《乾龙战天》 楔子 又到千年一度的瑶池盛宴。 殿外,龙辇已经备好。天帝特意换了一身新袍,正欲登辇赴宴。 这时,一道金色遁光自天边风驰电掣而来。 天帝不由立住身形。 “君上!”话音未落,遁光落地。正是司命星君。 顾不得擦一擦满头的大汗,刚一立住身形,他便急急的抱拳禀奏:“君上,微臣有急奏!” “殿内细说。”见一身行事稳重的司命星君竟也如同火烧屁股一样,天帝身形一晃,果断将人带进了殿内的小书房里问话,“爱卿,何事竟如此急切?” 司命星君身为重臣,不是头次进入小书房,知道此间隐密得很,遂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抱拳直言禀道:“启奏君上,鸿蒙界的天演突生异变!” “异变?”天帝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厉色,“可是我方输了?” 司命星君不敢直视,垂眸如实答道:“现在还没输,但是,输相已现。” 天帝微怔,喟然长叹:“所谓神族后裔,也不过如此。这回,天演者确实是选错人。”象这样的天演论道,在上界,和瑶池会一样,亦是常态,也是千年一次。天庭这边,向来有输有赢,故而,也没有谁真把结果当回事。输就输了呗,反正,他也是巴不得那人落败,因此而再坐一千年黑天牢。哼哼,神族的后裔,很了不起啊!难得那人的眼睛也有长在屁股上的时候。当然,身为天帝,在面上,这份心思,他是绝对不会显现出来的。故而有此一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这是真的要放任不管了!可怜被打下鸿蒙界的那一支神族后裔……司命星君心中不忍,瓮声辩道:“君上,微臣虽然暂且还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但是,种种迹象表明,鸿蒙界演变至今,并非全是天演使然!” 天帝望着他,目光凛冽:“你是说,有人违规,暗中有所动作?”这就是原则问题了。天庭的脸面摆在那儿,绝对不能任人欺了去! “我方的天演者应该是中了阴招,已弃子认输。”司命星君硬着头皮答道。如果说先前还有些摇摆,那么,说话之间,他已然拿定了主意——天演论道于各位天演者来说,不过是论道一场,但是,于参与其中的各路人马,却是真实的经历。一旦灭族,但是真正的灭族。 “现在,那一界的情形如何?”天帝面色微沉。那人既是认输了,刑期延长一千年,已是定局。那么,接下来,他身为天帝,要维护的便是天道尊严。也就是说,那人可以输,但是,天庭的道统不能输。是时候,按计划出手了。只是,正所谓师出有名。眼下,他需要一个出手的理由。 司命星君心领神会,对曰:“自鸿蒙开界,已历时数十万年。如今,此界龙气凝实,龙脉初成,道统稳健。然而,此刻却异族突起,变数横生,长此以往,亡族灭种不为远也。”说着,他暗中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端坐于书案之后的天帝,见其一脸的不在意,心中微叹:好吧,君上真是拿那一支神族后裔当推演道具,不管他们的死活…… 但是,他不能不管啊——上界鲜有人知道,那支神族后裔的远祖,与他的祖上有点儿渊源。 心念一转,他连忙换词,又道:“那异族以正统自居,暗中打开了锦山地宫,依形制了一张风水图,美名其曰,御龙图,并代代相传。同时,又派人四处搜寻灵穴,阻止新的龙气凝聚。受其影响,鸿蒙界之龙气,日渐稀薄……” 龙气是什么?凡界的灵气精华所在是也。对于天庭来说,则是控制凡界的秘密媒介。岂能容他人染指! 果然,闻言,天帝面现薄怒:“简直是放肆之极!” 这眼药,总算是上好了。过犹不及。司命星君果断的咽下了后面的话,静候佳音。 天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既是如此,天庭也不能任他们欺了去。爱卿,你挑一得力之人,转世去鸿蒙界,护一护那一界的道统。在接下来的残局里,天庭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顿了顿,又道,“现在就去吧。” 也就是天庭要派人暗中干涉的意思。其中,道统什么的,不过是脸面,抢夺龙气方是首要任务。只不过,这话不可明说,只能点到为止。 “诺。”司命星君深知天庭机密,早就有所谋算。这也是他今天火急火燎赶来上奏的最主要目的。无他。现而今,三界平稳,功德反倒不易得。他家人丁兴旺,有一大群子侄后辈要提携呢。 再者,得了天帝密令之人,虽不是受命于天道,但是,对于鸿蒙界来说,差不多就是天命之子。不求胜果,不管苍生,只要维护一下鸿蒙界的道统……真的是实打实的肥差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司命星君在心中飞快的挑选着合适的人选。 当然,力所能及的照拂一下远祖故交之后,也是顺水人情。 正欲离去,不料,天帝又发话了:“这几日,碧眼兽有些烦躁不安,就让它去鸿蒙界历练一遭。唔,那些人手段了得,碧眼兽到底道行浅了点。爱卿再派点人手帮衬一二。” 碧眼兽是一头纯种的麒麟幼崽。一千多年前,天帝出访麒麟族,偶见小家伙,被其一双碧绿如玉、不掺一丝杂色的眼睛所深深吸引,继而带回天庭,充当坐骑预选。 小家伙也是个争气的,不出三百年,就从众多坐骑预选中脱颖而出,又深得帝心,以幼兽身份荣升天帝的第二坐骑。如此快的晋升,在天庭也称得上传奇。 听说这段时间,小家伙正在换毛,所以,烦躁得很……司命星君唯有羡慕的份。得,君上发话,莫敢不从。好在,君上还给了几个名额“帮衬一二”。所以,吃不上肉,安插几个后辈子侄去捡几口肉汤喝,也是不错的。 “诺。” ===分界线=== 各位书友,某峰发新文了,请多多关照,谢谢! 第一章 我们快逃 “三癞子这回发大财了!” “就他?” “就是他!三癞子放出话来,就要盖新屋。乡里乡亲的,不管哪个去帮忙,都是每天管两顿肉盖饭。那肉块绝对不会比他的半个巴掌小。另外还开十个大钱的工钱。” “真的?” “真的!三癞子踩着半边猪在他家屋场里说的。” “啊呀,那是真的了。快去!” “一起啊!” 就象是往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大清早的,太阳还没爬上东山顶,向来冷清清的牛头坳猛的闹腾了起来。世代居住于山窝里的村民们连朝食都顾不上,撒腿往村西头跑去。不到半刻钟,村西头,三癞子家前的屋场上便挤了近来号人。 人群之中,三癞子穿着崭新的蓝布长衫,脸洗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泥沙。稀落的头发上不知道抹了多少头油,油光发亮,能照出人影来。他平时不管是站着,还是走路,都总是弯着腰,这会儿却是挺得笔直,就象有人往他的腰背上插了一根铁尺似的。而他的右脚之下,真的有半边猪肉搁在那里。那是整半边极新鲜的猪肉,后来的人们隔着好几圈人都能闻到刚宰杀的猪肉那特有的香味儿。 “这还是三癞子吗?” “嗬,三癞子收拾利落了,人材也蛮好的,是个俊后生呢……”因为族长家的大儿子沈长贵也在,所以,女人们不敢太往前凑,在人圈的外围,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她们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亮,飞快的瞥过三癞子的新衣新鞋、喷香的头油……最终落在了地上的那半边猪肉上。然后,她们“叭唧”了嘴巴,使劲的吞着口水。 有好几个男人扒开人群,满脸堆笑的人挤到三癞子跟前,想跟他拉上话。这几位都是和三癞子差不多大,在村里,平时也是有头有脸的汉子。往常,他们都是耻于跟三癞子说话的。 不想,这回,三癞子却跟没看见他们一样,整条右胳膊都搭在沈长贵的一边肩膀上,说着自己这趟出去的奇遇。那声音压过了屋场上所有的人,站在屋场外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挖了三天三夜,老子两只手都磨出了血泡。还是没看到金沙。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偏那牛鼻子老道还在嗡嗡的念叨着‘不应该呀’、‘就是这里啊’。老子一巴掌就拍在老家伙的脸上。老家伙太不禁打,立马给趴下了,眼睛翻白,躺在地上。脑袋后面汩汩的冒出好大一滩血。老子吓蒙了。这是出人命了!老子心想,得,金沙没挖到,搞不好还要被砍脑壳,真是倒了八辈子老霉。好在荒山野外的,平常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还挖什么金沙!赶快跑吧。结果,老子才一挪脚,‘轰隆’一声响,坑里突然现出一个大洞,把老家伙给吞了。嗖的,几道金光自那洞里冲了出来,差点晃瞎了老子的眼!过了老半天,老子才看清楚。金子!洞里贴满了金叶子!后来,老子在省城里仔细的打听过,才知道老子被那老道骗了。没有什么金沙堆,老东西分明就是骗老子去挖龙穴。省城里,有学问的先生多,他们都知道,龙穴里头,四面都贴满了金晃晃的金叶子。只是,一般人是找不到龙穴的。老东西花了一辈子才找到这一处。可惜,他不知道,龙穴是要用新鲜的人血祭献,才能打开的。所以,白白便宜了我沈老三。省城里的先生们都说了,龙穴天生天养,是没主的,谁挖到,里头的金叶子就都是谁的,天帝老爷也管不着。先生们都夸我沈老三好运道,活该发这笔大财,光宗耀祖。先生们学问大。他们说要老子光宗耀祖,老子当然是要听的。所以,老子赶紧的回来修祖屋,让祖宗们也跟着风光风光。” “啊呀呀……”人们艳羡不已:原来是挖到龙穴,真的是发了大财啊。也有不少人心中暗骂开来:天帝老爷的眼睛被眼屎糊了吗…… 牛头坳的孩子们平常连大钱都难得见到。金叶子,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们对三癞子的发财史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他们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三癞子脚下踩着的那半边猪肉。他们兴奋的往人圈里挤去,只想能亲手摸一摸喷香的猪肉。 “秋宝,不许去。”九妹冲上前去,从孩子堆里拖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子。秋宝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也是爹娘求神拜佛,费了老劲才得来的宝贝蛋。打秋宝能下地走路开始,爹娘便叮嘱她,要把弟弟看紧些。高处、水边,绝对不能让秋宝去。还有,人多的地方,也是秋宝不能去的。爹娘眼下也都在屋场上看热闹。要是让他们看到秋宝往人堆里挤,回去之后,她少不得又要挨一餐骂。 “九姐……”沈秋宝使劲的扭着身子。无奈,沈九妹比他大了足足五岁。两人的武力值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使劲全力也挣不脱,他只好挤出一脸的笑容,讨好道,“九姐,就让我去看看吧。”说话间,一个鼻孔里吹出好大的一个泡泡。 沈九妹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人直接往屋场外拖:“一大早的,又从哪里混了一身泥回来。脏死了,跟个泥猴儿一样。你也好意思往人跟前凑。走,先回家洗干净了再说。” “九姐……”好吧,她说的是事实。泥猴儿心里发虚,生怕被娘看到,不敢再闹,反而低声下气的求着饶。 然而,告饶也没用。沈九妹铁了心,很快就将他带回了家。 先前,她光顾着去村西看热闹了,还没来得及挑水。厨房里的大水缸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生怕弟弟乘自己挑水时又跑出去,她将人带进厨房,直接掀开水缸盖子,扔进缸里:“给我进去。” 大水缸足有秋宝的肩膀高,里头光溜溜的,滑得很。他怕踢坏水缸,根本不敢用力,所以,双手小心的攀着缸沿试了好几次,硬是没爬出来,急得哇哇大叫:“拉我出去!不拉我出去,我要告诉爹娘,你偷懒,今天没挑水!” “你告啊!”沈九妹呲牙笑道,“等爹娘回来,我肯定挑满水了!”爹娘虽然把沈秋宝当眼珠子疼,可也是讲道理的,不惯着他。平常,如果秋宝犯了错,爹娘那也是一样的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从不含糊。就象眼下,只要在爹娘回来前,她把水缸挑满了,秋宝不但告不灵状,反而要落个诬告之错,少说也是挨顿骂。 秋宝也知道这一点,一时之间拿九妹没办法,唯有气得嗷嗷大叫:“臭九姐,坏九姐!” 沈九妹听了,很不受用,生出教训的心思,小脸当即沉了下来,一手盖在他的头上,将人使劲按下去,另一只手操起水缸盖,毫不留情的盖上:“老实给我在缸里呆着!”说罢,弯腰用手举起土灶前的一只石凳子压在缸上。石凳沉得很,想来秋宝是顶不开的。 果然,秋宝几次试着站起来,费尽吃奶的力,也顶不动大缸盖。 “好九姐,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罢。”沈九妹精明着呢,怕他闷着,特意没盖实,给他留了一道小指头粗的细缝过气。他弓着腰,凑在细缝底下,仰着笑脸赔小心。 “知道错了啊?”沈九妹得意的冲细缝扬了扬拳头,“晚了!” 就知道会这样!老姐从来都是软硬不吃的。沈秋宝泄气的一屁股坐在缸底。倒也不敢再嚷嚷,只是在嘴里小嘀咕着:“凶什么凶……”爹娘不在家,今天这亏,他是吃定了。 见他老实了,沈九妹笑眯眯的拍掉手上的灰:“这才乖嘛。”反正爹娘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所以,她决定先去河边把衣服洗了再回来放人。出门前,想着秋宝还没吃早饭,担心饿着他,于是,又折回厨房来,把热在灶边上的两张粗面饼子全塞进细缝里,软声说道:“秋宝乖乖吃饼。姐洗了衣服,就挑水回来,给你洗澡。绝不让娘看到你这副脏样子。” 闹腾了这一场,秋宝早就饿了。闻言,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伸双手接了粗面饼子,盘腿坐在缸底,大口的吃了起来,嘴里还好脾气的含糊应着:“九姐快去,莫叫我久等。”等从缸里出来,他还要去村西头玩呢。 缸外,沈九妹的脚步渐行渐远。很快,周边静了下来。秋宝一大早就跑去村西头看热闹,疲乏得很。一张粗面饼子才吃了一小半儿,困意便象潮水一样的涌了上来。头一歪,他靠着水缸,香喷喷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缸盖终于被悄悄的挪开了。 “秋宝,醒醒……”沈九妹压低声音,探下身子,轻手轻脚的推醒他。 “啊?”秋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沈九妹湿漉漉的,乱蓬蓬的头发滴着水,上面还挂着三两根水草,一下子惊醒了,“九姐……”你掉进池塘里去了吗? 后面的话,他没法说出来。因为沈九妹慌里慌张的捂紧他的嘴,压着嗓子急道:“莫叫,仙符兵才走。” 仙符兵?是爹娘说的那些拿着大刀,砍人脑壳的仙符兵吗?沈秋宝吓得打了个哆嗦,小脸瞬间刹白,瞪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啊啊啊,村里来了仙符兵! 娘以前说过,脑壳被砍了,那就活不成了。他不要被砍脑壳!所以,心里就算怕得要死,恨不得能赶紧的唤了爹娘过来,也不敢再出声。 “好多穿黑衣的仙符兵……他们见人就拿刀砍……”沈九妹哆哆嗦嗦的小声说道,“我躲在池塘边的水草下面,才逃过去……” 等仙符兵走了后,她才敢从水草丛里爬上来。到处都是血,还有冒着血水的尸体。她不敢乱跑,本能的往家里跑。在半道上看到了娘。娘倒在路边,胸口全是血。 沈九妹吓得连哭都忘了,飞身扑上去,使劲的推着娘。终于,娘醒了,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仙符兵杀光了整个村里的人。爹也被砍死了。娘要她带着秋宝赶紧逃走,逃到镇上去投奔姑奶奶。 娘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说完那些话的。不等她应一声,娘就咽了气。 “村里可能就我跟你两个活的了。我们快逃!”沈九妹咬牙,一把拉起沈秋宝。 第二章 山洞避难 “爹……娘……”嘴上的手一松开,沈秋宝便象落单的小奶兽一般呜咽。 沈九妹又捂住他的嘴,惶恐的瞅了一眼虚掩着的厨房柴门,压着嗓子劝道:“祖宗,莫乱出声!引来仙符兵,我们也都要被砍脑壳。”说着,眼泪刷的下来了。得知秋宝被藏在水缸里,很可能逃过一劫,娘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交待她,仙符兵厉害得很,不许她替爹娘收尸:“逃,快逃!立刻带秋宝逃命。”当时,娘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她不敢不听。 砍脑壳!秋宝到底年纪小,被骇住了,惶恐不安的瞪着眼睛,不敢再出声,唯有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姐姐的手。 沈九妹见他默了声,暗中松了一口气。缸底落了一张半粗面饼子。她探身捞起来,一把塞进秋宝的衣襟里——秋宝还小,扛不住饿,去镇里的路有几十里,所以,他们俩身上必须带点吃的。 这时,她猛的记得昨晚在灶膛的灰堆里埋了三只红薯。于是,她拖着秋宝冲到灶膛前,麻利的从灰堆里扒出那三只红薯。过了这么久,灰和红薯都凉了。将它们塞进怀里,她小声说道:“我们走。”说罢,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轻手轻脚的靠过去。 秋宝没有迟疑,紧拉着她的一只手,快步跟上。 走到门口,沈九妹机警的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察看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听不到什么声响!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开柴门。 才挪开半尺来宽,她便探出头去,飞快的四下里望了望。 没看到仙符兵! 快逃!她果断的打开门,牵着沈秋宝跑出了自家院子。 爹娘喜好清净,当年盖新屋时,特意远离村子的中心地段,选了东山脚下的这块较为偏僻的荒地当宅基地。出了她家院子门,只要再走百来步,就能钻进东山脚的树林子里。而这片茂密的树林子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上东山。这条路是爹无意中发现的,村里的其他人家似乎都不知道。而她打九岁起便跟着爹去山里找山货。两年多来,这条小路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自然是熟得很。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她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带着秋宝赶到镇上。荒山野外的,太危险了。而东山的山腰有一个很不显眼的小山洞。以前有好几次,爹和她都是在那个山洞里歇脚。她决定先带秋宝去那里躲一晚,明天早上再去镇里。 两人的运气还不错。路上,他们并没有碰到仙符兵,也没有发现遇害的村民尸体。可能是因为村里人一大早都跑到村西看热闹去了,再者,这一带也偏僻得很,平常也是罕见人影。沈九妹稍稍心安——那些血淋淋的祸事,她不幸经历了,却不想才六岁的秋宝看个正着。眨眼的工夫,爹娘都不在了。从此以后,秋宝就只有她,也只能靠她了。而她是长姐,必须保护好弟弟,这是眼下她心里唯一的念头,也是令她彻底冷静下来的动力。 天将黑时,沈九妹顺利的将沈秋宝带到了山腰的那处小山洞里。 “九姐,我口干了。”坐下来后,沈秋宝再也忍不住,舔着干巴巴的嘴唇,小声哼道。 “哦,你等着,不要乱走。我去外面给你打水。很快就会回来。”小山洞比她家的厨房大不了多少。在靠里边的角落里,有一堆看似零乱的枯树枝。沈九妹熟门熟路的从里面找出一只半尺高的旧陶罐。因为选了这里当临时落脚点,所以,爹以前特意在洞里堆了些枯树枝。树枝堆里,除了这只小陶罐,爹还藏了一只火折子,两只土饭碗,以及两块旧兔皮褥子。 把一块兔皮褥子铺在地上,她招呼道:“秋宝,你过来坐褥子上。山里凉得很,莫凉着了。” 沈秋宝手脚并用,老实的挪过去:“我不乱走,就坐在这里等九姐回来。”赶了这么远的山路,他又累又乏,连站起来的想法都没有,哪里还有气力‘乱走’。 事实上也是如此。大约半刻钟后,沈九妹打了水回来。沈秋宝已经睡得死沉死沉的。小小的人儿缩在褥子上,一双拳头紧握,两个眉头皱成一团。 沈九妹心疼的抽了抽鼻子,走过去,放下陶罐,将另一块兔皮褥子盖在他身上,也在一旁合衣躺下。 这一天经历得太多。她其实也已经熬到了极致,全靠一口求生的狠劲儿撑着。现在,貌似暂且安全了,她再也扛不住,只觉得困意象东山一样扑天盖地的压下来。顾不得伤心,头一沾着软和的褥子,她便陷入无尽的黑甜。 沈秋宝是被毕剥的闹腾声惊醒的。刚睁开眼,他愕然的发现洞口外面一处火红,当即惊呼:“爹!娘!” 一双颤抖的小手紧紧的搂住他,耳畔传来九姐低沉的声音:“秋宝,别怕,是村子里着火了。” 啊?沈秋宝迷茫的抬头望向她:“村里起火了?” “嗯。他们在放火烧村子。”沈九妹点点头。火光映得她的一双眸子通红。娘肯定是料到了仙符兵会回来烧村子,所以,才用尽最后一口气吩咐他们姐弟妹快逃命吧?这些该千刀杀的仙符兵! 惨遭剧变,一天之间,陡然长大的,不只有沈九妹。沈秋宝亦是。小小的孩童惊悚的盯着洞外,浑身打着颤,却双唇紧抿,没有再吭一声。他知道,长姐说的“他们”就是屠村的仙符兵。昨天,他虽然没有看到仙符兵杀人。但是,一路走来,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是真真的。长姐没有骗他。仙符兵杀了他的爹跟娘,杀光了村里人。也许只有他们姐弟俩幸免于难。娘说过,仙符兵的耳朵比最好的赶山犬还要厉害。听到哭声,仙符兵一定会循着声音追来。他们一定会用大刀砍掉他和长姐的脑壳!所以,他不能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九妹沉声说道:“秋宝,我们明天可能走不了,要在山洞里躲一两天。”她怕。仙符兵显然并没有离开村子。她怕明天下山会落到仙符兵的手里。 “嗯。我听九姐的。”沈秋宝坚定的点头,小声保证道,“我不绝对不乱走,不哭也不闹。” 沈九妹欣慰的低下头来,紧紧搂着他:“秋宝,我们不能死。爹跟娘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要活下去。我在水草丛里看到了两个仙符兵杀了春山婶和阿花姐。我记得他们的样子。等学到了本事,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问他们为什么要杀爹娘,为什么要杀光村里人。我们一定要给爹娘报仇。” “九姐,是那两个仙符兵杀死了爹跟娘吗?他们都长什么样子?”沈秋宝咬得牙齿咯吱作响。 “我没看到他们两个杀爹跟娘。也许是他们杀的爹娘。如果不是他们杀的,那么,他们是有同伙。杀爹跟娘的,就算不是他们俩,肯定也是他们的同伙。现在,我们打不过他们。等我们学会了本事,找到这两个仙符兵,必定能找到他们的同伙,替爹娘报仇。”沈九妹拧眉,脑海里清晰的映出那两道狰狞的凶影,“他们一个左边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子,跟你前几天捉到的蜈蚣一般大小;另一个的左手小指是断的,缺了一节。” “嗯,我记住了。”沈秋宝反手抱住她,“九姐,秋宝一定会好好学本事,将来找他们报仇。”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这是饿了。 沈九妹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能不饿吗?从早上到半夜,她滴米未沾牙。秋宝比她好一点,最多也就是吃了那半张粗面饼子。 果然,映着火光,她看到秋宝的脸脏兮兮的,嘴唇干干的,有些发青。 “报仇之前,我们先要好好活下去。”她松开秋宝,探身拿过褥子旁边的旧陶罐和一只土瓷碗,倒了小半碗水,“你先就着水吃些饼子。”本来爹以前跟她说过,山腰的那眼老泉常年泡了许多枯枝落叶,不是很干净,比不得村里的井水,最好要烧开了才能喝。但是,仙符兵就在山脚烧村子。她不敢生火烧水,所以,只能将就着喝些了,“这水没有烧开,喝多了会肚子痛。你一次不要喝太多,把嘴打湿,润一润就行了。” “哦。”沈秋宝前所未有过的听话。他真的只是接过土瓷碗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一张半粗面饼子,将完整的那张饼递过去,“九姐,吃饼。” 沈九妹没有接,把怀里揣着的三只红薯都取了出来,一字排开,放在褥子上面:“你吃就是。我带了红薯。”说着,她从中选了最小的那只。想了想,掰下一小半,将另一大半又放回去。这是他们仅有的口粮了,要省着点吃。 沈秋宝看懂了,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里的饼放在褥子上。他从那半张饼上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余下的也放在褥子上。 沈九妹见状,温声说道:“你还小,不能饿,要吃饱。不吃饱的话,你哪来的力气去镇里。”顿了顿,看着洞外,满有把握的又道,“入秋了,山里的野山梨也熟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摘到。等天亮了,我就去摘一些来吃。”心里暗恼——只可惜不能生火。不然的话,她能采到好多的野山菇。那东西煮熟了,比野山梨更饱肚子。还有,除了捡菇子,这些年,爹还教了她不少山里的本事。爹说,山里到处都是宝。光是吃的,秋天的东山里,她能找到的种类那是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呢。 想到这里,她又长了许多信心:“等仙符兵走了,我能在山里找到更多好吃的。”说着,三两口吃掉了手里的小半红薯,从容的拿起另一大半吃了起来。 真饿啊。小半只红薯哪里够!还有,不吃饱的话,明天,她哪里力气去摘野山梨、找吃的?另外,仙符兵也不可能老守着村子吧!最主要的是,如果饿坏了身子,他们怎么能给爹娘报仇? 沈秋宝现在是信服了她,见状,复又拿起褥子上的半张饼,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呵呵,先前那小块饼子还不够垫底的。 第三章 漏网之鱼 山下村庄里的火足足烧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大火灭了。从洞口向下望去,只见整个村庄化为一片平地,烧得干干净净的。满目的灰烬之中,几缕残烟飘摇。纵使在半山腰,也能闻到那呛人的糊味儿。 沈九妹蹲在洞口,盯着村子里。直到快到正午,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回头对洞里说道:“村子里一直不见有人影。这回,他们应该是走了。” 兔皮褥子上,沈秋宝翻身爬起来,喜道:“那我们也走。”昨晚,被山下的大火惊醒后,他一直无法入睡。担惊受怕了大半宿,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逃离。 沈九妹拧眉想了想,摇头说道:“先不着急。我出去看看,顺便摘些野山梨回来。前两天才下过雨,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不少菇子。”爹说过,要想逮住兔子,必须有足够的耐心。谁知道仙符兵会不会在路上设伏? “九姐,我跟你一块去。”沈秋宝跑到洞口,殷切的抓着沈九妹的一只衣角,“我会爬树,树尖子上的野山梨都能摘到。”啊啊啊,他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怕! 老实说,秋天的东山里野物多,沈九妹也不放心留下他,遂不但没有揭破他,反而爽快的应道:“那你要多摘一些,明天我们好在路上吃。” “嗯。”沈秋宝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沈九妹见了,心里酸涩不已。先前,她一直担心秋宝会跟她哭闹,要爹娘。不想,从昨天到现在,秋宝就没有哭闹过,并且一改以往的调皮性子,什么都听从她的。这就是爹娘平时说的懂事吧! 爹,娘,你们放心。秋宝懂事了。我一定会照顾好他。我们会好好的活下去,努力学本事,将来给你们报仇!眨巴着眼睛,沈九妹在心里如是说道。 忍住抱起小家伙的冲动,她只是摸了摸秋宝的头,柔声说道:“走,摘野山梨去。” 种种迹象表明,仙符兵虽然屠了村子,却对东山秋毫无犯。而且经验告诉她,时值正午,太阳公公当空挂,是一天之中山里的野兽蛰伏的时候。是以,她的胆子渐渐放开,不但带着秋宝去摘了一衣兜的野山梨,而且还小心翼翼的摸到山脚,在东福叔家的红薯地里刨了五个大红薯——这片红薯地不大,本来是一个石坑。东福叔家里人多地少,所以选了这个石坑填上土,勉强种上红薯。由于地势高,且肥力不够,这片红薯地明显长得慢些。村里的红薯快要收完了,而东福叔家的这块地还没见动。同时,也正是因为地偏,离村子里远,地里的红薯才免于火灾。于是便宜了他们姐弟俩,接下来的口粮算是有了着落。 正如爹常说的,手中有粮,心有底气。有这一石洼子地的红薯撑着,沈九妹决定在山里多住几天——实在是仙符兵的凶名太盛,而她又亲眼目睹了他们屠村,所以,心里怕得很,非常担心他们还没走远。 她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秋宝。没有办法,她身边根本就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 沈秋宝现在对她是惟命是从,满口应下了。 于是,姐弟俩暂且在山洞里落了脚。不过,在山脚转了几次,都不见仙符兵的影子后,他们的胆子变得更大了,开始摸向村子中心。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从废墟里找到爹娘的尸骸,抑或是能找到一些幸存的财物、衣服。然而,事实总是这么的残忍。在废墟里翻找了三天,他们一无所获,连根骨头、一个大钱也没有看到。整座村子被烧得精光,除了灰渣,什么也没有剩下。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期间,仙符兵没有再出现过。 “走吧,我们去镇上找姑奶奶。”屠村后的第五天清晨,沈九妹刨出灰堆里的十只烤红薯,放进旧陶罐里,如是说道。 牛头坳村处于一个山窝子里,从村里出来,要接连翻过两座山,共四十余里山路,才能到达官道。山路窄小,且有好几处险坡,村里人出去,全靠一双脚板。所以,象沈秋宝这样的小屁孩们脚力太差,大人是轻易不会带他们出村的。沈九妹也是九岁之后,才有跟着爹去镇里卖山货的资格。两年多里,她总共去了三趟镇里。从小,她的记性在村里的孩子堆里就是数一数二的。当初第一次爹去镇里,回来时,她已经认得路了。爹引以为荣,没少向娘夸她伶俐。 起程的前一天,沈九妹估算了一下沈秋宝的脚力,觉得三天的时间,应该是能走到镇上了。秋天的山里吃食多。沿途,她就记得有好几处野果子林。故而,她只带了十只烤红薯,另外,还带上火折子、旧陶罐、土瓷碗,以及那两张兔皮褥子——这已经是她负重的极限。再多的东西,她真的带不了。 本来,她没指望沈秋宝能帮上忙的。他只要能在三天里自己走完这九十多里路,她便谢天谢地了。不想,后者一再坚持,硬是要背一张兔皮褥子。小家伙拍得胸脯啪啪作响,一脸的骄傲:“九姐,我的力气大得很,也能背的。我的腿可有劲了,很能走。大壮都跑我不赢哩。村里就没有我爬上不去的坡。” 沈九妹回想了一下,貌似这几天里,沈秋宝跟着自己上山、下山,确实是没惹过麻烦。小家伙比她以前认为的更能干。于是,她点头应下:“行,你先背着。记得不要逞能。要是背不起了,还有,走累了,都要跟我说。你还小,太费力,会伤到筋骨的。” 找来长山藤捆好简单的行李后,两人便出发了。 在村口的石子坡脚背风处,他们看到了有人扎营的痕迹:一堆很大的灰堆,旁边零乱的扔了不少鸡骨头,还有酒坛子的碎片。 “肯定是仙符兵留下来的。”沈九妹走过去,用脚尖拨了拨灰堆。灰堆里残留有几根碗口粗的木炭,已经发潮了。火灰更是没有一点温度,粘成了团。是以,她很肯定的断定,“这是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了。唔,起码要三个晚上的露水,柴火灰才能湿成这样子。”爹说过,山里危险,不仅仅是有野兽出没、毒草、气障之类的,往往更危险的是进山的人。所以,在山里碰到残留的灰堆时,一定要倍加小心。仔细察看灰堆,能了解到不少有用的线索。她是家里的大孩子,而且爹又觉得她伶俐得很,每次进山都很用心的教她。而她也学得很用心。 哇,九姐知道得真多!沈秋宝提了提背上的褥子,很崇拜的仰头望着她:“九姐,仙符兵早就走了,是吗?” “真聪明!”沈九妹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快活的说道,“从这堆火灰,还有这些鸡骨头来看,他们三天前就走了。” “九姐,说了不许捏我的脸。”沈秋宝皱着小眉头别开脸,旋即又庆幸的吐了吐舌头,“还好,我们多躲了三天。”要是第二天就赶路的话,他们恰好是送上门去给那些该千刀杀的恶人砍脑壳。 也就是说,屠村的仙符兵早就离开了。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姐弟俩顿时觉得精神不已,腿上平白的多了不少气力。没有再耽搁,两人信心满满的继续赶路。 接下来,他们又走了两天,终于翻过了两座山,顺顺利利用走完了四十多里的山路,按照计划抵达官道。 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发现仙符兵留下的灰堆。这在沈九妹的意料之中。据说,仙符兵能日行五百里。爹说过,县城里才驻扎有仙符兵;从县里到村里只有一百多里路,他们自然不用在路上打尖过夜。三天过去了,仙符兵肯定早就回到了县城。 官道虽然比山路要远一些,但是,它平坦多了,而且每隔二十里有一座可供歇腿的草亭,比山路要安全得多,不用担心夜里跑了野兽出来。他们带了火折子,打上火把,夜里也能赶路。走了两天,沈九妹对秋宝的脚力充满了信心。今晚,他们肯定能走到镇里。 秋宝生平头一次看到官道,欢喜的四处望着:“九姐,官道好宽,好平啊。”说着,他使劲的踏了几步。破旧的草鞋踩得泥土路面“啪啪”作响,“一点儿也不硌脚。比我们村里的路舒服多了。” 沈九妹不屑的嗤笑:“这算什么!镇上有一条街,全是青石铺成的。走上去,那才叫舒服呢。” “姑奶奶他们家就是住在那条街上吗?”沈秋宝满是期待的问道。 “是的呢。”沈九妹笑道,“姑奶奶家在镇里开着铺子,天天两顿都吃白米饭,还有大片大片的肉!” “真的吗?”想到香喷喷的白米饭,沈秋宝差点口水长流。在他们家,如果不是年节里,或者农忙时节,平时吃的米饭里都是掺了红薯的。要是碰上年景不好,那是连红薯饭都吃不饱,只能混着野菜顿顿喝稀的。再加上,这些天,他们吃的不是烤红薯、煮红薯,就是没有油盐的山菇汤,仅仅是混个肚饱,嘴里比清水还要淡。他好想能美美的吃上一顿白米饭。 “嗯,真哒!”沈九妹双手比划出海碗大小,“爹带我去了三次姑奶奶家。每次,姑奶奶都给我和爹一人一大碗盖着肉片的白米饭。姑奶奶笑眯眯的,对我可好了。不象奶奶,总是凶巴巴的,又小气得很,有好吃的,从来不给我。” 沈秋宝不由低下了头,嘴里嘟囔道:“奶奶有时候也不凶的,一点儿也不小气。”九姐不知道,奶奶藏着的好东西,她自己也是舍不得吃一口的,都偷偷的给了他。可是,总是偷偷给他吃好东西的奶奶也被仙符兵杀死了……想到再也看不到爹跟娘,还有奶奶,以后只能投奔从未见过面的姑奶奶,他心里难过极了,用了好大的气力才把眼泪憋回去。 沈九妹见状,喉头有些发紧。其实,她知道,奶奶和爹娘一样,都是好人。 “我就是说着玩,不是说奶奶的坏话。”她惭愧不已,小声的解释道。 “我知道啊。”沈秋宝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来,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笑道,“九姐,到了镇里,我也会听你话的。” “秋宝乖!”沈九妹欣慰的笑了。这回忍住了,没有捏他的脸。 第四章 姑奶奶 清晨,顺鑫货铺。 一个二十出头的伙计打开门,只见台阶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泥人”。 真的是泥人,浑身上下糊着泥泞。两张小脸皆不见半点肉色,如果不是眼珠子亮闪闪的,伙计险些以为这是哪位街坊的恶作剧,夜里在铺子的台阶上立了两尊小鬼泥像。 惊呼一声,他看清是两个孩子,不禁厉声斥道:“哪来的野孩子,大清早的,要做什么?” 两个孩子,看穿着打扮象是山里来的。大的是个女孩,还不及他的肩膀高。后面背着的毛皮子起码沾了三斤泥,凭着他多年练出来的利眼,勉强看得出这是用野兔皮缝制而成的。除此之外,女孩的胸前甚是滑稽的用山藤挂着一只破陶罐。唔,罐子里还装着两只土瓷碗。她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另一个孩子的一只手;而另一个孩子明显更小一些,应该是个男娃娃,后背也用山藤捆了一块毛皮子,同样也是脏兮兮的。 伙计回过神来,直道晦气:大清早的,一开店门,就碰到两个小叫花子。 不想,大的那个突然冲他咧嘴笑了:“福来大哥。” 居然认得我!难道不是要饭的?福来伙计愣了愣,上下打量着女孩子,却怎么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这位。 “你是……”他迟疑的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这两位正是沈家姐弟俩。 沈九妹爽朗的答道:“牛头坳。” 福来是顺鑫货铺的老伙计了,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沈家姑娘。”他知道,东家的老太太姓沈,就是从牛头坳村嫁出来的。去年,东家的表哥还来铺子里送过山货。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山里汉子,身边带着一个伶俐的女娃娃。天哪,那女娃娃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呵呵,瞧糊的这一身泥巴……他讪笑着客套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一时没有认出来。”认真攀起亲戚来,眼前的女孩子可是东家的表侄女。 沈九妹大方的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我们来看望姑奶奶。” 沈秋宝是头次来,拘谨得很。他微抿着嘴,没有揭破自家长姐的谎言——在来的路上,沈九妹琢磨了许久,觉得牛头坳的祸事不能对外人说,遂再三交待他,一定要见着了姑奶奶本人,才能道出实情。 “哦哦哦。”福来忍不住又上下打量着他们俩,嘴里应道,“现在天还早,东家还没到前头铺子里来。烦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后头请东家。”有道是,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更何况,东家是个孝子,而据他所知,老太太也没有看轻过娘家的人。他不过是个伙计而已,这俩娃又不吃他的、穿他的,他自然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嗯。”沈九妹使劲的点头,牵着秋宝的手,依言站在台阶上,没有往前挪半步。 “不要乱走啊。”伙计又看了他们俩一眼,急匆匆的进了店。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青布长衫、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带着他,快步自店内出来。 沈九妹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在店外喊道:“表叔!” 青年男子难以置信的走过来:“你是九妹?”又指着沈秋宝,“这是秋宝?” 不等沈九妹提示,沈秋宝也脆生生的叫人:“表叔,我是秋宝。” “你们……呵呵,都长这么大了哈。”表叔男子吸气,回头吩咐福来,“你去后头吩咐他们烧两桶热水。”呃,俩孩子这是掉泥坑里了吧…… “是。”福来应声,麻烦的往后头去了。 “不要在外面站着,先进店里边来。”表叔狐疑的将俩孩子带进店里,“你们爹娘呢?没有一起来吗?” 沈九妹老实的摇头:“爹跟娘……都没了。娘让我们来找姑奶奶。” 表叔愕然,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出事了!他飞快的瞥了店门口一眼,沉声说道:“走,家里说去。” 铺子后面就是二门。门口,一个头上插着一只素银钗、身着蓝布裙衫的胖老太扶着一名小丫头,已经站在门口。 看到他们三人,她老远就颤声问道:“是九妹跟秋宝来家里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九妹看到熟悉的姑奶奶,又听到关切的问话,心中的悲意顿时翻涌,顾不得卸下身上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扑腾”,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大哭:“姑奶奶,我是九妹。我们村里遭大难了……呜呜呜……奶奶,爹,还有娘,都没了。” 沈秋宝紧跟在后头,也是猛然跪倒。他伏在地上,但哭不语。 “哎哟——”,老太太两眼一翻,捂着胸口,直愣愣的往后倒去。 “老太太!”小丫头惊呼。 “娘!”表叔一个箭步上前,与小丫头一道合力将人扶住。 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里头跑出两个仆妇,嘴里也跟着嚷嚷:“老太太……” “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初闻噩耗,一时受不住,生生的晕过去了。 表叔匆忙背起她,被小丫头和仆妇们拥着,一边往东屋走,一边飞快的下令:“你,带表姑娘和表少爷去洗漱。” “是。”一个仆妇应了,走出二门,伸手招呼道,“表姑娘,表少爷,来,跟我去洗漱。” 沈秋宝紧张的望着沈九妹——他们刚才是闯祸了吗? 后者起身,扶起他,不安的点头:“噢。” 东屋卧房里。 表叔在小丫头和仆妇的帮助下,轻轻的将老太太放到床上。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老太太已然晃过劲来。头一沾到枕头,她便眼泪巴巴的抓住表叔的手发问。 表叔叹了一口气,示意小丫头和仆妇先出去。等两人出了卧房门,他才答道:“他们刚来报信。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顿了顿,又道,“肯定是摊上大事了……事情已经出了,娘,现在我们急也没有用。两个孩子浑身都是泥,十有八九是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可怜的,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等他们收拾妥了,我再带他们到这里来。娘好细细的问清楚。” “也是。外面不是说话的地儿。”老太太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滑入两鬓,嘴里啜泣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全没了呢?” 表叔不知该如何回答,探身拉过里边的薄被,轻轻的盖在她身上,软声安慰着:“娘,事已至此,您千万要保重才是。俩孩子还等着您拿主意呢。”老沈家的大人一下子死光了,只剩下两个孩子。他毕竟是外姓人。舅母以及表哥表嫂的身后事,还有,两个孩子要如何安置,都得靠娘这个姑奶奶拿主意,他只能帮忙跑跑腿,不方便直接插手。 老太太流着泪点头:“娘知道的。你先去铺子里忙。等俩孩子收拾妥当了,再带他们过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又道,“不是什么好事。你吩咐一下,莫让底下人乱嚼舌头。还有,你媳妇那里也要交待一声,叫她看好柱儿和大姐儿、玉姐儿,今天就不要带孩子们过来了。等两个孩子安顿下来,再让她出来见一见。” 这是要在问清事情原委之前,暂时封锁消息的意思。 “是。”表叔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老太太素来有主见,又是见过风雨的。就是前头铺子里的事,他平常也没少跟老太太商量。所以,他并不担心老太太会出什么意外。眼下,他最担忧的是,牛头坳那头到底是碰上了什么家破人亡的大祸事。 第五章 我们要争气 沈九妹和沈秋宝被仆妇带到了西厢的耳房。 屋里摆着一只杂木浴桶,里头热气腾腾的,装了大半桶热水。桶边上搁了两条月白色的长棉布巾。一旁的地上,摆了一只一尺来高的红漆木桶。桶里没有水,放着一个古铜色的葫芦瓢,大约有海碗大。 “这里就是洗漱的地方。”仆妇问道,“表姑娘,需要我帮忙吗?”方才,老爷只是令她带两人过来洗漱,可没有发话,要她把他们洗涮干净。 沈九妹感激极了。在家里,哪有什么洗澡的浴桶?热水、搓澡的棉布巾,这些都是族长家才有的奢侈。 “不不不。”她涨红了脸,双手摆得飞快,“不麻烦了,我们能自己洗。” 这时,门口有一个整角的小丫头探头进来:“妈妈,奶奶让我给表姑娘和表少爷送换洗的衣裳。” 仆妇抬手示意她进来,对姐弟俩赞道:“我们奶奶可是少有的贤惠人!” 沈秋宝茫然的抬头望向沈九妹,眼里满是询问:她们嘴里说的“奶奶”是姑奶奶吗?还有,这个女人和小丫头是母女俩?她们长得完全不相像啊。 沈九妹也是一肚子的狐疑:他们不都是唤姑奶奶“老太太”么?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小丫头抱着的那叠衣服吸引住了——全是上好的细棉布做成的,看上去有八成新,颜色素净,没有大红大花。 这是她从未穿过的好衣裳,真是要给她和秋宝穿吗? 仆妇嫌弃的看了姐弟俩一眼,心道:山里来的小白眼狼,连声谢都没有。 “杏儿,你把衣服搁桌上就成。”吩咐完小丫头,她转身点化姐弟俩,“这些衣服都是我们姑娘跟少爷平常在家里穿的。浆洗得跟新的一样。一眨眼的工夫,也做不来新的。我们奶奶是个能干人,快快脚的就把里里外外的换洗衣裳都理了出来。换了寻常人,哪里做得到?” 听她说了一大串,沈九妹总算明白过来,拉着沈秋宝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多谢奶奶。” “我就在外面候着。表姑娘,表少爷洗漱完了,出屋就是。”仆妇撇撇嘴,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九姐……”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沈秋宝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泞,浑身上下都是从未有过的不自在。有生以来,他头次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脏。他真的能穿那么好的衣服吗?还有,洗漱是做什么?他不会啊。 沈九妹定了定神:“我先帮你冲澡。”他们这副样子是不能进大浴桶里的,不然,整桶水转眼会变黄泥汤哈。想到会一下子糟蹋掉偌大的一桶水,她便心痛得要死。 冲澡,沈秋宝完全听得懂。九姐好干净。热天的时候,每次他疯玩回家,九姐都要牵他去冲个澡,才准他进屋。 “哦。原来洗漱就是冲澡的意思啊。”他恍然大悟,配合的扒掉衣裳。 沈九妹不置可否,麻溜的将人牵到浴桶边,拿起葫芦瓢浇水,先给秋宝洗头。 她有注意到地上干净得很,而一边的角落里有条一尺来宽的小沟。那条沟穿过青砖墙,通往屋外。沟里虽然没有水,却长了不少青苔。想来就是排水的地方。是以,她很是小心的用红漆木桶接了秋宝洗头的脏水,然后再倒进那沟里。 水果真沿着小沟留到屋外去了!她满意的笑了笑,索性让秋宝站在小沟里,放开手脚给他冲澡。 “热水,真舒服呀。”秋宝从心底里赞道。 “站稳了!”沈九妹白了他一眼,一边用力的替他搓澡,一边小声的叮嘱道,“少说多看,不要乱讲话。”每次来姑奶奶家之前,爹也是这样叮嘱她的。 “为什么呀?”沈秋宝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这是爹以前说的。”沈九妹把人转过去,奋力搓着他背上的泥垢,低声继续解释,“镇上不比我们山里。你胡乱说话,会惹人笑话的。”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以前,她不觉得。这次来,姑奶奶和表叔才错开眼,她已经从那个“妈妈”身上体会到了被轻视的意味。还有,刚才的小姑娘看他们俩时,眼里的瞧不起太明显了。 “笑话我们吗?”沈秋宝难以置信的问道,“姑奶奶他们为什么要笑话我们?” “不是姑奶奶他们。”什么眼神哈!沈九妹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紧张的瞅了一眼门口,“是姑奶奶家里的下人。姑奶奶和表叔又不能时时守着我们,总有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下人跟我们又不是亲戚,凭什么也对我们好?” 沈秋宝瞬间懂了:“下人,就是长工,和族长爷爷家里的阿田叔一样的人,是吗?”他听奶奶说过的。 “嗯,差不多吧。”沈九妹其实也不是很懂。反正这不是重点。她郑重的告诫道,“所以,我们要争气,只能给姑奶奶和表叔长脸,千万不能丢人现眼。秋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秋宝很认真的再次承诺,“我会听九姐话的。”他跟姑奶奶和表叔都不熟,当然只听九姐的话。 费了大半的水,把秋宝洗干净后,她拿起一条棉布巾扔给秋宝:“你自己去桌边擦干净头发和身子。”说着,她先走到桌边,从一大叠衣服里把给秋宝的衣服挑了出来。和秋宝平常穿的,布料和样式简直没法比,但是样式差不多,也是里头穿的小褂子、外面穿的长衣长裤,多出来的是袜子和布鞋。秋宝早就能自己穿衣了,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将衣服挑到一边,吩咐道,“这些是你的。我的衣服,你不要乱动。” “哎。”秋宝光溜溜的跑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有好看的新衣服穿喽! 他穿好衣服后,九姐还在小沟里冲澡。他在桌上发现了一只刻着花草的小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小半盒奶白色的粉末。闻起来,象是桂花的香味。 这是什么呢?看着好象很好吃的样子。 好想吃一口啊! 不过,九姐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嗯,我要争气,给姑奶奶和表叔长脸,所以,再好吃的东西,我也不能自己拿起来就吃……至少要问过九姐之后,才能吃。 于是,沈九妹洗完澡过来,看到的情景是:她家老弟趴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只巴掌大的朱漆木盒子吞口水。 看清盒子里装的东西,她哭笑不得:“那是澡豆,镇里人用来洗脸洗手的,吃不得。” “澡豆?”秋宝惊讶极了,咽着口水说道,“可是它们长的一点儿也不象豆子。”九姐该不是怕他贪嘴,故意哄人吧? “谁规定澡豆就一定要长得象豆子了?”沈九妹哼哼,“我跟爹在镇里赶集时,看到过有人卖澡豆,分明和这些一个样。除了这种桂花香味的,我还亲眼看到过桃花香味、荷花香味的呢。”爹说过,这东西很贵,不是他们山里人能用得起的。所以,就算刚刚发现了这些澡豆,她也不会动用。 呃,好吧,九姐来过镇上三次……她应该没认错。沈秋宝无比遗憾的盖上盒子——又不能吃,还有什么好看的! 沈九妹做事向来麻利得很。等他回过头去,已经穿好了衣服,湿嗒嗒的头发也用棉布巾绞干了,清清爽爽的挽在头顶。 “哇,九姐,你真好看!”他眼前一亮,由衷的赞道。九姐的脸红扑扑的,穿着月白色的绣花裙子,象是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沈九妹摸了摸袖口绣着的淡黄色小花,不好意思的啐了他一口:“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是好看!” 看着地上的那堆旧衣服,还有陶罐、皮褥子之类的,她略作犹豫,说道:“我们先出去找姑奶奶。” “哦。”沈秋宝乖巧的过去牵了她的手。 两人出了门,果然看到先前的那位仆妇站在门口的石阶下面。 “饿了吧?”她笑道,“刚刚老爷吩咐了,先带你们去吃饭。等吃饱了,再去老太太屋里回话。” “谢谢……您。”沈九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不过,她新学会了一条规矩——要道谢。 果然,仆妇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 吃饭的地方就在隔壁。方格子窗前摆着一张朱漆方桌。他们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饭香味。 沈秋宝看得真切。果然和九姐以前说的一样,是两大海碗的白米饭,饭上铺着大片大片的肉。 “咕噜——”他的肚子干脆的叫唤了一声。 “可怜的,都饿坏了吧?”仆妇叹了一口气,把他牵到桌边坐好,“快吃吧。” “谢谢您。”沈秋宝有样学样,却没有开动。 沈九妹也道了谢,坐在他的对面,端起另一碗,冲他微微颌首。 于是,沈秋宝迫不及待的也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好几天没沾米了,尽是吃红薯、野果和山菇,他真饿啊! 姐弟俩在屋里埋头大吃,却不知表叔神色莫明的背着双手站在屋外。 很快,两人的饭碗都见了底。 等沈秋宝也放下了空饭碗,表叔自屋外进来,笑道:“九妹,秋宝,都吃饱了吗?” “谢谢表叔,吃饱了。”沈九妹起身应道。 沈秋宝也站起来,正要学着姐姐的样子答话,却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呵呵呵……”表叔愉快的笑了,伸手摸着他的头顶,“走,表叔带你们去见姑奶奶。” “哎。” 第六章 贱民的悲哀(上) 姑奶奶在卧房里见了他们。她半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白色的长布巾,看着象是病了。沈秋宝觉得很奇怪:才一会儿不见,姑奶奶怎么就老了许多? 沈九妹拉着他的手,走到床前,正要叩头。姑奶奶却突然坐了起来,一把将他们俩拉过去,搂在怀里,眼泪双流,嘤嘤的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娃儿……” 姐弟俩被她勾起了心中悲意,顿时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表叔亲手关上房门,上前轻声劝道:“娘,您别哭坏了身子。九妹和秋宝还等着您做主呢。” 姑奶奶闻言,慢慢的止住了哭,仍然搂着两个孩子没放手,含泪哑声问道:“九妹,谁送你们姐弟过来的?”一下子娘家没了三口人,这么大的事,她不太相信两个孩子能说得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找个大人询问,才是正解。只可惜,儿子找福来问过了,说是没见有其他人露脸。 沈九妹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打着哭噤答道:“没有谁送……以前爹带我来过三次。我记得路。娘落气前,交待我带着秋宝到镇上来投奔姑奶奶。我们就过来了。” 沈秋宝见状,也乖巧的打住了哭。 表叔在床前的方杌上坐了,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姐弟俩:“九妹真能干!”他的大姐儿只比九妹小半岁,却完全顶不了事儿。而秋宝也令他更目相看——不到六岁的孩子,竟然能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从牛头坳走出来!换成是他家八岁半的柱儿……他简直不敢想象!柱儿怕是会哭死在路上吧! 而姑奶奶见她口齿伶俐得很,对她的信心立时增了三分,试着问道:“好孩子,你告诉姑奶奶,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沈九妹本来就是要告诉她的,是以,一五一十的道出仙符兵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大开杀戒,又放火将村子烧为平地的始末。 姑奶奶听完,惊得脸色煞白,身子直打哆嗦。 “仙符兵……”表叔惶恐的惊呼。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为什么?”姑奶奶喘着粗气问道。 沈九妹茫然的摇头:“不知道。”事实上,她也迫切的想知道原由。可是,没人能告诉她为什么。 姑奶奶无声的看向表叔。 后者抚着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九妹,仙符兵出现之前,村里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发生吗?” 沈九妹翻着眼皮,努力的想了一会儿,答道:“那天一大早,三癞子回村了。他在外面发了大财,请村里人帮忙盖新房子。全村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姑奶奶不由皱眉。她嫁出来有三十来年了,不知三癞子是何许人也。 表叔却兴趣大增,又问秋宝:“秋宝,你也去看热闹了吗?”在他眼里,九妹实在是太能干。所以,相比起来,他更加相信秋宝的童言童语。 沈秋宝使劲的点头:“三癞子的脚下踩着半边猪肉,说,谁帮他盖新房子,就请谁吃大片大片的肉。” 表叔呵呵:“那是真发财了。三癞子有说他是怎么发的财吗?” 这回秋宝答不上来了。他求助的看向自家长姐。 沈九妹那天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她的记性好,当即将三癞子的原话复述出来。 “挖到龙穴?”姑奶奶根本就不相信。龙穴、龙脉之类的,一直都是传说,好不好!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真的挖到了龙穴。 表叔却是越听,神色越凝重。 唯有秋宝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刚刚吃得饱饱的,他困了,偎在姑奶奶的怀里,呵欠连天。 听完之后,表叔挑了挑眉,打着哈哈笑道:“三癞子是个妙人,故事讲得活龙活现。” 恰好秋宝又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知子莫若母,姑奶奶松开姐弟俩,温声说道:“九妹,秋宝,走了三天的路,累坏了吧?到了姑奶奶这里,你们就当是自己家里。姑奶奶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卧房。现在,你们表叔就带你们过去。先好好的睡一觉,补补精气神儿。以后的事,等你们睡饱了再说。” “是呀。秋宝看着要睡了。”表叔起身应和道,“小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误不得觉。” “哎。”沈九妹牵着沈秋宝顺从的应了。她早就注意到了,秋宝困极了。只是,这不是自己家里。姑奶奶和表叔都没有发话,她不好提出来带秋宝去睡觉。 于是,表叔把他们俩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 姑奶奶没有诓他们。高床软枕,甚是舒服。姐弟俩都是头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而表叔安顿他们俩后,又折回了姑奶奶的卧房。 “你怎么看?”姑奶奶依然半躺在床头,脸上的愁容更甚,“真是那个三癞子招来的大祸?” “恐怕就是的。”表叔在方杌上坐了,揉着两个太阳穴哼哼,“仙符兵十之八九是冲着龙穴去的。” 姑奶奶闻言,满脸愤恨:“那他们带着三癞子就是。为什么要屠村!” “杀人灭口。”表叔很肯定的答道,“龙穴的事,哪是我们这种贱民能提及的。如果真有龙穴,肯定是要都灭口的。” 姑奶奶微怔,旋即,跟泄了气的皮囊一般,无力的歪在床头:“九妹他们……命真大啊。” “嗯。现在看来,他们姐弟俩确实是漏网之鱼。”表叔却不想再多做评论,起身坚定的说道,“娘,事非小可。单凭两个孩子的话,我们也不好妄下评断。我准备立刻动身去牛头坳,亲自查一查,看村子是否真的如姐弟俩所言,被烧得精光了。” “对对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应该亲眼去看一看。”姑奶奶连声应道。不过,很快,她又紧张的坐了起来,“你要是碰到仙符兵怎么办?” 表叔倒不担心:“听姐弟俩讲,仙符兵应该是回县城了。暂时他们应该不会察觉漏掉了两个孩子……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搞清楚牛头坳的情况。” 这样才好做决定。望着老娘的憔悴样子,他最终把冒到舌尖的话咽下肚子。 姑奶奶知道他的潜台词,心中悲意再起,又是眼泪汹涌。她捂着嘴嘤嘤的哭诉着:“我的老哥哥……就只剩下了这一根独苗……” “谁让我们都是没有灵根,又不能习武的贱民呢!”表叔沮丧的双手抱头,一屁股跌坐回方杌上,“仙符兵要杀我们全家,跟杀窝鸡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他们家的日子比牛头坳的村民们要阔绰得多,然而,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灵根的凡人,如果又不能习武的话,无论贫富,统统都会被仙府划为贱民! 贱民跟地上的泥一样,只能任人践踏。 就象这次的事,如果属实的话,但凡泄漏出去一丝一毫,仙符兵立马就能踹开他家门,象捏死一窝小鸡仔一样,灭了他们。 姑奶奶闻言,再也哭不出来,只是木木的望着床顶的布帐。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姑奶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嘶声吩咐道:“你先去牛头坳查实情况。”顿了顿,又道,“其他的事,等你回来再拿主意。” 老哥哥确实只剩下了一根独苗,可是,她也是有子有孙,一大家子人哪! 第七章 贱民的悲哀(中) 紧绷了数日的心弦骤然放松,沈九妹与沈秋宝姐弟俩在正房的东耳屋里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下午,沈秋宝率先醒来。他是被饿醒的。 揉着朦胧的睡眼,他有些发蒙——这是哪里呀! “谢天谢地,总算醒了!”耳边响起姑奶奶欢喜的声音。 这时,他才猛然记起自己跟着长姐投奔了姑奶奶。 睁开眼睛,他果然看到姑奶奶笑眯眯的坐在床沿边。后者仍然是头上包着白布巾子,一脸的病容。 再一转眼,他看到长姐侧身向里,面对着自己,睡在外侧。应该是被床上的动静吵醒了,长姐嗯哼一声,翻身躺平,眨巴眨巴着眼睛。 一直以来,秋宝都是跟着长姐睡的,是以,他知道长姐已经醒了,索性翻身爬起来,坐在被子里喊人:“姑奶奶。” “秋宝乖!”姑奶奶拣起搭在床头的长衣长裤,问道,“秋宝会自己穿衣服吗?” “会的。”秋宝老实的接过衣服,先穿上外衣,低头熟练的系着布扣子。 这时,沈九妹也完全醒了。她只穿了小衣、里裤睡觉,当着姑奶奶的面,有些害羞,脸上飞红,在被窝里软软的打招呼:“姑奶奶。” “你们睡了差不多两天一夜呢。都饿了吧?”姑奶奶扶着两只膝盖颤悠悠的站起身,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会睡到什么时候,厨房里一直热着饭菜。我去叫他们端过来。” “谢谢姑奶奶。”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道谢。 姑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她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好孩子……跟姑奶奶客气什么。”说罢,拿起倚在床边的木杖,蹒跚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眼生的仆妇提着一只三层的大食盒给他们送饭来了。 两大碗白米饭,一海碗热气腾腾的肉丸子汤,一碗炒青菜,还有一碗香喷喷的鸡腿。 哇呜!这是过年也吃不到的好饭菜! 秋宝又是肠动如雷,口舌生津。一时之间,他没忍住,欢呼着扑到桌边,拿起一只鸡腿,快活的大啃。 沈九妹讪笑着向仆妇道了谢,给秋宝盛了一小碗汤:“慢点吃,别噎着了。”白生生的瓷碗里,一共有四只烤得焦黄的大鸡腿呢,绝对管够! 到底是饿坏了,姐弟俩合力,没用多久,碗碗见了底。 用过饭,仆妇收拾完碗筷,带他们去正屋见姑奶奶。 仍然是在卧房里。姑奶奶歪在床头。表叔也在。他坐在床前,拿了一只青花小碗,正在用调羹喂姑奶奶东西。 看到他们俩进来了,姑奶奶示意表叔收了碗,招手道:“过来,都来床上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汤子味儿。 沈秋宝很不喜欢。他皱了皱眉头,担忧的“噔噔噔”飞跑过去,仰头看着姑奶奶:“姑奶奶,你吃的是苦药汤子,对吗?你哪里不舒服?秋宝给你呼呼,马上就能好。”奶**疼了,不想吃苦药汤子的时候,总是让他呼呼。而他每次呼过之后,奶奶就好了。 “好孩子……”姑奶奶的眼泪哗的下来了,哽咽着探身搂住小小的人儿,“姑奶奶只是夜里着了凉,算不得生病。看到秋宝就好了。” 沈九妹走上前,关切的尊一声“姑奶奶”。她是大姑娘了,不好意思跟秋宝一样扑到床上去,规规矩矩的站在床榻边。 姑奶奶又小哭了一场。收住泪后,她抱着秋宝,吩咐九妹在床沿边坐下来,问道:“九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沈九妹低头,弱弱的说道:“我们长大后,想给奶奶跟爹娘报仇。”奶奶、爹娘绝不能枉死! 秋宝偎依在姑奶奶的怀里,使劲的点头:“嗯,秋宝要报仇!” 姑奶奶没有接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晌午,儿子才从牛头坳赶回来。两个孩子没有夸大其辞。牛头坳村人畜无存,果真被烧成了一片赤地。 然而,这并不是灾难的结束。 在镇上风风雨雨的住了三十余年,她深知仙符兵是怎么行事的——连坐!如果让仙符兵知道她家收留了牛头坳的两个遗孤,他们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不但灭了他们家,而且还会屠掉这条街上的所有街坊。所以,只要泄漏一点点消息,他们所有的人连命都会保不住,还谈什么报仇! 表叔咬咬牙,说道:“九妹,秋宝,杀你们爹娘的是仙符兵。你们知道仙符兵有多厉害吗?” 沈九妹亲眼看到仙符兵屠杀村人,自然是知道的。她不甘的垂下头,没有吭声。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打在衣裙上。转眼,月白色的布裙湿了老大一块。 爹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仙符兵有多厉害,这血海深仇也一定要报! 秋宝没有哭。他握着一双小拳头,坚定的答道:“等秋宝学好了本事,就能杀死仙符兵,给爹娘,给奶奶报仇!” 表叔长叹:“秋宝,你知道去哪里学本事吗?” 秋宝被问住了,一脸的茫然。这个问题,他还来不及考虑…… 沈九妹猛的抬起头,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扑腾跪在床榻下,请求道:“姑奶奶,表叔,求求你们,送秋宝去学本事。我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们。我会洗衣烧火做饭,还会进山挖山货、猎兔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我什么都肯学的!” 表叔“哎呀”轻呼,起身去扶她:“你这孩子……”眼睛却偷瞥着床上的老母亲。 床头,姑奶奶浑身直打哆嗦,两颗硕大的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悄然滑落。她很想大声喝住儿子接下来的话,却紧抿着嘴,不吭一声。 对不住,老哥哥!妹子也难啊……她在心里无声的哭泣着。 见她没有阻止,表叔狠下心,扶起沈九妹,将事先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眼下倒是有一个送秋宝学本事的好机会。” 姐弟俩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他们眼巴巴的盯着他。 表叔有些不自在,握拳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前几天,我收到消息,县城最大的武馆要收一百名学徒。招徒对象正是象秋宝这样大小的男孩子。” “太好了!”沈九妹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她知道县城有武馆。她曾听爹娘悄悄谈论过,很多年前,族长爷爷费了老大一笔钱送长子长贵叔去县城的一家小武馆当过学徒。只是,后者才学了一年,便被评判为“根骨低下,不宜学武”,不得不退学回家。尽管是这样,长贵叔也是村里少有的厉害人,能一拳打断一块一指厚的杂木板哩。 那还只是一家小武馆! 现在,县城最大的武馆要招徒! 如果秋宝能被招进去,绝对能学到一身的本事! “表叔,秋宝想去!”沈秋宝巴巴的请缨。 不想,表叔却有些犯难:“秋宝太小了……县城离这里有五六十里地呢。离得那么远,他身边又没人照顾……叫我怎么能放心?” 秋宝嗷嗷的叫道:“表叔放心,秋宝能照顾好自己!” 沈九妹也道:“我可以跟着去照顾秋宝。等秋宝学完徒了,我再回来报答姑奶奶和表叔的大恩大德。” “傻孩子,说什么报答呀!”表叔眼底闪过一道黯然,叹道,“武馆招徒是要考试的。只要秋宝不怕吃苦,表叔送你们俩去便是。”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姑奶奶。 后者至始至终都是紧抿双唇。 于是,在姐弟俩的欢呼声中,县城之行很快的敲定了——今晚早点睡,明天一大早,表叔送他们去县城最大的武馆考学徒。 沈秋宝很是兴奋。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拉着九妹的手,反反复复的问:“九姐,我明天就要去县城最大的武馆学武了,对不对?” 九妹被他闹得没辄,最后板着脸喝斥了他一通:“你要是还不老实睡觉,明天起不了床,误了起程的时间,就算去了县城,也赶不及学徒考试!” “哦。”沈秋宝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老实睡觉。想了想,又睁开眼睛:“九姐,明天早上记得一定要早早的叫醒我!”表叔可是再三交待了,去县城要走很远的路,明天早上,他们要早早的出门。 “知道了!”沈九妹没好气的应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果然早早的摇醒了秋宝:“秋宝,快醒来。表叔叫我们来了。” 秋宝才睁开眼,她便把秋宝从被窝里抱了起来。 “我自己来。”秋宝一旦醒来,往往会很快清醒。他打着呵欠接过衣服,熟练的穿了起来。 洗漱完毕,表叔带他们用了早餐,天也只是蒙蒙亮。三人悄然从后门离开了——表叔说,可以坐马车从官道去县城。但是,那样的话,他们要赶百把里路;而弃马车不用,带着他们俩从山里抄近道的话,能省一大半的路。以他们的脚程,应该能在下午的时候赶到县城。只是后者明显要辛苦得多。姐弟俩都想尽快赶到县城,双双强烈要求抄近道,不坐马车。 姑奶奶没有来送他们。不过,表叔递给他们俩每人一个蓝布小包裹,说是姑奶奶连夜替他们收拾好的行囊,里面有些银两、干粮,还有换洗的衣裳。 沈九妹一听有银两,坚决不要。 表叔唬着脸喝斥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有身上不带银钱的?不过是几两碎银子,叫你们拿着就拿着。等秋宝学到了大本事,成为了武师,风风光光的。到时,能让姑奶奶和表叔跟着沾沾光,也是你们的孝心。” “哎。”沈九妹这才含泪接了。 第八章 贱民的悲哀(下) 果然如表叔所言,出了镇子后,一行人开始走山路。 沈九妹听说要走数十里山路,心疼幼弟,一个人背了两个人的包裹。是以,沈秋宝空手空脚,只要跟着走就行。 “秋宝,累不累?”走了小半个时辰,表叔停下来关切的问道。 沈秋宝摇头:“不累。我们出村的山路比这要难走得多。”那时,他还背着一张兔皮褥子呢。 “那行,我们接着走。”前头不远处现出一块青灰色的崖石。表叔指着那里,“到了那处山崖下,我们歇歇脚。等过了那片崖石,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陡。” 他在尽可能的对两个孩子好——想到自己今天将要做的事情,他真的是羞愧不已。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只是一个贱民,而且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大家子人指着他吃饭过活呢! 所以,他能做的仅仅是眼下尽可能的照顾好孩子们。 山里的路就是这样,看着近,走得哭。那片青灰色的崖石看着就在不远处,然而,他们又走了一刻多钟才走到它的近前。 这时,沈秋宝才发现,崖石的后面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太阳还没有出来,山中笼着晨雾,完全看不到山路。 表叔递过一只牛皮水囊,招呼他们俩喝水:“一回不要喝太多,只要抿一口就行。赶路时最忌灌太多的水。”唉,尽可能的多教一些实用的经验给孩子们吧。 这一点,沈九妹也是知道的。不过,她没有吭声,带着秋宝依言而行。 三人坐了不到半刻钟,又接着赶路。 翻过崖石之后,脚下的山路骤然变窄,不及先前的平坦。表叔几乎是每隔一刻钟,就会停下来,让他们俩抿一口水,稍作歇息。 过了晌午,他们钻出一片松树林,来到一个小山坡前。表叔听到流水的声音,扬了扬干瘪的牛皮水囊,喜道:“附近肯定有水源。我去打些水,你们在这里歇歇脚,不要乱走。” “哎。”沈九妹点头应下。 “记着,千万不要乱走啊。”表叔又交待了一声,这才向坡底走去。 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沈秋宝其实已经很累了。他迫不及待的就近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一屁股坐下来。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干粮?”沈九妹走过去问道。赶路时,往往是越到后面,越容易肚饿,需要越来越频繁的进食补充体力。 “嗯。”沈秋宝咽着口水,很是期待的问道,“也不知道姑奶奶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吃的。”中午,在一次歇脚时,表叔递了两张白面饼子给他们。所以,他们还没有动用自己包裹里的干粮。 “应该也是白面饼子吧。”沈九妹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从背上解下一个小包裹,在膝头打开。 这只包裹显然是为她准备的。里面有一身素白的衣裙,以及一个大油纸包和一个小白布包。 小布包还不及她的半个拳头大。她打开一看,是串成一串的一百大钱和两小块碎银。 “哇,好多钱!”秋宝惊呼。 沈九妹一把将小包收拢,机警的四下里望了望。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草丛里发出几声虫鸣。 她白了秋宝一眼,立着眉毛告诫道:“在外面行走,要记得不能露财。你这样嚷嚷,分明就是告诉旁人来抢你。” 沈秋宝吐了吐舌头,心里很不服气:明明是你自己打开小包现了钱财…… 将小包塞到衣服下面藏起来,沈九妹又打开那个大许多的油纸包。里面有四张白面饼子。 “真的是白面饼子!”沈秋宝叫道。 沈九妹无语,拿起一张饼子,撕下一小半递给了他。 “为什么只给这么一点?”秋宝表示不干。现在的情况比他们从村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姑奶奶给他们准备足够多的吃食。明明那包里有四张大饼! 沈九妹哼哼:“吃得太撑,你接下来就会走不动了!你还想不想今天赶到县城?” 原来是这样……沈秋宝悻悻的接过那小半边饼子。 沈九妹重新打好包裹,小心翼翼的系回背上——生平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银钱,她能不小心吗? “九姐,你不饿吗?”沈秋宝好奇的问道。 “还好。等我饿了,就会吃的。你不要管我。”沈九妹应道。爹以前跟她说过,出门在外,干粮要紧着些吃。因为外面多变故,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事发生。手里有粮,行事才有底气。 但是,秋宝还小,饿不得;再者,等到了县城,秋宝要考学徒,需要保存体力,所以,她可以省自己的口粮,却不能省秋宝的。 “哦。”秋宝不疑有它,三两口吃掉了手里的小半块饼。 沈九妹见状,轻声交待了他一些事项。比如说,到了县城,不要乱跑;考学徒时,机灵点,既要听表叔的吩咐,又要留心看别人是怎么考的;在人前,千万不能现财……等等。 沈秋宝听得很认真,乖巧的一一应下。 等沈九妹将肚里的话全掏空了,嘴巴也干了。她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咦,表叔怎么还没回来?”心底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她站起来,伸长脖子眺望坡底。 沈秋宝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同望过去:“表叔会不会是迷路了?”身为山里娃,他从小就知道,在山里迷路是常有的事。 “不会吧!”沈九妹拧眉,“听水的声音,水源不是很远啊。”她自九岁起就跟着爹在山里跑了,学会了不少本事。比如说,听到水的声音,大致能断定水源的方位与流向。以她的经验,表叔下了这片土坡,往西北方向走上半里路,就能打到水。 他们说话的这些时间,以表叔的脚力,足够打上两三回水。 “那……会不会是碰上野物?”沈秋宝的心揪了起来,“姐,要不我们去找找表叔?”他很是担心。 “不……没有野物。我没听到野物出没的动静。”沈九妹咬了咬嘴唇,“表叔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他的。我们再等等。” “要是表叔没看清路,摔伤了,没法自己回来怎么办?”沈秋宝极力劝说道。 沈九妹却没有吭声,只是倔强的盯着坡底。 沈秋宝人小,奈何不了她,唯有一起等待。 时间慢慢过去,表叔却迟迟没有出现。 “九姐!”沈秋宝终于等到了极限。太阳又偏了不少。他们会赶不及的! 沈九妹晃了一下身子,无力的瘫坐在石头上。 “九姐,你怎么了?”沈秋宝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扶住。 “秋宝……”沈九妹怔怔的看着他,良久,说道,“表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沈秋宝只觉得天要塌了,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因为姑奶奶和表叔都怕仙符兵!”沈九妹一字一句的答道。一直以来,她都在心里担忧——如果姑奶奶和表叔怕仙符兵,不敢收留他们姐弟俩,那要怎么办? 可是,这些天,姑奶奶和表叔完全没有显露出半点怕的意思,她在感激之余,感到羞愧不已,渐渐的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现在看来,姑奶奶和表叔分明是怕了。所以,他们骗了他们姐弟两个。说带秋宝去县城最大的武馆考学徒,其实是将他们姐弟俩骗进山里,远远的丢在荒山野岭里自生自灭。 沈秋宝还小,一时之间没有完全弄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他忍着眼泪,无助且不解的仰头望着长姐。 爹娘都不在了。有些事,秋宝必须知道!沈九妹拉着他的手,将事情掰碎了,一点一点的讲给他听,末了,总结道:“所以,表叔是故意将我们扔到这里,自己走掉的。我们就是在这里等一千年,也等不到表叔。” 沈秋宝比她意料之中的更聪明。他抽了抽鼻子,擦掉眼角的泪珠,正色道:“所以,九姐就算记得路,也不能带秋宝回去找姑奶奶,对吗?”九姐说过的,她的记性很好,走过的路,只要一遍,就能记得牢牢的。 “嗯。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能再回去。”沈九妹点头表示赞同。现在,她知道了,对于姑奶奶和表叔来说,他们姐弟俩是大麻烦。他们若是回去,很有可能会给姑奶奶和表叔惹来大祸。所以,后者才不敢收留他们姐弟二人。 沈秋宝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茫然:“那……我要去哪里学武呀?”考学徒是骗人的!他还去不去县城…… 至于被扔在山里,他是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他是山里娃,山里生,山里长,对大山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九姐。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沈九妹坚定的握了握拳,“先找到人家,问去县城的路。”表叔虽然骗了他们,但也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县城有武馆,可以学武。要想报仇,秋宝必须先找间武馆习武! “好!”沈秋宝听明白了,使劲的点头。表叔不敢带他们去,他们就自己找过去。 于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不原路返回镇上,那么,他们要怎么才能走出群山的包围?这可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界。 对此,沈九妹早有主意:“沿着水流的方向走下去,我们肯定能走出大山。出了大山,就会有人家!” “真哒?”沈秋宝的眼睛亮了。 “当然是真的!”沈九妹得意的笑道,“爹教我的法门,还能有错?” 于是,姐弟俩手拉着,继续赶路。 等他们俩走远了,身影消失在密林的深处,表叔从一块山石后走了出来。他满是歉意的叹了一口气,放心的转身踏上来时的路——两个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懂事,也更聪明、更能干。 没错,沿着水流走,确实是出山的路。 他是一个懦夫,做不到戏文里的义薄云天,唯有在心底里祝愿姐弟俩一路平安。 第九章 九姐,你好厉害 沈九妹找水源的经验很丰富。循着水声,她很快把沈秋宝带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边。 “鱼!九姐,你看,有鱼!筷子鱼!”秋宝眼尖,指着溪水欢呼的叫着。 沈九妹一把将人拖走:“现在不是抓鱼玩的时候。”如果不是奇迹降临,他们今晚肯定是要宿在山里了。陌生的大山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危险。而夜里,野物齐齐出洞,危险更甚。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抓鱼饱肚,或赶路,而是寻找一个安全之所在准备夜宿。 经验告诉她,水源周边是不能夜宿的:天知道,夜幕之下,会从四面的密林里冒出多少野物前来饮水。 “九姐,我听大树哥说过,有筷子鱼的河水能直接喝,是真的吗?”沈秋宝解释道。他们的旧陶罐,还有火折子,都留在姑奶奶家了,没有带来,所以,现在,他们没法烧水。 原来是渴了……沈九妹故意逗他:“没有旧陶罐和火折子,也一样能烧水。” 还是要烧开才能喝啊!沈秋宝有些蔫了。 “大树没说错。”沈九妹慢悠悠的又道,“喝几口没事。” “太好了。”沈秋宝欢呼,挣脱她的手,噔噔噔的跑到溪边,蹲下身子,捧了水,咕嘟,喝了一大口,“真甜!” 然后,他用袖子囫囵擦了一把脸,小跑回来,仰头笑道:“我喝好了,走罢!” “只喝一口?”沈九妹故意问他。 “嗯。还要赶路。喝多了水,会走不动。”沈秋宝如实以对。 “秋宝真聪明!”沈九妹满意的牵起他的手,继续赶路。道理只教一遍,就能记在心里,并且能严格执行,可不是真聪明吗? 沈秋宝得了夸奖,脸上没什么,却走得更带劲了。 山里的夜色降得早。沈九妹一边走,一边物色可以夜宿的地方。终于,在半个多时辰之后,她寻到了一处心仪之地——那是一处背风的陡坡。坡下有一道坎,能隔开野物。最重要的是,有一块突兀的巨石护着,他们今晚算是有个遮风蔽雨的歇脚处了。 “走,我们现在就过去。”眼见着太阳偏西。留给她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陡坡的位置比较高。他们俩又走了将近一刻钟,才爬到青灰色的巨石下。 “真是个落脚的好地方!”走到近前,沈九妹更满意了。她故意发问:“秋宝,你说这个地方好不好?” 沈秋宝知道长姐是考校自己。在去镇里的路上,长姐有教过他如何选择宿营地。 他认真的四下察看一番,点头:“很好啊。这块巨石很安稳,我们躲在石下,就算是碰到夜雨,也不会被淋着。” 确定了落脚的地方,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于是,主动请缨:“九姐,我帮你拔草,还有清理碎石子。”碎石子没有什么用,直接扔掉,但是,拔下的草却是大有用处——铺好当床,软和又舒适。 “好啊。”沈九妹笑着指了指空地的边缘,“碎石子都扔在这里,草堆在一旁。我是去坡下的林子里找些柴火回来。” “哎。”沈秋宝满口应下,忙活开来,心里好奇极了:没有火折子,九姐也能点着柴火? 接下来,长姐做的事,令他眼界大开,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快,沈九妹用藤条背了一大捆柴火回来。放下柴后,她再次离开。 当沈秋宝差不多快忙完时,她又回来了。这次,她带回了一些干草,还有一个由大片大片的新鲜山蕉叶包裹而成的大包裹。 “九姐,山蕉叶里面装着什么?”沈秋宝伸长脖子问道。 “运气不错,捡到了一些山菇子。”沈九妹笑道,“今晚,我们有蘑菇汤喝。” 沈秋宝的好奇心瞬间爆满——没有火,也没有锅子,九姐要怎么做蘑菇汤呢? 沈九妹见自己划出来的空地被清理得甚是平坦,又夸了沈秋宝一通。 接着,她选了一处干燥的地面,把带回来的干枯草团成蓬松的窝状,放在地上。 然后,她走到秋宝清理出来的碎石子堆前,翻翻拣拣,从中选出了两块褐黄色的碎石。 这是要做什么?沈秋宝没有看出这两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正欲发问。这时,沈九妹已经回到那团枯草旁。 她蹲了下来,一手拿了一块碎石,在枯草上“咣咣”的相互撞击起来。 沈秋宝看得清清楚楚,两块碎石竟然撞出了不少火星子! 随着不停的撞击,越来越多的火星子落在枯草上。过了一会儿,终于,他听到“嘭”的一声,薄烟升起,从枯草里窜出了一条桔黄色的小火苗! 原来还可以这样生火!他瞪大眼睛,惊呆了:“九姐……” “还愣着做什么?去捡几块光滑的小石头,要和鸡蛋差不大多。”沈九妹一边发话,一边往枯草窝上架细枯枝。 火势立涨。这堆火成功的烧起来了! “好咧!”沈秋宝不知道她要小石子做什么。但是,他坚信肯定是有用处的。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认真的挑选了五块表面光滑、鸡蛋般大小的石子。 “还有吗?”沈九妹直接将它们一块又一块的扔进了火里,“多挑几块。” 很好玩呢。沈秋宝兴冲冲的捡了小石子,也一块一块的扔进火里。 沈九妹添了几把粗树枝后,叫停道:“好了,小石子够用了。”在一旁的地上划了一个跟旧陶罐的口子差不多大的圆圈,吩咐道,“你在这里挖一个圆坑。挖深一点。我去洗山菇、打水。记住,看着火,不要让它熄了。” “记住了。” 刨坑什么的,沈秋宝平常没少玩。他很有经验的捡了一块尖碎石,认真的挖着圆圈里的黄泥。 沈九妹包起那些山菇,匆匆的又下坡去了。 这一次,她离开的时间稍微久一些。原因是,她费了点时间抓鱼!那是一条三寸来长的筷子鱼,山里最常见的一种鱼,瘦瘦长长的,通体青黑色,胜在味鲜肉厚,煮汤或没煎着吃,都是美味得很。 沈九妹已经将它开肚去鳃,和洗干净的山菇们一起包在山蕉叶里。 看到地上的圆坑,她很是满意:“我们可以开始煮山菇鱼汤了。” 沈秋宝以为听错了:“在土坑里煮汤喝?”是喝泥巴汤吧!难道九姐是要玩过家家? “你看!”沈九妹神秘的一笑,给他展示了一下手里捧着的大“叶碗”——大片大片的山蕉叶叠起来,卷成碗状,用来装水效果真不错,几乎不漏水。 沈秋宝大受启发,不用她吩咐,捡起一些山蕉叶密密的贴在圆坑里。 “聪明!”沈九妹将“叶碗”直接放进圆坑里,快活的笑道:“汤罐子做好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把水煮开呢?”沈秋宝忍不住发问。 “谁说水一定要火才能煮开的?”沈九妹指着火堆里的那些小石子,宣布了答案,“用烧得滚烫的小石子一样能煮开水。” “真的吗?”沈秋宝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九妹笑了笑,先将山菇和鱼全放进地上的“汤罐”里,然后用一根长树枝把火堆里的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的也拨进去。 “滋啦——,滋啦——”,热气不断的腾起。不一会儿,沈秋宝便闻到了鱼汤的香味儿。 “真的可以!”他拍着巴掌乐得合不拢嘴。 “只要小石子足够多,就能把汤烧开。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烧得滚烫的石子碰到凉水,很有可能会炸裂开来。”沈九妹解释道,“所以,才叫你把坑挖深一些。” 象是证明她的话一样,汤里“砰”的爆了一声,溅起几滴水珠子。 “小心!”沈九妹眼明手快,一把拉开秋宝,“水已经很热了。隔远些。” 沈秋宝吐了吐舌头:“九姐,你好厉害!”先前,长姐能带他走到镇上,他已经觉得九姐厉害,佩服之极,现在,这样的感觉更甚。奶奶常说,丫头片子,一点用也没有。可这些天来,他从心底里觉得奶奶是错的。至少,九姐就好厉害。 顿了顿,他由衷的赞道:“九姐,好象就没有事什么能难住你!” “这些都是爹以前教我的。”沈九妹垂眸,掩去眼底的黯然,“爹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那才是真正的厉害呢。”可惜,她再也不能跟爹学进山的本事了。 沈秋宝闻言,眼圈嗖的红了,哽咽道:“九姐,我也想爹了,好想好想……还想娘,想奶奶……” “好秋宝,不哭!”沈九妹放下手里的长树枝,按住悲痛,轻轻搂住他,哑声说道,“爹常说,我们山里人吃得苦中苦,做事舍得下气力,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难住我们山里人。要是看到你这么乖,变得好能干,爹肯定会很高兴的,会夸你是个最能干的山里娃呢。”她也好想奶奶,好想爹娘,可是,她是长姐,要照顾幼弟,不能哭。 “九姐,我不怕吃苦!”沈秋宝擦去眼泪,挺起小胸脯,“我一定要努力学武,长大后给奶奶、爹娘报仇!” “好!我们一起努力!”沈九妹使劲的抽了抽鼻子,开心的笑了。 热气升腾之中,水“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鱼香更甚。 “喝山菇鱼汤喽!” “啊,好香啊!闻着就象很好喝的样子!” 夜色降临,半个月亮爬了上来。山坡上,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第十章 好心的猎户 在山里,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再加上,姐弟俩猜到所谓“县城里最大的武馆招学徒”其实只是骗局,故而,他们不再急着赶路,每天上午沿着山溪赶路,晌午之后便开始寻找合适的宿营地。 姑奶奶为他们准备的白面饼子在第四天清晨被吃光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动用两只小包裹里的另外两样东西——按沈九妹的计划,里头的换洗衣裳要留着到了县城才能穿;而银钱……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有钱也没处花呀。 另外,在这四天里,他们陆续的添了一些新“家什”:两块火石、两把自制的长木柄石刀兼开山杖(在碗口粗的树枝上用细山藤绑上一块巴掌大的薄石块)、一把长木鱼叉(用石刀将一根树杈的两头削尖),还有三只竹筒。 这几样东西之中,最难得的是那三只大小不一的竹筒——在进山的第二天,姐弟俩幸运的找到了一片毛竹林。毛竹质地坚韧,而姐弟俩手头只有自制的石刀,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砍倒一根粗壮的老毛竹。将之拖回宿营地后,沈九妹的主要精力用在截取竹筒上,生火烧水的事,全落在了沈秋宝身上。后者表现出了超强的学习能力与适应能力,不但完全掌握了生火、烧水的相关技能,而且自制的石刀、鱼叉都是使得象模象样,唯一不足的是,力气太小,目前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主要是手头的石刀太不给力,沈九妹用三个血泡,以及近两个时辰的辛苦劳作,终于得到了一大两小共三只竹筒。 大竹筒,其作用等同于一只小号的汤锅。不过,“竹锅”的使用方法和真正的汤锅不同。使用的方法,仍然是沿用“叶碗”,即,在其中放入烧得滚烫的小石子。有了它,姐弟俩再烧出来的水和鱼汤里都少了泥沙与土腥味,却多了一股子竹子特有的清香,在色泽香等方面皆有大幅度的提升。 两只小的,则被姐弟俩用来当水囊,用来取水,以及盛烧开的山溪水。 三只竹筒彻底解决了姐弟俩的吃喝问题,他们才更有底气每天只赶半天的路。 就这样,姐弟俩沿着那条山溪走了五天。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口水潭边,惊喜的看到了久违的人烟——时值晌午,有五个猎户打扮的壮年男子正在潭边生火做饭。 沈九妹先发现他们。再三确定他们是猎户而非山匪之类的歹人,她才牵着沈秋宝慢慢的从藏身的大石头后面现身。 后来,据猎户们说,他们刚一看到两个孩子时,差点没被吓得落荒而逃——传说中,山林深处有山鬼,并且,山鬼是吃人的。它们遇到人,会先掏心吃,再吸食魂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对于这一类的传言,他们猎户是深信不疑的。再者,在深山老林里,没声没响的,冷不丁从背后面的山石上冒出来两个泥娃,正常吗?所以,当时,他们的脑海里率先冒出来的就是“山鬼来了”,好不好!第二反应是,有两只山鬼!于是,两股战战…… 好在,沈九妹一现身便按山里人的方式,跟他们大声喊山:“吆嗬——” 少女的声音清澈悦耳。尤其是调儿特熟,是山民们惯用的喊山调。猎户们瞬间回魂。为首的猎户是一个大胡子。他狐疑的回应:“吆——嗬——嗬!” 喊山调的作用除了打招呼,还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意思。听到回应,沈九妹松了一口气,带着沈秋宝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她需要向猎户们问路。还有,讨点盐巴。 双方接上头后,大胡子警觉的盯着他们俩,先出声问道:“两个娃娃,打哪里来?”在这片老山里打猎多年,他没见过也没听说住着山里人家。不过,一个半大的丫头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娃走山路,怎么看都是不寻常…… 沈九妹听出来了,他的口音不太一样。 有了姑奶奶和表叔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再在人前报“牛头坳村”。这几天,她反复琢磨,跟沈秋宝编了一套词:他们是后山村人,父母相继病亡。表叔说送他们去县里学手艺。结果,半道上,表叔不见了,他们俩在山里走了五天,就走到这里来了。 至于“后山村”,纯属胡编乱造。 “县里?哪个县里?”大胡子显然不知道“后山村”,不由拧眉,“这一带叫做野鸡岭,是三县交集的边界之地。”他听不出两孩子的口音。不过也正常。在山里,往往十里不同音。但是说话时慢一点,再辅之以手势,山民之间还是能正常沟通的。 沈秋宝望着自家长姐傻了眼。 而沈九妹也是脑瓜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弱弱的答道:“表叔只说是县里,不知道哪个县里。” 这副样子不象是说谎。况且,俩孩子精神不济,身上的衣裳更是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脏得不见底色。一看就是在山里混了多日,吃足苦头的样子。 猎户们稍微放松。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山村?在哪里?没听说过。” “俩娃娃叫他们表叔给骗了吧!” “应该是的。” “没良心啊!” 山里人性情淳朴。猜到俩孩子极有可能是失去双亲,惨遭亲戚丢进大山自生自灭的孤儿,猎户们同情心大盛。 “可怜的娃,饿坏了吧!”大胡子出头,招呼两个孩子一起用餐。 在山里,邀请陌生人一起吃饭,是常情。沈九妹没有推辞,带着沈秋宝道了谢,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猎户们的好意。 放下手里的石刀、木鱼叉,姐弟俩也忙活起来:沈秋宝帮忙生火;沈九妹更能干,走到水潭边,不声不响的蹲下来,帮大胡子打下手。 大胡子正在剥一只灰毛野兔的皮。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只已经剥掉皮的野兔。沈九妹拿起这一只,熟练的掏出内脏,清理起来。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胡子瞄了两眼,赞许的点了点头:“小丫头能干哩。”小丫头的手法麻利得很,很明显是山里猎户人家出来的孩子。 沈九妹冲他咧开嘴笑了笑,低头继续忙活。不一会儿,她便收拾好了。 看到兔肉收拾得很干净,大胡子甚是满意,将剥完皮的兔子也递给她:“这一只,也清洗干净。今天吃烤兔子。” “哎。”沈九妹双手接过去,接着埋头忙活。 就这样,等铁锅里的野菜粥熬好、兔肉烤得喷喷香,五名猎户已经接受了姐弟俩——没有假,俩娃娃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山里娃。可能是失去双亲的缘故,俩孩子很懂事,也显得比寻常的山里娃能干得多。 如此懂事、乖巧,且身世可怜的孩子很容易得到大人们的好感。猎户们明显变得热情起来,同时,话也多了。 他们首先是问姐弟俩名字。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九妹早就和沈秋宝套好了词——仙府对山民也是有户籍管理的。不过,与镇上的不同。仙府只登记山里三岁以上的男丁,不记女名。故而,沈九妹没有改名的必要,只有沈秋宝改名为“沈云”。 为什么要叫“沈云”呢?呃,俩孩子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名字。后来,还是沈秋宝刚巧看到蓝天之上飘着一朵胖胖的白云象极了家里的赶山犬阿黄,觉得最是亲切不过,遂以之为名。 山里人的学问都不多。给娃娃取名字时,大多数人都是以身边熟悉的事物为名,象山、树、石头、云之类的,都是取名字的好素材。是以,沈秋宝的新名字并没有引起猎户们的怀疑。 “九妹,云娃,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里?”虽是萍水相逢,但他们都很关心两个孩子的去向。 沈秋宝看着自家长姐。后者垂眸,抓着自己的衣角:“家里没人……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回不去了。听说,县里用人的地方多,只要肯出气力,就能找到活干。我想带着弟弟去县里谋一口饭吃。” “哪有那么容易哦!”大胡子摸着胡子叹道。 其他人没有吭声。俩孩子真苦命。可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山里人的日子并不宽裕,大家都是终日里为两口吃食而奔波。象现在这样,招呼俩娃娃吃一两顿饭,那只是往锅里多加一瓢水的问题;但是,任谁给家里添两张口,那都是不堪重荷啊。他们安置不起两个孩子。 沈九妹闷声说道:“我有气力,总是能在县里找到活的。” “那倒也是。”大胡子环视同伴们,点头说道,“县里的阔人多,活也多。往年碰到灾荒,山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也是去县里找活干,混碗饭吃呢。” “是啊。”其余猎户纷纷应着。 这是大伙儿都应下了。大胡子爽朗的邀请道:“我们正好要去县里走一趟,卖山货。反正你们又不知道要去哪个县里,不如就随我们一道去县里碰碰运气。”唉,总比放任两个可怜的娃在深山老林里等死要强一些吧。 “谢谢大伯大叔!”他们给的帮助已经远远超过预期。沈九妹感激极了,连忙拉沈秋宝起身,一道给他们叩头。 “哎呀,这是做什么!”猎户们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拦住。 “值不得你们这么大的礼!”大胡子安抚道,“人活一世,谁还没个难处?我们也只能顺路捎你们去县里。往后的日子,你们姐弟俩还是得自己过下去。” 第十一章 石秀县 猎户们没有食言。第三天清晨,他们真的将姐弟俩带到了县里。 大胡子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一路上,他给姐弟俩恶补了不少“县里”的相关常识:此县名作“石秀”,是一座据有五百年历史的老县城。此间交集的三县之中,石秀县的规模最大;其中,石秀县的主城区依山傍水,水运便利,是南北商贾交集之地。 结果,姐弟俩看到石秀县的城门,还是被深深的感撼到了。 石秀县的城门是用大青石砌成,在阳光下显得古朴且厚重。时值城门初开,进城、出城,两路人马交汇,热闹得很,非沈九妹见识过的镇里赶集所能比也。回过神来,她生怕一个不留心,走失了沈秋宝,紧张的牢牢抓着后者的一只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大胡子。 在这样的县城里,我和秋宝真的能扎下根来吗?秋宝真的能找到一家武馆学艺吗?看到往来如织的人群,本来信心满满的她突然没了底。 而沈秋宝却只觉得此刻两只眼睛完全忙不过来。紧抿着双唇,他在心里不停的惊呼:哇,好多人!好多的牛车!好热闹! “县里,铺子多,南来北往的人也多。你们姐弟俩都是伶俐人,又吃得苦,肯下气力,将来不愁没有出头之日。”看出了沈九妹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大胡子在城门前站住身形,如是安慰道。 “谢谢洪大爷。”沈九妹暗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洪大爷就是大胡子。经过三天的相处,猎户们彻底卸下了心防,将姐弟俩当成了自家的子侄一般照顾。于是,姐弟俩得知了很多他们的信息。比如说,他们都是小溪村人氏,而小溪村是个杂姓村。大胡子姓洪,是村里知名的老猎户。其余的四名猎户有两人是一对堂兄弟,姓扶,剩下的两个则别姓刘、王。 石秀县仙府对山民的管制很严格,规定:但凡山民进、出城门,不论男女老幼,每人次要收取五个大钱的税钱,名曰:城门税。 对于恨不得一个大钱掰成两半来用的山民来说,五个大钱的城门税可不是小数目。是以,他们通常是在城门外随意寻一处空地,出售山货。而仙府方面只要他们没有进城的意图,对此一直都是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在石秀县城的城门外就形成了一个叫做“早市”的小型集市。 洪大爷他们此行就是来“早市”售卖所得的猎物。 “九妹,云娃,天色还早。等我们卖了山货,再送你们进城。”洪大爷很不好意思。昨晚,他们五个人背着姐弟俩掏了钱袋。结果,五人合力也凑不齐十个大钱的城门税。要送姐弟俩进城,还得先卖了手头的山货才行。 “叔父留了一些钱财,够我们姐弟交税进城。”沈九妹怎么可能让他们破费呢?非亲非故,洪大爷等人能带他们来县城,沿途又照顾有加,已经是恩重如山。她拉着沈秋宝非常感激的说道,“洪大爷,叔叔伯伯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没法报,只能给你们叩个响头。”说着,姐弟俩齐齐跪下。 “哎呀,使不得!”洪大爷等人连忙伸手去扶。 “洪大爷,这个头是一定要叩的。”沈秋宝仰头,坚决的说道,“爹说过,我们山里人受人恩惠,当泉涌以报。云娃现在还小,做不了别的,只能先给恩公们叩个响头。云娃会牢牢记住恩公们的大恩大德。等云圣长大了,学到了本事,一定会去小溪村寻访恩公们,再报答今日的大恩大德。” “这娃娃……”小小的人儿把话说到这份上,再阻拦就显得自个儿矫情了。洪大爷等人的眼圈有些发红。 姐弟俩当即认认真真的给他们叩了一个响头。 “快起来!”猎户们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扶了起来。 洪九妹顺势提出辞行:“洪大爷,你们就送我们到这里吧。等进了县城,我会努力找活干,好好照顾弟弟。” 五人之中,洪大爷还是十几年前进过石秀县。其余四位更是次次止步于城门前。城门里面是什么情形,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是以,就算他们带着姐弟俩进城,也不过是多交五个人的城门税而已,给不了实质性的帮助。 “也罢。”洪大爷没有再坚持,伸手摸着秋宝的头,“云娃,我们山里的汉子,象山一样,行得正,坐得端,顶天立地。大爷在小溪村等着你,等你变成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大爷也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喝口小酒。等你出人头地了,莫忘了给大爷捎坛子好酒来。” “嗯。”沈秋宝郑重的点头,“云娃记住了。” “好娃娃!”洪大爷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行,我们就等着你们姐弟俩送好酒来!”其余四人纷纷笑着附和。 石秀县的城门认钱不认人。只要山民交了城门税,守城的卫兵二话不说,便会放人。在洪大爷等人的注视下,姐弟俩向其中一个卫兵交了十个大钱。 后者收了钱,嗡声说道:“下一个。” 于是,洪九妹赶紧拉着沈秋宝顺着进城的人群往前走。 走了十几步,他们通过了青石城楼。眼前豁然开朗,嚣闹声扑面而来。 “九姐,好多的屋!”沈秋宝惊讶的叹道,“比镇里要多得多!” “人也好多。”沈九妹只觉得嘴里干得很,手上更用力,死死的牵着沈秋宝,“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 “嗯!”看着繁华的街道,惊艳过后,沈秋宝不由担心,“九姐,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武馆!”沈九妹非常肯定的答道。 “可是,武馆是什么样子的?”街道两边的屋子这么多,看上去长得又差多……秋宝只觉得眼花缭乱。 沈九妹心里也没底,额头上直冒冷汗。情急之下,她想起了跟爹去镇里赶集的情景——当时,爹是怎么做的来着? 哈,知道了! 眼前一亮,她甩了一把汗珠子:“我们先沿着街走一走,四处看看。” 于是,姐弟俩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铺往前走,一家一家的寻找。 “九姐,那是什么?” “哦,是卖米糖的。” “那个呢?” “蜜饯果子。” …… 这条街市并不是很长,大约一刻多钟后,姐弟俩从街头走到了街尾。青石板路到了头,取而代之的是四通八达、狭窄拥挤的黄泥土路。路的两旁是低矮、败旧的屋舍。它们挤挤密密,有如大青鱼的鳞片般排立。 和外面的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嚣闹的人群突然消失了。没有鲜亮的招牌、彩旗,满目尽是青灰色与土黄色。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他们慢慢的低头踱行,似乎每个人都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没有找到想象中的武馆。沈九妹看着陌生的地界,心里直发怵。 “九姐,我们还要再往前走吗?”沈秋宝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繁华的街道冷不丁就换了截然相反的另一副面目。 “我……”沈九妹略作沉吟,正欲回答。就在这时,眼前呼的闪过一道黑影。 沈九妹只觉得背上一轻,当即惊呼:“我的包……” 一不留神,有人抢走了她背上的一只小包裹! 这两年,她跟爹进山可不是去拍蚊子的!瞬间反应过来,她大喝一声:“秋宝,跟上!”声音未落,人已经松开秋宝的手,象离弦的箭一样,追了上去。 秋宝也不含糊,当即扯起两条小萝卜短腿,紧紧跟上。 黑影见状,心里直道晦气。本以为是两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猴子,不想却是硬点子。麻利的按了按手里的小包裹。又轻又软,貌似里头只有衣服之类的。 土猴子的衣服能有什么好的?怕是连只杂面馒头都换不到!他皱了皱眉头。 眼见着就要被那个大的追上,他果断的随手将小包裹往左边小巷里一抛:“还给你,臭丫头!”脚下却不停,嗖的冲进了对面的一条巷道里。 “秋宝!”沈九妹仍然是紧追不舍。抢了我的东西还想跑?哼,门都没有! 姐弟俩相依为命,默契得很。沈秋宝听到指令,转向冲进小口,捡起小包裹。 就这么一小会儿,长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右前侧的巷道口。 没有迟疑,他用最快的速度也冲了过去。 “跑啊!看你往哪儿跑!” 刚一过去,他便听到里面传来九姐的声音。虽然喘着粗气,但是却中气十足。 再定睛一看,只见巷子里,七八步之外,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看不清衣料底色的家伙象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而他的长姐则是叉着腰,威风凛凛的用一只脚踩着这家伙的胸脯子。 九姐威武!沈秋宝这才放心的停下来。他脱力的站在巷口,一手紧紧将小包裹抱在怀里,一手扶着屋墙,半弯下腰,放肆的喘气。 第十二章 小猴子 沈九妹缓过劲来后,回头招呼沈秋宝:“秋宝,过来。”爹说过,镇里有一种人叫做拍花子,专门偷小孩去贩卖。想来县里也是有拍花子的。她不敢让秋宝离自己太远。 沈秋宝应了一声,噌噌的跑过去。好激动哦,生平头次碰到抢东西的贼!即便长姐没招呼,等他稍微缓一缓劲,也会跑过去的。 被抓到的小贼通身脏兮兮的,瘦的跟只猴子一样,比沈秋宝才高了小半个头。他赖皮得很,被抓之后,便放弃了任何抵抗,摊开手脚,大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摆出一副任打任杀的模样。 就这副怂样,也敢出来抢东西!沈秋宝不屑的撇撇嘴。 沈九妹脚尖轻轻用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为什么要抢我们的包裹?” 小贼翻开眼皮,嬉皮笑脸的瞅了她一眼:“好姐姐,我叫小猴子,今年十岁,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姐姐好心,赏个馒头吃。”现在,他确定了,两只土猴子的背后没有大人。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接下来,他应该不会挨揍。 就没见过这种没脸没皮的!姐弟俩不由齐齐愣住。 “你爹你娘呢?”沈秋宝忍不住问道。如果换成是他,不用别人动手,爹娘早就自个儿先揍死他了,这叫做“别丢了先人的脸”! 小猴子白了他一眼,哼哼:“老子天生地养,哪来的爹娘?” 原来也是个孤儿。沈九妹在心里叹了一声,松开脚,嗡声说道:“你起来罢。地上脏。”见小猴子嘴唇发干,她从腰间解下小竹筒,递过去,“喏,先喝口水。” 小猴子微怔,一骨碌爬起来,毫不客气的一把捞过去,打开塞子,咕唧咕唧的仰头灌了一气:“好甜!”喝完了,复又将塞子盖上,扔还给沈九妹。 “那当然。这是洪大爷特意带我们打到的甜山泉水。”沈秋宝得意极了。 小猴子上下打量着他们:“哦,原来你们是山民。” “山民怎么了?”听出了他话里的轻视,沈九妹心里很不爽。 “没怎么啊。”小猴子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笑嘻嘻的问道,“你们是刚进城,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是吧?” 没想到他突然有这么一问,沈九妹再次愣住。 “关你什么事!”沈秋宝张口反驳。 “是不关我的事。”小猴子脸上的笑容不减,“不过,谁叫我小猴子为人仗义,从不白占别人的好处呢。刚刚喝了你们的水,我也卖你们一个好。在县城里,你们要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宵禁以后就会被仙符兵抓起来,毒打一顿后,送到北山挖矿,做一世的苦工。” “啊!”姐弟俩傻了眼,禁不住双双惊呼,“宵禁?是什么?” “就是每天的戍时三刻以后,不准再出门。” “你骗人!”洪秋宝厉声叫道,“洪大爷没有说过县里有什么宵禁。也没说过,去北山挖矿。” 小猴子耸耸肩:“你们的洪大爷也是山民吧?他肯定有些年没进城了。以前是没有宵禁的。五年前,仙府在北山找到了能炼出宝贝的矿石。自那以后,北山就被圈成了矿山。再后来,那边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夜里窃挖矿石的案子。仙府就宣布宵禁了。” 原来如此。沈九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懒洋洋的挂在空中,尚未爬到正中。 这时,小猴子又慢悠悠的问道:“你们有保条吗?”” “什么保条?”沈九妹的心提了起来。 “就是给你们担保,证明你们安分守己的字条啊。”小猴子细心的解释道,“仙府有规定,山民投宿,是要出示保条的。” “没……”沈秋宝脱口而出。他真的是头次听说。 沈九妹想拦住他,已经晚了。 小猴子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耸了耸肩,摊开双手:“那你们和我一样,也不能在城里住店,不能做工糊口。” “怎样才能搞到保条?”沈九妹拧眉问道。 “搞到保条?”小猴子叉着腰,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容易!你们认识武者吗?仙府规定,起码要初级武者才能给人写保条。” 根本就没见过活着的武师,好不好!沈九妹犯愁的轻咬嘴唇:“一定要武者吗?” “道人也可以啊。”小猴子笑道。 沈九妹绝望了——在山里,大家都把道人称作仙师的。他们就是神仙的化身,只有戏文里才会出现…… “那,怎么办?”沈秋宝大急。找不到住的地方,宵禁后就会被仙符兵抓起来。他不想被仙符兵抓去当一世的苦工。他还要学武,给爹娘报仇呢。 小猴子看着他们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你们进城,是来做什么的?” 一时之间,沈九妹也没了主意,只好如实答道:“找武馆,学武。” “学武?”小猴子难以置信的又上下打量着他们俩,“你们俩测过了,都有根骨?” 沈秋宝根本就听不懂,抬头看向长姐。后者茫然的摇头:“没测过。不知道有没有。” “你们有银子?”小猴子追问。 “啊?”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沈九妹故意装糊涂。 “去武馆考学徒,是要先交报考费的。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小猴子见状,一脸的鄙视。哼哼,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土猴子! “洪大爷没说……”沈九妹垂下头,弱弱的应道。 沈秋宝心里纳闷极了: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向洪大爷吐过口,说是要来县里学武。洪大爷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虫,怎么可能会说考学徒的事呢? 不过,狐疑归狐疑,他面上可是一点儿也没透出来,站在一旁当木头桩子。这也是他离开牛头坳村后,新近学到的本事——多看少说!遇到不懂的事,就闭上嘴巴,木着脸,安安静静的当木头桩子。 “看来你们的洪大爷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猴子翻了个白眼,旋即,又拍着胸脯子,得瑟的哼哼,“幸亏你们俩福大命大,今天碰到了无所不知、行侠仗义的小猴子!” 就你?行侠仗义?一个捡东西,还三两下就被抓住了的弱脚鸡!沈九妹垂着眼,眼角直抽抽。 小猴子眼尖得很,见状,撇撇嘴,准备抽身走人:“不信就算了。” “不,不是的。”人生地不熟的,故而,沈九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跟小猴子打听县里的武馆情况。她连忙摆手,将人拦住,“麻烦你告诉我们,要上哪儿去找武馆。还有武馆招考学徒,是什么章程。” 小猴子叹了一口气:“你们又没银子,考什么学徒啊。” 要多少银子?我们有些银子!沈秋宝抬头,张口欲说。不想,身边,沈九妹垂着手,暗地里在他的大腿上捏了一把。他吃痛的吞下了冒到嘴边的话,继续当木头桩子。 “我会烧火做饭洗衣裳,还有,我力气大,打柴挑水也是做惯了的。”沈九妹瞪大眼睛,正色道,“没有银子,我可以去求武馆。我给他们做活,充当银子。” “可是,你没有保条。他们不会让你在武馆做活的。”小猴子反驳道。 “我可以求武者帮忙写保条!”沈九妹又道,“我很勤快的。爹说过,勤快的人,都是好人。武者那么厉害,肯定一眼就认出我是好人。只要我使劲的请求,会有好心的武者帮我们写保条的。” 光天化日之下,小猴子可不敢说武者的坏话。眼珠子转了转,他笑道:“这里的武馆招学徒,只要保条和银子。要是你们真的能凑齐这两样,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武馆,你们是可以去报考的。” “真的?”沈秋宝喜出望外,顾不得长姐的压制,出声问道。 沈九妹瞥了他一眼,也问道:“是哪一家?” “青云武馆。”小猴子抬手指着正东方,“喏,就在那边的青云山上。” 姐弟俩顺着他的指头张目远眺,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屋脊。 “哎呀,青云山在主城。这里是外城,隔着好几十里地呢,就你们肉眼凡胎的,怎么能看得到?”小猴子直翻白眼。 石秀县很大,且分为主城与外城。之前,洪大爷是说过的。沈九妹心里信了一大半,悻悻的收回目光:“小猴子,你能带我们去吗?”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要是你们信我,我可以带你们去啊。”小猴子笑嘻嘻的指着她腰间的小竹筒,“你们带来的水真甜,能再给我喝一口吗?” 不就是一口水而已。沈九妹不相信在偌大的县城里,找不到干净的水喝。她大大方方的解下小竹筒,递过去:“喏,给你喝。” 小猴子接过去,当真只喝了一大口,又塞上塞子,还给她,赞道:“真的很甜,不比一个大钱一碗的甜水差。” 什么意思?姐弟俩头次听说水也能卖钱,不由相对一视。 “反正青云山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赶到的。我先带你们去我落脚的地方对付一晚。到底怎么去青云山,我们要好好的商量一下。”小猴子爽快的说道,“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们一些城里的规矩,免得你们吃了亏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貌似也没有别的选择。看着又黑又瘦的小男孩,沈九妹拉着沈秋宝,笑道:“谢谢你啊,小猴子。” 第十三章 学武哪家强? 别看小猴子只有十岁,长得又黑又瘦,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不见一丝底色,但是,沈九妹不得不承认,小家伙知道得真多。 一路上,小猴子麻利的带着姐弟俩走街穿巷,告诉了他们不少城里的规矩: 比如说,石秀县城里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按仙府的划分是三类,即,仙官、良民和贱民。 其中,仙官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主要是指,仙府、仙符兵里的官老爷们,及他们的家眷,还有修仙的修士们。他们是天定的贵人。 武者以及他们家眷属于良民。 修仙和习武都是要有天分的。而县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天分的凡人,不分男女,不论贫富,他们统统被仙府划为“贱民”。 不过,这样的等级也不是一成不变,代代相传的。 小猴子无比艳羡的介绍:“仙府每年都要召集六岁的童男童女检查天分。只要是县城里的六岁孩子,都能免费参加。如果查出来谁有修仙的天分,那么,这个童子就会被送到仙门去修仙,不但他自己升等,由贱民或者良民变成了仙官,连同他的家人也立马一样的升等。” “你也参加过?”沈秋宝好奇的插了一嘴。 “嗯。”小猴子低头,将一块小石子踢了好远,“我是个没福的,没查出来有天分。”又无亲无故的,没有亲长扶植去学武,所以,只能当一辈子的贱民。 “象我们这样的人,如果能去武馆学武,一旦考上了武者,也能升等,连同家人一道,改贱为良。”他又道。 接着,他告诉姐弟俩,武者也是有等级的。 总的来说,武者分为三大等级:武者、武师和武宗。 其中,每一个等级里,又分成初级、中级和高级等三个小级别。所谓“初级武者”就是指刚刚入门的武者,是武者里最低级别的存在。 还有,武者等级的划分以及晋升是要经过专门的考试。这种考试叫做“武试”,每三年一次,由各级仙府举办。象石秀县只能举办武者级别的武试。如果要更高级别的武试,便要到更高级的仙府去赶考。 “对于我们这样的贱民来说,如果没被查出来有修仙的天分,那么,去武馆学武是唯一的升等之路。所以,学武是很费钱财的。听说,武试又难得很。县城里,很多人家为此费尽家财,也没能如愿。”小猴子再一次问道,“你们确定,真的要去学武?” 沈九妹问道:“仙府什么时候给六岁的孩子查天分?” “今年已经查过了。下一次要等到明年的春天。仙府会提前十天发榜公告的。”小猴子答道。 “明年的春天?”沈九妹的眼底一片黯然,“我弟弟是秋天生的。到明年的春天,他已经过了六岁,还能查吗?” “五岁多也能参加的。过了六岁的生日就不成了。”小猴子惋惜的看着沈秋宝,“你们应该早来几个月的。” “为什么呀?”沈秋宝甚是不满。在山里,过了六岁的生日,但是,还没到七岁生日,也是被看成六岁的。 小猴子耸耸肩:“不为什么。仙府的榜文上就是这么写的。超过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成。” 也就是说,秋宝已经没了查天分的机会。沈九妹好失望。问来问去,秋宝还是只有学武一条路可走。 “没事。我们可以去学武。”她如是安慰道,“还有,你不一定能查出来有修仙的天分。” 小猴子也好心的劝解:“就是。每一年有那么多的童男童女去查天分,结果,查出来真正有天分的,通常不会超过十个。大家都说,没烧十几辈子的高香,天帝老爷是不会给天分的。” 沈秋宝无力的点头:“知道了。” 除此之外,小猴子还告诉了他们石秀县的武馆相关情况。 按照仙府的规定,高级武者以上的武者才能开辟武馆。石秀县有好几十家武馆,都在主城区。其中,最大的武馆就是前面他提到的青云武馆。也只有它是常年收学徒的。其余的武馆都是一年只招一次学徒。 “我听人说,青云武馆的馆主大人是我们县里唯一的武宗。”他一脸向往的说道,“几十家武馆里,就数青云武馆的地盘最大,占据了整个的青云山。每次的武试,仙府分派给青云武馆的名额是最多的。考中的武者里,他们也是占据了一大半呢。周边其他县的武馆,没有一家能比得上青云武馆。年年都有好多外县人特意过来投馆。” 总而言之,学武哪家强?石秀找青云! “就是费钱得很……”他摸摸鼻子,不露痕迹的扫了姐弟俩一眼。 沈九妹皱了皱眉头:“其他武馆都是什么时候招学徒?” “哦,他们大多数都是在仙府查完天分之后的几天里收徒。”小猴子很是惋惜,“也有少数是过了新年之后。现在收学徒的,只有青云武馆。” 还是没得选。沈九妹轻叹。 七拐八绕的,巷子渐窄。路边的屋舍越来越破旧、低矮。有的甚至只是用破毡布搭起来的简易棚子。 又走了一会儿,眼见着棚子明显多了起来,沈九妹一把抓住小猴子:“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住的地方啊。”小猴子甩掉她的手,没好气的答道,“我一个没父没母的小叫花子,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不住城隍庙里。难道还能请你们住大瓦房不成?” “那,这里是哪里?”沈九妹狐疑的环顾四周。 “都是比我阔的人家啊。”小猴子眼里的羡慕做不得假,“别看人家的屋子破了点,但是,好歹有个自己的窝。” 沈秋宝惊呆了:三癞子的祖屋是牛头坳村最破最烂的,也比这些破棚子强,好不好! 看出了沈九妹的警觉,小猴子又道:“能有自己的屋子的人家,都是有武者担保的。他们能在城里找到正经活干,轻易不会害人的。” “为什么他们不害人?”沈秋宝不解。 “因为他们一旦害了人,被仙府抓到了,就算是最轻的处罚也是家财充公。那时,再也不会有武者给他们担保……”小猴子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抿紧嘴巴,加快了脚步,全然不顾身侧的两人是否会跟来。 生气了?沈秋宝冲他的后背吐了吐舌头,抬头看向自家长姐。 “走吧。”沈九妹悻悻的说道,心里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如果找不到武者担保,等身上的银钱用光了,肯定也会和小猴子一样,觉得住破棚子都是奢望。 那时,他们完全没了指望,是不是也只能一天一天的混日子,直到有一天饿死或者冻死? 第十四章 钱钱钱 半个多时辰后,小猴子带着姐弟俩来到了一座破庙面前。 这座庙位于山坡之上,破破烂烂的,但,白石香炉里,东倒西歪的残留有一簇簇香棍儿,足以证明,庙里并未断绝香火。 走进破庙里,沈九妹飞快的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好奇的问道:“庙里就住了你一个人?”她去过镇里的城隍庙。那庙也破,并且还没有这一座大,却是有庙公的。 “想得美。”小猴子冲正位上的城隍爷像做了个揖,哼哼,“大白天的,大伙儿不出去找吃的,难道要饿死在这里吗?等太阳快落山时,都会回来。天黑以后,这里睡满了人,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闻言,姐弟俩一片头皮发麻。 “不要怕。我小猴子在这庙里住了十来年,也是这里排得上名号的老人。”小猴子笑嘻嘻的又道,“有我在,包你们姐弟两个今晚住得舒舒服服的。”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探出了姐弟俩的来头和身份。当然,经过了这么多事,沈九妹也不是吃素的。她说的是和沈秋宝编好的那一套说辞。 “谢谢你啊。”沈九妹硬着头皮说道。 小猴子摆摆手,正要再说点庙里的土规矩。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 “呃……”他讪笑着挠头,“光顾着跟你们俩说话,误了找吃食。”从早上睁眼到现在,他滴米未进,光喝了几口水。 沈九妹看了一眼沈秋宝。 后者意会,从怀里掏出一个野菜饼子,大方送上:“小猴子哥哥,给你吃。” 小猴子显然饿坏了。他一把接过野菜饼子,双手捧着,狼吞虎咽起来。 三下五去二,比秋宝的巴掌小不了多少的野菜饼子便没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头:“还有吗?” 沈秋宝摇摇头:“还有两个,那是我和九姐今天的口粮。” 小猴子用渴望的眼神看向沈九妹。 可惜,后者一点表示也没有。 “真小气。亏我还带你们来庙里住……”小猴子不满的嘟囔。他真的很饿。象这样大的野菜饼子,他一气吃五个绝对没问题。如果不是打不过臭丫头,他早就动手抢了。 沈九妹视而不见,再次环视庙里,淡声问道:“今晚,我和云娃睡哪里?”庙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光溜溜的旧青石长案,以及城隍爷、判官和两小鬼的泥像,再无别物。看来,所有人都是直接睡地上的。 小猴子将目光从沈秋宝的怀里挪开,摸着鼻子嘿嘿笑道:“忘了跟你们说了。庙里也是有规矩的。” 庙里的头一桩规矩就是:不白住。 在庙里借宿,每人每晚都要交给庙公大人两个大钱。 “如果你们没有现钱,等其他人回来了,我可以帮忙给你们拉线,用东西和有现钱的人换。”小猴子一脸仗义的说道,“大家都是朋友。我今天就不收你们的中人钱。” 也就是说,过了明天,他们俩若是还要他做中人拉线的话,便要收钱了。 沈九妹很是意外——在牛头坳村,大家虽然都过得不宽裕,可是邻里之间搭个话,帮一下忙,却是不计报酬的。象这种讨钱、要好处的话,除了三癞子没脸没皮惯了,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张口。 偏偏小猴子还自我感觉义气得很。 沈九妹想都没有想:“我们没钱。” 突逢巨变,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一直高度戒备着呢,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小猴子。在来的路上,她早就瞅好了落脚的地方——如果小猴子带的地方不好,那么,她就跟秋宝去山坡下的那片小杂树林里随便凑合一晚。这么些天,他们都在荒郊野外住过来了,不差这一晚! 哇,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小猴子挑眉:“庙公大人从不赊帐。就算我拼了命给你们俩说好话,最多也只能让庙公大人免了秋宝的钱。” “不用了。”沈九妹也不含糊,牵着沈秋宝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小猴子微怔,连忙喊道:“哎,你们要去哪儿?” 沈九妹打住,回头说道:“我们去下面的那片小杂树林里,随便对付一晚。你明早去树林边等我们,可好?”本能的,她很不喜欢小猴子。可是,去青云武馆,还要劳烦这家伙带路。 “那可不行!”小猴子急急的窜上来,伸手将他们俩拦住。 “为什么?”沈九妹不解。 “自然是仙府的规定喽。”小猴子翻了个白眼,“要是能住在林子里,谁还会花两个大钱住庙里?晚上,仙府的差老爷们会出来巡查。住在林子里,和睡大街上是一样的,都是犯了宵禁,要被抓去做一世的苦工。” “这是什么破规矩!”沈秋宝愤恨了。 小猴子甚是无奈的笑了笑:“我要出去找钱。要不你们跟我一起?” “怎么找钱?”沈九妹好奇的问道。 小猴子自然是不会如实相告的。眼珠子一转,他胡乱说道:“你们的包裹里是衣服吧?我知道一家当铺愿意收粗布衣服。价钱也还公道。不过,粗布衣服不值钱。我不知道你们的衣服能不能换来两个大钱。” 当铺?镇里也是有的。沈九妹虽然没有去过,但是,赶集路过那家当铺时,爹跟她说过。故而,她知道当铺是做什么的。 “我们带的不是粗布衣服!”沈秋宝气得直跳脚,“全是细棉布做的好衣服。” 沈九妹想拦住他,根本就来不及,只好作罢。 小猴子嘿嘿:“到了当铺,就是绸缎做的新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旧粗布衣。我亲眼见过有人当过的。” “太欺负人了。”沈秋宝气鼓鼓的跺脚,“九姐,我们不去当铺!” “那你们想怎么找钱?”小猴子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事先声明,我自个儿都要出去找钱,没钱借给你们。” “我可以拾柴火去卖,还有,我会打猎。”见天色还早,沈九妹说道。 “嘿嘿,你很有本事嘛。”小猴子假笑,冲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黑手,“拿来!” “什么?”不等沈九妹开口,沈秋宝鼓着腮帮子先开口。 “保条啊。卖东西也是要有保条的!” 姐弟俩傻了眼。该死的石秀县,还让不让人活了! “九姐,在镇里也要保条吗?”沈秋宝觉得小猴子绝对是唬人的。 “从来没见爹给过保条。”沈九妹如实以对。 “不信拉倒!”小猴子从鼻子里哼道,“石秀县又不是你们的镇里!” 沈秋宝没词了——是哦。镇里没有城门,去镇里也没见有差爷收城门税。 小猴子见状,软声叹道:“真是怕了你们了。得,我小猴子好人做到底。要不,我带你们去市集,让你们亲眼看看要不要保条?”顿了顿,“反正,你们要去青云武馆,也是要去市集里的当铺换钱买干粮。” “容我再想想。”沈九妹抓着两只小包裹说道。直觉告诉她,小猴子并不可信。也许她应该多打听几个人。 “那你要想快点。”小猴子笑道,“庙公大人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会上来收钱。到时交不上钱,他会直接用大棒子赶人。” 第十五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九妹无语。 “我带秋宝去周边找找,看能不能挖到野菜。”扔下话,她牵着沈秋宝往庙后走去。 “我也要出去,找钱。”这回小猴子没有拦人,冲他们的背影交待道,“不要走太远啊。记得在太阳偏西之前回来。还有,我是真的不会给你们垫钱。” 城隍庙的后面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坡。屋檐下,乱七八糟的堆着半人高的杂草。 “九姐,这些杂草是用来做什么的?”沈秋宝看出来了,杂草是特意堆在这里的。 “晚上睡觉时,给人打铺用的吧。”沈九妹想了想,答道。 除了这些杂草,庙后再无他物。 “我们去坡上看看。”既然说了是出来找野菜的,怎么能不去坡上呢? “哦。” 坡不高,并且,杂草丛中还有一条一尺来宽的小道直通坡顶。姐弟俩沿着这条小道,很快就爬到了坡顶。 “九姐,这里有口井!”沈秋宝一眼就看到了几步开外的一口老水井。 看来庙里的人都是在这口井里打水。四周的空地上,鲜见枯枝败叶。井边的青石板被磨得亮光。 沈九妹点点头:“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沈秋宝已经松开她的手,噌的跑到井边,趴在一块青石板上,伸手掬水,伸出舌头,小心的舔了舔。 旋即,他别过头来,小脸皱成了团:“呸呸呸……苦的!”心里庆幸不已——苦井水不能喝,这是常识。还好,这些天,他从长姐那里学到不少本事,只是沾了一点点。 沈九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无奈的刮了刮他的鼻子:“就你手快!” “我也要学着认水。九姐都已经教过我了。”唔,鼻子好酸!沈秋宝皱着鼻子哼哼。 “嗯,你刚刚学的不错。”沈九妹笑了,“怪不得小猴子要跟我们讨水喝。”心里却是苦笑连连——一路上,她没有看到别的水源。小猴子先前没说谎,在这里,喝口水都得掏钱买。看来,要想在石秀县扎根,不是件容易的事。 “九姐,我们真的要给庙公大人钱吗?”沈秋宝认真的问道。 沈九妹机警的四下扫了一眼。确定小猴子没有跟来,而且周边也没有其他人,她才低声说道:“我们先备好钱。不过,我们不第一个给。要是其他人都给了,我们才给。” “你是怕有人抢我们的钱吗?”沈秋宝拧眉,“先前,小猴子哥哥哥就想抢我的野菜饼子。他被你打怕了,才没有动手。” “嗯。就是这样的。”沈九妹赞许的摸了摸他的头,“你看得很仔细。我不可能打得过庙里的所有人,所以,我们绝对不能露出银钱来。” “嗯,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沈秋宝使劲的点头。 交待好了后,沈九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小包。姑奶奶和表叔一共给了他们两包银钱。这是其中的一包。吃一堑,长一智,她一直将两只小包贴身藏着。 取出四枚大钱后,她想了想,说道:“秋宝,以后,我们的钱都归你收着。” “不,我不收。”沈秋宝吓得连连摆手,“我怕丢了。”小猴子说了那么多话,无一句不是在说钱的重要性。他听出来了,要是丢了这些钱,他们根本就在石秀城里活不下去,更不用说去青云武馆学武了。 然而,沈九妹却坚持,沉声说道:“小猴子已经猜到我们有钱。他是盯上我了。我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钱放在我这里,反而更容易丢。” “他是坏人!”沈秋宝大急,“我们不要再理他!”洪大爷他们才是好人! “其他人可能更坏!他至少还怕我,不敢明抢。还有,我看出来了,他是个吃惯独食的。在钱没有得手之前,他还会护着我们,不让别人占便宜。”沈九妹单膝跪地,蹲在地上,正色道,“我们必须去青云武馆。钱,你一定要藏好。没有我吭声,你绝不能对外人透出哪怕一点点的口风,懂了吗?” 呜呜呜,这里的人,好坏!沈秋宝一下子接受不了。 “小猴子肯定以为钱在我身上。我也会拿一点钱。等下出钱时,由我来掏钱,你不要管。”沈九妹细声交待,“他就会更加肯定,不会往你身上想了。” “九姐,他会害你吗?”沈秋宝担心极了,“我好怕。” 沈九妹手中一顿,抬起头来,笑道:“怕什么?他没我高,没我大,跑不过我,也打不过我。”说话间,她已经数出了十枚大钱。把这十枚大钱小心的藏在腰带里,她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只白布小包,将两只小包统统给了秋宝,“藏好它们。” “嗯!”沈秋宝接过去,说道,“九姐,我把它们藏两个地方,可以吗?” “这个主意好!”沈九妹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得到了肯定,沈秋宝心里美滋滋的。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一包贴身藏在怀里,而另一包则是藏在腰带里。 藏好后,他在外面按了按,抬头咧嘴笑道:“谁问我,我都不说。” 事实上,银钱也只能藏在这两个地方。沈九妹等他藏好了,也伸手按了按,确定他收得很严实,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赞道:“秋宝真能干!”接着,她正色道,“秋宝,在这个世上,有好人,肯定也有不少坏人。爹常说,我们山里人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端。我们不害人,不做坏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与外人交往,我们都要多长个心眼,莫被坏人当傻子欺了去。” “嗯,我知道了。” 藏好银钱后,姐弟俩开始找野菜。秋宝不会说谎,他们身上真的只剩下两个野菜饼子了。而这点口粮,哪里够他们吃一天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找点野菜之类的吃食。 石秀县的破规矩真多,在野外挖点野菜什么的,应该不会也要保条吧? 好吧,接下来,姐弟俩沮丧的发现,这片土坡到处都是被挖过的痕迹,基本上看不到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 也是。真如小猴子所说,庙里住了那么多穷人的话,附近的野菜肯定早就被挖光了——这里的人得有多饿啊。野菜都是连根刨掉。而在山里,如果不是遇到荒年,实在找不到吃的,大家采野菜,除了食根的,都只采茎叶。因为留着根,才能发更多的野菜呢。 没办法,姐弟俩不得不顺着山往上爬,继续找。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一边爬山,一边找,爬到山顶时,总算摘到了两小把灰灰菜,以及三串黄浆果。 好吧,就这点成果,还是他们仗着山里人的一双利眼,在几个不打眼的偏僻处翻找出来的。 沈九妹再次感叹,在石秀县讨生活真不容易。 他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依然用大竹筒煮了半筒野菜汤,吃完两个野菜饼子——如果按以往的习惯和经验,他们会留下一个,明天吃的。然而,一想到庙里有那么多饥肠辘辘的人,姐弟两个都从心底里觉得,野菜饼子什么的,吃进肚子里最安全。 第十六章 慑人的气势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待到太阳偏西,姐弟俩下山,返回城隍庙。 隔着老远,他们便看到小猴子在庙后往山上张望。 看到他们俩,小猴子飞跑着迎了上来:“你们俩怎么才回来?庙公大人已经上庙里来了。” “哦,山上没有什么吃的。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点点灰灰菜……”沈九妹解释道。 小猴子心思不在这上面,懒得听,不耐烦的打断道:“钱呢?我在庙公大人面前说了好半天的情,口水都说干了。庙公大人答应只收你们一份钱。两个大钱,你们到底有没有?庙公大人说了,没有的话,叫我不要带你们进庙。” 沈九妹先前打定主意要看别人给了钱,自己再给的。见状,她没有吱声。 小猴子又看向沈秋宝。 后者抬头,木然的看着沈九妹。 该死的乡下土猴子!小猴子在心里啐了一口,耐着性子劝说道:“你们自个儿想想!庙里那么多人。九姐,你是个女娃,云娃更是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庙里的那些人最会欺负新来的。你们要是露了钱,还会有活路吗?到时,可别怪我小猴子不仗义,不为你们姐弟两个出头!” 沈九妹甚是犹豫。她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面。可是,她实在是信不过小猴子,不甘心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小猴子哥哥,你没比我高多少呢!”沈秋宝却听不下去了,瞪着一双高闪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反驳道。 哼,大家都是小孩子,我们凭什么把钱交给你! 小猴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们能和我比吗?我在庙里呆了多少年?你们又呆了多久?就连庙公大人都会卖我两分面子……哼,好心没好报!”说着,他气愤的甩手,“算我多管闲事。你们爱怎么……” 眼见着他拉下脸,要暴走。沈九妹连忙将人拦住,从腰带里取出两枚大钱,笑嘻嘻的塞进他的手里:“云娃还小,不会说话。小猴子,你不要跟他计较。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这钱,麻烦你帮我们交给庙公大人。” 小猴子得了钱,怒气平了一大半,掂了掂两枚铜板,哼道:“也就是我好心……好了,你们跟我来。我有没有贪你们的钱,等见了庙公大人,你们自然能知晓。”顿了顿,又郑重其事的告诫道,“我跟你们说,庙里的那些人可没我这般好心。你们身上的钱财,可要看紧了,千万别露出一丝丝来。不然,城隍爷爷显灵,也保不住你们!” 沈秋宝闻言,一脸惧色的抓住了沈九妹的手。 小猴子见姐弟俩都变了脸色,心里甚是得意,继续说道:“不是我成心吓唬你们。这是真事。好几次,庙里来了新人,不小心露了钱财,结果,你们猜,他们最后都是怎么个下场?” 姐弟俩皆惶恐的摇头。 小猴子抬起右手,面色狰狞的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当晚,他们就被黑老大他们‘咔嚓’了。就在城隍爷爷的像前咽的气。黑老大他们得了钱,历来都是摸黑把尸体拖出去,直接扔到后山里喂野狗,连个坑都不给挖。庙里那么多人,没谁敢吱一声。第二天天亮,大伙儿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谁也不敢提……” “九姐,我好怕!”沈秋宝这回是真怕了,吓得偎在沈九妹的怀里。 “别怕!我们又没钱……”沈九妹也是头次听说有这样的恶人。一想到整晚都要和这种恶人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的喉头不由干得很。可是,她是长姐,她要照顾好秋宝,不能怕!是以,她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努力镇定的搂住小秋宝,冲小猴子笑道,“有小猴子在,他们不敢欺负我们的。” 小猴子得瑟极了:“黑老大再横,在庙公大人面前,也是一条虫。而我是庙公大人捡进庙里的,素来很得庙公大人看重。只要你们不作死,不露出钱财,让黑老大起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是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沈九妹一时之间也没了辄,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小猴子这才得意洋洋的带姐弟俩进庙。 和上午刚来那会儿不同,此时,庙外石阶前的空地里,站了不下十人。有大人,也有孩子。和小猴子一样,他们也都是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看到姐弟俩,这些人的眼睛竟然齐刷刷的亮了,目不转睛的盯了过来。 沈秋宝不由想起小猴子刚刚提起的黑老大,抓紧沈九妹的手,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沈九妹当即有了一种夜里被狼群盯上的感觉,心里直敲鼓:小猴子没有骗人!这里的人,眼神好恶。 小猴子冷哼一声,小胸脯一挺,挡在姐弟俩前,恶声恶气的从牙齿缝里挤出声来,阴森森的喝斥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们的招子,扔地上当尿泡踩!” 这是被厉鬼瞬间附身了吗?姐弟俩惊呆了。 效果简直不能再好。石阶下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木着脸,默声不响的挪开了眼睛。 小猴子这才得意的转身招呼他们进庙。 庙里也有好几个人。他们都是成年男子,穿着比外面的那些人好不到哪里去,在旧石案前稀稀落落的排成一纵队。 空荡荡的庙里并不因为多了这些人而添了人气。相反,庙里静得只能听到铜钱“当啷”落在瓷碗里的脆响。 好诡异! 沈九妹紧紧牵着沈秋宝,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沈秋宝也是勾着头,连眼皮子都不敢抬。 小猴子示意他们排在队末。 这时,从前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老男人声音:“小猴子,你带新朋友来了?” 小猴子立时又变了另一副嘴脸,似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笑。他哈着腰小跑到旧石案前:“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庙公大人!”说着,他冲姐弟俩挥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给庙公大人磕头!” 整队人都转过身,齐齐看过来。 没办法,沈九妹只好牵着沈秋宝,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在旧石案前双双跪下,“当”的磕了一个响头。 “嘿嘿嘿……”从旧石案上传来一通畅快的笑声,跟夜里的猫头鹰叫一样,“是两个齐整的好孩子。行,既然小猴子给你们求情,今晚,你们就只交一份钱吧。” “谢过庙公大人!”上头,小猴子的声音甜得跟放了一罐似的。“当啷”一声,又是几枚铜钱落瓷碗的脆响。 “这俩孩子刚来,地头还没混熟,你们可不准欺负他们。”老男人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勾头跪在地上的姐弟俩,又道。 “哪能啊!”男人们嘻笑着应道。 小猴子笑嘻嘻的拉起沈秋宝:“云娃,今晚,庙公大人准你们挨着我铺窝。走,我带你们去后面拿茅草。” “谢谢庙公大人。”沈九妹连忙拉着沈秋宝又冲石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沈秋宝则如获大赦。不知道为什么,在庙公大人当前,他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抬眼乱看。直到跟着小猴子走到庙后。在跨过后门的那一刹那,他乘机飞快的往后瞄了一眼。 只见旧石案之上,一个干巴巴的褐衫老头盘腿坐着。短须,头发花白,和表叔一样,通身收拾得干干整洁。 在他的左侧,摆着一只绛色大海碗。排队的人就是将两枚大钱恭敬的放进这只海碗里。 明明那些人比庙公大人年轻力壮,却一个个温驯的跟上了鼻环的大黄牛一样。好有意思! 他还要定睛细看,这时,沈九妹发现了,慌忙暗地里拉了他一把。 他只好垂眸上前,跟上去也抱起一把茅草。 “别看庙公大人有些年岁了,却是正儿八经的初级武师!”入夜后,他再也忍不住,跟小猴子打听。后者一脸艳羡的解释道,“庙公大人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打趴我们所有的人!” “初级武师!”沈秋宝的眼睛亮了,激动的一把抓住小猴子的手,“那么说,庙公大人也能给人写保条,对不对?小猴子哥哥,庙公大人很看重你。你帮我们多说些好话,请庙公大人帮我们写张保条,好不好?”有了保条,就能报考青云武馆了! 小猴子悻悻的甩开他:“保条是那么好写的吗?没润笔钱,写什么保条!”庙公大人写保条,从来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就连他,是庙公大人亲自抱进庙里的,又在庙里住了整整十年,庙公大人也一直没松过口,说要给他写保条。 “好了,睡了。”旁边,沈九妹低声提醒道,“明天我们要早点起来。” 沈秋宝收声,转过身去,平躺着望着黑压压的屋顶,心里无限向往:初级武师,好厉害哦!庙公大人光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儿,身上就能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来! 第十七章 防不胜防(上) 夜里的城隍庙果然如小猴子说的一样,里里外外的挤满了人。 因为庙公大人亲自发了话,又有小猴子不错眼的跟着,所以,除了最初有几个面相不善的壮汉瞅了姐弟俩一眼,其他人则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庙里多了两号陌生人。打招呼、套话、搭讪……统统没有,纯属沈九妹想多了。 而且,小猴子选的地方通风且凉快,从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臭味,在这里也散了不少。是以,这一夜,姐弟俩都觉得比意料中的要安稳得多。 第二天,天蒙蒙亮,庙里便有人陆续的往外走。 沈九妹警觉得很。第一个人站直身,她便醒了。不过,她偷看到小猴子依然在熟睡,便也一动不动的眯着眼装睡。 庙后的茅草是给人们打地铺用的。但是,人多茅草少,完全不够分。貌似庙公大人的规矩是:先到先得。故而,只有交钱排在前面二十几位的人每人能得到一捆茅草。落在后面的人们不但没有茅草铺地,而且睡的地方也越来越差。有的甚至只能蜷着身子,睡在庙外狭窄的屋檐下。 起来的人们,无一不是把睡觉的地方收拾干净了。得了茅草的那些人头一桩事就是把茅草重新收拢,送回到庙后的屋檐下。 沈九妹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天的时候,整座破庙干干净净,地上连一根破布条、烂草根也看不到。不用猜,一定也是庙公大人立下的规矩。 她暗自咋舌:县里的能人真多。族长爷爷是牛头坳的第一人能人,无论是穿着派头,还是行事说话,都完全不能和庙公大人一比。 当天色大亮时,小猴子终于醒了。此时,庙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比他稍微慢一点,沈秋宝也醒了。好吧,他其实醒了好一会儿。一直在装睡来着。 “都醒了?”小猴子打着呵欠招呼他们,“先把茅草收干净,放回原处。庙公大人是很讲究的人,谁要是把庙里弄脏弄乱了,铁定会被赶出去的。” 果然是庙公大人的规矩。沈九妹应了一声,拉着沈秋宝依言而行。 “你们还有吃的吗?”小猴子也自个儿收好了茅草,拉着沈秋宝的手,悄声问道。 沈秋宝老实的摇头。 “那,竹筒里的水,给我喝一口。”小猴子伸手,“刚才我看到你喝了水”。 沈秋宝解下腰间的小竹筒,在他面前摇了摇。 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刚刚喝完了最后一口。”沈秋宝复又将小竹筒系回腰间,心里暗自得意:哼,坏人,我才不会给你水喝呢! 小猴子撇撇嘴,又问沈九妹:“九姐,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不是一两天走不到吗?晚上回不来,你要不要跟庙公大人说一声?”庙公大人的规矩不少,沈九妹有些迟疑。 “哦,我昨天已经跟庙公大人报备过了。”小猴子一脸轻松的笑道,“庙公大人发了话,把位置给我留着,没人敢占我的地方。” “那就好。”沈九妹也笑了,“我们走罢。” 出了城隍庙,接着又穿过了坡下的小杂树林,小猴子见四下没人,站住身形,转身问道:“九姐,青云山离着几十里地呢。我们要不要去市集里换点干粮?还有,我渴了,没水喝,走不动路。” 赖皮狗!沈秋宝木着脸,牵着沈九妹的手,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去市集换干粮罢。”沈九妹也解下小竹筒,冲他摇了摇,表示里头也是滴水不剩,“我也口渴得很。前面有没有水井?要不,我和云弟先去前面给你打些水来。” 小猴子皱了一下眉头:“去市集的半路上是有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算了,我先忍着吧。”现在,他很肯定,这两人是轻易不会分开的。 于是,三人前往市集。 他没有说谎。一行人走了一刻多钟,果然看到前面的路边有一口水井。有不少人在排队挑水。 隔着十几步,小猴子便拉住了姐弟俩:“他们是挑水卖的。一担水要一个大钱呢。大清早的,他们里头肯定有人还没有开张,看到我们会觉得晦气,要揍人的。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 这是什么道理!沈秋宝忿然,握紧了小拳头。 “好。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沈九妹瞥了他一眼,径直在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沈秋宝收到警告,只好按下心中的不平,跟过去,抱着空瘪瘪的肚子坐下来干等。 那些人的速度很快。三人等了不到半刻钟,挑水的人们便打完水,吆喝着走远了。 小猴子赶紧招呼道:“我们快去。很快又会有下一拔人来。” 这可是一担能卖一个大钱的水!说不定象糖水一样的甜呢。姐弟俩生平就没喝过这么贵的水。他们俩先是趴在井台上,双手掬了一大口喝。 结果却令人失望。就是普通的井水而已…… 喝了水,将竹筒灌满,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群挑着空水桶的人。 “快走。”小猴子头一个跳下井台。 于是,三人飞也似的跑到了路对面,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进市集里头。沈九妹在市集边上的一个露天摊子花五个大钱买了十个杂面馒头。她解释说,不当去衣裳。因为他们报考青云武馆,必须有一身象样的衣裳。 对此,小猴子表示无所谓。他只要路上不饿肚子就行。“去当铺当衣裳,很亏的。有现钱买馒头,谁会把好好的衣裳当了。”三下五去二吃完一个杂面馒头,他快活的说道,“好了,还有好远的路呢。馒头,我们要省着点吃。吃完就赶路,莫耽搁。” 这家伙怎么突然转性了?沈秋宝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家伙明显是一副才垫了个底的模样,不是应该跟九姐再多讨要几个馒头,吃饱喝足吗?怎么会好心的替他们俩省馒头? 沈九妹巴不得呢。闻言,笑着将剩下的馒头包起来,放进一只小包裹里,重新系在北上:“我们走。” 一路上,小猴子再无多话,真的是诚诚恳恳的带路。 沈秋宝心中狐疑不已,好几次都想问自家长姐——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奈,小猴子与他寸步不离。直到过了晌午,他也没找到与沈九妹单独说话的机会。 难道小猴子已经看出来了,银钱藏在我身上?所以,他才死死的盯着我?沈秋宝越想越惊心。 第十八章 防不胜防(下) “小猴子,晚上要宵禁,我们在哪里歇脚?”太阳偏西,天色不早了。见小猴子仍然一味的赶路,沈九妹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再翻过两座小山包,山上有一个山洞。”小猴子指着前方,胸有成竹的说道,“洞子在快到山顶的位置,差老爷们夜里最多在山脚转转,不会进山的。我以前有一次在山里误了时间,转了好久,偶然发现了那个山洞,就在洞里对付了一晚。你们放心,洞子不大,安全得很。” 原来是早有计划。沈九妹点头:“那就好。”面上不显,却暗地里捏了捏沈秋宝的手,示意要警觉一些,莫上当。 后者意会过来,抿着小嘴,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傍晚时分,小猴子终于把他们带到了那个山洞。他没有骗人,这个山洞确实是在靠近山顶的背阴位置。仅容两人并排通过的洞口藏在一大蓬野山茶的后面,隐蔽得很。不仔细找的话,轻易发现不了。 洞子不大,但胜在干爽,没有蛇虫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荒郊野岭的,能有这么一个过夜的地方,已经很省心了。沈九妹满意的点头:“这个地方寻得好。只要生一堆火,我们就能在这里好好歇一晚了。” “对,生了火,夜里就不会有野狗之类的跑来吓人了。”小猴子举双手赞同,当即提议,“乘着太阳还没下山,我们要去外头多拾些柴火。” 沈九妹看了一眼洞外的天色:“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我们分两路吧。云弟最小,也抱不起多少柴,就留下来,把洞里收拾干净。小猴子,你来过这里,地头熟,带我去拾柴火,还有打水。你们看,这样分派,行不行?” 沈秋宝立刻明白了长姐的意图——九姐是怕小猴子对自己下手,所以,先将他们两个分开。 果然,小猴子皱着眉头提出了异议:“荒山野岭的,真要把云娃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山后边就有一眼山泉,离这里不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要不,我们还是三个一起去吧。” 不等沈九妹张口,沈秋宝挺起小胸脯说道:“我是山里娃,在山里呆惯了,才不怕呢。”在他心里,小猴子一心要谋算他们姐弟两个,远比野狗之类的更可怕! 小猴子还是不死心,欲再劝说一二。 “没事。云弟很能干的。”沈九妹豪气的挥手,“就这么说定了。小猴子,我们再磨蹭,天就黑了。” 畏于她的武力值,小猴子不甘心的跟着出去了。 沈秋宝松了一口气。一天下来,小猴子粘着他,比狗皮膏药还要紧实。他疲于应付,真心累啊。现在这家伙终于被长姐支开了,他紧绷了一天的心弦,总算可以松快松快了。 摊在手脚躺在地上缓了缓神,他摸着腰带里的钱袋,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因为知道小猴子怕便宜了庙里的黑老大等人,不会动手,所以,他昨晚才放心的睡了一觉。但是,今晚,山洞里就他们三个。小猴子就再无顾忌了,一定会乘着他们姐弟两个睡熟,半夜起来偷钱的。他真的做不到一整晚都不睡觉,时刻提防小猴子。 怎么办? 挠了挠头,沈秋宝计上心来——先把银子藏在其他地方,明早在乘小猴子不注意时,去拿回来。 在牛头坳,这是他和小伙伴们最常用的办法。十用十灵,大伙儿从来就没失过手! 对,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沈秋宝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在洞里团团转:洞子才巴掌大,两小包银钱要藏在哪里呢? 找了好久,最后,他把两只小包分开藏了起来:一只埋在最里边的角落里,另一只则是埋在外面的野山茶丛土里。 明天早上怎么去取回两只钱袋,他也想好了:先是早早醒来,拿回洞里的这只;然后再借口尿尿,取回外面的那只。 保管小猴子想不出来! 沈秋宝得意的拍掉手上的泥,转身回到山洞,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石子、枯枝烂叶。 哪知,他才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小猴子便象旋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还有一包钱呢??”他手里拿着一小包用白布包着的银钱,狞笑着问道,“老实点,统统给老子交出来!” 沈秋宝吓了一大跳。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刚刚,这家伙就藏在外面,看着他埋钱! 还有,九姐不是和他一块出去的吗? 他心头大慌:“我九姐呢?” “哼!两只乡下土猴子也敢跟老子玩心眼!”小猴子不屑的撇撇嘴,慢慢的一步步逼上前,“也不去打听一下,老子在城隍庙的名头!就你们这两下子,是老子五岁以前玩剩的!” “我九姐呢?”再也顾不上那小包银钱,沈秋宝愤怒的握紧手里的石块,“你把她怎么了?” “哼哼,没怎么!老子今天心情好,好心奉劝你一句,放下石头,免得砸伤你自己的脚。”小猴子一脸得瑟的把银钱收进怀里,满不在乎的掏了掏耳朵,“乡下土猴子,真以为老子打不过臭丫头?要不是怕便宜了旁人,老子哪里会跟你们玩这么久?” “你!”沈秋宝暴起,“坏人!”说话间,呼的把手里的石块狠狠的朝小猴子身上砸去。 不想,只不过隔着三步来远,小猴子竟然身子一偏,轻巧的避了过去。紧接着,他跨大步冲上前,“呼”的抡起拳头挥过来。 “啪!” 沈秋宝鼻子上吃痛。刹那间,眼前一黑,紧接着,一片金星闪耀,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猴子一脸狰狞的将他踢倒,直接一屁股坐上去,双手紧紧掐住脖子,恶狠狠的问道:“钱呢?在哪里?” 那神情,犹如刚从地狱钻出来的厉鬼! 身上好比压着一座大山,沈秋宝顿时喘不过气来。他翻着白眼,一双手本能的去抠那双手,挣扎着说道:“九……姐……在哪,儿?” 小猴子愣了愣神。 “呸!”他突然松开双手,“啪”的随手给了沈秋宝一记耳光,仍是恶狠狠的声音:“你九姐刚才被我推下山了。” 耳边嗡嗡作响,沈秋宝悲恸的大呼:“九姐……”同时,使劲全身的力推人——拼了!他要和这个畜牲拼了! “你最好识相点,早些交出那包银钱来,还来得及去山坡下面的杂草丛里找一找她。要是去晚了,等她喂了野狗,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小猴子却死死的压在他身上,安坐如山,不耐烦的打断道。 “埋在那边!”沈秋宝一心想早点去找回长姐,当即指着埋银子的角落,“都在那里!” “哼,算你小子机灵!”小猴子又扇了他一记耳光,满意的起身,指着洞外,“滚!” 沈秋宝哪里敢耽搁?身上一轻,他立刻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扑向洞外。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快!快快的赶到山坡下面,找回九姐! 第十九章 只剩下三个大钱 沈秋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山坡的。 “九姐!九姐……”他发了疯似的在杂草荆棘丛里找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前面的草丛中突然现出一道浑身是血的熟悉身影。 “九姐!” 谢天谢地! 终于找到了! 他欢喜的扑上去,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看着长姐顶着一脑门的血,双目紧闭,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慌,眼泪刷的夺眶而出。 “九姐!九姐!”他一次又一次的大声呼喊着。 可是,沈九妹依旧没有回应。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眼前的情景好熟悉——今年春天的时候,石子哥在树上摘桑果吃时,不小心从高高的树尖子上掉了下来。当时,他也是和九姐一样,流了好久的血,也是怎么也喊不醒!可把大伙儿给吓坏了。 当时,大伙儿是怎么做的来着?沈秋宝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 哦,想起来了! 那次是春山叔恰巧经过,救回了石子哥。 春山叔先是伸出一根指头放在石子哥的鼻子底下,确定石子哥还有没有气…… 沈秋宝深吸一口气,学着春山叔的样子,也去探沈九妹的鼻息。如果还有人在旁边,一眼就能看到,此刻的他,煞白的小脸上全是泪水,探出去的那根食指颤悠悠的。 有气!还有气! 九姐,还活着! 她只是摔昏了!就和石子哥那会儿的情形一样! 接下来,春山叔又是怎么做的? 沈秋宝照着记忆,有样学样:他首先松开沈九妹,将之平放在地上;然后,使劲的掐她的人中,与此同时,嘴里不停的喊着:“九姐,醒醒!九姐,醒醒!” 这法子真的很灵。不一会儿,沈九妹闷哼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啊,九姐,你醒了!”沈秋宝狂喜,赶紧解下腰间的小竹筒,“九姐,要不要喝水?我喂你喝水!” 他记得很清楚,石子哥醒过来后,春山叔就给他喂了一点水。而石子哥喝了几口水,很快就站了起来。 “好。”沈九妹哑声应道。 沈秋宝赶紧扯开塞子,双手端着小竹筒,小心翼翼的喂她喝水。 “咳……咳……”沈九妹喝了两口水,吐出一大口血沫子。 “九姐!”石子哥可没有吐血!沈秋宝吓坏了,抓着小竹筒,不知所措。 “我,没事。”沈九妹吐出一口气,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是磕断了一颗牙……”说着,她试着动了动手和脚,“还好,手脚都没有摔断。” 沈秋宝哭道:“你的头摔破了。还有,好多地方都拉了血口子。呜呜呜,还在往外流血。”很明显,九姐要比石子哥摔得重多了。石子哥被送回家后,他爹娘马上就去村里唯一的郎中三太叔公屋里抓草药。石子哥好了以后,跟他们说,他是足足喝了两天的苦药汤子。现在,他要上哪儿去给九姐请郎中? “没伤筋动骨,不碍事。”沈九妹豁着一张嘴,冲他笑了笑,“秋宝,再给我喝几口水,我就能站起来了。” 果然,她上边的门牙缺了一颗。 沈秋宝连忙将小竹筒送上去。 沈九妹抬起头来,就着他的手,接连喝了两口水。然后,她真的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的站了起来。 “头有些晕……刚刚摔得狠了点。我先在地上坐一坐,缓缓劲。”沈九妹抓着他的肩膀,又道。 “好。九姐,我扶着你。”沈秋宝体贴的扶她坐下来。 闭了一会儿的眼睛,沈九妹又吐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问道:“秋宝,你怎么找来了?” “是小猴子那个坏人说,他把你推下山了。”沈秋宝一五一十的道出事情的经过。末了,他难过的勾着头,“九姐,我一点用也没有,没能保住我们的钱。” 唔,头好晕……沈九妹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她才复又睁开眼睛,追悔莫及的哑声说道:“是我的错。爹说过,永远不要小看你的猎物。就算是打兔子,也要做好打老虎的准备。我明知小猴子不是好人,连他是老虎是兔子都没探清楚,也敢和他打交道。”结果,没利用到小猴子,反倒被他害了去。 她吃了苦头,不打紧。可恨的是,小猴子抢走了他们的钱财。没有这些银钱,且不说,秋宝去青云武馆考学徒这件事打了水漂,他们甚至于在石秀县根本就安置不下来。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我怎么这么糊涂……”她懊恼的握紧拳头去砸自己的脑袋。 “九姐!”沈秋宝眼明手快,连忙扑过去,死死抓住她的两只手,哭道,“你不要这样。” “秋宝,对不住。”沈九妹却崩溃的抱着他,嚎啕大哭,“是我害苦了你……娘让我照顾好你……我没做到……” “不是的,九姐……”沈秋宝趴在她怀里也哭了起来,“要不是你带我回家,我早就死在村西头三癞子他们家的屋场里了。没有你,我也走不出牛头坳……九姐,你已经很厉害了。” 惨遭剧变,这些话,一直憋在他的心里。此时此刻,他从未有过的认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怕失去九姐。认清这一点后,心里好象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他痛痛快快的把心里话全吐了出来。 他的话迅速安抚了沈九妹。她痛哭了一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眼见着夜色渐浓,山里起了薄雾,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那家伙肯定已经跑了。我们先回山洞。” 大仇未报,所以,不管碰到什么事,她都必须带着秋宝好好的活下去! “嗯!”沈秋宝使劲的点头。 姐弟俩相互搀扶着,慢慢的走回了山洞。 洞里空荡荡的。小猴子果然不在了。 扶沈九妹坐下后,沈秋宝立刻去看埋银子的角落。那里只剩下一个土坑。哪里还有银钱的影踪? 沈九妹看得真切,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衣裳和馒头,也都被抢走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小猴子的身手其实是那么的敏捷。这个该千刀杀的好深的心机,从一开始就是在做戏!在山顶时,她只是一个转身,身上的两只小包裹就被抢走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背上被一双手猛的一推。她甚至连叫都还不及叫一声,人已经滚下了山坡。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去摸腰带里头。 心头一喜,那三枚大钱还在! “我们还能买馒头吃。”她摸出铜板,紧紧的攥在手里,坚定的说道,“不管碰到什么事,我们都一定要去青云武馆!” 第二十章 沈九妹的身世 入夜后,山中时不时远远的传来一通狗叫声。 “有野狗。”沈九妹皱了皱眉头,“看来一定要生堆火才行。秋宝,你在洞里不要乱走,我出去捡些柴火。”她受了伤,迟早会有觅食的野狗嗅着血腥味找过来。生堆火,能将野狗挡在洞外。 不料,沈秋宝却按住她:“九姐,你别动。我去捡柴。”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道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沈九妹哪里肯? “你还小……”沈九妹挣扎着起身。 “九姐,我会捡柴。还有,我不会走远,就在门口捡一点回来。”沈秋宝倔强的打断她,“你身上血味重,出去会引来野狗。” 他说的全是事实。沈九妹没法反驳,只好叮嘱道:“千万不能走远。就只在洞口附近捡一点啊。要是有野狗,一定要大声喊我。” “嗯。”沈秋宝应着,一头钻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其实很害怕黑夜。山里的孩子打小就被反复告知,夜里,山中野兽出没,危险重重。 可是,这会儿,长姐被从山上推落,滚了一身的血口子。还好,长姐皮实,现在,那些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差不多都止住了血。可是,没有草药,它们也仅仅是止住了血。长姐只要动一动,它们铁定又会再绷出血来。 爹娘说过,人的血是很宝贵的。出血会伤元气。 他不想长姐再流血,再伤元气。所以,只有他出来捡柴火了。哪怕外面黑漆漆的,远远的,还有野狗此起彼伏的叫声。 心几乎是含在嘴里。沈秋宝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恐惧,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着。 今天的夜色真黑。夜幕象漆黑的锅底一样,反扣在天上。没有月光,也没有一点星光。 四周是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黑。山风一阵阵的吹过,它们发出沙沙的呜咽声。 山坡下,野狗们的叫声比先前更多了。 好冷!一股冷气爬上后背。立时,全身的鸡皮疙瘩嗖的齐齐暴起。沈秋宝双手抱胸,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柴!我要捡柴!九姐在等我捡柴回去!”他咬着牙,对自己说道,“我是男子汉!我才不怕黑!” 如此反复说了好几次,心里的惧意似乎减了许多。 沈秋宝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冲进鼻子里,他觉得脑子瞬间清醒起来。 这段时间,他跟长姐学到了不少本事,也知道在山里要时刻留意周边的情形。所以,上山时,他有注意到,在山洞的右下方是一片杂木林子。 那片林子很茂密,在外面也能看到地上铺着厚厚的叶子。 在里头肯定能又快又多的捡到柴火! 打定主意,他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运气不错。才进林子,他便踢到了好大的一截枯枝。 他弯腰摸了摸,干枯的树枝有他的手腕那么粗。捡起一头,拿在手里掂了掂,他不禁咧着嘴笑了:好家伙!连枝带叶,够烧了! 就是它了! 林子里比外面更黑。他完全看不清手中枯枝的情形,只能试着拖动它。 沉甸甸的! 不过,咬咬牙,还是能拖得动! 于是,沈秋宝便拖起这截枯枝往回走。 这时,山坡下的那群野狗的叫声更加近了。沈秋宝侧耳细听,惊悚的发现,它们似乎是在上山! 啊,野狗们闻到味儿了?被发现了? 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陡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子横力,他拖着手里的枯枝竟然飞跑了起来。 由于天太黑,看不清路,期间,他被脚下的石块啊、草根什么的绊倒了好几回。 膝盖、两个手掌肯定是擦破了,火辣辣的。 可是,野狗们的叫声明显越来越兴奋。他哪里还敢停?每一次被绊倒,他都是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咬牙拖着枯枝,继续往回跑。 磕磕碰碰的,终于,山洞就在前面了。 这时,前面,突然冒出一团拳头大的火光。 “秋宝,是你吗?”那是沈九妹听到他的脚步声,点了一根枯树枝,出来迎他。 “九姐,是我!”沈秋宝一张嘴,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两个膝盖,还有两个手心,好痛。 “啊呀,秋宝,你怎么拖了这么大的一根树杈回来了?”姐弟俩合力,将树杈拖到洞口——一来,树杈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法拖进洞里。好吧,事实上,山洞太小了,要是把它拖进洞里,姐弟俩今晚就没地方躺,只能干坐着了;二来,沈九妹说,大树杈上横七竖八的长满了小枝丫,简直是天然的柴门。有它挡在门口,正好拦住野狗们。 很快,洞里生起了火。 没过多久,野狗们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山洞。 因为火堆的存在,它们不敢靠近,只是在洞外,隔着十几步远,冲洞里尖利的咆哮。 夜里,这样的叫声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别怕!”沈九妹温柔的搂住沈秋宝。 “我才不怕呢。”沈秋宝得意的靠在她怀里,忍不住吹牛,“我是男子汉!我刚才出去捡柴,都没有怕。” “对,我们秋宝是男子汉,什么都不怕!”沈九妹摸了摸他的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顿了顿,她冷不丁的问道,“秋宝,你知道你为什么叫秋宝吗?” 沈秋宝呵呵:“知道啊。奶奶老早就告诉过我了,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因为我是秋天生的,我是家里的大宝贝,所以,就叫秋宝。”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九妹吗?” “这……”沈秋宝皱了皱眉头,“我问过奶奶,可是,奶奶说你的名字是爹取的,她不知道。” 沈九妹垂眸看着他:“你没问爹?” “问了。”沈秋宝如实以对,“爹说,给你取名时,想到了这个名,觉得好听,就这么叫了。不过,爹说了,我是小的,只能叫你九姐。”说到这里,他不满的哼哼,“石子哥他们都笑话我,明明只有一个长姐,偏要吹牛叫九姐,搞得我象有九个姐姐一样。”山里的女娃娃,取名要比男娃随意的多。所以,他也没有再追问。 “爹骗了你呢。”沈九妹咯咯的笑道,“我的名字也是有说法的。” “真的?”沈秋宝好奇的爬坐起来,仰起小脸,两眼亮晶晶的恳求道,“九姐,你快告诉我罢!” “好啊。反正以后也是要告诉你的。”沈九妹清了清嗓子,细细道来。 原来,他们的娘曾经先后怀过两个孩子。可是,两次都是怀上不久,便小产了。 爹和娘的身体明明都很好。尤其是娘,奶奶当年就是看中娘长了一副好生养的模样,才请媒婆去求亲的。 这时,村里有经验的老人出来指点:可能是八字出了问题。 一般来说,男婚女嫁,首先是要合八字。因为合八字要请专门去镇上请算命先生,花的钱还不少。山里人日子过得紧,大多数人都是省了这一步。奶奶当年图省钱,也没有给爹娘合八字。 听了老人的话,她心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娘一出小月子,她便带着爹娘特意去镇上合八字。 在姑奶奶的介绍下,他们请了镇上最有名气的周半仙合八字。 结果,还真是爹的八字出了问题。周半仙说,爹命里应该有九女一男,且前头八个闺女都是前世的讨帐鬼,注定短命,留不住。 奶奶,还有爹娘一听,都给吓蒙受了。 还好姑奶奶也在场,连忙又递上一角碎银子问道:“半仙,有没有法门破解?还望半仙帮帮忙,想个法门。” 周半仙收了银子,翻着只有眼白的一双盲眼想了许久,叹道:“只能用瞒天过海之计!”即,爹娘收养一个女儿,取名九妹。如此一来,上天便以为他们夫妇已经还清了前世的债。 “前世的债一清,上天自然就会赐儿子到你们家。”周半仙用手指节轻叩桌面,一本正经的告诫道,“不过,你们一定要瞒得死死的。在九妹十岁之前,不能泄露分毫。不然,旧债未清,又欠新帐。上天会降罪下来,收回你们的儿子。” 周半仙的名头摆在那里。奶奶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大家一合计,第二天,爹独自回了牛头坳,而奶奶和娘则留在了姑奶奶家里帮工。爹回到村里后,放出风去:娘又怀上了,但胎相不好。镇里的郎中医术高明,可以保胎。 期间,姑奶奶一直帮忙留意,寻找合适的女弃婴——世人都认为男尊女卑。在镇上,生了女儿不要,偷偷摸摸扔掉的事情时常有发生。所以,收养儿子不容易,收养女儿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九妹的亲生父亲做得更绝。她一出生,亲生父亲连破布都没包一块,便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拎到镇里唯一的石孔桥底下扔了。扔了之后,那人还恶狠狠的冲婴儿吐了一口浓痰:“把扔你在这儿给万人踩。往后看哪个丫头片子还敢投生到我家!” 石桥下全是碎石子。婴儿被硌得哇哇大哭,引来不少人围观。 那天,奶奶恰好也打桥上过。听到女婴的哭声很强健,于是,她心中一动,花了十个大钱,买通一个小叫花子挤到桥下,抱走了女婴。 “就这样,我成了沈九妹。这些事,是我十岁的时候,爹亲口告诉我的。爹还告诉了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一直住在镇上。我第二次跟爹去镇上时,爹特意带我打他们家门前过。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见他们。”沈九妹笑了笑,“我只喜欢爹娘,秋宝……还有奶奶。” 虽然奶奶一直很偏心秋宝,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她一点儿也不计较了。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奶奶的亲孙女,更重要的是,如果那天没有奶奶出手,她肯定活不下来。 第二十一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 “九姐,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九姐!”沈秋宝听完,低头沉默片刻,复又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等我长大了我给你攒很多很多的嫁妆!谁也不敢欺负你!” 在牛头坳村,如果父母不在了,那么,身为兄弟就有为姐妹张罗婚事的义务与权力。此刻,沈秋宝的想法很简单:长姐身世凄惨,吃了那么多的亏,他很心痛长姐。爹娘不在了,以后,他要加倍的对长姐好。 火光映得沈九妹的小脸红彤彤的,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她微怔,旋即,“扑哧”掩嘴笑了:“傻瓜,我当然永远是你九姐!”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连忙将人一把搂在怀里,轻声啐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以后要是亏待了我,看我不剥掉你的皮!”眼泪再也止不住,象断了线的珍珠,扑扑直落,瞬间,润湿了秋宝的肩头。 对不起,秋宝。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说好要做秋宝“永远的九姐”,可是,她却不能再陪秋宝了。 因为她的糊涂与自负,使得他们上了小猴子的当,一朝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钱财。 没有这笔钱财,秋宝等于是失去了报考青云武馆的机会。这是她的错,不可饶恕的错。 如今,全部身家只剩下三个大钱的他们,又如何能在县城讨活?刚刚秋宝出去找柴火,她在洞里冥思苦想嫌钱的路子。最后,她悲哀的发现,因为搞不到保条,所以他们没有任何赚钱的门路。 当最后的三个大钱也用光之后,他们就会沦落成为乞丐,落到和寄居在城隍庙里的那些人一样的处境。 难道以后他们也要和小猴子等人一样,靠乞讨、做坏事为生吗? 不!她绝不能带秋宝走上那样的路!爹娘都希望秋宝能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端!她身为长姐,绝不能带坏秋宝。 思来想去,她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即,卖身为奴。 在镇里的集市上,她曾看到过有人卖儿卖女,以换取钱财。象她这样大的姑娘,长得也不赖,运气好的话,能卖到一笔不少的银钱。 她打定主意了,等天亮了,去市集里自卖自身。如果有武者愿意买她,那是最好不过。她愿分文不要的签下死契,只求买主能给秋宝一张保条,推荐他去青云武馆报考学徒。 所以,以后,她不能再陪秋宝了。 秋宝,你一定要好好的。沈九妹忍住泪,抱住幼弟,在心中再一次默默的祝福。 因为洞里生了火,又有树杈挡在洞口,野狗们在洞外不甘的吠了一通后,陆续离去。 外面终于清净了。 沈九妹拿定了主意,又因为受了伤,再也强撑不住,打着呵欠又往火堆里添了一大截树杈,口齿含糊的说道:“睡吧。明天,我们再找人问路……”话音未落,人已经歪在火堆边,沉沉睡去。 沈秋宝乖巧的躺在她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以前的他,从未有过心事。每天晚上,他都是头一挨着枕头,便呼呼大睡。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后,他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不由自主的想一些事情,即,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哪里做的好,又有哪里做得不对?明天,我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回想白天的种种,他只觉得心底在噌噌的腾起恨意。 他好恨! 恨小猴子把长姐推下山,摔得遍体鳞伤! 还恨他无情的夺走了他们姐弟俩所有的钱财! 不,那不仅仅是所有的钱财,更是他们最后的活路! 可是,他奈何不了小猴子。 明明知道小猴子害了长姐,可是,当这家伙来抢钱时,他只能乖乖的告诉他埋钱的所在。就象在牛头坳村,明明知道是仙符兵屠了村子,他却只能躲在山上,眼睁睁的看着。 为什么面对这帮坏人,他不能报复回去? 只因为他太弱! 如果他比仙符兵厉害,那么,他肯定能保住村子,保住家人! 如果他是和庙公大人一样的初级武师,那么,小猴子在他面前,也绝对只能做一条摇尾乞怜的好狗! “都是我没有用!”他恨恨的握拳捶地。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憎恨自己,恨自己太弱。 他无法容忍自己再如此弱小下去。他要变强! 怎样才能变强呢? 现而今,他已经错过了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选仙童,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便只剩下学武这一条路。 学武! 对!他一定要去青云武馆学武!参加武试,当庙公大人一样的强者! 一想这里,他头痛不已:没有银钱,没有保条,他要怎样才能报考青云武馆呢? 去赚钱?怎样才能赚到钱?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小猴子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谋夺他们的银钱了——肯定是为了凑够足够的银钱,请庙公大人写保条!因为在石秀县,贱民哪怕是上山打柴卖,也是首先必须有保条。 于是,问题似乎又回来了——当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请武者保条! 然而,没有人会免费写保条。 他没有钱,又赚不到钱…… 在县城里,这似乎是一个永远都无解的难题。 躺在火堆旁,沈秋宝几乎挠破了头,最后意识到:石秀县,他们姐弟二人是呆不下去了。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他和九姐要活下去,就只能做小猴子那样的坏人。 可是,他本能的不愿意——爹娘在世时,时时教诲他,不能做坏事,不能做坏人;哪怕家破人亡,朝不保夕,长姐也再三告诫他,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山里人。 不能做坏人,早就象烙印一样,深深的烙进了他的骨头里。 想起爹娘,奶奶,再想起洪大爷他们,沈秋宝心里渐渐的生出一个主意:先离开石秀县。 爹说过,山里到处都是宝。 在城门外的早市,卖山货无须保条。他和长姐可以象洪大爷他们一样,去山里打猎、找山货,拿到早市里换钱。 “等攒到了足够的钱,我就能去青云武馆学武了。”沮丧没有了,沈秋宝的心里又升起了复仇的希望。 如此一来,先前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不翼而飞。睡意顿起,他翻了个身,陷入不尽的黑甜。 第二天清晨,沈秋宝是笑醒的。 昨晚,他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他每天和长姐进山打猎、找山货。他们打到了好多的野兔子、野山鸡,找到的山货也堆成了小山,背到早市上,卖了好多好多的银钱。 “哈哈哈,我终于能去学武了!”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他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就在这时,梦醒了。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小小的山洞里。 火,早就熄了。 沈九妹还在睡。她蜷成一团,嘴里含糊不清的在说着什么。 好象不对劲! 沈秋宝翻身爬起来,凑过去。 啊,长姐的脸红通通的,两片嘴唇上竟然长出了一圈水泡! “水……水……娘,我要喝水……”沈九妹的声音沙哑得简直象换了一个人。 九姐生病了! 沈秋宝吓得小脸煞白,赶紧的解下小竹筒喂水。 然而,他的手一碰到沈九妹的脸,忍不住惊呼:“烫!好烫!” 九姐在发烧!都说糊话了! 这是从未碰到过的事。在沈秋宝的记忆里,长姐从来都是活蹦乱跳,象山里的迎春花一样,生机勃勃。 心,顿时慌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九姐,醒醒……九姐!”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水……”沈九妹没有醒。 “好。喝水。”沈秋宝回过神来,连忙给她喂水。 昨晚,他们重新回到山洞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法出去找水了。所以,小竹筒里的水只剩下一点点。 就这一点水,没能完全打湿沈九妹的嘴唇。 “水……”沈九妹双眉紧皱,痛苦的轻呼。 沈秋宝气急败坏的使劲晃着手里的小竹筒。 真的没有了!一滴水也没有了! “九姐,你先忍一忍!我马上就给你打水回来!”他解下沈九妹腰间的一大一小两个竹筒,飞快的挪开挡在洞口的大树杈。 出去之后,又细心的重新用树杈将洞口堵上——长姐现在烧得稀里糊涂。要是在他外出的时候,有人或者有野兽跑进来,长姐还能落个好? 出了洞,看着飘着轻纱般晨雾的四周,他不禁茫然:上哪儿去找水呢? 这时,他记起小猴子昨天说过,后山有水源。 希望这家伙心肠还没有坏绝,不是在说谎! 握了握拳,他飞也似的向山顶跑去。 第二十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 山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下长满了荆棘。根本就没有路! 怪不得小猴子昨天那么快就得了手,把九姐推下了山。沈秋宝一边艰难的穿行于荆棘丛中,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再一次的咒骂小猴子,同时,一颗心高高的悬了起来——该千刀杀的会不会骗人啊?后山真的有水源吗? 可是,转念又一想:昨天上山时,沿途也没看到可以水源。所以,如今也只能去山顶和后山找一找。 希望在山顶或者后山能找到水源。沈秋宝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一路上披荆斩棘,终于,他在后山的山腰处,听到了滴滴哒哒的滴水声。 没错,是活水! 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在幽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沈秋宝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心中雀跃不已——跟着长姐在深山老林里转了好些天,他也学到了一些听音辨水源的本事。当然,与长姐相比,还差了老大一截。 想到长姐还在山洞里烧得通体滚烫,等着自己的打水回去,他顾不得歇口气,急巴巴的根据经验,用最快的速度往水源方向赶去。 又往前走了十来步,他拨开一丛低矮的杂木,不由眼前一亮。 他没有听错! 在二十来左右的右前侧方,有一棵老松树。树后有一面长满青苔的石壁。水滴声就是从石壁上传出来的。而在石壁脚,有一个近似于半圆的大石坑。比他家水缸还要大的石坑中蓄满了水。 经验告诉他,这是可以饮用的山泉水。 “水,找到水了!”沈秋宝禁不住欢呼,快跑过去。 哪知,乐极生悲! 才跑了几步,突然,他只觉得脚下踏空。旋即,“呼啦”一声,整个人急速往下坠。 “啊——”变故突然而至,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左边大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两眼一黑,他当即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秋宝幽幽醒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屋顶! “这是哪儿?”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睛。 没错,真的是屋顶,和姑奶奶家一样的瓦屋顶。 难道我又回到姑奶奶家了?沈秋宝狐疑的四处张望。 唔,他应该是躺在一间小柴房里。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他躺着的这张简易小木床,还有码得很整齐、半人高的柴火堆。在床头摆着一只油亮的碗灯。灯光昏暗,照得屋里影影绰绰的。 “这是哪儿?”绝不是姑奶奶家!沈秋宝的心骤然提起,本能的掀起身上盖着的洗得发白的青布薄被,翻身爬起来。 “滋——”与此同时,左大腿被扯得生痛。沈秋宝痛得呲牙咧嘴,连忙去看自己的左腿。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被扒得精光,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左大腿上裹着一圈白纱布。上面的血渍触目惊心。 这是……沈秋宝吃痛的抽气,回想起来了:在山上,他终于找到了水源,心中一时欢喜,失了警觉,结果掉陷阱里了。 当时,他感到左腿痛得要死。原来是左腿受了重伤。 咦,是谁救了我?沈秋宝忍不住用手去摸纱布上的血渍——很奇怪呢。明明象是流了不少血,然而,如果他不动的话,伤处只是麻麻的,一点儿也不痛。 “娃娃,你醒了?”吱呀一声,简陋的柴门被推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秋宝闻声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他穿着青布短衫和黑色裤子,两只小腿上绑着白色的捆腿,脚穿一双敞口黑布鞋,右手端着一只绛色的陶碗。 “馆主大人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说你醒了,还真是醒了。”胖老头呵呵笑着走到床前,“娃娃,饿了吧?我给你端了点粟米粥。” 粟米粥闻着真香啊! “咕噜——”,沈秋宝的肚子很诚实的抢先答了话。 胖老头乐了,把粥碗递给他:“温热的,不烫。” 沈秋宝早就饿得肚皮贴着后背,“哎”的应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抱起粥碗,咕唧咕唧,三两口就给喝了个底朝天。 真好喝!抱着粥碗,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哈哈哈……好娃娃!”胖老头豪爽的大笑,“馆主大人说你饿得太狠了,猛的吃太多,会伤到肠胃。所以,今晚只能喝一碗稀粥先垫个底儿。” 也就是说,没有了。沈秋宝恋恋不舍的还了粥碗。一碗粥下肚,胃里立刻腾起一阵暖意,转眼,这股暖意便涌向了身体各处。他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 “谢谢老爷爷。”他感激极了。长姐说的没错,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肯定是又碰到了象洪大爷他们一样的好人。 不想,胖老头接过粥碗,尴尬的笑道:“娃娃,说起来,还是老头我先对不住你。” 沈秋宝不由愣住。 “呃,你掉进了我挖的野猪坑里……”胖老头在床边侧身坐下,有些后怕的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左大腿被坑底埋的竹刀扎了个对穿。如果我不是晌午的时候突然发心去巡山,你只怕血都会流干了。”叹了一口气,他又问道,“娃娃,你一个人跑到荒山里头去做什么?” “我……”沈秋宝想起了长姐,立时神色大慌,一把抓住胖老头的手,“老爷爷,你有没有看到我九姐?” “啊,还有一个娃娃?”胖老头惊呆了,“你们是两个人一起进的山?” 沈秋宝象捣蒜一样的连连点头:“我九姐发烧了,藏在山洞里。我去给九姐找水,不小心掉进了陷阱里。” 胖老头赶紧问道:“娃娃,你还记得你九姐藏在哪个山洞里吗?”他只是想抓点野猪啊兔子之类的回来打打牙祭,不想竟祸害了两个娃娃……真是造孽啊。 当然记得!沈秋宝详细的说出了山洞的位置,以及周边的情形,末了,急急的请求道:“老爷爷,您行行好,带我去找我九姐吧!我九姐发着烧,一直在说糊话。我出来一天了,再不去找她,她会死的。” 胖老头心里很不好受。小娃娃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却比半大小子还要老成。可见这娃也是个吃尽苦头的。 他起身,软声劝道:“娃娃,你说的很清楚。我常在那山里转悠,知道你说的是哪里。你腿上的伤很重,万万不可乱动。再说,外面黑咕隆咚的,你也上不了山,还不如乖乖的在家里养伤。娃娃,你放心,此事既然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不会不管你九姐的。我现在就去上山去找人。”说着,他拿着空粥碗,象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屋里。出了屋,他还不忘细心的将柴门关上。那腿脚灵便得很,哪里象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老爷爷……”沈秋宝根本就来不及再求他,唯有坐在小木床上,提心吊胆的盯着紧闭的柴门。 九姐命大福大,一定不会出事的!老爷爷肯定能找到九姐!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其他的,他想都不想…… 时间好象停止了。沈秋宝木木的抱着薄被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床头的灯光一闪,柴门再次被推开。 胖老头裹着一身的寒气进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娃娃,你九姐……没找到。我找到了那个山洞,没看女娃娃。灰堆旁边有一滩新鲜的血……” “九姐!”仿佛被人在心尖子上猛的砍了一刀,沈秋宝大叫一声,生生的痛晕过去。 胖老头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揽,将人扶住:“娃娃!” 沈秋宝小脸儿煞白,牙关紧闭,躺在他的怀里,已是人事不省。 第二十三章 转机 沈秋宝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胖老头守在床头,见他醒了,欢喜的站起身:“娃娃,醒了?馆主大人给你开了一剂药,在外头有文火煎着。我去给你端来。” “老爷爷。”沈秋宝却哑声叫住他,“真的没有找到我九姐?” 胖老头摇头轻叹。 “我九姐她……”沈秋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九姐她该不是被野兽叼走了吧? 据他所知,在牛头坳村就曾发生过两起野兽下山叼走小娃娃的惨事。他还跟壮子哥他们一同去那两户人家看过。现场也是留下了一大滩血渍。 胖老头不忍的安慰道:“娃娃,你莫自己吓自己。馆主大人说了,很有可能是有人恰好路过,救走了你九姐。” “真的?”头立马不晕了。沈秋宝两眼闪着奇异的光,充满希冀的望着他。 “嗯。天亮后,我请馆主大人帮忙去洞里看过了。”胖老头摸了摸他的头,“馆主大人说,洞里野兽扯咬的痕迹。挡在洞口的树杈明显是有人刻意挪开的。”顿了顿,他又道,“那片山又不是人烟绝迹之地。住在附近的人时常进山打柴、挖点野菜什么的。你九姐命大福大,恰好有人路过,听到动静,救走了她呢。” 好吧,他并没有说全。馆主大人确实说了,小姑娘可能是被人救走了。但是,馆主大人还说了,从现场留下的那滩血渍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少。十之八九,小姑娘被狐狸一类的野兽给拖走了。因为洞里留有一些凌乱的兽爪。而那些兽爪看着很象狐狸留下的。 之所以说是“很象”,是因为馆主大人说,这些兽爪印迹形状与狐狸留下来的一样,却明显要大许多。 “也许是妖狐……”现场虽然没有扯咬的痕迹,但是,看到这些大狐爪印,馆主大人很不看好小姑娘的下落——小姑娘被妖狐抓走的可能性很大。 妖狐?胖老头是听说过的。人若有灵根,便可以修仙,是为仙府所说的“仙官”。而世间的飞禽走兽通了灵智,也能修妖仙。它们若是为仙官们所用,则为灵兽;若是藏身于没有人迹的深山老林,则是妖兽。 一般来说,灵兽有主人约束,是不会主动伤人的。而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也未曾听说过周边的山里有妖兽出没,所以,馆主大人断定那是一只过路的妖狐。 胖老头素来最信服馆主大人。既然馆主大人说十之八九是被妖狐抓走了,那么,小姑娘现在就是凶多吉少。 为此,胖老头挺内疚的——说起来,如果小娃娃不是外出找水时掉进了他挖的野猪坑里,就不会让小姑娘落单。而馆主大人说了,据《妖兽志》上记载,妖狐天性胆小谨慎,很少主动攻击人。过路的妖狐更甚。如果当时山洞里有两个人,想必妖狐是不敢掳人的。总而言之,小娃娃受伤,他有不可推却的责任;小姑娘下落不明,他亦间接有责。 小娃娃昨晚听到坏消息,当场昏死。胖老头也被吓得不轻。他连忙请了馆主大人过来。后者切脉之后,说,小娃娃本来就身子有些虚,现在又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便是雪上加霜,心脉有损,再也受不得半点惊吓。 “这段时间,小娃娃要静心养伤。不然的话,会落下病根,折损天寿。”这是馆主大人的原话。 真是造孽啊。胖老头心中更加内疚,自然是不敢全盘托出馆主大人的判定,只捡了好的来说。 “娃娃,我已经请求了馆主大人,这段时间,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之后,我陪你去附近的人家打探。你九姐要是被人救走了,我们肯定能打探到的。”他温声说道。 “谢谢老爷爷。”沈秋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现在,他的整条左腿不动的时候,还是麻麻的感觉。只要稍微动一下,便痛得要死。这样的情形,他连床都下不了,怎么能出去挨家挨户的找长姐呢?也只有留下来先养伤了。 至于老爷爷挖的野猪坑害他受了伤,他是一点儿也不恨的:因为他知道,他和长姐的处境已是山穷水尽。长姐烧成那样,以他的能力,没法带长姐下山找郎中,只能继续留在山洞里。没吃没喝的,他们又能再熬多久?更何况,等到晚上,野狗群会再围过来……一想到这样的情形,他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而老爷爷做事厚道,又是收留他养伤,又是连夜上山找九姐,能为他做这么多,他内心充满了感激。 “唉,憨娃……”胖老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怜惜的又摸了摸他的头,“我去给你端药。” 看着沈秋宝喝完汤药,他又去灶上端了一碗粟米粥和半个杂面馒头进来。见沈秋宝三下五去二就给吃完了,端着空粥碗一脸的不舍,他乐呵呵的解释道:“你的肠胃空了好久,还要先养一养,不能一次吃太多。” 沈秋宝怪不好意思的,道了谢,将空碗还给了他。 “乖娃。”胖老头越看越喜欢,见他精神头不错,便在床边坐下来,温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不象是我们石秀县人哩。” 自从离开姑奶奶家后,沈九妹便再三告诫沈秋宝,千万不可露出牛头坳村的一丝一毫。他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是以,没有迟疑,张口便道出“沈云”这个假名,以及编好的那套说辞。 “可怜的云娃。”胖老头其实也大致猜到了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娃娃是被唯一的亲人扔到荒山老林里自生自灭。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娃娃还无伤无损的走了出来。 两个小娃娃挺不容易的,真让人心疼。他看着沈秋宝,眼里柔和的能滴出水来。 “老爷爷,这里是哪儿呀?”沈秋宝小心的打探道。 “哦,忘了告诉你了。”胖老头笑道,“这里是刘家拳馆。我是馆主大人的家仆,跟从主姓,大家都叫我老刘头。” “拳馆?”沈秋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是武馆吗?” “是的。”老刘头呵呵。 头有点儿晕……沈秋宝顿时有一种被金元宝砸中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抓住老刘头的一只手:“刘爷爷,你们武馆招收学徒吗?”从一开始,他从就没有认定非青云武馆不可。他真的不挑,只要是武馆,能教他武艺就行。而之所以念念不忘青云武馆,不过是听小猴子说,石秀县里唯一常年招收学徒的武馆仅此一家。 “呃,招是招的。”老刘头很是尴尬,“不过,我们好多年没有招到学徒了。” 这是几个意思?刘家拳馆很难考,一般人考不上这里的学徒,是吗?沈秋宝紧张的一颗心骤然蹦到了嗓子眼里:“为什么?” 老刘头挠头:“主要是我们武馆的刘家拳很难学。如果不是天资出众,没下十几二十年的狠功夫,连皮毛都学不到。来武馆学武的人,大多是抱着学个一两年就去参加武试,谋个功名的。他们听说要这么长的时间,都吓跑了。而且我们馆主大人收徒也挑得很,一般的娃娃难入他的眼。名声传出去后,来考学徒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这些年来,武馆门前可罗雀,往往是三五个月里连询问的人也难见一个。 沈秋宝沉默了。前一条,他倒不怕。因为他学武,不是冲着武试的功名去的。他是真心想学真本事。因为只有学到了真本事,他才能找仙符兵报仇。他担心的是后一条:也不知道自己入不入得馆主大人的眼…… 老刘头耳聪目明,自然是看出了小娃娃的心思。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娃娃,再加之,又是打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所以,有心补偿一二。 虽说馆主大人收徒自有祖宗章法,谁也不能违背,但只要云娃是真心想学武,即便是入不得馆主大人的眼,他舍了这张老脸,请求馆主大人推荐云娃去别的武馆,也不是不可能。 他笑道:“云娃,你现在是要把伤养好。没有一副好身板,是没法学武的。” “嗯,我知道了。”沈秋宝感激的点头,“谢谢刘爷爷。” 第二十四章 向往 沈秋宝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得很。说了那么多的话,便精神不济,呵欠连连。 “你好生睡一觉。”老刘头怜惜的扶他躺下。 “是。”心事暂解,沈秋宝一挨着枕头,便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睡醒之时,一睁眼,他看到老刘头仍然坐在床边。 “刘爷爷……”心里暖洋洋的,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别乱动。”老刘头一把将人按在被窝里,“你腿上的伤药快过效了。要是扯到伤口,会痛得很。” 沈秋宝闻言,乖乖的躺着,不敢再动弹。 这时,他的肚子很实诚的“咕噜”接连叫了几声。 “饿了吧?”老刘头呵呵笑道,“馆主大人吩咐过了,要先换药,再进食。我去请大师兄过来给你换药。你乖乖的,不要乱动。” 大师兄?听名头就让人觉得是很厉害的武者呢!沈秋宝无比期待的应道:“哎。” 没过多久,老刘头又回来了。 沈秋宝连忙张眼望向门口。只见老刘头的身后跟着一名提着黑木匣的少年。他长着方方正正一张古铜色的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着一身青色棉布短打,身材高大健硕。青布衫下,可以看到胳膊、胸口等处的肌肉犍子微微隆起,看着就觉得孔武有力。 这位大哥哥是大师兄?沈秋宝被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深深的震住了。 见小娃娃呆若木鸡的憨样,老刘头不由轻笑:“云娃,大师兄给你换药来了。” 少年脸上微红:“刘爷爷,你又打趣我了。” “你是馆主大人的首徒,不是大师兄,难道是二师兄?祖宗的宗法不可废。老奴以为,该守的礼,一定要守着的。”老刘头不以为然,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行,都听你的。”少年尴尬的走到床边,将小黑木匣放在床边。 沈秋宝回过神来,赶紧喊人:“见过大师兄……。” 不想,老刘头在一旁一本正经的打断道:“云娃,你还不是我们拳馆的人,按理不能称大师兄。” 看着象是换了一个人的老刘头,沈秋宝有些不知所措。 刘爷爷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特别坚持身份、礼节。便是师父也奈何他不得。少年很同情躺在床上的大眼睛小家伙,一边打开黑木匣,一边解围问道:“听刘爷爷说,你叫沈云。是哪个云呢?”。 “是白云的云。”沈秋宝不敢再乱喊人了。 “和我想的一样。”少年快活的冲他眨了眨眼,“我叫傅雷,六岁的时候拜入师父门下,入门刚好十年。比你年长,以后,你就叫我傅大哥。我呢,叫你云小弟。” “哎,傅大哥。”沈秋宝对他的好感噌噌的直线上升。 一旁,老刘头垂手而立,没有再吭声。 傅雷又道:“云小弟,现在,我要给你换药了。你的伤口很深,可能会有些疼。” “嗯。”沈秋宝其实最怕疼了。闻言,不由紧张的攥着一双拳头。 “大师兄,刘家武学不容偷窥,老奴先行回避。”老刘头垂着眼皮,说道。刘家武学,有医、拳二道。他虽是刘家世仆,却没有入刘家拳的门墙,任何接触刘家武学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偷师。是以,他理当自觉回避。 只是换个药而已……傅雷满头黑线,无奈的点头:“哦。”他是头次处理这么深的伤口,真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很想老刘头能留下来搭把手。 老刘头转身离开了柴房。 自牛头坳村被屠之后,沈秋宝辗转流离,见识了行行色色的人,已不是当初的小小山里娃。他是真听懂了老刘头的意思,心道:我要不要闭上眼睛呢? 想了想,他果断的闭上双眼。 “扑哧”,傅雷见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拿着一把小剪子笑得两个肩膀一耸一耸的:“云小弟,只是看着换药,算不得偷师。”顿了顿,他憋住笑,又道,“如果你怕的话,闭上眼睛不看,倒是个好主意。” 谁怕了?沈秋宝的心气被激上来了,立刻瞪大眼睛:“我不怕。” “那就好。我先扶你坐起来。”傅雷耸耸肩,“竹刀把你的左大腿刺了个对穿。我也是头次处理这么重的伤,你能帮我打个下手吗?” “我,我不会。”难道大师兄是生手?沈秋宝被吓到了。 “没事,只是帮我递下剪子、纱布和药瓶。”傅雷笑了笑,“你按我说的做就行。”说着,他指了指小黑木匣。 沈秋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扁扁的小匣子里一线排开,装着五只大肚小瓷瓶儿。每一只的大小都是一样的,比他的拳头略小。不同的是,它们的瓶塞包着不同颜色的粗布。从左自右分别是黑、白、红、黄、蓝等五色。旁边整齐的收着三卷白色的纱布,以及好几把薄薄的红柄小刀。 不敢直视磨得雪亮的刀尖,他匆匆收回目光,惴惴不安的应道:“哎。” 傅雷扶他起来,先掀起被子,只露出他整条左腿。 沈秋宝看过去。情况似乎比昨晚更糟糕,纱布已然被深深浅浅染红了。中间部分更是湿漉漉的黑色。 “还没完全止住血。”傅雷仔细的看了看,“希望伤口没有化脓。”说着,“咔嚓咔嚓”,大刀阔斧的从一旁剪开纱布。 痛!沈秋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咬住嘴唇,将冲到嘴边的呼痛声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把蓝色塞子的药瓶打开。”傅雷一边剥开纱布,一边在心里暗赞:好要强! 沈秋宝忍着痛,依言从小黑木匣里取出药瓶,打开盖子。却再也不敢抬眼往伤处看。 傅雷的手法很快,这时已经完全打开了纱布。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剥纱布时不可避免的扯动了伤口。比铜钱还大两圈的血洞里,汩汩的往外冒血泡儿。 很不幸,伤口有点脓肿。肯定是刘爷爷为了增强野猪坑的杀伤力,又在竹刀上抹了马粪。傅雷“滋”的抽气,抬眼同情的瞅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小家伙,接过药瓶,先毫不吝啬的洒上大半瓶止痛散。 沈秋宝只觉得伤口处先是泛起阵阵清凉,紧接着,麻木的感觉象水面上的波纹一样,层层漾开。 咦,好神奇,伤口完全不痛了! 难道是戏文里说的仙药?沈秋宝好奇极了。 “拿把小刀给我。”傅雷又吩咐道。 沈秋宝立刻递上一柄小刀,壮着胆子飞瞄了一眼伤口——除了一个令人心尖发颤的血洞,哪有什么药粉? “我要给你除脓。你最好不要看。”傅雷接过刀子,好心提示道。 沈秋宝顺从的收回目光。 此时,麻木的感觉更甚。整条左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所以,接下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傅雷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后者接二连三的发出指令:“红盖子药瓶!” “白盖子药瓶!” “纱布!” …… 沈秋宝手忙脚乱的配合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换药的对象是他自己。 小黑木匣里的五瓶药都用了一轮,纱布亦用掉一大半,终于,傅雷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珠子,长吁一口气:“换好了。”因为伤口脓肿了的缘故,他又将伤口从里到外仔细的清洗了一遍,其麻烦程度竟然不下于昨天师父处理新伤口。全部流程下来,他出了一身大汗。幸亏他们拳馆祖传秘制的止痛散十分强悍,不然,小家伙铁定生生痛昏过去。 “你恢复得还不错,再这样换三次药,应该就能下地慢慢的走几步了。”他麻利的将十几团染血的废纱布归拢起来,扔进床边的旧竹篓里,“以后,我每天上午过来给你换药。” “谢谢傅大哥。”沈秋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曾看到过三太叔公给人治伤。虽然是外行,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到,傅大哥的医术远非三太叔公所能比。然而,三太叔公多大年纪,傅大哥又多大年纪?等傅大哥到了三太叔公的年岁,不知道会厉害到什么地步呢! 由此可见,馆主大人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大能人。 沈秋宝无比向往的在心里说道:要是我能留下来学艺,那该有多好! 第二十五章 末流武馆 傅雷没有吹牛。一天换一次药,第四天清晨,沈秋宝醒来,左腿再无麻木的感觉。心中大喜,他小心翼翼的爬坐起来,掀开薄布被察看伤处。 纱布的中间呈淡黄绿色,不再染有血渍。 看着傅雷换了几次药,他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淡黄绿色的印迹是伤药染出来的。没有血渍,说明伤口没有再渗血。 难道已经结了疤?他难以置信的伸手轻戳纱布边缘。 呀!还是不痛! 没有再迟疑,他雀跃的试着下了床。 扶着床头站起来的那一刹那,他乐得合不拢嘴——左腿虽然软绵绵的,不及右腿有力,但是,如果动作不是扯得太大的话,伤口仅仅是隐隐作痛而已! 床头摆着好些衣裳。沈秋宝定睛细看,都是细棉布的旧衣裳,桨洗得干干净净。有米白色的小褂子,也有青色的外衣外裤,和傅大哥身上穿的样式一样,只是每一件都要小的多。床边还摆着一双青布敞口鞋,也是他能穿的大小。 昨晚入睡前,这些还是没有的。 不用说,肯定是刘爷爷为自己准备的。穿好衣裳,就能出屋走走了! 沈秋宝欢喜的穿上衣裳,然后扶着柴垛,慢慢的试着走到门口。 刘家拳馆会是怎样的呢?拳馆里的其他人也是和傅大哥、刘爷爷一样的好心人吗?他们会不会赶我走……离门口越近,他的心事渐沉。 屋子很小,他小心的碎步往前,一步一步的挪着,也只用了十来步,便站在了柴门的后面。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待我,反正,我一定要留下来。打定主意,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拉柴门。 柴门的外面明显没上锁,因为他只是轻轻的往里一拉,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清凉的晨风裹着淡淡的草木芳香扑面而来。 好凉!沈秋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好熟悉的感觉!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牛头坳村——他家位于东山下,而他的睡房又正好对着山林。早晨,山里寒气重。他清早起来,每次打开房门,都会被外面的凉风刺得打哆嗦。 难道刘家拳馆也是在山脚?熟悉的感觉顿时将他心中的惴惴不安抚平大半。 外面很安静。沈秋宝扶门张目四望。屋外的情形,和他这些天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刀剑铁枪,也没有开阔的练武场,他看到的只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影影绰绰,分外宁静。 简直就象是打开了自己的睡房后门! 原来武馆是这样子的?沈秋宝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胆子顿时大了好几号。他试着扯起左脚,挪过三寸来高的破门坎。 伤口还是被扯痛了。他“滋”的抽气,赶紧打住——这些天,刘爷爷每次来看他,都是反复叮嘱:千万不可妄动。万一扯坏了伤口,轻则又要多躺几天,严重的话,会落下病根来,甚至于这条腿就此瘸了去。他一心想要留下来学武,可不能因为一时之好奇而坏了自己的腿。 疼痛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只要不疼了,应该就没事吧?沈秋宝感觉伤口没有往外冒血,长吁了一口气。 象他现在这副样子是没法去外面的树林里的。是以,他决定沿着墙根,随便走走。 扶着木板墙,他往右拐,更加小心的往前挪着——这里有一排样式差不多的小木屋。而他住的这间小木屋位于最左端。往左拐的话,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头。尽头一目了然:一堵长满青苔、两人多高的厚实石墙。 没走几步,这时,前面一间木屋也“吱呀”开了门。 老刘头披着一件褐色旧布夹衣自屋里出来:“云娃,起了。不多睡会儿?”因为昨天傅雷说过,所以,他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没有。 沈秋宝笑着唤了一声“刘爷爷”:“躺了好些天,想出来走走。”心道:原来刘爷爷住的也是柴房。 老刘头吩咐道:“这里是拳馆的西偏院。前头就是正院。这会儿,馆主大人正在练功。我要去生火烧饭,不能陪你。你就在这院里认认路儿,莫出去。要是冲撞了,可不好。” “刘爷爷,我帮您生火。”在姑奶奶家的时候,长姐说过,大人们都喜欢手脚勤快的孩子。是以,沈秋宝毫不犹豫的主动请缨。尽管他其实很想去看馆主大人练功。 老刘头看了一眼他的小身板,乐呵呵的摆手:“你的腿还没好哩。等腿好了再说。” “没事,已经不疼了。”沈秋宝坚持的跟在老刘头屁股后面。 后者见他走得还算轻松,便没有再拒绝——烧火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儿。小娃娃都好动,在床上躺上了那么些天,肯定憋坏了。活动一下身子骨,也不是坏事。 这一排小木屋共有三间。最右端的便是厨房。比起沈秋宝寄住的那间,厨房大了不止三倍。里头除了两孔青砖灶台、一溜从小到大整齐排列的铁锅、一口绛色大水缸,在黑漆斑驳的窗台下,还有一只半人高、八成新的木橱柜。后者做工粗糙,没有上漆,约摸三尺多长,分为上、下两层。 “饿了吧?”老刘头打开上面那层的橱柜门。 里面又分为两层:上面那层摆着两摞碗,都是细白瓷的,一大一小。大的那撂是海碗,共三只,小的那撂,在姑奶奶家是当菜碗用的,共五只;第二层搁着一只半尺来长的旧竹篮。 老刘头从竹篮里掏一个杂面馒头,转身递给沈秋宝:“昨晚还剩了点馒头。早饭还要些时候,你先垫垫肚儿。” 沈秋宝确实是饿了。几天相处下来,他大致摸到了老刘头的一些脾性。比如说,后者心直口快,也喜欢直心肠的娃儿。故而,没有客气,道了谢,双手接过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刘头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打开下层的橱柜门。这里只有一层,并排摆着两个乌黑发亮的大陶缸。他打开左边的那只,从中舀了小半碗碎苞谷,放在灶台上的最小的那只铁锅里。 接着,他关上橱柜门,蹲在灶台前,开始生火。 等他引火完毕,沈秋宝已经吃完了馒头。不用吩咐,他主动的从屋角抱来一小捆柴火:“刘爷爷,我帮您烧火。” “以前在家里烧过灶火?”老刘头见他很有章法的添了两根细柴,这才相信他是真心想帮忙,而不是玩儿。 “嗯。”沈秋宝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小猴子的影响,学坏了,如今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行,你来。”老刘头笑眯眯的起身,“我去洗米,再到院子里摘点豆角。”碎苞谷粥,煮豆角,再加上昨晚剩的馒头,今天的早饭便齐全了。 很明显,沈秋宝的勤快大大取悦了老刘头。接下来,后者的话比平时多了许多。 很快,铁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开了,屋子里飘逸着苞谷的清香。 “刘爷爷。”沈秋宝指着灶台上那只最大号的铁锅,好奇的问道,“这只大铁锅也是用来煮粥的吗?它一次能煮多少人吃的粥?”这只最大号的,只比屋里的大水缸小一圈儿。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锅。 “那口锅是老太爷传下来的,据说一回能煮两百斤白米饭。”老刘头无比向往的叹道,“先前,我们拳馆兴旺的时候,顿顿都是用这口大锅满满的煮一大锅白米饭才够吃哩。” 接着,他跟沈秋宝说起古来:一般来说,武馆有两种传承方式,即,师徒相传和父子相传。石秀县里的绝大多数武馆都是师徒相传。而刘家拳馆则是为数不多的父子相传。他先前所提及的老太爷是开馆之馆主。这位老太爷本是游学的武宗师,偶然经过石秀县,喜欢上了这里的山山水水,从此在此间开馆授徒。那时,他以刘家拳打遍石秀县无敌手。周边的人们纷纷慕名而来。不出两年,刘家拳馆便跃升为石秀县一流的武馆。 “这口大锅就是那时打造的。”老刘头说着说着,神情越来越沮丧,“当年,老太爷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山水灵秀,以为地灵必人杰,是个出好苗子的地方,想广收门徒,把刘家拳发扬光大。哪知,石秀县只是个样子货。老太爷至死也没收到合眼缘的好苗子。老太爷不死心哪,临终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老爷,说,他卜算出石秀县是有大机缘的灵地,一定会出武学旷世天才的,所以,一定要坚守下去。” 结果,貌似老太爷的卜算不太灵光。第二代馆主坚守了一世,仍然没碰到天才横空出世。倒是他的武学天赋远不如老太爷。后者没了后,第二代馆主的拳头不够硬,被其他武馆合力排挤,拳馆迅速败落。卖田卖地……最后,传到他儿子,也就是现任的馆主大人手里时,刘家拳馆只剩下小小的一进院子加三亩杂木林,在众多武馆里已然沦为末流。甚至于,早在第二代馆主当家时期,众武馆便耻于与刘家拳馆“切磋”武艺。 不过,也幸亏如此。不然的话,老刘头从心底里担忧,现任馆主大人保不住刘家拳馆的百年老招牌。 沈秋宝听完,蒙圈了。原来,刘家拳馆是这样的武馆…… “我们拳馆加上我,总共才三个人。”老刘头正色道,“云娃,你还想留下来吗?”刘家拳馆虽然没落了,但傲骨仍在。身为世仆,他容不得任何人小视拳馆。拳馆也从不留三心二意之人。 末流武馆,那也是真正的武馆啊。况且,不留下,我还能去哪儿?沈秋宝坚定的点头:“刘爷爷,帮帮我吧。我想留下来学武。” 第二十六章 我是沈云 “留下来学武?”老刘头呵呵,“这我可说了不算,得看你的天赋。还是那句话,你先养好伤再说。”八字才一撇的事,他是不会先说出来的。这是他一贯的做派。 也就是说,自己暂且可以住下来喽。沈秋宝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没指望能立刻拜师学艺,闻言,心稍安,赶紧点头应下:“哎。” 早饭熟了。老刘头让沈秋宝自己在厨房里先吃,而他自己则用竹篮提了早饭,去正院给馆主大人和傅雷送饭。 不出半个时辰,傅雷提着竹篮送老刘头回来。此时,沈秋宝已经吃完饭,蹲在豆角地里抓菜虫——后杂院,三间小木屋的前面是一块小空地。老刘头将它们开成了菜地,见缝插针的种上了豆角、南瓜、青菜和韭菜。 “云小弟,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利落,不可太操劳。”傅雷冲他招手,“过来,我给你看看伤口。” “好咧,傅大哥。”沈秋宝慢慢的挪出菜地。 院里有一口老井。井台有两尺来台,是用长青石砌成的。傅雷扶着沈秋宝在井台上坐下,捋起他的左裤腿儿,轻轻的拆开纱布。 “嗯,伤口结疤了。”傅雷满意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拳头大的白瓷胖肚瓶儿,给他上药,嘴里叮嘱道,“这两天长新肉,伤口会有些痒。你千万要管好手,不要去挠它。” 瓶里装的是一种淡黄色的油状药液。涂在伤疤上,清清凉凉的,舒服极了。沈秋宝惬意的眯缝着眼睛,连连点头:“嗯,我听傅大哥的,不挠它。” 上完药,傅雷又重新给他包上新的纱布,把药瓶儿递给他,吩咐他以后自行涂药:“每天涂两次,早晨起来,晚上睡觉前,象我刚才那样涂一次药就行了。疤子没有落之前,不能沾水。” 沈秋宝捧着药瓶,抬头瞪大眼睛问道:“傅大哥,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从老刘头那里,他知道,能否留下来学武,全凭馆主大人一句话。而他又见不到馆主大人,所以,要想留下来,唯有博取老刘头和傅雷的喜欢。他们若是喜欢他,将来才会在馆主大人面前替他说好话。 长姐以前说过,喜欢都是相处出来的。他要是连傅大哥的面儿都难见上几次,后者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当然,他也没有刻意做假。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心里很喜欢傅大哥,是真心想亲近他。 大眼睛黑溜溜的,清澈得有如上好的琉璃,清清楚楚的映着小家伙的亲近与信赖。傅雷愣了一下,笑道:“上午,我要练功。下午要跟师父学配药。中午才有空过来。” 师父向来要求严格,前些天,如果不是给云小弟上药,上午的时候,他休想走出练武堂寸步。今天,他也是借着送餐具的由头,才跟师父请到一刻钟的短假——学武的生涯,刻板又辛苦,十年如一日。不给自己找点乐子,日子怎么过呀!以前,他就喜欢往老刘头的后杂院里跑。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在井台上干坐着,也是一天之中难得的轻闲时光。现在,后杂院里新住进来了这么有趣的小家伙,他便更加管不住自己的腿。 只是,一次两次的,师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天如此的话,师父那里肯定不好交待。 我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才行! 看着小家伙乖巧伶俐的样子,他突然想起昨天师父与老刘头的对话:老刘头很喜欢小家伙,又加之觉得对他有愧,是以,为其向师父讨个学武的机会。而师父也动了侧隐之心,有松口的迹象。 心中一动,他计上心来,笑眯眯的问道:“云小弟,你识字吗?” 捡到小家伙的第二天,老刘头就问清了小家伙的来历,立刻一五一十的禀报了师父。当时,他就跟在师父身边,是以,他知道小家伙是个父母双亡、被亲人抛弃的山民孤儿,唯一的姐姐也极可能在后山喂了狐妖。以小家伙这样的身世,又小小年纪,应该是还没开蒙的。在其他武馆里,大师兄通常都是要替师父教导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可他们拳馆总共才他这一个弟子,他这个大师兄一直都只是摆设。哇呀呀,好想过过大师兄的瘾!师父没有发话,不能教武学,但是,他可以先教小家伙识字啊! 果然,沈秋宝老老实实的摇头:“不认得的。” 在牛头坳村是有族学的。不过,族里规定,族中男丁要年满六岁才能开蒙。他还没到年纪。好吧,就算他到了年纪,听爹娘的意思,也是不会送他去开蒙的:一来,去族学开蒙要交二十个大钱和三斗白米。若是还要接着学,翻了年,还要每个月交十个大钱;二来,识字是为学武做准备。寻常的山里娃哪有学武的机会?人们通常都认为,不学武,光识字,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又何必在上面浪费那么多的银钱和时间呢?在牛头坳村,除了族长爷爷他们那一房,其他人家都很少送娃上族学。 而他也没少听族长爷爷家的族兄们抱怨,说,识字很难,一点儿都不好玩。故而,以前从来没有动过识字的心思。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要学到一身的好武艺,才能给爹娘、奶奶报仇,自然要找机会先识字。 傅大哥这么问,难道是要教我识字?想到这里,他满眼期待的望着傅雷,请求道:“傅大哥,你能教我识字吗?” 好聪明的小家伙!傅雷挑眉:“你想学吗?” “想!从心底里想学!”沈秋宝双手在胸前抓握成拳,使劲的点头。 “扑哧”。傅雷被他认真的小样儿给逗乐了:“行,以后,每天中午,我过来教你识字。” 没想到,傅大哥的心肠比庙里的菩萨还要好,一求就应。沈秋宝喜欢的拍掌叫了起来:“啊,太好了!谢谢傅大哥……” 他太高兴了。如果不是傅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肯定当即就蹦了起来。 “你摸乱动,小心扯坏了伤口。” “傅大哥,是从今天中午开始吗?” “呃,好吧……” 老刘头听到外面的欢呼声,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井台上,一大一小两个小子都是乐不可吱的样子,他也禁不住摸着胡子呵呵轻笑:“两个憨娃……”好多年,他都没有在拳馆里听到这么欢畅、轻松的笑声了。 回到正院,傅雷如实禀报了馆主大人。和他意料的一样,馆主大人同意了,不过,只准他过去半个时辰。理由是:助人没错,但是,傅雷不能因此而耽搁了自己的课业。 “翻了年,你就要参加武试。现在不抓紧,到时怎么过得了?”馆主大人如是说。 能有半个时辰,傅雷已经很知足了。 午饭过后,他在拳馆的故纸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寻出一本叫做《识字歌》的旧书,兴致勃勃的去后杂院教沈秋宝识字——在最辉煌的时期,刘家拳馆开辟了“图文阁”。里头收录了数百册入门级别的武功典籍和药书。这些书以识字为主,内容浅显,通俗易懂,学徒们可以随时借阅。只可惜,自老太爷过世后,拳馆江湖日下,学徒流失严重,图文阁首当其冲。因无人看管,各种书籍流失、破损严重。传至现任馆主大人手里时,已经变成了一堆杂乱的故纸,堆在正院的西厢房一角化灰。 “当年我开蒙时,除了这本《识字歌》,师父还给我准备了笔墨纸砚的。只是我现在手头不宽裕,匀不出多余的来。只能给你准备一枝毛笔。”傅雷有些难为情的递过来一枝旧毛笔,“你暂且用水代替墨,在地上练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小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地上这样练字的。” “谢谢傅大哥。”沈秋宝却是很满意了,如获珍宝的双手接过旧毛笔,“我真的很喜欢。” 真是个乖孩子。傅雷暗中吁了一口气:“那,我先教你写名字。”说着,他又从沈秋宝手里拿过毛笔,沾了水,在泥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沈云”二字。 写完后,他特意提醒沈秋宝观察自己拿笔的姿势。然后,把笔递还给后者:“你拿好笔,我握着你的手,再教你写一遍。”他不知道该怎么教徒弟。当年师父是这么给他开蒙的,他照搬过来,应该没错。 “嗯。”沈秋宝两眼亮晶晶的,极力压制住满心的激动,学着他的样子握笔。 他比傅雷想象中的更伶俐,简直是一教就会,初上手,毛笔握得象模象样。 本来还想着要提醒他几处握笔的要诀,见状,傅雷默默的咽下了那些话,握着他的手,一边写,一边念叨着笔顺:“点、点、提……” 不一会儿,“沈云”两个字再次出现在泥地上。 沈秋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我会写字了!这就是“沈云”! 虽然已经在很多人面前,他已经用过这个名字。但是,在他的心里,一直只将这个名字当假名,从来没有当过真。直到此时此刻,“沈云”二字出现于他的笔下。这一刹那,他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沈云,我就是沈云! 我要努力学识字,将来还要学武,学到一身的本事,成为象馆主大人一样的武师。 我要做能为爹娘、奶奶报仇的武师沈云!不要再做那个什么也不懂,任人欺负,连长姐也不能保护的山里娃沈秋宝! 所以,从今天起,沈秋宝沦为过去。 我叫沈云! 我是沈云! “会写了吗?”傅雷松开手,问道。 沈云傻了眼:“啊?” 点、点、提……呜呜呜,太长了,没记住…… 第二十七章 杳无音信 半个时辰之后,傅雷回到正院学习配药。 见他与去时不一样,兴致不高,馆主大人轻笑:“小娃娃畏难,不想学了?”小孩子心性不定。想当初,大徒弟启蒙时,也是厌学的很。 傅雷有些失落的摇头:“没有。云小弟很想学。只是……他太笨了。半个时辰里,才勉强记住他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又道,“先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聪慧的。” 馆主大人随手给了他一记“毛栗子”,笑骂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旷世奇才!”不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半个时辰才学会两个字,也确实是笨了点。 这两天,他没少听老刘头说沈云的事,也以为是个伶俐的,不免产生了些许期望——也许是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娃娃未必不会是祖父和父亲都痴等了一辈子的学武天才。 所以,当大徒弟请示,想每天抽半个时辰去教小家伙识字时,他应允了。除了让大徒弟放松一下,更多的是,想考校一下小家伙。 结果……想到这里,他自嘲的摸了摸鼻子,息了相看徒弟的心思,淡声问道:“雷儿,你以后还要去教他识字吗?” “要去的。”傅雷如实以对,“云小弟虽然笨了点,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识字。我不忍拒绝他。” 馆主大人闻言,微微颌首,不再多说。 沈云却不知馆主大人已经放弃了他。傅雷离开后,他仍然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等老刘头午睡醒了,过来看他,他跟前的泥地已经湿了老大的一块。 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沈云”,老刘头不禁被打动了——真是个憨娃。整个中午都蹲在地上写字。 他身为刘家拳馆唯一的下人,要管着所有的庶务,所以,虽然未正式拜师门,也是识字且略通拳脚的。小家伙比他小的时候勤奋多了。 “云娃,你初学写字,不妨试着先用沙盘写字。”他有心提点道。在泥地里练字,太费毛笔了。再者,他的切身体会,在沙盘里练字,有助于提升腕力,练出来的字,会很有力道。 “沙盘?”沈云不解,“是什么?” “就是在地上铺一层细沙。春天时,拳馆补院墙,还剩了些河沙。”老刘头笑道,“你练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我给你找点纱布,去筛一点细沙。以后,你就能用树枝在沙盘里练字了。” “嗯。”沈云听明白了。这样练字连毛笔也省下了,完全不费钱!他笑眯了眼,“谢谢刘爷爷!” 第二天中午,傅雷如期而至。他也很赞成沙盘练字,在教新字之前,他先考校沈云,令其在沙盘上先写一遍名字。 后者遵令,认认真真的一边念笔顺,一边写下了“沈云”二字。 “嗯,还行。”傅雷见字迹比昨天齐整了一些,满意的拿过《识字歌》,指着封面上的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识——字——歌。今天,我们就学前面两个……”看了沙盘上的“沈云”二字,他又改变了主意,“今天学三个字吧。”心道,两个字和三个字,区别也不是很大,云小弟应该学得会吧? 事实上,沈云今天的表现比昨天强得多。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能在沙地里熟练的写下“识字歌”这三个字。 “今天怎么学得这么快?”傅雷有些吃惊。 沈云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我一直照着傅大哥的字在写呢。”这就是沙盘的好处了:写下的字,不去抹平的话,会一直留在那里。而用毛笔蘸水写出来的字,很快便会干掉,不再现出字迹。 “原来如此。”傅雷恍然大悟。回到正院,他跟师父汇报了沙盘写字的好处,赞道,“刘爷爷的法子真好,很适合云小弟。” 半个时辰才学会三个字……馆主大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五天后,沈云左腿上的伤疤落了,现出一个粉红色的肉坑。傅雷仔细检查后,宣布:“你的伤好了。以后不用再涂药。” 沈云高兴极了,迫不及待的拉着老刘头的手,请求道:“刘爷爷,带我去找九姐,好不好?” 这些天,沈云一直呆在后杂院里。练字之余,他烧火、打扫院子、给菜地浇水、捉虫,几乎揽下了后杂院里的所有杂活。 老刘头越发的喜欢这个乖巧勤快的小家伙。他一生未娶,几乎把小家伙当成了亲孙子一般的疼爱。 而沈云也充分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心防大减,从心底里亲近之。故而,两人相处明显亲呢了起来。 “好。”老刘头二话不说点头应下,“明天吃过早饭,我们去那边山脚的村子里找人。”他深信馆主大人的判断: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被妖狐捉去了,哪里还会有活路?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但是,他不忍沈云伤心,一直没有透出妖狐的口风。 云娃还小。找着找着,时间长了,心里也就淡忘了。想到这里,他又道,“不过,拳馆里活计多,我最多能隔天抽出半天工夫。”怜惜的摸了摸沈云的头,“那边的人家不少,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可能要多找几次。” 傅雷是知情人,听懂了老刘头的打算,也帮着敲边鼓:“云小弟,你要是想继续识字的话,上午不能回来的太晚。” 沈云在心底里是恨不得能立刻找回长姐。可是,他想着,自己白吃白住的住在这里,还能学着识字,已经很麻烦大家了。刘爷爷一个人管着拳馆的杂事杂活,很累的,现在还要陪他去找长姐,感动之余,他真的很过意不去,不好再过多要求。 “是,我知道了。”他感激的应下,“谢谢刘爷爷、傅大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憨娃,说什么呢。”见小家伙如此懂事,老刘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刘头领着沈云去找人。因为是要去后山的山脚,所以,他们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杂院的后门离开,直接上了后山。 翻过山顶,两人先去了沈九妹先前藏身的小山洞。 “你们先前是藏在这里吗?”老刘头心底仍存着一丝奢望,问道。 沈云却不住的点头:“对,就是这个山洞。”并指着扔在山洞外面的那根大树枝,“这是我从山坡下的林子里拖回来的。先前,我离开时,把它堵在门口。”说着,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洞里。很快,又欢喜的跑了出来,“洞里的灰堆还在,不象有野兽进了洞。刘爷爷,九姐肯定是被人救走了!” 山里的娃娃果然厉害。老刘头心里庆幸不已:上次离开时,他抹掉了妖狐留下来的所有痕迹。 以后,他也会在云娃面前一口咬死,从未有过妖狐进洞的事。 唉,就当沈九妹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走了。这样,至少云娃不会太难过。 “我们下山去找你九姐。”他掩下心底的不忍,强颜笑道。 他们先挨家挨户的访问了山脚最近的村子。十来户人家时常会上山打柴、采摘野菜。然而,他们无一不摇头。 “这些天没有上山顶。” “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山洞。” “没看到有人带十一二岁的女娃子下山。” “不会是从别的路下山了吧?” 甚至有人很热心的问道:“丢了个女娃娃?要不要我们再帮着上山找一找?” 被妖狐捉走了,再多的人也找不到啊。老刘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表示去其他村子再问问。 “也许隔壁村子有人看到了呢。”人们同情的看着两人,好言安慰道。 就这样,两人费了小半个月,走访了山脚的所有人家。他们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到。 “刘爷爷,以后,你不要再陪我去了。”沈云沮丧极了,耷拉着头,嗡声说道。他决定以后自己去找人。刘爷爷不是个闲人,年纪又大了,他不能再麻烦老人家。 老刘头忍不住安慰他:“山脚通着官道,每天过往的客商那么多。兴许你九姐是个有造化的,被过路的贵人救走了呢。” “呀,我怎么没想到!”沈云不由眼前一亮,亢奋的说道,“明天,我再去山脚问问,看那些天有没有外面的人上山。” 真是个痴儿。老刘头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明天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了。”沈云认真的说道,“刘爷爷,那边村子里的娃娃,我认得好多。他们会帮我的。我自己去问就行了。” 这倒也是。老刘头亲眼所见,沈云性子好,确实很受那边山脚的孩子们欢迎,与他们混得很熟。 也许多交些朋友,云娃慢慢的就能忘了九妹。 最主要的是,他已经从馆主大人那里得了准信,沈云当不了拳馆的学徒。不过,馆主大人决定收留沈云当杂役。他年纪大了,是时候在身边带个帮手。沈云手脚勤快,纯朴乖巧,又没别的去处,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娃娃还小,他也还做得动,不会太拘着人。是以,没有再坚持:“记得早点回来吃午饭。还有,你中午还要识字呢。” “是,知道了。”沈云一扫愁云,笑眯了眼,“今天中午,要烧什么菜?我去摘菜。” 真是个娃娃,好哄得很。刘老头呵呵笑道:“豆角怕是要长老了,多摘些来,今天我教你晒菜干。” “好咧。” 第二十八章 不甘心 第二天中午,沈云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刘爷爷,斧头他们说,那天晌午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一支马队在山脚生火做饭。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很象是过往的商人。斧头还亲眼看到,有三个伙计模样的人提着篮子上山挖野菜。我觉得,九姐应该是被他们救走了。” “斧头?是哪个?”老刘头正在择菜,闻言,手上微顿,笑眯眯的问道。 “就是在山脚放牛的那个,比我高一个多头,晒得黑黑的。每次我们下山,都碰到他。您还夸过他,说他把大黄牛喂得很精壮。”沈云拿了条小板凳过来坐下,帮着择菜,“除了斧头,石头他们也都看到了。” “哦,是他呀。他是个实诚的娃,这话应该是真的。”老刘头连连点头,“大家都这么说,那就更不会错了。”他见过这个放牛娃好几次。在印象中,这个娃看着比云娃大了两三岁,是个机灵的,嘴甜会说话。故而已经在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些话十之八九是村里的大人们教的——山脚住的都是纯朴人家。他们俩几次三番去打听沈九妹的下落。大家都知道了内情,很是同情,于是,当云娃再去打听时,大人们故意教村里的孩子,顺着云娃的心,编些瞎话安抚这个可怜的孤儿。 “嗯,肯定是真的。我还问了他们那些客商的模样。”沈云兴致勃勃的说着,“斧头的记性最好。石头他们说过去好些天,记不清楚了。只有斧头说得清清楚楚。他说了之后,石头他们也记起来了,都说就是这样的。” 老刘头听完,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也顺意说道:“马队走南闯北,行踪不定。又过去了这么些天,怕是很难打听到他们。” “不怕的。”沈云很是肯定,“斧头说,马队通常走的是熟路。过些时候,他们肯定还来。他说会一直帮我留意,等再看到那支马队,帮我去打听。我和他约好了,以后每隔五天去找他一次。” “这也是条门路。只是要费些时间,你不要太急。”老刘头面上不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憨娃,真是可怜呢。 “我一定会等到九姐的。”沈云目光灼灼的应道。 找九妹的事,也算是解决了。老刘头暗中松了一口气。 中午的时候,傅雷过来,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也不忍打破沈云的希望,装出欢喜的样子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你安安心心住下来,等你九姐。” “太麻烦大家了。”沈云听出这是收留自己的意思,感动之余,觉得很不好意思。 “有什么麻烦的。”傅雷满不在乎的说道,“刘爷爷年岁大了,你住在这里,和他做伴,平时多帮他做些活就是。”小家伙心里有多渴望拜入师父门下,他最清楚不过。只是,小家伙资质有限,能留下来做杂役,已是师父最大的垂怜。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这段时间跟着老刘头去山脚挨家挨户的寻访沈九妹,沈云又长了不少见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牛头坳村的无知山里娃,很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闻言,他听出味来了:馆主大人无心收他为徒。 也是。馆主大人总共才收了傅大哥这么一个徒弟,哪有那么容易再收徒?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到如今,他得了准信儿,心里还是难过得很。 不过,转念又一想:无亲无故的,馆主大人能收留我,让我在拳馆里白吃白住,已经是最仁义不过;傅大哥那么忙,每天还特意挤出时间来教我识字;刘爷爷也当我是亲孙子一样的照顾着。我这是掉进福窝里了啊,有什么好难过的? 还有,九姐的下落也有了眉目。 这么一想,难过劲儿全没了,心情舒畅了不少。 “傅大哥,我记住了,会努力帮刘爷爷做活的。”他很肯定的应道。他人小力薄,只能如此报答恩人们。 “乖。”傅雷知道他是真听懂了自己的话,心里更加觉得可惜:要是云小弟的资质好一些,那就好了。他是从心底里想有一个这样的小师弟。 其实,沈云对于学武依旧没有死心——怎么能死心呢?血海深仇没有报,九姐又下落不明。 可是,怎样才能学武呢?明明住在拳馆里,却不能学武。这就好比深在宝山,却只能眼睁睁的瞅着,与宝无缘。教人怎能心甘? 沈云无时无刻都在心底琢磨:如何才能学武? 想了好些天,他终于拿了一个主意。 这天上午是他与斧头约好碰头的时间。上午,用过早饭后,他跟老刘头报备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出了门。然而,中午时分,他顶着一双“熊猫眼”,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怎么搞的?”老刘头拧眉问道。小家伙一身泥,两只眼睛周边的青肿那么严重,只要不瞎,都能一眼看到,好不好? 沈云难为情的勾下头:“和石头他们打架,输了。” 就这副惨相,明摆着是在外头打了架。但,这并不是重点。老刘头有些生气:“为什么打架?”他一直以为小家伙是个乖巧、不惹事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放心的让小家伙单独出去。 “他们说,我是拳馆的人,肯定拳脚厉害得很。我没有跟他们吹牛。我都说了好几次,说自己资质不好,没有学武。可是,他们不信,一定要跟我比试。”沈云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老刘头,嗡声说道,“结果,我脸上挨了石头两拳。” 男娃娃们凑在一起,难免不打打闹闹。见没有伤到骨头,老刘头挑了挑眉头:“跟个泥猴似的,去洗把脸吧。” “哦。”沈云垂眸,掩下眼底的失落。 中午的时候,傅雷过来了,看到他这副熊样,不禁哈哈大笑。 “傅大哥,我被石头揍得这么惨,你还笑话我。”沈云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抗议。 “好,不笑你。”傅雷忍住笑,安慰道,“这点伤算什么?我跟外面的人比武,有一次被打得好几天起不来床。” “石头他们跟我约好了,五天后再比试。”沈云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满脸堆笑的摇啊摇,“傅大哥,你教我一招厉害的,对付他们,好不好?”当不了学徒,他打的主意便是,学一招算一招。就象学识字一样,积少成多,将来他肯定能成为厉害的武师,绝不会入宝山却空手而归。 “那可不成。”傅雷抽出胳膊,把人推开,“武学从来都不是用来显摆的。你这态度完全不对。” “我不是想向石头他们显摆。我只是不想再挨打。”沈云赶紧辨解,指着自己的熊猫眼,死皮赖脸的挨上去,“傅大哥,石头他们可厉害了。你也不想我老是挨揍吧?” 傅雷瞅着他,没有吭声。 沈云见状,又添了一把火:“傅大哥,石头还说我这么孬,我们拳馆肯定也不行。我气不过,又跟石头打了一架。结果,还是三两下就被打倒了。”说着,神情沮丧之极,“傅大哥,我给我们拳馆丢脸了。” 傅雷哼哼:“这么容易被打倒,那是因为你下盘不稳。多扎马步,就好了。”心里却直翻白眼:小样,还敢跟我用激将法! 拳馆的未来杂役哪能不学点拳脚的?当年,刘爷爷就是跟师祖学了一路入门拳。再者,师父也默许了,以后沈云跟着自己混。故而,傅雷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从即日起,好好教一教自己的小跟班。 “真的?”沈云的“熊猫眼”立时亮了,不过,旋即又黯淡下来,低声嘟囔,“扎马步?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傅雷磨了磨后牙槽,摸着他的头,笑道,“云小弟,你可要用心学哦,莫再给我们拳馆丢脸。” “呃,不会的。”沈云如愿以偿,却莫名的觉得阴测测的,后背直冒凉气。 “先识字,再教你蹲马步。以后,每天早上,你要蹲半个时辰的马步,才准吃早饭。我会请刘爷爷监督你的。”一提到学武,傅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板着脸,笑意全无。 “是!”沈云挺直胸脯,应得喀嘣脆。 然后,学完当天的三个字后,他开始学习蹲马步。 “双脚分开,略宽于肩。” “身子下蹲,脚尖平行向前。” “双膝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 “大腿与地面平行。” “收胯!” “夹臀!” “挺胸!” “抬头!双眼平视前方!” 傅雷一扫教字时的斯文样儿,从树上折下一根大拇指粗的长树枝,冷着脸,指点沈云蹲马步的技巧。 若是看到沈云哪里做得不到位,他一点儿也不含糊,手里的树枝象鞭子一样,呼的抽过去。 呵呵,学武哪能不吃苦头?师父就是这样教他的。 滋,真疼!沈云抿紧双唇,竭力吞下冲到嘴边的惨叫。 “嗯,就这样,你自己练着。”傅雷抬头看了看天色,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条线,“树影子超过这条线,你才准停。”他估摸着,树影偏移,也就是一刻多钟后的事。第一天站马步,时间不能太长。 “明天早上,你自己再练半个时辰。”他警告道,“莫要偷懒。我会请刘爷爷盯着你的。” “是!”沈云目不斜视的应着。他撒了谎。脸上的熊猫眼与石头无关,是他求斧头打的。条件是,以后他要把学来的招式教给斧头。 结结实实的两记饱拳,总算换来了学武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偷懒! 第二十九章 刘家拳 识字、扎马步,沈云一样也不曾放松。然而,三天过后,除了腰酸背痛,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暗地里琢磨了老半天,这天中午,他终于鼓足勇气问傅雷:“傅大哥,我怎么一点长劲也没有?是不是哪里练错了?” 傅雷的时间紧,不可能每次都盯着沈云扎马步。事实上,自从头次教了扎马步的要领后,傅雷就没有再看过他扎马步,只是每天上午问一下老刘头,看他有没有偷懒。因为老刘头每次都回答“云娃练得很认真,一点懒也没有偷”,所以,中午过来时,都不曾提过扎马步的事。 闻言,傅雷拧眉:“你现在扎给我看看。” “是。”沈云依言扎了马步。 “没错,要领掌握得很好。”傅雷满意的点头,“收了,开始识字。” “可是,我都练了三天了,也没感觉到比以前要厉害。”沈云收式,嘟囔道。 傅雷被气笑了:“才练三天,你就沉不住了?没练一两个月,不要说你扎过马步。” “啊!”沈云惊呆了,“要这么久?” “学武哪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学武十余年,如今,师父也只是说我刚入门而已。而且,我现在每天还要早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说着,傅雷扎了一个马步,“来,你来推我。” 话音刚落,沈云感觉傅雷身上的气势完全不同了。还是傅雷,但是,他双手握拳护在两腰侧,扎在那里,比高山还要厚重。沈云劈头盖脸笼过来的浑雄气势所淹没,震撼之余,完全不知所措。 “怎么推?”他弱弱的问道。 “随你。”傅雷暗中运转拳诀,气沉丹田——师父说过,身为武者,比试之时,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这是身为武者的态度。 说话间,古铜色的面庞上,一道金色的亮光嗖的闪过。 这……是我眼花了吗?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奇怪了。他不敢妄动。 但,这也是他生平头次看到真正的武者展示武力。扎马步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呢?心中的好奇顿时盖过胆怯。他小心翼翼的围着傅雷慢慢转了一圈,寻思着该从哪里下手。 最终,他猛的出手,从左侧全力去推傅雷——这是他的经验。以前跟小伙伴们打架得出来的。好吧,从背后下手,是更好的选择。不过,站在他面前的是傅大哥。每天教他识字,教他扎马步的傅大哥,在他心里是亲大哥一样的存在。他绝不能用下三滥的阴招去对付傅大哥。 双掌一碰到傅雷的左胳膊,刹那间,他感觉好比碰到了一面铜墙铁壁。 “用点力!没吃午饭吗?”傅雷轻笑。 沈云的心气也被激将起来,“啊”的大吼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力。 然而,傅雷依旧不动如山。 “不可能!”沈云大呼。因为他又看到了一道金色的亮光。不过,这一次是在傅雷裸露的左胳膊上。 小家伙真自信。老子蹲了十年的马步,要是被一个六岁的娃娃一推就倒,还学什么武?不如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早死早超生的好。傅雷撇撇嘴:“那你再试试。” 不用他说,沈云也想再试试的。他揉了揉眼睛,这回换到了右侧——为什么选右侧呢?因为傅雷的右胳膊也是裸露的。 “呀——”,这一回,他也扎了个马步,稳住身形,使劲全力,猛的一推。 “嗯,不错,比刚才强了一些。”傅雷依旧纹丝不动。 但,沈云看得清清楚楚——傅雷的右胳膊上的的确确又闪过一道金色的亮光。 他再也忍不住:“傅大哥,你的身上怎么会有金光闪过?先是脸上,再是左胳膊和右胳膊,都有。” 傅雷收式,风淡云轻的解释道:“哦,那是真气。我们刘家拳至刚至阳。练就一口纯阳真气,才算是入门。” “啊!好厉害!”沈云一个字也没听懂,不过,他完全被折服了。 傅雷挺享受他全身心的崇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这算什么,只是入门而已。师父那才叫厉害呢。师父动武时,真气有如金钟罩体,就象庙里的金身罗汉下凡。据说,太师祖、师祖更厉害。只不过,我无那眼福,没能亲眼见识过。所以,外头的人又称我们刘家拳为‘罗汉拳’。” “真的?”沈云的眼里流光溢彩,“傅大哥,能教我吗?”这绝对是真正的武学,好想学! “先扎好马步……呃,我也是从扎马步开始的。”傅雷哼哼。师父没开口,他私下教小家伙拳诀和心法,便是背叛师门。只是,小家伙的眼神如此之热烈,他实在不忍实言以对,只能含糊应付。 “是。”沈云安心了。 第二天又是与斧头的五天之约。沈云遵守承诺,将扎马步的要领悉数告之斧头。 “这算什么招数?”斧头试着扎了一次,根本就不相信,“我见过真正的武者出招,根本就不是这样子的。” “是真的。傅大哥也是这样扎马步的。你现在感觉不到它的威力,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入门。”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沈云一五一十的道出了昨天推傅雷的情形。 斧头又扎了一次马步,将信将疑的说道:“你来推我。” 沈云其实是有一股子横劲的。凭着这股横劲,在牛头坳村,他打败同龄无敌手,就是和比他大一两岁的小哥哥们,也是可以一战。更何况,昨天与傅雷比试时,他对怎么使用这股横力,又有了新的领悟,现在面对斧头,自信得很。 是以,闻言,他咧嘴笑了笑:“那你站好了。” 斧头瞄了他一眼:“来啊!” 沈云呼的冲上去,猛推其后背:“倒!” 斧头的马步跟花架子似的,应声散了。整个人往前踉踉跄跄的冲了两步,“叭唧”,摔在地上。 “我就说马步不是真招!”他爬起来,坐在地上,愤怒的指责,“你分明是说话不算数,拿假招数来唬弄我!” 沈云却一点儿也不恼,认真的解释道:“我傅大哥昨天说的很明白,他是练了十年,才变得这么厉害的。你看我,先前打得过你吗?我才练了五天马步,现在就能推倒你了。”五天前,他和斧头是真正比试过的。斧头的那两拳,不是他放了水,而是确确实实打不过。 斧头皱着眉尖想了一会儿,脸上的怒气消失了,拉着他的手,笑嘻嘻的说道:“沈云,你说话要算数。以后,学了新招数,一定还要教我。” “我说话向来算数。”沈云不满的抽出手,“傅大哥说了,没一两个月,不要说扎过马步。这一两个月,肯定不会教我别的招了。” “哦,这样啊。”斧头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沈云恼火极了,大叫:“傅大哥说了,他也是这么练过来的。” “好了,我又没说不信你。”斧头笑嘻嘻的攀着他的肩膀,“我们是朋友,一起找你九姐的好朋友,不是吗?” 提及九姐,沈云心中的怒火顿时全熄了:“每天要扎两次马步,最好早晚各一次,每次半个时辰。你不要偷懒。五天后,我再来和你比试。” “好的。”斧头满口应下。 然而,五天后,斧头沮丧的表示放弃了:“扎马步根本就没有用。我练了两天,身上到处都痛得很。我不学了。以后,傅大哥教了你新招数,你再教我。” 沈云很想劝他。刚开始时,他也是腰酸背痛,晚上都睡不好觉。不过,坚持下来,如今好多了,同时,他也确确实实感觉到双腿比先前更有力。所以,从前天开始,他听从老刘头建议,把每次扎马步的时间延长了一刻钟。老刘头还鼓励他,说下盘稳,相当重要,要他好好练哩。 不过,看到斧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咽下了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斧头现在的样子,令他觉得有些讨厌。 哼,不练就不练! 他淡声应道:“好,等我学了新招,再教你。” “你不说是,傅大哥还教你识字吗?学新招前,你也教我识字,好不好?我们有约在先的。”斧头满脸堆笑,伸出两个指头说道,“听傅大哥的意思,学新招是两个月之后的事。这两个月里,我要是什么都学不到,感觉很吃亏。”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沈云也觉得他说的没错,遂点头:“好。你什么时候想学?” “现在就可以啊。” 沈云四下里看了看:“跟我来。” 他将人带到一片裸露的红泥地前,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你叫宋斧头,我还没学,不会写。所以,就先不教你写名字。等我回去跟傅大哥学会了‘宋斧头’这三个字,再来教你。今天,我先教你写三个字‘识字歌’。”顿了顿,解释道,“傅大哥每天也是教我三个字。” “好咧。”这回,斧头没有再挑挑拣拣,和他一样,盘腿在泥地旁坐下,认认真真的学了起来。 第三十章 劈柴是项技术活 扎马步很耗体力,沈云的饭量时显见涨。本来就是白吃白住,他心里过意不去,再者也怕被嫌弃吃得太多,于是坚持不添饭。只是这样一来,夜里,他就会被饿醒,抱着空瘪瘪的肚子,在小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两天后,老刘头突然问他:“云娃,你那屋里是不是闹耗子?” 沈云一头雾水:“没有啊。” 老刘头满脸狐疑:“这两天半夜里,我老是听到你那边有响动。” 一时间,沈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唯有默声勾着头——他总不能说,是自己饿得睡不着而闹出来的响动吧。唯有在心里告诫自己:晚上睡觉要老实点。 老刘头见状,也不好再追问,故意岔开话题:“唔,韭菜洗好了吗?” “好了。”沈云如获大释,赶紧去拿装韭菜的筛子。 但是,老刘头暗地里多留意了起来。 今天早上吃的是韭菜杂面饼。巴掌大的杂面饼烙得两面焦黄,喷香香的。沈云大爱,就着咸菜条和玉米面糊糊,转眼就吃掉了两个。可是,好象连半饱都没混上。回过神来,他强制自己不再看杂面饼,捧着玉米面糊糊碗,一气喝了个底朝天。 吃完了,赶紧走人。他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无他,韭菜饼的香味实在是太勾人了。他怕再慢走一点点,就管不住自己的腿。 这时,一块杂面饼被递了过来。 “饭要吃饱。”老刘头把杂面饼塞在他手里,淡声说道,“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怎么行呢?”他看出来了,小家伙定是没吃饱饭,饿得睡不着,夜里瞎折腾。 对于沈云来说,手中的杂面饼好比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刘爷爷,我……已经很麻烦大家了。” “屁话!吃饱了,给我劈柴去。”老刘头瞪了他一眼。 “啊?”沈云愕然。 之前,他见老刘头劈柴时,也曾主动请缨,帮忙劈柴。结果,老刘头一脸嫌弃的拒绝了,说是,还没斧头高呢,劈什么柴。这才几天,他也没见长个,怎么刘爷爷就让他劈柴了呢? 老刘头解释道:“我看你马步扎得越来越稳,小胳膊上也长了一点肉,应该举得起斧头。” 原来是因为自己变强了!沈云大喜,心安理得的又在小桌子边坐下来,拿着杂面饼使劲的咬了一大口,一边大嚼,一边含糊的许诺:“刘爷爷,以后的柴,都归我包了。”长姐说过的,干活换来的饭,吃着不亏心。 “好啊。以后,我就享福了。”老刘头乐呵呵的夹了一筷子咸菜条,嚼得咯吱咯吱响,颌首赞道,“唔,前些天腌的咸菜很脆。” 沈云乐了:“是我们一起腌的那些,对吗?” “对啊。云娃,记住怎么腌咸菜了吗?” “记住了。” “以前在家没劈过柴吧?” “没呢。” “嗯,等会儿,我教你。” “好!” 沈云一直以为劈柴是件很好玩的事。不想,真正接过刘爷爷手里的长柄斧头时,他才意识到劈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怎么样,很重吧?”老刘头一脸的戏谑。 真的好沉!沈云一脸的敬佩:“刘爷爷,您的斧头比我爹用的柴刀重多了!”可是,刘爷爷却使得虎虎生风。 老刘头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老喽,力气全退回去了。我原来用的那把斧头有十五斤,有三个这么重。三年前,我用那把重斧劈柴,接连劈半个时辰都没问题。现在不行了。换了这把轻的,每次最多也只能劈一刻钟。” “哇,刘爷爷,您真厉害!”沈云心道,难道说刘爷爷也是武者? “劈个柴而已,算什么。要想省力,劈柴也是有点儿诀窍的。”老刘头复又接过长柄斧头。 沈云连忙退到一边,认认真真的看着。 老刘头沉心静气,手提长柄斧,在一尺高的厚木墩前站定:“首先,要扎好马步。站稳了,既能护着腰和脚,又能省不少力。” 没想到扎马步的好处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了。沈云再一次为自己先前的无知与短视汗颜。 “不过,劈柴时的马步和你平时练的马步又有些不同。”老刘头一边示范,一边详细的解说。 他说的很仔细,又有动作示范。沈云很快看明白了。最大的区别是,刘爷爷的两只脚不是平行的,而是略微的一前一后,相隔肩宽,后脚跟微略提起;两条大腿也不是与地面平行,是前屈后微直。 老刘头特意拍了一下微直的右腿:“这条腿不能绷得太直,不然,腰上的力道借不上,劈柴时很费力。这是站姿。你试着站一下。” “嗯。”沈云学着站了一个。 老刘头点头:“象模象样。”心里惋惜不已:可惜却是个武学资质不好的。命里注定只能做一世的粗活。 接着,他开始教怎么握斧头。 这个没有什么要领,只是要注意握紧斧子,且双手不要离斧子太近。那样的话,劈柴时,不好使力,而且容易被木头划伤手。 最重要的是第三步,劈柴。老刘头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劈柴时要心平气和,不能满脑子胡思乱想。这是其一。” “其二,木头是有纹路的。顺着纹路劈,最省力。所以,劈柴前要先看准从哪里下斧。” “还有,劈柴要坚决、果断。粘粘乎乎的,费力不说,还容易卡住斧头。” 他接连示范了好几次,见沈云在一边跃跃欲试,笑了笑,又将长柄斧递过去:“你来。” “是。”沈云再次接过长柄斧。这一次,他信心满满,与先前大不相同。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他按照老刘头教的站好,双手握紧斧头。 老刘头挑了一截圆木块,稳稳的摆在厚木墩上:“劈吧!” 沈云凝神细看那截圆木块的木纹,大喝一声,挥斧劈下。 “叭!” 长柄斧被卡住了。 沈云用力提斧,却连圆木块一起提了起来,心里甭提有多沮丧:明明刘爷爷劈柴跟切南瓜似的,怎么到了他手里,木块就象变成了铁疙瘩? “偏了。”老刘头指点道,“你看,要是落在这道木纹上,肯定能劈开。” 沈云再细看。斧头离那道木纹足足有一指宽。 “你刚刚挥斧是足够坚决,力道也不弱。就是斧子没用熟,准头差了点。”老刘头安慰道,“我才开始时也是一样的。这里头没有什么窍门。眼到手到,多劈几次,就好了。” 接着,他布置了任务:“今天上午,你劈完这堆柴就行了。这些都是要做粗柴用的,不要劈得太细,每块从中间劈成两块就行。” 旁边的木块长长短短,约摸有百来根。沈云点头:“是。” 老刘头还有别的活,吩咐他小心点,不要伤着了手之后,便背着双手离开了。 沈云往手里啐了一口唾沫,将斧头从圆木块上取下来,重新摆在厚木墩上,继续干活。 有了头次的失败,第二次挥斧,他特别注意落斧点。 “叭嚓!” 斧头准确的落在木纹上。半尺来高的圆木块应声自中间一分为二! 果然不是很费力! 再来! 沈云自木块堆里又捡了一块圆木块,继续。 回想刚才挥斧的动作,他发现要是使上腰间的巧劲,会更轻松。接下来,他试了试。 结果,他惊喜的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呵呵,太好了! 尝到甜头的他,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劈柴的姿势与力度。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准头越来越好了,长柄斧也使得渐渐流畅起来。 老刘头路过时,远远的看了几眼,满意的连连点头,心道:挺伶俐的娃儿,将来会是把做活的好手。 中午去正院送午饭时,他特意跟馆主大人提了沈云学劈柴的事:“云娃就是手上的力气小了点。要是他再上两岁,绝对可以包揽下劈柴的活儿。” 馆主大人连连颌首:“勤快,机灵,不错。”又道,“我让雷儿教他每天去树上吊膀子,练一练胳膊劲儿。”老刘头在父亲身边鞍前马后的忙了一辈子,又为他打点了十来年的庶务,如今须发皆白,一大把年纪了,是该清闲下来,享享福。先前是没物色到好人选,故而他一直没有提这回事。既然沈云合了老刘头的眼缘,他不介意多提点一些沈云。而且后者快快成长,早些顶事,老刘头便能早些清闲。 想到这里,他问傅雷:“云娃识得多少字了?” 傅雷如实以对:“差不多有五十个字。《识字歌》念了将近一半。” “太少了些。还不能记账。”馆主大人有点遗憾。 这是嫌弃云小弟吗?傅雷连忙补充:“云小弟现在比以前要强一些了。我准备以后每天教他识五个字。” 老刘头听懂了馆主大人的意图:“没事。记流水账,不是难事。我慢慢教他。”馆主大人明鉴,他确实是老眼昏花,看不清账本。每天的流水账要费掉他一半的精力。要是早些教会云娃,他能轻松不少。 “行,刘叔,你以后就费心多带带他吧。”馆主大人叹了一口气,“早早的父母双亡,被亲族抛弃,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没了。身世坎坷,却不失纯朴,又能干、懂事,是个惹人心怜的娃儿。”这世道,贱民活得不如蝼蚁。留在拳馆当杂役,他觉得是沈云这娃儿最好的出路。 第三十一章 斧头没了 “沈云,你还没学新招吗?”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斧头越来越沉不住气。 沈云摇头:“没呢。” “你天天就是识字、扎马步?”斧头满脸质疑,“拳馆是把你当大少爷供着吧?” “我有做活的!”沈云甚是气愤,“生火、劈柴、提水浇地,还有帮刘爷爷腌咸菜、晒菜干。我没有吃闲饭。”见斧头仍然不信,他摊开双手,气呼呼的说道,“你看,我每天劈柴,手上都长了泡。” 斧头仔细的看了看,抬起头来,甚是关切的说道,“沈云,我刚刚说错了。他们分明是把你当不要钱的长工使唤呢。噢,不对。我听说,长工是有工钱的。他们不给你工钱,你就要想办法多学些本事。我听说,武馆里都藏有秘籍。他们不教你真本事,你可以自己去拿……” “那是偷!”沈云真的很生气,背过身去。 他又不是傻子。上过猴子的大当,他能不长记性吗?每次碰头,斧头都千言百计想从他嘴里打听拳馆的事情,怎能不引起他的警觉?现在又鼓动他去偷拳馆的秘籍,不用多想,斧头肯定没安好心! 且不说拳馆有没有所谓的秘籍,就算是有,拳馆的人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能去偷他们的秘籍?他要真是偷了,那就是恩将仇报。 长姐说过,受人恩惠,要加倍的报答。恩将仇报的是坏人行径。他答应过长姐,绝不做坏人的。 斧头见状,笑嘻嘻的凑了上来:“你今天要教我什么新字?” 每次都是这样。沈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嗡声说道:“接着学《识字歌》呗。” “那玩意到底有多少字?我觉得学着一点用也没有。”斧头厌烦的哼哼。 沈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傅大哥说了,《识字歌》是开蒙的基础书。大家都是从它开始识字的。我数过了,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个字。你急什么?傅大哥说,识字、学武都不是一两天的事。我比你先学,里头的字也还没学全。” 其实,这些天,老刘头开始教他记流水账。所以,除了《识字歌》上的字,他又学了好些其他的字。比如说,柴米油盐,还有记账用的数字。不过,这些事,他不准备告诉斧头。因为老刘头说了,拳馆的帐目不要跟外面的人说。 “老是‘傅大哥说’,你真是信死他了。”斧头不屑的撇撇嘴,“你没发现吗?他教你的这些,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那你还学不学?不学拉倒!”沈云火了。 斧头赶紧改口:“学啊。怎么不学?我们约好了的。难道你想反悔?”自从上次被沈云推了一掌,摔了个狗啃屎之后,他就知道这家伙有股狠劲,真打起来,他也讨不了好。所以,他心底里畏着火,不敢真把人给惹毛了。 “我们是朋友嘛。要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心上,好不好?反正你要是说我什么,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他笑嘻嘻的攀着沈云的肩膀,先服了软。 “傅大哥是好人。你可以说我不好,但是不准说傅大哥不好。”沈云鼓着腮帮子,警告道。 斧头耸肩:“好好好,不说,以后再也不说了。” 打这以后,他确实没有再说过傅雷和拳馆的坏话。不过,偶尔,还是会透出一两句,鼓动沈云去正院转转,看馆主大人和傅雷是怎么习武的。按他的说法是:就是看看而已,开开眼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云没理他。从一进拳馆开始,老刘头就告诫过他,不要去正院,免得冲撞了馆主大人和傅大哥习武。他觉得,这是拳馆的规矩。而且,他当时也答应了的。说到就要做到。 每每听到斧头说类似的话,他都要在心里多打个转:斧头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他对斧头的防范越来越紧。除了以前透露出来的那些小事,他不再多透出一丝其他的事。 就这样,他扎了将近两个月的马步。终于有一天中午,傅雷说道:“今天,我教你一路拳法。” 啊,要学真正的武学了!沈云狂喜,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站得笔直:“是。” “这路拳叫做五步打,总共五招,分别是玉带缠腰、金龙出海、双锤探月、神龙摆尾、乌云盖顶。”傅雷边说,边演示起来。 顿时,双拳虎虎生风。 一路拳打完,他说道:“我打慢些,你仔细看着拳路。” 然而,一遍慢拳打完,他看到沈云已呆若木鸡。 显然是没看明白。 好吧,毕竟资质摆在那里。他也没指望沈云能跟自己当年一样,看两遍,便能将拳路记个大概。 得,只能先一招一招的喂。学会了拳架之后,再练拳路。 “你先学第一招,玉带缠腰。”傅雷认命。 沈云学得很认真。一刻来钟后,第一招的拳架初成。 傅雷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况且,今天的五个新字还没开始教。是以,他只能说道:“今天就学到这里。明天再学第二招。空闲时,你自己多练练。” 希望勤能补拙。看着小家伙汗津津的小脸,他咽下了后面这半句话。 “是。”沈云知道自己没学好,暗下决心:今天就算是不睡觉,也要练好这招玉带缠腰。 第二天中午,傅雷先检查了昨天的学习成果。结果惊喜的发现,沈云已经能把玉带缠腰使得象模象样。便猜出他肯定是没少下工夫,满意的说道:“以后,你每天学一招。拳架只是形,拳路才是神。先学拳架,再练拳路。照你的进度,大约二十来天,能学会五步打。” “是。”学会了五步打,自己也是会武功的人了?对此,沈云甚是满意。 过了三天,又是五天之约。斧头依然是问得紧:“先前不是说两个月之后就能学新招吗?都过了两个月了。” 沈云摇头:“傅大哥说了,我还没练好,要再多扎两个月。” 和斧头接触的越多,他便越发现这家伙别有用心。隐隐的,他觉得斧头是想刺探拳馆。哼,这家伙肯定是想学了本事后,去偷拳馆的秘籍!他才不会上当呢。所以,他宁愿事后被斧头骂不守约定,也不会让其得逞。 斧头好失望,脱口而出:“你不是被骗了吧?他分明是不想教你。” 沈云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关系啊。反正我住在拳馆,有吃有穿。等找到我九姐,九姐肯定会带我离开。我九姐说过,会送我进真正的武馆当学徒。” 斧头象是看白痴一样的望着他:“可你已经在真正的武馆里了。” “只有一个学徒的拳馆,是真正的武馆吗?”沈云故意抹黑拳馆,以图打消斧头的念头,“傅大哥入门十年,连初试都不敢参加,说是要过了年才去报考初试。我听说,在别的武馆,通常学了三年,就会报考初试,考取武者。我九姐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我考上武者,她就能以良民的身份嫁户好人家。我可等不了十年。” 斧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五天,沈云再去后山的山脚与斧头碰头。不想,斧头不在。牵着大黄牛的是斧头的一个弟弟,叫做板凳。先前,他曾见过板凳一次,故而认得。 “板凳,你哥呢?”他问道。 板凳比沈云大半岁,却比后者矮了小半个头——这两个月,沈云长高了近一寸,原先的小豆芽身板也精壮了许多。 故而,板凳在他面前畏畏缩缩的:“我哥,没了。” 沈云惊讶极了:“什么没了?” 板凳哭丧着脸,几乎要哭了起来:“我哥淹死了。” 他的口齿远不如斧头的伶俐,结结巴巴的说了许久,不过,总算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四天前,斧头放牛回来,说是去找石头他们一起捡菇子。刚下过雨的秋天,山里会长出很多野菇。山下村里的孩子们结队去捡菇子,补贴些口粮,是常有的事。大人们也不会拦着。 哪知,天黑了,也不见斧头回来。斧头爹以为斧头是贪玩忘了时辰,打发二儿子板凳去石头哥家找人。 结果,石头说,斧头根本就没有跟他们去捡菇子。 听了板凳的回报,斧头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头,连忙喊了两个兄弟打着火把去寻人。 村里的乡亲们也被惊动了,纷纷出来帮着找。 大伙儿找了将近一夜,终于在天亮时找到了斧头——那时,他早就没了气息。尸体浮在村里的那口小水塘里,身体涨肿肿的,跟个球一样。 “大人们都说,我哥太聪明了,所以才被龙王爷招去了。那口水塘从前也淹死过两个小子,听说都是很聪明的。”板凳抹着眼泪说道。 沈云失魂落魄的回了拳馆。 老刘头看出了他的异常,把人拉住,问道:“怎么了?” “前些天,斧头掉进塘里,淹死了。”沈云咧嘴大哭。斧头突然死了,他是挺难过的。不过,他很快想到的是寻找马队的事。是以,急急的告别了板凳,去村里找到石头他们几个,问他们还记不记得马队的样子。他们都说记不得了。 也就是说,他很难找到长姐了。 “可怜的。”老刘头以为他是因为突然失去了玩伴而伤心落泪,好言好语的劝慰了几句。 第三十二章 一家人 当天晚上,沈云发烧了。 老刘头睡到半夜,听到隔壁屋里,沈云在呜呜咽咽的喊“九姐!九姐!” 他觉得不对头,赶紧的披了件夹衣过来查看。 撩开门栓,他看到沈云抱着被子在说糊话。 一摸额头,竟然烫手!这是发高烧呢!老刘头大惊失色。还好,他年岁大了,时常有个头痛脑热的,所以跟馆主大人讨了不少常用的药丸子,收在屋里。他连忙去屋里找来一粒解热丸,化在温开水里,给沈云灌下。 一时半刻的,药效也起不来。他怕沈云烧坏了脑子,又去端了盆凉水过来,打湿帕子敷头。 折腾了大半宿,沈云终于退烧了,沉沉睡去。 老刘头叹了一口气,这才收拾好东西,悄声回屋。此时,他才知道,沈云这回的病根是在沈九妹。 第二天清晨,沈云醒了,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 不过,他还是硬挺着爬起来,和往常一样去练功。现在,他每天早上要练一个时辰的功:半个时辰的马步是雷打不动的,接着是吊膀子一刻钟,最后还要练一刻钟的五步打。 哪知,打开门,一股子蛋香味儿从厨房那边飘过来,直钻鼻底。 刘爷爷怎么起得这么早?他狐疑的快步走进厨房。 “起来了!”老刘头乐呵呵的揭开锅盖,“我给你蒸了碗糖鸡蛋,刚好熟了。快来乘热吃了。” 在拳馆呆了三个多月,又记了个多月的流水账,沈云知道拳馆的日子其实紧巴巴的,并不宽裕。馆主大人和傅大哥要练功,不能亏着身体,每天每人也只有一个鸡蛋吃。至于刘爷爷和他,一个月里只吃一回鸡蛋。而且,每次,刘爷爷都是自己舍不得吃,只给他蒸一碗糖鸡蛋。 他记得很清楚,距上次吃糖鸡蛋还不到十天呢。刘爷爷怎么又蒸上了? “刘爷爷,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沈云不解的问道。 老刘头笑了:“不是好日子就不能吃了?吃个鸡蛋,哪有这么多讲究。”见小家伙没有动窝,只好解释道,“昨晚,你发烧了。给你蒸碗糖鸡蛋,补一补。” 原来如此。以前在家里,奶奶也是这样的。每每自己生病了,都会给自己糖鸡蛋吃。沈云过去抱着老刘头的腰,亲热的蹭了蹭,笑眯了眼:“刘爷爷,您真好。” 老刘头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撒娇,乐呵呵的招呼他去屋里的小木桌边吃东西。 糖鸡蛋真好吃。沈云先用调羹剜了一大块,硬是逼着老刘头吃掉,然后,他才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剩下的。 老刘头笑眯眯的守在一旁。待他吃得精光,这才说道:“云娃,你九姐不是小娃娃。她肯定记得藏身的那个山洞。将来,等她再长大些,有本事了,会回来找你的。”虽然他认定了沈九妹已经被妖狐吃掉了,但是沈云昨晚的样子,他看得着实心疼,忍不住又编了一段哄人的瞎话。他认为,娃娃嘛,记性差,再过个两三年,也就淡忘了。 “真的吗?”沈云手中一顿,抬头望着他,两眼放光。 老刘头很肯定的点头:“真的。她被马队救走,可能被带去了很远的地方。她现在还小,没法找回来。等将来她长大,就能回来找你了。” 沈云越听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坚定的点头:“嗯,九姐那么疼我,肯定会回来找我的!”心中的悲伤顿时散得一干二净,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我要好好学本事。我说过,长大后会保护九姐的!”放下蛋碗,他生龙活虎的跑去院里,“刘爷爷,我练功去了。” 老刘头望着小小的身影,眼里全是怜惜,又是一声长叹。 中午,傅雷也说了一通跟老刘头意思差不多的话,让沈云安心呆在拳馆,等沈九妹来找他。 “谢谢傅大哥。你们都是大好人。”在拳馆的这段日子,沈云除了识字、习武,更多的是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他知道老刘头对拳馆忠心耿耿,任何事都会向馆主大人报备。傅雷的话,除了是他自己的意思,也肯定有馆主大人的一番心意。感受到了大家的关爱,他心里暖洋洋的,比早上吃了糖鸡蛋还要舒服。 傅雷咧嘴笑了:“谢什么,你也是拳馆的人。以后,我会罩着你。” 我也是拳馆的人!刹那间,沈云的心定了下来。自从牛头坳村惨遭大劫,家毁人亡之后,他跟着沈九妹一路飘泊。他的心也是一样的飘浮不定。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又找回了以前的安定——拳馆就是他的新家,馆主大人、刘爷爷和傅大哥都是他的新家人,和奶奶、爹娘、九姐一样的家人。 从此,老刘头发现沈云有些变了。 首先,他变得明显快活起来,不再偷偷的坐在屋里发呆; 其次,他待人更加亲呢,思虑变少了,说话做事也越发大胆起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还有,他没有再提要去后山找人。 这是带熟了啊。老刘头挺高兴的。几天后,他说要带沈云上市集采买——人老了,天气渐冷,越发的懒,只想窝在屋里,不想出门。沈云是个机灵的,口齿也伶俐,他打算先带着出去认认铺面,以后打酱油、买盐打醋之类的跑腿活儿,也能慢慢的交出去。 “上街!”沈云高兴极了。来石秀县这么久,他还没有真正的上过街呢。 吃过早饭后,他麻利的洗完碗筷,收拾好厨房,亢奋的替老刘头提了竹篮子,跟着出了后杂院。 老刘头带他走的是角门。 出了后杂院,有一条三尺来宽的夹巷。老刘头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走在前头:“前面有个小门出拳馆。穿过一条街道,就是市集。我们家的柴米油盐都是在熟铺子里买惯了的。” 夹巷的两边都是高高的青砖墙。沈云听得清楚,两边都有声音传来。右手边的,有傅大哥的声音;左边则是“丁丁当当”的敲击声。 不用说,右边就是拳馆的正院。傅大哥在里头练功呢。 左边的呢?他好奇的抬头看过去。 青砖墙有三个他那么高。他只看到墙上长了三两根白毛草。 “刘爷爷,那边在做什么?”他拉了拉老刘头的衣角,指着左边问道。 老刘头看了一眼:“哦,那边是兴隆铁匠铺。以前,也是我们拳馆的。后来卖出去了。前后换了两家人,先是开药铺,再后来才开的家铁匠铺。这条巷子就是那时砌出来的。”眯了眯老眼,叹道,“算起来,铁匠铺也有十多年了。” 沈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那边的院子是在上一任馆主大人手里卖出去的。见老刘头一脸的落寞,他便没有再吱声。在牛头坳村,卖田卖屋,也不是件高兴的事儿。 出了斑驳的黑漆小门,老刘头特意带着沈云去看拳馆的正门。 沈云已经认得两百多字了,一眼就认出红漆横匾上写的是“刘家拳馆”四个黑色大字。 只是拳馆明显破旧了。紧闭的黑油大门有好几处掉漆。不过,青砖砌成的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每天早饭前,你傅大哥都会出来打扫大门口。”老刘头解释道,“这是门脸。以前,这里只是二门……”皱了皱眉头,他背负着双手,走了。 “哦。”沈云不知道门脸是什么,不过,他听出来了,刘爷爷的意思是,以前拳馆要比现在阔气得多。 好吧,这不是重点。 他认为,刘爷爷是带他来认门的。那么,他就记下拳馆大门的样子好了。 街道里的路有一丈来宽,铺的是青石板,有些年头了,很多青石板被磨得油滑发亮。沈云跟在老刘头的后面,打量着两边的街坊。 他看到了三扇大门。只有他们一家是拳馆。左手边的第一户便是兴隆铁铺。另外一户在街道对面,黑油大门上挂着“刘宅”的黑漆木牌子。 这会儿,兴隆铁铺刚好开门,一个光膀子的年轻汉子正在搬厚重的木板。看到老刘头,点头打招呼:“刘伯,上街啊。” 老刘头乐呵呵的点头,指着身后的沈云:“带云娃上街逛逛。” “这是……”年轻汉子停住,看向沈云。 “我老家的一个远房侄外孙,叫沈云。”老刘头冲沈云使了个眼色,“云娃,跟你郭叔问个好。” “郭叔好。”沈云连忙上前,放下竹篮子打拱作揖。这些礼仪是老刘头教他的。去后山山脚的村子里寻访沈九妹时,每去一户人家门口打探,他都要这般行礼。 “好好好。”郭叔满脸堆笑,对老刘头赞道,“刘伯,云娃很伶俐呢。” “小娃娃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老刘头客气了两句,带着沈云继续往前走。 路过刘宅时,看到紧闭的黑油大门,他略停,嗡声说了一句:“这里住着馆主大人的堂兄弟。” 那就是一家人喽。沈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老刘头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太老爷过世时,分的家……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败家玩意儿。” 沈云听不懂,却听出来了,刘爷爷很不待见刘宅里住的人。 哼,刘爷爷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他赶紧收回目光,不再看第二眼。 第三十三章 喜从天降 出了街口,又穿过一条差不多的青石街,就是集市。沈云看到门口立着一座木牌楼,上面也挂着横匾,写的是“东安集”三个黑色大字。牌楼后面店铺林立。 这会儿,集市里人来人往。各家各铺都已经开了门,五尺多宽的街道两旁摆着各种五花八门的小摊子。还有人挑着担或者背着两尺见方的木匣子在街上边走边叫卖。 “包子哎,馒头!” “香喷喷的油煎饼!” “磨剪子呢——” 一时间,沈云有些恍惚,好象又回到了刚进城的那会儿。不过,眼前的市集比城门后的那条街市更大更热闹,大多数的店铺看上去也更加光鲜亮丽。 还有,和他一起逛市集的不是九姐。 回过神来,沈云完全失了看热闹的兴致,默声不响的拉着老刘头的一只衣角——人太多,他怕不小心会走丢。不是担心与刘爷爷走失了,回不了家。出来时,他特意记了路,就算走散了,也能找回家去。但是,那样的话,刘爷爷肯定会着急的。 后者以为他怕生,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怕,我们今天只去前面割点肉,再打些陈醋。很快就能回家。” “嗯。”沈云敛神,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个,意思是自己不怕。 老刘头带沈云出来,主要是让沈云认认路,也有让熟人们见见沈云的意思。所以,他没有闲逛,先是直接去了罗大的猪肉摊。 “刘老伯,割肉啊?”罗大看到老刘头走过来,隔着老远就热情的招呼起来。 老刘头点头,走过去看了看摊位上的两大扇猪肉,对沈云说:“馆主大人喜欢吃五花肉,带皮炖得软呼呼的,拌着家里的面酱吃。” 罗大看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大眼睛小娃娃是刘老伯的接班人。也是,刘老伯年岁大了,早就该歇歇。 他咧嘴笑道:“刘老伯放心,十来年的老主顾,我罗大念着情呢。往后这位小哥也是照您一样的割肉,绝无二样。” 刘老伯连声道谢,将沈云介绍给罗大:“我老家的远房侄外孙,叫沈云。以后,都是他替我跑跑腿。” “罗叔好。”沈云主动上前打拱作揖。 罗大乐了:“这娃娃……不愧是刘老伯您教养出来的。”说着,他取了一张荷叶包了两根大棒骨,硬要塞给沈云,“拿回去煮汤喝。” 沈云看向老刘头。后者笑道:“还不谢谢你罗叔。” 沈云这才道了谢,双手接过荷叶包。 老刘头和往常一样割了两斤五花肉。沈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走之前,他又向罗大道了谢。 “下次再来哈。”罗大笑得见牙见不眼。 走出二十来步后,老刘头突然说道:“罗大是贱民。馆主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从老太爷手里接过拳馆时,就替我升了籍。我跟罗大说,你是我的侄外孙。你向他行礼问好,他肯定乐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沈云瞪大眼睛。他明白了老刘头的意思:一是,老刘头给了他侄外孙的名分;二是,老刘头是良民。 那我会不会是良民?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老刘头停下来:“云娃,良、贱之分,有如云泥之别。良民籍难入,馆主大人也是费尽心血,动用不了少拳馆的人脉。馆主大人对你恩重如山。以后,你要对馆主大人忠心不二。” 沈云升籍的事,老刘头也是昨天才从馆主大人那里知道的。 馆主大人说,他考量了好久。 既然准备收留沈云,那么按仙府的规定,就要给沈云入籍。 他的打算是,以后,让沈云跟随傅雷。而傅雷不擅经营,沈云灵泛,又不失纯朴,难得的小小年纪性子沉稳,会做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资质不好。他准备让沈云从商,将来好帮衬傅雷贴补拳馆的生计。坐山吃空,拳馆不能再这样空耗下去,必须得想出条新路子。 有了良民的身份,沈云在外头行走,要便利得多。所以,给沈云入籍时,他索性选了良民籍。 别看石秀县里,良、贱壁垒森严。他身为一馆之主,且刘家拳馆在县里经营了百多年,多少有些人脉。多了做不到,给沈云一人解决良民籍,于他来说,就是破笔钱财的事。好在,这笔钱财,他还勉强拿得出。 “有了良民籍,以后,云娃给你养老送终,也能名正言顺。”末了,馆主大人又道。 老刘头原以为自己会孤老至死,没想到,临到头了,还能有此厚报。闻言,他老泪纵横,硬是坚持给馆主大人磕了一个响头:“我一定会好生调教云娃。” 于是,他借着罗大的事,特意敲打了一番沈云。 是真的!沈云激动的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是是。”没想到馆主大人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一脚轻一脚重的跟着老刘头走了好几步,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刘爷爷,我会忠心的。” 老刘头又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重情义的好娃。你爹娘,还有你九姐把你教得很好。我信你。馆主大人,还有你傅大哥也都信你。”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馆主大人肯定也是看中了云娃的心性,所以,才愿意给云娃这个安身的机会。 接着,老刘头带着沈云去一家叫做“鑫丰源杂货铺”的店子打了一瓶陈醋,并告诉沈云,拳馆用的米、盐、醋,以及胰皂子等日杂用品都是在这家铺子买的。和在罗大那里一样,他也把沈云当成远房侄外孙介绍给了刘掌柜。 沈云上前行礼时,刘掌柜卑谦的连忙侧身避开,从柜台上的一只青花瓷罐里抓了一把咸水花生硬放进沈云的竹篮里:“新收上来的花生,给云哥儿尝个鲜。” 看来刘掌柜也是贱民。见老刘头没有反对,沈云收了花生,打拱道谢:“多谢刘掌柜。” 拳馆在鑫丰源杂货铺是记账。月底,刘掌柜会派伙计去拳馆结一次账。故而,老刘头没有付钱,只在刘掌柜拿来的账本上签了个名字。把笔还给刘掌柜后,他吩咐沈云:“以后,你过来,就签你自己的名字。” “是。”沈云深吸一口气。买东西不付钱,记账就可以……这在牛头坳村,是族长爷爷才有的待遇。搁在小半年前,现在的生活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在心里,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不是牛头坳村的山里娃沈秋宝。 刘掌柜亲自送他们俩出了门:“刘老伯,慢走。”又低头对沈云作揖,“云哥儿,往后请多多关照。” 沈云的脸立时红了。刘掌柜的年纪和他爹一般大,然而,对他的态度却如此的卑谦。这让他再一次体会到良、贱之间的上尊下卑。 “这世道就是这样。贱民好比地上的泥,处处被人踩不说,往往祸从天降,家破人亡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回家的路上,老刘头感慨不已。 云娃是行大运,碰到了馆主大人。不然,小小的娃儿举目无亲,在这石秀县里也不知道能捱几天!只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相处了几个月,他看出来了,小家伙聪明且好强。类似的话,偶尔提点一两句即可,说多了,反倒不美。 沈云跟在后头,微仰起头,努力忍住泪意。 他深有同感。因为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牛头坳村的上百口人为什么遭惨屠戮。仙符兵杀光人,又一把火烧光村子,扬长而去。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为什么! 现在,我不同了。我是良民。仙符兵不能再无缘无故取我性命。但我不能放过那些畜牲。等我学好本事,一定要找到那帮凶徒,替奶奶、爹娘,还有村子里的所有人报仇! 他暗中握了握拳头,指尖尽白。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刘头给了他小半碗炖得软乎乎的五花肉,指着桌上的面酱小陶碟,笑道:“就着这个酱,你乘热吃。” 沈云没想到自己能吃到这么多的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拳馆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一个月也只能吃上三回肉。以前,每次吃肉,老刘头也只是在他的饭碗上放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肉片。 “快吃。升籍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吃大肉乐呵乐呵。”老刘头端起自己的饭碗,咂巴咂巴嘴,一脸的怀念,“当年我升籍时,除了有肉,还杀了两只鸡,买了一尾大青鱼。” 原来刘爷爷今天是特意割肉庆祝我升籍。沈云只觉得眼里好热。他赶紧夹了一大块肉送进老刘头的碗里:“刘爷爷,肉可香哩。您吃。” “你这娃……哎,我们一起吃。”老刘头知道他不吃独食,接下了这块肉。 午饭后,傅雷过来,送了一支崭新的毛笔和半刀纸给沈云,祝贺他升籍。 这天晚上,沈云抱着纸和笔躲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喜从天降,要是奶奶、爹娘,还有九姐都在,那该有多好啊。 第三十四章 对门的俩小子 此后,沈云单独替老刘头跑了几次腿,都未曾出过错。后者放心下来,将日常采买的事渐渐交给沈云。 于是,沈云获得了随意出门的权利。只是每次出去前,要跟老刘头说一声。 “还是你自在。”傅雷羡慕不已。距初试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馆主大人越发的严厉,责令他没有必要不得外出,苦练武艺。 沈云很认真的劝说道:“傅大哥,等你中了初试,成为武者,就能在仙府领到一份禄米。到时,我们拳馆会宽裕不少。以后,你的功名越大,禄米就会越多。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虽然没有当家,但是近来担起了外面的采买之后,才知道拳馆的开销不菲——学武很费钱财。不说别的,单说给馆主大人和傅大哥淬体泡澡的药材耗费就高得惊人。 拳馆十余年没有招收学徒,现在仅靠馆主大人每月的禄米支撑着。 他本能的认为,拳馆现在必须多找些进项。只是,他琢磨了许久,也想不出增加进项的门路。为此,老刘头没少笑话他瞎操心,说,馆主大人自会想办法的。还告诉他,傅雷中了初试,就是给拳馆增加一个进项,并且这个进项会随着傅雷的功名上升而大幅增加。 “要是我们拳馆有两份初级武师的禄米,每天都能大鱼大肉的吃着了。”老刘头对未来充满憧憬。 “你呀,都快变得和刘爷爷一样了。”傅雷没好气的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透出一丝口风,“师父说,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将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武试也必未是条青云路。所以,师父的意思是,中了初试后,不会再让我走武试的路。师父想让我和太师祖当年一样,出去游学。” “啊?”沈云一时反应不过来。在他看来,拳馆现在过得挺舒适的。以前在牛头坳村,他最羡慕族长爷爷家过得好。可是与拳馆相比,族长爷爷家其实也就是刚刚吃得饱饭而已,真的不足一提。而且,按刘爷爷说的,要是傅大哥考上了武者,拳馆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回过神来,他使劲的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问道:“傅大哥,外面,怎么乱了?”现在的日子,除了没有奶奶、爹娘和九姐陪伴,是他以前做梦也不能想到过的好日子,他挺珍惜的,一点儿也不想乱。 傅雷挠头:“我听师父说的。好象是有好些地方在造反。成为武者后,我可以去参加仙符兵,镇压这些叛乱。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可是,师父不准我去,要我出去多看看之后,再做决定。师父说,眼见为实,孰是孰非,身为武者,我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一提到仙符兵,沈云便满肚子愤恨。他很赞同馆主大人,使劲的点头:“馆主大人说的对。傅大哥你不能参加仙符兵。仙符兵可坏了,没有一个好东西。” “哟,你还生气了。说说,仙符兵怎么坏了?”傅雷看他气鼓鼓的小模样,觉得很好笑。 沈云险些脱口骂出“他们乱杀人”,还好,理智尚在,生生的忍住了。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压下噌噌往上窜的怒火,他换了说辞:“每次我去市集,要是碰到仙符兵巡逻。他们不是在抢东西,就是在打人。坏东西,尽欺负人!” 东安集有一队仙符兵镇守。这些仙符兵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职位。这起子人参加仙符兵就是为了捞钱的,欺压贱民商贩,作威作福,可谓穷凶恶极。傅雷在这条街上住了十来年,岂能不知情?事实上,他也对这帮兵油子深恶痛绝。不过,他认为,不能一叶障目。不然,仙符兵的威名怎么可能代代相传,流传了两百多年。 是以,他很肯定的说道:“他们只是几粒老鼠屎罢了。仙符兵里也肯定有不少好的,不能一概而论。” 哼,我就没看到过好的。沈云只在心里反驳,不再吭声。他怕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说出牛头坳村被屠村的惨剧。到时,馆主大人会不会也怕惹祸上身,和表叔一样,把他送到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呢?长姐的叮嘱在耳边萦绕,他不敢赌。 反正,他打心底里以仙符兵为敌。 将来,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些屠村的仙符兵,血祭牛头坳村!他抿紧双唇,又一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 傅雷正憧憬着来年的游学,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双眸子里泛起了血光。 “好了,不说这些了。开始识字吧。从今天起,我每天教你十个新字。”他翻开《草药谣》。早在一个月前,他便提高了教学进度,由每天五个新字增加到八个。《识字歌》早教完了。从半个月前,他开始教这本《草药谣》。学会了《草药谣》,不但能学会近四百生字,而且能认识十五种常见草药及其药性。实用性很强。当年,他的师父也是如此教他的。只不过,他的学习进度比沈云要快很多。他原本以为有大把的时间教沈云,不想,师父让他中了初试外出游学。所以,他决定再提高进度,至少要在出门前,让沈云学完《草药谣》。这样的话,他再挑几本简单的药材书,沈云不用人教,也大概能自己看懂。 好吧。师父不收沈云为徒,他便只能教这些实用点的。 “是。”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 学会百来个字以后,沈云突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似乎认识新字变得简单多了。十个新字,他每一个在沙盘上写十来遍便熟记于心。更吸引他的是书上说的那些草药。 东字集里有不少卖草药的药摊子。每每学到一味新的草药,他便会去这些药摊子上转转,见识实物——《草药谣》上附有每种草药的图解。傅雷大多数是照图解说,没有实物对照。不是他不想带实物过来,而是一来这些草药寻常得很,外面的市集里到处都有卖;二来,拳馆用药材自有章法,不一定备有这些低阶草药。而他现在被拘着,不能随意出门,也拿不出所有的实物。所以,他只好建议沈云去东安集自己去看实物。 今天学的是一味新草药,叫星草。沈云看了图解,觉得自己应该见过。在牛头坳村,每到秋天,四面的山坡上都会开满和图上一样的白花。只是,他们管这种草叫做白花花。但是,书上并没有说星草还有一个别名叫白花花。 傅雷没有带实物过来。沈云准备去外面的草药摊子上看看实物。 练完字,他跟老刘头说了一声,便从夹巷出了角门。 隔壁郭铁匠的老丈人新添了一个大胖孙子。郭铁匠一家昨天就关了铺子,去喝洗三酒了,今天还没有回来。少了他们家的打铁声,街巷里冷冷清清的。 一阵西北风吹过来。沈云打了个哆嗦,裹紧新做的夹衣,急匆匆跑向街口。 “喂,小奴才,站住!”对面的刘宅突然开了侧门。从里头窜出两个小子挡在路上。 他们一高一矮,都穿着体面的蓝布长夹袍,腰上各自挂着一个绣花荷包。高的那个又黑又瘦,约摸有八九岁。矮的这个要白胖一些,和沈云差不多高矮。 这是沈云头次看到刘宅里的人。平时,他经过时,刘宅总是门户紧锁,不见有人进出。以至于他怀疑那是一座空院子。老刘头不喜谈论对门的事。倒是傅雷特意提点过他,说,不要理那边的人。 听傅雷说,刘宅那边虽然和拳馆是堂兄弟,但是,自师祖过世后,便彻底断了往来。他大概知道那边的情形:分家前,那边的父子一个是初级武师,一个是初级武者,故而分家后,也是良民籍。他们也曾打着刘家拳馆的招牌开过一段时间的武馆,试图跟师祖打对台。结果,师祖根本就不理他们,以守孝为名,只管闭门过日子。而对门的“刘家拳馆”遭人频繁踢馆,不到一年就砸招牌闭馆。后来,听说坐吃山空,男人们不得不外出跑商谋生,留了女人孩子在家守着。 沈云不太听得懂。他听傅雷的意思是,对门曾经欺负过前任馆主大人,所以,他将对门的人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标签。平时经过刘宅时,他目不斜视。 不想,刘宅的人却突然冒出来拦人。并且一出口就骂他“小奴才”! 沈云拧眉:“你们才是小奴才!”他是在仙府入了籍的良民,任谁也不能骂他奴才。 高的那个轻蔑的瞄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道:“老奴才带出来的,不是小奴才,难道还是主子?” 他在骂刘爷爷!沈云火了,扬拳怒道:“不许骂我刘爷爷!” “小爷我就骂了,怎么得?”矮的那个拉着两只耳朵,冲他扮了一个猪头的鬼脸,连声骂道,“老奴才,小奴才,统统都是大蠢猪!” “你!”沈云哪里受得住,握紧拳头冲上去。 高的那个一直防着他,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右拳呼的照面袭来。 “开山炮!” 炮你个头!沈云怒不可遏。在牛头坳村,小子们没有不打架的。但是,大家都是讲规矩的,象这种一声不吭就出手,会被判为使阴招。绝对是不要脸的下三滥! 眼见着拳头就要砸到鼻子,沈云的反应也不俗。练了不知几百上千遍的拳招象本能一样脱手而出。 神龙摆尾! 他侧身避过对方的拳头,左手化成一记掌刀,全力向高个的左肩膀削去。 不想,对方的拳头是虚招。 拳头一晃,不见了。紧接着,沈云只觉得右胳膊上骤然吃痛,紧接着,整条胳膊被反扣。 第三十五章 原来如此 电光火石之间,沈云知道自己上当了。 可是,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大喝一声,腰上发力,双臂猛然齐挥。 好吧。这并不是什么拳招。而是他劈柴时自己摸索出来的。有时候,大些的木块会藏有暗结,卡住斧头。碰到的次数多了,他便练出了这么一个法门,甩开木块。 刹那间,高个只觉得手底打滑,跟抓住了一条大泥鳅似的。他站立不稳,连忙退后半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矮的那个一直躲在一旁。见自家兄长没得手,更是缩到了后面。 “好啊,你个奴才秧子!”高个退出战圈,指着沈云的鼻子骂道,“竟然敢打主子!” 通过刚刚的交手,沈云知道这家伙也就是嘴硬而已。这家伙爱玩虚的,出拳软绵绵,正是傅大哥常说的“花架子”。他一点儿也不怕真正打起来。 是以,他挑眉,扯起一边嘴角轻蔑的笑了:“小妇养的东西,狗屁主子!”刘宅里的那些人是小妇养的,一屋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是老刘头告诉他的。 “你……”兄弟俩被戳中痛脚,气得呲牙咧嘴。 沈云冲他们挥拳头:“滚开!好狗不挡道,小心我揍你们!” 矮的那个还要嘴硬反骂,却被高个的拦住了:“理他个奴才秧子做什么!”说着,拖着矮的手,两人滋溜逃回了侧门里。 “哐啷”,黑油小门猛然关上。 那架式好象两人的身后有洪水猛兽。 沈云冲着门啐了一口:“坏东西!”心里感到莫明其妙: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俩家伙。他们突然冒出来闹一场,到底想干什么? 在牛头坳村,大伙儿打架,都是要有个说法的。 想了一会儿,他也没想明白,便没放在心上。 不想,第二天中午,傅雷过来时,一脸八卦的问他:“昨天,你打了对门的人?” 他不说,沈云险些忘了这茬子事。 “嗯。”他如实道出昨天打架的事,心里不由敲起小鼓:那俩小子是找馆主大人告黑状了吗? 果然,傅雷听完,满脸不屑:“两个欺负一个,并且还是以大欺小,亏他们也有脸上门告状!”接着,又就昨天的打架,指点了他一番。 沈云听了,不由眼前一亮。 不过,这并不是眼下的重点。他小声的问道:“傅大哥,馆主大人生气了?”毕竟,对门的人跟馆主大人是同一个爷爷发下来的。按牛头坳村的说法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他完全是外人。 “没有。”傅雷耸耸肩。 早上,他扫大门时,从对门走出一位中年大婶,一手拉着一个男孩,求见师父,说自家孩子被拳馆的人打了,要师父评评理。 傅雷从来到拳馆,就不曾见两家往来过。闻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想,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中年大婶突然变了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喊起来:“堂叔啊,你出来看看啊。你家侄孙被你的徒子徒孙打了呢!” 郭铁匠一家还没有回来。清晨,街巷里甚是清静。中年婶子的嗓门不小。刘馆主在院子里听得真真切切,急忙出来看个究竟。 中年大婶看到刘馆主,连忙就叫两个小的叩头,说是给叔爷爷叩头。 刘馆主不和妇人孩子一般见识,受了他们的礼,问道:“是谁打伤谁了?” 中年大婶却抹了一把脸,满脸堆笑的说:“只是小娃娃间的玩笑,算不得什么。今天,侄媳妇带两个小的来给堂叔请安。”说着,两只眼睛直往大门里瞧,“公公说,大家都是嫡亲的骨肉,平常多走动,才越走越亲呢。” 刘馆主懒得再多说,扔下一句“没事,你们回吧”,径直进了大门。 中年大婶口里嚷嚷“堂叔”,拉着俩孩子还要追上去,却被傅雷拦在了外头。理由是:拳馆没有女眷,不便接纳外客。 “事后,师父说,不知道那边又想搞什么鬼,叫我多个心眼,莫放那边的人进拳馆。你也要小心,莫搭理那边的人。”傅雷说完早上的情形,吩咐道。 沈云如释重担,长吁一口气:“知道了。” 傅雷离开后,老刘头也特意把沈云喊到屋里问话:“你打了那边的两个小兔崽子?“ 沈云又把昨天打架的事说了一遍。 老刘头听完,冷笑连连:“那起子东西是混不下去了,借你搭桥,想缠上馆主大人。他们原本的打算应该是,把你打伤了,他们的男丁以送药为名,好求见馆主大人。只是,那俩小兔崽子太没用,打不过你。所以,只好派了女人孩子来上门哭闹。那起子东西素来是不要脸的,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见沈云一头雾水,便遥指刘宅的方向,“这几十年,那边一代不如一代,再也没人能考过初试。十几年前,老的死了,只剩下小的一个初级武者撑着门户。如今,小的也五十出头了,还能再撑几年?等小的也死了,那边就要降籍,统统沦为贱民。他们这是急了眼。”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沈云恍然大悟。那俩小子,“小奴才”、“奴才秧子”不离口,从心底里把他当奴才,肯定是他们的大人唆使的。他们以为,打伤了他这个奴才,主子们屈尊纡贵的送药探望,是天大的恩典。馆主大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好生接待他们。不然,传出去,外人都会说馆主大人刻薄,亏待子侄。只可惜,那俩小子太没用,打不赢,又怕挨打吃痛。那边想讹上馆主大人都没借口,只能派个女人过来小打小闹一回。 “刘爷爷,我是不是给馆主大人惹麻烦了?”他心里甚是不安。 老刘头摸着他的头,哼哼:“关你什么事?那起子东西什么事做不出来?这些天,拳馆只有你出门,他们又找不到别的由头,才打你的主意。”顿了顿,又道,“这是老辈间的旧事,与你无关。你以后当他们是臭狗屎,莫搭理就是。” “是。”沈云牢记于心。 此后,他出门又有几次碰见了对面的俩小子。不过,他警醒得很,远远的走开了。俩小子硬是没找到机会再贴上来。 入冬的头一天是入冬节。石秀县有这天祭祖的习俗。 前一天的上午,从刘宅里出来两个男丁,自称是刘馆主的堂侄。他们先是放了一挂满地红鞭炮,然后,大摇大摆的挑了一抬供品上门,说是要参加第二天的祭祀。 因为刘家拳馆素来低调,所以,这条街巷平常很清净。如此大的动静,招来了不少看客。 “请堂叔父准许侄儿明日祭祀列祖列宗。”两人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跪在大门外请命。 可是,刘馆主连面都没露,是老刘头出来把人赶走了。 “太老爷过世时,就分了家。老太爷在世时,你们害死了大老爷,还反咬一口,借机分了宗。谁跟你们是一家人?”他一点脸面也没给,“滚!” 围观的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这也太不要脸了!” “真当刘馆主是个好欺的!” “哎哟哟,你们不知道。当年,刘家嫡枝年幼。他们庶长房仗着出了两个武者,没少欺压嫡枝。这里的老街坊都知情。” “对对对,我也听我家太婆婆说过。刘宅里的全不是东西!” “分了宗就不是一家人。哪有入冬节去拜别人家祖宗牌位的!” 那两人被当众揭了老底,抬着供品灰溜溜的逃回了对面的刘宅。 事后,老刘头纳闷极了,指着刘宅方向,问馆主大人:“几十年都没动静。突然又粘了上来。那边,小的是不是不成了?要是的话,以他们的脾性,恐怕以后还有得闹。” 馆主大人不以为然的摆手:“他好着呢。一顿能吃两碗饭,再出去跑十几二十年都没问题。” “那是……”老刘头想起往事,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又想打拳馆什么主意?” 馆主大人哼了一声:“到时候就知道了。” “您要多加小心。那边的心肠都是黑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当年,他们为了外面的一个谣传,就生生的害死了大老爷母子。还好,太老爷是个明白人,过世前两天,果断的分家,把那边赶了出去。老太爷中年丧妻丧子。续娶了一房,才晚年得子,添了您。”提起往事,老刘头忍不住落泪,“那些年,老太爷心里真的好苦。老奴一辈子都忘不了。” 馆主大人叹了一口气:“您放心,我会格外留心。”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对面这次出了大丑之后,竟然关门闭户,没有再闹的意思。 大年初一,他们也没有闹上门来,再提祭祖的事。 对此,老刘头深表不解。而馆主大人则是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督促傅雷备战初试。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每次出门都要全身防备的经过刘宅,心弦必须绷得紧紧的。对面不闹了,他能轻松不少。 第三十六章 没有仙资的凡人 过了正月,初级武试的时间迫近。傅雷越来越忙。从大年初一开始,沈云停了学。傅雷给他找了一堆书,有一本拳谱,叫做《金刚拳》,另外的全是游记、药材之类的闲书。 拳馆总共才四个人。没有对面刘宅的人添堵,馆主大人与傅雷全力备战初级武试,从正月初三起,几乎没出过正院;老刘头带着沈云在后杂院里,日子过得挺清闲。碰到好天气,爷孙俩穿得厚厚实实的,去后山抓雪兔子,更是其乐无融。 转眼,到了正月初十。 这天上午,老刘头急匆匆的从正院回来,对沈云说:“拳馆来了位贵客。馆主大人令我带你过去拜见。” 沈云吓了一大跳。他到拳馆有半年了,一直都不曾去过正院,连馆主大人也未曾正式拜见过,还能出去见贵客? “刘爷爷,是位什么样的贵客?”他惶恐的问道。 老刘头一边帮他梳理头发,一边答道:“说是太老爷的故人之后,初来石秀县,听说了太老爷的威名,特来拜会。” 我又不是拳馆的弟子……沈云一头雾水。 很快,他收拾妥当,跟着老刘头,头次迈进了拳馆的正院。 正院起码有正院的三倍那么大,包括正房、东厢房和西厢房,全是青砖瓦屋。尤其是正房:廊下立着四根一模一样的朱漆柱子,比水桶还要粗;雕花木窗新上过绿漆,糊着白生生的新窗户纸,好看又气派;院子修得宽敞、整齐。 东边院墙下立着一排大铁架子,上面插有红缨长枪、铁棍、大刀等兵器。旁边有一棵老槐树,粗壮的树干要两个壮汉才能合抱。树下摆有石锁、石盘等物件。 目光扫过那排擦得雪亮的兵器,沈云艳羡不已。 老刘头让他在门廊下脱了鞋,只穿了棉袜。 沈云注意到,门廊上还摆着另外三双鞋子。都是成年男子的。其中的两双,是他年前从古记绣庄订制回来的,他认得:一双是傅雷过年才穿上的新青布棉鞋;另外一双,是一样的样式,只不过鞋面是青缎的,正是馆主大人的。 第三双,眼生。无论从面料,还是做工上看,他的判断都是价值不菲,在古记绣庄是上上之品的存在。 这双鞋应该是那名贵客的。他挪开眼,跟在老刘头后面,跨过一尺来高的大红门坎,进入正房。 一股夹着檀香的暖和气流扑面而来。 屋子里烧着地龙。穿着棉袜踩在黄褐色的木地板上,真舒服。 沈云低着头,垂眉顺眼,不敢抬眼乱看。目力所及,他只能看到前面摆有两排紫黑色的太师椅,以及铺在正厅中间的一角洒金猩猩红毡毯。 “馆主大人,云娃带到。”老刘头禀报道。 沈云按照他刚才的吩咐,连忙长揖到底:“小子沈云见过馆主大人。” “云娃,你抬起头来。”上头传来一个年轻而又温和的声音。 这是馆主大人在说话!沈云暗地里大吃一惊。他仰慕馆主大人久矣,一直以为馆主大人是长着大胡子、威风凛凛的中年大汉,站在那里就应该跟庙里的金甲神仙一样,不可高攀。不想,馆主大人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年轻,且具有亲和力。就跟邻家大哥哥一样! “是。”沈云依言抬起头。 这时,他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在他的正前方,摆着一张紫黑色的四方桌,桌上摆有两只青花大盖碗。桌后挂着猛虎下山图。 四方桌两旁各摆有一张同材质的太师椅。椅上各坐有一人:左边坐着的那位,身材削瘦,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素净的青绸棉袍,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另一人则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嘴上蓄着八字胡,头束白玉如意冠,身穿黑底金色万字纹锦袍。 看到傅雷垂手侍立在那名年轻男子的身后侧,沈云终于确定: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馆主大人就是一名略显病态的年轻人。 说好的,一动真气,就有如金钟罩体的“金罗汉”呢! “李世兄,他叫沈云,是我们拳馆的小厮。”馆主大人侧过头,对右边的八字胡介绍道,“半年前才开蒙,识得两百来字,平时砍柴,去外面跑跑腿,采买些日常杂物,还不曾正经习武。先祖父在世时,就不太在意良、贱之分,所以,给他入的也是良籍。” “多大了?”八字胡上下打量着沈云,亲切的问道。 馆主大人对沈云说道:“云娃,李老爷问你话。你据实回答。” “是。”沈云垂头应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禀李老爷,小子今年七岁。” 八字胡不解的扭头问馆主大人:“刘贤弟,贵县仙府不是每年都给治下六岁孩童检查仙资吗?他怎么没有检查?” 馆主大人如实答道:“他不是石秀县人。半年前流浪到此,被老刘捡了回来。所以,错过了去年春上的仙缘。” 八字胡微微颌首:“原来如此。”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白玉环,冲沈云招手,“沈云,你过来。我给你测一测仙资。” 沈云再次惊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贵客竟然要给我测仙资!这是真的吗? “憨娃,愣着做什么?”老刘头也没想到竟是此等大好事,急得在一旁压低声音提示。 “是!”沈云回过神来,跟踩在棉花堆上一样,一脚高、一脚低的走上前去。 “双手握着这块玉环。”八字胡吩咐道。 “是。”沈云依言。 刹那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玉环。 沈云双手紧握白玉环,连大气也不敢出。 一息、两息、三息……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八字胡叹了一口气:“白玉环没动静,无仙资。” 沈云感觉自己的心猛然跌落。好吧,他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有仙资。不过,真正听到自己没有仙资时,还是感到深深的失望。 掩住心中的失落,他恭敬的双手奉还白玉环。 馆主大人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温和:“老刘,带沈云下去罢。” “是。”老刘头带着沈云离开了正屋。 走出正院,老刘头顿住脚步,摸着沈云的头,安慰道:“云娃,每年有数百的娃娃去仙府检测仙资,最后,也没几个能测出来有仙资。馆主大人,你傅大哥,还有我,都是去仙府测过的。我们都和你一样,没有仙资。云娃,不要心里难受。” 沈云抬头,咧嘴笑了一个:“刘爷爷,我不难受。我本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山里娃,能有机会测仙资,已经是大福份。” 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心宽的。老刘头笑了笑,一脸八卦的回头看着正院,嘀咕道:“好端端的,测什么仙资……”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沈云站在他跟前,也没听清楚。 “什么,刘爷爷?”沈云问道。 老刘头把双手缩进棉袄袖子里:“唔,起风了。我们回屋烤火去。”他的小柴屋里没有铺地龙,但是入冬后,炭盆没断过。从早到晚,炭盆烧得红通通的,也暖和得很。而为了省炭,沈云早就搬过来,和他一个屋了。 “哎。”沈云扶着他,回了后杂院。 傍晚的时候,傅雷突然到了后杂院。 “云小弟,不要难过,我们都是凡人呢。”他竟是特意抽空过来安慰人的。 沈云心里暖洋洋的,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状:“我不难过,傅大哥。”他从来就没奢望过能一步登天,当仙官大人,再说,他挺满意现在的日子,也没觉得做凡人有什么不好。 傅雷见他是真没难过,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比我当年要好得多。我那时没测出仙资来,回家后,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沈云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八卦:“傅大哥,那位贵客李老爷是仙官大人吗?” 傅雷摇头:“他是一名高级武师。两天前,他递了贴子上门,说是太师祖的师弟之子。不过,师父在年前就听说了他,知道他是省城派来的新督考大人,负责本次的初级武试。所以,早早的把正厅收拾一新,又特意翻出了太师祖当年用过的桌椅、毡毯,恭迎他的大驾。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换来了一个测仙资的宝贝,硬在是要师父面前显摆。不只是你,今天师父和我都重测了仙资呢。师父心里有些不舒服,中午特意花了十两银子,让我去福顺来点了一桌上等酒菜招呼他。”顿了顿,他挤眉弄眼的笑道,“师父平时清淡惯了。贵客临门,也要摆摆阔,给太师祖争点面子。” 原来那些都是太师祖传下来的家业,平时收在库房里,不拿出来用的。沈云恍然大悟。他就说了,拳馆哪有这么阔气? 好吧,傅大哥这次要参加初试,新督考大人上门做客,确实要隆重招待。沈云其实挺心疼那十两银子。按拳馆的流水账,十两银子差不多是馆主大人和傅大哥一个月的淬体药钱。 傅雷显然不想多说,换了个话题:“明天,我要去省城,给师父的一个朋友送年礼。你想要什么?我去省城给你买回来。” 沈云很是意外。要知道为了备考,从大年初三开始,傅大哥连正院都没出过。 “傅大哥,一个人去,行不行啊?你什么时候回来?赶得上初试吗?” 傅雷笑道:“刘爷爷说是你个小管家公,真没说错。省城那边,前年开始,我就独自送年礼了。在省城住一晚,加上来回,不过十二天。明天清早走,回来后,离初试还有二十好几天,误不了事。”89 第三十七章 出事了! 沈云没去过省城,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东西。而且,在拳馆,他觉得有吃有穿,也没有什么想买的。 傅雷见状,替他选了一样:“省城有家泰丰阁,店里的点心好吃又好看,很有名气。我给你带一盒回来。” 然而,沈云没能见到傅雷从省城带回来的点心。 在傅雷离开后的第五天,也就是正月十五,石秀县里闹花灯。上午,老刘头突然告诉沈云:“今天,我们早早的吃了晚饭。晚上,馆主大人要带我们出去看花灯。” 沈云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长这么大,他还没看过闹花灯。 那一天,似乎特别的长。好不容易才盼着太阳下了山,天色变暗。 老刘头显得特隆重,不但给沈云换上了崭新的棉衣棉裤,而且还准备了一大包吃食,用蓝棉布包袱皮打成包,给他背上:“闹花灯不宵禁,一直要闹到半夜。带些吃的,不饿肚子。” 沈云不知道里头是些什么吃食,只知道包袱还挺沉的,心里大汗:就是出去玩一整夜,也用不着带这么多吃食啊。 更何况,今晚吃得是白米干饭和炖肉。他被老刘头硬多塞了一碗饭,肚子饱饱的。 不过,出门时看到馆主大人和老刘头两手空空,他又明白过来:他背的是三个人的吃食,貌似也不算多。 出了街口,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人们穿着新衣,三五成群,欢欢喜喜的往仙府方向涌去——仙府的花灯,历年都是全县最盛大最好看的。而且,吉时之后,仙府会派出两条火龙,沿着石秀县的大官道,自内城往外城赐福。在石秀县有一个说法,说是正月十五这天,跟着火龙走,能消灾免祸,跟得越远,这一年里,就越能平安康顺。是以,人们通常都会早早的赶到仙府前,迎接赐福的火龙,跟着火龙走。更有年轻力壮者,他们通常会一直跟到东城门外,等火龙被当众烧掉,才各自折返回家,吹灯睡觉。 听了老刘头的介绍,沈云才意识到,闹花灯是个大体力活。因为据他所知,走大官道的话,从仙府门口到东城门外,差不多有七里路。 有钱人自然是坐车或者坐轿。他们拳馆不是有钱的……呃,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全靠两条腿。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走到东安集里,馆主大人竟然在街边雇了一辆牛车。 牛车无车篷。夜里风冷,坐在上面,没有马车舒适。但是,沈云却很满意。在他看来,牛车没有车篷,速度不紧不慢,正好方便看路边的花灯。 花灯流光溢彩,各式各样,汇成了一道五光十色的灯河:鲤鱼灯活灵活现;莲花灯做得跟真的一样;走马灯里,眨眼的工夫就能转出另一副美人图……沈云简直看呆了。 这还只是东安集里的花灯!仙府前的花灯据说更精彩!他拢了拢衣襟,对前面的花灯充满了期待。 然而,还没出东安集,牛车便在路边停了下来。馆主大人碰到了两位友人,应邀一道游灯河。 在上车之前,车资便已经付清了。馆主大人吩咐道:“老刘,你和云娃一道看火龙,不用等我。” “是。”老刘头垂眸应下。 等馆主大人一行人离开后,他却对车夫说:“仙府那边的人肯定很多。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就不去凑热闹了。你把车赶到前面街口等火龙。” 如此一来,省了不事。车夫巴不得,甩了一记响鞭,轻轻落在牛身上:“好咧。” 不去仙府前看花灯了?沈云有点儿失落。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路边不断涌现的花灯吸引,转眼心情大好。 到了街口,老刘头下车,踮起脚尖,向前方张望。 车夫笑道:“老伯,不要看。这会儿离吉时还差大半个时辰。火龙舞过来,至少又要个把时辰。您要是不耐烦等,不如带着您的小孙孙先去周边看看花灯,游玩一二。小的就在这里候着。等火龙来了,你们只管回来坐车。” 老刘头想了想,应下了:“如此甚好。在风里坐着枯等,真是难过。”于是,招呼沈云下车,“我们去路边看花灯。” 沈云欢喜不已,连忙跳下车。 老刘头又叮嘱车夫:“你一定在这里候着,不要走开啊。” “老伯只管放心。小的叫柳四,在这一带赶了六年多的车。您随便找个车把式打听一下,没人不知晓小的。小的绝对不敢乱跑,坏了自家的名声。”车夫拍着胸脯保证,“您老记准这个街口,回来一准能找到小的。” 老刘头这才牵紧沈云的手,走进了赏灯的人群里。 离得近,花灯更好玩。沈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完全忙不过来。反正,老刘头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他也不怕走丢了,心思全放在了路边大小摊子挂着的花灯上。 不想,走着走着,老刘头的速度突然加快。 沈云还没反应过来,冷不丁的被带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巷里。 “刘……”回过神来,他愕然发问。 嘴巴却被老刘头一把捂住。 “嘘!不要声张。”老刘头机警的探身四下里张望,一只手依旧紧紧的牵着他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沈云不安的抿紧嘴巴。 背上的包袱还在。没有碰到小偷。他的心稍安。 老刘头压低嗓子说道:“走!”话音刚落,牵着他快步走进了黑漆漆的巷子深处。 沈云见状,哪敢多问?唯有小跑着跟上。 巷子里静悄悄的,黑咕隆咚,与外面的灯河完全是两个世界。不过,老刘头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摸黑也走得又快又稳。 很快,沈云看到漆黑的前面现出一点豆大的桔黄色亮光。 老刘头松了一口气,牵着他直奔亮光而去。 越走越近,沈云终于看清,那是一盏昏暗的马灯。 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俩走到了巷子的另一个出口。那里停着一辆青篷小马车。 “快上车!”车辕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他头戴大竹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长满寸长黑须的下巴。 老刘头把沈云抱上马车:“麻烦您把云娃送过去。” 沈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刘爷爷,您要去哪儿?” 黑衣男子也望了过来:“你不去?” 老刘头坚决的摇头:“我回拳馆。我答应过老太爷,守着拳馆。” “何必呢?”黑衣男子沉声问道。 老刘头笑了笑:“云娃就托付给您了。” 沈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他敏锐的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味道,急得眼泪直流,死死的拉着老刘头的袖子,低声哀求:“刘爷爷……”不要走! 老刘头掰开他的双手,低声打断他,叮嘱道:“云娃,拳馆里有点事,刘爷爷必须回去。你安心坐在车里。这位壮士是馆主大人的朋友。他会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明天,馆主大人会去那里找你。刘爷爷哪儿也不去,就在拳馆里。等事情过了,馆主大人带你回拳馆,你便能再看到刘爷爷。” 说着,他果断的放下青布棉车帘,冲黑衣男子长揖到底,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闯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沈云止不住的流泪。可是,他怕自己哭出声来,唯有一口咬住左手腕。 车外,黑衣男子幽声长叹,沉声说道:“娃娃,坐稳了。”说罢,马车动了。 接着,马车越来越快。车篷一侧开了一个小窗,上面也挂着青布棉车帘。很快,绚丽的灯光,还有嚣闹的欢声笑语,透过门帘和窗帘涌了进来,照得小小的车厢里斑驳陆离。 外面是灯河。然而,沈云早就没了刚才赏灯游玩的心情。他蜷缩在车厢一角,心里的悲伤与恐怖再次泛滥成灾,一如村子被屠,他和九姐躲在山洞里的那一晚,又如逃出牛头坳村的日日夜夜……他曾以为,那样的日子已沦为过去,今后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再度出现,不想,噩梦来得如此之早! 为什么会这样!他蜷缩在车里,恐惧之余,一股怒火自心底猛然腾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想过安稳的好日子,就这么难!上一次,是仙符兵;这一次,又是谁!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热闹而又庞大的火龙队伍完全过去了。寒风里,柳四抱着膀子,在牛车旁冷得直跺脚,嘴里直嘀咕:“怎么还没回来?该不是迷路,找不到地儿了吧?”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仙符兵,直接朝他走过来。 “坐车的老头和男娃呢?”其中一人厉声问道。 柳四吓得直打摆子,“扑腾”跪倒在地,低头答道:“回官老爷,他,他们说是去看灯,让,让小的,在在这里等着。没没见回来。” “该死的,跑了!”另一个人低声咒骂着,“快!分开找!” 两人顾不得多说,嗖的分开,转眼就没了人影。 柳四好比劫后余生,象团软泥一样,趴在地上,满头满脸的冷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小怪爱吃鱼的平安符,谢谢!6689 第三十八章 等待 灯河渐渐远去。 鼎沸的人声渐平。 车厢里渐渐变暗,最后只有车门口挂着的小马灯从厚实的车帘缝里透进来一丝昏暗的亮光。 沈云在车里,时而惶恐,时而愤怒,更多的是对馆主大人与老刘头的牵挂…… 黑暗中,小马车一摇一晃,沈云抱着双膝,昏昏沉沉的缩在车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双大手摇醒:“娃娃,醒醒!” “啊!”沈云惊悚的尖叫,骤然睁开眼睛。 是赶车的黑衣男子。他仍然戴着大竹笠,遮着大半的脸,只现出一个长满胡须的下巴。 黑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娃娃,到了。按刘馆主的吩咐,我送你到这里。”说着,长臂一揽,将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抱下马车。 冷风嗖嗖的,象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沈云瞬间清醒。四周很暗,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 借着小马灯的亮光,他看出小马车停在一条山道旁。前、后皆不见人烟。 这是哪儿?我会要去哪里?脚下的石子路有些硌人。沈云站在车旁,四下里张望,麻木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茫然。 “在这里等着。”黑衣男子说罢,转身取下车门旁的小马灯,走到路边的一棵松树下,举灯划了一个圆圈。 不一会儿,前面路边,黑黝黝的树丛里透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刘馆主吗?” 黑衣男子答道:“刘馆主没来。某依约送来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娃。” 话音刚落,树丛里沙沙作响。 一道身披青色棉斗篷的矮小身影从树荫里慢慢的走了出来:“壮士,娃娃交给贫道罢。” 黑衣男子点点头,双手一抱拳:“就此别过。”说罢,他跳上马车,驾车离去。 沈云扭头,静静的看着小马车很快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 “走吧。”老道提着一盏长圆形的黄色灯笼。拿出火折子,点亮灯,他看了看眼前的小家伙,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与刘家拳馆有些渊源。三天前,刘馆主捎信来,说要在观里短住,让我今夜在这里接人。” 沈云抬头,看到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和老刘头差不多年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映着桔色的灯光,甚是温暖,顿时驱散了不少寒意。 “小子叫沈云,见过道爷。”沈云打拱作揖。 老道颌首微笑:“跟我来。”说着,提了灯在前面引路,“从这条小路上山,要走一刻多钟才能到观里。你跟紧些。” “是。”沈云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紧跟其后。 跟在老道身后,他才知道,原来树丛里有一条不显眼的小路。沿途,大多数路段是又窄又陡的土坡。老道提着灯,在前面慢慢引路,碰到险坡时,他走得更慢。 沈云是山里娃,从小走惯了坡坡坎坎,又练了半年马步,下盘更稳。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在这样的山道上,倒也不觉吃力。 上了三段土坡后,老道明显走得快一些了。 走了一刻多钟,沈云身上开始冒汗。 又拐了个弯,老道突然说道:“到了。” 沈云抬头,只见前面的树林里现出一线黑色的屋脊。 老道显然带他走的是后门。 “汪汪汪……”一条黑影从院里嗖的窜了出来。 一条成年的大黄狗! 沈云赶紧驻足。 “阿黄,回屋去!”老道挥手。 大黄狗摇了摇尾巴,噌噌的跑回院子,转眼不见。 院子很小。沈云隐约看到了菜地的痕迹。好象东北角还有口井。黑咕隆咚的,他看不太真切。 老道把他带到了一间低矮的土房前,“吱呀”推开虚掩着的柴门。 桔黄色的灯光立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屋子小小的,对着门,靠墙摆着一张简陋的大木床。三个厚实的铺盖卷并排摆在床上。 一尺多见方的木窗上挂着蓝布帘子。窗下有一只旧四方木桌,漆色掉得差不多了。桌上摆有一只半尺高、用厚棉兜包住的陶茶壶,四只月黄色粗瓷碗,以及一只发黑的油灯碗和一把火折子。 “进来罢。”老道把灯笼挂在门口,径直走进屋,拿起火折子点亮油灯,“刘馆主说是三个人。”顿了顿,他又道,“娃娃,今晚,你睡这里。” “是。”沈云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上。屁股底下是厚实的棉褥子。心防又消去许多。 老道摸了摸他的头:“早些睡。”说罢,复又走到门口,取下灯笼,替他关上门,离开了。 沈云木然的坐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他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汗早已干了。 快步走到小木窗前,他小心翼翼的把布帘子掀开一道缝,察看外面。 小院子黑漆漆的,一片宁静。连狗叫声也没有。 他长吁一口气,放下布帘,走到门口,将门栓紧,这才解下背上的包袱,在床上打开。 里面有好几样东西:最大的那一包是用油纸包着,里面有六个白面大馒头;青布荷包上打了一块黑色的补丁,是老刘头一直在用的那只,鼓鼓囊囊的,装着散碎银子和铜板;这些天,他不离手的《金刚拳》和另外两本药草书也都在;在《金刚拳》里,他还找到了一张印着“石秀县仙府”鲜红大印的路引。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年岁,良民身份,以及注明“清秀白净”的相貌特征。 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荷包,似乎还能感觉到老刘头掌心的温暖,沈云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知道,这些钱财,是老刘头毕身的积蓄!自入冬后,他搬到了老刘头的屋里一起住。老刘头的枕边放着一只旧木匣子,里面装着银钱。老刘头曾跟他说笑过,将来要用这些钱给他娶媳妇。 这一刻,他再也骗不了自己:拳馆肯定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刘爷爷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返回拳馆的! 不!为什么会这样! 是谁!谁要害拳馆! 拳馆会不会也和牛头坳村一样……他使劲的打了一个寒噤,对自己说道:“不,不会的!馆主大人那么厉害!又早有准备……拳馆肯定不会有事!” 心里再一次深深的感到无力——他怎么就这么弱呢?事到临头,他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晚,沈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早早的醒来,发现自己合衣抱着老刘头的青布荷包歪靠着一个铺盖卷里,蓝底白花的粗布上现出一大块水渍。 头,昏昏沉沉的。他抽了抽鼻子,起身跳下床,将包袱重新扎好。 “汪汪汪……”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沈云走到窗前,挑开一角布帘子。 院里,昨晚的老道穿着厚厚的蓝布棉道袍,正在空地里慢慢的打拳。大黄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儿。 沈云想了想,放下布帘子,提起桌上的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水已经凉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白面大馒头,掰下一半,就着凉水,啃了起来。 他没打算出去和老道打招呼——拳馆肯定碰到了大事。而从昨晚的情形来看,黑衣男子和老道此番出手相帮,定是冒了大风险。更何况,刘爷爷事先还给他准备了这么多的干粮,想必也是不想他再给老道添麻烦。所以,在馆主大人到来之前,他就老老实实的藏在这间小屋里好了。 半个多时辰后,老道打完拳,开始打扫小院子。扫完后,他收了竹扫帚离开,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沈云枯坐在床上,静静的等着馆主大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升起,复又落下。屋子里再度变得漆黑一团。可是,馆主大人还没有出现。 老道也是全天没有现面。 “馆主大人肯定是路上耽搁了。明天,馆主大人一定会来的。”沈云擦干眼泪,摸黑脱了外面的棉衣棉裤,打开一只铺盖卷,上床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馆主大人没有来。倒是老道扫完院子后,去屋里打了个转,然后,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陶钵进了屋。 那只叫阿黄的大黄狗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昨天观里来了香火,没顾得上你这边。”老道歉意的放下陶钵,“来,吃点热乎的。” 老道给他端来的是玉米面烙饼,还有一些红枣。 “道爷,馆主大人什么时候来?”沈云鼓足勇气问道。 老道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要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沈云听明白了——他只有耐心的等待。 “你要是闷了,出去转一转。我跟阿黄说了,它不会咬你。”老道走前告诉他。 也就是说,道观里现在是安全的。 可是,沈云不想出去闲逛:昨晚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太弱,要抓紧时间学本事。所以,他暗自打算好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他带了书的,早上起来后,继续学起来。 就这样,沈云住在陌生道观的后院里,一边自学,一边等待馆主大人。 第二天、第三天,馆主大人还是没有来! 傍晚,老道突然提着一个蓝布小包裹走进屋里:“娃娃,贫道给你雇了一辆马车,你连夜走罢。” “馆主大人呢?”沈云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道摇头:“一直没有音信。先前,刘馆主捎信来时说过,他若没有亲至,让我在三天之后,乘夜将他送来的人送到郑家庄。也许刘馆主直接去那里等你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小怪爱吃鱼的平安符,谢谢!89 第三十九章 烧拳谱 “一包饼子,你路上吃。”老道没有带沈云走山路,而是直接领着他走到前院,出了道观。 山门旁,停着一辆寻常的青篷小马车。 赶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 “道爷。”他跳下车,揭起车帘。 待沈云爬上马车,老道将手中的蓝布包裹塞给他:“给你家馆主带好。” “是,谢谢道爷。”沈云没有拒绝。 老道颌首,放下车帘:“阿田,走罢。” 车夫应了一声,甩了一记响鞭。 小马车动了。 等它走稳后,沈云掀起车厢壁上的车帘,看到迷离的夜色之中,老道站在白墙黑瓦的山门外。 小马车越走越快,小小的道观很快被远远的抛在后面。沈云只能看清山门上最大的那三个黑字:报恩观。 赶了一夜路,第二天上午,他们到达目的地——郑家庄。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农庄。 “小哥儿,你在车上等一等。小的去叫门。”阿田跳下马车,上前拍门。 不一会儿,黑油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儿探身出来,上下打量着:“谁呀?” 阿田答道:“石秀县报恩观的长信道长。” 老头儿神色一凛,闪身出了门:“人呢?” “在车上。”阿田回身,将沈云抱出马车。 “有劳了。”老头儿直接从他手里接过人,快步进门。 放下沈云后,他立刻将只打开一尺多宽的大门关上,落下门栓。 “刘馆主在客院。娃娃,跟我来。”老头儿说道。 终于能见到馆主大人了。沈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路悬着的心象是落到了实处。 跟着老头儿,穿过一道垂花门,又走过一道夹道,他来到了一座幽静的黑瓦青砖屋里。 “先生,人到了。”老头儿在门廊下禀道。 沈云看得清楚:门廊上摆着一双成年男子的青绸棉鞋,正是馆主大人的! “是云娃吗?”从屋里传出馆主大人的声音,“进来罢。” “是。”沈云压抑住心里的狂喜,甩掉棉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进屋里。 “在这里。”正厅里没有人。左边屋里传出馆主大人的声音。 沈云赶紧进屋。 窗下有一张长榻。榻前放有一个烧得通红的炭盆,馆主大人拥被侧躺在榻上,冲他招手:“云娃,过来。” 几天不见,馆主大人的脸色更加苍白。 “馆主大人,您生病了吗?”沈云上前,关切的问道。 馆主大人轻轻一笑:“背上受了点伤。不碍事。” 看着馆主大人泛白的嘴唇,沈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肯定很疼。” “还好。养些日子,就好了。”馆主大人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裹,手里还提了一个小的,便吩咐道,“你先解下包裹。” “是。”沈云抹掉眼泪,依言将两个包裹放到屋中的方桌上,黑溜溜的眼睛四下里看着。 他在找老刘头的痕迹。 屋里只有馆主大人,不见老刘头的身影。但是,老刘头也在的话,肯定会贴身照顾馆主大人。这屋里会有他留下的痕迹,比如说,衣服等物。 馆主大人见状,略作犹豫,清咳一声,哑声说道:“老刘……不在。” 沈云转过身来,顿时泪如雨下:“刘爷爷他……” “十五那晚,拳馆走水了。还有刘宅,都被烧掉了。”馆主大人闭上眼睛,“我知道,是老刘放的火。” “怎么会?”沈云不解。他明明听刘爷爷说,要回去守着拳馆。 馆主大人叹了一口气:“老太爷过世时,我十四岁。他答应过老太爷,一辈子守着我,守着拳馆。可是,这一次,拳馆再也保不住了。他知道我被人缠住,所以,他返回去,烧掉拳馆,以转移幕后之人的注意力。刘宅的人是帮凶。他就连刘宅一起烧掉。” 事实上,老刘头此举确实救了他。不然,那晚,他根本就脱不了身。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拳馆,害馆主大人!恨意横生,沈云不由握紧双拳。 馆主大人睁开双眼,望着他,说道:“这些与你无关。等我伤好了之后,我会送你去省城的白玉堂习武。”顿了顿,又道,“雷哥儿也会去。”经此变故,傅雷这次武试肯定是耽误了,只能在白玉堂再学一年,明年再参加省城的初级武试。 沈云愣住——他不是没有武学天赋吗? 馆主大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解释道:“你虽然武学资质平平,但机敏伶俐,也不是不可以习武。白玉堂是大门派,名师云集。各花入各眼,不妨一试。” “馆主大人,您呢?也要去白玉堂吗?”沈云忍不住问道。 馆主大人的目光更柔和了,看着他说道:“我准备先游学三年。”象是解释,又象是自言自语,喃喃说道,“我想看看,这世道,到底怎么了?”看到沈云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他扯起嘴角苦笑,心道: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甚? “我有些累了。后面的那间小屋子,是为你准备的。这些天,你住在那里。”他指着屋里的一道小门,吩咐道,“有事,我会吩咐你。” “是。”沈云提起桌上的两只包裹,走进小屋里。 这是一间耳房。屋里摆着一床一桌,还有一条鼓形小凳。被褥、枕头等物,都准备得很周全。 沈云坐在凳上,从怀里掏出老刘头的青布荷包,眼泪又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扑扑直落。 从今天起,他的仇人又多了一个。 是谁逼死了刘爷爷!馆主大人不想与他多说。他知道,那是因为他太弱,根本就不配知道仇人是谁。 “我一定要变强!”他红着眼睛对青布荷包低声说道,“刘爷爷,我会为你报仇!” 下午的时候,一名羊胡子老者替馆主大人换药。沈云被招呼在一旁打下手。 这时,他才知道馆主大人背上受了很重的刀伤——总共有两道刀伤,其中厉害的那一处,几乎贯穿馆主大人的整个后背,最深处甚至伤到了左边的肩胛骨。 幸好刘家秘药长于刀伤,馆主大人方在如此重伤之下,逃出包围。 因为伤到了骨头,即便有刘家秘药,他至少也要卧床静养十来天。 沈云主动担起了贴身小厮的职责,喂饭喂水,煎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馆主大人。 他照顾得很好,就连羊胡子老者胡郎中都夸他能干,很精心。 同时,他也没忘抓紧学习。一旦得空,就坐在长榻的脚踏上自学带出来的草药书。 馆主大人渐渐养出了一些精神,时常指点他一二,令他受益匪浅。 如此过了五天,馆主大人能坐起来了。这天中午喝过药后,他突然问道:“你的那本《金刚拳》呢?” 没想到馆主大人竟然也知道自己有《金刚拳》。沈云微愣:“在屋里。”看拳谱不比读药书。他已经习惯一边读《金刚拳》,一边照着书比划。是以,怕吵着馆主大人,他是每天清早在馆主大人还没睡醒的时候,到外面的空地上看《金刚拳》。 “拳谱上面的字,你都认得吗?”馆主大人问道。 沈云摇头:“有很多不认识,我就照着图练。” 馆主大人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记住几副图了?” 沈云如实以对:“练过的,都记住了。今天练的是最后一副图。” 馆主大人笑了笑:“你很勤奋。上面有些字,不认识也没关系。有几句重要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拿拳谱过来,我教读那几句话。” “是!”沈云大喜,飞跑进屋,拿来《金刚拳》。 馆主大人直接翻到末尾的那一页:“这段文字,你先读一读。碰到不认得的字,便跳过去。” “是。”前面的字还没认全,是以,沈云还没有读过这些字句。他捧着书,结结巴巴的念了起来,“心(跳过一个字)体(接连两个字都不认得,跳过)安然,气沉丹田(后面的三个字都不认得,再跳)……” 读着读着,他的额头上开始滴汗。呃,总共才十句话,七十个字,他跳过的字不下四十个。 馆主大人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长榻上,至始至终脸色未变。待他读完,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先不要管那些字,你跟着我一句一句的念。这几句话很重要,你都要熟背下来。” “心静体松安然。”他轻声念了一句。 沈云看着书上的字,跟着轻声念道:“心静体松态安然。”心里飞快的记着:原来这个字念“静”,这两个字念“松”和“态”。 馆主大人教完一遍,问道:“记下了吗?” 简直和傅大哥是一横一样。沈云大汗:“还没……只记住了前面三句。” 于是,馆主大人又从第四句开始念。 念完最后一句,他又从第一句念起,再念了一遍,末了,问道:“现在呢?” 沈云合上拳谱,在心里飞快的默背一遍,点头:“差不多了。” 馆主大人颌首:“你背给我听。” “心态体松态安然……”沈云慢慢的背了起来。 真的一字不差,全背了下来。馆主大人说道:“把拳谱给我。” “是。”沈云双手奉上。 不料,馆主大人接过拳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扔进了榻前的炭盆里。 拳谱纸张泛黄,是有些年头的手抄旧书。一沾到火红的木炭,呼的卷起,红色的火舌立时将薄薄的书本吞没。 “啊……”沈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伸手去捞。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馆主大人闭上眼睛,沉声说道:“你记住,刘家拳,本名叫金刚拳。以后,不要跟人说,你看过金刚拳的拳谱。还有,刚才教你的那几句话,绝不能在人前泄露一字一句。”云娃的资质确实不适合刘家拳,但是,刘家拳面临灭顶之灾,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年前,傅雷给沈云挑拳谱时,他拿出了《金刚拳》。 傅大哥竟然把《金刚拳》的拳谱给了我!沈云一愣神,炭盆里的书已然完全点着。他唯有目不转睛的盯着炭盆里的“火书”,应道:“是。” 好好的拳谱为什么要烧掉呢?心痛之余,他纳闷极了。 “你回屋罢。”馆主大人没有解释,仍然闭着眼睛,冲他轻轻挥手。 第四十章 兵祸起 又过了三天,馆主大人背上的两道刀伤皆结疤。上午换完药,他扶着沈云的肩膀,去院子里转了一圈。下午的时候,他就能自己慢慢的走了。 五天后,狰狞的伤疤落尽,馆主大人行动恢复自如。他决定两天后带沈云去省城。 不想,第二天傍晚,看门的老洪急匆匆的送来一封信。信是馆主大人的省城友人所写,说,据可靠消息,叛军分两路逼近省城,恐有合围之意。省城现为多事之秋,他有意携全家避走老家。 自从察觉到拳馆有大难之后,刘馆主便暗中开始安排退路。他有意让傅雷去省城友人家避祸,又担心傅雷知道实情不肯离开,故而事先给友人写信,商议好,以送年礼的名义,将傅雷骗至省城。等后者到了省城,友人再以实情告之。 现在,友人欲全家避兵祸,回老家去,计划有变。他必须重新安排傅雷。是以,他决定连夜赶去省城。 “云娃,我去省城看看。若是省城无事,再来接你。你先在庄里等着。”他如是吩咐,“老洪会照顾你的。” 郑家庄是他用化名暗地里置下的产业,位于石秀县邻县永安县的远郊。这里三面环山,位置偏僻,除了附近的猎户在周边打猎,会偶尔经过,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往来。 庄子里的人也很简单:管事老洪是他父亲生前收留的,另外还有四家佃户。在人前,他特意隐藏了身份。除了老洪,谁也不知道他是庄子的真正主人。就是这次来养伤,为了掩饰身份,他也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院里。在沈云来之前,只有老洪过来照顾他。 所以,他不担心仇家能找来这里。云娃住在庄子里,是安全的。 “是。”这些天,沈云在庄子里住着,与老洪混熟了,不觉得一个人住在客院里,有什么难过的。况且,省城有危险,馆主大人是特意去看望傅大哥,做正经事,他怎么能拖后腿?更重要的是,拳馆有大难,馆主大人和刘爷爷都没忘了他,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要知足。这份恩情,更要铭记于心。 傍晚时分,刘馆主骑快马离开。 他是从庄子后面的小道悄悄离开的,只有老洪和沈云为他送行。 沈云很舍不得刘馆主。待刘馆主离开后,他飞快的爬上一边的小山丘,目送其离开。 天色快要黑了,老洪怕他路不熟,磕着绊着了,默默的跟在后头。 看着馆主大人的身影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老洪拍了拍沈云的肩膀:“回罢。先生此去,定能逢凶化吉。” “嗯。”沈云使劲的点头。 老洪一家住在庄子的东跨院里。因为刘馆主养伤期间,每次胡郎中过来换药,都是沈云送至庄子大门口,所以,老洪的家人都知道沈云是庄上的小客人。 刘馆主离开后,老洪见他一个小娃娃孤伶伶的住在客院里,怪冷清,便在第二天将他接到了自己家中。 老洪是鳏夫,婆娘五年前过世了,给他留下两子一女:女儿排行老大,多年前已出嫁,婆家在永安县城里;两个儿子都跟着老洪在郑家庄务家。长子名唤柱子,年前刚成亲;次子叫拴子,今年也有十五岁,正在相看亲事。 拴子长得浓眉大眼,是个很标致的农家少年,性情爽朗,在庄子里颇有人缘。老洪让沈云跟他一个屋住。 两人很快相处熟了。 时值春耕时节,老洪和两个儿子也和佃户们一样,要下田做事。牛头坳村全是山地,没有水田。沈云没见过牛拉犁,好奇得很,向拴子提出,明天一早也要跟着下田。 拴子挠挠头:“你还小,下田做什么?这样吧,明天,你就牵牛好了。” 牵牛也行啊。只要不吃闲饭就行。沈云愉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跟着拴子到了牛棚里。 棚里只有一头牛。它被照顾得很好,膘肥体壮,长着一双弯月般的粗牛角,皮毛跟黑缎子似的。 拴子伸手亲呢的摸着牛背:“这是家里的大水牛,三岁半,力气大得很。我们都管它叫大黑。” 大黑“哞”的叫了一声,用硕大的牛头蹭了蹭拴子。 沈云看得心里痒痒的,问道:“拴子哥,我能摸摸大黑吗?” “行啊。”拴子说道,“它性子温和,不欺生。” 沈云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试着伸手摸了一下那宽阔的牛背。 大黑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沈云笑眯了眼:“它真的好脾性。” 拴子一边给大黑添草料,一边说道:“你要是跟它熟了,骑在它背上,也没问题。庄子里的娃娃们都喜欢跟大黑玩。” “怎么跟它熟?”沈云问道。 “大黑贪吃。你喂它吃就行。” 于是,沈云也拿了一小把干稻草,小心的送到大黑嘴边:“拴子哥,是这样吗?” “嗯,没错。”拴子点头。 大黑来者不拒,用舌头卷了干稻草,吧吧的大嚼。 沈云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 这回,大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果然是有吃的就行!沈云开心的咯咯直笑。 拴子见状,便手把手的告诉他如何给牛添草料。待沈云学会后,他自己则动手打扫牛棚。一边扫,一边跟沈云说着大黑的习性。比如说,大黑好干净,牛棚每天都要扫一次。待大黑干完活回来,还要给它刷洗一遍毛;大黑干活前,一定要至少提前半个时辰喂饱。不然,大黑会恹恹的,光出工不出力;大黑最喜欢吃的是青草。现在没有青草,它只好吃干稻草,食量会减一些…… 沈云喂着牛,听得津津有味。 待拴子扫完牛棚,他已经可以随意的摸大黑的两只牛角了。 吃完早饭,老洪带着两个儿子下地。拴子说话算数,把牵牛的任务派给了沈云。 大黑显然记得一饭之恩,温驯的任沈云牵着。后者高兴的就没合拢过嘴。 老洪见了,没有再说什么,扛着锄头走在最前面,默许了沈云的加入。 因为拴子的好人缘,不到半天,不但下田的佃户们都认识了庄上了小客人沈云,而且庄子上的孩子们也接受了这个长着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新玩伴。好吧,这是佃户们对沈云的评价:他穿着干净的棉衣棉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肤色白净。笑起来时,大眼睛变成了两个小月芽,露出一双小酒窝,在佃户们看来,真的是斯文极了。 耕田之后是灌水,然后,育秧……不知不觉中,天气渐渐转暖,沈云脱掉了厚实的棉衣,换上夹衣。 在庄子里,他除了坚持习武、帮大人们干农活,也和庄上的孩子们一起下田摸泥鳅、上山捡柴、偷偷的下河游水、一起玩闹。于是,他的小脸晒得黑黑的,个头也噌噌的长高了半寸多,俨然变成了地道的农家娃。 可是,馆主大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也不知道馆主大人和傅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沈云挂念得很,私底下跟老洪打听过好几次。 因为刘馆主以前很少到庄子里来,也很少与老洪联系,是以,后者早就习惯了自家主人一年半载没音讯。对此,他总是不紧不慢的答道:“莫急,先生年少有为,不会有事的。先生还没来,肯定是省城的大事还没做完。” 沈云听罢,唯有按下性子,耐心等待。 当稻谷飘香,收获在即时,庄子上的平静被猛然打破——老洪的大女儿一家突然逃到了庄子里。 他们带来了省城方面的最新消息: 叛军攻下了省城。仙府里的大老爷们领着仙符兵弃城而逃。 而叛军一路追杀,沿途又夺下不少城池。据说,石秀县也是叛军的目标之一,他们看上了石秀县北的矿山。于是,不但石秀县乱了,紧挨着他的其它两县,永安县和丰成县也跟着乱了。 “听说,叛军所到之处,杀光、抢光、烧光,无恶不作,大家怕得紧,能逃的都逃出城了。”老洪的姑爷在永安县里开了一家粮铺,消息灵通得很。 老洪头一次慌了神:“他们会不会闹到庄子里来?” 姑爷不敢确定:“听说叛军很缺粮,沿途清洗了不少村子……岳父,我们只在庄子里住一晚,明天要继续往南边走,去谷南城我姑家躲一些时候。您跟我们一道走吧!” “我不能走!”老洪很坚决,“我要给主人守庄子。田里的稻子就要熟了,也走不开。” “爹呀,叛军一来,小命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稻子!”大女儿急得直落泪。 老洪沉默良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留下,你们带柱子两口子、还有拴子和云哥儿走。” 之前,大女儿带着家人回过两次娘家,是以,知道云哥儿是庄主的外甥,在庄上做客。他们没有反对。 当天晚上,沈云被告知,明天清早与拴子他们一道南逃,避兵祸。 第四十一章 躲兵祸 “洪伯,您不走吗?”沈云问道。 老洪摇头:“我留下来看庄子。” 沈云便道:“那我也留下来陪您。我学了些拳腿,叛军来了,我帮您打跑他们!” 小半年下来,他和庄子,还有老洪一家都处出了深厚的感情。老洪现在的神色,让他不由想起了正月十五那晚。那晚,在漆黑的巷子口,刘爷爷也是这般决然。 他一直很后悔——那时,他要是拼命的苦留,刘爷爷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若是刘爷爷和他一起去报恩观,肯定不会死! 老洪咧嘴笑道:“你才几尺高?打什么叛军!” 沈云仍要坚持。老洪摸着他的头,叹道:“云哥儿,我老洪这条命是老太爷救的,这些年的好日子也全是先生赐予。活到今日今时,衣食不缺,有儿有女,全是白赚回来的。省城出兵祸,先生没有音信。我必须在这里等着先生。说不定,过几天,先生就回来了。省城那边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先生有没有磕着碰着?我留在这里,到时也能照料先生一日三餐。” “我也能照顾馆长大人!”沈云不松口。 老洪瞪了他一眼:“你这娃,怎么不听话呢?要是叛兵来了,我领着先生往山里一躲,便利得很。你留下来,我还要分心打你的招呼,不是添乱吗?” 沈云被戳中痛处,闷闷的垂下头。他好恨自己太小。可是,每每一碰到事,他只会拖人后腿,什么忙也帮不上。 老洪又道:“又不是不能再回来。我老洪比你多活几十年,经得事多了。兵祸从来都是象洪水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叛军走了,你们也就回来了……” “好,我明天早上跟拴子哥一道走!”沈云猛的抬头,急声打断他的话。因为他知道,老洪接下来十之八九是要说“我在庄子里等着你们,你们回来就能看到我”之类的话。他不想听这些话。正月十五那晚,刘爷爷也说会在拳馆等着他和馆主大人,可事实上,刘爷爷回到拳馆后,便一把火将拳馆和他自己一起烧没了。所以,他再也不相信类似的话。在他心里,这种话不是好兆头,一点都不吉利。 见他想通了,老洪没有再多说,指点他要多带两身换洗衣裳:“明早,我会给你们准备些干粮。路上要听大人话,紧紧跟着,莫乱跑。”然后,他急急的离开了。庄子里还有四家佃户,他要挨家挨户的通知。四家人是留是走,悉听尊便。得了准信儿之后,庄子里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好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除了换洗衣服,沈云还带上了老刘头的青布荷包,以及那几本药书和路引。在石秀县,他深刻体会到了良民与贱民的云泥之别。是以,那张证明他是良民籍的路引被他格外珍惜的贴身保藏。老刘头赠予他的银钱也被分成好几份,藏在身上。 第二天清晨,老洪早早的准备好了早饭,亲自去牛棚牵出大黑,套上牛车,说是给沈云代步。 他十分不舍的抚摸着大黑的头,将两儿一女喊过来,再三叮嘱道:“路上一定要照顾好云哥儿。” 大女儿名唤金姑,闻言,爽朗的应道:“牛车哪有马车舒服?叫云哥儿和大弟妹坐我家马车上吧。就跟我、松哥儿,还有甜妞儿坐一辆车。” 他们家开着粮铺,养了一支驮运粮食的马队。不过,这次出来躲兵祸,除了三个车把式,还有陈管家俩口子,家里的佣人都公公被打发掉了,一个也没有带。马队也卖掉大半,总共只带出来了三辆小马车和两匹马。 公公和她男人骑马,女人孩子坐小马车。第一辆车上坐着她婆婆和未出嫁的小姑子萍儿;第二辆车坐着她们娘儿三个;最后的小马车用来装行李和路上吃用的粮食、水等,坐着家里的老仆陈管家和他婆娘。 是以,她的马车里宽裕得很,再加上沈云和柱子媳妇,一点问题也没有。 老洪没有拒绝:“行。大件、粗笨的东西都放在牛车上,有你的两个兄弟看着,安心得很。” 洪金姑又劝了一次:“爹,您真的不跟我们走?” 老洪很不耐烦的摆手:“啰嗦什么!庄子里又不是没人,叛军要是来了,我们往山里一躲,什么事也没有!”昨晚,他走遍了那四家佃户。结果,他们都不愿意跟金姑一家走。理由是:叛军还没影,而田里就要收成了。要走,也要等收了稻子之后。 洪金姑知道自家老爹是个倔脾气,已经决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这也是看在她是出嫁的姑奶奶面上,爹才好生好气的回绝。若是两个兄弟也象她一样,一劝再劝的,爹肯定是吹胡子瞪眼睛的骂上了。 一大群人吃过早饭后,组成一支车队,离开了郑家庄。 沈云和柱子媳妇被安排坐在第二辆小马车上。 松哥儿和甜妞以前都随沈金姑回娘家小住过两回,跟沈云玩得很熟。尤其是松哥儿,只比沈云小半岁,却矮了大半个头,再发现后者会写很多的字,又懂得耍拳,还能捉鸟雀,遂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只要来了庄子里,便俨然化成沈云的小尾巴,嘴里亲热的唤着“云哥”,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 甜妞才两岁半,受她哥哥影响,也很喜欢沈云。看到沈云上了小马车,她很大方的送上了自己的糖糕:“云哥,吃!” 沈云不喜欢吃甜食,更不喜欢跟口齿不清的小丫头玩,一脸的为难。 柱子媳妇乐了,在一旁逗道:“甜妞,糖糕也给大舅妈吃吗?” 甜妞没吱声,却果断的扭过身子,拿着糖糕一头扎进了洪金姑的怀里,用屁股对着她。 “这是舍不得呢。”洪金姑哈哈大笑,“这丫头,可宝贝她的糖糕了。除了她哥,连我都不给吃。” “妹妹,糖糕你自己吃。”松哥儿替沈云回应了一句,从身边的匣子里翻出一本崭新的书,“云哥,这是我爹新给我买的画本儿。上面有好些字,我不认得。你来教我,好不好?” “好啊。”沈云乐意得很。他很喜欢看书,可惜,庄子里没有别的书,只有他带来的那几本药草书。 于是,两人头碰着头,一起看起书来。 洪金姑她们见状,换了个话题,不再打趣他们。 一刻多钟后,车队正式上了官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和他们一样,拖家带口躲兵祸的。不过,大多数人没有马车。他们肩挑手提的,在官道两旁慢慢的走着。 画本不过十来页,早就看完了。松哥儿坐不住,揭开一角车帘,拉着沈云看路边的人:“云哥,快看,有人推着独轮车呢。”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在人群里看到了一辆木质的独轮车。车上一边坐了一个白发苍苍上的老太太,另一边驮着两个打着补丁的大包袱。推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看样子是老太太的儿子。 沈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叛军是打哪里来的?害得我们都要逃难。”以前,他听说叛军打仙符兵,心里挺喜欢叛军的。可是,现在听说叛军也抢劫寻常人家,他便一点儿也不喜欢了。 松哥儿住在县城里,听到的消息要多一些,心有余悸的捂住他的嘴巴,跟他咬耳朵:“你不能说叛军的坏话哦。听说叛军个个都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谁要是背后说他们的坏话,就会被抓起来,吊在城门上,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活活饿死、渴死。” 沈云吓了一大跳,拿开他的手:“这么恶?” “不只这些,还有呢!”松哥儿小声的继续爆料,“有很多人说,叛军最爱抓小娃娃烤熟了,下酒吃。云哥,看到叛军,你一定要赶紧躲起来。叛军很好认的,他们跟我们长得不一样,个个都是长长的红头发,绿眼睛,牙齿这么长!”说着,两只手比划出半尺来长。 “他们都是山妖变的吧!”沈云吓得小脸煞白,心里更加担心馆主大人和傅大哥。叛军简直比仙符兵更可恶,更可怕!后者毕竟还是人。 “我觉得也是。”松哥儿使劲的点头,“人哪有长成那样的!” 第四十二章 投宿 赶了大半天的路,下午的时候,人和牲畜都乏了。洪金姑的公公陈老爷令车队在路边的一块草地上停了下来,歇歇腿,并且打发他儿子,也就是洪金姑的男人陈有福,骑马去前面探路,寻找落脚的客馆或人家。 路上时常有逃难的人们结伴走过,是以,陈老爷只准男人们在附近放马喂牛:“女人和孩子都呆在车里。” 对此,松哥儿很是不满,拉着沈云,嚷嚷着要下车喂大黑吃草。 洪金姑瞪了他一眼:“再吵,把叛军招来了!” 甜妞刚刚睡醒,听到“叛军”两个字,眼里立时蓄满了泪水,撇撇嘴,却怎么也不敢哭出声来。 “姐,吓到甜妞了。”柱子媳妇连忙拿了身边的一只小布老虎哄甜妞,“甜妞不怕。我们有大老虎,坏人来了,就放大老虎咬他。我们才不怕呢。” 甜妞双手抱紧大老虎,一头扎进洪金姑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你看看你!吓到妹妹了!”洪金姑又狠狠的瞪了瞪松哥儿。 后者也被叛军吓到了,缩缩脖子,蔫头蔫脑的不再做声。 沈云却不以为然,心道:叛军哪有这么快追来?如果附近真有叛军,陈老爷怎么敢停下来?只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逃走才是。松哥儿真是蠢,竟然看不出金姑在唬人。 不过,他没有吱声,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药草书,心里后悔极了——跟着女人们坐马车,又闷又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早知道,他才不要坐马车,和拴子哥一起在后面坐牛车,多好! 大约半个时辰后,陈有福打马回报:“前面三里远有一条岔道,往西南的小道上再走两里多路,有一个叫做田家庄的庄子。我已经拜访过庄子的主人田太公。老人家七十三岁了,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仁义,准许我们在庄子里歇一晚。” “如此甚好。”陈老爷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吩咐陈管家安排车队马上动身。 半刻多钟后,牲口重新套上车,继续出发。 田家庄比郑家庄要大得多。车队抵达庄子外面的小道时,已经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领着三个壮实的庄汉等在那里。他们一人拿了一根碗口粗的大木棒,神色严肃。 陈老爷下马,向中年男人打拱作揖:“小老儿小姓陈,是永安县人氏,今晚叨扰贵庄了。”陈家虽然富裕,却是贱民籍。按仙府的规定,贱民自报家门时,要加一个“小”字。 管家将手里的木棒交给身边的一名壮汉,也打拱还礼。他也是贱民,自报家门“小姓田”,是田家庄的外管事,自称是受田太公之令前来接应他们的。 他很是抱歉的说道:“陈老爷,这段时间,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听说是叛军要杀过来了。我们不得不加紧防范。冒犯之处,请陈老爷海涵。” “哪里哪里,多事之秋加紧防范是应当的。”陈老爷连连摆手。 田管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老爷,请。” 他们被安排在外院的一个客院里。田家庄人很好客,早早的给他们打扫好了屋子。知道他们带了大牲口,马棚里的草料和水都备得足足的。 陈老爷很是感激,粗粗的梳洗过后,带着陈有福和柱子二人向田管事递上名贴,说是要给田太公叩头道谢。 不一会儿,田管事回来,告诉他们:“太公备了一杯薄酒,请贵客们共饮。” 于是,陈老爷他们三人随他一道出去了。 这种应酬通常没有女人孩子什么事儿。洪金姑的婆婆陈太太说了一句“乏得很”,便带着女儿莲儿去屋里休息。 洪金姑自然是先进屋伺候婆婆。 后者发话道:“把松哥儿和甜妞都带进来吧。赶了一天路,孩子们都累坏了。” 松哥儿闷了一天,哪里肯乖乖进屋继续被拘着? “我要去云哥那里去看大黑!”撂下话,他飞也似的跑掉了。虽然柱子兄弟和陈家一路,但老洪却不想自家闺女难做,提前跟陈老爷说好了,一路上,两家人分开吃。所以,进入客院后,柱子媳妇就和洪金姑分开,自行忙活去了。沈云算是洪家那边的人,自然是跟着柱子媳妇离开。他跟松哥儿说,要去喂大黑。在庄子里,大黑向来都是他照顾的。 陈太太拿宝贝孙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者,她知道沈云是良民籍,比自家身份高,又识字懂礼,还在习武,十有八九将来是个武者大人。松哥儿跟沈云亲近,不是坏事。遂任他去了,冲洪金姑摆手:“甜妞有我看着呢。你只管带着陈家的去烧晚饭。老爷他们今晚定是会喝酒,你给他们一人煮一碗醒酒汤放在灶上温着。还有,明天在路上吃的干粮也要准备好。” “是。”洪金姑应下。 沈云到了马棚后,头一桩事就是打了一大桶水,给大黑刷洗身子——拉了一天的车,大黑出了好多汗,沾满灰尘,原本黑缎子似的皮毛脏兮兮的。平素,大黑最爱干净了,哪里能受得住?没看到大黑一直在不耐烦的喷粗气,连最爱的青草也不吃吗? 松哥儿也没闲着,帮忙给大黑添草料,一边喂,还一边抚摸大黑的额头,嘴里碎碎念着:“大黑,莫生气。我喂你吃最新鲜的青草。” 大黑得到了安抚,情绪很快稳定下来,不再喷粗气,悠闲的甩了甩尾巴,开始进食。 拴子见状,便由着他们俩跟大黑玩,自己则帮陈管家照料旁边的五匹马。从永安县到谷南城,有差不多四百里路呢。一路上,拉行李、女人孩子赶路,全指着这些大牲口,必须得把它们都照顾好。 陈管家原本见不得自家孙少爷做伺候牲口的低贱活儿。可他看到沈少爷是良民,年纪比孙少爷大不了多少,却把袖子、裤腿挽得高高的,奋力给刷牛,便摸了摸鼻子,没有阻拦,还竖起拇指,由衷的跟拴子夸道:“二舅爷,沈少爷小小年纪,很能干,性情更是一等一的好。” “云哥儿真的很好,一点少爷架子也没有。”拴子从来都是对沈云赞不绝口的,“在庄子里,云哥儿也和我们一样下田做农活,空闲时,还教我和庄子里的娃娃们识字、打拳呢。我们庄子的娃娃都服云哥儿,没有不听他的。要不是我们这次赶路赶得急,早早的出了门,庄子里的娃娃们一定都会跑来送云哥儿。” 陈管事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沈云,小声问道:“二舅爷,您说,沈少爷教你们打拳?我没听错吗?学拳不是需要天赋的吗?哪里是人人都能学的?” 拴子挠头:“我小的时候也去考过拳馆,被定为没有武学天赋,就没有学了。不过,云哥儿教我们从来就不提武学天赋。他教五步打、扎马步。我都学得会,打起来也象模象样。练了半年,还涨了一把力气。以前,我只能担一百五十斤担,现在担两百斤都觉得轻轻松松。庄子里的娃娃们也都学得很好。他们个个都看着比没学拳前,手脚要灵泛些,也更有精气神。” 陈管事的目光扫过他那精壮的胳膊,仍是将信将疑,不过,嘴里还是赞道:“沈少爷小小年纪,却是真能人。”七岁的娃娃,能教会没有武学天赋的凡人学武,比拳馆里的大人们还要厉害?照看说,这世上也只有仙官大人们才有这种点化凡人的能耐! 拴子笑道:“我们每天早上都要练拳。陈叔要是能起早,明天也来和我们一起练啊。我哥从小身体弱,以前也觉得自己学不会,跟着我们练了几天,越学越有味,后来也天天跟我们一起练拳,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孰料,陈管事吓得直打哆嗦,连连摆手:“不,不用了。” 血的教训在前,他哪里敢去看? 当年,他的独子十岁,调皮得很,去翻武馆的院墙,偷看学徒们习武。他知道后,心想,不就是孩子贪玩么,没什么的。 结果,那孩子去得多了,终于有一次被武馆里的人发现,被从墙上直接扒下来,拖进了武馆里。 他得了信,请陈老爷带着,求爹爹告奶奶的请了熟识的一位武者大人出面担保,才将人捞出来。 可还是晚了。 可怜的孩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到家里一直高烧不退,没两天便咽了气。 独子就这样被武馆的人活活打死了,偏偏他还是没理在先。因为偷学武艺是大罪,活该被人打死!最后,由那位武者大人出面,他们夫妻俩赔了一百两银子给武馆,这事儿才算了结。 自独子死了后,他们夫妻俩一直没能再要到孩子。这些年,他们没少懊悔:要是当年把孩子管紧些,发现他去爬武馆的院墙,就立马把他的腿给打断,那么,他们老两口起码还能有个瘸腿的儿子养老,到现在,大孙子都能去铺子里当差领粮米了。 旁边,松哥儿动心了,跑到沈云跟前请求道:“云哥,明早我能来看你和舅舅们练拳吗?” 沈云想都没有想,张口应道:“行啊,我们是卯时一刻开始练拳,你要记得早点起来。” 陈管家听得真切,心里暗道不好,决定等喂完马,就去禀报太太——自独子出事后,他对武学有了些新的了解,知道武学都是有师承的。沈少爷不懂事,私底下传了拳术给孙少爷。将来要是沈少爷的师门知道了,一旦追究起来,沈少爷一句“年少,不懂事”能了事,但孙少爷却惹上了大麻烦。 第四十三章 人要知足 天擦黑以后,陈老爷父子和柱子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 柱子媳妇听了洪金姑的安排,去灶上拿温着的醒酒汤。拴子和沈云留在屋里照顾柱子。 “我没醉。”柱子等他媳妇出去后,翻身爬坐起来,冲拴子飞快的眨眼睛,“是倒酒的小丫头不小心,倒了些酒在我身上。别告诉你嫂子。”顿了顿,又道,“田太公很热情,让倒酒的丫头们一个劲的给我们劲酒。明天还要赶路,亲家老爷和我们都不敢喝太多,又推不过,只好装醉。” 拴子拧眉:“他们是成心要灌醉你们吧?什么意思!” 沈云听出了话里的机锋,也瞪大眼睛望着柱子。 “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想从我们嘴里多听到点真话,打听叛军的确切消息。”柱子哼哼,“你们不知道,亲家老爷和姐夫说话有多滑溜,回答了叛军的近况,以回报田太公的情义,又至始至终没有说叛军一个不好的字。今天,我是真真的学到了。”顿了顿,他对两人说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叛军的事,哪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说得的?你们也要记住了,在外头嘴巴要紧,莫说叛军的长短。传出去,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拴子连忙应“是”。 沈云不解的问道:“柱子哥,叛军不是还离得远吗?他们能听到我们在说他们不好?” 柱子认真的解释道:“不是怕被叛军听到。现在乱哄哄的,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肯定有人想投叛军,搏一份大功业。偏偏他们又没有门路,于是,就杀了说叛军坏话的人,当投名状。古往今来,从不缺这种乱世英豪。” 沈云听得心惊胆颤。原来,陈老爷父子俩虽然承了田太公的恩惠,却有心防着田太公,生怕被当成投名状,稀里胡涂的送掉命。而柱子哥特意说这通话,是真心教他们如何待人处事。 这时,门外传来柱子媳妇和洪金姑的说话声。柱子闭上嘴,老老实实的躺回床上,继续装半醉半醒状。 洪金姑进门来,冲柱子直皱眉头:“大弟,你怎么也学你家姐夫胡闹,喝醉酒?” 柱子就着媳妇的手喝了一大口醒酒汤,眼睛鼻子都夸张的缩成了一团,再也不肯喝第二口:“这玩意真难喝!不敢再喝醉了。” 洪金姑见状,扑哧笑道:“就是要难喝,才能长记性。” 柱子媳妇这才收了汤碗,起身离去:“我去洗碗。” 洪金姑看向栓子:“二弟,明天还要赶早,你和云哥儿先去睡。我和你哥说两句。” 这是有事要商量的意思。拴子便拉着沈云也走了。 待他们俩出了门,洪金姑走到床沿边,侧身坐下,压低嗓子问道:“听说,你和二弟,还有庄子上的人都跟云哥儿在学拳。这事儿,是真的吗?” 柱子又坐了起来,眼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他点头:“是真的。” 洪金姑一脸的不相信:“不是说武不外传吗?偷师是重罪。爹最重规矩,也能同意?” 柱子笑道:“爹特意跟云哥儿提过这事。不过,云哥儿说得很清楚,他教我们的都是基本功。不论是谁,只要想学,都能学。” 洪金姑轻轻“哦”了一句,一副了然的样子:“怪不得呢。这样的,怕是学了,也没有什么用。” 柱子却道:“还是很管用的。二弟学了之后,个头窜高了,力气更是长了不少。学了两个来月后,他再上山打兔子,每次都打到一两只,从来没有空手回过。我也跟着学了三个来月,感觉身子以前要强上许多,下田做活,没有以前吃力。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也不觉得累。要是搁在以前,只能早早的睡了,哪里还能跟亲家老爷和姐夫去喝酒应酬?” “这么厉害啊!”洪金姑不禁心动,“松哥儿也想学。云哥儿答应他,要他明天早些起来,一起练拳。我公婆还有你姐夫怕这事将来会有麻烦。不过,听你说的,这麻烦是不会有。可我担心得很,听说,学武不比别的,要是没有好师父教,说不定就坏了身子骨。云哥儿才多大,真能收徒弟教拳?松哥儿今年春上去考过武馆。我们县里的三家大武馆都说松哥儿没天赋,学不了武,不收他。大弟,你是松哥儿的亲大舅,你给姐一句实话,松哥儿要不要跟着云哥儿练拳?” “没事。只要松哥儿想学,你就让他跟着学呗。我和拴子不也是小时候被判定没天赋吗?”柱子爽朗的笑道,“庄子里的娃娃们,不分男女,都跟着云哥儿学拳呢。爹一直夸云哥儿小小年纪,却为人仁义厚道,不论是教识字,还是教拳,都尽心尽力。跟着他学拳的人,没一个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最开始扎马步的那小半个月里,手脚会有些酸痛,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庄子里的娃娃们个个生龙活虎,灵泛得很。” “行,我以后让松哥儿每天都早起,跟云哥儿学拳。松哥儿皮得很,以后,你和拴子帮我多看着他一些。”洪金姑放心了,“我认命,不指着松哥儿将来能考武试,当武者大人,给全家升籍。就象你说的,要是他跟云哥儿学了后,身体变强壮,手脚灵泛,无病无痛的平安长大,我也心满意足了,一辈子都记着云哥儿的恩惠。” 柱子满口应下:“自家外甥,还能要姐多说?” 第二天清晨,才到卯时,松哥儿便起来了,兴致勃勃的把拴子和沈云的房门拍得啪啪山响。两人被吵醒,只好提前去马棚旁开练。 沈云先教松哥儿五步打的第一招,玉带缠腰。待他学会了招式后,说道:“你自己先练一刻钟,把拳架打熟。一刻钟后,我再来教你扎马步。” “好。”松哥儿的兴致被完全提了起来。 沈云吩咐完后,去一旁自行练拳。 一边,柱子兄弟两个也是各自练拳。每天早上,他们都反反复复的练五步打,直至打满一刻钟。 接着,他们会和沈云一道练习扎马步。 柱子体力弱些,又学得最晚,他每天早上只扎一刻钟的马步。拴子稍微长一些,是半个时辰。而沈云年纪最小,却每天早上要扎满一个时辰的马步。好吧,这还是明面上的。只有拴子知道,沈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要在屋子里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而拴子不知道的是:沈云每晚躺在床上,入睡之前,还要在心里过一过《金刚拳》的招式和馆主大人教他的那十句“很重要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馆主大人有言在先,不允许他在人前提及金刚拳。提都不能提,那么,更不能当众练拳喽。 本来,他的目的是,让自己不要忘了金刚拳和那十句话。不想,歪打正着,在心里练拳的效果也是杠杠的——在心里连续练了五晚后,他发现自馆主大人离开后,客院完全空置了下来。那里地方偏僻,院子一角还有个更为幽静的小竹林,完全没有人会去。于是,他得了空后,偷偷的摸进小竹林里,在里头练习金刚拳。不想,五天没有练过,他不但没有生疏,反而打得要顺手得多,就连吐息也明显要顺畅一些。一遍打完,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神清气爽,甭提有多痛快! 于是,尝到甜头的他,每晚都坚持在心里练拳。金刚拳、五步打都至少要练一遍。 至于那十句话更是神奇——没有比这十句话更好的磕睡药了。每天晚上,他只要在心里默背完五遍,绝对会睡得喷喷香!而且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沈云心里觉得奇怪,也曾试着晚上不默背那十句话,或者少背、多背一些。结果,如果不背或者少背的话,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精神明显要差一些;而如果多背的话……他就试着有一次多背了一遍。呃,当天晚上,他感觉心里火烧火燎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后半夜,方感觉乏了,沉沉睡去。于是,第二天早上,他破天荒的睡过了头。还好拴子素来睡得沉,并没有发现他前一晚的异常。 于是,沈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十句话,每天晚上只能在心里默背五遍。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松哥儿学得很认真,一刻钟后,已是满头大汗。 沈云拿出水囊,让他喝点水,问道:“你累不累?还有力气接着练吗?” “能!一点都不累。”松哥儿灌了一口气,放下水囊,答得很响亮。 沈云便道:“我告诉你扎马步。” 这时,柱子兄弟俩已经开始扎马步。松哥儿指着他们问道:“是和舅舅他们一样吗?” “嗯,就是那样。”沈云点头。也是和先前教“玉带缠腰”一样,边示范,边道出扎马步的要领。 松哥儿学得很快,扎得象模象样。 沈云扯起嘴角坏笑道:“就是这样,绷住,不要动,坚持半刻钟。”呵呵,马步之难不在于学架式,而在于坚持。松哥儿,你要挺住哦! 然后,他自己在一旁也一模一样的扎马步。 远远的看了一会儿,陈老爷对陈有福说:“云哥儿教得很好。怪不得亲家老爷对云哥儿赞不绝口,甚是亲近。” 后者看到俩小舅子练得起劲得很,心里痒痒的,嘟囔道:“不知道我也能不能学会……” 话音未落,得了他爹一个大白眼:“人要知足!”说罢,老爷子甩袖大步离开。 陈有福缩缩脖子,赶紧跟上。 第四十四章 路遇小猴子 吃过早饭,陈老爷带着陈有福和柱子去辞别田太公。车队出发时,田太公派了田管事前来送行。后者带着三个庄汉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官道上。 沈云吸取昨天的经验,出发前便早早的爬到了柱子兄弟的牛车上面。 松哥儿见状,跟小尾巴似的,紧挨着他坐着。 洪金姑看到了,怕儿子受不住牛车的颠簸,想过来拉人,被陈有福拦住:“松哥儿跟他的舅舅们在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跟云哥儿在一起,有玩伴,也不会觉得闷。” 洪金姑听得明白,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遂笑了笑,低声说道:“这才一天,你就跟云哥儿亲近起来了!” 陈有福抬头远远的看了并排坐在牛车上有说有笑的两个娃娃:“你别看云哥儿年纪小,做事却有章有法。松哥儿要是能学到他的一半,就好了。你没看到,岳父和柱子兄弟都很喜欢他么?”顿了顿,又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洪金姑自然是打心底里乐意儿子跟娘家的兄弟们多相处。而且,她昨天看了一天,也是很喜欢沈云这娃。听到自家男人话里话外都有推崇自己娘家的意思,感觉脸上很有光,一时间喜笑颜开,美滋滋的去喊柱子媳妇继续坐自己车里。 柱子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用米袋和被褥包袱在车上堆了一个很厚实的小窝。拴子戏称之为“米窝”。沈云和松哥儿歪在里头,乐得直叫唤。一个说:“比小马车舒服多了!”另一个则快活的叫道:“还能看到天上的云!” 一路上,看到路边有好看的野花野草,拴子都会跳下车,去采一些来,教两个孩子编花环玩。 路过一个野荷塘时,柱子叫拴子去采了一大捆大荷叶,密密的插在牛车两旁。 太阳越爬越高,渐渐的晒人了。四人有荷叶遮阳,也不觉得晒。松哥儿佩服极了,赞不绝口:“大舅舅,你好厉害,知道早早的摘了荷叶挡太阳!” 柱子很是受用的笑了笑。 拴子回头逗道:“松哥儿今天是偷吃了甜妞的糖糕吧?嘴巴这么甜!” “我才没有!”松哥儿尖叫着为自己辩护,“我不吃糖糕的。” 惹得沈云他们哈哈大笑。 过了晌午,车队出了永安县地界,来到永安县与石秀县相接的地方。陈有福打马过来,神色严肃的跟他们示警:“过了前面的岔道口,有很多石秀县的人也出来躲兵祸。石秀县的人素来强悍,你们都要小心些,莫招惹他们。” 拴子皱了皱眉头:“哥,你歇一歇,换我来赶车。”本来,他们兄弟俩商量好,拴子身强体壮,一路上都由他赶车。不过,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柱子觉得自己吃得消,赶车没问题,便和拴子说,以后两人轮流赶车,一人一天。这样的话,拴子也能轻松些。 柱子听了陈有福的话,不敢掉以轻心,便没有拒绝,把牛鞭给了他,回头看了看“米窝”。 松哥儿叽叽喳喳的闹了大半天,确实累了。吃了干粮后,便呵欠连连,这会儿,他歪靠着沈云,睡得正香。旁边,沈云精神不减,任松哥儿靠着自己,用一只手在米袋上面写写划划练字玩。 “姐夫,两个娃娃还小,经不住吓。你把他们都带到姐的马车上去吧。”柱子说道。 陈有福过来,也有这个意思。他看得出来,沈云是个很有主见的娃,便问道:“云哥儿,你回马车吗?” 沈云摇头:“我就不去了。我坐马车,头有些晕。”他在石秀县住了半年多,从没觉得石秀县的人强悍。石秀县的人还不是和郑家庄的人一样,都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怕的! 拴子在一旁帮着圆话:“可能是闷的。我也坐不惯马车。” “行,你们都要警醒些。”陈有福没有勉强,抱起松哥儿,打马离开。 牛车里备有两根粗木棒。等陈有福离开后,柱子不动声色的将两根棒子摆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沈云他们也能看到前面的岔路口了。另一条官道上,果然也有逃难的人群。相比于永安县这边,那边的人起码是这边的一倍多。 两边的人都很防备。相遇时,彼此都很警觉的盯着对方。不过,默默的看了几眼后,又接着三两成群的赶路。只是每队人之间都很默契的保持着至少两丈多远的间隔。 石秀县那边恰巧也有一队马车,数量有十余辆之多。陈老爷禀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主动停下来,让他们先过。 结果,那边的车队走过岔道口后,有一名年轻男子带着两个仆从,特意打马回来道谢。 寒暄过后,陈老爷从年轻男子口里打探一些最新的消息:传言叛军对石秀县志在必得,放言会派三路兵马杀过来。石秀县里人心惶惶,不管有没有门路,人人争相逃命。 待年轻男子他们离去后,陈老爷忧心忡忡的指挥车队继续行进。 沈云他们因为先前得了陈有望的警示,都看似目不斜视、神色淡漠的坐在牛车上。事实上,他们暗中一直用两眼的余光观察路边的人群,心里时刻提防着。 一刻多钟后,岔道口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这时,路边的人群都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石秀县人,谁是永安县人。 柱子两兄弟神色渐缓。 然而,沈云却突然怔住了——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道日日夜夜恨不得能喝其血、啖其肉的身影。 小猴子!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仔细看向那个少年。 那人的个头比小猴子略高一点点,也是精瘦精瘦的,但是看着黑一些了。此刻,他紧跟在十来名同样衣裳褴褛的壮汉后面,背上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破袋子。 似乎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少年扭头看了过来。 沈云连忙垂下眼帘,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牛车比人群要快得多。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小猴子那队人已经被抛在后面四五步远。是以,少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狐疑的看向刚刚过去的牛车。 车旁路过一队成年汉子,柱子自然是高度防备。看到里头有个又矮又瘦的半大小子紧盯过来,他很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少年见他是个成年庄户汉,手边还搁着两根碗口粗的大木棒,赶紧低头避开。 没错!这家伙就是小猴子! 沈云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尽量压制着心里的愤恨,让自己不要在脸上显现出来。一双拳头却不知不觉握得紧紧的,指尖泛白。 柱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云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哦,没什么。”把身子靠过去,瞥看了小猴子他们那队一眼,悄声示警,“柱子哥,那些人,看着不象是好人。” 柱子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没事,有我和你拴子哥在呢。” 前头,拴子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的将两只袖管挽得更高一些,露出了鼓着犍子肉的上臂。 沈云注意到,这招很管用。至少小猴子的目光不再往牛车上瞟。 他不禁在心里哼哼:这家伙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 一直以来,他都在想:在自己变得厉害一些后,去外城的城隍庙找小猴子报仇。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会这么快就将小猴子送到他跟前来。 眼下,要不要找小猴子报仇?我要怎么对付他?又扫了一眼人群里,被牛车越落越远的小猴子,沈云闭上眼睛,歪靠在“米窝”里,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他觉得,经过差不多一年,自己的个头、力气都长高了许多,看着比小猴子矮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他练了这么久的拳腿,已非一年前的那个沈秋宝。 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与小猴子一战! 他又睁开眼睛,去后面的人群里寻找小猴子。 这时,那帮人被落在后面更远了。小猴子的身影完全被他前面的壮汉们挡住。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不是城隍庙里的那些人! 沈云顿时警觉起来:这一年来,我有幸碰到了馆主大人、傅大哥和刘爷爷,得了一场机遇。那么,小猴子呢?这一年里,他又经历了些什么?还有,他是怎么跟这些壮汉混在一起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要找小猴子报仇,这些壮汉会不会出手帮他? 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认出了小猴子,那么,小猴子刚刚有没有认出我呢?如果认出来了我,小猴子会不会和一年前一样,再起谋财害命的心? 他呼的坐直了身体,问柱子:“柱子哥,今晚我们会住在哪里?” 柱子看向骑马在前面押车的陈有福,答道:“要等姐夫去前面打探过才知道。”又低头看着他,“你累了吗?” “不累。”沈云摇头,试着探口风,“今晚我们要是还能找到田家庄那些的地方借宿,就好了。” 原来是担心没地方住。柱子安慰道:“等再走一些路,姐夫会去前面打探的。有店住,就住店。要不找合适的人家借宿。前面实在没地方住的话,就只能在野地里将就过一晚。车上带着锅碗呢,在野地里也能对付。” 沈云又在心里盘算起来:要是象昨晚一样,晚上是出不去了的。但是,要是住在野地里,我要不要偷偷溜出去找到小猴子,报仇雪恨?怎么做才能杀了小猴子,又不让那群壮汉发觉?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小怪爱吃鱼的平安符,谢谢! 今天是中秋佳节,某峰祝各位亲,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第四十五章 破败的村庄 沈云的盘算落了空。陈老爷审时度势,指挥得当,接下来的三天里,车队都找到了投宿的客栈,没有跟大多数难民一道露宿野外。 坐车比步行要快得多,沈云在心里大概推算了一下,小猴子一行人估计已经被落下了三四十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以他现在的脚力,根本就不可能乘夜回去杀了小猴子,再在天亮之前折返。 于是,他只能暂且做罢,心道:戏文里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小猴子,杀了他,给九姐报仇! 车队每到一处客栈投宿,都会跟店家打探消息。打探的结果是,形势越来越紧张。先前石秀县里的传言不假,叛军真的派了三路兵马往石秀县方向行进。在省城落败的仙符兵主力这两天都在石秀县周边集结。他们扎下营帐,说是要痛歼叛匪,“誓与石秀共存亡”。 “幸亏我们走得及时,昨天就出了石秀县地界。听说,前天中午开始,仙符兵在石秀县界内设置关卡,把官道给封了。”陈有福得了确切消息后,跟柱子两兄弟直道“庆幸”。 柱子听了,不由愁云满面:“姐夫,这么说,仙府和叛军是真的要在石秀县打大仗了?” “爹就是太犟。让他跟我们一道出来,他说什么也不听!”拴子急得直跺脚。 沈云很喜欢听陈有福跟他的两个小舅子说事。每听一次,他都觉得长了不少见识。 他也很牵挂老洪,闻言,忍不住出声:“庄子离石秀县有几十里地远呢。而且,庄子三面都是山。沈伯早有谋划,说要是打起来了,他得了信,会早早的躲进山里。不会有事的。”既是宽两兄弟的心,也是宽他自己的心。 陈有福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有这番见解,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头也道:“云哥儿所言及是。” 回去后,他跟洪金姑又是一通感慨:“要是松哥儿也有云哥儿这般见识就好了。” 洪金姑白了他一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你也不看看云哥儿的家世!人家出身是良民,小小年纪就能识文断字,当小师傅教人拳法。他受到的教养是我们松哥儿能比的吗?” 好吧,这是一个大误会。沈伯其实也不清楚沈云的真正来历。他只知道先生甚是看重沈云,养伤期间,也不忘教后者读书。再加上,后者是良民,所以,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后者是先生的后辈亲戚。于是,在佃户和儿女们面前,他给后者编了一个庄主外甥的身份。他在庄子里和儿女们面前素有威望。他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是以,大家私底下都把沈云当庄子的小主子。 是啊,良贱之分有如云泥之别。贱民哪里能跟良民比?陈有福被驳得哑口无言。 洪金姑又道:“云哥儿看着就是以后有造化的。我们不跟他比。松哥儿将来接了铺子,要是再能把铺子的生意做得更大些,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她推了推自家男人,“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松哥儿算盘术?” 陈老爷年青时得了一场机缘,有幸学得算盘术,于是从无到有,创下一份不菲的家业。 陈有福没有学武的天赋,早早的跟着他爹在铺子里做生意,也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县城里有“金算盘”之称。算盘术已然成了陈家的家传秘技。 现在,松哥儿也是个没武学天赋的。她只想儿子能学会陈家秘技,把家业发扬光大。 对于贱民来说,如果没有仙资,也没有武学天赋的话,子承父业,是唯一的出路。 “原本是收了秋粮,空闲一些,而松哥儿也过了七岁生日,就教的。”陈有福叹了一口气,“现在兵荒马乱的……唉,等到了谷南城姑母家再说罢。” 次日清晨,车队继续南行。 这一天,他们运气不好。沿途的村子都是空的,不见人烟。这里的人们应该也是和他们一样,早早的逃了,只余下空的屋舍。 “我们也去村子里找间空房子,生火做饭,对付一晚。”陈老爷很是无奈。 天色将晚,离官路近一些的空房子几乎已经被逃难的人们占满了。陈有福与柱子两人一道,去村子深处寻找合适的屋舍。如果找不到的话,车队今晚就只能找块空地露宿了。 逃难的人实在是太多。而眼前的这个村子又破烂得很,没有几间全乎的好房子。他们俩一直往村里走,几乎穿过了整个村子,在靠近另一端的边缘终于找到了一间小小的茅屋。本来是两间,紧挨着的另一间倒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半人高的土墙角。 柱子留下来守地盘,陈有福返回去,将车队带进来。 沈云坐在牛车上,警觉的四处张望,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村子里一片狼藉,且有好些地方现出火烧过的痕迹。 抵达茅屋后,他再也忍不住,悄悄的将柱子拉到一边,道出心中的疑惑:“柱子哥,这里的人们逃难时,为什么还要放火烧自己的屋子?他们都没有想过,以后还要回来吗?” 火烧的痕迹太明显,柱子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他叹道:“村民肯定不会放火烧自己的家。这些火应该是借宿的人生火做饭,离开时,又没有彻底把火扑灭,不小心烧起来的。没人看着的房子,很快就会被糟蹋掉。所以,爹才不肯离开庄子。” 栓子恰好也听到了,凑过来插嘴:“云哥儿,你没看到周边的田地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吗?肯定也是逃难的人做下的。这里的村民得到要打仗的消息,只好舍弃田里快要熟了的稻子和瓜果,拖家带口的连夜逃走,结果便宜了逃难路过的人。要是自己的庄稼,哪个不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怎么舍得这样糟蹋?” “作孽啊!”身为庄户汉,柱子甚是痛心。 沈云听了,心里将信将疑。不知道为什么,进村时,看到那些被火烧掉大半的破房子,还有地上散落的破砖烂瓦,他就不由的想起了被屠戳过后的牛头坳村。 不过,转念又一想:要真是仙符兵来过,村子肯定也会被烧得寸草不生。哪里还能剩下一些空房子?再说,昨天,陈老爷不是打探得很清楚吗?仙符兵都驻扎在石秀县那边,离这里有几十里地远。 这样想着,他便没有再说什么。进来时,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口水井。很多人在那里打水。他也从牛车上提了一只空木桶,准备去井边打些水来,给大黑刷澡。 “云哥,你要去打水吗?”松哥儿抱着甜妞从屋里出来。一间半茅屋破破烂烂的,门窗都被卸下来,不知道被弄去了哪里。只剩下四面墙和屋顶。陈太太不得不亲自领着女人们收拾屋子、生火做饭饭。于是,分身无术的洪金姑便塞了两块糖糕给甜妞,让松哥儿带妹妹去屋外玩。 沈云点头:“嗯。我看到前面有一井口。” “我们也去。”松哥儿这些天跟惯了他,想都不想就抱着妹妹追了过来。 沈云看了一眼手里拿着两块糖糕的甜妞:“井边人太多,你和甜甜在这里帮我看着大黑。等我打了水回来,我们一起给大黑刷澡。” 听到沈云把大黑交给自己看着,松哥儿立刻觉得责任重大,心里更是荣幸之至。去井边变得一点诱惑力也没有了。他放下甜妞,郑重的点头:“行,我在这里看着,云哥只管去打水。”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要是松哥儿一定要跟着去打水,他肯定要头疼死了。 “看大,大黑!”甜妞掂起脚尖,殷切的向沈云高高举起一只手里的糖糕,口水哗的流出好长,落在红红的小袄上,“云哥,吃!” 这只糖糕都被咬过一口了……沈云大窘:“甜甜自己吃。” 不想,甜妞咧了咧嘴,说哭就哭,眼见着泪水就要堆满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呜……” “好好好,我吃。”沈云真是怕了她,赶紧弯腰接过那只糖糕。 “哈哈哈……云哥,你怕甜甜!”松哥儿蹲在地上大笑。 甜妞素来喜欢学她哥哥,含着泪花儿,也笨拙的蹲下来,“咯咯咯”的笑起来。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女娃娃真是麻烦!沈云冲他们俩翻了一个白眼,将糖糕胡乱的塞进怀里,提着大木桶落荒而逃。 在外面逃难,吃食是宝贵的。他听松哥儿闲扯时无意中说过,甜甜最爱吃永兴斋的糖糕,离开家时,洪金姑特意去永兴斋买了一匣子。也就是说,这种糖糕吃一块,少一块。他打算呆会儿回来,再还给甜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小怪爱吃鱼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十六章 夜半惊魂 大家齐动手,终于在天黑前吃上了晚饭。 但是事情还没完。 草草的塞了一碗饭,陈有福带着柱子兄弟一人提了一根大木棒,去周边巡逻——村子里住满了逃难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显然没带够粮食,进了村后,三三两两的结伴,到处翻找寻食吃。就在陈太太她们做饭的时候,先后有好几批人被茅屋里散出的米饭香味吸引过来。看到拴子光着上身,犍子肉鼓鼓的在院子里喂马,他们不敢靠前,远远的驻足张望一番,最终走掉了。陈老爷担心得很,生怕那些人起了贪心,晚上会过来闹事,让精壮男丁去周围多转转,希望能起到威慑作用。 陈有福他们出去转了一圈,效果很好。茅屋周边清静了许多。 然而,陈老爷还是不放心,令男人们套车:“今晚,女人和孩子在屋里睡,男人们合衣守在车上。大家早点睡,过了后半夜,我们接着赶路。” 这样一来,洪金姑她们也没得歇了。放下饭碗,女人们继续在临时搭起来的锅灶前忙碌着:刷锅洗碗,还有准备明天的干粮。 沈云还小,没人给他派活。他自己给自己找了活,去看守牛车。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半躺在牛车上,一边享受着晚风拂面,一边在心里练拳招。 过了一会儿,松哥儿噌噌的从倒塌的半间茅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烙得两面焦黄的白面油饼:“云哥,吃油饼。刚出炉的,香着哩。” 沈云睁开眼睛,笑着拍肚子:“你吃吧。我晚饭吃得饱饱的,现在吃不下。”再说了,这是明天在路上吃的干粮。 松哥儿却将俩油饼往他手里一塞:“这是我特意给你拿的。娘她们做了好多。爷爷说,明晚说不定也找不到客栈,要娘她们烙油饼。油饼不容易坏,放着吃两三天也不会坏。你吃啊,油饼就要温热着吃。放凉了,变得硬硬的,失了味道。我再回灶上去拿。”说着,他又噌噌的跑回去了。 可是,沈云实在是吃不下了。想着陈老爷先前发了话,大家后半夜要起来,接着赶路,他心中一动,翻身坐起来,在牛车里找了一张晒蔫了的荷叶,把俩油饼包起来。 突然想起了,那块糖糕,他忘了还给甜甜。 可这会儿,甜甜在她奶奶跟前。沈云只好将糖糕也和俩油饼一道包起来,往怀里一塞,收起来。 一通忙碌后,大家终于空闲下来。 “云哥儿,你也去屋里,好好睡一觉。”柱子过来,递给沈云一个温热的荷叶包,“两个油饼,你放在身边,饿了吃。” 沈云没有接:“刚刚松哥儿已经给了我两个。” “你再拿着呗。亲家老爷说了,晚上要摸黑赶路,叫每人身上都带点干粮,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吃。他们出去运粮时,碰到紧急的情况,都是各自带好干粮。”这时,拴子也走了过来,扬了扬手里的一个荷叶包,“你看,我们都有。” 柱子将荷叶包放到他身边的米袋上,也道:“娃娃不扛饿,你都拿着。” 沈云闻言,便将这一包也收进怀里。 柱子和拴子今晚都被安排守车。他们让沈云去屋里睡。 屋里睡的都是女人,沈云早就不是牛头坳村那个不懂事的山里娃沈秋宝,哪里肯跟她们挤一起?而牛车又太小,只够让柱子两兄弟挤一挤的。是以,听了陈老爷的决定后,他早早的给自己找好了睡觉的地方——屋后有一块青石板,挺平坦的,刚好可以用来当床。 当然,他是不会跟大家说,自己要睡在外面的石板上。 “好。”他磨磨蹭蹭的走进了被当成卧房的那间茅屋里。 洪金姑她们已经在地上摊好了地铺。松哥儿见他进来,亲热的招手:“云哥,我跟娘说好了,今晚,我们俩睡一个铺。” 沈云看到他的铺夹在陈太太和洪金姑的中间,不由头皮发麻,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好啊,你先睡。我去撒泡尿。”然后,他借着尿遁,逃了。 他在倒掉的半间茅屋里搜集到一大把干茅草,铺到屋后的青石板上,合衣躺在上面。 没过多久,拴子找了过来:“云哥儿,你怎么睡这里?松哥儿到处在找你。” 沈云嘿嘿:“屋里太闷了。这里凉快。” 拴子意会过来,没好气的笑道:“屁大的人,真讲究!”不过,他也没有勉强,而是四下里看看,见不是在风口上,便说道,“我去车上给你拿床被子过来。” “谢谢拴子哥。”沈云感激极了,“不要告诉松哥儿我在这里。” 也不知道拴子是怎么跟松哥儿说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光抱了一床褥子。松哥儿没有跟过来。 “安心睡。走的时候,我会过来叫你。”拴子放下被子,回了前面。 于是,沈云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和往常一样,他在心里练了一遍金刚拳,接着又把那十句话默背了五遍,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嚣闹声惊醒。 “杀人了!” “仙符兵来了!” 他睁开眼一看,村子里火光跃动,尖叫声,哭闹声直冲云霄。 茅屋前面更是一片凌乱的脚尖声。 “快起来!”这是陈有福在大喊。 松哥儿迷迷糊糊的哭叫:“爹,娘,呜呜……” “老爷,外面怎么了?”陈太太在屋里尖叫。 “云哥儿!”拴子惊恐的跑过来,一把抓起他,“快跑,好多仙符兵!” 沈云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牛头坳村被火吞没的惨烈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紧跟着拴子往前面跑去。 这时,屋子里的女人和孩子都已经被叫了出来。 陈老爷大喊:“仙符兵进村杀人了。就在前头!”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大,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黑暗中,人影乱窜,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 “啊,我看到了。他们在那里!”柱子媳妇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往哪里逃啊……”陈太太死死牵着小闺女莲儿的手。母女俩吓呆了,一步也不动了。 “这边也有!”拴子也是浑身直打颤。 “到处都有。逃不掉!”陈有福一手紧抓洪金姑,另一只手牵着松哥儿,亦是面如土色。 在仙符兵的铁蹄面前,他们的马车跟纸糊的纸车纸马,没什么两样。 陈老爷举目四望,大喊:“分开!找地方躲起来!快!” “松哥儿,跟我走!”他一把拉过松哥儿,另一只手拖着陈太太,还有小闺女,跑进了东南面的黑暗里。危急时刻,他首先想的是,独子与长孙必须分开逃。 陈管家赶紧拉着自家婆娘,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 “对,大家快藏起来!”陈有福回过神来,带着妻女往另一个方面飞跑。 柱子媳妇瘫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柱子只好一把扛起她,招呼拴子和沈云跟上:“跑啊,快跑!” 沈云只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任拴子牵着自己狂奔。牛头坳村的大火,还有眼前的乱像搅和在一起,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啊,杀过来了!” “娘啊……” “快逃!” 前方惨叫连连。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影飞奔过来。 柱子跑在前头,见状,赶紧招呼:“快,那边!” 拴子拖着沈云,紧紧的跟上去。 黑暗中,有几条黑影跌跌撞撞的冲过来。等沈云回过神来,骇然发现,自己与拴子被冲散了。 “云哥儿!”几步远之外,拴子叫得撕心裂肺。 “我在这里!”沈云想循着声音跑过去,可是,后面的人群蜂拥而上,瞬间将他吞没。 他个子小,接连被人撞了好几下,完全丧失了方向。 混乱中,马蹄声越来越近,声声象是踏在他的心尖尖上。 “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夜枭般的声音象是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浑浑噩噩的脑瓜子奇迹般的清醒过来。 不,我还没报仇!我不能死在这里! 沈云记得傍晚打水时,在去井台的路上,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很隐秘的小洞。周边全是乱石。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到那个小洞。 去那里躲起来! 人小也有人小的好处。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人群的一侧。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所处的方位——离茅屋不到百来步远。 而那个小洞就在茅屋右边。恰好就在他现在的方位上! 跑啊! 再跑两百多步,就能到小洞了!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脑海里响起一通坚定的声音。沈云只觉得两个脚板心里象是有一股热流腾起,又象是一道闪电划过全身,顿时,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撒开脚丫头,飞一般的奔跑起来。 一个,两个……身边的黑影,不断的被他抛在后头。 当他赶到那堆乱石前时,猛然发现,身边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藏起来! 没有犹豫,他像狸猫一样跃过乱石堆,直扑小洞。 洞子的周边长着一大蓬半人高的乱草。 简直没有比这更隐秘的藏身之所了! 沈云扒开草丛,钻了进去。 洞子很小,又矮又窄,以他的个头,仅能在里头蹲着。 钻进洞里后,他发现里头还有一些空间。他试着往里挪了挪,紧贴着洞壁藏好。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贏贏的香囊,谢谢! 第四十七章 杀良冒功 外面,火光渐盛。 透过草叶间的细缝,沈云看到了一副惨绝人寰的情景! 十几名仙符兵们一手举火把,一手提大刀,骑马追着乱窜的人群一通横劈竖砍。 寒光之下,血线乱飙。跑得慢的那些人,不论男女老少,皆象被割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的亡于长刀下。 然而,那些仙符兵们并没有停下来。 他们肆意的狂笑,继续追赶着四下乱逃的人们。 一批,又一批逃难的人被他们胡乱砍倒。 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迅速散开。 沈云蹲在土洞里,被熏得喘不过气来。 牛头坳村,也是被这样屠掉的吗?他使劲捂住自己的口鼻,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手无寸铁的人们在铁蹄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他们本能的往没有仙符兵的石堆这边逃。 然而,跑得最快的那几个壮汉也没能逃掉。他们最终倒在了离乱石堆十来步远的地方。 近百名逃难的人,就这样被仙符兵屠戳殆尽。 没有一个活口! “你们几个,割人头!你们,去把尸体堆起来。”一个头目横样的仙符兵大声叫道,“你们去周边找找,还有没有活口。” “是。”十几个仙符兵纷纷跳下马,分头行动。 沈云看得很真切,这些人手起刀落,毫不客气的斩落青壮年男子的头颅,象葫芦一样,全都挂在腰上。 另外几个人,将无头尸身们与老人、孩子还有女人的尸体拖到一起,堆起来。看到荷包、首饰什么的,他们大大咧咧的摘下来,收进怀里。 在这些尸体面前,这些恶魔什么顾忌也没有。沈云看到有一个仙符兵为了摘下一具中年女尸手腕上的银镯子,毫不犹豫的斩下了女尸的那只手。粘血的银镯子滚落,他捡起来,随意的在旁边一具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收进怀里。 沈云只觉得胃里先是一阵紧缩,然后胃液象沸水一样翻滚。好难受!眼泪与鼻涕齐流。他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十几名仙符兵分工合作,手法纯熟,显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说说笑笑间,近百人的尸体便处理完毕,在井台旁边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坐小山。 小头目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黄符纸,捏在手里扬了扬,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哧——”,黄符纸上腾起一道蓝色的火苗。 小头目将燃起来的黄符纸奋力往尸山上一扔。 诡异的蓝黑色火光猛然腾起。尸山被点着了。尸体象纸片一样纷纷卷起。 散开搜索的仙符兵纷纷回报:“没有漏掉的。” “报个数,这一堆,收了多少头颅?”蓝黑色的火光将小头目的脸映得发青,象极了城隍庙里青面獠牙的小鬼。 被他指着的那名仙符兵飞快的答道:“二十九颗。” 小头目啐道:“娘的,忙了一个晚上,就这么一点!” 另一个仙符兵谄媚的指着嚣闹的西南方:“队长,这回三队做事不厚道,把肥羊都赶到他们的地盘里。我们要不要过去帮个忙?” “老古说的对!” “威武营抢了我们这边的羊,我们抢回来!”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尸山已经烧得精光,连灰碴都没有剩下。 小头目看了看西南方,又啐了一口:“上马,抢他娘的!” “哦嗬!”十几名仙符兵争先恐后的飞身上马,扬着手里的长刀,往西南方扑杀过去。 火光远处,外面暗了下来。 土洞里,沈云已然衣背尽湿。暂且躲过一劫,他象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太凶残了!这些仙符兵简直不是人,比野兽还要凶残一千倍,一万倍!戏文里的妖魔鬼怪,也不过如此! 大约半刻钟后,西南方向的惨叫声也停住了。 沈云知道,那边的人们也被屠杀殆尽。 接下来,还会发生?那些畜牲还会做什么?后背紧贴着洞壁,他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喉咙里。 “金老财,你他娘的捞过界,抢我的羊!”有人在破口大骂。 “去你娘的,明明是你先抢!”小头目也不含糊,张口骂回去。 “都给我住口!”夜枭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先做活!谁也不准再吵!再吵吵,所有头颅归公!都别想分到一点功勋!” 于是,争吵声骤停。 “搜,给老子搜!一个活口也不能留!”还是那个夜枭般的声音,“搜仔细些。漏掉一个活口,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是!”凌乱的脚步声四下散开。 沈云只觉得后背上的冷汗又下来了。 不要找过来!不要找过来……他在心里不住的祈祷着。 “啊——啊……”黑暗中,时不时响起惨叫声。有男有女…… 突然,外面又热闹了起来。 “是个女的!” “跑那边去了!” “站住!” 几个仙符兵的叫喊声乱七八糟的由远及近。 紧接着,沈云听到了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扑通!”一道黑影摔倒在洞口。 他骇然的瞪大眼睛望过去。 是洪金姑! 她满头大汗,披头散发,狼狈之极。怀里还抱着甜妞。后者被紧紧的捂住嘴巴,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洪金姑没有想到会看到洪云。 她喘着粗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甜妞塞进土洞里,压低嗓子恳求道:“求你了,云哥儿!”说罢,她猛的爬起来,拼命的往另外一个方向逃去。 “在那边!” “追!” 两个仙符兵打着火把追了过去。 甜妞离开了熟悉的怀抱,咧开嘴,眼见着就要大哭。 沈云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把声音压在嗓子眼里劝道:“甜甜,不能哭!千万不要哭!” “哇——呜呜呜……”哭声还是从他的手指缝里泄了出去。 怎么办!这哭声肯定会把畜牲们招过来!到时,两人都要死! 沈云急得也快要哭了! “求你了!别哭!” 甜妞本来就小,又完全吓坏了,哪里听得进?她一边哭,一边拼命的挣扎着往洞外扑:“娘——” 沈云只好将她死死的抱住。 慌乱之中,甜妞撞得他的胸口一通闷痛。 这时,他猛然记起怀里还有一块糖糕。记得有一次,甜甜也是哭闹不止。松哥儿就是用一块糖糕哄好了她。 于是,赶紧掏了出来,将那块糖糕送到甜妞的嘴边,小声哄道:“甜甜,吃糖糕。” 也许是因为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甜甜立马安静下来,轻轻含住糖糕。 谢天谢地! 沈云长吁一口气,甩了一把冷汗。 “咦,刚刚好象听到前面有哭声!”井台那边冷不丁响起说话声。 刹那间,沈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回,死定了!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还好,甜妞太小,浑然不觉死亡正在靠近,嘴里含着糖糕,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里。 外面,另一个声音质疑道:“你幻听了罢?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哦,可能是风吹叶子响。”先前的那个声音又道。 “走吧,井边阴气重。” 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周边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呼——”,沈云好象又捡回了一条命。不,是两条命。多亏这块被咬了一口的糖糕!他万分庆幸的去看怀里的甜妞。 呃,才几句话的工夫,这丫头居然睡着了! 甜妞躺在他怀里,睡得好熟。小脸上挂着泪珠,嘴里依然含着那块糖糕。 沈云真羡慕她。 几惊几乍,他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可是,不知道接下来,畜牲们还会不会过来。同时,也不知道甜妞会不会突然醒来,又哭闹着找娘。所以,他不敢睡,唯有打起精神,强撑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稀。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再也没有响起惨叫声。 又过了许久,他听到夜枭般的声音厉声发令:“撤!” 然后,马蹄声踢踢踏踏的渐渐远去。 他仍然不敢乱动。 畜牲们还没有放火烧村子!有牛头坳村的惨案在前,他不敢妄动——土洞的后面是一面光秃秃的陡坡。前面是乱石堆。畜牲们放火烧村的话,火也烧不过来。 还是不敢睡。 冷静下来后,沈云靠在洞壁上琢磨着今晚的事。 仙符兵为什么要屠杀逃难的人们?他们为什么要把青壮年男子的头割下来,统统带走?而不要老人、女人和孩子们的头颅?还有,小头目用来烧尸体的黄符纸就是传说中的仙符吗?小小的一张纸竟然比火油还厉害! 翻来覆去的回忆着畜牲们的谈话。他大概心中有了一些答案: 首先,这帮畜牲似乎是要用人头换功勋。而且只有青壮年男子的头颅才能换到功勋。 其次,他们的头目一而再的强调不能留活口,说明他们不想今晚的事传出去。 想清这些,沈云心里的怒火噌噌的往上喷涌:是不是牛头坳村的村民们也是因此而遭难!爹,还有村里的叔伯们,他们也是这般被割下头,被畜牲们拿去换了功勋! 该死的!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我偏要活着出去,告诉世人! 畜牲们的暴行必须大白天下! 绝不能让这么多的冤魂枉死! 如果说以前沈云只恨屠杀牛头坳村的那帮仙符兵,那么,现在,他是恨上了整个仙符兵! 在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杀掉无辜百姓,换取功勋,可能是整个仙符兵的做派。 就是这帮畜牲毁了他的家!毁了牛头坳村!毁了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幸福! 他们真该死!统统都该去阴曹地府,下油锅! 沈云从心底里恨死了整个仙符兵! 第四十八章 劫后余生 沈云以为自己能挺住。事实上,他严重高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靠着洞壁睡着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蒙蒙亮。 该死,我怎么睡着了!他吓了一大跳。旋即,又庆幸不已:还好,什么事也没有。 他还活着。 怀里,甜妞睡得香沉。只是嘴里含着的那块糖糕不见了。 低头再细看,他在自己的左腿上找到了它。 这可是很管用的止哭大宝!他将之捡起来,仍然收进怀里。 在洞里坐了一晚。两条腿已然完全没了感觉。他试着伸伸腿。立马,麻嗖嗖的感觉自脚尖呼的双双放上涌。 啊——,两条腿都抽筋了! 后背紧紧的抵住洞壁,沈云难过得呲牙咧嘴,眼睛鼻子缩成了一团,却不敢喊一声痛。 无他。怕昨晚的那帮畜牲还没走,惊动了他们。 还好,大约半刻钟后,痛苦结束了。两条腿仅仅略感不适。 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他侧耳细听洞外的动静。 外面,死一般的寂静。 他又使劲的探头吸鼻子。 空气清凉,没有烟火的气味。 咦,那帮畜牲真的走了?他们没有放火烧村子? 沈云狐疑的抱着甜妞挪到洞口。 杂草的叶子上沾着晶莹的露珠。透过草叶间的缝隙,他看到外面飘着淡淡的薄雾。迷朦之中,井台东面的草丛依旧青翠,远处挺立着的屋舍隐约可见。 竟然真的没有放火! 沈云心里涌起一种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感觉。 好吧,今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 看样子,畜牲们确实走了。他抱着甜妞爬出土洞。 整个村子都象是沉睡之中。除了晨风轻轻吹过,再无其它动静。 沈云又站到乱石堆上,举目四望。 屋舍、田地和昨天傍晚刚进村时差不多。然而,除了他和甜妞,整个村子再也看不到别的活物。 柱子哥、拴子哥、松哥儿、陈老爷……他们呢?有没有逃过昨天的杀劫? 孤寂有如四周的晨雾,笼上心头。沈云鼻子一酸,眼泪双流。 先找人! 沈云抱紧怀里的甜妞,泪眼朦胧的往茅屋那边走去。 当看到一间半茅屋还在,他心里是雀跃的,充满了希望。 然而,走到近前,他的心又沉到了谷底——仅仅是茅屋在而已。屋前的车、马,还有大黑都不见了。准确的说,在土院里,他看不到昨晚他们留宿过的痕迹! 屋里呢? 他抱着人,急急的抱着人先冲进住宿的那间茅屋里。 里头空荡荡的。 人呢?昨晚铺了大半间屋子的被褥呢? 他在屋里打了个转,什么也没有找到。 接着,他又不死心的去了旁边那半间茅屋。那里,昨晚被他们收拾过,搭了临时的灶台,当做厨房。 垒着的石灶还在。锅碗瓢盆,昨晚临睡前,都被洪金姑他们收回了车上,自然是不在的。 沈云眼尖,在石灶旁边的泥地上找到了一只火折子。 应该是洪金姑他们昨晚不小心遗落的。 紧紧攥着火折子,他不禁又泪如雨下。 这只火折子竟然成了他们昨晚来过的唯一表证! 人,都不在了!、 现在,只有他和甜妞! 昨晚,他心里很清楚,洪金姑必定是难逃一劫的。他不止一次的祈祷,其他人都比洪金姑幸运,能和他,还有甜妞一样,躲过死劫。 可是,他更明白,自己是奢望。昨晚,这里宛如修罗场…… 用一只手背擦干眼泪,他去屋后察看——昨晚,他被拴子匆匆拉走,被子被扔在那里。 好吧,唯一的惊喜:薄薄的小被子竟然还在! 他又找到了一件旧物。 清晨,有些凉。他用小被子包住甜妞。 甜妞“嗯咛”一声,在他肩头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多悲伤,也无济于事。沈云收拾起沉甸甸的心情,飞快的总结眼前形势。 首先,大人们都找不到了。洪金姑定是被杀害了。而拴子哥他们也许是被杀,但也有可能是逃走了。可以肯定的是,从现在开始,他万事只能靠自己,并且还要带着甜妞。 昨晚,洪金姑最后看他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就冲着洪金姑最后的决然离去,牺牲她自己,保全了他们俩,他也一定要竭尽全力保住甜妞,将来有机会的话,再送回她的亲人身边。 其次,他身上全部的家当是:一只八成新的火折子、一床薄薄的夏布被,还有,四个油饼和半块糖糕。 身上的吃食最多能够他和甜妞吃两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接下来,他要带着甜妞何去何从? 返回郑家庄?石秀县那边的官路被封了。他们俩回不去! 留在村子里?他不知道畜牲们还会不会来。村子挨着官道,是逃难的必经之地。畜牲们尝到了甜头,能来一次,必将能来第二次、第三次……在山里,有一个常识,那就是咬过人的野畜,想尽办法也一定要猎杀掉。因为野兽尝过人肉后,便会上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随时都会下山咬人。 所以,他不敢拿自己和甜妞的小命去豪赌。 继续往前走?且不说他不知道谷南城在哪里,该怎么走。就算他最终能找到谷南城,没有陈老爷他们带着,他又怎么能找到陈家姑奶奶?甜妞太小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见过她的姑奶奶,好不好?而且,她身上也没有可相认的信物。 貌似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好选择。 沈云沮丧极了。 站在土院里,他茫然四顾,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要是陈老爷他们还在,就好了。”这样的话,何去何从,自有大人们拿主意。 想到这里,心里象是“噼叭”作响,爆开了一点亮光:如果陈老爷他们还活着,逃过一劫后,会怎么打算呢? 思来想去,他觉得,陈老爷他们极有可能会选择继续前行,去谷南城。 所以,如果我也继续前行的话,最有可能找到陈老爷他们! 理清这些,沈云终于拿定了主意:继续前行! 当然,他更明白,继续前行的风险也是极大的:其一,他身上的干粮不多,最多只能维持两天;其二,前方极有可能也会发生畜牲残杀逃难的人们,充当功勋的事情。 但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是危险重重,那么,他还怕什么? 走,继续前行! 不过,在走之前,他决定先做两件事:一是,乘着官道上还没人,他在村子里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一些用得上的东西,比如说,粮食、衣物等;二是,他要想办法给后面的人示警。他昨晚琢磨了好久,必须把畜牲们的恶行宣扬出去! 说做就做! 沈云抱着甜妞在村子里四处搜寻起来。 村子里跟被洗劫过一样干净。他找遍全村,花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只找到了一只半人高的竹背篓,一只缺口的粗陶钵,以及一只牛皮水囊。 好吧,去凌乱的稻田里仔细找找,应该还能捡到一点散落的稻子。不过,沈云放弃了。一来,他还要赶路,没那么多时间去捡稻子;二来,捡来的稻子首先要晒干,然后还要脱去稻壳,才能吃。他没有工具。有那工夫一粒粒的手剥稻谷,他还不如去山里打只兔子烧了吃。 捡来的三样东西,他很满意:竹背篓足够大,不但能用来背甜妞,而且还可以装小被子等物件。如此一来,他的双手便完全得了空;牛皮水囊解决了他和甜妞一路上的喝水问题;粗陶钵既能做碗,又能当锅煮吃食,简直是出门在外的必备良品。 离开村子前,沈云捡了一截烧焦的木棒,在靠近官道的一间青砖瓦屋的外墙上画了一幅画:一个男人拿刀去砍另一个男人。其中,拿刀的那个戴着头盔,穿了铠甲。腰上还挂着一个男人的头颅。 接着,他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字:仙兵杀人。 呃,“符”字不会写,他只好留个空格。 至于画上的两个男人,他是学着《金刚拳》上的图解画的。为了将两人更好的区分开来,他特意将仙符兵画得大一些,代表难民的男人则画得瘦小一些。 有画有字,就算大多数的人不识字,也能看懂画中的意思。 做完这些,太阳出来了。薄雾散尽。村子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宁静而又安详,仿佛昨晚的血腥罪恶都只是沈云的一场恶梦。 看着墙上的粗糙图画,沈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道:今晚,乃至以后,畜牲们至少在这一带不会再得逞!他们的罪行定会被逃难的人们带向远方,传播开来! 他可以想象,知道实情后,人人都会诅咒这群恶魔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情畅快! 突然间,沈云发现,就算不学武,识字也很有用。有时候,文字的杀伤力一点儿也不让刀剑。 没有再停留,他扔掉木棒,又背起竹背篓,沿着官路,继续前行。 兜兜转转,眼下,他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从牛头坳村逃出来的最初。 然而,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其实有很多事情都不相同了。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事事必须依仗长姐的山里娃沈秋宝。 现在的他,不但有信心、有决心迎接前行路上的重重困难,照顾好自己,而且还能照顾甜妞。 想到甜妞,他不禁回头瞥了一眼,坚毅的小脸上泛起一道温柔:小丫头真的很乖呢。 甜妞可能是昨晚被闹腾得太厉害了,乏得很,一直在呼呼大睡。 第四十九章 立志 以前,沈云听傅雷说过,否极泰来。意思是,人倒霉到了极点后,运气就会反转,变得好起来。 他觉得自己昨晚够倒霉的了。所以,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了一把小刀? 在官道上走了数十步远,他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柄不到半尺来长小刀! 最先,他只是看到一小截磨得乌黑发亮的牛皮刀鞘,以为是只荷包之类的。哪知近前一看,竟然是把小刀。 刀柄用红色的绸布层层缠绕着,手感极好。 再抽出来一看,阳光下,薄薄的刀身,寒光闪闪,炫得他眼花缭乱! 好刀!和傅大哥的那把贴身匕首有得一比! 沈云心里满意极了。有了这把小刀,他简直是如虎添翼。怀里揣着小刀,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他心里觉得踏实了不少。 甜妞一觉睡到大中午。她应该是饿醒的。当时,沈云正坐在路旁的树荫下吃油饼,见她醒来了,便撕下一小块,递给她。 小丫头性子好,没有起床气,拿起油饼块便往嘴里塞。 结果,她才吃了两口便卡着了。小脸涨得通红,眼泪汪汪。 沈云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吃得太急,卡住了。他连忙拿起水囊,给她喂了一大口水。 “呼——”甜妞喝下后,神色明显轻松下来。 “慢点吃。”冷了的油饼有些硬。他想了想,拿过甜妞手里的油饼块,细心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撕给她吃。怕她再卡着,吃两口饼,就喂一小口水。 甜妞看着是饿狠了,一气吃完了小半个油饼。 吃饱喝足之后,她回神了,咧起嘴,哇哇大哭:“娘——” 沈云只觉得头都大了,赶紧从怀里拿出“止哭大宝”哄她:“甜甜不哭,吃糖糕。” 不想,这一回,宝贝竟然失灵了。 甜妞泪眼婆娑的四下里找寻着:“娘,娘——” 唉,这样怎么办才好呢?沈云急得抓头挠耳。 也是昨晚畜牲们造的孽太重,这会儿,官道上还是空荡荡的。附近除了他们俩,不见有其他人。 想找人帮忙,都没处找! 情急之下,沈云只好说谎哄道:“甜甜不哭,你娘给你买甜糕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貌似有些用!甜妞的哭声小了许多。 于是,沈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伸过双手,做去抱她的样子:“你要是不哭了,我就抱你出来找你娘。” 甜妞揉揉眼睛,终于止住了哭,抽泣着冲他伸出了一双胳膊。 成了!沈云在心里欢呼,将人从竹背篓里抱出来。 他在树荫下慢慢的走着,嘴里接着哄人:“甜甜,你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娘出去买糖糕,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所以,我们也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找到你娘。你不要哭,好不好?要是哭的话,我们就找不到你娘了。” 甜妞打了个哭噤:“甜甜,不哭。云哥,带甜甜找娘。” “乖!”沈云冲她笑了一个,“我们马上就去找你娘。你走不快,坐在竹背篓里。我背着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好。”甜妞点头答应了。 谢天谢地,这会儿总算是把小姑奶奶给哄住了。沈云连忙将人放回竹背篓里。 这时节,中午的太阳已经很晒人了。甜妞的脸粉嫩嫩的,跟水蜜桃一样。一看就是不经晒的。 可惜,周边没有荷叶之类的……看到垫在底下的小被子,沈云灵机一动,把小被子拿出来,盖在甜妞头上。 “不要!丑!”甜妞不干,嫌恶的躲开。 屁大的人,知道的真多!沈云只好再哄:“甜甜,盖着小被子,太阳不晒。我们能快些找到你娘。” 一听盖着这个丑东西可以找到娘,甜妞不再躲闪,很乖巧的同意了。 沈云松了一口气,背起竹背篓,强颜欢笑:“走喽,我们找你娘去!” “哈哈哈,找娘去!”背后,甜妞发出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沈云听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沿途,他尽量挑有树荫的地方走。为了哄小姑奶奶开心,不要老把“娘”挂在嘴边,沿途看到野花什么的,他也都会过去摘一些来。要么直接送给小姑奶奶,要么是编成花环,再送给她。 运气不错,路上,他在一丛荆棘里发现了一些红泡果。 红泡果香甜多汁,最大程度的取悦了小丫头。一把一口,她吃得满嘴红艳艳的,乐得合不拢嘴,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里,都没有再提要找娘。 慢慢的,沈云摸出了一些与甜妞相处的小窍门,感觉不再头大如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赶路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好吧,眼下的头等大事是哄好小姑奶奶。至于赶路……那是附带着的,好不好! 眼见着太阳将偏西,沈云又多了一桩顶顶要紧的事:找个合适的地方过夜。 从早上到现在,他沿着官道走了十来里地,沿途竟然没有碰到一个路人! 这情形不由又让他想起跟长姐从牛头坳村逃出来,去镇上投奔姑奶奶的那段艰难日子。 今晚,他和甜妞两个也只能孤伶伶的住在荒效野外了。 沿途,他先后碰到了两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然而,前车之鉴在,他是宁愿住山洞里,也不敢去这些村子投宿。 好在,当初长姐教的那些本事,他一点也不曾忘记。 最终,他在官道边的山里找到了一处小山洞。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顺手捡了一些干柴,还有,采了一大把鲜嫩的伏地菜——这时节,山上的野菜野多,他真的不愁没吃的。 “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将竹背篓放下来,他对甜妞如是说道。 小丫头四下里望了望,眼泪说来就来,扯起嘴角:“娘——,呜呜,我要娘——” 沈云已经麻木了,蹲在竹背篓前,又一次祭起“止哭大宝”:“甜甜,你看,这是什么?” 甜妞的哭声立时降低了,含着眼泪去看他的双手。 是半块糖糕! “呜呜,娘——” 呃,糖糕彻底失宠了。沈云掏出一把红泡果:“哎呀呀,红泡果,真好吃!” 结果,人家一点儿也不稀罕:“娘——,我要娘——” 估计是下午吃太多,腻了。 “你再哭的话,我们就找不到你娘了!”他祭起大招。 “哇——”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招术用尽,耐心也用尽。 沈云完败。 好吧,哭吧,哭累了,就好了。他放弃了,只能在心里庆幸:还好,现在不是晚上。不然,就这哭法,非把狼招来不可! 没有再理会甜妞,他干脆自己忙活起来。 先是收拾洞子,清理出一块平地;接着,他拿出火折子,折树枝生火。 不想,歪打正着。甜妞反倒是哭声越来越小,渐渐的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当火生起来的时候,她完全止住了哭,打着哭噤,委委屈屈的向沈云伸出一双胳膊要抱抱:“云哥哥,抱!” 沈云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蹲在原地,看着她问道:“你还哭不哭?” 甜妞撇嘴,眼见着又要开哭。 沈云低下头,往火堆上接着添了一根干树枝。 甜妞很聪明,领会了他的意思,赶紧表态:“不哭了。” “真不哭了,我才抱你。”沈云又看着她。 小丫头使劲的点头:“真不哭了!” “甜甜,真乖!”沈云这才起身过去,伸手把她从竹背篓里抱起来。 “看火!”甜妞的身子直往火堆那边探。 原来是被火堆吸引住了。沈云恍然大悟,将人放下来,按在火堆旁:“就坐在这里,不能再靠近。火烧在身上,很痛!”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会很丑!” 后面这句话的威力显然要更大。甜妞果然打住,不再往前靠。她也学着沈云的样子,往火堆上扔了一根小树枝,然后,得意的冲他笑。言下之意是,看,我也会! “现在火已经很大了,过会儿,你再添柴。”沈云拿出粗陶钵,“你来帮我择伏地菜,好不好?” “好!”甜妞雀跃不已,注意力再度被成功转移。 沈云拿起一根,一边说,一边示范:“这是伏地菜。你把它这样扯断……都扯成这么长。” 甜妞还不会用巧力,拿起一根,双手用尽全力,使劲的去绷。 时下野菜多。沈云专挑了嫩嫩的采。是以,小丫头得逞了。一声脆响,她手里的伏地菜被扯成两截。 “看!”她得意的拿着两小截菜炫耀。 好吧,只要你高兴就好。沈云点头:“就是这样。” “咯咯咯……”甜妞开心的笑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将两小截伏地菜扔进粗陶钵里,然后,又拿起一根,继续用力绷。 乘她没注意,沈云飞快的捡出那截长的,将之再扯成两小段…… 这天晚上,他们俩就着油饼喝伏地菜汤。 “菜汤,甜甜煮的!”没油没盐,陈大小姐吃得很欢快。 沈云笑道:“好,你煮的。”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知道了哭也没有用,甜妞吃饱喝足,去洞外撒了尿之后,便呵欠连连的揉着眼睛,象糯米团子一样自己往沈云的怀里钻,嘴里还模糊不清的念叨着“娘”。 沈云大窘,又怕她会哭闹,只好硬着头皮将人抱住。 好在,没过多久,小丫头便睡着了。 将甜妞轻轻的放在地上,盖上小被子,顿时,沈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大半天,除了背着小丫头赶路,他还要绞尽脑汁哄人、管吃喝拉撒……硬是生出既当爹来又当娘的错觉。 好累! 不知道当初,长姐是不是也这般累……他叹了一口气,起身继续做事:用粗陶钵烧水,放凉后,再灌进牛皮水囊里,留着明天在路上喝;住在山洞里,要防着野兽,所以,火堆不能熄。路上捡来的这点树枝不够烧,他还要去洞口周边捡一些来;甜妞一个人在洞里睡觉,他不能走太远。长姐的教训,太深刻、太沉重…… 终于,忙活完后,他歇了一会儿,开始在火堆边练习金刚拳。昨晚的死劫再一次深深的刺激了他。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如果他足够强大的话,面对那帮畜牲,他就能坚决的打回去,而不是只能象耗子一样藏在小土洞里。 昨晚,就在那个站不直身子的小土洞里,痛定思痛,他曾扼腕立志:这个世道,恶人太多。我要当一个武艺高强的大侠,不但自己可以安身立命,而且能惩治恶人,济弱扶危!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桃花扇和平安符,谢谢! 第五十章 有人来了 吸取头天的经验教训,沈云决定将赶路的时间稍微调整一下:每天只赶半天的路;早上,早些起来赶路;中午的时候,太阳晒人了,便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脚;等太阳弱一些,再去官道附近找合适的夜宿地。 这样一来,他肯定追不上陈老爷他们。好吧,背着甜妞,孤伶伶的沿着官道走了一天,他冷静了许多,对陈老爷他们是否还活着,没有再抱很大的希望。现在,他的打算是:去谷南城。一切随缘。 如果陈老爷他们还活着,那么,他到谷南城之后,再想办法,肯定有找到他们的时候; 如果陈老爷他们都不在了,等听到兵祸过去的消息,他便送甜妞回郑家庄,找洪伯。 是以,他不再急着赶路。 好吧,事实上,带着甜妞,他也走不了多快。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早上甜妞醒来后,和昨天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她一直都很乖,不再哭着要找娘。 他给她采了一束带着露水的喇叭花。一路上,她坐在竹背篓里,都是自己在折腾这些花。嘴里嘀嘀咕咕的,自己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接近中午的时候,沈云发现后面有人跟上来了。不等这些人靠近,他便警觉的背着甜妞躲进官道边的一座小山里。 叮嘱甜妞不要出声,他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手里紧握小刀,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的官道。 不一会儿,后面的人过来了。 他们一共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背着包袱,满面倦容,风尘仆仆。看样子是一家子逃难的。从他们的穿着,还有走路的姿势、速度来看,应该都是家境不是很差的庄户人家。 “咦,那个男娃呢?走得这么快?”六人之中唯一的中年胖大婶问道。 旁边的中年汉子应该是她男人。脚下不停,他皱着眉头四下里望了望,催促道:“啰嗦什么,快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他回头问道:“爹,前面不会再有仙符兵杀人了吧?” 紧挨着胖大婶的女孩儿脸上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脏兮兮的,跟只花猫儿一样:“怕是唬人的。害得我们整夜赶路,到现在也没停……爹,我快走不动了。” “叫什么叫?没听见人都在说,那村子里的人都被杀光了吗?走了这么久,你们在路上看到了几个人?也不用你们的猪脑壳想一想,那些人都上哪儿去了!”中年汉子恶狠狠的叱道,“想死,就停住,莫再走。” 于是,其他人都不在出声,扑哧扑哧的继续赶路。 沈云听得很真切:这些人说话是石秀县那边的口音。 看来,仙符兵屠村的恶行已经在难民中间传开了。以至于后面赶上来的难民被吓得不敢停,连夜逃命。 很有可能是我画的字画起作用了。沈云心里美滋滋的。 接下来,又有难民三五成群的路过。他们无不是一脸的倦容,拖着脚,在尽力赶路。 从他们偶尔的交谈中,沈云更加确定仙符兵的恶行已被难民们知晓。怕被灭口,难民们都是连夜赶路,直到现在也不敢停下来歇脚。 再稍晚一些,路上终于出现了第一只车队。然后,经过的难民越来越多,官道上渐渐热闹起来。 而这时已经过了晌午,太阳没那么晒人了。 沈云瞅准时机,选了个没有人的空档,下了小山混进难民队伍里继续前行,同时,按计划暗中留意合适的夜宿地——因为身边没有大人,担心难民之中有人欺小,所以,他决定还是按早上的计划,边走边寻找夜宿地,晚上不与这些难民混在一起。 好吧,他之所以继续选择单独宿营,其中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因素:防着前面也有仙符兵杀难民,冒充功勋。 结果,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天色稍晚时,不少难民在官道附近寻找夜宿的地方。选定了地方后,他们被将这一块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当后面的难民走过来时,他们中的青壮男丁便出面,拿着粗树枝将人统统赶走。 沈云不敢,也没有想过与他们争地盘。只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离官道远一些,在相对更加偏远的山里寻找合适的夜宿地。 按照长姐教的野外夜宿地的挑选法门,以及他自己的一些经验,这一次,他是从路边的一条山溪,逆流而上,在其上游找到了一个心仪的落脚点。 甜妞的适应能力很强。昨晚,择菜时,沈云才教她认了一回伏地菜,她便记得了。看到沈云摘到了一把,她高兴的在竹背篓里拍着巴掌嚷嚷:“伏地菜,给甜甜,煮汤吃。” 沈云正巴不得呢。将摘到的菜给甜妞拿着,他空出一双手来,正好可以多捡些柴。 这天晚上,他们俩就着野菜汤,吃完了最后一个油饼。 甜妞不知愁,吃饱喝足之后,困了就打着呵欠趴在沈云的怀里,嘟囔着“觉觉”,不一会儿,就睡得香喷喷。 沈云看着她的小脸,甚是心疼——这才两天,小丫头原本粉嘟嘟的脸看着黑了,瘦了。 原本,他以为没有油饼,一咱上靠着野菜汤,也能撑下去,走到谷南城。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他是打小粗养的山里娃,野菜汤也能养活。可甜甜不成。陈家虽是贱民,却是富商之家。小丫头是好吃好喝的精心喂养出来的,打落地起,就没吃过苦。所以,单凭一天两顿野菜汤,他真担心用不了多久,小丫头会被饿坏身子,闹出什么病来。 而眼下,就算是大人闹病,也是要命的大麻烦。更何况,小丫头还这么小。 看样子,得想办法搞些山货,给小丫头补补身子才行。 安置好甜妞后,沈云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点燃的粗树枝当火把,决定去石崖下面的山泉边碰碰运气,看能否捉到小鱼什么的,明早好熬个鱼汤喝。 山里的夜晚总是充满危险。要是搁在以前,沈云是不敢摸黑去找野味的。但是,现在……他摸了摸怀里的小刀,顿时底气足足的,胆量翻着跟斗儿暴涨。 哪知到了之后,他站在岸边才把火把往水面上一照,隐约看到的三两条小鱼立时全没影,不知道钻到哪块石头下面去了。倒是惊得一群蛤蟆“呱呱”的四下乱窜。 呀,这里的蛤蟆真肥! 沈云不禁咽口水。蛤蟆是他们牛头坳村的叫法,没人吃这玩意儿。但是,到了永安县,蛤蟆换了个名字,被称为“田鸡”,是一道人人都爱吃的野味儿——把田鸡剁掉脑袋、扒了皮,再切些葱、姜,搁在里头,蒸熟之后,就是一道鲜得让人吞掉舌头的美味。 在郑家庄时,夏天一到,庄子里的娃娃们便三五成群的乘着夜色去田里抓田鸡,改善家里的伙食。 他也跟着去抓过几次。 田鸡有一双强有力的后腿,两腿一蹦,往往就能弹出老远。如果没有掌握窍门的话,轻易是捉不到的。 而他学得快,头一个晚上就掌握了里头的诀窍——田鸡其实是很笨的。它没有脖子,所以没法扭头看到身后。而且,到了晚上,田鸡还有一个习性,喜欢往光亮的地方凑。当然,前提是,没有惊到它们。 利用好了这两点,什么工具也不用,赤手空拳的,就能抓到田鸡。 永安县的人都相信田鸡很滋补身体,其效用不下于鸡婆子。沈云决定了,明早改吃田鸡。 只是这里的田鸡刚刚被他惊跑了,所以,他得先躲起来。 于是,他先在岸边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将火把插在土里,然后,在几步开外藏了起来。 “呱呱呱……”没过多久,有田鸡凑了过去。 沈云暗喜,一动不动的蹲着,同时,密切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一只、两只、三只……火把周围的田鸡渐渐多了起来。 田鸡被抓后,很容易死掉。而死田鸡是吃不得的。所以,沈云没想捉很多。象这样肥的田鸡,抓个五六只,就够他和甜妞两个美美的吃一顿了。 再说,留甜妞一个人在火堆边睡觉,他也不敢在下面呆太久。 看着差不多了,沈云脱下外衣,扎成一个大布袋,蹑手蹑脚的靠过去。 从背后下手,用最快的速度对准最外边的一只田鸡的屁股,猛的一抓! 得手! 在郑家庄时,他抓田鸡的手法又快又狠,被小伙伴们尊称为“神抓手”。这次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神抓手一抓一个准。 不一会儿,临时扎的布袋里变得沉甸甸的,六只田鸡到手。 沈云心满意足的将它们一只只的掏出来,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摔死,用小刀切掉脑袋,扒皮,清洗干净,扔进带来的粗陶钵里。再将牛皮水囊灌满。 任务完成,他匆匆的跑回石崖。 火堆边,甜妞裹着小被子,睡得喷香,连身都没有翻过。 沈云松了一口气,放下粗陶钵,开始捣鼓田鸡——新鲜的田鸡肉不能放过夜。但是,熟了的却是可以的。 没油没盐的,黑灯瞎火的,他也挖不到野葱之类的来调味,所以,蒸田鸡是吃不上了。他只能用庄子里的娃娃们教的法门做烤田鸡。 方法很简单,挖些干净的黄泥,用水和稀,包住田鸡,扔进火堆里。等外面的黄泥烤干了,里头的田鸡也熟了。砸开黄泥,直接吃就是。 将六坨田鸡泥团扔进火堆后,沈云开始今晚的功课——练金刚拳。 才打完两遍,突然,他看到下面山腰那里的树林之中扑腾扑腾的飞出一群鸟雀。 有人来了! 立时,心中警铃大作。他赶紧扑灭火堆,抱起熟睡之中的甜妞跑下石崖,钻进白天就看好的一丛灌木丛后面藏好。 第五十一章 小猴子之死 “就在这里。” 十来条黑影扛着三只大麻袋,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将大麻袋重重的扔在地上。 “呜呜呜……”从三只大麻袋里传出痛苦的呻呤。 黑影们麻利的解开麻袋。 里头竟然装的是大活人! 两个老汉,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娃。 “呜呜呜……”他们被绑得象一只只大棕子,嘴里塞着破布。个个惊悚的缩在地上。 一个黑影四下里看看,冲地上的一堆人说道:“这个地方有山有水,你们死在这里,来世定能投个好胎。莫要再怪我们。” “呜呜呜……”地上的人们脸上的恐惧更甚,拼死求饶。 另一个黑影有些不耐烦的啐了一口:“老大,跟几只两脚羊啰嗦什么!早早的杀了吃肉,才是真。” “就是,赶了一天两夜的路,老子都快饿死了。” “凭什么兵老爷们杀得,我们就杀不得!” 其余人也纷纷起哄。 “你们几个,去周边盯着点。小猴子,你来放血。” 黑影堆里,一道又矮又瘦的身影便推了出来。 “小猴子,手脚利落些。”那道黑影又道,“都是苦命人,麻利的送他们上路,少让他们遭些罪。” 沈云蹲在灌木丛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隔得远,但是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这群人竟然要在下面的山坡脚杀活人吃肉! 还有,小猴子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群人碴! 愤怒之余,沈云心急如焚。他不能让这群人碴得逞!必须想个办法救一救那些可怜的人。 可是,我只有一个,还带着甜妞。而对方是十个成年壮汉,再加上一个狡诈狠毒的小猴子…… 坡脚,小猴子拿着一把尖刀在那个六七岁的男娃跟前站定。他拍了拍后者的脸,用怜悯的口吻说道:“我的刀很快,你不会太痛。”说着,他一把扯起男孩的头发。后者已经被吓蒙了,完全忘记了挣扎。脑袋被猛的向后一拽,细细的脖子完全暴露出来。 眼见着尖刀就要落下,这时,突然从山上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哪个在下面放肆,弄脏山爷爷的地!” 夜里,山上风大。这声音被吹得飘浮不定。在漆黑、寂静的山里,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别看这群人刚刚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样。然而,他们没少干杀人掠货的勾当,心里虚着呢。 闻言,一个个吓得面无土色,浑身直哆嗦。 “是,是山妖……” “啊!” 有人哭了,有人吓尿了,小猴子更是吓得扔掉了手里的尖刀,扑通跪在地下,冲山顶方向一个劲的叩头:“山爷爷,饶命……小的是头一次沾血……” “哗啦啦——”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很愤怒:“你说谎!纳命来!” 小猴子吓瘫在地。 “扑通!扑通……”又有几个给吓跪了。 为首的那个壮汉哆嗦着抽出刀子,冲山上厉声嚷嚷:“是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 话未喊完,又是一阵山风打着转儿呜呜的吹过。 上面,哗啦啦的再次滚下来一通乱石。 呼——,有一块石头准确无误的砸在这家伙的额头上。 “哎哟!”他站立不稳,滚出老远。 “啊,山妖杀人了!”再也不敢逞能,他惨叫着,连滚带爬的往山下逃去。 其余人回过神来,见状,纷纷跟着抱头鼠窜。 只有地上的四人手脚被捆,动弹不得,没法逃。他们不敢抬头看,一个个死命的趴在地上,呜呜呜的求饶。 没有人知道,这些动静全是沈云这个七岁的娃娃在作怪。 刚刚从山坡上滚下去的石头,都是他白天的时候特意捡到一起的。这是长姐教他的防手。在荒郊野外露宿,光是有一堆火,是远远不够的。挖陷阱,捡些石头充当武器,都是山里人惯用的防卫手段。 而沈云自从担起劈柴的活计之后,手上越来越有力,扔石头的准备更是大幅度提高。隔着一面坡,又是从上对下,他想砸中坡脚的人,那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完全没压力。 不过,刚刚他用一根长树枝,分两次将捡来的石头耙下了山坡。 至于假扮山妖喊话的法子,是听洪伯说古受到的启发。洪伯平素最喜欢说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吓人。他说起古来,活灵活现,就跟是亲眼见到的一样。沈云和庄上的娃娃们一样,都是既爱又怕。 将那些人吓跑后,沈云没有现身。老实说,他是怕被救下的那四人将今晚的事说出去——他坏了小猴子他们的好事。这些人碴若是知晓真相,铁定会杀了他,以泄心头大恨。 今晚,他自我感觉做得很好。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小猴子反应太快,混在同伙之中,也逃下了山。今晚,他不能杀了这厮,为长姐报仇血恨。 沈云放下手里的长树枝,返回到灌木丛后面,急急的跑到灌木丛后面去找甜妞。 小丫头裹着小被子,仍然睡得喷香! 山坡下的那四个人没走,他不敢现身,只好继续藏在灌木丛后面。 那四个人还在哭着求饶。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年轻女人头一个发现山坡上安安静静的,不再有石头落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往上看。 山顶上,漆黑一团,什么也没有。只有山风在打着转儿吹。 啊,山爷爷走了!她欣喜若狂,挪到一个老汉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嘴里使劲的呜呜着。 那个老汉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发现是她,很快镇定下来。 年轻女人是个灵泛的。她先是探下身子,将嘴送到老汉的背后,让他帮忙扯出塞在嘴里的破布。接着,她用嘴给老汉解绳子。 另一个老汉见了,大受启发,挪到男娃身边,示意他照着做,帮自己扯出嘴里的破布。 可惜,他的牙口不好,弄了半天,也没能解开男孩身上的绳子。 最后,还是解开绳子的年轻女人和老汉帮忙,给他们俩松了绑。 四人得救了。其中一个老汉带头又跪了下来。其余三人明白过来,齐齐跪下。 “多谢山爷爷显灵,救了我等性命。请山爷爷保佑我等逃过兵祸。归家之后,我等定为山爷爷盖庙扬名。”四人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相互挽扶着下山而去。 终于走了!沈云长吁一口气,抱着甜妞回到石崖下面。 火堆的灰还是滚热的。里头,六坨田鸡泥仅仅被烤了个半干。反正是明天的早饭,不急着吃。是以,他任泥团们埋在热灰里,拿出火折子,在旁边另外生了一堆火。 早上醒来时,灰堆是凉的。但是,田鸡泥团都干了。沈云摸了摸,温热。 “甜甜,起来,吃早饭了。”他摇醒甜妞,“今天我们有喷香的烤田鸡吃哦。” 一听有好吃的,睡眼朦胧的小丫头立马精神起来,一双眸子雪亮:“吃烤田鸡,甜甜要吃烤田鸡!” “叭!”沈云砸开一只泥团。 立时,田鸡的肉香味喷涌而出。 “吃……”甜妞欢喜的拍着巴掌,一线口水刷的流了下来。 可怜的小丫头,几天没沾肉味,可给馋坏了!沈云乐了。泥团外面摸着是温热的,但里头的田鸡却还有些烫手。他一边鼓起腮帮子吹着,一边小心的从田鸡后腿下扯下一块肉,喂给馋丫头。 后者张大嘴巴,“啊呜”一口接住。 “好吃吗?”沈云笑问。 甜妞使劲的点头:“好吃,香!云哥哥,快快吃。” 因为只有一个粗陶钵,所以,这些天,沈云都是先喂一口甜妞,再自己吃一口,两人轮着喝野菜汤。甜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吃饭方式。 沈云笑了笑,自己吃了一块田鸡肉后,又给甜妞喂了一块。 不一会儿,四只烤田鸡进了他们俩的肚子。 甜妞笑眯了眼,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饱了。”这也是沈云教她的——吃饱了,就要拍肚子,让他知道她已经吃饱了。 还剩下两只。沈云又吃了一只,也饱了。剩下的那只,被他用树叶包好,放进竹背篓里:“甜甜饿了再吃。” “好!”甜妞高兴极了,“云哥哥也吃。” 言下之意是,到时,他们俩一块儿吃。 小丫头也不是一个吃独食的。沈云心里暖洋洋的,冲她咧嘴笑了一个:“甜甜真乖!” 吃饱了,他们收拾起东西,下山去。 走到山坡下,沈云捡到了一把尖刀和一只小布袋。尖刀,他知道,是小猴子昨晚落下的。后者差点用这把刀杀人。 沈云嫌它脏。再者,这把刀也寻常得很,刀口上蹦了一大一小两个口子。是以,他没有要。 小布袋估计是小猴子的同伙跑掉的。他打开来一看,里头竟然装着一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盐巴。 正是他和甜妞目前迫切需要的! “今晚,我们的菜汤里有盐巴了!”把小布袋收进竹背篓里,他开心的告诉甜妞。 后者不知盐巴为何物,不过,菜汤,她是懂的。所以,肯定是好吃的!小丫头口水长流,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晚饭吃盐巴!” 小馋猫!沈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本来以为今天的好事已经够多了。不想,他们走到山腰的林子里,又碰到了一桩大喜事。 沈云在一块青褐色的大山石旁发现了小猴子的尸体。 尸体是硬的,头下面的泥土湿了老大一块,被染成了暗红色。这家伙估计是昨晚逃下山时,慌不择路,摔在山石上,结果,摔破头,送了命。 沈云仔细察了一下那块大山石。果不其然,一个石头尖子上也沾有血渍。 背后背着甜妞呢。还好,她正坐在竹背篓里玩昨天编的花环,没有注意外面。 沈云怕吓到小丫头,不想过多停留。 见尸体的腰上还别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小布袋,完全没有沾到血,他便解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约摸三两多白面。 这也是他和甜妞迫切需要的。非常时期,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沈云收起小布袋,背着甜妞继续赶路。 恶有恶报! 他恨死了小猴子,但看到尸体,心里的恨意便淡了许多,同时,生出一股子遗憾——没能亲手宰了这厮,真是太可惜! 所以,他才不会给小猴子收尸呢。 一想到山里的野兽会撕烂这厮,他顿时觉得今天初升的太阳红艳艳的,格外美! 第五十二章 不再信 沈云背着甜妞沿小溪往官道上走。不想,隔着老远看到官道的溪水边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他想了想,叮嘱甜妞不要出声,悄悄的靠过去,从另一边下山,转到人群的右侧。 是逃难的人们。 很多人在溪边冲着山里跪跪拜拜,嘴里啐啐念叨着“山神爷爷保佑”之类的。 “老哥,你们在跪拜什么?”不时有后来的人向跪拜过的人打听。 后者通常都是虔诚的回答:“跪山神爷爷。” “这里有山神?”很多人狐疑的看向溪流的上方。 那里是一座不显眼的小山,在蓝天之下,沐浴着金色的晨曦……怎么看都和附近的山没有什么两样。 “哎哟,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昨晚,山神爷爷显灵了!”旁边,立马有不少人站起来,七嘴八舌的解说。 神迹的开头很惊悚——昨晚,居然有人掳了老人孩子进山,欲杀人吃肉。 不想,山神爷爷看不过眼,突然现身显灵了。 “你们没看到,当时,山神爷爷发怒了,飞沙走石。那伙歹人的头头被一股子山风吹到,立时破头见红,满脸都是血呢!” “还有,歹人都吓破了胆,屁滚尿流的逃下山。可是,山神爷爷不干啊。” “啊?山神爷爷出手,把他们都收拾了?”有人忍不住插嘴发问。 “没有。”旁边的一位老者象是亲眼见过一般,“山神爷爷心善着呢,只收了其中一个小崽子的小命。” “哎呀,歹人是要吃人肉呢。要我说,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就是。” “这个小崽子有什么不对头的?” 老者撇撇嘴,不屑的看了一眼身边情形愤怒的人们,接着说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山神爷爷这是给歹人们改过的机会。哼哼,下一次,这些人要是还敢做恶,山神爷爷肯定也会收了他们。” “难道里头最恶的竟是那个小崽子?”有人表示不服气,“一个小崽子能比他们的头头还要恶?” 老者哼哼:“当然,这个小崽子最可恶。昨晚,就是他拿刀要割娃的脖子放血!” “啊呀呀!小小年纪,真是心狠手辣!” “他也能下得手!” “长大了,还了得!山神爷爷圣明,这种小崽子是天生的魔星。叫他成了气候,祸害无穷!” “不仅仅是这样。”老者接着爆料,“山神爷爷也给了他悔改的机会。可是,小崽子竟然还敢红口白牙的骗山神爷爷,说他手上从未沾过血,试图。山神爷爷哪能被他蒙蔽?当场就怒斥他说谎,要他纳命来。” “啊!”人们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 “小崽子怎么死的?”围观者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纷纷追问。 老者解恨的笑了笑:“摔死的。死到临头,他还不老实,试图逃过山神爷爷的惩罚。结果,半道上,掉到一块山石上,活活摔死了。” “这是山神爷爷做的法,收了他的小命呢。” “该!真该!” “山神爷爷圣明!我也得给山神爷爷叩几个响头!” 人们心服口服,赞不绝口。 旁边马上有热心者指点:“那里是山神爷爷显灵的地方。你们冲着那里拜就行。” 越来越多的人蜂拥到溪边,冲山顶的方位叩头。 沈云站在人群外围,心里觉得好笑之极:原来,神仙显灵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以前也是信神仙的。所以,当牛头坳村被屠、他被表叔抛弃在没有人烟的野鸡岭、长姐生死不明……以及拳馆大难临头,还有,逃难路上,面对仙符兵的屠刀,他都不只一次的诚心祈祷过,请上苍垂怜,请各路神仙显灵,救苦救难。 然而,一次也没有显灵。 牛头坳村,还是被一把火夷为平地。造孽者,扬长而去;、 在野鸡岭,是长姐带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出深山老林; 在他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救助他的人是馆主大人、刘爷爷和傅大哥他们; 碰到仙符兵屠戮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热心、善良的洪金姑悲壮的引开那些畜生…… 还有,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压根就没有什么山神爷爷显灵!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他施的一场计谋。 由此可见,人们口里说的神仙,都是假的。就算有,这些神仙也不会管我等凡人的死活! 从今往后,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沈云是不再信什么神仙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相信唯有我自己才是能救自己真正走出一切苦难的活神仙、活菩萨! 尽管心里跟明镜似的,沈云也没有出面点破。他选择不动声色的背着甜妞退出人群,继续赶路。 无他。还是怕昨晚的那伙歹人知道真相后,找他寻仇。 他很有自知之明:昨晚,他是以有心算无心,靠计谋巧取。以他现在的武力值,真要锣对锣、鼓对鼓的与那些人比斗,说以卵击石,都是在夸他! 看来,计谋要是用得好,杀伤力一点儿也不比拳头差!所以,凡事多动动脑筋,绝对错不了。 经此一事,沈云觉得自己又是收获不浅。 他的身后,越来越多逃难的人们挤到溪边叩头跪拜山神。后来,昨晚得救的四人归家之后,真的四处募集钱财,在山神显灵的那个山坡上盖了一座山神庙。 庙中,山神爷的坐像高七尺有余,身着大红袍,气宇轩昂,端的是正气凛然。 而在庙外,立了一块镇魔碑。四四方方的石碑有成年男子那么高,上面刻着山神爷爷显灵的神迹故事。碑石之下,压着一个又矮又瘦、面相狰狞,朝山神坐像方位伏地跪拜的五短小人。 因为那时山神显灵的故事已经广为流传,是以,自新庙盖成之日起,便香火鼎盛。甚至有不少省城的香客徒步过来朝拜。 香客们拜完山神爷之后,出了庙,都不忘冲镇魔碑下的小人啐一口唾沫,再恶狠狠的骂一声“该死的恶鬼,永生永世休想翻身”。 多年以后,沈云偶然听到这些传言,心中大快,不由抚掌称善。好吧,他承认自己心眼忒小。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听到小猴子被当成恶鬼,遭千夫所指,他就是觉得特解恨,心里比六月天喝了冰水还要舒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有歹徒吃人肉的事情也在逃难的人们当中迅速传播开来。虽然有山神爷爷庇护,但人们还是惶恐不安,戒备之心大涨。 于是,一些长相恶、身高体健的壮年汉子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他们所到之处,无不被所有人当着贼一样的防着。若与人发生纠纷,他们只要稍作脸色,人群之中,便有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见义勇为者捡了石子狠狠的打过来:“山神爷爷在此,休想作恶!” 人们怒目以对,纷纷出口相骂。 山神爷爷显灵的故事被传得活灵活现,壮汉们也心有余悸。况且,双手难敌四拳,众怒面前,他们唯有认怂,抱拳作揖讨饶。不然的话,被人们群起而攻之,他们晚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是以,他们明显言行收敛,自律得多。 白天,沈云混在难民队伍里,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对于他和甜妞来说,自然是好事。至少,赶路时,他不用时时悬着一颗心,担心被人强行拦住搜身。而以前,他不只一次看到难民队伍里,有老人孩子被人抢走财物。那时,没有旁人敢吱声。 不过,晚上的时候,他还是选择远离难民队伍。安全问题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更重要是,难民的数量不少。大多数人出来很多天了,身上带的粮食已经吃完。故而,难民走过之后,官道两边,能吃的野菜野果,往往连根都给刨走了;水源边上,也往往是人挤人,以沈云的小身板,背上还背着小甜妞,要想打到水,非等到花儿都谢了不可。 他们俩唯有去偏远一些的山里找吃的喝的。身为山里娃,沈云对此没有太大的压力。事实上,他是打心底里亲近大山。 而甜妞也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没有再提过一个“娘”字;对吃食也完全不挑剔,给什么就吃什么;好吃的野果子,会抓起来先塞到自己嘴巴里,然后再抓一把塞给沈云吃;沈云带她去打野味,她会安安静静的呆在竹背篓里,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绝对不出声……唔,好吧,和沈云一样,小丫头也明显是食肉类的。要是偶尔打到野兔之类的荤物,不管是煮汤,还是烤着吃,她都能两眼放光,吃得喷喷香。吃完之后,还能乐上半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十三章 初见 两天后的上午,沈云背着甜妞走到了一个岔道口。这是与陈老爷他们分开后,他在官道上第一次碰到岔道口。 和前面碰到的岔道口不同,这回,从那边也有逃难的人,但数量很少。只是稀稀落落的一些人。 沈云不认识去谷南城的路,是以,看到岔道口,只能跟周边逃难的人们打听要走哪边。 都是不知根知底的生面孔,他也不敢贸然开口问路。 前面十几步远的树荫下,有不少人坐在下面歇脚。他们象是在说什么,挺热闹的,吸引了不少人靠过去围观。 沈云从小被爹娘教着,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换在平常,他是不会过去。可是,这会儿,他要问路,自然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凑。 想了想,他叮嘱甜妞不要出声,背着人走到了树荫下,默默的站在人圈外围,侧耳细听。 不一会儿,他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在说石秀县那边的最新情况。 据他们的消息,叛军的三路兵马还没有抵达石秀县。而仙符兵已经摆好了阵势。四天前,石秀县仙府杀牛宰羊,大老爷亲自在东城门外祭天,说是叫叛军有来无回。还有,石秀县里到处都在传,大老爷是仙门子弟,已经向他的仙门求援。听说,仙门都明确回复了,会派人下山帮忙打叛军。 很多逃难的人忍不住打听:“到底什么时候打呢?” “是啊,打完了,兵祸过了,我们也好回家。” “早些回去,还能赶上插红薯。听到起兵祸了,田里的庄稼全扔地里,没有收。要是再误了农时,冬天,一家老小吃什么?” “我家也是。” 也有人乐观的表示:“仙府的官老爷们都是懂仙术的。大老爷是仙门子弟,还又请了仙门出手,叛军哪里吃得消?叫我说,这仗,打不了多久。” “搞不好叛军被吓到,不敢来了。” “啊呀呀,真不敢来就好。我们也不用再逃了,早早回家去!” “我还是觉得再看看的好。等消息真了,再回去。” “有道理。” 沈云听了,心里也有些动摇:谷南城离得那么远。以他的脚程,就算路上顺风顺水,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更何况,他还不识路。但回郑家庄的路,他是记得的。如果兵祸很快就要过去了,那么,他还去谷南城做什么?陈老爷他们若是还活着,收到风声,早晚会回永安县。 至于人们提到的仙门,还有仙官大人们……他是个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这些都离他太过遥远,完全没有吸引力。 消息很令人振奋,象风一样的在难民中间迅速传开。人们无不表示期待。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在路边的空阔地上张罗开来。他们打算暂时停止赶路,等石秀县那边的确切消息。 沈云见了,也暗自拿定了主意:先不急着问路,去周边的山里找个合适的落脚地,等等再说。 于是,他悄悄的背着甜妞离开官道,钻进了官道边的山里。 事实证明,他改主意改的很及时。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当天下午,红艳艳的太阳突然阴了。没过多久,天边堆起乌云。大风呼呼的刮起来,吹得山上的树东摇西摆。 而这时,沈云背着甜妞已经接连翻过两座小山,终于,在第三个山头找到了一处合适落脚的山洞。 好吧,说是山洞也不太准确。它更象是灰白巨崖上的一个大孔。上面的崖石象鹰嘴一样的突出来三丈多,罩住了这个大石孔。 沈云很是满意:石孔离地面三尺多,长约丈许,有一个成人男子那么高,深入石崖五尺有余。以他和甜妞的身量,在里头打滚都没问题。再加上头顶那块突出来的石“屋檐”庇护,再大的风雨也不怕。 他仔细的四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大鸟巢、蛇窟和野兽窝等存在之后,指着下面的土坡,跟甜妞商量道:“甜甜,你在这里捡石子。我去那里的树林里捡些柴,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在山里混了好些天,甜妞的胆子也天天见长。只要将她安顿好,并跟她说清楚,她也是能单独呆一会儿的。 甜妞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下面的土坡,觉得没多远,乖巧的点头:“好。甜甜帮云哥哥捡好多好多石子。” 每找到一个夜宿的地方,沈云都会捡一堆石子,以防万一。两三次之后,甜妞也学到了,跟在他屁股后面帮着捡。 “捡到的石子都堆在这里。”将人安顿好后,沈云又背起空竹背篓,脚步匆匆的下去捡柴。 运气不错,他在林子里居然掏到了一窝野山鸡蛋!数一数,竟有十一个之多! 好吧,若是他再小心些,还能捉到抱窝的那只母山鸡。只可惜,他先前没看到草丛里有野鸡窝,母山鸡被他惊走了。 因为看着就要下大雨,所以,沈云打算尽可能多的储备柴火。来来回回,他一共跑了五趟,直到石崖下面堆起了半人高的干树枝树叶堆,这才罢手。 期间,甜妞一直都在流着口水跟那十一个野山鸡蛋嘀嘀咕咕的说着。 小丫头这是馋了呢。沈云笑了笑,拿起粗陶笨,又匆匆离去——柴只能烧,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所以,接下来,他还得去打水和挖野菜。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他要多多的挖野菜。 就这样,忙碌了差不多一下午,直到突然有两三点落在鼻子上,他才收手,飞跑着往回赶。 “沙沙沙……”他刚窜到灰石崖下面,身后,大滴大滴的雨,象筛豆子一样的落了下来。 就连甜妞的注意力也暂时离开了那堆野山鸡蛋。她呼的站起来,跑到石崖边上,仰起头,兴奋的看着灰沉沉的天空,欢呼:“雨!下雨!”说着,伸出一双手去接雨。 淋雨是会生病的!沈云见状,连忙过去牵着她的手,往里边走:“甜甜,饿了吗?我们来烤野山鸡蛋吃。” 于是,外面的大雨完全没了吸引力。小丫头拍着巴掌,再次欢呼:“啊,烤野山鸡蛋吃!” 生火,煮野菜汤……沈云忙活起来。 甜妞也没有闲着,蹲在一旁,帮忙择菜。还是用扯的方法,不过,她的手法比先前要熟练许多,而且,也知道扯出来的野菜不能太长。 一道白光划过,紧接着,“噼嚓”,炸雷震天响。 甜妞被吓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声大哭:“娘——” 糟糕!沈云暗道“不好”,连忙过去,把她抱起来,喊里不停的安慰着:“甜甜不哭,刚刚是打雷闪电。我们有大石崖遮挡,不怕的。”心里庆幸不已:幸亏找到了这个好地方,不然,他们俩现在就要遭大罪了。 甜妞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哭了几声,很快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管用!沈云再接再厉,接着劝:“你看,外面的雨完全淋不到我们哦。啊呀呀,你再看下面的树林子,好多树被雨打得往一边倒呢。”这是他这些天里摸索出来的经验——甜妞哭闹时,最好的哄人方法是,赶紧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甜妞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她止住哭,扭头瞪着一双泪眼往下面看。 “树会倒吗?”她打着哭噤问道。 这时,阴沉沉的天空上又划过一道闪电。 “嚓——”,一道响雷接踵而至。 甜妞没有再被吓哭,只是一双小手紧紧的攥着沈云的两只袖子。 “不知道呢。”沈云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去烤野山鸡蛋给你吃。你在这里看着,看那些树到底会不会被大雨打倒。要是有树倒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好啊!”小丫头破涕而笑。 哄好了。沈云长吁一口气,将人放下来,叫她在火堆边坐着,自己接着忙活。 他先将火挪到一边,把四个野山鸡蛋埋进热灰里,然后,又将粗陶钵架在新挪出来的火堆上,开始煮野菜汤。 暴雨如倾,不停的下。但,直到野菜汤熟了,野山鸡蛋也烤熟了,也没有树被雨打倒。 不过,甜妞一点儿也不见恼。因为,有烤得喷喷香的野山鸡蛋吃了! 雨渐渐变小,待他们吃饱喝足,已经变成了稀稀落落的小雨。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象口黑锅,扣在大地之上。湿润的山风吹过来,有些冷。 沈云捡了足够多的柴,底气十足的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粗干树枝。 甜妞靠着他,静静的看着外面的牛毛小雨。 突然,她指着天空,大叫:“飞!飞起来了啊!” 什么飞起来了?沈云闻言,忙抬头看过去。 只这一眼,他当场惊呆! 天老爷! 真的有人在飞! 三男两女! 他们踩着四把巨大的剑,从灰石崖的左上方经过,往石秀县那边去了。 其中,最小的那一个,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小道童。他站在一位白袍男子的身后,听到甜妞的叫声,回过头来,冲他们俩挤眉弄眼的做了一个鬼脸。 他长得真好看!就象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仙童。尤其是眉心的那点红痣,让他看起来,仙气十足! 等沈云回过神来,漆黑的夜幕上,哪里还看得到三男两女的影踪? “云哥哥,他们是谁啊?为什么会飞?”甜妞拉着他的一只袖子,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应该是仙官大人们。”沈云想起白天听到的八卦,心里欢喜不已:他们肯定就是石秀县的大老爷请来的仙门援兵! 他们好厉害,都会飞呢!仙术也必定不凡! 那么,我们是不是不用再逃,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五十四章 返程 雨,时大时小,一直下了差不多六天,中间没有真正的停过。 沈云再次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幸亏他捡了那么多的柴回来。 当雨小一些的时候,他便安顿好甜妞,去下面的树林子里找吃的。雨水是大地最好的滋补品。往往一场雨水过后,第二天早上,小树林子里的各种野花野草,还有野山菇,便疯了似的从土里钻了出来。 小树林里的盛产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野兔子、野山鸡和长着长尾巴的黑眼雀……好多! 大雨过后,小动物们也和沈云一样跑出来觅食。 这些都是美味的肉啊! 沈云大展身手,五天里一共打到了两只野兔子、掏了一窝黑眼雀蛋。配着鲜嫩的各种野菜,还有野山菇,他和甜妞顿顿吃到肚儿圆。日子过得很快活,一点儿也没有被雨困住的烦恼。 是以,当第六天的中午,雨终于完全停了,阴沉了五天的天放晴,沈云也没有带甜妞下山——又不着急赶路,明天清晨再下山也不迟。再说,现在下山,他还得花心思另外找夜宿地。何必呢? 不想,第二天,他们俩也没能回官道上去。 山脚有一条小溪。先前,他们上山时,它只不过三尺多宽,水才漫过沈云的脚背。然而,现在,小溪已经变成了一条水势汹涌的小河。 沈云的水性不错。如果单单是他一个人的话,泅水到对岸,没问题。然而,他还带着甜妞,只能望河兴叹,乘早带着甜妞打回转——涨水的小河里,连条鱼都捞不到。水势这么大,一两天之内,退不了。所以,与其在河边浪费时间,不如早早回去,捡柴、找吃食,免得晚上饿肚子。 结果,这条不知名的小河硬是把他们俩困了整整十天。 还好,夏天的山里,不愁找不到吃的。沈云也没怎么犯愁,只是每天下午跑到山脚去察看一趟水情。 前三天,河水是一直上涨的。 到了第十天下午,他惊喜的发现河水明显退了许多。看样子,明天也许就能过河了。 第十一天清晨,他早早的背着甜妞下山。 果然,才一夜的工夫,小河瘦了一大半,很多地方露出了青黑色的石头。 沈云先把甜妞留在岸边,自己独自下水探路。 水流虽然还是比较急,但是,中间最深的地方才漫过他的膝盖。他走在水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 于是,这才回到岸上,重新背起甜妞,涉水过河。 等他们来到官道,发现露宿在路边的人们都在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 “婶,发生什么事了?”沈云拦住一位面善的大婶,打拱问道。 大婶苍白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欢喜的说道:“娃,别乱跑,赶紧去找你爹娘,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叛军还没到石秀县,在半道上就被仙府打败,逃走了。我们不用再躲,都能回家了!” “啊,真的!”沈云喜出望外,也不禁欢呼。 “真真儿的!”大婶摸了摸他的头,笑眯了眼,“乖,娃儿,快背着你妹妹去找爹娘吧!” 叛军的三路兵马就这样败了?告别大婶后,沈云很快冷静下来,决定再多找人打听。事关重大,搞清楚一些,总是没错的。 接着,他又先后问了好几个人。 他们和大婶说的差不多,只是有人说得更详细一些。 比如说,有人说,叛军是在半道上中了仙府的埋伏。双方苦战了三天两夜,才分出胜负;也有人说,叛军被灭了大半,只有很少一部分,往省城方向逃走了;还有人说,立头功的是石秀县的大老爷请来的仙门援兵。 总之,他们众口一词,都说叛军大败,逃了,且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象是谣传。 “我们也回去!”沈云确定后,欢喜的跟甜妞说道。 甜妞听不懂,不知道是要回哪里去。不过,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经完全信任沈云,只要是后者说的,她没有不说好的。这回也一样。小丫头见他这么高兴,也眉眼弯弯的咯咯笑道:“好啊。” 此时,沈云归心似箭,从心底里羡慕那晚在灰石崖见到的仙官大人们——要是他也会仙术,能和那些仙官大人们一样,踩着剑飞,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能带着甜甜立刻飞回郑家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回郑家庄的路,他只能和来时一样,靠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去。唯一不同的是,他还记得那几个夜宿点。回去时,沿途可以优先考虑仍然夜宿在那几处。 两人依然是清早起来赶路,走半天,歇半天,夜宿官道周边的山里……七天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遭遇仙符兵屠戳的村庄。 沈云特意去村里看自己当初留下来的那幅画。不想,那栋青砖屋完全倒塌,周边一片狼藉。画自然也不复存在。 再看周边的屋舍,也有不少倒塌了。尤其是茅草屋,几乎没有几栋是好的。很多化成了一堆泥泞,只剩下些许土墙。看着象是被大雨冲坏的。 沈云张目四望,心里感概不已:大雨冲走了所有的痕迹。真心希望,这里再也不会发生仙符兵屠戮无辜百姓的罪恶。 此时,村子里已恢复了一些人气:远处的田里,稀稀落落的有妇人用帕子包了头,在烈日下锄地;在几十步开外的土坪里,有十来个村民踩黄泥、做土砖。 看到沈云在村里转悠,其中一个晒得黎黑的中年汉子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来,问道:“那娃儿,你要找谁?” 沈云连忙找了个借口:“叔,我跟妹妹路过,想讨口水喝。” 中年汉子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又问道:“你家爹娘呢?” “他们在前头等我。”沈云继续编。 “你爹娘真心宽。”中年汉子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村子里刚遭了大难。我们也才回来两天,还没收拾妥当。到处乱哄哄的。你一个娃儿,不要乱走。在这里等着,叔给你去拿水。” 听这口气,他们是这里的村民。沈云乖巧的点头称是,将竹背篓放在地上——走了一上午的路,他也确实渴了。 不一会儿,中年汉子端了一只大陶碗过来:“来,娃娃喝水。” 沈云双手捧过来,一看,碗底还沉着两小片甘草,便知道是烧开了的。 于是,他放心的先喂甜妞喝。 小丫头也是渴了,伸过头,咕唧咕唧的喝了个痛快。 剩下还有大半碗,沈云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谢谢叔。”喝完,他双手奉还大陶碗。 真是甘甜哪! 中年汉子眼里的怜惜更甚。接过碗,又道:“两个娃儿,等一下。”说着,又匆匆离去。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两个野菜团子,“没啥好东西,两个娃儿拿着路上吃。” 眼下,没有比吃食更宝贵的“好东西”了。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叔身上的粗布衣服打了好几块不同颜色的补丁,看着是寻常的庄户汉子,家境并不富裕。两个野菜团子极有可能是他的午饭。可是,他却省下自己的口粮来接济他们。沈云甚是感动,双手接住,连连道谢:“谢谢叔,谢谢!” 甜妞在一旁,看懂了,也打拱跟着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她也懂了很多,不复是当初那个坐着小马车出行、动辄要用糖糕哄的陈家孙小姐。 中年汉子腼腆咧嘴笑着,冲他们俩摆手:“快去找爹娘吧,别走丢了。” 沿途,他们俩又先后路过了几个村子。无一例外,这些村子皆疮痍满目,远远看着就知道是刚遭过大劫。 而且沈云发现了一个规律:他越往回走,路过的村子的毁坏程度越严重。 比如说,他刚刚路到的这个村子,几乎化为平地,只剩下两堵低矮的断墙。远远的看了好几眼,他也没有看到人的影踪。 几天的大雨也不至于把村子毁成这样吧?沈云在心里忍不住猜测:莫非是人为的? 是哪些人造的孽呢?见识过仙符兵屠村的某人,很轻松的就有了答案。之所以没有怀疑是叛军干的,是因为他听说了,叛军的三路兵马都还没到石秀县城,便被打败了。而他现在所在的地界离石秀县城还有几十里远! 他啐了一口,在心里狠狠的骂道:该千刀杀的畜牲! 又走了两天,他们碰到了官道上的第一道关卡——仙符兵设下的。理由是:搜查叛军余孽。 所有人都要搜身。携带刀、剑等武器者,不论男女,都被仙符兵以叛军余孽当场捆了起来。 这是明面上的规定。 实际上,这些仙符兵把人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而一些长得好看的小媳妇大姑娘更遭罪。她们连叛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被当成叛军女匪给抓了起来。她们的亲人苦苦哀求,年长的女亲长们被打得满地找牙,父兄们则被当成余孽一道给绑了。 如此一来,所有难民都吓得噤若寒蝉,勾着头,不敢直视。 沈云混在人群里,看得双眼直冒火。可是,他摸了摸肩上的背篓带,唯有强压下来——还是太弱,他不是这帮畜牲的对手,无能为力!更何况,他还要护送甜妞回家。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有一把小刀,还有刘爷爷留给他的银钱,肯定过不了关。 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再遇 从旁边的山里绕道?沈云低着头,用两眼的余光去瞄周边。 很快,他沮丧的发现:身边全是逃难的人。他们都使劲勾着头,象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不敢乱动。 如此一来,他想溜走,已然不可能。 进退两眼的他,心里懊悔极了: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打死也不敢为了打探关卡的情形,拼命往前边挤。 此时,他唯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小孩子身份,能蒙混过关。 然而,不一会儿,他便彻底失望了。因为他看到,关卡前,一个十来岁的男娃也被象成年男子一样对待。一个仙符兵轻轻松松的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钱袋,“叭”的一记耳光将之扇倒在地:“小杂种,敢不老实!” 旁边的仙符兵们无不起哄怪笑: “想借娃娃的身子藏钱哩!” “就以为只他们有脑筋!” “穷要饭的,死不老实!” “先打一顿饱的!” 他们的头目呲着牙嚷嚷着:“谁家的?胆敢欺瞒本老爷!统统抓起来!” “是!”仙符兵们如狼似虎的扑向男娃周边的人。 “不——” “再也不敢了!” “官老爷,饶命啊!” 男娃的家人们扑腾扑腾的跪倒在地,哭嚎着求饶。 而其他逃难的人象被定住了一身,无人敢吭一声。 沈云站在烈日下,额头、后背却汩汩的往外冒冷汗。 完了!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突然关卡那边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十多骑飞奔而至。 “住手!”一个稚嫩的声音乍响。 头目却没有喊停,眯缝着鱼泡眼,偏头望过去。 旋即,马队在关卡前打住。 一个仙府差爷模样的人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头目的鼻子大声骂道:“耳朵聋了啊?大公子令尔等手!” 头目翻起眼皮,瞅了一眼被差爷们簇拥着的锦袍少年,扯起嘴角嘿嘿冷笑:“某奉大帅之令,在此捉命叛军余孽。公子爷此来,可有大帅之手令?” “你!”骂人的差爷被他堵得满脸通红,拿着马鞭的手气得直哆嗦。 “好一个奉令行事!”这时,锦袍少年出声了。他怒极而笑,“小爷见到查将军,倒是要好好的问一问,叛军余孽是什么时候绕到我们身后的!” 他在反讽头目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众所周知,叛军的三路兵马还没到石秀县城,便在半道上被打散了。所以,逃出重围的余孽们就算有取道石秀县的,也是往外逃的。 自外往里的,只有得讯返乡的难民! 锦袍少年扫了一眼被拦在关卡之外的难民们,气得牙根直痒痒。因为叛军之乱,三县治下之民众逃出大半。春耕几乎颗粒无收。为保来年之生计,三县仙府正全力收拢难民,整理田地,准备夏耕。可是,这帮废物却打着搜捕叛军余孽的幌子,百般刁难返乡的难民们,完全不顾农时紧,夏耕迫在眉睫! 头目被揭破,一点儿也不心虚,嘴硬极了,梗着脖子,反唇相讥:“公子爷年少不知事。我仙符神兵之军中事,某不与公子爷争辩!公子爷若是要过关,请出示大帅手令。” 言下之意,有事就说,没事麻溜滚蛋,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锦袍少年被彻底激怒了,当即扬起鞭子,对着头目劈头盖脸的抽打起来:“给小爷打,狠狠打!打死这帮废物,小爷重重有赏!” “是!”差爷们本来都被气得肚鼓鼓,闻言,一个个象是猛虎下山,催马上前,二话不说,居高临下,一顿鞭子往死里抽! 仙符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半大的娃娃真的敢打人,而且是说打就打,一点情面也不给!一时反应不过来,个个被打得鬼哭狼嚎。 锦袍少年是盯上那个头目了,一边抽得鞭子呼呼响,一边嘴里骂道:“废物!叛军面前,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就知道打杀百姓!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是为了拖仙府后腿啊!” 形势陡然反转,关卡外面的难民们都看呆了。刚刚挨打的那一家人反应最快,乘乱缩出来。一家子战战兢兢的躲进了人群之中。 沈云在人群里看得真切。那个锦袍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般,眉心一点红痣,仙气十足。正是当日乘大剑从灰石悬上飞过的小道童! 原来,他是仙府的大公子! 大公子不愧是仙门里的人,小小年纪,鞭法了得,打得头目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沈云的心底,敬意油然而生。还有万分感激。他知道这回托大公子的福,自己得救了。 果不其然! “饶命!公子爷饶命……”头目哭嚎着上窜下跳,跟只猴子一般。 一顿鞭子抽下来,差爷们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为首的那位拉住马,上前劝道:“大公子,夏耕耽搁不得,当务之急是放难民进关。这群东西,放着以后教训也不迟。” 大公子这才收手发令:“停!” 其他差爷齐齐住手。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仙符兵们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喊爹喊娘的哀嚎。 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无不暗地里为大公子叫好。 “没用的废物,鬼叫什么!”大公子挥鞭指着拦路的木栅栏,“还不滚去给小爷开关放人!” 这回,头目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是,公子爷!”他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拐一瘸的亲自去搬木栅栏,嘴里不住的招呼手下们,“快,快一些!” 其他仙符兵更不敢拖延,纷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搬开木栅栏。 “都搬开了,公子爷。”头目拐着腿,满脸谄笑的去大公子马前表功。 “滚一边去!别挡了道!”大公子嫌恶的用马鞭指了一下路边。 “是是是。”头目真的滚了!他双手抱头,把自己团成一个肉球,骨碌骨碌的往鞭子所指的方向滚了过去。 其余仙符兵也是有样学样,在路边滚作一团。 不仅大公子、仙差们看呆了,就连关卡前的难民们也是惊得呆若木鸡。 沈云满头黑线——天老爷,这就是仙符兵?大公子说得没错,就是一帮废物! “咯咯咯……”竹背篓里,甜妞觉得好玩极了,拍着巴掌,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是会剧烈传染的。 “哈哈哈……”人们看着仙符兵们的滑稽样儿,纷纷大笑。 大公子回过神来,带头打马让到路边,冲人们大声说道:“关卡已开,大家速速过关回家,莫误了农时!” “谢大公子!”官道上,难民们万分感动,哗啦啦的象潮水一般跪倒。 沈云也跪了下来。心甘情愿的!今天,如果没有大公子,他和甜妞肯定都小命不保。 同时,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做人行事,当如大公子这般! 关卡前的一幕,令他大开眼界——武力竟是如此的有用!简直是太爽了!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努力学武,将来也和大公子这般的侠义盖天! 大公子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形。他的脸上堆起阵阵红云,冲大家挥手招呼着:“大家快起来,赶紧回家吧!” “回家喽!”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对,回家!”人们欢天喜地的爬起来,拖家带口,象潮水一样涌过关卡。 沈云混在人群里,也大步往前走。经过大公子马前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可惜,大公子在扭头吩咐身边的差爷,没有注意到。他用鞭子指着路边被绑着的那些难民,让差爷过去问问:“如果是百姓,都放了。” “是!” 在关卡前这么一耽搁,等离开关卡时,已然是晌午。沈云没有再赶路,按计划离开官道,去找今晚的夜宿地。 当他背着甜妞爬上一座小山包时,正好远远的看到,大公子被差官们簇拥着在官道上飞马疾驰。 看方向,他们是返程回石秀县城。 背后,甜妞也看到了。她突然问道:“云哥哥,那是大公子吗?” “是啊!”沈云如实以对。 甜妞奶声奶气的说道:“云哥哥,大公子打坏人,是好人!”语气甚是肯定。 沈云十分赞同她的话:“没错,大公子是大好人!” 联想到今日的种种,大公子应该是石秀县大老爷的长公子。有了大公子今天的这番惩戒,想来仙符兵在官道上行事会有所收敛。 也就是说,他不用再担心被仙符兵当成叛军余孽给抓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更加感激大公子。 沈云猜得没错。接下来小半个月里,他在官道上又陆续经过了十来道关卡。仙符兵们的嘴脸还是那般令人生厌,也依然搜身。不过,他们只搜出关卡的人的身。对于返乡的难民,他们最多是翻着眼皮子看一眼。碰到长得好看的小媳妇大姑娘,会流着哈啦子,污言秽语的调笑两句。但也仅此而已。 按着记忆,一种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终于,这天傍晚时分,沈云背着甜妞回到了郑家庄前的那个岔道口。 沿着眼前的泥土路,再走四五里,就是郑家庄! 迷离的夜幕之下,郑家庄那边远远的看上去一派安宁祥和,是如此的亲切。 沈云兴奋的回头对甜妞说道:“甜甜,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他的家,早就被仙符兵毁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已将郑家庄当成了新的家。 “回家?”甜妞瞪大眼睛,一脸的迷茫。在外面辗转流离将近三个月,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家,更加记不得只来过数次的郑家庄。 第五十六章 回郑家庄 看到眼前破败的情景,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门不复存在,屋舍几乎都倒了,庄子化为一片废墟!周边,那些佃户的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底是叛军来过,洗劫了庄子?还是仙符兵造的孽? “洪伯!洪伯!”沈云心里生出强烈的不祥感,步履匆匆的冲进庄子里,焦急的大声呼喊。 过了一会儿,从一截断墙后面,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是……云哥儿?” 声音沙哑,打着颤儿。 沈云微怔,旋即,欢喜的转过身子,闻声望过去:“洪伯!是我!沈云!” “真的是云哥儿!”洪伯一把扔了手里的木棒,踉踉跄跄的从墙后跑出来,老泪纵横,“你们回来了!” 沈云看到他,却只觉得喉头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才不到三个月,洪伯好象老了十多岁。原本灰白的头发全白了,乱蓬蓬的。脸上不知道抹的是什么,这会儿被泪水一冲,全糊了,花花绿绿的;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满是泥泞,不见底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洪伯用袖子擦干眼泪,欢喜的向庄子外面望去。 他在找柱子哥他们……沈云只觉得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搂住老人的腰,哇的出了哭来:“洪伯,只有我跟甜妞回来了……”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心象是决了堤。两个多月来,憋在心里的痛苦、愤怒、恐惧……有如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哇——”背后,竹背篓里,甜妞也是嚎啕大哭。她已经完全记不住洪伯。之所以大哭,完全是因为听到她的云哥哥哭得这般伤心。 洪伯打了个踉跄。嘴唇直哆嗦,他完全说不出话来,唯有用力的搂住沈云。两行老泪再次夺眶而出。 倒是沈云发泄过后,感觉老人的身体一直在发抖,连忙止住哭,打着哭噤出声安慰:“洪伯,我们,与柱子哥他们走散了。” “啊,是走散了!”洪伯长吁一口气,“没事,没事,他们会回来的。”然后,又看向竹背篓,软声哄道,“甜丫头,不哭啊!” 沈云将竹背篓放下来,抱起甜妞:“甜甜,不哭。看,这是谁啊?” 甜妞不哭了。但是,她看都不看一眼洪伯,直接扭过头去,把头埋在沈云的肩膀上。 沈云很是尴尬,向洪伯解释道:“出去得久了点,她可能不太记得以前的事。”这是他仔细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甜妞跟着他逃难,除了头两天哭着要找娘,后来,几乎就没有听她再提过爹娘。以前,他听老人们常说,小娃娃忘性大。原来是真的。 洪伯含着泪,连连点头:“没事。甜丫头以前就认生。处两天,就好了。” 因为甜妞拒绝与他亲近,所以,他也不好上前抱人,只好提起地上的竹背篓,招呼道:“你们走了远路,先回屋歇歇脚。” 庄子原本是个两进的宅子,前院还有东西两个跨院,大大小小,总共二十几间屋子。然而,现在前院全毁了,后院也只剩下半边客院。 洪伯现在就住在那半边客院里。 “这些都是仙符兵造的孽!”将他们俩引进屋子后,沈伯一边点油碗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你们走后,没几天,县里来了一队差爷收粮,说是打叛军的军粮。我们给足了,可是,第三天下午,突然来了一伙仙符兵,开口就要三千担粮食、十头牛、二十只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庄子总共就那么点田地,哪拿得出?好话说了一箩筐,那些仙符兵总算答应限期三天。等他们一走,我就跟大家说,庄子这次是大难临头了,大家收拾收拾,各自逃命去吧。大家听了我的话,都连夜逃走了。第三天清早,我也跑到后面山里躲了起来。那天中午,我在山里看到庄子这边浓烟滚滚,吓得又在山里躲了三天。再回来时,庄子便被毁了。此后,仙符兵又来过三次。不过,我一直防备着,只要看到那边路上有人,就赶紧往山里跑。再后来,差爷和仙符兵都再也没来过了。” 沈云恨得握紧一双拳头,指尖泛白:“又是仙符兵!” 洪伯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碗水:“你们也是遭了仙符兵的罪?”说罢,他苦笑道,“大家听说叛军要打过来,都吓得抛家舍业的跑了。谁曾料想,叛军从头到尾连个影儿也没有。祸害人的是仙符兵。” 甜妞可能是刚刚大哭过一场,乏了,这会儿,睡眼朦胧,呵欠连连。 洪伯见了,让沈云将她放到窗边的木架子床上去。 沈云依言而行,等甜妞睡着了,这才又回到桌子边坐下。 “看我老糊涂了。云哥儿,你吃了东西没?屋里还有一点红薯粥,我给你端来。”洪伯说着转身向往走。 “洪伯,我吃过了。”沈云如实以对。因为离家近了,所以,沈云昨天就做足准备,今天打破习惯,赶了一天的路。下午的时候,在官道边,他和甜妞吃了一只昨晚烤好的野兔,现在并不觉得饿。庄子里也被洗劫一空,正是粮食最珍贵的时候,他又不饿,糟蹋粮食做什么。 洪伯心里牵挂着儿女,闻言,没再坚持,又回来坐下,急切的问道:“云哥儿,我跟你讨句实话,你们跟柱子他们是怎么走散的?” 沈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听了洪伯的经历,以及看到他恳切的眼神,咬了咬牙,不准备眶着老人家,当即道出夜宿空村,却半夜遭仙符兵屠村的悲惨经历。末了,哽咽道:“金姑大概是没能逃过杀劫。第二天早上,我在村里找过了,没有看到其他人。” 洪伯坐在长凳上,身体直晃悠。他连忙扶住小四方桌,稳住身形,象是问沈云,更象是自我安慰,连声说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是吧?” 一直以来,沈云也是这么想的。是以,他没有犹豫,使劲的点头:“陈老爷是有本事的人。当晚,就是他叫我们分散开,先躲起来,再找机会逃命。柱子哥他们腿长,跑得快,又眼力好,肯定是跑出去了。” 沈伯接连深吸了几口气,起身走到木架子床前,探下身子深情的瞅着呼呼大睡的小人儿。 良久,他伸直身子,走过来,竟然在沈云跟前要跪下来。 沈云哪里敢受?慌忙使劲全力将人拦住:“洪伯,这是做什么?” “云哥儿,你救了甜丫头,又历经千难万难,把她带回来。大恩大德,比山还要高,我没法报答,只能给你叩个头。”洪伯老泪长流。 虽然他无比盼望柱子他们兄弟有朝一日能安然归家,但是,见识过仙符兵是何等凶残的他,在内心深处却十分清楚,儿子们生还的可能性是多么的渺小!说不定,甜妞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了甜妞,他不至于膝下空虚、将来无人送终。 这份恩情,能说不大吗? 还有,云哥儿小小年纪,却护得甜妞全须全尾,这里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 难道就不值得他叩个头吗? “洪伯,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沈云急得满头大汗。当下,心思转得飞快,很快找到一个由头,“再说,洪伯,我回来是想等馆主大人,又要麻烦你了。” 听到他提及先生,洪伯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来,叹了一口气:“先生一直没有音讯传回来。”顿了顿,又安慰道,“先生以前也是这样,一年半载里也难得传一回信。” “我知道。馆主大人武艺高强,本事大,又是早早的去了省城,定能找到傅大哥。他们俩也都不会有事的。”沈云应道。 洪伯知道他背着甜妞赶了一天的路,定是累得很,再者,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是以,忍住心中的悲痛,给他安排住处:“前些天,我听说,逃难的人回来了不少,心里想着,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就把后面竹林边的小屋收拾了出来。现在庄子里,也只剩下这一间和那间小屋能住人了。云哥儿,你素来喜欢清净,就住那间小屋里。” “行。”沈云知道他说的那间小屋。那屋就在竹林边,晚上,他去林子里打拳,也方便得很。 就这样,他又在郑家庄住了下来。 第二天,洪伯跟他详细介绍了庄子眼下的情况: 佃户们逃走后,至今没人回来。所以,庄子里现而今只剩下他们一老两少,总共三个; 田地都荒芜了,以他们三个之力,夏耕只有干瞪眼的份。再说,他担心一旦让仙府或仙符兵又发现庄子里有人,又会来打抢。是以,下半年,他打算就让这些田地荒着。来年,要是出去的人回来了,再张罗农事。 至于他们三个的吃喝,一两年之内还是够的。因为他早早的做足了准备,将庄子里的余粮偷偷的背进山里,藏了起来。 “那里没人能找到。晚上,等甜丫头睡了,我带你去看看。”他十分肯定的说道。 沈云拒绝了:“有你在,哪用我一个娃娃操心这些?” 洪伯笑道:“我老胳膊老腿的,这样的天,干干爽爽,进山拿粮食,还成。前面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我硬是上不去,只能吃野菜。你把路记熟记牢,以后,要是下雨下雪,都得靠你去拿粮食回来。”如果换作是别的娃,也就罢了。但云哥儿不一样,小小年纪不但能自己从仙符兵的屠刀下逃出生天,而且还能全须全尾的带甜丫头回来,简直没有再能干的了。云哥儿足以担当这份重任。还有,他心里有个打算: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便将甜妞托付给云哥儿。而两个娃娃有那些粮食,他也能安心的闭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云还能说什么?他点头应道:“好,听你的。” 第五十七章 长大 眼见着夏耕过了,庄子里也不见其他人回来。洪伯早年漂泊,见惯风雨,心中早有准备。故而,他虽心里苦楚不已,夜半梦回,常常老泪打湿枕巾,但面上却没有露出来。 至于甜妞,血脉的影响是无形而又巨大的。睡了一觉醒来,第二天早晨,她便又重新接受了洪伯这个外公。小丫头是个知好歹的。洪伯待她越好,她便越发粘着洪伯。于是,一老一少都乐在其中,形影不离。渐渐的,甜妞脸上的肉又养回去了,变得和以前一样娇憨可爱,而洪伯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精神明显见好。 沈云是从洪伯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他以前同样从长姐的身上也看到过——无论经历多大的灾难,都是勇敢的面对,坚强的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继续热忱的拥抱将来的生活。 按长姐的话说,是“一定要活下去”。而洪伯则是说,“只要活着,世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看着沈伯又变回了以前乐呵呵的样子,沈云被他身上的这种无形的力量深深的感动了。 是啊,活着就是希望,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想明白这些,沈云只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就连身边的废墟也看着没有以前的荒凉。它们的存在,无不显示着他的弱小,时刻督促着他要奋发图强。 田地都荒芜了,洪伯怕招来仙府和仙符兵,连菜也不敢种。是以,每天,他们的活计就是:采野菜,捡柴,准备一日三餐。 洪伯老迈、甜妞太小,沈云便主动包揽了采野菜和捡柴的活计。不过,洪伯很担心他的安危,毕竟秋天的山里野物多。以前,每到秋天,担心野物出来祸害人,他都要组织佃户们上山猎杀野物。而今年,庄子里就他们三个,没法主动出击,便只能躲着野物了。 “不要进山,就在庄子里随便找一些啊。”每每沈云背着竹背篓出去,他都要跟在后面叮嘱。 沈云以前跟着栓子他们跑惯了庄子周边的几处山坡,再加上,逃难时,他独自带着甜妞,也是山里水里闯着的,心早就野了,哪里听得进去?次次他都是嘴上应着,可实际上,出了沈伯的视线,便脚跟一转,径直去了周边的山坡上——秋天,山里的野菜野果多得是。而在庄子里又能找到几样野菜?野果更是少得可怜! 沈云每天只要进山一次,花上一个时辰,就能采到一背篓的野菜野果,以及一大捆柴火。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一两只野兔子之类的,带回来“打牙祭”。 洪伯开始还唠叨他,后来,见他自己很有分寸,只在周边的山坡上转转,且次次都是无伤无损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么多的野菜野果,他们三个根本吃不完。对此,洪伯很有计划——不是没有种菜吗?得,就将每天吃剩的野菜野果或晒或干,当冬粮一道储备起来。 甜妞一如既往的喜欢吃肉。每每“打牙祭”,她都格外开心,往往吃得满嘴是油,肚儿混圆。 沈云见了,再加之又受洪伯储备冬粮的启发,就给自己加了一桩活:每天中午进山打猎一次,好储备过冬的肉食。 为什么要选择中午进山呢?因为洪伯每天都要睡午觉。他悄悄的进山,若是打到了猎物,就骗洪伯,说是在周边山坡上打到的;若是空手而回,他就什么也不说。 当然,野味固然好吃,但是,他的小命更加宝贵,好不好!以前,沈云听栓子说过,周边山里的老林子里有厉害的大野物,招惹不得。是以,他不敢冒冒失失的往山里闯,而是试着一点一点的往里走。 并且,他的目标也仅限于野兔、毛獾、山鸡、鸟雀之类的小野味。 好吧,他素来有自知之明。 采野菜摘野果,还要事先备个背篓之类的工具,更何况是打野物!沈云为自己准备了几样衬手的工具:小刀、两把自制的大弹弓、一把砍柴刀和一根长叉 另外还有竹背篓、牛皮水囊和做诱饵用的半个粗面馒头。 第一天中午,他选择的是最熟悉的南山坡。 在山坡的上面,有一片松树林。栓子哥以前最喜欢去林子里捉兔子。他曾经苦求了半天,最终,拴子哥扛不住,让他许诺,以后不私自去林子里,才答应带他去了一次。 印象中,林子里的鸟雀和野兔不少。所以,这一次,他的目的地就是南山坡上面的这片松树林。 可能是好久没有人上来过了。林子里,鸟叫声不绝于耳。沈云眼尖,用弹弓打鸟,爬树掏鸟窝。不到半个时辰,他收获一窝锦尾雀蛋和一窝黑背鸟蛋,共十七枚。另外,还有三只锦尾雀、两只黑背鸟和六只红嘴雀。 再多没了——尽管他很小心,但最终还是惊跑了鸟雀们。 这时候,洪伯也应该午睡醒了。沈云很知足,心满意足的带着猎物,返程归家。 果然,洪伯看到野味,头桩事就是审问他:“你上山里头淘去了?” 沈云自然不会承认:“没,就是在南山坡那边转了转。” 南山坡确实鸟雀多。再加上,洪伯对沈云的印象很好,一直认为他是个诚实的好娃。闻言,没有再追究,只是又一次强调:“林子里有大野物,千万不要上去,听到没?” “嗯,知道的。”沈云嘴上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没打算照做。 洪伯叹了一口气,摸着他的头说道:“洪伯有银钱呢。想吃肉的话,等市集重开,你想吃多少,我们买多少。”因为兵祸的缘故,以前的很多老例没兴了。其中就包括十里八乡每月十五的市集。即便再多的钱,他也割不到肉。不然,他也不会象喂兔子一样,顿顿给两个娃吃素。 “好哇。”沈云又是点头应下。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一时半会儿,市集重开不了:一来,在返程的路上,他看得很清楚,周边的村子无一不被祸害了。大家都忙着夏耕,收拾家园,哪有那份闲心出来赶大集;二来,这里的市集比不得县城里的市集。市集里卖的,都是庄户们自家产的。而刚遭了大劫,谁家有多余的粮食、牲畜拿出来卖?就算有,也得留着自己家过冬,还有应付明年的春荒。他在拳馆管过一段时日的流水账,深深的知道,眼下,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宝贵。 所以,每天中午,他继续打猎。 洪伯注意到他每次只去个把时辰,且带回来的都是些小野味,便猜测他确实没有去老林子里头。再加上,见他每次都是全须全尾的回来,遂慢慢的放了心,不再拘着他。 须不知,沈云的胆子越来越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把附近的山都走了个遍。 没看到有什么大野物啊?跟洪伯和拴子哥说的不一样呢!他心里直犯嘀咕。 他决定再往稍微远一些的山里走一走: 首先,他越来越喜欢打猎。野味好吃,倒是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发现打猎有益于练金刚拳。为了提高拳术,再苦再难,他也要坚持下去; 其次,他每次带回来的野味越来越多,觉得自己打猎的本事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对锦毛雀、野兔子之类的小野物已经提不起兴趣。他很想找些大一点的野物,比如说,野鸡、麂子之类的,来试试身手。而这些,要去更远一点的山里才会有; 再有就是,甜妞和他都已经吃厌了那些小野味,想换换口味——真不是吹的。现在的他,用弹弓打鸟雀,不敢打包票说百发百中,事实上也是十中八九。最多一次,他带回来的各种鸟雀多达六十多只。蒸、煮、烤……洪伯简直是使尽了全身的解数去料理这些鸟雀。可是,甜妞和他已然提不起兴趣。兔肉也是一样的厌了。最后,洪伯只好将他打回来的野味都干制起来,留着冬天吃。 但是,大一些的野味,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头一两回,沈云都是空手而归。 对此,洪伯倒是更放心了。他在庄子里住了十来年,对这一带熟得很。野物也是有数的,打一只,就少一只。而云哥儿每次带回来的鸟雀、野兔等小东西越来越多。照这样的打法,空手回来,才说明云哥儿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没有闯老林子。 欣慰之余,他做了一次炸兔肉丸,以之奖励——炸肉丸最耗油。在平时,这也是很奢侈的一种吃法。 这回,甜妞和沈云都吃得喷喷香,一点儿也没有嫌弃兔肉。 不过,洪伯也没能高兴几天。因为过了两天,沈云运气突然好转,竟然打到了两只肥嘟嘟的野山鸡。 “你进老林子了?”洪伯一眼就看出,这两只不是附近山里能有的野物。 沈云嘿嘿:“我就是在山脚转了转。” 洪伯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他老了,进不得老林子,娃儿哪里用得着为一口好吃的去冒这险? “洪伯,我会很小心的。”沈云见状,赶紧保证。 见他一本正经的,象个小大人似的,突然间,洪伯意识到,娃儿真的长大了——此番回来,他就发现云哥儿长高了不少,行事老练许多。而回来之后,云哥儿的个头又嗖嗖的长了一趟。这不,两个裤腿都短了一寸多!个头平了他的肩膀,比平常七八岁的男娃明显要高。这身量,看着更象是十来岁的少年。当然,云哥儿的本事更是见天的涨。 罢了。娃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 他欢喜的拍了拍沈云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好,莫要逞能。” 这是同意了!沈云喜出望外,大声应道:“是,我会的!” 第五十八章 黑袍人 洪伯开了禁令,沈云打猎便完全没了顾忌,从此,将打猎的时间改为上午。并且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不管当天的收获收何,过了晌午,必须往回赶。 头两天,洪伯见他每次都是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归家,心疼他没能赶上午,于是,做早饭时,就给他备好馒头、饼子、肉块之类的干粮,充当午饭。 里边山里的野物果然要丰富一些。沈云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他们家餐桌上的荤菜也变得越来越丰盛:野鸡、麂子……甚至,有一次,沈云竟然背回来了一头六七十斤的野猪。 洪伯看到死得不能再死的野猪,吓得两个眼皮直打颤:“云哥儿,你没伤着哪里吧?”尽管这是一只还没长成的大野猪崽,但是,野物大多很护崽。象这只野猪崽的身边,通常会有母野猪……成年野猪的凶悍,不是三两个成年男子抱成团,能轻易拦得住的!云哥儿这是在玩命啊! 沈云摇头:“今天运气好,叫我碰到了这只落单的野猪崽。我跟了它好久,确定周边没有大野猪,才动手的。”即便是这样,他也费了老鼻子劲。呃,这家伙劲大,皮又厚,性子野得很。他与之斗了十几个回合,才得手。好吧,他承认,如果不是手里的小刀够锋利,单凭赤手空拳,三个他也只能忘猪兴叹。 “那是真的运气好。”洪伯还是不放心,拉着他,仔仔细细的全身看了个遍。见只是胳膊、肩头等几处擦破了皮,其余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一边收拾野猪崽,一边唠叨:“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运气是说不准的,好运变歹,往往就是一眨眼的事。打野猪也不是闹着玩的。野猪肉糙得很,味儿也重,很不好吃……” 沈云没有吱声,全当是耳边风,在一旁打下手,学着怎么收拾野猪。 他的好运似乎由此开启,自此以后,隔三岔五的会碰到一些莫明其妙的大野物,比如说,一条后腿受伤的山狗;四五尺长、胖得滚得动的乌风蛇…… 每次,他都要使劲浑身解数,才能得手。 但是,效果却是杠杠的。他打猎的经验那是翻着跟斗往上涨,身手亦是嗖嗖的提高。更大的惊喜是,金刚拳也练得更加顺畅。现在,他开拳时,已经能象傅大哥一样,带着拳风。当然,他的拳风弱得很,完全比不得傅大哥。 于是,沈云觉得自己找到了提升拳术的法门,越战越勇,简直迷上了打猎。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秋去冬至。山里越来越冷,野物们渐渐藏起来过冬,直接影响了沈云的收获。艺高胆大,他试着将每天的打猎范围又往更深的山里推了推。 这一天,晌午刚过。沈云在一片熟悉的林子里打到了一只麂子。这时节的野物,正是一年之中最肥美的时候。他打到的这只麂子少说也有四十来斤重。背着沉甸甸的野物,他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刚走出林子,好端端的天,突然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打得周边的草丛“沙沙”作响。 可是,天上还有太阳呢! 夏天,下太阳雨,时常的事。可是,现在是冬天……沈云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经验是,太阳雨一般都下得急,但时间短。所以,他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雨。 记忆中,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突出的石崖,是个躲雨的好处去。当即,他扛着麂子,急匆匆的往那边跑去。 哪知,越往那边跑,雨越下得大。 他当然是跑得更快。 结果,跑到石崖前一看,他傻了眼——呃,那里竟然已经有人了!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闭着双眼,盘腿坐在石崖下面。 这一带,他转了有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看过其他人!沈云立刻警觉起来。 “小子,站在雨里做什么?”不料,黑袍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先开口说话,“还不过来!” 听口音,不是这一带的人。 反正自己身上又没带银钱,除了一只死麂子,再没有他物……沈云略作犹豫,快步走到石崖下面,在黑袍人面前站定,双手打拱作揖,谢道:“小子谢过先生。”黑袍人虽然一脸病容,看着也有些潦倒,但是,一张口便看得出非寻常之人。让他不禁想起馆主大人。是以,他以“先生”称之。 “倒是有些眼力。”黑袍人翻眼看向他,呵呵笑道,“小子,你是应该谢老夫。小两个月来,老夫送了你那么多的野物。” 沈云听了,好比被一道强雷劈中,当场愣住。 黑袍人却没有再开口,复又闭上眼睛。 沈云回过神来,不禁心惊胆颤——落单的野猪崽、刚断了一条腿的山狗……先前没觉得,现在细细回想,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小野物还好,但他打到的大野物都是有问题的。 如果眼前这位说的是真的,那么,意味着,这位在一个多月前就盯上我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云竭力按住心中的惊悚,小心翼翼的作揖问道:“小子愚蠢,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嗯,你是个聪明的。”黑袍人这才睁开眼睛,“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如若胆敢有丝毫掩瞒,且看此石。”说着,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厉色,右手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顽石。 “砰!” 只见他五指一收,顽石应声粉碎。 武者!比傅大哥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沈云脸色顿时煞白。背后腾起阵阵寒气,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老夫问你,你的金刚拳是何人所教?”黑袍人风淡云清的拍掉手里的灰粉。那情形,仿佛他刚刚只是扔掉一团面粉。 他竟然知道金刚拳!沈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暴立。馆主大人的话似乎在耳边再度响起——不能在人前提及金刚拳! 可是,不说的话……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直往地上的灰粉上瞥。 定了定神,他咬牙说道:“对不住,先生。恕小子不能说。” “小子,有胆!”黑袍人戏谑道,“你不怕老夫一掌拍死你?” “怕,怕得要死!”沈云如实以对,“但是,小子答应过教我拳法的人,绝不能失信。” 黑袍人“哦”了一声,连连颌首:“怪不得呢。老夫观你的金刚拳并非初学,且又象是练过心法的,却光有其形,未得其神。原来是自己胡乱学的,并没有正式拜入师门。” 说着,他目光如炬,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沈云来。 一时间,沈云顿时生出一种被剥光得精光,赤条条站在他面前的错觉。 还好,黑袍人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又微合双眼,自话自说:“原来如此。老刘家,唉,也没能逃过……”说着,眼角竟然泌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 馆主大人姓刘!他认得馆主大人?并且还猜到拳馆遭了大难!沈云又被惊到了。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这人说不定是在拿话诓我!想到这里,他垂下眼帘,木着脸,没有再吭声。 良久,黑袍人又是一声长叹,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可以说。沈云没想瞒他:“回禀先生,小子姓沈,单名一个云字。” “几岁了?可曾正式开蒙受?”黑袍人完全换了一个画风,象足了一个与后辈子侄拉家常的长者。 好古怪!沈云硬着头皮,一一以对:“满了七岁,不曾正式开蒙。” “识字吗?” “认得几个。” 黑袍人顿了顿:“老夫可以教你识字。” 沈云讶然,忍不住抬眼看他。天上要掉馅饼了吗? “不过,老夫有条件。”黑袍人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就知道!洪伯说过,世上哪有便宜事!沈云暗中握了握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违背对馆主大人的誓言! 不料,黑袍人却保证道:“你放心,老夫不会跟你再打听老刘家,还有金刚拳的任何事。老夫的条件很简单,以后,你要按老夫的要求,帮我买草药。你放心,老夫会给足你银钱的。沈小子,你去过周边哪些县城?” 竟然只是帮忙跑腿买草药!沈云的眼睛嗖的亮了:“去过石秀县城和永安县城。” 黑袍人点头:“我要的草药,寻常药铺都有卖。你去永安县城即可。还有,帮老夫买草药的事,你不能跟任何人提及。包括你的洪伯和甜甜!” 沈云大惊失色——这人竟然知道洪伯和甜甜! 黑袍人笑了笑:“老夫暗中跟着你下山三次。你的底细,包括你们藏粮食的地方,老夫都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按吩咐去做。只要你差事办得好,每隔三天的正午,你到此处来,老夫自会教你识字半个时辰。如果你胆敢耍滑,胡乱买药,或者泄露老夫的行踪……”他敛了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里厉光乍现,“老夫保证你们三个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沈小子,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沈云连声应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后面的那两句话,字字句句象是用锤子敲出来的一样,声声敲打在他的心上。他听着,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袍人满意的招手:“过来,我现在就开始教你识字。”说着,他随意的捡了一根小树枝,在身前的泥地上,写下:金花草。 “这三个字,你都认得吗?” 沈云如实以对:“都认得。”金花草是《草药歌》里提及的一味常见的草药。在春天,这一带向来的山坡上到处都长的是。不过,眼下这个时节要用药的话,却只能去药铺里买。 黑袍人“唔”了一声,又写下近三十个字:红叶花、鳞皮根……马当前。 里头有一半的字不认得。沈云大致猜测,这些都应该是草药名。 待黑袍人再问,他老实的挑出那些不认识的字。 黑袍人一一教他。待他会读会写之后,这才用小树枝从中划出三味草药,吩咐道:“沈小子,你记清楚了,老夫这次要你买的草药是,金花草三斤、鳞皮根一斤七两,马当前五斤。三种药,你要分开去不同的药铺采买。”说着,他抛出一角银子,“三天之后的正午,在此处交给老夫。” “是。”沈云眼快,赶紧双手接住碎银。 “去吧。”黑袍人双眼微合,冲他轻轻挥手,“记住老夫的话!” 雨早就停了。 “多谢先生。”沈云向黑袍人做了一个揖,这才背起竹背篓,转身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中,黑袍人突然睁开眼睛,“扑”的张嘴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沫子。 他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先前,为了将沈小子引到此处来,不得不催动真气用了一枚雨符。是以,体内血气翻涌,到此时,再也压制不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桃花扇、司徒钰彤的香囊,谢谢! 第五十九章 买药 一路上,沈云都觉得是在做梦一般。他从怀里掏出那角碎银,咬了好几次,才确认石崖前的一切是真的。 自从馆主大人离开后,庄子里再也没人能教他识字。傅大哥去省城前给他的草药书,他硬是还有一本半读不全! 啊,我终于又能识字了!他亢奋的攥紧掌心的碎银。 他知道,黑袍人来历不明,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必定有其不可对人言的隐情。但是,他真的太想学识字了,不想失去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更何况,黑袍人自己也言明,暗中盯了他一多个月,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又用洪伯、甜甜,还有他们的存粮,威胁他。他能不同意吗? 只是跑腿帮忙买草药而已!又不是叫我去杀人放火……沈云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他若是叫我去做坏事,或者违背对馆主大人的誓言,通通不答应就是! 回到庄子里,甜妞老远就跑出来迎接他。看到竹背篓上搭着的肥麂子,小丫头馋得直流口水:“云哥哥,真厉害!” 洪伯跟了出来,帮他卸下竹背篓,皱了皱眉头,关切的问道:“衣裳怎么都是润湿的?掉水里了?” 沈云摇头:“晌午的时候,山里头下了一场大雨。” “我们这里没下雨,太阳好好的。”洪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沈云笑道:“山里的天气,就这样。” “云哥儿,存下来的肉干已经够我们三个过冬吃了。你不要太跑远。要是碰到大野物,连个搭救的人都没有……”洪伯担心极了,忍不住又开始唠叨。 这一唠叨,不是一句两句能结束的。 旁边,甜妞悄悄的拉了拉沈云的衣角,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沈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洪伯收拾好肥麂子,唠叨也终于结束。 “洪伯,明天,我想去县城一趟。”沈云抓住空档,说道。 “去县城?”洪伯很是意外,“做什么?” 沈云撒了个谎:“我的小刀磕了个口子,想去县城的铁铺里补一补。” 这就是市集没开的坏处。买个针头线脑的,都要去县城。补刀之类的,更不用说了。再说,打猎怎能没有一把好刀护身呢。洪伯没多想,点头应下:“明天,我陪你去。” 沈云哪能让他陪着去?当即摆手:“洪伯,你要带甜甜呢。去县城,来回要走四五十里。家里没有大牲口,背着她,哪里走得动?再说,我又不是头一回去县城,认得路呢。” 洪伯知道他跟拴子去过县城好几回,给姑爷家送庄子里出的时兴菜蔬。一想到至今音讯全无的两个儿子,还有儿媳,他的嘴里顿时阵阵泛苦。 罢了,云哥儿能独自把甜妞带回来,还能去不了县城? 况且,他和甜甜都是贱民身份,要想进城门,每人得交五个大钱的税。而云哥儿则不用。 于是,他没有再坚持:“路上小心些。明天早去早回。我们等你回来吃晚饭。” “洪伯,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沈云又问道。 还真有。洪伯按下心中的苦楚,说道:“冬天要来了,你和甜甜都要换冬衣。布料子,家里还有一些,不用买。明天,你称五斤棉花,还有一些针线回来。我好给你们一人做一件冬衣。” “好咧。”沈云知道他会做针线。因为自己和甜甜俩身上穿着的夹衣,就是他入秋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洪伯进里屋,很快又出来,递给他一小串大钱。 “不用。我有银钱。”沈云不肯接。买棉花是给他做冬衣,他怎么还好意思要洪伯出钱呢? 洪伯板起脸:“少啰嗦。不然,不给你做,冬天冻死你。” 沈云无奈,只得接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洪伯便起来生火做饭。除了早饭,他还给沈云烙了三张玉米面肉饼做路上吃的干粮。 “换身干净的衣裳……进了县城,记得要把脸洗一洗。铺子里的伙计都长着一双利眼……少说多看,莫惹闲事……早些回来,我和甜甜等你吃晚饭。”帮沈云收拾妥当,他亲自将人送至官道口。 沈云背着竹背篓,向他挥手:“洪伯,早些回去罢。甜甜要是醒了,看不到你,又要哭闹。”怕甜甜也要跟着,去县城的事,他都是背着小丫头跟洪伯说的。 洪伯嘴上应着,两只脚却没有动窝,一直袖着双手站在清冷的晨风中目送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沈云特意赶了个早,天蒙蒙亮,便出了家门。走了半个多时辰,太阳才出来,晨雾慢慢散去。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小哥,去县城啊?坐车不?”一辆载着四个人的牛车从后面追上来。赶车的大哥冲他咧嘴笑道,“不贵,送到东城门,只要五个大钱。” “不了。”沈云摆手。五个大钱,也是钱哩。才二十几里的路,他背着空竹篓,不吃力。倒是回来的时候,要背十几斤重的东西,可以考虑搭个车。 赶车大哥也不勉强,驾车自他身边扬长而去。 上午,沈云到达东城门。向守门的仙符兵出示了良民路引之后,他一个子儿也没花,顺利进了永安县城。 洪金姑的婆家,即陈家的粮铺,就在东城门市集之中。沈云来过几次,认得路。是以,他决定去东城门市集采买,顺便打探一下陈家粮铺的现状。 印象中,东城门市集非常热闹。 几个月没来,沈云险些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市集里实在是太冷清。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路边原本象两条长龙的地摊,一个也不见。就是路边的铺子,也是十家里有七八家是关门的。 沈云越看越着急:不知道还有几家药铺开门?能抓全药材吗? 走到一个街口,他终于看到前面有一家药材铺。黑漆牌匾上写着“济世堂”。 店里只有两个人:灰白老者穿着竹青色的棉布长夹袄,看着象是店里的坐堂郎中;另一人大约十五六岁,典型的药铺学徒打扮。 铺子东南角的四方桌上堆着小山似的药材,两人正在收拾。 沈云眼尖,进门时便认了出来,桌上堆的正是他今天要买的三味药材之一:金兰草。 运气真不错!他心中暗喜。 看清上门的只是一个背着大竹篓的乡下半大小子,学徒原本一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来,懒懒的说道:“小哥,我们店现在不收散药。” 沈云故意装做不认得金兰草,问道:“大哥,你们店里有没有金兰草卖?” 原来看走眼了。不是卖散药的!学徒大喜,笑嘻嘻的上前招呼道:“有啊。你要买多少?” “一斤。”沈云答道。 学徒连连点头:“有的。请问,你有保条吗?” “保条?”沈云愣住。他记得很清楚,以前,东城门市集没有买东西要保条的规矩。 看来这笔生意要泡汤。学徒苦笑:“仙府新规定,贱民买药材,必须有保条。你不知道吗?” 沈云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良民路引:“我是良民。” “良民不需要保条。”学徒看过之后,立马换了称谓,吧啦吧啦的说开来,“您运气真好。我们店里刚到一批金兰草,全是一等品。价钱也不贵,才十个大钱一两。” 怎么涨了这么多?沈云大吃一惊。以前在石秀县,他学《草药歌》时,特意去市集的草药摊子上看过金兰草。它是一味常见药材,便宜得很。一等品也不过两个大钱一两。 学徒见他没有搭话,赶紧解释道:“您别嫌贵。现在什么都涨得厉害。单这个月,仙府都第三次加税了。我们店里卖您一斤金兰草,实际上赚不到三个大钱。不瞒您说,就这价也撑不了三两天。过些天,价钱还得再上涨。” 沈云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青布荷包,拿出一角碎银:“称一斤金兰草。” “好咧。”学徒先是替他称好药材,然后称了碎银,用大剪子绞下一小半,又称了一下小的那块,“您看好,刚好是一钱银。” 沈云点头。 “这是您的药材,还有银子,请收好。”学徒双手奉上药包与余银。按仙府的新规定,若是贱民买药,还要登记姓名和买药材的缘由。但是,这位小哥是良民,不在规定之内。 按黑袍人的要求,另外的两味药,得分开去其他药铺买。是以,沈云没有再问,让学徒将药包放进背后的竹背篓里,随即离开了。 在药铺没有“下次再来”的说法。学徒热忱的将他送出店门:“您走好。” 从街口往南走,穿过一条街市,到下一个街口,就是陈家粮铺。沈云找了过去。 陈家粮铺的店牌还在,但是,紧闭的黑油大门布满灰尘,蜘蛛网也结了好几重。 陈家人,还没有回来。尽管猜到了结果,但是,沈云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按着记忆,去找另外的街道。 运气还算好。他跑整个市集,托良民身份的福,总算买到了另外的两味药。期间,路过一家杂货铺子,买齐了洪伯要的棉花和针线。 济世堂的学徒诚不欺人,这几样的价钱也都比以前涨了五倍到十倍不等。 掂着轻了一大半的青布荷包,沈云唯有暗自庆幸:他多带了一些银钱过来。不然,明天还得再跑一趟。 原计划,他还想割些肉,带回去给甜妞解馋。结果,他跑遍整个市集,也没见肉铺开张,于是,只好在唯一开张的包子铺里,花三十个大钱买了五个肉包子。搁在以前,这样的肉包子是三个大钱买两个……这钱花得真肉疼。 买齐东西,已经过了晌午。沈云在东城门又碰到了早上赶牛车的那位大哥。这回,不用大哥招呼,他自己走过去,交了五个大钱,坐上牛车——车价比一个肉包子的价钱还要低,超值啊! 回到庄子里,甜妞果然爱死了他带回来的肉包子。小丫头双手捧着肉包子,吃得香喷喷的馋样儿,把他和洪伯都逗乐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闷骚大男孩的打赏,谢谢! 第六十章 黑袍人的考验 第三天正午,沈云如期去石崖下送药。 黑袍人果然盘腿坐在原地。 沈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吃惊——才三天不见,怎的先生象是老了十来岁?原本只是两鬓发白,现在却是头发白了近一半。 “沈小子,老夫要的药材都带来了吗?”黑袍人睁开眼睛,问道。 沈云垂眸,打拱作揖:“回禀先生,都带来了。”说着,他放下竹背篓,恭敬的送到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伸手取出三大包药材,一一打开验过,满意的点头:“都是一等品,不错。” 不等他吩咐,沈云主动的报上药价,末了,奉上余下的十五个大钱:“先生,这是余钱。” 黑袍人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赏你了。” “多谢先生。”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看不上区区十五个大钱,是以,沈云没有推辞。 黑袍人将竹背篓还给他,细细的问了他买药的过程。包括如何进的城门,去了哪些药铺,市集里情形如何。 沈云一一如实以对。 最后,黑袍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仙府?什么狗屁仙府!” 虽然只跟他见了两次面,但是,沈云从心底里认为他是个高人。冷不丁听高人爆出来一句粗话,沈云险些惊落下巴。 黑袍人翻眼看向他:“荒山野岭的,老夫竟然捡到了一个良民,倒是运气。那洪老头是你家旧仆?” 沈云老实的摇头:“不是。小子是逃难出来的山里娃,被刘家拳馆的世仆刘爷爷收留,在拳馆里帮着跑跑腿,做些杂活。馆主大人仁慈,给小子落的是良民籍。后来,拳馆遭了大劫,毁于大火,刘爷爷身亡。馆主大人要去省城寻找大弟子,便把小子寄居在庄子里。洪伯是庄子里的管事。” “原来如此。”黑袍人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你也是个命运多舛的。”说着,长叹,“这世道……都苦!” 沈云在市井里混过,知道他心里想说的不是这话。刘爷爷以前也教过他,与人打交道,最忌交浅言深。他自己跟黑袍人说话时,不也是小心翼翼,要把话先在自个儿心里掂上几回,才说出口吗? 是以,他继续低眉顺眼,安静的垂手而立。 黑袍人见状,很是意外,忍不住又打量了眼前的小子一眼,说道:“开始识字罢。” “是。”沈云的眼神亮了。 黑袍人很守信用。自这以后,每三天的正午,沈云赶到石崖之下,他都早早的等在那里。 如此教了两次之后,黑袍人主动问道:“你手上都有些什么书?你回去之后,自己书中圈出三十个生字。下次将书一并带过来,老夫教你识那三十个生字。” 这是要教自己读药书吗?沈云大喜,连忙长揖到底道谢。 黑袍人受了他的礼,笑了笑。 三天后,沈云带着圈了生字的药书去。黑袍人果然不只教他三十个生字,还讲解了那几段文字,末了又道:“这味覆香子,此山之中就有。你照着书上的图解,自己去找。下一次,你若能带三株完整的覆香子过来,老夫便教你炮制之法。” “是,先生!”沈云高兴得险些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寻找覆香子之上,没怎么打猎。好吧,冬天来了,山里的野物大多藏起来过冬,出来得少。往往他转了大半天,也看不到野物的影子;再者,按洪伯的话说,家里存的肉干够他们仨吃过明年的春荒,也用不着他天天打猎。 书上说,覆香子喜阳,生长于岩石之中。于是,沈云便照着记忆,去附近当阳的岩崖、石壁上寻找。 黑袍人没有骗他。两天之内,真的让他找到了三株。三株覆盆子都长在又高又陡的崖壁顶上。他动了不少脑筋,两个手掌也蹭破了,才完整的将它们挖出来。 看到三株覆香子果、茎、叶俱全,难得的是连一根细须也没有折断,黑袍人不由微微颌首,赞道:“嗯,不错。对待药材,就得有这份细心。” 沈云先前还很纳闷,明明覆香子入药的只是果与叶,为什么先生却要求他连根也一并完整的挖出来。原来,先生是在教他对药材的态度。 黑袍人先拿了一株覆香子示范,教他如何炮制果与叶。然后,叫他自己动手,处理另外两株。 啊啊啊,我真的能学炮制药材的法门了!沈云接连深深的吸了三口气,抑住心中的激动,照着先生所教,小心翼翼的炮制起来。 待他做完,黑袍人又点头:“照这样子做,九天后,如果你能带一斤半炮制好的覆香子过来,老夫便再教你炮制另一味药材。”然后,他又拿起三株覆香子,说道,“这三株覆香子的根系完好,能移活。老夫带走,权当是刚才教你炮制法门的束脩。” 沈云听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教他识字,是他们有约在先;但是,教他炮制药材,并不在约定之内。所以,先生每教一种药材的炮制之法都要收束脩。 “多谢先生。”这样的束脩,与白教有什么两样?他从心底里感激先生。 如此过了两个月,沈云不但学完了手边的一本半药书,而且还学会了四种药材的炮制之法。 他很感激黑袍人。 冬天来了,山里能找到的吃食渐渐少了。沈云不知道黑袍人独自在深山老林里是如何过活的,但是,他认为,高人也是人,照样离不开一日三餐。是以,有一次,他去见黑袍人时,把当天打到的两只野兔子分了一只出来,留在石崖边。 黑袍人象是没有看见一般。 第二天,沈云特意去了石崖边,发现黑袍人和那只野兔都不在。 从此,他每次去见黑袍人,都会分给后者一半当天的所得。 又过了半个多月,黑袍人再次要他采买药材。还是那三味药,份量也是一模一样。 沈云自然是照办。不过,这一次,他自掏腰包,给黑袍人买了一袋米和一刀猪肉——据洪伯说,这几天可能要下大雪了。届时,在山里能找到的吃食会更少。 黑袍人看到药包下面的米和面,有些动容。他翻眼看向沈云。 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同,很柔和。 沈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搓着手笑道:“嘿嘿,听洪伯说,这两天可能要下大雪。” 黑袍人挑了挑眉,将米和肉也都拿出来,放在三个大药包旁边,说道:“下雪的话,你不要上来了。等雪停了,你再上来看看。如果老夫要见你,会在崖壁上给你留字。” “是!” 洪伯看天气素来很准。两天后的夜里,外面“沙沙”的下起雪来。雪一直下,没有停。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沙粒子一样的雪换成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下着。 过冬的柴火备得足足的,是以,洪伯生了两个火盆,把屋子里烤得暖意融融。 沈云看到窗外的大雪,心里不由揪了起来:山里会更冷,不知道先生现在如何了? 不是他瞎操心,而是与先生结识之后,他看到先生越来越显老,病容日甚。他虽然不会医术,但也知道肯定是得了重病的缘故。 所以,他很担心,荒郊野外的,先生能不能扛过这样的大雪。 如此牵肠挂肚了四天。中午时分,雪终于停了! 第二天,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 沈云迫不及待的换上沈伯给他做的树皮靴进山。 这场雪,下得真大!很多地方的积雪都没过了沈云的膝盖。有些陡坡,他不得不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待了赶到石崖前时,已然过了晌午。 崖壁上写着两行醒目的炭字。一行是:十日后正午;另一行写着:十一月初九留。 是先生的笔迹!沈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留的日期是今天的。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先生没事! 十天后,大多数的积雪融了,只余些许残雪。沈云背着一袋米,还有一大包肉干,如期赶到石崖。 黑袍人果然在。 “老夫要闭关一些时日,暂且不能教你识字。”他当面收下了米和肉干,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这本药典,你拿回去自己读。四个月之后再来此处见老夫。届时,若是你能将此典倒背如流,老夫收你做记名弟子。” 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木的双手接过厚厚的书本。 黑袍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道:“你回去罢。” “是。”沈云回过神来,感激的行了一礼。 待沈云离开后,黑袍人低头,痛苦的捂住心口。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却象雨后春笋一般,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 过了一刻多钟,心悸终于过去了。 黑袍人脱力的靠在冰冷的崖壁上,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空,无奈的长叹。 该死的,又要下雪了! 再和前些天一样,多下几场那样的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到夏天。 所以,沈小子,你一定要背下药典! 现在,他完全体验到了老刘家传人当初的纠结——沈小子资质寻常,确实不堪传承之重担。然而,两百多年……唉,俨然走到了末路,他们都没得选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打赏,谢谢! 第六十一章 青木药典 回到庄子里,从怀里取出约摸半寸厚的书本,沈云使劲的在大腿上掐了自己一把,才真正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先生说,只要背熟了这本药典,就收我做记名弟子! 线装书泛黄的封面上写首四个黑色大字,即:青木药典。 他激动的翻开第一页。 和他以前读过的药书差不多,也是有文字,有解图。不同的是,此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 这些注解都是用很小的字写的,一笔一划,甚是工整。 沈云定睛细看,正是先生的笔迹。且墨迹是新的;再看内容。圈出来的那些字,都是他不认得的生字。这些字旁边都有一条注解,写着“音同某”;文中还有不少字段旁边划了线。旁边亦有注解,却是详细的释义。 他又大致的翻了翻全书。后面的每一页都是如此。 不用说,这些注解都是先生新近临时加注上去的! 先生,用心良苦! 沈云轻轻抚摸着泛黄的封面,心里腾起阵阵暖流:我不能让先生失望,一定要在四个月里,把《青木药典》背得滚瓜烂熟! 先生的记名弟子,我沈云当定了! 冬天,万物萧杀,打猎变得很艰难。再加之,先前备下的肉干足够吃过来年的春荒,所以,接下来,沈云没有再上山打猎,几乎把全部的精力用于背《青木药典》。 自从学过三本药书后,沈云感觉自己的记性明显长进了许多。比如说,以前,傅雷和馆主大人教他识字时,半个时辰里,他只能勉强学会十个生字;而现在,先生同样每次教他识字半个时辰,他却能轻松记住三十个生字。 所以,他对于背《青木药典》很有信心。 不想,背书与识字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对于生字,他只要记住音、形、义即可。然而,背书的话,光记住那些字是没用的。他得把所有的字句原原本本、一字不错的背出来。 偏偏药典里的字句与他先前看过的三本药书完全不同。怎么个不同法呢?打个比方说,如果先前的三本药书是洪伯,那么药典则象是馆主大人或者先生。前者说话直白简显,一听懂;后者文绉绉的,惜字如金。往往只是几个字,要换成洪伯的话,则会变成很长的一段。 是以,背一段文字,他往往先要对着先生的注解,一字一句的弄懂里头的意思。 没有先生面对面的指点,这是一个很费脑子,又非常耗时的过程。 他背的第一段文,不过二十六个字。看着是很短的一段,然而,为了弄懂其义,他硬是花了一刻多钟。 痛苦啊!不知不觉中,头发被他挠成了鸡窝。 更让他崩溃的是,这段文字他、娘、的,根本就不是写的药草!而是说世上有一座山,山上住着天神们。二十六个字里,有一半多的字是在形容那座山是多么多么的雄伟,多么多么的物产丰富! 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我该不是看到了一本假的药书吧! 他忍不住翻回封面——没错,封面上写的确实是《青木药典》。 再看第一页,唯一的图解确实是一种他不认得的花草。 先生没必要哄我……他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读。 第二段,共有四十三个字。相比第一段要好懂一些,而且全段,他只有三个字不认得。是以,对着注解,他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读懂了这段话。 “呼——”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段虽然没有写药草,但是,总算沾了边。 文中称,山中有草木万万千,可入药者,又是千千万。这些药草按等级共分为仙、灵、凡等三种。相应的记录这些药草的药书也有三本。《青木药典》记录的是其中的凡药。 对此,沈云很是知足——传闻能见到仙药灵草,必须有仙缘。而他只是凡人一个……呵呵,不要想太多。 再看第三段。字数略少一些,才二十七个字,其中,生字五个。他又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去解读其义。 这一段说的是,药典共收录了一千三百余种凡药。全文详细的介绍了每一种药草的名字、药性、入药之理和炮制之法,并配有图解。 读到这里,沈云彻底放心了——没错,这是一本真正的药书! 如果将此书背得滚瓜烂熟,那么,他等于是记住了一千三百来种药草! 据他所知,石秀县最大的百年老药店里也没有一千三百多种药草! 一想到,对于药草,自己将会比药铺里坐堂的郎中还要懂得多,沈云心里甭提有多美。 “加油!好好背!”他激动的握了握拳,如是对自己说。 不知道是因为弄懂了文中的意思,而是因为前景很美妙,精神亢奋的缘故。他只读了三遍,便能结结巴巴的背出前三段。又读了一遍,已然背得比较流畅。 抚摸着厚实的书本,沈云顿时又一次对自己充满信心:“做得好!沈云,就按这个法子背。你一定能在四个月内,把药典倒背如流!” 第四段依然是总说药草:全书的一千三百余种药草又被划分了九个等级,分别是一品、二品、三品……至九品。其中,等级最高的为九品。全书是按从低到高的顺序介绍药草。 第五段,终于提到了具体的药草名字——金丝梅。 “原来这幅图解画的是金丝梅。”沈云恍然大悟。 就这样,第一天睡觉前,他终于能熟背第一页,知道了金丝梅这味一品凡药,包括它的形、性、理及用。 如真如书的开头所写,全书共收录了一千三百多味药,那么,按这个速度,他是在四个月里背不完整本药典的。 不过,沈云一点儿也不担心。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他相信自己以后每天能背得更多。就象他学着识字一样。想当初,傅大哥初教他识字时,他那么努力,每天能记住几个生字?而现在,他又能记住几个? 事实上,也是如此。 因为后面的文中都是从形、性、理、用等四个方面介绍每一种药草,沈云多读了四五页后,便完全习惯了,是以,所费的时间大大缩短。从第六天开始,他勉勉强强能一天背完两页。 又过了十来天,后面的生字越来越少,而他也更加习惯药典这种文绉绉的文字风格,一天竟能背下四到五页! 有意思的是,他突然对馆主大人教他的那十句话有了新的理解——哦,原来,他一直做错了! 一直以来,默背那十句话时,他只做到了第一句中所说的,平心静气,放松自己;他做错的是,不应该躺着,而是应该按第三句所言,盘腿而坐,五心向上! 不过,也仅限于此。第二句,以及从第四句开始,他又是不懂了。里面提到的丹田、经、脉、气什么的,他完全不知为何物。 呃,甭管那么多,先将错误的地方改过来。以后的,等我真正读懂了,再一一改正。 沈云并没有太过烦恼。 改错之后的效果是杠杠的:以前,他每晚只能默背五遍。而改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每晚可以默读七次。这是其一; 其二,不论是五步打,还是金刚拳,他打出来的拳风增强不少。当然,还是不能和傅大哥相比; 最明显的是他的气力噌噌的长了一大截。在竹林里有一块青石,比磨盘要大一圈。以前,他要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将此石抱离地面。然而,改过之后,不出半月,他能抱着这块石头走出五步。 尝到了甜头,沈云背起药典来,劲头更足。一个月之后,他已然每天能背十几二十页。 数了数剩下的书页,他打算以后每天都只背十五页。背完当天的后,再折回去背二十页以前背过的。因为他发现,先前已经背得挺顺的文,如果不再去读去背的话,用不了三天,他便只记得大概意思,原文又背不出来了。 另外,他做了一个沙盘,用来练习生字。 每天练习半个时辰的生字,这是他给自己定的又一死任务。 除此之外,他对书中提及的“用”,即草药炮制之法很感兴趣。先前不知道,读了《药典》之后,他才知道,先生之前教他炮制那四味草药是有目的。因为炮制这四味草药几乎用到了炮制草药的所有基础手法。 只可惜,冬天里,找不来新鲜的药材练手。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即,用小屋旁边的竹子竹叶之类代替草药,天天练习手法。 这个法子挺管用的。如此练习了一个多月后,至少他的一双手灵活许多。 第六十二章 拜师 “第一百一十五页,背。” 四个月后,沈云如期赶到石崖下。黑袍人和往常一样,已旁腿坐在那里。 此时,严冬已过。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沈云早在一个月前就脱掉了厚实的棉袄,换上了洪伯为他新做的夹袄——没办法,窝完冬,他的个头又抽高了将近一寸,小身板也结实不少。去年秋天做的两身夹袄变得又小又短,完全穿不得。 可是,黑袍人依然裹着厚厚的皮袄。 四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脸色依旧苍白,两边脸颊上的肉看着又少了。 好在,他的精气神依然足足的,双目清亮而有神。沈云心中的担忧稍减。 黑袍人向来简言,见面后,淡声说了句“你来了”,便直接抽查沈云背书的情况。 四个月来,沈云把整本药典翻来覆去的背了不下百遍。就连里头的上千图解,也在沙盘里反复描摹,如今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是以,垂手侍立在黑袍人面前,他胸有成竹,一点儿也不怕。 “是。”脑海里象是摊开了《青木药典》,第一百一十五页就跟摆在他眼前一般。 整页背下来,连个顿都没有打,一字不错。 黑袍人的眼底闪过一道亮色。他又淡声说道:“五百零三页。” 沈云照背不误。 黑袍人紧抿的双唇微微往上勾了勾,又道:“在地上画出第一千页的图解。” “是。”沈云没有迟疑,蹲在地上,随手在身边捡了一根小树枝,画了起来。 第一千页介绍的是云雾草。它的图解与前面第八页零九页的清叶兰有八九分相似,很容易弄混。是以,看到云雾草的图解时,他特意翻到前面,将两者认真比对。最终,他从两幅图解中找出了三处不同点。 只要记住了这三处不同点,就能准确的将云雾草与清叶兰区分开来。是以,画到这三处时,他不知不觉之中,会下笔稍微用力一些。 黑袍人见了,微微颌首,心中暗赞:沈小子虽资质平平,但却是个有心的,又勤勉好学。 这样的人,多费些工夫,还是能手把手教出来的。将来,若是老天垂怜,叫沈小子觅得良徒,亦能将传承发扬光大。 想到这里,他欣慰不已,紧绷的老脸柔和不少。 这时,沈云已经画完了。他放下小树枝,起身,又是垂手侍立:“先生,小子画完了。” 黑袍人回神,点评道:“不错,你将云雾草与清叶兰之间的三处区别全画出来了,确实是用了心。” 这是先生头一次明确的赞扬自己!沈云的心里不由比喝了蜜糖还要甜,一道喜色跃上眉梢:“多谢先生。” 黑袍人摆摆手,又道:“先前,老夫说过,你若能将整本药典背下来,便收你为记名弟子。老夫向来一言九鼎,说话算数。从今日起,你沈云,便是老夫门下的记名弟子。” 先生是个讲信用的,是以,沈云从接到背书任务的那一刻起,压根就没想过先生会反悔。然而,真正听到先生开金口,收自己为记名弟子,他还是欢喜的懵了,就象被大金元宝砸到了脑袋一般。 “是……”反应过来,他“扑腾”一声,双膝跪下,叩了一个大响头,“徒儿沈云叩见师父。” 在拳馆的时候,他听傅大哥就是这般在馆主大人跟前自称的。这会儿,他给照样搬了过来。 黑袍人的眼底涌出笑意,心道:这个猴儿,有几分机灵,知道顺竿爬。 如此也好。这段师徒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很长。他将来也不至于担心,徒儿没有师父护着,在人前会吃亏。 “既然你已拜入我门下,为师少不得要告诉你师门以及为师的来历。”黑袍人受了他的礼,没有叫他起身,接着说道,“为师姓林,名焱。我师门可追溯至上古之天神宗。我门之祖师是一位化虚尊者,尊号木灵子,原是天神宗五大护法长老之一。两百多年前,天神宗神山为异族旁支所夺。神山尊长们均以身证道,甚是惨烈。为保宗门道种不灭,内门总护法在证道之前,分出一缕元神,护着五大护法长老逃走。不想,此举被异族旁支看破,全力追杀。总护法的那缕元神很快涣散,五大护法长老不得不分开逃亡。祖师在逃亡时被重创,一身修为尽废,从此沦为凡人。”说到这里,林焱人已经泪流满面。 他停下来,眼里尽是厉色:“徒儿,你可知,那异族旁门是谁?” 沈云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够惨烈。不想,祖师的遭遇更甚——异族旁支入侵,神山被夺,诸仙证道,师祖被重创,沦为凡人,亡命天涯! 天帝老爷! 还有,两百年前有天神宗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儿?神山?是不是《青木药典》开头提到的那座山……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里冒出无数个问题,感觉就要炸了。 猛一听到师父发问,他使劲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徒,徒儿不知。” 林焱深吸一口气,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得了神山之后,头领自称受天帝所封,为仙帝。大小头目亦是仙官,成立了设了一个所谓的仙庭。在各地设‘仙府’。他们的鹰犬便是仙符兵。他们污蔑天神宗为邪魔外道,强迫天下人归顺仙庭,频下‘七杀令’。” “不服仙庭者,杀无赦!” “言语提及邪魔外道之名者,杀无赦!” “服饰不改者,杀无赦!” “研修邪魔外道之邪法者,杀无赦!” “私通、隐匿邪魔外道余孽者,杀无赦!” “家中藏有邪魔外道之法典书籍者,杀无赦!” “宣讲邪魔之法理者,杀无赦!” “他们颠倒是非,指鹿为马,以正统自居。自知所谓的‘正统’来路不明,心虚得很。他们怕天下人不服,暗生反意,便划分出仙、良、贱三个等级,拉拢、收买有灵根的人为仙官;开设武考,将通过武考的人及其家人划为良民,许以种种好处安抚;余下的绝大多数是凡人,既没有灵根,修不得仙,又没有武学天赋,便统统打入贱民籍。在他们的眼里,贱民尚且不如蝼蚁、草芥,只能匍匐于他们的淫威之下,任他们欺凌、压榨。” “屠刀之下,天神宗的种种很快被抹得一干二净,世间无人提及天神宗。两百多年下来,世人已经完全不知天神宗!” 林焱恨得全身直打哆嗦。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牛头坳村被烈火焚烧、夜幕下,仙符兵铁蹄血腥屠杀无辜难民的种种情景,他的心里亦是恨意喷涌! 即便是入了师门,仅凭师父的这些话,他对天神宗暂时还是无感。但是,仙庭、仙符兵,这些渣渣,真该死! 林焱看得分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没看走眼,徒儿是个爱憎分明,心中有正气的。 就凭这一点,他也没有收错徒弟。 从祖师开始,师门历代都以恢复、重振天神宗为己任。他亦是。 然而,大半辈子图谋下来,功业尚未成,所谓“同道”却相煎太急,与当初的异教旁支简直是一丘之貉。 堪破之后,他心灰意冷。如今,拖着残躯,苟延残喘,心中唯求师门传承不断、道统莫绝。 是以,他收沈云为徒,不求他继承祖师重建天神宗之遗志,只求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使道统薪火相传。 他冷眼观之,以沈云之资质,也只能做到这些。其他的,他不敢多做奢求。 好吧,这也许是老刘家的传人最终没有收之为徒的缘由吧。不过,这样也好。叫他捡了个便宜徒弟。 想到这里,林焱又道:“逃离神山之后,祖师一直想方设法寻找另外四位护法长老。然而,直至师祖殒落,也未得他们的丝毫消息。是以,祖师唯有寄望于后人。两百多年来,师门历代从未放弃过寻访他们,也未曾如愿。不想,为师流落至此,却偶然从你身上窥得其中一脉之消息。” 沈云微怔。旋即,他明白过来,师父说的是谁:“是馆主大人?” 一点就破,倒也聪明。林焱点头:“正是。听你所提,他们这一脉与我们不同,应该是父子相传。将《金刚拳》改成《刘家拳》,是为了掩人耳目。”说到这里,他看了沈云一眼,叹道,“现在为时尚早,关于其他四脉,以后为师再与你详说。为师一生漂泊,不曾定下心来收徒。现而今,你既已拜入我门下,为师必将衣钵尽悉传于你。徒儿,你是个勤勉懂事的。《药典》背得很好,为师望你能再接再厉。” “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沈云又叩了一个头。 林焱这才探身,亲手将他扶起来,又解释道:“师门历来只收记名弟子。这是祖师立下的规矩。你还小,个中缘由,为师将来再与你详说。” 沈云从未拜过师门,根本就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闻言,他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焱见状,心中更喜:徒儿性情宽厚,很好。 第六十三章 初闻修行 介绍完师门渊源之后,林焱接着开始细说本门之传承。 他们的祖师木灵子是位丹修,然而,逃出宗门时,不幸被重创,以至于丹田被毁,经脉寸段。幸而有化虚修为庇护,最终只是修为散尽,沦为凡人。 从此,木灵子无法再炼丹。可怜高阶丹修,不得不以药师之身份,混迹于市井之中,颠沛流离七载,最终落得身消道殒。 自知命不久矣,他收了唯一的徒弟,即太师祖。太师祖是凡人之姿——当时,仙庭行釜底抽薪之绝户计,大肆招揽所谓的“仙才”。但凡只要查出有灵根的,都以“仙官”相许,送往所谓的仙门学习“仙法”。是以,木灵子也收不到有灵根的徒弟。 “异族旁枝自以为此计可绝我宗门之道法。然而,他们却从来不知道,修习我宗门之道法,不一定非得要有灵根。”林焱的脸上露出一道神秘的笑容。 “啊?”沈云忍不住惊呼出口。师父的话,完全颠覆了他对修行的认识。 照师父所说,修行不一定要有灵根,那么,是不是我身为凡人,也能修行呢? 想到自己也能和大公子他们一样,踏剑飞行,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点燃了。 林焱见状,满头黑线:“祖师曾亲口对太师祖云,天神宗分为内门与外门。外门之中,有一个直属内门护法院的暗宗。里头的弟子都是以凡人之姿在修行。其中,不乏脱颖而出,凝结金丹,进入内门者。” “只可惜,祖师过早殒落,而太师祖又资质有限,最终也未能脱凡超俗。师祖、师父和为师,亦是。” 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火热,心道:就知道凡人修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林焱又看了他一眼,唯有长叹——太师祖穷其一生,想寻个资质上佳的徒弟,结果,浪费了大半生的光阴,不得不在天寿将尽之际,收下师祖。而师祖的资质还不如太师祖;师父和他也是如此。师门选徒,一代不如一代……这大概就是道法所云的“时也,命也,运也”。师门时运不济,造化弄人。 现在,他抓到的这个徒弟之资质平平,已经不能再差了。都说时运这种东西是“否极泰来”,他是真心希望师门他的徒儿开始,时运反转,以后,徒儿有缘收得良徒。 呃,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林焱敛神,接着说道:“受资质限制,我师门传承下来的,主要是凡人医药之道。自祖师开始,历代师尊都是以药师或医者身份,混于市井之中。为师早年漂泊,曾在多处做过十余年的药师。” 还是这两样更靠谱些!沈云听着,眼睛亮了:能做郎中或者药师,也都不错啊。虽说也是三教九流,如果没有通过武考的话,仍然是属于贱民。但,确确实实是真本事。学好之后,不但不愁生计,足以在世间立足,而且还能扶危济困,成就侠义。 正是我心所愿也! 果然,他听师父又道:“为师的资质不及你师祖,于医术这一道,只精于针炙之术。其余皆平平。不过,制药一道,倒是尽得你师祖之真传。为师将尽心传授你这两门之技艺。你若学成,将来做个药师或者针炙郎中,养家糊口,都是绰绰有余。其余的,能学会多少,全看你的造化。” 至于,师门之夙愿,脱凡超俗……呵呵,就徒儿这资质,他真不会多想。 所以,他提都不曾提修行之事。 “师父对你的唯一要求是,师门之所有传承,你一定也要象为师一样,尽悉传予你之徒儿。不能因为你不擅长,便不教不传。”说到这里,林焱坐直身子,神色陡然严峻,“徒儿,你答应与否?” 好吧,这样的要求,他的师父当年在收他为徒时,也曾特意强调过。 唉,谁叫他们的资质一代不如一代呢! 祖师留下来的传承博大精深,如果他们这些后人都只把自己擅长的传给后面的徒弟,那么,可以看到,传到后来,师门最终只会教出寻常的郎中或者药师。而祖师最想传承的道统终将断绝。 沈云连忙应下:“是,弟子将谨遵师父教诲。” 入门时,该说的都说完了。林焱很满意自家徒儿的态度,从怀里取出一只半尺长、三寸宽的小匣子,打开来。 沈云看到匣子里有两个裹着月黄色丝帕的木质人偶。 “这是人体经络图,以及辅助记忆经络的一双人偶。有男女之分。”林焱眷念的伸手轻抚人偶,“这些都是当年你师祖亲手所制,传于为师。现在,为师将它们再传给你。三日之内,你要记熟此图。” “是。”沈云双手接过木匣。 说了这么多的话,林焱力竭。他强打起精神,又道:“眼下金兰草正当时,你不妨试着炮制一些。” 沈云嘿嘿:“前些天,徒儿上山捡柴,看到几处的金兰草长势甚好。没忍住,便照着书上写的法门,炮制了一些。” 林焱不禁挑眉轻笑,兴致勃勃的说道:“下次来时,你带一些过来。为师帮你瞧瞧。” “是。”沈云见他一直没有说买药的事,忍不住关切的问道,“师父,近段时间,有什么药材要徒儿去采买的吗?” 林焱愣了一下,摆手:“暂且不用。以后要采买什么,为师自会吩咐于你。” “哦。”沈云遂放心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下山去吧。”林焱冲他挥手。 于是,沈云小心翼翼的将小匣子纳入怀中,背起竹背篓离去。 和以前一样,他将今天的收获留下一半。 林焱低头看着跟前的长翎锦毛山鸡和山菇,眼底全是笑意。 他说错了。他的徒儿至少有一点要强过他:侍奉师父,比他当年要细心得多,是个暖人心的好孩子。 经络图画在手帕大小的丝绢上,分男、女两张。第一张丝绢之上,都有两幅图,一为正面,一为背面。 经络图密密麻麻的,粗一看,沈云不禁头皮发麻——这些图可比药草的图解难记多了。 最主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还好,定睛细看之后,他发现这些弯弯绕绕结成网状的诸多线条其实彼此之间是有区别的。比如说,有的粗一些,有的则细一些,就象药草的根系一样。粗的那些线条,好比是药草的主根,上面分出许多细的线条。 于是,他决定先从最粗的那根线条开始记起。 图中,这条粗的线条由两部分组成,即,任脉和督脉。它们在人体里画了一个大圈。 所有的经络在那两个不及半尺长的木质人偶上都一一对应的标了出来。相比于丝绢上的经络图,它们的标注更容易看懂,每条经脉经过哪里部分,十分形象,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人偶上面还有很多突出的红点标注。旁边都标有很小的黑字。比如说,人偶头顶的那个红点旁标的是“天灵穴”。 沈云以前听傅雷提及过穴位。看到这些,他顿时明了:原来,这些红点标注的就是穴位。 当即决定,背经络图时,不但记住每条经脉经过的身体部分、脏腑,而且连周边的穴位也都一起记下。 理清头绪后,经络图似乎也没那么复杂了,容易记得多。 和背《药典》里的图解一样,他要求自己对经络图也做到眼熟、手熟,即,每一条经络,都要在沙盘里反复描画。 当天睡觉之前,他便记熟了任、督二脉,以及两条胳膊上的所有经络。 照这样的进度,用不了两天,便能背熟全部的经络图。原本,沈云想明后两天上午暂停打猎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他每天只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即可。 第二天的晚上,他终于背熟了全部的经络图。这时,再看人偶上的那些经络,他又发现了一个细微之处:同一条经络自身也是粗细不匀的。 经脉与经脉之间,粗细不同。对此,他的理解是,师祖是有意用粗细区分主、次经络。 那么,同一条经络为什么也有粗有细呢?师祖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不由想起了《药典》上的那些图解。那些图解之中,所有药草的每一条根须亦是如此,有粗有细。粗的是头端,细的是尾梢。 难道经络也是如此?师祖用粗细的细微区别来表示每一条经络的方向? 如此一想,再拿起人偶身细看,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所有的经脉竟然活了!在他眼里化成了江流溪泉,奔腾不息。 天帝老爷! 他连忙闭上眼睛,使劲的甩了甩头。 定定神,他再睁眼细看。 还是如此! 真是神了! 晚上临睡前,他和往常一样,盘腿而坐,五心向上,在心中默背《金刚拳》里的心法口诀——熟读《药典》之后,他悟出一个事实:那十句话不是什么歌谣,而是《金刚拳》的心法口诀! 可惜,他笨拙得要死,白瞎了馆主大人的一片心意,至今只悟出第一句和第三句的意思,其余的只能囫囵背下来。 然而,今天晚上,他再背心法口诀时,竟然感觉小腹之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它很小很小,小到他险些没有发觉到! 这是什么? 难道是……傅大哥说的真气? 一时间,沈云狂喜。 不想,就在这时,那股微弱的热流散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怎么会这样! 沈云敛神,再次背心法口诀。 然而,再无刚才的体验。 他又反复试了好几次,直至筋疲力尽,最终也未能如愿。仿佛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第六十四章 飞花越柳 第二天的正午,又是师徒见面之期。 沈云先双手奉上自己炮制的一大包金兰草。 “唔,不错。”林焱挺满意的。看得出来,徒儿这个冬天没闲着,除了背《药典》,还苦练了药材的炮制手法。 “这包金兰草,为师留下了。” 能得到师父的肯定,沈云心里美滋滋的。接着,他道出自己昨晚的状况,问道:“师父,那是真气吗?” 林焱暗中吃惊,心道:莫非刘馆主和我都看走眼了? “你过来坐下,伸出右手,为师给你看看。”他说道。 “是。”沈云依言,在他对面也盘腿坐下,伸出右手。 林焱用食、中二指轻轻压在他的手腕寸口之上,微闭双眼,敛神探查其脉相。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睁开眼睛,淡声说道:“如果丹田之内凝炼出了真气,脉相似江河之流水,滔滔不绝。你的脉相很正常。” 也就是说,那丝热流不是真气。沈云有点儿失望。 林焱佯装没有看到,说道:“刚才为师探脉的手法,你看清楚了吗?医者有四样基本功,即,闻、望、问、切。其中,‘切’就是指切脉。而切脉之初,便是探脉。现在,你试着给你自己探脉。” “是。”沈云也学着伸出食、中二指,按在自己的右手腕寸口之上。 指尖之下有跳跃之感。一、二、三、四……不疾不缓,富有节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觉。 “如何?”林焱问道。 沈云松开手,如实以对。 林焱微微颌首:“一呼一吸,即为一息。常人的脉相,一息之内跳跃约四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对,就是这样子。”沈云兴奋的点头。 啊啊啊,我会探脉了! 林焱看了他一眼,又道:“人的脉相有二十几种。经络不熟,何以切脉?以后,再与你细说。你先将任、督二脉在地上默画出来。” 师父说的对,饭要一碗一碗的吃,一口吃不成胖子。沈云敛心,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认真的画任、督二脉。 之前,他在沙盘上画经络图,都是将周边的穴位一并画出来的。习惯使然,此时,他也将经过的那些穴位全画了出来。 林焱赞许的连连点头。难得一个八岁的孩童能如此之上进好学!好吧,这也是他看中沈云的主要原因之一。 待沈云画完,他又道:“嗯,经脉与穴位都是对的。徒儿,你照着这图,将此二脉经过的身体部位、脏腑,以及穴位都与为师一一道来。” 沈云心里有些小庆幸:就知道背经络图不能只单纯的背经脉。 他按照人偶上的粗细走向,一一背了出来。 “唔,你看得很仔细,发觉了人偶上的经络走向。”听他背完,林焱对自家徒弟又多了两分信心。 望,也是医者的四大基本功。自家徒儿虽资质平平,却小小年纪懂得以勤补拙,已经让他惊艳。不想,这娃儿还心细如发,擅长观察。他不得不承认,徒儿有如此心性,于医学一道,将大有裨益。 也许一直以来,师门都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天资确实很重要,但也没有他们以为的那般重要。 接下来,林焱又将自己对于任、督二脉的理解,也倾囊相授。末了,说道:“金针过穴是为师的看家本事。要练好此技,熟记经络图是第一步。其次是切脉的工夫要过硬。最后才是金针之法。前两样不过硬,金针之法再使得出神入化,也只是飞针暗器,旁门走道也。” 本来,他应该在徒儿学好前两样,打好基础之后,再传授金针之法。然而,练习金针之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偏偏如今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是以,他只能三样并举。 担心徒儿舍本逐末,在传金针之法前,他特意敲打一番。 沈云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称是:“徒儿不敢。” 离开牛头坳村之后,他混迹于市井之间,所见所闻,无一不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寻常人根本就没有门路,学到一点真本事。 所以,他特别珍惜每一个学习的机会。 如今,他有幸得师父青睐。师父更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是他的大机缘,他能不竭尽全力,认真学习吗? 林焱知道他是个实诚的孩子,闻言,放心了一大半,手头一晃,食、中二指便象变戏法一样的夹住一枚亮晃晃的细银针。 沈云看呆了。 “金针之法,就是两个字‘手熟’。”林焱说着,轻轻一弹。 嗖,银针闪过,破空而出。 好快!沈云完全看不出银针飞往何方。 “叭嗒!” 他听到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惊疑的转过背,闻声望去。 啊! 在离他不到二十步远的树荫下,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菜花蛇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蛇这种东西,哪怕是头被斩了,皮被剥了,身子也能扭上许久,方罢休。 可是,这三四尺长的大蛇却跟冬天里冻僵了一般,在树下一直没有动静。 “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焱淡笑:“徒儿,去捡回来。那蛇挺肥美的,用来做蛇羹,最好不过。” “是。”沈云回神,噌噌的跑了过去。 以他这些年的打猎经验来看,这条蛇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蛇体软绵绵的。他捡起来,心中好比打过一记炸雷——天帝老爷,此蛇宛若一滩烂泥,俨然无骨! 怪不得蛇体不再动弹。 再定睛细看,七寸之上,插着一根亮晃晃的细银针。 正是师父弹出的那一根。它没入蛇体一半有余。 哇!这就是金针过穴! 厉害如斯! 沈云以前见过傅雷用飞石击物。两相对比,他深觉师父说的对。和金针过穴相比,飞针暗器完全不入流,不足一提! 我一定要学好金针过穴!他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林焱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开始传授金针之法。 “此技叫做《飞花越柳》,是祖师所创。看似轻盈、飘渺,却暗含重重杀机。如此技练至小成,可瞬间飞针千余枚。百步之外,顽石亦能粉碎。” 沈云目瞪口呆。小小的银针,竟能强悍至此! 接着,林焱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碎石子:“以你现在的腕力,还使不得银针。你可以先用石子代替练习。”说着,他示范了基本手法。 唔,真好看。 沈云忍不住问道:“师父,祖师是女子,对吗?” 林焱轻笑:“没错。”好吧,不只是他的徒儿。他,还有他的师父、师祖在初学飞花越柳之术时,都曾有此一问。 无他。这手法使出来,指尖有如花开,美得动人心魄。 可谁又能想到,如此美好的手法,却是杀人的招! “祖师,好厉害!”沈云咋舌。五大护法之一、逃出灭门杀劫、修为尽失,在市井之中,开山立派……祖师真乃奇女子也,不让须眉。 “祖师曾云,天地分阴阳,道法有乾坤。阴阳、乾坤,何来高低、尊卑之分。男女亦然。所谓的男尊女卑,不过是民间陋习。异族旁支当道之后,更是推波助澜。你小小年纪,莫要被这等无稽之谈误导才好。”林焱说道,“为师在外行走,从来就不敢小看女子。” “没有,徒儿不敢。”沈云连忙摆手,“徒儿能活到现在,全因为长姐庇护得力。长姐的大恩大德,弟子此生都不敢忘。” “哦,说来听听。”这是徒儿第一次主动提及家人,林焱顿时来了兴趣。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教得徒儿如此乖巧懂事。 沈云没有犹豫,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世——他相信师父,不会和姑奶奶、表叔一样,被仙符兵吓到。 果然。林焱听完,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长姐,确实难得。你的爹娘,还有长姐,他们把你教得很好。” 老实说,换作是他少年之时,如果听到生身之父如此待自己,也难免心生愤恨,性情大变。可是,这个小姑娘却没有。更难能可贵的是,养父养母双亡,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逃出生天之后,还能始终如一的对待如同累赘一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弟,不离不弃。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山洞里,小姑娘受伤之后,才对幼弟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世,其实是生出了舍己保弟之心。 有纯良的父母、长姐为榜样,也难怪徒儿身世坎坷,却性情纯良宽厚。 沈云点点头,终于第一次道出在心里闷了好久的疑惑:“师父,徒儿一直想不明白,我们牛头坳村的人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仙符兵为什么会突然屠村?” 第六十五章 林焱点破真相 林焱冷哼:“听你所言,祸事应该是那个叫三瘌子的破落户招来的。” “啊?他?”沈云大吃一惊,“是因为他错手杀了一个老道?还是因为他挖到龙穴,发了大财?” 说完,他便自己否定了第一个理由:在外面混了这么久,他才知道,贱杀良,叫做以下犯上,是很重的罪行。但也不至于整个村子都被连坐吧? 抑或是仙符兵收到风声,看上了龙穴里的金叶子?见财起意,杀人灭口? 以他对仙符兵的了解,这样的理由完全说得过去。 不料,林焱却轻轻摇头:“为师看来,三瘌子未必发了财。他在说谎。为师猜不出他编出这一通谎话的目的,但是,为师可以肯定的是,正是他的谎言招来了仙符兵的血腥杀戮。”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尽是轻蔑与不屑,“你知道那个所谓的仙庭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 “龙气!”林焱轻哼,“龙气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精华。相传,在天神宗,诸仙通过龙气,可以沟通天地,感悟天道。可惜,那群异族旁支是窃取神山,名不正、言不顺,龙气不能为他们所用。所以,他们恨之入骨,一心只想捣毁孕育龙气的所有龙脉、龙穴。三癞子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挖开龙穴?而且,龙穴至纯至灵,用活人血祭之说法,更是胡说八道,荒诞不经。他的话一听就知道是谎言。可是,异族旁支的仙庭以及各级仙府,对于与龙气有关的传闻,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而且,在他们的眼里,区区上百贱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他们闻风而来,灭掉了整个村子。” 这就是真相! 沈云愤怒之余,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师父的说法。因为他眼中的仙符兵就是如此行事的!至于仙府,哼,跟仙符兵,两者根本就是一体的! 可怜的徒儿!然而,这世间,象徒儿一样经历悲惨,深受所谓的仙庭迫害的人,又何其多也! 林焱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徒儿的肩膀。 这天晚上,沈云默背完心法口诀后,破天荒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在想报仇的事——杀了那队屠村的仙符兵,真的就是给奶奶、爹娘,还有村里人报仇了吗? 按师父所言,那队仙符兵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杀了他们,不过是杀掉几只杀人的工具。 只是除掉几个工具,却让真正的凶手继续逍遥作恶,算哪门子的报仇! 真正的凶手,是仙府,乃至整个仙庭啊! 这仇,当如何报! 绞尽脑汁,他也只觉得思绪如麻,理不清,想不明白。 就这样,他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洪伯看到他挂着两只黑眼圈,吓了一大跳,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关切的问道:“云哥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看书累坏了?” 沈云摇头:“没事。是昨晚想事情,没睡好。” 洪伯“哦”了一声,开解道:“日子比树叶还稠呢。碰到什么事,想不明白,就以后再想。不要急,慢慢想,总有一天能想明白。要是急坏了身子,那才叫划不来。” “是,我知道了。”沈云早上起来,头昏沉沉的,也意识到自己昨晚的行为不可取——他着急上火的,一整夜都睡不着,可是,仇人呢?他连他们的边都没挨着。人家好着呢! 洪伯说的对,来日方长。以他现在的能力,想找仙庭报仇,简直是异想天开。 有那工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多背背经络图、练练《飞花越柳》。努力让自己变强,才是正解! 想清这些,他只觉得心里亮堂堂的,整个儿都轻松起来,连头也不晕了。 “洪伯,我新近在学探脉。”一扫愁云,他笑嘻嘻的说道,“我帮你也探探?” 洪伯见他听劝,变得高兴起来了,也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云哥儿是要学着当郎中。呵呵,我上一次请郎中探脉,说起来,还是好几年前呢。”说着,他就势在小木桌旁坐下来,伸出右手,“沈小郎中,好好帮我看看。” “我才学,当不得郎中。洪伯莫笑我。”沈云在他对面坐下来,用食、中二指轻轻压在他的手腕寸口之上,凝神探脉。 感觉指下挺然,直起直落。这是典型的弦脉——昨天离开前,师父给了他一个手抄的小册子,里头记录了十二例具体的脉案。他背熟了前面六例。其中,就有一例是弦脉。 “唔,洪伯身子康健。”沈云收手,笑道。上了年纪的人,体虚脾弱,多为弦脉。 洪伯乐呵呵的起身:“野味最滋补身体了。托云哥儿的福,顿顿都拿野味下饭,我也觉得身子骨养得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等甜妞起来后,沈云也给她探脉。 不过,这一次,他没法判断。因为背下的六例脉案里,没有小孩子的。他将脉象记住,准备晚上再翻看小册子,看是否有相近的。 除了他们仨,庄子里一直没有其他人。是以,他没有更多的练习对象,只能背起竹背篓,上山打猎。哦,现在还多了一桩,采药。 为了练习《飞花越柳》,打猎时,他决定不再使用弹弓,直接飞石。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祖师传下的手法是好的,可惜,他极不习惯,力度和准度太渣……竟然还不如弹弓好用。在林子里穿了一个上午,他仅仅打中了五只鸟雀! 想到师父用一根细银针将一条粗菜花蛇打得蛇骨粉碎的情景,他惭愧不已——真糟蹋了祖师传下来的绝技! 怎么办?师父说过,练习金针之法,没有别的窍门,唯有手熟尔。所以,多多练习呗! 他捡了小半篓拇指甲盖大小的碎石子回家。下午,他在竹林里挂了一块小木板,在其正中央用炭棒画了一个牛眼小酒盅大小的黑点,用小石子练习飞花越柳。 半个时辰下来,眼睛又酸又痛,而右手腕更严重,简直不象是自己的了,已然到了极限。他这才罢手。 练习的效果也还不错:首先,他的手法纯熟了许多;其次,准度略有提高——刚开始时,隔着十步远,他扔出去的碎石子,十次里只有一两次能打中黑点。到结束时,打中黑点的机率提高了两成,十之能中三四。 看来这个法子很管用。于是,沈云决定每天下午至少要练习半个时辰的飞花越柳。 又到师徒见面之期。 和以往一样,林焱仍然是先考校他的功课:背十二则脉案,以及在地上画出手三阴经和手三阳经。 至于金针之法,他提都没有提——知徒莫若师。这一样不用考校。他一眼就看到自家徒儿的右手腕肿了。不用说,肯定是苦练飞花越柳的缘故。再者,徒儿的资质摆在那里,仅练习了三两天,能有什么成果? 讲完手部经络之后,他又扔给了沈云一个小册子。里头还是十二则脉案。 末了,他淡声说道:“回去之后,记得要用热毛巾敷一敷手腕。” “是。”沈云应下。 回去之后,他依言热敷手腕,果然,感觉好多了。下午,他比往常多练了半刻钟,才到极限。 就这样,不知不觉之中,两个来月过去了。 这天又是师徒见面之期。林焱教完最后一处经络,即带脉之后,突然指着十一二步开外的一处花丛:“你用石子打一朵花下来。” 这是要考校我飞花越柳练得如何了。沈云应了一声“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看也不看,直接弹了出去。 嗖——,小石子破空而去。 花丛之中,一朵开得正盛的黄色朝天花应声自枝头落下。而枝叶却未动分毫。 前者,只要是暗器法门都能做到。但是后者才是飞花越柳之精妙所在! 林焱颌首轻笑:“徒儿,你的飞花越柳算是小成了。接下来,你可以改用铁钉继续练习。” “是。” 上哪儿去找铁钉呢?庄子里肯定是没有的。沈云决定去一趟县城,找铁匠铺买上几斤。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ang1973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十六章 荒唐 回到庄子里,沈云对洪伯说:“洪伯,我明天打算去一趟县城。你有什么要采买的吗?” 他知道洪伯心里一直很想去县城里看看陈家人回来了没有。可是,又怕届时会失望,是以,从来不在他和甜妞跟前提及去县城。 果然,洪伯闻言,眼底闪过一道黯然,摆摆手:“县城里,什么都贵。家里不缺什么,莫费钱。” 现在,庄子里就他们仨抱团过日子。云哥儿还小,他又是老胳膊老腿的,甜妞更顶不了事。今年的春耕又动不了,田庄只能继续荒着。坐山吃空的日子,银钱必须省着点花。好在,他之前做足了准备,把米粮、家什都藏了起来,这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当然,最让他感动的是,云哥儿小小年纪,天天上山捡柴火、打猎,担起了养家的重担。 而且,云哥儿一天天长大,他瞅着,本事也越来越大。过了年,云哥儿甚至还象模象样的当起了小郎中。他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或者甜姐儿咳几声。云哥儿见了,给他们探探脉,煮两碗草药汤子。他们喝下去,往往很快就好了。 云哥儿这么能干,他完全有信心坚持下去,将两个娃儿拉扯大。 他漂泊了大半辈子,最知道做人要知足。在这样的世道里,老天爷能让他守着两个好娃,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没病没痛的,他很满足。 沈云便没有再多说。 甜妞长高了一些,已经能跟着洪伯满庄子跑,帮忙挖野菜,但是,还是太小,走不得远路,去不得县城。 是以,第二天,沈云起了个大早,带上洪伯准备的干粮,独自去县城。 上次,他去永安县城,还是去年冬天。隔了好几个月,他的脚力大涨,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比先前竟然差不多短了一半。 他赶到时,东城门刚好才开。 几个月没来,城门税又涨了——贱民进城,每人收税十五个大钱! 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沈云心中愤然,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官道之上,人迹寥寥,在城门口也看不到几个人影。 良民依然不用免税。他掏出路引,顺利的进了永安县城。 原本以为几个月里,逃难的人们陆续返家,东城门市集不要说恢复如初,至少也会比先前要热闹许多。不想,进了市集一看,竟是比先前更加萧凋! 路边倒是三三两两的坐着不少人。个个面有菜色,蓬头垢面,穿得破破烂烂。如今已是春末夏初,里头竟还有人袒胸露腹的穿着又脏又破的棉袄。 沈云也曾在县城里呆过大半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县城里失去了谋生路子的贱民——城门税那么贵,外边的流民根本就进不了城门。 家里没得吃的了,又找不到活计做,日子过不下去,他们只能出来乞讨。而市集里,人来来往往,容易讨到吃食,是能最吸引他们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看着人们呆滞的眼神,沈云心里纳闷极了:兵祸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市集又脏又乱,臭哄哄的。路边摊一个不见。就连上次来时,开张的那些店铺也有近一半关了门。 沈云凭着记忆,找到第三家铁匠铺子,才是开张的。 不过,在他看来,这家铺子离关门歇业也不远了。店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学徒也没有,只有一个半百老头愁容满面的蹲在破旧的门口,合着双眼养神。薄薄的夏衫之下,依稀可见双臂之上隆起的肌肉犍子。 不用说,这是一个打了几十年铁的老铁匠,也是店主。 沈云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挂着蛛网的黑色木牌上写着“郑记老铁铺”。 “郑师傅,请问,有铁钉卖吗?”他上前打拱,问道。 郑铁匠猛的抬起头,连连说道:“有的!有的!” 待看清来人,他眼里的亮度明显下降,悻悻的起身,问道:“小哥要几枚?” 沈云透过他,看向店里。黑洞洞的土炉是冷的。旁边的风箱等物都蒙着一层灰。足以可见,郑师傅已经好久不曾开炉打铁了。现在卖的,只能是以前的存货。 是以,他应道:“贵店能卖多少?” 郑铁匠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没错,就是一个寻常的乡下少年。 “唔,多了没得。三四斤还是有的。”他应道。 沈云没有犹豫:“我要看看货。如果合适的话,全要了。” “那是自然。”郑铁匠大喜,连忙将人引进店里。 他在一个同样布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粘满铁锈的油纸包,在沈云面前打开:“小哥儿请看。” 沈云抬眼一看,都是寸许的铁钉,有将近一半生了锈。 现在,他每天下午都是练习一个半时辰。拿着这样的铁钉练习,不出半刻钟,他会沾一手的铁锈。而铁锈这种东西,粘上后,最难清洗。 更重要的是,练习飞花越柳很耗材料。被锈蚀了的铁钉,坚硬度大打折扣,不耐用。 “都锈了……”他很是嫌弃。 郑铁匠尴尬极了,满是歉意的说道:“换作是以前,这样的货色是不敢拿给小哥儿看的。唉,自从起了兵祸,铁石就断了供。炭料也一天比一天贵。不瞒小哥,我这铺子是我爹传下来的,开了几十年,这炉火都不曾熄过。可是,现在,我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开炉了。这包铁钉还是去年兵祸之前做的货。当时有个客人一共钉了十五斤。这些全是他挑剩下的。要是从前,这样的货,白送给小哥儿,我也不是肯的。嫌丢人,怕砸了自家招牌。只是眼下……唉,铺子里十多天没开过张,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也不怕丢这老脸……小哥儿要的话,给个馒头钱吧。” 沈云想到在市集里看到的情形,忍不住问道:“兵祸不是过去了吗?为什么铺子里的生意还越来越差?” 郑铁匠叹了一口气,将油纸包放在一边的长木桌上,大吐苦水:“兵祸哪里就过去了?那是仙府放出的假消息,专门骗人的! 小哥儿不住县城里,不知道。两个多月前,查大帅率仙符兵去省城剿杀叛军。打他们出发前两个月,仙府就开始收‘剿寇税’。大军还没开拔,便先先后后收了三次税。 我们好不容易盼着大军走了,没过几天,仙府又要接着收‘剿寇税’,说是,查大帅和叛军打了一仗,没能攻下来,便把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发誓要困死缩进城里的叛军。所以,在战事没有结束之前,这税得接着交。 这不,两个月下来,仙府又先后收了四次‘剿寇税’,并且一次比一次重。大伙儿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意,全靠以前的老本撑着。这样一搞,生意更没法做下去了,只能关门。可是,仙府又说,铺子关了门,该交的税还是得交。这不是要逼死大伙儿么?很多被仙府骗回来的老街坊又悄悄的锁了店,带着家小出城,逃命去了。我家要不是儿媳怀着大孙子,眼见着就要临盆,也早跑了。”说着,他飞瞄了一眼门口,悄声说道,“小哥儿,城里的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听我一句劝,你以后还是少进城的好。” 沈云将信将疑。他不禁想起返程路上,大公子怒打仙符兵,开关放难民回家的情景。 怎么看,大公子与仙符兵对上,都是一心为了夏耕,不象是骗难民啊。 “只有永安县城这样收税吗?我听说,石秀县的大老爷是仙门中人。他家大公子就侠义得很,曾鞭打仙符兵,帮了不少逃难的人。他们那边应该没有这样收税吧?” 不想,郑铁匠却连连叹气:“都是一样的。年前,查大帅升了官,统领三县。上任头一天,查大帅就把石秀县的大老爷一家下了大牢。听说,罪名是妨碍军务,定的是死罪。本来大军出发前,是要拿他们一家子人祭旗的。不想,前一天,大老爷的同门来劫狱,把人都给救走了。石秀县的大老爷,还有大公子是仙门里得力的弟子,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其他两县的大老爷哪能不怕?他们在查大帅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石秀县新的大老爷更是查大帅的亲信。查大帅说要往东,三位大老爷绝不会往西。” 原来大公子竟然遭了劫难。还好,吉人天相,大公子一家得救,逃出生天。沈云为他们一家感动庆幸。 至于查大帅,在关卡前,他曾听大公子提及过。这位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查将军。 哼,屠杀无辜难民的仙符兵,还有设路卡抢劫难民、欺男霸女的仙符兵,不用说,统统都是他的手下。叛军打过来了,这家伙从省城逃到石秀县,居然还升了官!然后,他还有脸把打败叛军的石秀县大老爷全家下大牢,判死罪! 这样的仙庭,套用师父的话说,就是颠倒黑白,真叫一个荒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香囊,谢谢! 第六十七章 现在,我很生气 听了郑师傅的话,再加上自己的亲眼所见,沈云知道,眼下百业凋敝,到其他店里也未必能买到更好的铁钉。是以,他从竹背篓里,拿出洪伯早上给他的干粮包:“郑师傅,您看,这些能换到这包铁钉吗?” 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粗布里包着三个白面肉饼子。每一个都有汤碗的碗口大。里头的肉馅,是沈云昨天打到的野兔肉。剁成肉糜,放了野葱,一点膻味儿也没有。 洪伯老是说,云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上不能省。所以,听说他要进县城,赶早烙了五个白面肉饼子。其中,给沈云包了四个,剩下的那个留给甜妞。 新鲜出炉的肉饼,闻着香,吃起来更香。在路上,沈云没忍住,吃掉了一个。现在,布包里还剩三个。他全拿了出来。只因为听郑师傅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而他的儿媳又临盆在即。 “够的,够的!”郑铁匠欢喜极了,咽着口水双手接过来,连声道谢,“谢谢小哥!小哥心善,是大好人哪!” 三个饼子都冷了,不再香喷喷的。不过,为了省点口粮,他没有吃早饭,饿得很。嗅觉变得格外灵敏,隔着面皮,也闻到了肉香味儿。 眼下,没有什么比吃食更值钱的东西。这包铁钉能换到一个杂面馒头,他便心满意足了。更何况是三个大白面肉饼! 家里,儿媳就要生了,却天天只能喝稀的。 她瘦得厉害,又挺着个大肚子,连走路的气力气没有,成天病歪歪的躺在床上。 他和老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照这样下去,儿媳哪还有力气生大孙子?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小哥儿救了我家大孙子的命啊,小老儿一定给恩人立长生牌……”他舍不得吃一口,飞快的重新包起来,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仿佛那不是三个肉饼,而是他家大孙子的命。 这话,真过了!沈云脸上飞红,拿起桌上的那包铁钉,飞也似的跑出铺子。 随后,他特意拐到市集的另一头,找从前的那家包子铺,给甜妞买肉包子吃。甜妞最爱吃县城的肉包子。以前,他每次进城买药,都会给小丫头买几个回去。 结果,他跑到那家包子铺,只看到从前卖包子的那个大木窗紧闭。斑驳的木板上布满灰尘。窗口蒙着蜘蛛网。 从灰尘的厚度,还有蜘蛛网的规模,他不难看出,这家包子铺好久不曾开门做生意了。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离去。 铁钉已经买到了,市集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他准备出城回去。不想,离开包子铺之后,走了半条街,他发觉身后有一道人影,从旁边的一条小巷里,闪身出来,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 在山里打猎,时时刻刻都是拿性命在搏吃食。他早就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警性子。再加上,自从背了经络图之后,他的听力和目力皆大涨。如今,他俨然成了庄子周边山林里的王者。再狡猾的野物想偷袭他,也难得逞。 而此时,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行人。在只穿一件单衣的季节里,这人却袖着双手,鬼鬼祟祟的,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沈云没有回头,背着竹背篓,加快脚步。 果然,那人在后头也走得快了。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十来步,走到了一个拐角前。 眼见着前面的乡下小子拐了个弯,不见了,后面的大汉左看看、右看看,猛然发力,呼的冲了上去。 可是,他跑过去一看。 街口空荡荡的,哪里还看得到那个小子的身影! “咦,人呢?哪去了!”他挠着头,嘴里直嘀咕。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是在找我吗?” 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砰”的一声,他的后背重重的撞在街边的青砖墙上。 待回过神来,他愕然发现那个乡下小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用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 “你,你……”他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两条腿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儿。 “说,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沈云抽出小刀,紧贴在对方的颈部脉门之上,冷冷的问道。 这人脚步沉稳,一看就是有武功伴身的。再看他,身材高大,虽然身上穿的粗布衣裤在肩、肘和两个膝盖上都打了衬丁,头发凌乱,脸、颈和一双手都沾着灰,看着就是个寻常的苦力,但是,沈云一照面就注意到,他的一只袖口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指宽的月白色细棉布。 这年月,经营多年的老字号铁匠铺店主对三个肉饼都稀罕得不得了。可是,一个寻常的苦力却能穿细棉布做的里衫!正常吗? 再说,自己只背着个空篓子,也没有穿得大富大贵,这人却跟了三条街。正常吗? 沈云很好奇这人的真正身份,以及真正意图。 脖子上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呢!大汉哪里敢乱动?更何况,那把刀还来历不凡! 他惨白着脸,连声辩解:“误会,小兄弟,真是误会。我回家,正巧也是往这边走。真不是跟着你。” 沈云冷哼,手里稍微一用力,刀尖便挑破了那人脖子上的皮。 血珠子渗了出来。 “啊!”大汉跟杀猪一般的嚎叫,“杀……” “再叫,我割破你的喉咙!”沈云说着,手里的小刀毫不迟疑的又往里送了送。 一道殷红的血线自那人的脖子直往下淌。 大汉立马象是被捏住了嘴一般,后面的惨呼戛然而止。 沈云冷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大汉两眼往下,紧盯着小刀:“小兄弟,我,我就是这条街上的。没别的意思,我饿得慌,想跟你讨点吃的……” 不老实!沈云没有吭声,突然松开掐住他脖子的左手。 大汉的反应很快,当即照着他的面门扬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是石灰粉! 沈云既然敢松开手,自是早有防备。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厮人模人样的,却使得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本能的,他向后飞退数步,闪身避开。 大汉脱了他的掌控,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狞笑着掏出一张黄纸符,直接向沈云打过去:“受死,小兔崽子!”哼,管他是什么来头!天帝老爷得罪了老子,也得死! 好熟悉的做派! 沈云终于试探出来了——这厮是仙符兵! 那么,就用不着客气了! 两个月来,他跟着师父,可不仅仅只是学医,学针炙。师父漂泊大辈子,见多识广,对仙府和仙符兵更是了解多多。所以,稍有闲暇,会跟他说一些仙府和仙符兵的事。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仙符兵用符的手段。 这个仙符兵打出来的黄纸符,一出手,便化成了一把冰锥,锐利的尖锥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下品冰锥符! 沈云不由暗笑。 哈哈,飞花越柳是最上乘的暗器法门。而仙符兵的掷符术,虽能变化多多,但从本质上来说,也是暗器法门。并且,它在飞花越柳面前,完全落了下乘。 他的飞花越柳已然小成。是问,低劣的掷符术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一双利眼? 不过,师父反复说过,仙符兵阴险得很! 所以,他没有冒冒失失的用手去接冰锥,而是弹出早已扣在掌心的小石子。 “叭!” 来势汹汹的冰锥在半道上被小石子打了个正着,应声粉碎。 大汉吓了一大跳,正欲再打出夹在手里的第二枚黄纸符。这时,又一颗小石子朝着他,破空袭来。 啊呀,不好!他连忙躲闪。 然而,晚了! 身子还来不及动,他的左肩已然中招。 大汉闷哼一声,整个身子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看着五步开外的少年,他的双眼惶恐的瞪得浑圆——这位看着不过十来岁的葱嫩少年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竟然能用一颗小石子点中他的麻穴! 眼下,他只觉得全身麻木,四肢更是知觉全无! 他惊悚极了,想高声尖叫。不想,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象小奶猫在喵喵叫。 “你!你……”眼见着少年冷着脸,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过来,他仿佛看到了勾命的黑白无常,胯下喷出一股热流,“我,我是仙符神兵!” 狗屁的神兵!熏死了!沈云嫌弃的捏住鼻子,伸出二根指头,弯腰捡起他落在地上的黄纸符。 这道纸符和前面打出的那道不同,被折成一寸见方的四方形。其中一面的正中央画着一个红色的火焰状符号。 师父说过,这是下品烈焰符,和前面的下品冰锥符一样,因为无须用真气激发,是以,在仙符兵里,通常都只配发给士卒。 这位的保命本事也不过如此,说明他只是仙符兵的一卒子尔。 “我刚才已经知道你是仙符兵卒。”沈云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他,“我给过你机会,但是,你太不老实。” 眼前又浮现出牛头坳村的熊熊烈火,还有黑夜里,那一把把高举的滴血长刀,他只觉得自己心底的怒火噌噌的往上窜! “所以,现在,我很生气!” 话音刚落,他提起脚,“砰砰砰……”对着那家伙的肚腹就是一顿子猛踹。 “啊啊啊……”大汉痛得脸都变了形,偏偏动弹不动,唯有眼泪与鼻涕齐飞。 他拼尽全力求饶,声音却只能在喉咙里打转:“别打了……饶命……我招,我全招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freeseas_7的香囊,闷骚大男孩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十八章 自以为是的大蠢物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云只是想狠狠的教训大汉一顿,本来就没有想要他的狗命,遂打住。 而大汉吃足了苦头,这回,老实多了,立刻象倒豆子一样,全招了出来。 据招供,查大帅统领三县的军政要务之后,从仙符兵里抽调了不少士卒,派到三县做暗探。这位大汉就是其中的一个暗探。 他们私下里划了地盘,整日在所谓的地盘里闲逛,不管仙、良、贱,统统都是他们的监视对象。 “大帅叫我们放亮招子,便宜行事,所以,只要看到有可疑之处,我们都会跟上去,探个明白。” 仙符兵是什么德性,沈云还不清楚吗?闻言,他冷哼:“我身上有什么可疑之处?” 大汉吱唔道:“我最近手头紧……看到小哥衣裳整洁,穿着打扮是从乡下新进城的,想必身上有几个大钱……小哥,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点活络钱而已……我们有两个月没有发饷银了……小哥要是去其他弟兄的地盘上,也是一样的。” 还“而已”!这帮畜牲,到哪里都是视人命如草芥!沈云大怒,真想一脚踹死他!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自从师父帮他点破牛头坳村被屠的真相之后,他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越想越觉得,造成悲剧的根源在仙庭,是以,光是杀几个仙符兵,真的不算报仇雪恨。 再何况,从小,他的爹娘,还有长姐,以及他碰到的馆主大人、刘爷爷……包括师父,言行之中,无不告诉他一个最根本的道理:人命关天! 两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在内心深处无比痛恨践踏生命的仙符兵,同时,也正因为自己经历过生死劫难,进而更加懂得生命是何等的宝贵。 象他打猎,也从来都是不贪多的。眼下,不要储备冬粮,他每天的收获便仅够糊口。而且,他谨守山里人的规矩,任何时候,绝对不打怀崽或者带着幼兽的母兽。 在他看来,这是对生命的尊重,是做人的底线。用师父的话说,这叫做“上天有好生之德”。 是以,他无意取大汉的性命——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大汉谋财害命。这厮跟上来后,也没有亮出刀剑之类的凶器。那么,他姑且相信这厮没有要他性命的意图。而他如果就此以暴制暴,轻易取其性命,那么,他与这起子牲畜,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这厮着实可恨!狠狠的揍他一顿,是必须的! 沈云蹲下来,搜了大汉的身。 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好收藏的:怀里揣了两个花里胡哨的荷包、五枚黄纸符、一小包切得薄薄的卤猪头肉、一块黑色的兵牌……乱七八糟的,竟有八样之多! 两个荷包,其中一个,一打开,便从中冲出一股子刺鼻的香粉味儿。沈云定睛一看,里头除了一条素净的丝绢帕子,什么也没有。而香粉味,正是从这条帕子上发出来的。 一点用也没有,并且还难闻得很!他嫌弃的连帕子带荷包,一并扔到大汉身上。 另一个荷包有些压手,鼓鼓囊囊的。沈云打开来,里头有两块拇指头大小的碎银,以及几十个大钱。 银钱,他尽数收了。至于装银钱的荷包——呃,半旧不新,主要是花里别胡哨的,难看死了。果断不要! 他将空荷包也扔到大汉身上。 黑色的兵牌,两指大小,正面写着“黄春来”三个字,背面写着“甲营三队”。这玩意儿,旁人拿着也没用。不过,对于地上这位来说,想必很重要……他抬起眼皮子,戏谑的看了黄春来一眼。 后者果然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的兵牌,紧张得很。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双手拿着兵牌,猛的一用力。 “啪”,兵牌被他硬生生的掰成两截。 “啊……”黄春来张嘴惊呼。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眼下是,他为鱼肉! 麻穴未解。就算他尖叫,也跟小猫儿哼哼似的。这点子动静,除了惹怒这尊杀神,再招来一顿饱打,还能起别的作用吗? 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他将后面的大半截尖叫咽回了肚子里。 沈云又用力将两截断兵牌再一一掰成更小的两截。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能很是遗憾的将四截断兵牌也随手扔了,心道:要是傅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把这玩意儿捏得粉碎! 其余的,象黄纸符、猪头肉等,这些都还不错。他一一细心的检查过,见并无不妥之处,尽数笑纳。 此时,黄春来恐惧到了极点——啊啊啊,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取我的性命了! 他后悔极了。今天早上出门没看黄历,招惹了这尊杀神! 不想,对方将他的东西收进竹背篓后,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扬长而去! 这这这……他难以相信的看着那道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呼——,黄春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运气真他、娘、的好!碰到了一个乡下愣小子! 不过,今日之辱……心底的恨意有如滔天的潮水,瞬间将他整个儿吞没:哼,小兔崽子,简直是找死!你黄爷爷我什么时候吃过亏! 沈云并不知道这些。他没有在县城里久留,径直出城门,上了官道。 被黄春来一耽搁,出城没多远,已接近正午。 带来的白面肉饼都送了人,竹背篓里唯一能吃的是那一小包卤猪头肉。可是,他舍不得吃:洪伯、甜妞和他一样,也有近一年没有沾过猪肉味儿。更何况,这一小包卤猪头肉油光闪亮,切得薄薄的,一看就让人口舌生津。 可是,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真饿啊! 沈云解下竹背篓,从中拿出牛皮水囊喝水。 不想,一时大意,水囊没塞紧,里头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光了。 前面不远有条小河,他决定去那里打点水,再捞条鱼烤熟充饥。 很快,沈云走到河边,喝了一口河水,又将水囊装满。 对面,是一片小树林子,从里头时不时传来几声麻斑的叫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有些意动:唔,用黄泥包裹着麻斑,烤出来的肉又鲜又嫩,比烤鱼好吃多了! 河水不深。他脱了草鞋,放进竹背篓里,又高高的挽起裤腿,小心的淌过河水。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火堆里,两团包裹着麻斑鸠的黄泥被烤干了。沈云先将黄泥团从火里扒拉出来,搁在一边放凉,起身用树枝将火堆扒熄。这个时节,山里草木茂盛,最易起山火。他还特意用水把热灰浇湿。 忙活完,终于可以开吃了! 沈云捡了一块石头,正欲砸开一坨黄泥团。这时,河对面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沈云对这种马蹄声最熟悉不过。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是被它惊醒。 是仙符兵的黑铠骑兵! 顾不得吃烤麻斑,他机警的躲到树林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藏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官道那边望去。 不一会儿,一队骑兵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看清在最前面带队的那个家伙,沈云不由双手紧握成拳,怒意横生! 该死的,那人正是黄春来那厮! 此时的黄春来已经换了衣服,也是仙符兵的黑铠骑兵装扮。一行人直奔小河。 “咦,气味没了!”黄春来一马当先,在河边拉住马,使劲的吸鼻子,四下里嗅着。 后面的同伙踢踢踏踏的策马跟上来。 “你小子没闻错?”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不耐烦的问道。 “大人,自家祖传下来的香踪粉,小人亲手配制出来的,怎能闻错?”黄春来翻身下马,象条赶山犬一样,在河边嗅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的向小头目报告,“大人,气味确实是在这里消失了。” 小头目皱眉,在马背上扭着身子,四处张望。 河边全是石子,根本不可能留下脚印等线索。 “那小子真的是叛军余孽?”小头目看了对岸一眼,低头质问站在马前的黄春来,“你小子没骗人?” “大人,小人骗谁,也不敢骗大人您哪!”黄春来只差没有指天发誓了,“他真的会隔空点穴!小人就被他点了穴,躺在地上,全身麻软,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他抢走了小人的兵牌,又拿出刀准备活生生的割掉小人的头。也是小人命大。这时,恰好有人路过,才把那厮吓跑。大人,小人看得真真的,那厮手里拿的短刀,呈弯月状,长三寸四,甚是锋利,刀柄尾部有一个圆孔,上面系着红绸子,正是叛军的贼头们惯用的飞雪刀。” 说着,他仰头,伸出脖子,用手指着用纱布包扎的伤处:“大人,您看,这就是那厮留下的。您要是不信,小人现在就拆开给您看。” 白色的纱布上有一大块鲜红的血渍,甚是醒目。 其实,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小兔崽子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飞雪刀。而且,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小兔崽子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脖子上的伤口,不但小,而且也不深。麻穴自行解了之时,伤口早就止住了血。 不过,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恨不得能亲手撕了小兔崽子,所以,为了哄得队长大人出兵,特意做了点假:用纱布把整个脖子都包扎了起来,并且在上面还涂了老大一滩鸡血。看着怪吓人的。 队长大人是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不过。就这点伪装,足以唬弄过去。 果然,小头目扫了一眼,没再问。 抬眼看向河对面的小树林子,小头目略作犹豫,回头对其他人说道:“贼头只有逃过了河,才不会留下气味。你们进林子里去给我搜!老规矩,得贼首者,奖银十两,仙符十枚,再加一瓶养元散。活的,奖励翻倍!” “是。”众人纷纷入下黑铁面罩,吆喝着,打马哗啦啦的冲进小河里。 沈云在石头后面看得真切,恨得牙根痒痒。 他不是恨黄春来,还有那队黑铠铁骑兵,而是恨他自己——蠢!自以为是的大蠢物! 第六十九章 第一滴血(上) “只有你见过贼头的面。”小头目用鞭子指着河对面,对黄春来施令,“你也去!” 黄春来心里直发怵——被中点麻穴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大人,您看,小人的伤……”他可怜兮兮的伸手摸向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 小头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要抗命?” “没……小人不敢!”黄春来打了个哆嗦,也入下黑铁面罩护住脸,连滚带爬的上了马,催马跟上同伴们。 眼见着这群人就要过河,沈云躲在石头后面,额头上不由冷汗连连。 怎么办! 他只有一个人,而骑马过河的仙符兵铁骑有六个!另外,河对面还有一名小头目留守! 最重要的是,黄春来给他扣上叛军头目的名号,分明是想借这些仙符兵的手,要他的性命。 而仙符兵为了功勋,连杀良冒功的行径都做得出,现在,有暗探为证,他们怎么可能听他辩解,还他清白? 所以,今天,他要想保住性命,就必须打赢这群仙符兵! 不,不能只是打赢!沈云握紧拳头,眼里腾起阵阵杀意——我必须杀掉他们! 领教了黄春来的无耻与阴险,他不敢再放过这群人。 可是,双手难敌四拳,他要怎么才能收拾掉这些家伙? 冷静!不要慌! 沈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正骑马过河的六名仙符铁骑兵,脑瓜子转得飞快。 首先,见识了黄春来的身手后,他知道这些人看着威风凛凛,却只是低级士卒,拳脚稀疏平常。若是单打独斗,这些人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们骑着马,他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很是吃亏。 其次,这些人全身披挂,连脸都用面罩护得严严实实,飞花越柳无处下手,所以,他只能与之近身搏斗。而且,最好是将他们分开,单独解决掉! 师父教他脉案时,时常会提一两句在外行走的所见所闻。其中,偶尔也有提及如何制敌。方法因地制宜、因时而异,但是总的原则却只有一个:尽量用自己的长处去对会敌人的短处! 那么,我的长处是什么呢? 沈云想到这里,心里亮了堂——他生于山林,长于山林,又山里摸爬滚打了近一年。这一年里,他无师自通,学到了不少本事。比如说,如何在山林里隐藏自己,如何利用地形以弱搏强,猎杀野物! 更何况,之前为了捉麻斑鸟,他已经把背后的这片林子转了一圈。论地形,他比那六个家伙熟! 这就是他的长处!也恰恰是那六个家伙的短处! 理清这些,他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行动方案——这也是他在打猎过程中养成的一个习惯,即,动手之前,先在心里琢磨出一个行动方案出来,务必做到一击即中。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野物,它们一旦出手,从来都是以性命相搏。而他若失手,野物绝对会全力反击,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是以,接下来,第一步,他要打掉这些人的马! 这一点,对于飞花越柳已然小成的他来说,不难做到——六名铁骑兵周身披挂,用黑色铁铠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他们的马却除了马鞍、脚蹬等物之外,再无其他防具。 此刻,六名铁骑兵已经到了小河的中央,距他的藏身之所,不到三十步远。 正好在他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内! 沈云没有犹豫,从怀里摸出五枚小石子,深吸一口气,敛息屏神,飞撒出去。 手上,小石子刚一出手,他整个人便跳了起来,闪身钻进了身后的林子里——飞花越柳的基本准则之一:不管是否得手,每出一次手,必在第一时间换地方。 嗖嗖嗖嗖嗖—— 五颗小石子打着转儿,象五道流星,破空而去。 扑扑扑扑扑! 它们先后打中了最前面的五匹马的一只眼睛。 “咴咴咴……” 这些马无不惨叫,有的抬起前蹄,人立起来;有的当即往前一头栽倒……黄春来跟在最后面,他的马没有受伤。然而,也被惊到了,发起狂来。没两下,它便将黄春来重重的甩下马背。 好吧,他的同伙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轻则成了落汤鸡,严重的,摔得七荤八素。更有倒霉者被别的马误踩,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丢了性命。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清澈的河水里,立刻拉出了好几条血线。 “遇袭!遇袭!”活着的铁骑兵们反应过来,鬼哭狼嚎的从水中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马,纷纷掉头往回跑。 岸上,小头目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 他猜到贼头就藏在对面的小树林子里,是以,不敢以身涉险。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远比黄春来说的要厉害——先前,黄春来向他报告时,说贼头受伤不轻,且看着象是好些天没有进食,一副病歪歪的样子。黄春来还信誓旦旦的说,如果不是一时疏忽,根本不可能着了贼头的道。 是以,他才只点了一小队人马。 早知道……他懊悔的举起鞭子,冲河里的人咆哮道:“废物!都给老子回去!不抓到贼头,老子拿你们的头顶上!” 黄春来因为在最后,是以,最先跑回岸边。 小头目催马上前,冲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子乱抽:“回去!给老子回去!” “啊啊啊……”黄春来刚才被摔下马时,头盔掉了。这会儿,鞭子打在他的头、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得不抱着头又往河里逃。 其他人见了,哪里还敢过来?一个个哭丧着脸回头,磨磨蹭蹭的往回走。 “快点!一个个要死不活的,没吃饭呐!”小头目很不满意,在马上暴躁的把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却不敢策马再往前走一步。 骑兵们被他逼得没法子,只好整理好盔甲,硬着头皮抽出腰间的佩刀,摆开阵式,向对岸靠拢。 而这会儿,沈云已经找好了第二处藏身的地方。 没想到这群人竟是如此之窝囊,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小刀,对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刚刚,有两个人摔下马后,掉进小河里,再也没有爬起来。是以,六名骑兵还剩四个。其中,三人的盔甲齐全,唯有黄春来丢了头盔。 可能是之前吃过麻穴被点的苦头,他心有余悸,缩头缩脑的躲在最后面。 四人之中,也唯有这厮见过自己的面!还有,这队铁骑兵也是这厮招来的!沈云双眼紧盯着罪魁祸首,又摸出了两枚小石子。 十步、九步、八步……还差三步、两步、一步! 好,很好!黄春来进入有效攻击范围! 沈云没有立刻动手,又放四名铁骑兵往前走了五步远。 嗖嗖—— 他果断甩出掌心的两枚小石子。紧接着,身形一晃,闪身藏到右后边七步远的一棵大树后面。那里是他事先看好的下一处藏身之所。 “啊……”黄春来只觉得劲风扑面,紧接着,左眼、还有眉心吃痛。旋即,天地间一片漆黑…… “扑腾!”他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满脸是血,整个人象棵树一样,重重的向后倒在水边的石子地里。 “呀呀呀!” “又、又……” “贼头!是贼头!” 其余三个人吓得面如土色,险些扔掉手里的长刀。 可是,小头目守在对面岸上,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而且,他有言在先,抓不到贼头,就用他们的人头顶上。在他手底下混了这么些年,他们知道,他绝对做得到。 “不怕,我们有盔甲护着!”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看清黄春来的死状,他把头盔戴正,壮着胆子说道,“大人说,贼头有伤在身。他,他只会躲在暗处使暗器!” “对对对,我们有盔甲,他伤不了我们!” “暗器的范围有限,我们散开!” 其余两个纷纷应和。 三人一字排开,彼此间隔五六步远,举起长刀,小心翼翼的向小树林里逼近。 沈云藏在树后,心里冷哼。他巴不得这些家伙分散开来呢。他们越散得开,他越好下手。 三人非常谨慎。他们在树林子外面齐齐停住,先往里头看了好一会儿,彼此相到使了个眼色,然后,再一次拉开距离,先后进入林子里。 其中最边上的那个,正好是往沈云这边走来。 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沈云紧握小刀,指尖泛白。 五步、四步……两步、一步! 就是现在! 他象狸猫一样的弹起,长臂一揽,左手准确的掐住那名铁骑兵的脖子,呼的将人按进自己怀里。紧接着,手起刀落,割破了那人颈部的脉门。 “扑!”一道血线飙起。 长刀掉进了草丛里。怀里的家伙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双腿一蹬,断了气。 沈云松了一口气,将尸体轻轻放倒。 这时,走在中间的铁骑兵看到同伴不见了,在十步开外,抖着嗓子问道:“老宁,你怎么了?” 沈云从尸体上摘下头盔,给自个儿戴上,又捡起长刀,直起身子,踮着脚尖,从灌木丛里露出半个头,举起长刀晃了晃。 中间的铁骑兵没有怀疑,继续往前走。 这是第三个目标! 沈云透过黑铁面罩盯着他,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第七十章 第一滴血(下) 张大勇其实一点儿也不勇敢,相反,他很胆小。 春末夏初,林深草密。双手紧紧攥着长刀,他提心吊胆的穿行于一人来高的草丛里,只觉得后背一个劲的在淌冷汗。 贼头……贼头在哪里?啊啊啊,您老千万开恩,莫来找我! 一想到黄春来的惨状,他的两条腿便直打哆嗦——呜呜呜,他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拿什么奖赏。 身为世袭的仙符兵,他家自高祖那一代起,就全看开了。什么立功封赏,统统都是浮云。按照军中的规矩,士卒从军满十五年,就能退营归家,从此安安稳稳的领饷银居家过日子,不愁生计。而那些平时冒尖的所谓“好兵”,又有几个能做满十五年的? 是以,送张勇入营之初,他爹便再三叮嘱:不要去争那个功啊赏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立了功,又如何?反正到头来,功劳是大人们报上去的,自然也全是他们的。所谓的奖赏也只是大人们升了官,一时高兴,从指头缝里漏下来三瓜两枣。所以,他们这些大头兵,保住小命,做满十五年,顺顺利利的退营才是真。 张勇严格遵守他爹的教诲。身为兵油子世家的子弟,他深谙军中的生存之道,即,把小队长当成自己的爹一样的敬着。当然,最重要的是,领到饷银,从来都是转手就分出一半,毕恭毕敬的孝敬小队长。于是,每每碰到危险的任务,他不是屎遁,就是装病。当然,要是打听到是没什么危险,又有油水可捞的任务,他从来都是非常积极的。事后,还不忘将所得的一半分出来,孝敬小队长。而小队长对他的“孝敬”甚是满意,从来没有找过他的麻烦。就这样,叫他平平安安的在军中混了五年。 今天的任务,他也是事先打听清楚了的。得知只是去追捕一个落单且受了重伤的叛军余孽,他觉得这趟任务不难,十之八九就是大伙儿追上去,一顿子群殴。要死的,还是活口,届时全凭队长大人下令。是以,点中他们小队时,他二话不说,便跟着队伍出发了。 哪知……唉,有钱难买早知道!张勇简直悔青了肠子。 如今,他唯有不住的在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并非常诚心的许诺:天帝老爷,您要是保佑我度过此劫,我一定带着三牲供品,去天帝庙给您烧座金山。 然而,事与愿违。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或者是,压根就没看上他的那点子供奉。 他麻着胆子,走着走着。突然,从背后面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掐住了他的颈部脉门。 眼见,瞥见寒光一闪,他只觉得脖子上发凉。 鲜红的血线冲起来,眼前的世界顿时化作血红。 咦,脖子上有什么喷出来了?这是他脑海里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 第三个,得手!沈云弯下身子,将尸体轻轻放倒。 林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长吁一口气,准备起身,查看那人的动静。 不想,就在这时,背后有一道劲风呼啸而来。 背后有人!偷袭! 电光火石之间,他反应过来,连忙往前打了一个滚。 该死的,还是晚了一点点! “哗啦——” 刀光划过。左臂上被割了一刀。火烧火辣的疼! “小兔崽子,受死吧!”最后一个铁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身后。 不等沈云爬起来,第二刀又至! 眼见着,长刀就要横斩下来。沈云急中生智,胡乱从地上挖了一团混着烂草烂叶的泥团,对着那人的面门打过去。 “不好!”那人躲闪不及,被糊了一面罩的泥。 铁骑兵头盔上的黑铁面罩是细网所制。糊上泥后,网孔全被堵住了,眼前便是一团漆黑,与瞎子无异。 那人连忙收刀,一边往后退,一边本能的用手去抹。 危机暂除! 沈云怎么可能让他抹掉泥团后,再卷土重来!当即,忍痛从地上一弹而起,捡起第三个目标落在地上的长刀,从正面直接冲杀上去。 那个铁骑兵也不弱,听到刀风,迅速做出回应。顾不得脸上的泥垢,他举刀迎上。 “当!” 两刀在半空中相撞,火星子四溅! 剧痛从两个虎口同时传来,手里的长刀险些被震出手。沈云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化去劲道。 而那人也没讨到好,往后退一大步。 不过,他的运气不太好。身后正好是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砰”,头盔重重的砸在坚硬的树干上,象是撞钟一般,“嗡嗡嗡……”余音了了。 “啊!”他惊呼一声,手里的长刀掉落,脚下踉跄着,身体直打晃。 正所谓,乘你病,要你命!沈云抓住机会,提刀再次冲杀上去。 目标:颈根! 呼——,他用尽全力,挥刀横斩! 寒光乍起! 一腔鲜血喷涌而出! 戴着头盔的头颅飞出,“扑”的一声落地,骨碌骨碌的在树底的黑泥地上滚了好几圈。 无头尸体往前踉跄着走了一大步,轰然倒地。 沈云力竭,拄着长刀,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外面,对岸,还有最后一个,所以,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稍微调匀气息,他又咬牙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两只手血淋淋的。都是他自己的血。先前,与那厮对砍,两刀相撞,两只手的虎口全震裂,鲜血自伤处涌出来,染红了整个掌心。 好痛! 最主要的是,血糊在手心,粘乎乎的,握不牢刀柄。 他咬牙撕下一条衣边,一分为二,在两个掌心各缠两圈,简单的做了包扎处理。 至于左臂上的伤,被刀拉出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大口子,皮肉翻开,隐约现骨。血,汩汩的往向淌,才几十息的工夫,半条袖子已然被染红。 这么深的刀口,必须做缝合处理。但,不是眼下。一来,没时间;二来,他手边也没有缝合的工具。 沈云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叭叭”,干脆利落的将伤口的血道封住。 血很快止住了。但是,后遗症也如影相随——他的整条左臂麻嗖嗖的,完全使不上劲。 如此一来,他的战斗力势必大打折扣。 好吧,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伤口这么深,如若不封住血道,止血,用不了半个时辰,他便会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那时,就算外面没有敌人,他也极有可能会死在这片林子里,连尸身也最终将沦为野物的美餐。 又撕下一条衣襟,右手与牙齿通力合作,他简略的包扎好伤口。 收拾妥当,现在,他可以全力对付外面的小头目了。 方案,他早就想好了——仍然是本着以已之长克敌之短的原则,把人引进林子里,除之! 岸边,小头目望着对面的小树林,眉头越皱越紧。六人过河,两人掉进河里,被惊马生生踩死;一人折在林子边上……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有三人顺利进了林子里。其中一人还是他最为信赖的小队长。 可是,为什么三人进去半个多时辰了,林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只是一个受伤的贼头而已,实在不好对付,你们他、娘、的,不会放火烧了这片林子啊!看他能往哪里逃! 全他、娘、的是酒囊饭袋! 他的眼底噌噌的窜起怒火。 然而,转念又一想,他的心里不由“咯咚”作响:莫非那三个废物让贼头给逃了,怕老子降罪,索性也一道儿逃了?然后,他们合伙去附近随便杀一个人,割下头,再回来跟老子讨赏? 以他对自己手下的了解,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吧,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仨带回来的头颅是真是假。反正贼头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只要是成年男子的头,他回去之后,都能请到功。 只是……混账东西,也不会滚回一个来,跟老子吱一声,害得老子白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 身上的盔甲被晒得发热,裹在身上,捂得他出了一身汗,里衣都湿了,难受之极。小头目先是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一个杂草坡,连个遮荫的地方也找不到。只有对面的树林子,绿意盎然,鸟语花香,看着就甚感凉爽——林子里还有鸟叫声,说明林子里早就没了人。再说,贼头受了伤,必定是一心逃命,不敢恋战。半个多时辰,足够那贼头逃出十来里。所以,他完全可以去树林子里一边乘凉,一边等那帮混账回来。 于是,小头目打马淌过河,大大咧咧的冲进树林子里。 一股子带着草木芳香的凉气扑面而来。 “真凉爽啊!”他惬意的解下头盔,脱掉上身的盔甲,随手挂在马屁股后面,四下张望,准备找个舒适的地方,下马小睡一场。 很快,他看中了一处——左前方,十几步开外,有一棵大樟树。树底下铺着厚厚的落叶,分明就是睡觉的好去处! “驾!”他用脚轻轻踢了踢马肚子,策马跑过去。 不想,半道上,他刚用长刀扒开一蓬一人来高的杂草,突然,座骑“咴咴”惨叫,往前栽倒。他不曾防备,身子一歪,随即被甩下马背。 小头目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坏了,绊马索!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看到草丛下面藏着一个大土坑。 唔,是新挖的。旁边的黑泥堆一看就是新翻出来的…… 扑哧——,坑底倒埋着三柄锋利的长刀,齐刷刷的穿过他的胸脯。 “砰! 座骑也掉下来,狠狠的砸在他身上。 天,突然黑了! 第七十一章 多么痛的领悟 沈云象个泥猴一样,右手提刀,从大樟树背后走了出来。 得手了! 除了陷马坑,他还准备有后手——一旦小头目没有走他预先设定的路线,避开了陷马坑,那么,他会从树后偷袭。 总之,哪怕拼一个鱼死网破,他今天也必须与小头目血战到底。 左手完全使不上劲,他只能扔了长刀,弯腰用右手从地上吃力的捡起一块饭碗大的石头,小心翼翼的向陷马坑靠拢。 坑底,传来几声马的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 而小头目自从掉入坑中,更是没有吱过声。 但是,沈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今天,他受到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一时的自以为是,险些叫他搭上自家小命。 终于走到坑边。他高度防备的单手举起石头,伸长脖子往坑底看去。 马,没有动弹。 它的脖子上露出半寸长的刀尖,血淋淋的。 在马的下面,小头目只露出半边后脑勺,也是一动也不动。 显然,这一人一马都串在了坑底的长刀上,死得不能再死。 “呼——”,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手扔掉手里的大石头。 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倦意涌上来,他感觉整个身子都绵软无力,就势倒在地上,展开手脚,仰面摊成“大”字。 今天,真是侥幸啊! 先前只顾着收拾这起子东西,什么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他是越想越怕。 好险! 如果不是他的水囊空了,又渴又饿,他不会在半道上停下来,而是会尽快赶回庄子里。 那样的话,他铁定会给洪伯和甜妞招来杀生之祸! 如果不是他先进林子里打麻斑,熟悉了林子里环境,那么,他还能这般进退自如,占尽地利的便宜吗? 比如说,第三个目标后退时,重重的撞在背后的大树干上,结果,自己把自己给撞晕了,给了他可乘之机。 看似是巧合,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一处地方,是他跟踪第二个目标时,特意选中的。当时,他怕一击不中,做好了第二次正面撕杀的打算。而这棵大树恰好挡住了第二个目标的退路,于他有利。 结果,他没有想到,那时的情景,正好应了师父曾教给他的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跟踪第二个目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被第三个目标给跟踪了。于是,阴差阳错,原本针对第二个目标设计的第二次正面撕杀,便用到了第三个目标身上。 所以,师父说的对,这世上,确实存在运气。但是,运气也未必全是偶然。大多数的运气,其实都是因为事先准备充足的结果。 缓过劲来后,沈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这里离官道没多远。外边的小河里还泡着两具铁骑兵和战马们的尸体,太醒目了。指不定会招来其他的仙符兵。此地不可久留。 另外,也不知道黄春来什么时候给他下了跟踪粉,他中了招还不自知。让黄春来闻着味儿,带着铁骑兵一路追了上来。 吃了个亏,他不能不有所防备。这些仙符兵的尸体都要处理掉。 沈云强打起精神,将其他铁骑兵的尸体都拖进林子里,统统扔进陷马坑里。 然后,他往坑里打了一枚下品烈焰符。 “嘭——”,烈火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整个陷马坑。 大约十息之后,火灭了。 沈云再引颈一看,坑底只剩下三把被烧得通红的长刀,以及一些头盔、披挂什么的。 他胡乱的将坑边的黑泥堆扒入坑中,将之填平。 接下来,要处理的是,外面小河里的几匹马尸。 之前,他打算在原地直接用下品烈焰符烧掉这些马尸。不想,下品烈焰符在水里失效了。而这些马又重的要死,就算左手没有受伤,他也拖不动。是以,他只好暂时将它们先放到一边。 处理完尸体后,沈云又细心的抹掉自己留在林子里的诸多痕迹,然后,收拾好东西,再回到河中检查那些马尸。 他除下了马尸上的所有物品,包括马鞍、脚蹬,缰绳,以及背囊等。甚至连铁马掌都用小刀一一削掉。 光溜溜的马尸,又泡在河水里,应该不会再有跟踪粉之类的隐患了吧? 那么,就这样丢在河里。 从铁骑兵和马的尸体上搜下来的这些东西,象银钱、黄纸符这一类的,沈云全收进了竹背篓里。其余的,一律堆在岸边,用下品烈焰符烧掉。而焚烧后的残留物和灰碴,则尽数扫进小河里,冲走。 忙活完,他又出了一身大汗。 最后,他走到上游,仔细的洗澡、洗衣物。一来,他全身上下糊着汗水、血污、泥垢等,走在官道上,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二来,他担心身上还沾有跟踪粉,不洗干净,哪敢回庄子? 河边有不少大石头,被山风吹得干干净净的。沈云将洗干净的衣物,尽量拧开之后,一件一件的摊在那些大石头上晒着。而他自己则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影子里,一边泡澡,一边吃温热的烤麻斑鸟。 此时,太阳还未偏西。这些大石头又在太阳下晒了大半天,摸着还有些烫手。他的衣服摊在上面,又烤又晒的,不到一刻钟,已然九成干。 沈云穿好衣服,背上竹背篓,匆匆离去。 怕洪伯看到自己左臂上的伤,他没有走前面,而是特意绕到后面,从竹林里悄悄的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 先前,他从一个铁骑兵的身上找到了一只白瓷小药瓶。仔细辨认之后,他发现那是一瓶刀伤药,当场就给自己用上了。洗了澡之后,他又重新上药、包扎伤口。 两个虎口的伤,是小伤,如此处理也就成了。 麻烦一点的是左臂上的那一处刀伤。伤口那么深,几乎现骨,是以,仅仅是上药的话,一旦松开血道,便连血都很难止住。必须赶紧做缝合处理。 好在,上个月,他跟师父学习了缝合术。屋里还备有针、线等物。 沈云找出自制的医药匣子,从中翻出两根银针,分别插在左臂的两处穴位上——缝合术很痛的,所以,进行缝合之前,郎中往往要先煮碗麻药给伤者喝下,令其暂时昏睡。而他现在是自己给自己缝合伤口,麻药自然是不能喝了。于是,只能采用第二种方法,用银针封住左臂上的两个痛穴。效果当然比不得麻药,但好歹也能减轻一些痛感。 接着,他点亮油灯,从匣中翻出一根弯头针,穿上线后,将针在火上灼烧。这是常用的消毒手段之一。除此之外,还可以用烈酒擦洗弯头针,也能达到消毒的目的。后者,效果更好。他屋里没有烈酒,是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当针头被烧得发红,便可以了。他吹灭油碗灯,等针头的红色消褪,深吸一口气,开始着手缝合。 “滋——”,针头穿过皮肉时,还没那痛。最痛的是,将棉线拉过皮肉的时候。即便痛穴被封,整个过程也无异于酷刑。 豆大的冷汗,自他的额头滚下。“叭嗒、叭嗒”,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小木桌上,摔成数瓣。 五针之后,他的衣背尽湿。而小木桌上已然积了一小滩汗渍。 可是,伤口才刚刚缝合一半。 沈云痛得眼冒金星,汗如雨下,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缓一缓…… 在心里,他甭提有多后悔了,不停的骂自己:沈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姑息养奸,自以为是! 越到后面,越是难以忍耐。剩下的五针,他中间歇了两次,才缝完。 又重新上了药,他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略作收拾,沈云强打起精神,去前面找洪伯。 “咦,云哥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洪伯一眼就看出,他的脸色甚是难看。还有,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不是早上出门前的那一身。 沈云说出事先编好的腹稿:“没事。回来的时候,看到仙符兵在搜叛军余孽。怕被他们缠上,我绕小道回来的。走得急了些,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汗湿了。刚刚,我回屋才换了。” 洪伯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他皱眉问道:“他们是往这边搜过来了吗?” 沈云摇头:“不知道,我不敢多看。洪伯,他们是沿着官道搜人。这些天,我们要小心些,防着他们进庄子祸害人。” “嗯。今晚,你睡觉时,要警醒一些,莫睡得太沉了。”洪伯连连点头,“明早,我去官道那边瞅瞅。” 见他上了心,沈云暗地里放下心来。同时,再一次后悔,骂自己害人害己。 左臂上的伤虽然做了缝合术,但在拆线之前,仍然不能用力。不然,伤口若是绷开了,会很麻烦。是以,沈云不得不暂停打猎。接下来,他上午带甜妞在庄子里转一转,挖野菜、捡柴火,吃过午饭后,便呆在屋子里读《药典》、脉案,练字。 而洪伯误以为他是特意留下来,保护甜妞和自己,所以,才没有和往常一样进山打猎,心底甚是感激。同时,他也更加警醒,一天要往官道那边跑三次,察看仙符兵的动静。 很快,又是师徒见面的日子。 正午,沈云赶到石崖下。 “你受伤了?”林焱闻到了淡淡的伤药味儿,不由皱眉,“怎么回事?” 沈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出事情始末。说完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纸符奉上:“这是徒儿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符。里头有好几种,徒儿不知道是什么符。” 林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先看你的伤!” “是。”沈云将左袖捋起来。 林焱拆开纱布,看到仍然有些红肿的伤口,点评道:“嗯,伤口缝合得还算齐整。用的刀伤药不错,你也处理得当,过两天就能拆线。”翻起眼皮子,戏谑的问道,“缝针,痛不痛?” “痛!真的痛死了!”沈云垂下头,嗡声应道。 林焱冷哼:“痛才好,能叫你长些记性!被那起子畜牲害得家破人亡、两次死里逃生,你就没长一点记性!知道什么叫做‘打蛇不死,必遭蛇咬’吗?哼,活该痛死你!” “是。”沈云连连点头,“这次的教训,徒儿一辈子都不敢忘。” 第七十二章 伤逝 林焱一直认为,很多事,只能点到为止,多说无益。比如说,吸取经验教训。 他没有再多说,替沈云重新包扎好伤口后,换了个话题:“那些符呢?拿过来,为师看看。” “是。”沈云双手奉上那些认不得的黄纸符。 林焱一边看,一边给他详细讲解:“这是五雷符,是中品符,使用时,须在符中灌入真气;这一枚,是雨符,也是一样的……” 沈云越听越沮丧。四枚他不认得的符,全是中品符。眼下,他没有凝结出真气,是以,一枚也用不了。 林焱将黄纸符又归还给他,笑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同样,凝结真气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当年,为师也是苦练了五载,才凝结出真气。莫急,慢慢来吧。”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在心里,他却比沈云更急切,恨不得后者能马上凝结真气。因为他伤了根本,如今已是灯枯油尽,全是靠着一股子心劲强行拖延时日。 经此一事,他决定再多跟沈云说一说外面的事——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他又不能护着这孩子,那么,乘着现在他还在,多教教吧。 接下来,他跟沈云说起了跟踪粉的事:“徒儿,你说的跟踪粉,是常见的跟踪手段之一。出招的手段五花八门。象你这次,跟踪粉应该是洒在那块素色的丝绢上。花里胡哨的荷包,还有你闻到的刺鼻香粉味,都是那厮用来遮人耳目的,让人误以为,那些不过是女人贴身的东西。寻常人见了,最多觉得他恶心,不会特别提防,却不知已经着了他的道儿。” 沈云咋舌:“那厮的心眼真多!” 林焱轻哼:“这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记住,在外面行走,多看少说是第一要领,最忌粗枝大叶。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正色,牢牢的记下了这句话。 林焱见状,又笑道:“谨小慎微,是没错。但是,也不能因此而缩手缩脚。徒儿,你要记住,这世道,最终还是得看拳头。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无论什么手段,都只是无用的伎俩。所以,象黄春来这样的,看似精明能干,实则是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死得最快的,往往就是这一种人。徒儿,你当引以为诫。” 沈云听明白了师父的教诲,恭敬的点头称是。 又过了半个月,经络图全部讲完了。而沈云也背了数以百计的脉案实例,同时,探脉的准备也基本达到了林焱的要求。于是,后者开始正式教他切脉和行针诊病。 这时,沈云背得滚瓜烂熟的脉案全派上了用场。因为林焱就是以这些实例为基,教他如何一步步分析病理,进而确诊,最终制定详细的行针方案。 当然,光是这样,是学不好针炙之术的。是以,第一次讲完针炙术,林焱便叫沈云为自己针炙。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师父教自己尽心尽力,有如亲生。沈云哪里敢! 结果,林焱坚持道:“徒儿,你跟为师学了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来为师身体染恙?你要记住,医者父母心。为师不适,请你施针。那么,你就是医者。现在,在你面前,只有病患,没有师父。”说着,他褪下衣袍,露出后背,“来吧,按为师说的,开始行针。” 先前有宽大的黑袍遮掩,沈云还只觉得师父偏瘦。然而,此刻看到师父后背上现出嶙峋的骨头,他才真正意识到,师父的身体已不是能用一个“瘦”字来形容。 他知道师父生病了,但是,师父的病却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然而,他才刚刚开始学医术,根本是无能为力。 “是,徒儿谨记。”沈云含泪应下。 林焱暗中松了一口气,淡声报出第一个穴位名:“大椎。” 沈云敛心屏神,默了默神,再睁开眼时,双眸明亮,一片清明。他准确的下了针。 林焱感觉到他的手法甚是平稳,满意的颌首:“徒儿,你平常已经练习过多次,是吧?” “嗯。”沈云如实以对。为了练习针法,他最初是在红薯上行针。觉得手法熟练了一些后,便开始拿活捉到的猎物练手。如此练习了十几天,他渐渐意识到,要想下针又准又稳,光是练手法是不够的。还必须能准确的认穴。而动物与人体的穴位又不相同。是以,他开始尝试拿自己当练习对象。 不想,一个大胆的尝试,效果出奇的好:不仅大大提高了他的手法和认穴准确度,而且让他发觉到穴位与经络脉动之间存在着细微联动关系。而后者,是脉案和师父都不曾提及。 比如说,他能用小石子准确的点中黄春来的麻穴,就是因为之前摸准了后者的颈部脉门的脉动状况。 只是这种联动关系,他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师父说,故而,一直没有说。 林焱听了他的回答,叹道:“怪不得你才背了经络图,就能用小石子隔空点穴。原来如此。” 一时之间,对于自家徒儿的学医资质,他完全不会评判了:说徒儿资质过人,真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若真是资质平平,当年他学医近两年后才有的领悟,徒儿却只花了半年的时间! 所以,资质这种东西,其实玄妙得很,并不得一概以论之。 关于资质一说,祖师传下来了一套评价标准。他一直坚信不疑,大半辈子都是在按这套标准挑选徒弟。然而,如今,他有些动摇了。同时,心里不由冒出诸多期待:也许徒儿今后的造化,会远超我的预料。 于是,他决定再次加快进度。下一次师徒会面时,他扔给了沈云一本手札:“这是太师祖留下来的游记之一。太师祖一生走过无数山川,留下数十本游记。沿途风景、所见所闻、奇花异草……都有记载,包罗万象。你看完这一本,再来跟为师换另一本。”顿了顿,又道,“认真读,不许囫囵吞枣。三天里只许换一本。” “是。”认得的字多了以后,沈云便爱上了看书。可是,书本是武馆里才有的奢侈品,哪里能随随便便买得到?除了先前从拳馆带出来的几本药书,他的唯一书源便是师父。 现在,听师父说,象手中这样的游记,还有数十本,他能不欢天喜地吗? 是以,他一回到庄子里,便迫不及待的开读。 结果,太师祖笔中写描述的世界太过精彩,他一读就上了瘾。下午,费了很大的工夫,他才把自己从太师祖的手札里拔出来,按计划去练习飞花越柳,以及写字。 好吧,上午的打猎关乎生计,也不能耽搁……即便是这样,第二天下午,他也读完了整本手札。 啊啊啊,根本不过瘾! 他又从头再开始读……这就样,三天里,这本手札被他读了四遍。里头的很多段落已然熟读于胸,能够背下来。 不想,歪打正着,师父换书时,竟然是要抽背手札的!抽背三段,至少要能背出其中的一段,才给换!否则,三天后再说! 沈云很幸运。师父这次抽中的三段,都是他认为最精彩的部分,反复品读过。是以,他全背出来了。 林焱甚是满意,换了另一本给他。 就这样,沈云觉得日子变得更加充实,且充满了期待。不知不觉之中,夏去秋至、秋去冬来,大半年又过去了。 自从沈云给林焱针炙之后,后者的气色渐渐好转,到了夏末时,削瘦的双颊上,竟然带了些许血色。 并且,沈云针炙时,也发现师父的脉息渐渐转强。 这些都是身体好转的表征! 他高兴极了。 不想,天气转凉之后,林焱的脉象突然急转直下!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血色迅速褪去。 终于,在深秋一天,沈云从师父的脉象里探出了回光返照之意。 “师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望着目光灼灼的师父,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林焱身为医者,自然是知道自己已经撑到了尽头。见状,他甚感欣慰,点头笑道:“没错,你切脉很准。” “师父!”沈云大悲,一时完全不能自持,伏在他的膝头放声恸哭。 林焱伸手轻抚他的头发:“师父是伤了根本,能拖到现在,陪你这么久,已属不易。如今,你学得好,师门传承没有断在为师手里。为师心愿达成,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正所谓,落叶归根。尘归尘,土归土,为师不过是此生走到了尽头,将要回归本源。” 沈云却不是这么想的。从前是爹娘、奶奶,然后是长姐,再是刘爷爷……这些最爱他的人,同时也是他深深爱着的人,一个个的都离他而去。现在,师父也要永远离开了。 为什么!他就一个也留不住呢! “不,不要,师父不要离开徒儿!”此刻,沈云声泪俱下,一改平时小大人的形象,变回了真正的九龄孩童。 林焱情动,面现悲意:“徒儿,为师一生修行,然而,终此一生,也未能脱凡超俗,进入先天之境。此乃人生之最大憾事。唯望徒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朝一日能步入先天,成为真正的修士。”他曾以为他已看透生死,然而,当死劫真正来临之际,他才发现,自己可以从容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却是心有不甘。就和师父当初一样! 祖师说,“不知‘道’,不入先天”! 师父临终前说,他修了一世的道,到头来,仍不知何为“道”!大恨! 如今,他亦是! 沈云越听越伤心,简直是泣不成声。 林焱敛去心中的悲苦,用力将他从自己膝头扶起来,扳着他的肩膀,正色道:“徒儿,祖师临终之际,曾立下血咒。我师门历代,生为天神宗的人,死为天神宗的鬼。如若身死,皆将魂归宗门。师父说,宗门在正东方。徒儿,将来你若能脱凡超俗,届时要记得向正东方洒一碗桂花酒,告之为师,什么是‘道’!” “是,师父。”沈云完全听不懂,但,他知道,这是师父最后的心愿,是以,按住悲痛,使劲的点头。 林焱松开他,展开双臂,仰天长啸,大呼:“道!何为道!” 其声竟有如金石相击,震得石崖之上“沙沙”落石。 这是沈云头次看到师父如此失态,一时怔住。 “噗!”林焱突然双目圆瞪,喷出一口血沫子。 待沈云回过神来,只见师父已放下双臂,与往常一样,盘腿而坐。唯一不同的是,他那白发苍苍的头,无力的垂在胸前。 沈云轻轻推了推他。 他的身体象山一样,轰然后倒。 这一刹那,天地骤然失色! “师父——” 第七十三章 幻阵 情急之下,沈云冲上前,一把抱住师父的身体,莫让他撞到后面的石崖。 不想,变故突生! 石崖象变戏法一样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怎么可能! 沈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进入此山之中,这里就是一面长满青苔的大石崖! 然而,他的眼前,确确实实是一间半旧的小茅草屋。低矮的门洞上没有门板,挂着一块泛黄的旧兽皮充当门帘。帘上有一行炭字:徒儿,进屋。 正是师父的笔迹! 沈云傻傻的抱住师父尚且温热的身体,脑瓜子里一片空白。 “是,师父。”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轻轻的将师父平放在地上,心道:师父医术高超,自知时日不短,特意留字,叫我进屋,想必屋里定有交待。 至于,为什么石崖突然变成了茅屋,根本就不是眼下的重点,好不好! 他对着师父叩了三个响头,擦干眼泪,轻声禀报:“师父,徒儿按照你的吩咐,现在去屋里看看。 茅屋很小,他揭开门帘,里头的情形一览无余:地上,铺着厚实的兽毛皮,颜色杂乱,至少用了五种兽皮拼凑起来。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兽毛浓密、厚实。 正对着门,摆有一张两尺见方的简易短脚木桌。这是屋子里唯一的木质家什。它没有上漆,做工粗糙之极,四只桌腿就是四截粗细不一的粗树枝。 桌上,除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朱漆木匣,什么也没有。 另外,靠着里边的左边角落里,摆着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狐皮褥子。 以上是屋内所有的摆设。 茅屋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正如师父的为人。 一直以来,沈云的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师父住在哪里? 因为一年多来,他在附近的山林里打猎,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师父居住过的痕迹。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师父一直就是住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 师父把朱漆木匣摆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是不是在里头留了书信呢?他挠了挠头,脱掉草鞋,进入屋里,在小木桌前跪坐下来。 他定睛细看朱漆木匣。 这是一件旧物,做工精美,每一面都刻着好看的花纹:有云、有莲花,还有叶子。它们活灵活现,就象真的一样。沈云长这么大,从未看到过这么好看的木工雕花。 师父生前应当是非常珍爱它的。因为它被擦得锃亮,哪怕是最细最小的雕纹里也看不到灰尘。 匣子的正面有锁,是黄铜所制,和师父生前跟他提过的那种机关锁一模一样。 沈云在小锁的左侧面果然找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小突起。 他深吸一口气,在小突起上按了下去。 “叭嗒!” 一声脆响,黄澄澄的机关锁应声弹开。 沈云打开匣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叠起来的白色细棉布。 他将之拿起来,立时,一道柔和的乳白色亮光将原本昏暗的茅屋照得通亮。 所有的亮光都是匣子正中搁着一枚大珠子发出来的。 此珠呈乳白色,比鸡蛋黄略大一点点,非常圆润,其照明之效果,十只油碗灯也不能及也。 沈云又是生平头次看到这样的宝贝,心道:难道此珠就是祖师在手札里提到过的夜明珠? 不过,惊艳过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白布上面。 因为他看到上面有墨迹渗过来。 果不其然,展开一看,布上全是师父的字迹。 “沈云徒儿,见字如晤……”仅读了个开头,沈云的视线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 没错,这是师父写给他的信,也是师父让他进屋的原因所在。 “师父……”沈云用袖子擦干眼泪,忍住悲痛,继续往下看。 信的开头,师父写道,他原本是义军的左路长史。在攻打石秀县的中途,义军遭遇伏击,苦战落败,不得不退回省城。突围时,他先是中毒,再是后背被重击,与左路军失散,逃亡至此。 沈云知道,师父嘴里的义军,即仙府,及众人口中的叛军。 这一年多里,师父虽未正式提及过叛军,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沈云可以看出他对叛军的态度。 再联想师父出现的时间,沈云其实在心里对师父的真正身份一直有所有猜测:师父很有可能就是仙府大力缉拿的所谓“叛军余孽”。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怕。因为仙符兵的种种行径,令他深恶痛绝。而众所周知的,叛军是仙符兵的敌人。更何况,他从未亲眼看见过叛军和传闻中的一样,到处杀人放火。 现在,师父在信里承认了“叛军余孽”的身份,他只觉得心里非常平静,完全不感到意外。 接下来,师父在信里解释了茅屋为什么会变成石崖。 原因很简单:他在茅草屋周围布了一个幻阵。而他平时坐的位置,正是阵眼所在。他死后,沈云定然会上前替他收敛。如此一来,沈云就会进入阵眼。届时,幻阵立破。 至于什么是幻阵,阵眼又是什么,师父在信里写道,这些现在也跟他说不明白。 “为师怀里有一只百宝囊,待徒儿有朝一日凝结出真气,便能打开此囊。那时,徒儿自然能从囊中找到相关书籍释疑。” 接下来,师父在信里交待了自己的后事:百宝囊,还有桌上的朱漆宝盒,都是自祖师传下来的宝物,他将两样宝物都传给沈云。而沈云若是将来能脱凡超俗,此两样宝物便是寻常之物,包括里头的所有事物,传不传与后辈弟子,皆可以自行决定;但是,如果沈云将来和他一样,终其一生,都只是凡人,则这两样宝物,必须代代相传。 另外,茅屋里的一切,沈云但凡看上的,都可以拿走。不想拿走的,与他的尸体,还有茅屋,一并火化。 “祖师曾云,缘起,缘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为师至死堪不破‘冥冥之中’是何意。在此,借用祖师之语,劝徒儿莫悲伤。为师已魂归宗门,与师父团聚,又有师门历代尊长庇护,并非孤魂野鬼,徒儿亦无须悲伤。只是,徒儿,将来若是得幸超凡脱俗,莫要忘记,向正东方酒祭为师,告诉为师,何为‘道’。为师死亦瞑目也。” 最后,是落款:青木门五代记名弟子林焱绝笔。 沈云听师父说过,这是祖师临终之令:天神宗一日不光复,则其门下弟子永远都只能是记名弟子。 不过,师父也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他用了一生的时间才看破复宗之大业,叫沈云不必强求。 看罢师父的绝笔信,沈云心里依然悲恸不已。只是,师父有令,他定当服从。况且,师父的后事是最要紧的,耽搁不得。 他强按住悲痛,开始料理师父的后事。 因为师父在信里说了,死后要与茅屋一并火化,所以,他去外面,将师父搬进屋里,平放在小木桌后面。然后,将屋角的狐皮褥子展开,给师父盖上。 林焱心中有大憾,至死是双目圆瞪。 沈云先前不知其中原故,不过,看完信,他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什么是道?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问题,眼下自然是无法回答师父。 “师父,将来,徒儿一定能告诉您,什么是道。到时,徒儿一定开一坛师父最爱喝的桂花酒,向正东方祭拜您。”他在林焱的尸体前又叩了一个响头。 待他起身,再抬头一看,心中惊诧不已:呀,师父的眼睛全合上了! 按照林焱的遗言,沈云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小巧而精美的圆形大红荷包。 此物和小木桌上的朱漆木匣一样,用同色丝线绣着精美的云朵、莲花和叶子等花纹。 沈云暗中惊叹不已:祖师过世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这两样宝物却宛若新物。可见,祖师之神通广大! 听师父的意思,这只巴掌大的百宝囊里藏有不少宝典秘籍。真是神奇! 只可惜,他现在没能凝结真气,无法打开宝囊。 沈云很是遗憾,将百宝囊小心翼翼的收入怀里。 然后,他又去看红漆木匣。 除了夜明珠,里头还有一个银白色的皮囊,一本线装书,以及三只大肚白瓷药瓶。 皮囊虽小,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非常压手。沈云打开一看,里头分了很多层,每一层皆密密麻麻的插着银针,心中顿时明了:原来,这就是师父惯用的随身武器万针囊。 现在,师父将它传给了他。 三只药瓶的大肚瓶身上都贴有纸质的标签。沈云一一拿起来察看,标签上分别写着:补元散、回春散、百花玉露丸。 他知道这三味药:补元散是武者们常用的丹药,有补气凝神之效;回春散是上好的内伤药;百花玉露丸是师门秘制之药,可解百毒。 三味药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成药。他才学了半年的制药之术,手艺嫩着呢,还没有学配制这三味药。 如今,师父不在了,也许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学习配制高档成药……沈云叹了一口气,拿起药瓶底下的那本线装书。 封面上没有字。 他翻开一看,心中的悲意再度翻涌——此书是师父手写。连墨迹都是新的。里头有补元散等三味药的药方,以及配制过程,和师父的配制心得。 不用说,这是师父自知时日不多,所以,写下此书,教他配药。 书中哪是药方与心得?分明是师父的一片良苦心用! “师父!”他拿着书,又一次哭倒在林焱的跟前。 第七十四章 什么是道 沈云在小茅屋里陪了师父最后一个下午。太阳偏西时,他遵照师父的遗言,用一枚下品烈焰符,将其遗体与小茅屋一并火化掉。 整个过程里,石崖没有再出现过。沈云猜测,师父生前布下的幻阵应该是没有了。 所以,他在林焱生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挖了一个坑,将火化后的灰烬尽数收入此坑中,填埋起来。 最后,他在附近挑选了一块比较平坦的青石立在坟前,正面用小刀刻上“恩师林焱之墓”。落款是“弟子沈云泣立”。 待沈云料理完林焱的后事,回到庄子里,天色已晚,暮霭沉沉。 洪伯牵着甜妞,站在进山的小道上。两人都伸长脖子,着急的往山里张望。 沈云的身影一出现,他们便双双急切的迎了上去。 “云哥哥!” “云哥儿,”走到近前,洪伯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没事吧?” 沈云一把抱起扑到跟前的甜妞,摇头答道:“我没事。在山里,不小心转迷糊了,耽搁了不少时间。” 林焱生前,反复强调过,拜师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是以,洪伯一直不知道,师父的存在。今天之事,他只能另编借口。 “啊,难道是碰上了‘鬼打墙’?”洪伯素来信任他,闻言,不疑有他,神色大变。 一提到“鬼”,甜妞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搂着沈云的脖子,瞪大眼睛问道:“外公,什么是鬼打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家。”洪伯紧张的瞅了一眼腾起夜雾的山里,招呼沈云快走。 一路上,洪伯神色凝重,忧心忡忡。 回到家里,甜妞忍不住,再次问道:“外公,什么是鬼打墙呀?” 洪伯心事重重的应道:“就是撞邪了,老在一个地方打转,走不出来。不是什么好事,小娃娃,莫多问。” “哦。”甜妞闻言,不再发问,噌噌的跑去厨房里,找吃的去了。 “云哥儿,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没有?”洪伯走到沈云跟前,关切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唔,没有发烫。” 沈云现在是人累,心更累,疲惫不堪。闻言,无力的摇摇头:“没有。就是走累了。” 洪伯愁苦的叹了一口气:“听老辈人说,撞上这种事,一定要杀只雄鸡,去观里烧香去邪,再求道平安符的。小娃娃家还要讨碗符水喝,压压惊。” 可是,现在,上哪里去找雄鸡? 略作犹豫,他又道,“也许野鸡也是行的。家里刚好还有一只刚腌好的野鸡,是公的。云哥儿,明天你不要进山了,陪我去一趟观里。” 那怎么行?按牛头坳村的规矩,亲人过世,头七天里,天天要供奉一日三餐的。沈云想都没有想,摆手回绝了:“我真的没事,不用了。我前些天路过那里,观里的荒草都快有一个人高了。原来的主持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们去了,要找谁做法求符?” 洪伯也有一年多没去过观里了,闻言,只好作罢:“我再想想办法,先吃晚饭。” 吃过晚饭,他想出办法来了——他在床头的小钱罐里翻了半天,最后从中找出一枚最旧的铜钱,细心的用红线串起来,亲手给沈云戴在脖子上。 “云哥儿,老辈人说,铜钱越旧,越能镇邪。这枚铜钱,你千万莫离身。”他反复叮嘱道。 “哎。”其实,沈云本来就不信鬼神。读了太师祖写的数十本手札之后,长了不少见识,更加不信。只是,看到自己随意编出来的一句谎言,却搞得洪伯如此紧张、不安,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他愧疚的配合着戴上旧铜钱,满口应下。 听到洪伯又提到“老辈儿”,他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洪伯,什么是道?” 洪伯愣住了:“道?什么道?去县城的道,你不是很熟吗?”转念一想,反问道,“云哥儿,你是想回石秀县吗?不认得道?” 沈云虽不知师父反复提到的“道”是什么,但是,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此“道”非彼“道”,绝非洪伯所说的意思——后者分明是路的意思嘛,三岁的小娃娃都知道的,师父岂能不知? “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心里更感无力,“拳馆都被烧了,馆主大人和傅大哥都去了省城,我回石秀县做什么?” “眼下,省城也去不成啊。”洪伯唉声叹气的连连摇头,“查大帅的兵还围着呢。快一年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唉,作孽啊!也不知道先生现在怎么样。” 那次,听云哥儿说,仙符兵在附近的官道上搜叛军余孽,可把他给吓坏了,连着好些天,天天要跑去官道上打探三次,生怕仙符兵找到这边来祸害人。 还好,仙符兵没有找过来。但那种胆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而省城那边的人,这大半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过活的。他只要想想就觉得是活遭罪。 “等兵退了,我想去省城找馆主大人。”既然提到了馆主大人,沈云乘机说出心中的打算。 “应该的。”洪伯满口应下,“县里有专门跑省城的车行。我还有些银钱,等道上太平了,给你租一辆小马车。” “我有钱。”沈云摆手,“等退了兵,再说吧。” 他身上不缺银钱:刘爷爷把毕生的积蓄都给了他。而他一直没有大开销,这笔银钱都存着,总共没花几个大钱;最主要的是,他收拾了那几个仙符铁骑兵,从他们身上搜到了差不多三百两银子,还有四百多个大钱。 这无疑是一笔巨财。刘爷爷一辈子存下来的银钱,也不及其零头。搁在兵祸之前的石秀县里,能在东安集里买三个最好的大铺面。 也是,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哪儿也去不了。洪伯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门外黑沉沉的夜色,脸上浮起无限憧憬:“等兵退了,跑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到时,世道太平了,我们再把荒了的田地重新整治好,种上粮食,日子就好过喽……” 这天晚上,沈云做了一个梦: 在他的跟前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条路。每一条路上,走着各色各样的人。 他定睛细看,在其中一条泥巴路上找到了洪伯。后者春风满面,赶着大黑,在道上犁田。 沈云正要上前打招呼,不想,竟然一脚踏空,象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里…… “啊——”,他猛然惊醒,满头大汗的翻身爬坐起来。 月光如水,冷冷的从窗口照进来。 原来是个梦。 沈云用袖子擦干净额头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肯定是我白天老是在想,什么是道,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 他不是在胡乱猜测。因为类似的情形,太师祖的手札里有提到过。太师祖将之称之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什么是道呢?他重新躺下,望着外面的月光,渐渐的又陷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接下来的七天里,沈云皆在林焱墓前供奉一日三餐。兵荒马乱的,吃食尤其精贵。他又不能对洪伯说,故而,他能供奉的不过是自己的干粮,还有采到的野果和烤熟的猎物之物。 和师父在世时一样,供奉时,他仍然是盘腿而坐,说些自己这些天里的见闻。 “师父,什么是道,徒儿想破了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冥思苦想了七天七夜,他仍是一头雾水,决定暂且放下。 第七天的傍晚,他特意在墓前禀报:“太师祖的手札里说过,顺其自然。徒儿慢慢想,等到想出来的那一天,再来告诉师父。” 头七过了,沈云不再一天三趟的往林焱墓前跑:一来,眼见着冬天就要到了,他要多储备过冬的肉食和柴火,忙得很;二为,师父已经过世,就算他在墓前从早守到晚,也不能唤回师父,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从此,他和以前一样,只是每三天的正午,过来在师父墓前歇歇脚,一边吃干粮,一边跟师父说说心里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秋尽冬来。 年底的时候,洪伯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好消息——仙府有好几趟官差老爷们飞马在官道上报捷:“捷报!捷报!省城叛军被破!仙符兵大获全胜!” “这下好了,兵祸真的要过去了!”洪伯气喘吁吁的从官道上跑回庄子里,气还没喘匀,便欢天喜地的告诉沈云和甜妞这个好消息。 沈云对仙符兵真的没有一点点好印象,闻言,面上不显,心里却道:谁知道会不会又是虚报?这一年来,那个捞什子的查大帅都派人报过几次捷报了?结果,省城又哪一次是被他攻破了? 不想,这一次却是真的。接下来的几天里,官道上,官差老爷们的快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种消息迅速传开:省城被破、叛军头领被生擒、仙庭频布大赦令…… 正月里,去省城的官道在封锁了近两年后,终于通了。 洪伯跟沈云商量:“云哥儿,要不要去省城找先生?” “先不着急,等路上的关卡全撤了再说。”沈云故意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着心口说道,“上次回来,仙符兵在官道上打抢,差点没把我吓死。” 其实,自从收拾了那一队仙符铁骑兵后,他根本不怕几个拦路的仙符兵。以上所言,纯属借口。 眼下,他真正担心的是:他若是走了,庄子里只留下洪伯和甜妞两个。老的老,少的少,没有他帮衬着,他们俩怕是连烧的柴火都要犯愁。 相依为命这么些年,洪伯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闻言,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歉意的轻拍沈云的肩膀。 当初的小娃娃长得只比他矮小半个头,象极了山里挺拔的青松,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成了他和甜甜的依靠。 是他们爷孙俩拖累了云哥儿。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香囊,谢谢! 第七十五章 劫后重逢 冰销雪融之后,官道上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拖家带口的难民,听到仙庭颁布大赦令,急匆匆的返乡准备春耕。 洪伯每天都要牵着甜妞去官道上站一会儿。 他知道,儿子儿媳们在逃难时碰到了屠杀,所以,他不敢跟返乡的难民们打听,生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让自己难受死。同时,又心存一丝侥幸——也许他们那晚逃过杀劫了呢? 是以,他只能伸长脖子,望着官道的尽头,热切的盼望着。 半个月后,还真给他盼来了一个好消息:庄子里的两家佃户一起回来了。 两家人在外乡异地流落了两年,吃尽了苦头。这次,他们是各自卖掉了家中的小女儿,才筹齐返乡的路资。 他们原来的房屋差不多都倒了。不过,两家人顾不上收拾。回来后的头一桩事是,两家的当家男人一起去求洪伯,希望能继续租种原来的田土。 都是一起住了十来年的老乡邻,洪伯爽快的应下了,并且做主道:“这两年,大家都不容易。而且,闹兵祸,田土都荒了。所以,今年的上半年,租子全免了。下半年,也只收一半的租子。” 两个佃户欢喜之极,连声道谢。他们看到洪伯的两个儿子都没在家,身边就只有云哥儿,还有一个外孙女,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两人凑在一起,悄声商量了几句。年长的那位说道:“洪老哥,您没把我们当外人,一心帮扶我们。您看,我们也做不了别的,就是有一身的力气。这样吧,您家里今年的春耕,您就不要费心了。我们两家伸长手,给您也一道种了。您莫嫌弃我们种的不好。” “哪能嫌弃呀!”洪伯喜出望外,当即许下,帮他家种田,一天包一顿饭。 荒了近两年的田土终于能好好整治了,他一下子象是年轻了十岁,笑哈哈的跟两位佃农说,“不能跟兵祸之前比,我老洪舍了这张老脸,只能用和着野菜的粗面饼子招待大家。和以前一样,你们一家派一个婆娘过来做饭,管饱的老规矩也不变。” “太好了!”佃农们又是一阵子猛谢,不要钱的祝洪伯,好人有好报。 沈云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慨不已——这便是洪伯和佃农们盼望的太平日子吗?他们的要求何其卑微! 也许是两名佃农的祝福是十足十的诚心,五天后,庄子里又回来了一拔人。 拴子,还有陈老爷他们回来了! 和出去一样,他们回来时,也是一支小车队:三辆青篷小马车,还有四头壮实的黄牛。 洪伯扶着拴子的一双胳膊,当场晕厥过去。 “没事。洪伯只是太高兴了。”沈云在一旁,见状,利落的给他扎了一针。 少顷,洪伯醒转,抱着拴子嚎啕大哭。 拴子也象个孩子一样,哭成了泪人。 两年不见,陈老爷老了许多,腰背也弯了。他艳羡的笑道:“中气十足,亲家身板硬朗得很呢。” 待他们父子哭过之后,陈老爷从第二辆车上抱下来一个瘦弱的少年。 “松哥儿!”洪伯惊呼,不等对方开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牢牢接住。 “外公!”松哥儿虚弱的笑了笑。 “还是我来抱吧。”拴子从两位老人的手里把人接过来。 洪伯回过神来,赶紧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亲家,快请,先进屋。” 于是,一行人挤进了洪伯和甜妞住的屋子里。 看到小木桌上随意的摆着一只半旧的木偶娃娃,陈老爷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他捡起来,紧张的问道:“亲家,这是……” “是云哥儿削给甜姐儿玩的。”洪伯一边安排拴子交松哥儿抱到床上去,一边回答道,“云哥儿对甜姐儿跟亲妹子一样,这样的木娃娃,云姐儿有好几个呢。” “甜姐儿也还活着!”陈老爷激动得老泪纵横,“谢天谢地!” “外公,甜甜呢?”松哥儿闻言,忍不住抓住洪伯的一只手发问。 “哦,这两年,她野惯了。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家玩去了。等到了饭点,就会回来了。”洪伯关切的摸了摸他的头,“松哥儿,饿了吗?想吃什么,外公给你去做。” “外公,不忙,我们在路上吃过了。”松哥儿听出来,妹妹很好,脸上尽是喜气。见外公很是担心自己,解释道,“外公,我的腿已经医好了。郎中说,现在还不能太用力,所以,爷爷要我好好养着,不准下地走。” “好好好。”洪伯先前怕他多心,一直忍着没去看他的腿。闻言,这才去看他的腿。 这时,陈老爷擦干眼泪,一个箭步走到洪伯面前,撩起前袍,就要跪下来。 “哎呀,亲家,这是做什么?”洪伯慌忙将人双手扶住。 陈老爷含泪谢道:“这两年,多亏了亲家照顾甜姐儿……” 洪伯摆手打断他,将沈云拉过来,笑道:“亲家,您真得好好谢谢云哥儿。去年,是云哥儿一个人把甜姐儿毫发无损的带回庄子里。这两年,也多亏云哥儿天天上山打猎、砍柴,养着我们爷孙俩。” “云哥儿……真是对不住你。”陈老爷只觉得老脸完全挂不住了,“那晚,我们只顾着自己逃命……” “陈老爷,您千万别这样说。”沈云劝道,“大家能从仙符兵的屠刀下面逃生,是天大的幸事。” “就是。都过去了,就当是做了场恶梦。”洪伯也在一旁劝解。 陈老爷垂泪,哽咽道:“哪能那么容易过去?如果不是身边有松哥儿,那晚,我就是侥幸逃出来,也要在路边随便找棵树,一绳子吊死。” 松哥儿闻言,别过脸去,默默的流泪。 拴子的眼泪也下来了,哽咽道:“那晚,姐,姐夫他们都……就亲家公和松哥儿逃了出来。” “多亏了云哥儿,甜姐儿也好好的。”陈老爷又把话拉了回来。 “对对对,还有甜姐儿。”洪伯擦干眼泪,张了张嘴,把冒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换了一句,“兵祸过去了,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他很想问问柱子夫妻,可是,心里又怕得很。 拴子见了,主动说道:“爹,哥也好得很。上个月,嫂子刚给您生了头孙,要坐完月子才回来。” “啊!”洪伯简直是喜呆了。 “洪伯,恭喜恭喜!”沈云也从心底里替柱子夫妻感到高兴。 “哎哎哎……好!”洪伯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当着亲家老爷的面,自己太高兴了,不好,于是,他连忙拉着陈老爷在小木桌前坐下,改口问道,“亲家,您是怎么遇到拴子他们的?” 陈老爷是老人精,怎能不知他的好意?当即敛去悲容,笑道:“遭了劫后,我带着松哥儿先是逃到云县,然后在云县雇了辆马车,直接去了谷南城投奔我妹子。松哥儿那晚摔伤了腿,我一直在给他请郎中治腿。前年,我去药铺给松哥儿抓药。正巧,拴子也在这家铺子里抓药。就这样,我们碰到了。” 洪伯紧张的拉起拴子:“你,是哪儿不好?” 拴子摇头:“不是我,是大哥。” “啊?”洪伯脸色刷的变得雪白,“柱子,到底怎么了?” “先前的大嫂也没了。”拴子答道,“大哥背着大嫂,一个仙符兵一刀朝他们砍下来。先前的大嫂当场被砍成了两片,还有大哥的左胳膊也被一起砍没了。所有人都给吓坏了,到处乱冲。我跟在后头,乘乱背起大哥,拼命的往村外跑。天帝老爷保佑,还真叫我逃了出来。” “出了村后,我还是不敢停。背着大哥沿着官道,不要命的接着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我们碰到了一个赶夜路的商队。他们救了我们。他们本来是要去石秀县的,听了我的话,立即调头,往回跑。本来说好,他们只捎我们兄弟两个到云县。” “半道上,他们有一个车夫病了。我主动帮忙。管事见我手艺不错,要留下我。我知道他们是谷南城人氏,便应了。我没要工钱,只要求包我们兄弟两个的饭。管事应承了。就这样,我们跟着商队到了谷南城。也是运气,头一天去药铺抓药,我碰到了陈伯伯。” 洪伯听到大儿媳死得惨,又忍不住落泪,叹了一口气,问道:“新嫂子是哪家的?”大儿子没了一条胳膊,还能在外头成家立业,他觉得这里头肯定是有说头。 果然,拴子面露难色。 “怎么了?”洪伯翻了个白眼,“都从死边打过转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老爷见状,解围道:“亲家,拴子也是怕你听了不高兴。柱子,是做赘婿。” 不想,洪伯只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能活着就好……” “外公,谁来我们家里了?”甜妞满头大汗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我看到了马,还有牛!” “是甜甜!”松哥儿立刻扭过头,热切的看向门口。 陈老爷更是“噌”的站了起来。 沈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悄然退出去,去厨房里张罗饭菜。 陈老爷他们带了不少人回来:一个管事和七名伙计。 这会儿,两名伙计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来。 沈云见状,没有打扰他们,转而帮忙去安顿马队。 第七十六章 大恩不言谢 晚饭后,沈云和往常一样,去田埂上散步消食。 拴子追了上来:“对不住,云哥儿。那天,是我慌了神……” 出门前,他爹再三叮嘱他们仨姐弟,一定要照顾好云哥儿。那晚,是他拉着云哥儿逃命。可是,他当时被突然而来的屠杀给吓蒙了。等他回过神来,云哥儿已经被他弄丢了。 自那以后,每每做梦,他都是梦见云哥儿浑身是血,一脸怨恨的盯着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被惊出一身恶汗。 这次回来,他没有想到,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云哥儿。并且,听他爹说,那晚,云哥儿不但自己躲过了杀劫,而且还救了甜姐儿。更难能可贵的是,云哥儿把甜姐儿毫发无损的带回庄子里。这一年多来,也是云哥儿在替他们兄弟俩照顾他爹和甜姐儿。 他听完后,心中的愧疚更甚。 “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都说大恩不言谢,将来山高水长,而眼下,他唯有给云哥儿叩几个响头。是以,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沈云的手,准备跪下。 沈云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托住:“拴子哥,万万使不得!” 拴子哪里肯听,执意要叩头。无奈,他拗不过沈云——后者手上的力气,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云哥儿,你的力气……真大!”拴子愕然。这两年,他在外头帮工、赶车,无论在哪里,都是出了名的力气大。然而,年轻力壮、膀大腰圆的他,竟比不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半大小子!偏偏云哥儿长得象根葱一样,高挑清秀,看上去斯文极了。 “回到庄子里,我天天都在山里转。”沈云嘿嘿,“力气都是在山里转出来的。” 一提起打猎的事,拴子又是满腹的感激。 沈云见状,连忙将话题岔开,问道:“拴子哥,这两年,五步打,你一直都在练,没有停过,是吗?” 拴子连连点头:“是的呢。五步打、扎马步,我天天都有练。咦,云哥儿,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云笑了笑:“你练出了一身的犍子肉!”跟着师父学医之后,他再练五打步,以及金刚拳,渐渐领悟到,这两路拳全是走的练体路数。两者的不同之处是,五打步是基础拳,而金刚拳则要高深得多。 现在,拴子的话,更加证明他没有猜错。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也天天坚持练拳,扎马步、五步打、金刚拳,一样都没有落下。为什么光长力气,不长肉呢? 他很想问师父这个问题。偏偏馆主大人有言在先,他又发过誓,只能闷在心里,自己瞎琢磨。 而如果从身体的结实程度来看,显然拴子比他更适合学习金刚拳。只可惜,又是因为誓言的缘故,他连在人前提及金刚拳和心法口诀都是违誓,更何况是传授? 是以,他唯有在心中暗叹。同时,他和师父一样,也对所谓的“资质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据他所知,拴子兄弟俩小时候也都曾去永安县城报考过武馆。可是,没有一家武馆肯收他们。原因是,他们俩都被认为没有武学资质,不是学武的材料。 拴子不知道这些。闻言,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说起来,多亏你教我。自从跟你学武之后,我的力气长得飞快,腿脚也比以前利落得多。要不是跟你学了半年多,那晚,我肯定逃不出去。大哥那时昏死过去了,我背着他,黑灯瞎火的,硬是跑得飞快。后来,管事肯收我做事,除了我赶车有两下子,更多的是看中了我这一身力气。” 沈云又笑了——刚刚他阻拦拴子叩头时,无意间验出了后者的力气。呃,貌似还不如自己…… 此时,夜幕完全降临,天上一个星子也没有。黑灯瞎火的田埂上,更是漆黑一团。 拴子没有看清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在谷南城谋了一份好差事。这回来,是专程找我爹的。原本打算,如果找不到我爹,我就回谷南城去。多亏有你在,我爹和甜姐儿,都好好的。所以,我不准备回去了,以后,就留在庄子里,给我爹养老。云哥儿,我听我爹说,你有打算,想去省城寻亲?” “嗯,我是有打算去省城。”沈云知道他说的“亲”是谁。因为一直以来,洪伯对外都是说,他是馆主大人的亲戚。 拴子拉着他的手,诚恳的说道:“云哥儿,你能不能缓一年?明年再走?”不等沈云回答,他又急急的解释道,“你还小,省城离着好几百里地呢,你一个人去,我和我爹都不放心。眼下,庄子的田土,还有房子都要费大气力收拾,我又刚回来,舍不得我爹……我想,等安顿好了我爹,我就能放心的陪你去省城。明年!到了明年春天,我肯定能走得开。” 沈云听出来了,拴子追出来,就是想和他商量去省城的事。 原计划,他也是想等明年开春之后,再去省城找馆主大人和傅大哥。无他,庄子里的两家佃户才回来。庄子里更是百废待兴,洪伯身边不能没有帮衬的人。他估计,过了今年,庄子里大概能恢复过来。洪伯的身子还算硬朗,届时,没有他的帮衬,也完全应付得过来。那时,他便可以放心放意的去省城了。 但是,现在,拴子回来了。这个问题不复在。他还有必要留下来吗? 再说,他去省城,除了寻找馆主大人和傅大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即,报考白玉堂。 太师祖在手札里提到过,他一生四处游历,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什么是道? 而沈云从他留下来的数十本手札里,得出一个结论:太师祖穷其一生,也没能找到答案。 于是,沈云想去拜名师学艺——他的切身体验:有师父教,和没师父教,真的是截然不同;而傅大哥教他,与馆主大人、师父教他,又是截然不同。 也许跟名师学习,我能学到答案。越想,沈云越是这么觉得。 而他曾听馆主大人说过,白玉堂是省城最大的武馆。那里一定有名师。 现在,顾虑全无,沈云恨不得能马上收拾行囊,前往省城。 “拴子哥,你不用担心我。”他笑道,“我在省城有去处。” 拴子感觉到,他的态度很坚决,去省城的心更是非常迫切。好吧,他不也一样吗?将近两年没有爹的音信,这不,仙庭的大赦令一颁布,他就急吼吼的赶回来了。 “好吧,等清明过后,我送你去省城。”他退了一步。那时,他应该挤得小半个月的时间出来,可以去省城打个来回。 沈云摆手:“真不用……” “云哥儿,你就让我送你,好不好?兵祸刚完,道上还不太平。”拴子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恳求道,“你要是在路上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对他来说,护送云哥儿去省城,是报答,更是赎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云哪里还能拒绝?他点点头:“好,听你的。” 拴子咧开嘴,开心的笑了,搓着双手连声说道:“谢谢,谢谢你云哥儿。” 说倒了吧?应该是我说谢谢……沈云被他搞得一时无语。 第二天清早,沈云和往常一样,去厨房拿干粮,准备进山打猎。结果,在厨房门口被陈老爷堵住了。 “云哥儿,能不能借步说几句话?” 沈云点头:“您请说。” 陈老爷回头将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伙计打发出去,指着灶前的两张圆木凳,说道:“清晨寒气重,我们去那边说。” “好。”沈云跟着他走进厨房,在灶前坐下。 陈老爷落了座,望着他,说道:“云哥儿,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小老儿……” 沈云一听,连忙打断他:“陈老爷,这话,您昨晚说过了。我已经收到了您的谢意。再者,那晚,是金姑引开了仙符兵……”摇了摇头,他叹道,“陈老爷,那晚,太过悲惨。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好吗?” 陈老爷在那一晚失去了四位至亲,还有一双老仆,闻言,眼圈都红了。他别过脸去,弹去老泪,连声说道:“好,好,不提那些伤心事了。” 同时,沈云小小年纪,却至情至义,行为举止进退有据,他心里更加佩服。 既然是聪明人,那么,就不用再绕弯子了。他直接道出这次谈话的重点:“云哥儿,小老儿斗胆问一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云按照洪伯的说辞,道出心中打算:“兵祸过了,我很担心省城的亲友,准备去找他们。” “人之常情。”就知道自家庙小,高攀不住云哥儿。陈老爷心里甚是惋惜,“小老儿在省城有一个小院子,胜在地段好。先前是留在一对老仆看门的。只是,兵祸之后,一直没有联系,也不知道这对老仆还在否,院子是否安好。云哥儿若是在省城没有合适的落脚地,不妨移步那处院子。小老儿回头把地契给你送过来。” “这怎么行!”沈云想都没想,立马回绝。 “你不要,就是看不起小老儿。”陈老爷的态度很坚决,“小老儿从来不敢奢望,今生还能见到甜姐儿。”说到这里,他又要落泪,顿了顿,抑住心中的悲意,哑声问道,“难道甜姐儿的命,还不值一个小小的院子?” “那,多谢陈老爷。”沈云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七十七章 省城风云 清明节的第二天清晨,沈云和拴子离开郑家庄。陈老爷得信,特意带着松哥儿提前一天到庄子里给他送行。知道拴子是赶车的好手,他资助了一辆小马车。 本来,他还要赠送一百两银子的路资。不过,被沈云婉拒了。 沈云离开庄子,最伤心的当数甜妞。 平常,她最粘沈云。陈老爷和松哥儿回来后,几次想接她回陈家。结果,每次,她都是又哭又闹,说“要和云哥哥一起住”,死也不肯走。 怕她又哭闹不休,洪伯特意吩咐下去,沈云要离开的消息,所有人都要瞒着她。 然而,小丫头最终还是知道了。在沈云钻进小马车里,准备离开时,应该还在睡觉的她,趿着鞋子,只穿着小衣小袄,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呜呜呜,云哥哥,不要走!” 洪伯见状,一边赶紧过去抱住甜妞,一边招呼拴子:“快走!快走!” 不然,依着甜妞儿的性子,今天,云哥儿休想走得了。 “哎!”拴子也怕甜妞哭闹,闻言,立马扬鞭打马,“云哥儿,坐稳了!” “云哥哥!”甜妞发现马车动了,哇的大哭,在洪伯怀里拼死挣扎。 沈云在车里看着揪心,掀起车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甜妞挥手:“甜甜,等我得了空,回来看你。” 不想,甜妞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道小丫头哪来的横劲,竟然从洪伯怀里挣脱了。她挥着手,一边大哭,一边拼命追着马车跑:“云哥哥……” 陈老爷和松哥儿双双回神,慌忙和洪伯一道将人拦住: “甜姐儿,听话,不要闹!” “甜甜,以后大哥带你去省城,找云哥。” “甜姐儿乖,你云哥哥很快就要回来的。” 可是,甜妞哪里肯听? 看到小马车载着她的云哥哥越跑越快,越离越远,她挣扎着向小马车伸出手,哭得撕心裂肺:“云哥哥……” 车里,沈云听着甜妞被落下的哭声,心里也很不好受。他回到车里,跟拴子商量:“拴子哥,甜甜不会哭坏吧?要不,我们回去劝一劝她,再走?” 拴子头也没有回,扬鞭催马:“千万别!甜姐儿哭起来,哪个有本事能劝得住?真回去了,你也休想脱得身。”又道,“云哥儿,你莫担心。有我爹他们看着,甜姐儿能有什么事?小娃娃忘性大,过一会儿就消停了。你去省城寻亲是正事,莫管她。” 自己是一定要走的……沈云只能硬下心肠,充耳不闻被越落越远的哭声。 得知沈云要去省城,陈老爷事先打探好了路上的情形:之前,查大帅在官道上设下了重重关卡,不过,在省城被收复后,不出三天,这些关卡又突然统统被撤销。眼下,去省城的官道不但通畅得很,而且沿途每隔三十里便有仙府开的驿站。听说,价钱公道得很,也没有欺压过往客商的消息传出。 “据说,省城换了新大帅,姓贝,不是从我们这边过去的那个查大帅。”陈老爷如是告诉沈云他们,“这些驿站,就是贝大帅发令,叫各地仙府在三天之内,重建起来的。” 至于这位贝大帅初来乍到,却为什么威信如此之高,他也打探到了: 一是,贝大帅把杀鸡骇猴用得好。 他虽然不是本省人氏,手下的人马也不及查大帅多,但是,他是出了名的敢打仗。而查大帅围了省城近一年,叛军依然在城里好吃好喝。然而,各地仙府却被查大帅喝来喝去,早就怨气冲天,各位大老爷们敢怨不敢言。一场大雨之后,省城内涝,到处都涨水。贝大帅瞅准时机,突然发兵,率先从北门攻破城门,立下首功。 于是,在庆功宴上,贝大帅反客为主,抢在查大帅之前,自个儿坐上了主位。 查大帅表示不服,当场要撂桌子。 哪知,贝大帅早有准备。他抢先发难,令事先埋伏在暗处的亲兵拿下查大帅和他的亲信们。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仙庭的法旨,当众宣布查大帅好几桩大罪,满门抄斩。 查大帅和他的亲信们根本就来不及反抗,通通被堵住嘴巴,直接拖出去砍头。 查大帅手握重兵。各地仙府都指着他打叛军,对他言从计从。就连他自封“大帅”,也无人敢出来说个“不”字。 不想,他就这样被贝大帅给一锅端了。是以,兵围省城的各路“大帅”,以及一众仙府大老爷们没有敢再吱声,从此,唯贝大帅之令是从。 二是,贝大帅杀人不眨眼。 省城被收复之后,仙庭颁了大赦令,赦免了省城所有人通叛军的大罪。可是,贝大帅根本就不予理会,完全将之当成了揩屁股的草纸。他在省城大搞清算。省城仙府衙门前的空地上,每天都在杀人。据说,空地上的泥地都是红的。省城那边的人怕得很,暗地里称他是‘贝剃头’,意思是,贝大帅杀人不眨眼,跟剃头一般。 “云哥儿,你们在外头,千万莫乱说话。”陈老爷忧心忡忡的告诫两人。 沈云闻言,更加挂念馆主大人与傅雷。 有驿站住宿与指路,路上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一路快马加鞭,在三天后的中午,他们赶到了省城。 他们抵达的是南门。城楼总共有三层,全用大青石砌成,高大的圆拱形城门比永安县城的城楼还要高。 远远的,看到城门,拴子便赞道:“好高……” 然而,话未说完,他吓得面如土色,胡乱拉住马,仰身“哇”的大吐。 “拴子哥,你怎么了?”沈云掀起车帘,关切的替他俯背。 后者连黄胆汁都吐了出来,完全没法说话,哆哆嗦嗦的用手指了指前方。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望过去,也是脸色乍变:数十步开外,高大的城楼之上,悬挂着数以十计的绳子。每一根绳子的末端都挂着一个人头! “刮——,刮——”,一群乌鸦在周边打转,时不时冲下去啄食。 是以,这些人头血淋淋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不用说,这些全是贝大帅的手笔! 后背阵阵发麻。沈云深吸一口气,堪堪压制住翻涌的胃液。 “云哥儿,我们还要进城吗?”拴子惨白着脸,压低声音问道。 目光再次扫过城楼上的人头,沈云坚定的说道:“当然要进城!” 读了太师祖的手札,他不难看出,为了寻找“道”,太师祖生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吃了多少苦头! 师父一生漂泊,苦苦寻觅“道”。 如今,他亦是抱着寻“道”之心,前来省城。怎么能够因城门上挂了人头,而心生胆怯,就此止步呢? “云哥儿,好胆色!”拴子汗颜。说起来,他也是去鬼门关转过一回的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娃娃。豪情顿时涌上心头,他“啪”的一拍大腿,果断的说道,“就算城里是龙潭虎穴,今天,我也陪你闯定了!” 结果,他没能进城。 原因是,根据贝大帅之新令,除了贱民每人要交五个大钱的城门税,但凡进城者,不论贵贱,皆要出示路引。 拴子没有路引。 看着城门下,仙符兵们一个个的查验路引,他甚是幽怨,跟沈云嘀咕道:“云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不收城门税,要什么路引了呢?”这次来省城,他做好了被大宰一刀的准备,银钱带得足足的。哪怕城门税要一百个大钱,这钱也得花。不想,新来的大帅没涨城门税,却加了一条新规矩…… 沈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拴子哥,你就送我到这里好了。天色还早,你往回走,能赶上驿站的晚饭。” 城门上挂着那么多的人头呢!就算再给一百胆子,拴子也不敢擅闯。貌似也只能这样。他无奈的应下:“那,云哥儿,你自己多加小心。” “知道了。”沈云拿起自己的行囊,跳下马车,向他摆手,“拴子哥,保重。后会有期。” 拴子没有动窝:“行,你去吧。我看着你进了城,就走。” 沈云笑了笑,背起大大的蓝布包裹,转身走向城门。 他拿的是良民路引。查验的那名仙符兵接过后,匆匆扫了一眼,双手奉还,放过。 沈云走过哨岗,又转身回望拴子所在的方向。 拴子果然还站在马车旁,伸长脖子望着他这边。 沈云冲他挥手,示意他莫再耽搁,误了行程。 后者领会,也使劲的挥舞着双臂,然后,跳上马车,驾车离去。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沈云看着高大的城门洞,吐出一口浊气,坚定的走了进去。 第七十八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云原计划是打算先找到白玉堂,然后再在白玉堂的附近寻家客栈住下。 然而,进了城,他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本着“路在嘴上”的原则,过了城门洞后,他在人群之中物色了一个面相忠厚的大叔,上前作揖:“大叔,请问白玉堂怎么走?” 不想,这位大叔象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乍变,缩着头,掉头就走掉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说的是官话。师父不是说,省城里,人人都听得懂官话么?沈云被落在原地,一头雾水。 也许是这位大叔怕生,或者不善言辞……接下来,他吸取经验教训,又向另外一位年轻力壮的大哥问路。 这回,他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哥飞快的瞥了一眼城门洞方向,将他一把拉在路边,悄声说道:“小兄弟,白玉堂私通叛匪,被查封了。欧堂主的头,就挂在外面。你莫瞎打听!” 啊?沈云当场石化。 等他回过神来,再想多打听一两句,那位好心的大哥早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也不知道馆主大人和傅大哥在哪里?他们是否安好?沈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白玉堂成了忌讳,只能放着以后慢慢打听了。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洪伯帮他缝了一个暗袋。陈老爷给的地契就在里头。 陈老爷赠的小院子就在南城区的甜水井巷,离城门不过两条街。 沈云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去那座小院子:他感觉到贝大帅名副其实。好心的大哥提醒得对,为了小命计,他还是少瞎打听得好。而陈老爷的小院子有两名忠心的老仆留守。他跟他们打听消息,既便利,又安全。 他按照陈老爷所言,一路寻了过去。 哪知,走到地头,他看到的是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以及几截烧得焦黑的断墙。 如果不是看到一株老槐树下有一口青砖砌成的八角形水井,和陈老爷描述的一模一样,他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井边有三个中年女人在洗衣裳。沈云走上前,向她们作揖问道:“三位大婶,请问,这里是甜水井巷吗?” “没错。这里以前是叫甜水井巷。”其中一位圆脸的胖大婶快言快语的爆料,“前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户人家半夜里走水。这一带全被烧光了。” 沈云暗中叹气:今天,我的运气真够背的!找白玉堂,被查抄,堂主的头挂城门上;找甜水井巷,被烧得只剩下几堵墙! “小哥,你是来寻亲的?”另一位大婶好奇的问道。 沈云心中一动,连忙点头:“嗯。”他临时现编了一通瞎话,冒充陈老爷的侄子,过来寻找家里的老仆。 道出两名老仆的面相特征,他面现愁容,说道:“家里与他们有两年多没曾联系过。我们一直不知道这里被烧了。唉,也不知道他们老两口去了哪里。” “呀,你说的男人跟老陈头很相像呢!”圆脸大婶一脸的同情,“老陈头两口子年纪大,腿脚又不方便,都没能逃出那场大火。” “对对对,他们无儿无女的,还是天兵……”一位大婶说了漏了嘴,赶紧改口,“呃,不,是街坊们帮着收敛的。” 旁边的大婶帮着把话岔开:“哎哟,很可怜呢,听说是被倒下的房梁砸死的。” 沈云再次感受到了省城口禁之严——在路上,他也曾听过“天兵天将”的说法。那是叛军的自称。 前年夏天,正是叛军占领期间。所以,“天兵”帮着收敛,完全说得通。 小院子成了焦土,只能另谋住处。沈云向三位大婶打听,眼下投宿客栈有没有新规矩? “小哥,你要住店啊?”圆脸的大婶热忱的站起来,“我家就是开店的。如果是良民的话,只要有仙府的路引,就能随意住。是贱民的话,要麻烦一些,除了路引,还要有保条。” “她家是开了好多年的老店,信用好着呢。” “就是前面路口的那一家。小哥,你过来时,应该看到了。” 其他两位和她关系不错,都一个劲的替她说话。 沈云记起来了,经过前面路口时,确实看到了一家叫做“客云来”的客舍。门脸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尤其是窗户纸白生生,上面贴着“年年有余”的红窗花,甚是醒目。 圆脸大婶眼尖得很,见他有些意动,乘热打铁:“小哥,要不我现在引你去店里看看?婶子包你店钱公道,饭菜可口,住得舒适。” “有劳大婶了。”沈云打了个拱。 “客气什么!我夫家姓张,大家都叫我张婶。”圆脸大婶欢喜极了,匆匆收起井台上的菜和箩筐,跟两位同伴道别。 她极善言谈,打探到沈云是良民身份,立马换了称呼,改口以“公子”相称。 得知沈云是来省城考武馆的,她甚是惋惜:“公子,您来得不是时候。全城的武馆大多数都倒了。仅剩的那几家武馆全是以前名声不显的,而且仙府还没有正式准许他们收徒。” 沈云心里“咯咚”作响,暗道:莫非是白走一趟? “张婶,那省城的人想学武,怎么办?”他不甘心的问道。 “怎么办?安心等着呗!”张婶撇撇嘴,“听说,仙府要办一个全新的大武馆,为首的师父们全是从外面请有名望的大武宗。要真是这样,等这个大武馆办起来,剩下的那几家估计也开不下去了。还听说,新武馆的规矩都要跟外头学,和以前的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现在传得风风雨雨的,各有各的说法,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 “有说新武馆什么时候开张吗?”沈云被这条消息吸引住了。 张婶摇头:“有说是年底要开张,也有的说起码要到明年,还有的说三年之内,必定开张。反正,仙府一直没发榜,这些都是不准的。” 那倒也是。沈云在心底打算:反正也没有别的好去处,要不先在省城找份工,安顿下来,坐等新武馆开张? 很快,云客来到了。张婶喊了她男人,也就是张掌柜过来招呼客人:“沈公子想要住店,一位。” 张掌柜听出来了眼前的客人是良民身份,满脸堆笑的行了个礼,问道:“张公子想要间什么样的客房?住多久?” 沈云环视店内大堂,摆设简单,却也窗明几案,收拾得整齐利落。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不见有客人,只有一名十四五岁的伙计在擦试桌椅。 他甚是满意,点头应道:“清净就好。先住三天。”一路上,他看到省城店铺众多,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所以,三天之内,他应该能谋到一份满意的工吧? “好咧!小的给您安排一间地字号房,价钱划算得很,一天才七十个大钱,包早中晚三餐,还有随时可以喊热水。您先交二两银子的押金,等退房时,房钱会从押金里头扣除。不够的部分,到时再请您添补上。” 沈云没有住过客栈,但是,太师祖的手札里不只一次写到住店的经历。在石秀县时,他为了打听沈九妹的下落,也没少去拳馆周边的客栈打听。云客来的价钱比石秀县在兵祸之前要贵了近一倍。不过,想到这里是省城,又是兵祸过后,他觉得也还划算。最主要的是,他身怀四百多两银子的巨资,不缺钱。 “行,就地字号房。” 张掌柜将他请一张四方桌前安坐,自个儿去前面的红漆柜台上拿了登记簿过来,歉意的笑了笑:“您看,这也是仙府的新规矩,所有住店的客人都得照要求详细登记。麻烦您把路引给小的看看,小的也好给您登记。” 沈云扫了一眼簿子。每一页上面除了姓名,籍贯、年龄之外,还有身份等级,相貌体征,确实详细得很。 既然是仙府的规矩,他没有必要为难店家。当即掏出路引,给了张掌柜。 后者照着路引上所写,一一登记。只是在相貌体征这里,他作了改动,写的是:长眉入鬓,容颜俊雅,体态颀长。 沈云还是头一次被人夸“俊雅”,两边脸颊有些发热。 登记完后,他交了二两银子的押金。张掌柜叫过那名擦桌椅的伙计为他引路:穿过大堂的月亮门,走过一条长廊,拐个弯,就到了。 房间不大,里头有床、桌、椅等摆设,都是样式简单的寻常家什。再者盆、碗、手帕子、被褥等一应俱有,样样齐全。 应该是有些天没住人了,屋子里有股子潮味。 不待沈云发话,伙计快手快脚的开了窗。 立时,一树桃花跃入窗中。 沈云走过去一看,原来旁边是个小小的园子。除了并排种着两棵桃树,另外还种了几畦青菜。 桃花粉嫩嫩的,开得正盛,给房间增色不少。 伙计见他被园子吸引住了,在一旁笑道:“店里吃的青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现吃现采,新鲜得很。” 沈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伙计把提来的白瓷茶壶放在桌上,麻利的擦着桌子,说道:“晚饭还要过一个多时辰,到时,公子是去大堂食用,还是叫小的端到房间来?” 沈云有些乏了:“麻烦小哥给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洗漱。往后,一日三餐都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大堂吃。” “是。您稍等。”伙计应下,退出房间时,替他关好房门。 沈云长吁一口气,在窗前的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心道:原来住店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从手札里看太师祖写住店,和自己住店,真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哦。 第七十九章 居不易 省城实行宵禁。沈云安顿好后,见太阳已然偏西,便没打算再出门。到了伙计说的饭点,他去大堂用晚饭。大堂里只稀稀落落的坐了五名男子和一个六七岁的男娃娃。 他走进大堂,除了男娃娃好奇的看了他两眼,其余的房客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顾埋头吃饭。 沈云寻了张空桌坐下。 下午的那名伙计笑嘻嘻的端了饭菜过来,一边摆饭,一边介绍道:“沈公子,晚上通常是一荤一素。今晚的菜式是油炒青菜和兰花豆干。米饭要是不够,您说一声,小的给您添。” 先前,沈云从他嘴里套出了他一些店里的情况:他叫张小伍,是张掌柜的远房侄子,也是店里唯一的跑堂伙计;除了张掌柜一家五口,店里另外还请了一名厨子。和他一样,也跟张掌柜沾亲带故。 看了一眼碗里的兰花豆干,沈云抬头问道:“小伍哥,这道是荤菜?”一点肉沫星子也没有,不知“荤”从何来?是第一天就宰客,还是欺他人小,辨不出荤素? 张小伍摇头,把青菜碗往前稍微推了推,脸上的笑容不减:“沈公子,这道才是。它是用我们店里自家炼的猪油炒出来的。” 猪油,当然算荤腥……好象没毛病。沈云满头黑线。 张小伍又道:“沈公子,眼下买什么都比以前贵……我们店里的厨子手艺,吃过的客官都说好。您尝尝。” 他也甚是无奈。 以前,这道菜明明是“油渣炒青菜”……油渣完了,就改成了“油炒青菜”。 别看只少了一个字,于他便成了大麻烦。每上一次菜,他都要跟客人解释一番。碰到客人好说话,也就罢了;碰上不好对付的,他赔了罪,还要骂不还口,笑脸相迎。没办法,这世道,混口饭吃,不易。 沈云看到其他桌上也是上的这两道菜,没有再吱声,夹起一根“荤”青菜开吃。 唔,菜叶挺嫩的,猪油炒出来的,果然比家里水煮的要香滑……好吧,人家是“荤菜”! 张小伍见状,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您慢用”,拿着空漆盘离开。 房客少,夜里,店里清静得很。沈云在屋子里打了半个小时的拳,又练了七遍心法,这才躺下睡觉——尽管每天都坚持练习,但是,他的心法一直没有什么长进。一年多了,仍然每晚只能练七遍。 第二天早上,他去大堂用早饭。 张小伍给他端上来的是一小碟咸酱菜、一碗热米汤和两个白面馒头。 沈云试着问道:“小伍哥,今天我有事外出,中午赶不回来用饭。能给我包两个馒头吗?”也不知道要在省城等多久,能否顺利找到活,更是问题。坐吃山空,再多的钱也总有用完的时候。所以,能省就省吧。 “好咧,您稍等。”张小伍爽快的应下,不一会儿,给他送来了一个油纸包。 沈云打开一看,里头不但有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一根拇指粗的酱瓜。 中饭解决了,安心找工吧。 要找什么活呢?接连碰了几次壁之后,沈云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心中一片茫然。 先前,他只看到省城热闹,店铺如云,便以为到处都是活,找工不难。不想,大家都和云客来一样,往往只请一个到两个伙计。 看到他进店,伙计无不笑靥如花,然而,一听到他是找工的,人家立刻变了脸: “去去去,这年月,谁还养得起闲人?” “大清早的,还没开张呢,你是存心找晦气啊!” …… 就这样,沈云在南城区转悠了一个上午,也没能发现有意愿招伙计的店铺。 肠动如雷,他揉着肚子,寻了个清净的巷口,坐下来,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就着酱瓜吃冷馒头。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做打算:今天在南城区找。如果没找着,明天去西式城区接着找。 之所以想去西城区,是因为他发现,在南城区几乎没有看到武馆之类的存在,更不用说白玉堂——馆主大人走之前,除了白玉堂,没有留下其他线索。省城这么大,他又两眼一抹黑,要想找到馆主大人,只能顺着这根唯一的线索,一路找下去。 这一天,直到太阳偏西,他才拖着发酸的两条腿,一无所获的回到云客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叫张小伍包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根小酱瓜,出门直奔西城区。 结果,去了那里之后,他发现这一带与南城区完全不同:日上三竿了,街上清净得很,偶尔能看到几个打着呵欠,晕晕欲睡的行人,几乎看不到人影。 再仔细一看路边那些张灯结彩的店铺,他的脸色变了:“红粉楼”、“倚月楼”……放眼望去,周边彩楼的招牌都是一个路线。 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把这一类的都统称为“烟花之地”。 沈云曾经不解,特意问过师父:“做烟花的地方,为什么要装饰得花花绿绿?” 师父白了他一眼,直言道:“烟花一点就着,作坊里能夜夜张灯结彩吗?这里的烟花之地,是指春楼妓馆。” 春楼妓馆?刘家拳馆周边没有这种场所,但是,他在市井里混,偶尔也听人家提起过,知道这种地方做的是什么营生。 他还知道,那些人提及这些地方时,无一不两眼放光,心生向往,可是,骨子里,他们没人看得起这种地方。 沈云满头黑线,急匆匆的穿过眼前的街巷。 不想,拐了个弯,路边依然是花花绿绿的彩楼…… 该不是整个西城区都是烟花之地吧?他不信这个邪,又跑了两条街。 果然是的。 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找工。而且白玉堂也肯定不会在这种地方。 没有再转,乘着还没到正午,天色尚早,沈云果断抽身离开,转向北城区。 结果,在西城区与北城区交界的街道上,他终于看到了第一块招工牌子。 那是一家门脸较大的药铺,名叫妙手堂。他们要招一名学徒。 沈云心中大喜,顾不得擦一把汗,急匆匆的走进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年青男子。他坐在一张方桌旁边看书。看到有人进来,他抬眼看了一眼,问道:“小哥,你来问工?” 沈云点头走过去,打拱作揖:“是的。” “有路引吗?”年青男子继续看书,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店里只招良民。三年学徒,管住管饭,头一年没有工钱,后两年每月工钱二十大钱。” 条件如此之苛刻,怪不得没有看到其他问工的人。沈云恍然大悟——良民至少是家里出了一个武者,有些产业,不愁吃喝。是问哪个良民子弟会跑出来当学徒?二十个大钱还不够人家下一次饭馆子。 除非是沈云这种! 但是,在等级森严的世道里,又有几个人能有他这般运气,碰到馆主大人呢? 沈云从怀里掏出路引,说道:“先生,请看。” 青年男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良民子弟跑来问工,意外的抬起头,扫了一眼路引。 没错,真的是一张良民路引! 他放下书,起身,双手接过来,仔细看过,又双手奉还,不解的问道:“沈公子为什么要来敝店问工?” 沈云见他前倨后恭,看出来了:这一位的身份是贱民。 “我来省城求学。”沈云半真半假的答道,“不想,家中在省城置办的宅子在两年前失火。宅子连同看院子的老仆都没了。一时没了住处,只能住客栈。每天的开销不少。眼下也考不了武馆,我又不想就这样返乡,是以,决定先做份工解决生计。” “原来如此。”很少有良民会为如此自降身份,青年男子不由高看他一眼,“世道艰难,敝店招收良民学徒,并非有意亵渎,也是万不得已。” 原来,又是贝大帅的新规矩:自新年开始,省城的所有药铺、铁铺,都至少要请一名良民雇工。不然,一律关门整改。 为什么有立这种规矩?大家心知肚明——还不是为了安抚和拉拢城中的良民!谁不知道药铺和铁铺里,就算是寻常伙计的工钱也开得比其他铺子要高得多。 只是良民哪是轻易请得到的?工钱低了,活计辛苦,没有良民愿意来。但是,花高工钱养着一个什么也不干、并且高高在上的良民老爷,大家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了。 以前,大家逆来顺受惯了,哪敢生出“别扭”的感受?但是,义军得了省城之后,强行打破良、贱之分。两年多来,他们突然发现,贱民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吃的也是五谷杂粮,跟良民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老子要满怀感激的忍受你们的盘剥和欺压? 好吧,畏于贝剃头的屠刀,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各有应对之法: 小一点的铺子,手停口也停,只好捏着鼻子给店里请来一尊良民当神供着; 而象妙手堂这种身家厚实的,一年两年不开张也饿不死家中老小,便真的停了生意,奉命整改。他们在店外挂了块招工牌子,提出极为苛刻的条件,明面应承,暗行抵制之实——好吧,老子就算坐吃山空,也不养着你们这帮大老爷。且看你们能横行到几时! 沈云的言行之中,没有一丝桀傲之意,令青年男子心中的不快与抵制大大减少。 也罢,兴许是缘分。大家各取所需嘛。青年男子应下:“沈公子如果方便,后天早上请再过来。店里的伙计、郎中都打发回乡了。重新开张,召集他们要一两天的时间。” “多谢东家。”沈云作揖致谢,“家里人都叫我云哥儿。如果东家不介意,也可这样唤我。” “好,云哥儿。”青年男子笑了起来,“我姓吴,口天吴。家里是世代开药铺子的。” 第八十章 初闻道统 当学徒的话,肯定不能象现在一样,成天在外头闲逛。是以,沈云决定用剩下的一天半时间寻访白玉堂。 从妙手堂出来,他便开始在北城区转悠。 北城区和南城区、西城区不同,这里的铺子主要以杂货铺子居多,且都是零零散散的。更多的是单门独户的住家小院。看来,这一带是省城的富户住宅区。 沈云走马观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走遍了两条主要的大街,依然没有看到武馆之类的存在。 难道武馆都集中在东城区?他狐疑的往东边走。 哪知,他刚穿过一条幽静的小巷子,突然,从周边的暗处冲出来一队仙符兵。 他们将他团团围住,齐刷刷的抽出长刀。 为首的一名小头目厉声喝道:“做什么的!” 沈云自从练习飞花越柳之后,耳力与目力日益长进。早在走进这条小巷时,他便察觉到周边有不少于五个成年男子的呼吸声。是以,早有准备。 看到是仙符兵,他当机立断的放弃反抗,佯装害怕的样子,“啊”的惊呼,双手抱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子,大人问你话,听见没有!”一名仙符兵提起脚,朝他肩膀上踢了一脚,“装什么傻!” 这一脚不重,但也不轻。沈云就势往一边倒下,用石秀话应道:“我,我找不到路了。” “外地来的?”小头目皱了皱眉头,“路引!” “啊?”沈云故意先是一愣,旋即又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路引,有的,有的!”说着,从怀里掏出路引。 “良民?”小头目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名仙符兵。 后者收了刀,一把从沈云手里夺过路引,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 小头目接了,认真的查看过后,并没找到做假的痕迹,随手将路引丢还给手下。 后者见状,知道良民的身份假不了,当即伸手一把将沈云从地上拉了起来,将路引奉还。 小头目打了个哈哈,问道:“小兄弟,你是石秀县人氏?” 沈云单手揉着肩膀,愣愣的点头:“嗯。” “你来省城做什么?”小头目又问。 沈云答道:“我爹嫌我笨,武学资质不好,成天的骂我。我气不过,就跑出了家。我家在省城有所宅子,一直有仆人打理。七岁那年,我跟我爹来省城,在那所宅子里住过小半年。所以,我直接上省城来了。”顿了顿,他不好意思的哼哼,“隔了几年,我不记得路了,找了大半天……这里的宅子都差不多。” 负气离家的傻小子?小头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这一带,本官很熟。说说,你家宅子周边有什么景致?” 沈云在北城区转了那么久,也不是白转的。他张口就答道:“左右都是一样的青砖院子。左边的那户人家院里种了一株凌霄花,宝贝得不得了。我有一次爬墙去摘花,被发现了。那家的女人跳手跳脚的在院里骂了足足一刻钟。哦,我家门口有一株垂杨柳,树干有大海碗那么粗。”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在省城,凌霄花又被称为富贵花,深得人们的喜欢。在北城区,院里种一株凌霄花的人家何其多也。至于垂杨柳,这一带是河边,更是多得不能再多。 难怪会找不到……小头目没找出破绽,没好气的斥责道:“前面是禁区,不得擅闯!念你是初犯,且不与你计较。还不速速离去!误了本官的差事,你担待不起!”没办法,谁叫大帅在此地根基不深,不得不处处优待良民!是以,哪怕只是个乳臭未干的良民小子,他也轻易招惹不得。 其余仙符兵闻言,皆收了刀。 “是。”沈云自然是脚底抹油,转身跑得飞快。 一气跑出小巷子,他的心都悬了起来——是整个东城区都被划为禁区了吗?并且周边还有伏兵! 再联想到欧堂主的人头被挂在城楼上,他更加相信,白玉堂就在东城区。 只可惜,就凭着他这点拳腿工夫,潜不进去。 沈云扼腕:看来,寻找馆主大人和傅大哥,必须从长计议。 又在北城区晃了一刻多钟,直到确定身后并无“尾巴”,他才径直回了云客来。 第二天上午,他去街上买齐牙刷等杂物,早早的回到客栈里。进了房间后,推开窗,看到张小伍在园子里摘青菜。后者显然不喜欢这桩活,懒懒散散的不说,脸上还堆满了不乐意。 心中一动,沈云招呼道:“小伍哥,过会儿,请帮我送壶热茶过来。” “好咧,沈公子。”张小伍如获大释,胡乱的将手中的青菜扔进菜篮子里,欢快的提着篮子走了。 不一会儿,他提了一只白瓷茶壶,过来敲门:“沈公子,您要的热茶。” 沈云打开门,将人让进来。 张小伍换掉桌上的茶壶,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云拿了一把大钱塞给他:“小伍哥,我这次来省城是求学。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哦,小的听婶娘说过,您想报考省城的武馆。”张小伍袖了钱,脸上的笑意更甚,“小的是八岁那年进的省城,在城里呆了差不多七岁,多少知道一点事。沈公子发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不敢隐瞒。” “你请坐。”沈云自己先落了座,指着下手的另一条圆凳,“坐着说话。” “哎。”张小伍搭了半边屁股坐下来。 “小伍哥是个爽快人,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沈云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跟前,问道,“先前,我听张婶说过,城里的武馆差不多都关了门,只剩下少数的几家武馆。这两天,我到处转了转,却是一家也没有找到。我想知道,城里的武馆大多开在哪里?” 张小伍先跟他道了谢,然后答道:“沈公子有所不知,省城分东、南、西、北四大城区,也就是四大片儿。每一片的营生各不相同。象我们南城区吃得是活水,人气最旺,商贾聚集之地;北城区阔气,是富人扎堆住家的地方;西城区美人多;东城区则是贵气。仙府衙门、各大小武馆都在那里头。” “原来是在东城区呀。”沈云心道:果不其然。 张小伍又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他伸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撇撇嘴,“自从这位来了之后,大小武馆就遭了殃。” 沈云看明白了。“这位”指是的正是“贝剃头”。 “他们怎么了?” 张小伍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杀的杀,关的关。留了几只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充门面呗。听说,就是这几只小虾米也快没活路了。那位要以仙府的名义开一家大武馆,请了外面的大武宗坐镇,重新立规矩。” 沈云试出来了,这位话多,且敢讲话。于是,他准备接下来问点实质性的问题:“不瞒小伍哥,来省城之前,我只听说过白玉堂的威名。这次也是奔着白玉堂来的。不知道这家武馆现而今如何了?” 张小伍飞快的瞒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凑上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话,您也就在这屋里问问得了。我们店里没什么生意,人少也就清净,没人告暗状。白玉堂的事,千万别去外头打听。要是被人举报,或者叫巡逻的仙符兵,或者探子听到了,就算您是良民身份,也保不齐要倒大霉。” “啊,这么严重?”沈云故作惊讶。事实上,在省城转了两三天,他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口禁之严。 “嗯,就是这么严重。”张小伍点头,“谁让白玉堂的欧堂主先前与天……呃,叛军头子交情不浅呢!听说,先前叛军拿下省城,欧堂主是内应!而且,其他武馆也有份参与。叛军占了省城之后,白玉堂和很多武馆更是出钱出人,出谋画策,没少帮他们。那位素来与叛军誓不两立的。他得了势,还能给省城的武馆好果子吃?白玉堂是头一个遭清算的。” 沈云闻言,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张小伍的脸上全是庆幸:“不过,那位也没得逞。欧堂主早有算计,在城破之前,将门下的武师和弟子悄悄散开了。等那位空出手来时,白玉堂只剩下欧堂主和几个忠仆。听说,还有很多武馆也一样,早早的做了准备。” “欧堂主为什么不逃?”沈云觉得很奇怪——明明知道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并且又有机会逃走,为什么还要守着一个空壳呢? 张小伍摇头:“不知道。欧堂主是全省城最有名望的大武宗。行刑那天,我们好多人都去送他。欧堂主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浑身是血的瘫坐在刑车里。但他也没堕了威名,在刑场上,大骂‘狗/屁仙庭、孽畜仙帝’,‘欺世盗名,灭我道统,天诛地灭’。还说,象他这样的人,越杀越多,是杀不尽的。吓得监斩的狗官脸都变了色,赶紧叫刽子手割掉欧堂主的舌头。最后,他们还把欧堂主的头挂在南城楼外面,喂乌鸦。” 欧堂主慷慨赴死,何其壮烈!沈云心头大震——欧堂主放弃逃生的机会,竟然只是为了广而告之仙庭、仙帝的真正面目! “道统?”他不解的问道,“小伍哥,什么是道统?”直觉告诉他,‘道’与‘道统’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 张小伍一脸茫然:“不知道呢。我听大家说,白玉堂有一百多两百年了,里头有好几代人的心血,却这样倒在那位的手里。欧堂主不恨死他才怪呢。” 沈云心中不以为然:道统是指白玉堂的传承?不对!如果真是这样,欧堂主应该直接骂“贝剃头”才是,为什么骂仙帝“欺世盗名”呢? 突然,他心里闪过师父的身影——从祖师,到太师祖,一直到师父,我们青木门历代尊长不也是和欧堂主一样,认为仙帝是窃位而居,所谓仙庭更是言不正、名不顺吗? 莫非欧堂主口中的“道统”和天神宗有关?欧堂主其实也是天神宗的传人? 再联想到馆主大人对白玉堂的推崇,沈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因为据师父所言,馆主大人也是天神宗五护法之后、正宗的天神宗传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桃花扇,谢谢! 第八十一章 上工 “我们都知道欧堂主是好人。”张小伍唉声叹气的连连摇头,“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哇!” 象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我听好多人私底下说,欧堂主亲友众多,而且门下又有那么多的徒子徒孙。看到他这般惨死,他们哪里忍得下?将来定要回来报仇的。所以,欧堂主才敢在刑场上放话,象他这样的人是杀不尽的!嘿嘿,到时,那位……对了,沈公子,这话,您可千万别到外头去说。出了这门,先前说的那些话,小的可是一句也不会认的。” 沈云轻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大钱塞给他:“小伍哥今天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 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沈公子年纪小小,却也是和欧堂主一样的好人!张小伍来者不拒,又袖了钱,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快活的起身:“沈公子,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不用了。”沈云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遂轻轻挥手。 张小伍躬身行了一礼,提着换下的白瓷茶壶离开。 沈云起身,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开得正艳的桃花,脑海里仿佛浮现出欧堂主慷慨赴死的壮烈情景,感觉到心里鼓鼓囊囊的,久久不能平静。 是什么让欧堂主连死都不怕吗? 道? 道统? 其实何止是欧堂主! 师祖、太师祖……还有师父,又何尝不是用尽一生在追寻道! 深吸一口气,他紧紧抓住窗棱,在心里无声的问道:什么是道?什么又是道统?竟然能令人连死都不怕!穷其一生也要苦苦寻觅! 可惜,窗外桃花也不懂,静默依旧。 这天晚上,沈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只身一人站在一个布满荆棘的旷野之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迷雾。 “咦,这是哪里?”他惶恐的张目四望,“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 “有人吗——有人吗——”唯有他的声音在久久回荡。 回声好惊悚,竟然化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从四面八方朝自己砸过来…… 他本能的拔腿就逃。 不想,一脚踏空! 整个人急骤的坠落! “啊!”沈云惊呼,猛的睁开眼睛。 呃,原来是个梦! 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他伸手摸了一把,掌心全是汗水。 好吧,他常常做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梦。有一次,他没忍住,告诉了洪伯。结果后者听了挺高兴的,说是好事,说明他这些时日个子长得快。还说,娃娃抽个时,都会做这样的梦,叫他安心。 貌似洪伯说的在理。因为这两年,他的个头确实拔高了不少。 第二天是沈云去妙手堂上工的日子。一大早,他收拾好行囊,去大堂找张掌柜结账退房。 张掌柜对他印象很好。本来他还要补交十个大钱的房钱,张掌柜直接给抹掉了,又热忱的招呼张小伍给他端上早饭:“没有让您饿着肚子出门的道理。” “多谢。”沈云知道眼下生意难做,尤其是小本生意。再者,他也不缺十个大钱,是以,执意补上了十个大钱。 张掌柜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连声道谢。搞得沈云很不好意思。 用过早饭,他背着行囊,直接去了妙手堂。 和上一次来不一样,妙手堂里多了好几道忙碌的身影。 吴老板看到沈云进店,上前拉着他的手,热忱的召集所有人:“大家先把活放下,我向大家介绍沈公子。” 之前,两位伙计、掌柜的和一名坐堂的郎中都听说了这位良民子弟学徒。如果不是这位肯屈尊降贵,接受东家的苛刻条件,店里只能继续“整顿”。他们比不得东家,家大业大,有老本吃。现在活计又不好找,店里“整顿”了这么久,他们没了进项,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当得精光,眼快就要撑不下去了。是以,接到上工的消息,他们一个个感激涕零,用最快的时间赶了回来。 知道这次能复工,便是因为这位沈公子的缘故,他们心里都充满了感激。 听到东家发话,几个人笑容满面的围了上来,纷纷打拱:“沈公子,好。” “东家,早。”沈云不禁脸上飞红,连忙打拱还礼,“大家好。我叫沈云,以后在我们店里学徒,请大家多多指教。” 读了太师祖那么多的手札,他悟出一个道理:旁人如何看你,是捧你,贬你,或踩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来当学徒,混个安稳的住处。那么,就要端正态度,好好的做一个学徒。 “云哥儿,客气了。”吴老板对他的态度甚是满意,再加之良好的第一印象,于是抢了掌柜的话,攀着他的肩膀,亲自将店里的人一一介绍给他。 “这位是吴掌柜,是我们店里的老人了。” “这位是秦先生,在我们店里坐堂六年多。” “这是大江、阿明、郭子。” 大家又彼此打拱正式见礼。 介绍完,吴老板松开沈云的肩膀,对吴掌柜说道:“吴叔,你先安排云哥儿坐下,稍后再带他去药房转转。” “是。”吴掌柜领令。他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穿着半旧的老蓝色长衫。衣服明显肥大,空荡荡的挂在身上。 他看向沈云,脸上的皱纹无不舒展开来,恭敬的微躬着身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公子,请。” 沈云连忙避开:“掌柜的,以后管我叫云哥儿就好。” 吴老板哈哈大笑:“大家以后都是要一起做事的。云哥儿是个爽快人,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大家占他一个便宜,以后都管他叫‘云哥儿’。” “是,东家。”大家都笑着应和。 叫大江的那名伙计很灵泛。他走上前笑道:“云哥儿看着是走了很远的路。来,我帮你拿行礼。” “多谢大江哥。”这几位都是店里的老人。人家主动示好,沈云自然是要给足面子。 吴掌柜再看向沈云,笑意直达眼底:“云哥儿,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 “好的,有劳掌柜的了。”沈云打拱。 大江提着大包袱,自然是跟在两人后头。 待他们仨走出了前堂,另外的两名伙计,阿明和郭子忍不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真的,还假的?这位看着真不象是良民家里出来的公子爷。” “你胡说什么?这种事,东家能弄错?再有,云哥儿穿得是寻常,但遮不住那通身的气派。还有他说话做事,和你我就是不一样。错不了!” “公子爷居然跟我笑嘻嘻的行礼……哎哟哟,我不会折寿吧?” 越说越不象话,吴老板清咳一声,瞪了两人一眼。 两人缩缩脖子,赶紧各自做活。 “秦先生如今见着本尊了,觉得如何?”他敛容,与坐堂的郎中秦先生在桌子两旁分坐,轻声问道。 秦先生拈须笑道:“目光清澈,神态自然不做作,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家中教养定是不差。”所谓日久见人心。只是一面而已,还能看出什么来。 吴东家笑道:“不管如何,云哥儿算是帮了我大忙。以后,云哥儿在后面库房做事,也请秦先生多照看他一些。” 东家是在敲打我吗? 秦先生微怔。没有想到,东家对云哥儿竟如此之好! 不过,转念一想,心道:东家纵然家大业大,吃喝不愁。然,人在矮檐下,能不低头吗?贝大帅的严令之下,东家又能死扛多久?云哥儿的出现,正好解了东家之围。也难怪东家会对其另眼相看。 别看东家平时对他礼遇有加,但是,他向来都有自知之明。况且,失业在家吃老本,日子越过越难。去外头重新找工,又屡屡碰壁。这小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无一不在反复提醒他:他虽有薄技在身,但归根到底也还是一个靠手艺讨生活的贱民。 当即,他垂下眼帘,恭敬的应道:“是,东家。” 吴老板目的达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起身,施施然出了药铺。 连秦先生都被东家敲打了!两名伙计彼此偷偷的相对一视,皆收起旁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埋头做事。 另一边,吴掌柜将沈云带到了前堂后面的小院子里。 他指着左边的一排大瓦屋说:“这里是放药材的库房。我们开药铺的,首先要认得药。云哥儿,你初来,也先去库房帮忙整理药材,学着认药。” 沈云熟背《青木药典》,认药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吃饭睡觉的问题。去库房整理药材?好哇,不要去前头招呼买卖,正好落个清净不说,还能把主要精力放在钻研配药上面,不是挺好的吗? 可以说,如此安排正中下怀。他点头应下:“是,掌柜的。” 不错,小小年纪,能屈能伸,挺沉得住气的。又是良民出身,将来,此子必成大器!吴掌柜心中暗赞,指着右面的一栋二层小木楼说道:“那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说着,他一边往小木楼走,一边象是说家常一样,说起店里的日常生活。 包括他和秦郎中在内,店里所有人都是住店的。只有逢年过节或者东家破例放假,他们才能回家探亲。 他们都没有带家眷。东家待人宽厚,对他们照顾有加。象平时的饭食都是后院的大厨房准点送到前头来;洗洗涮涮的事,也有粗使婆子张罗,不用他们操心。 住的方面,三个伙计共住一间房,在楼下;他和秦郎中各住一间房,在楼上。 “房间都不大,住三个人已经不宽松,有些挤。”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楼下。吴掌柜看了沈云一眼,说道,“所以,东家发话,从楼下腾出一间空屋出来,云哥儿你单住。” 好吧,他承认,什么不宽松,有些挤,通通是借口!以前,店里最多的时候曾请过五个伙计。那时,五个大小伙儿还不是照样共住一间屋子!也没听东家说过“有些挤”,叫他腾一间空屋出来。 第八十二章 惊艳 小楼的木梯在最左边。而沈云的屋子在一楼的最右边,与三位共用的房间中间隔着两扇门,也就是两间屋子。 再看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纸是新近糊上去的,白生生的,透着浆糊的香味儿。 床、桌、椅、柜子、洗脸架子等家俱一应俱全。床上的青布帐子、枕头、被褥全是新物。 无论是房间的位置,还是里头的摆设,显然都是用了心的。沈云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向吴掌柜打拱道谢:“多谢掌柜的。” “你先收拾着。”吴掌柜摆摆手,“吃过午饭,你去库房那边。我教你先认几味常见的药。” “是,掌柜的。” 大江将手里的蓝布大包袱放在窗前的长木桌上,笑道:“云哥儿,往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莫客气。” “多谢大江哥。”沈云将两人送出门外,直到他们走到了院子中间,才轻轻关上房门。 吴掌柜一直留着心,见状,摇头轻叹:“这份周全……怪不得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东家昨天特意单独吩咐他,说,沈云跑到药铺来当学徒,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只为了生计。也许是有心想学一些药材方面的真本事。人家是良民,又是外乡人,将来是要考功名的,并不会碍着铺子的生意。所以,叫他尽快教沈云认药。 “云哥儿看着是个知好歹的,与他交好,我们不吃亏。你千万莫怠慢了他。他要是真想学些药材方面的东西,你能教的,都可以教给他。”这是东家的原话。 当时,吴掌柜的嘴上应下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十来岁的娃娃,乳臭未干,至于吗? 尽快教?他倒是恨不得当天就教,可是,也得姓沈的小公子爷有那份心气劲儿才行! 在妙手堂做了十几年的伙计,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伙计数以十计。是问,哪个学徒不是先去前堂至少做半年的杂役,才能把身上的新味儿去掉,变得机灵起来? 然而,今天看到了本尊,他才知道东家年纪轻轻,看人的眼光却真是毒! 就云哥儿这心性,马上跟着秦先生学医都不成问题!更不用说认药了——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人家秦先生的本事是自己带来的,铺子里不能起想心。教不教沈云,全由秦先生自己决定。 是以,吴掌柜当机立断,决定下午就开始教沈云。 大江跟在他后头,顺着话,啧啧赞道:“可不是吗!想当年,我初来店里上工那会儿,比云哥儿大了两岁还不止。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我脑子里都跟一堆浆糊似的,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直到过了大半年,地头混得熟了,总算稍微好些。那时,掌柜的才把我从前堂调到后面库房里,开始教我认药。” “你一个乡下来的土娃子,能跟人家比?”吴掌柜轻笑,径直往前堂去了。 大江耸耸肩,快步追了上去。 沈云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最后,走到半人高的红漆柜子面前,打开柜子门:里头分成上下两层。空荡荡的木板擦得一尘不染,散发出松木的芳香。 他解开蓝布包袱,将两身换洗衣裳拿出来,放在上层;牙刷、棉布巾等洗漱用具则放到洗脸架子上面;其余的,象《青木药典》、祖师传下来的红木匣子等,依然用蓝布包袱包着,放在柜子的下层。 最后,他拿出一把新买的小铜锁,将木柜门锁上,钥匙贴身收好。 他的行李很简单,这就算是收拾妥当了。 离吃午饭还要半个多时辰,做点什么好呢? 沈云想了想,决定在屋里练习扎马步——今天赶早出来,在云客来没有扎马步。 中午,郭子奉吴掌柜之令,前来喊人去前堂吃饭。听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一时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扒门缝往里瞅。 结果,看到沈云在屋子里双手握成拳头,满头是汗的半蹲着,一动也不动。 这是闹什么夭蛾子?他一头雾水,伸手敲门:“云哥儿,在吗?” 沈云其实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闻言,收了架式,路过洗脸架子时,随手拿起搭上面上的棉布巾,边擦汗,边过去开门:“郭子哥,是你啊。” “咦,你在屋里做什么呢?”郭子嘻嘻哈哈的指着他的脸,“看你这一头大汗。” 沈云也不相瞒,直言道:“练功。” “哎哟,你真用功!”郭子恍然大悟。听东家说,这位是来省城考武馆的。看样子,不是假话。 “哦,云哥儿,吃午饭了。掌柜的叫我来喊你一声。”他道明来意。 “好的。”沈云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反手一扔,随意的往右后侧抛出手中的棉布巾。 隔着四五步远,棉布巾稳稳的落在洗脸架子之上。 郭子看得真切,一时惊呆了:“云哥儿,你这手法……真准!这也是武学功夫?” 沈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小把戏罢了,谈不上什么功夫。”他风淡云清的笑了笑,“郭子哥,我们走吧。” “哎。”郭子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最后一点不服气也消失殆尽。 两人赶到前堂时,正好上菜。 吴掌柜和秦先生都入了座。其中,吴掌柜独坐上首,秦先生坐在他的左下首。 而大江和阿明两名伙计站在桌边,一人从大提盒里端菜,一人负责布碗筷。 看到沈云,吴掌柜冲他轻拍自己的右下首空位:“云哥儿,过来坐。” “是。”沈云没推辞,径直走过去坐下。 很快,饭菜摆好。 两荤一素一汤,每一样都堆得尖尖的。白米饭热气腾腾,用小木桶盛着。比沈云想象的要丰盛得多。 大江等三名伙计仍然是站着,没有入座。尽管有一方是空的。 “今天开工,东家特意多给咱们加了一道荤菜。”吴掌柜率先端碗,招呼道,“来,大家一起吃。”说完,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鸡丁。 秦先生也端起饭碗,不紧不慢的先扒了一口白米饭。 “是。”大江等人从桌上端起碗筷,站在桌边吃了起来。 沈云这才看明白:伙计是没有资格上桌的。 不过,吴掌柜安排他上桌,他当然不会拒绝——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吃,为什么要站着呢?呵呵,他可没有自虐的癖好。 除了这条规矩,沈云还看出来了,貌似吃饭的时候,是不准讲话的。 另外,吃相也有讲究。象叭唧嘴、筷子在碗里翻来翻去等现象,他都没有看到。 至于饭菜的口味,比不得云客来的厨子,但比洪伯煮得饭菜要好吃得多。 他没有装,和往常一样,吃完一碗,又添了半碗,八分饱则止——这是师父在世时教他的,说,水满则溢。长期吃饭太饱,绝对弊多利少。成年人,七分饱最好。但是,他正在长身体,可以再多食一分。 吴掌柜冷眼看着,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不少。 中午是一天里生意最差的时间段。是以,吴掌柜和秦先生前后脚的回自己屋里午休。前堂只余下大江等三名伙计。 沈云的岗位在库房,自然也是回自己屋里。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想了想,从柜子里打开蓝布包袱,取出一只毛笔,沾着铜盆里的水,在桌子上练字。 大约练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吴掌柜的声音:“云哥儿,等会儿到库房里来。” “是。”沈云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桌上收拾妥当。 等他打开房门,吴掌柜已经走远了。 库房总共有三间。吴掌柜首先带他在第一间,也是最大的那间库房里走了一圈:“这里是一号库房,里头存放的都是常见的药材。以后,你就在这里做活。” “是,掌柜的。”沈云应下。 “一号库房共有药材两百零三种。”吴掌柜又道,“按照药材的存储习性不同,分成了十个柜子。云哥儿,你是初学,今天,只教你认一味药。”说着,他来到一号柜,打开最下层的那只麻袋包,从里头随手抓了一小把,“这是甘草,你来看看。” 甘草入药时,是要切成薄片的。不过,吴掌柜手里的甘草只是干制,并没有切片。 难道库房的工作还包括泡制药材?沈云不动声色的上前,从吴掌柜手里拿起一根甘草,认真的看了看。 果然,吴掌柜讲解完甘草的外形特征之后,径直走到门口的大木台上,动手切起甘草来:“甘草都要切成这样的薄片,才能入药。那一袋甘草都没切片,下午,你试着切切看。能切多少,算多少。” 他的手法不错,切出来的甘草片都是一样的薄,又快又好。不一会儿,手边便切出了一小堆甘草片。 “你来试试。”吴掌柜将刀具放下。 “是。”沈云先去一号柜把那袋甘草搬到了大木台上,然后从中抓了一把,拿起刀,麻利的切了起来。 刀功竟然不让自己!吴掌柜为之惊艳,脱口问道:“云哥儿,你以前学过?” 沈云果断撒谎,轻轻摇头:“我打小使惯了刀。” 吴掌柜“哦”了一声——良民子弟通常从六岁开始就学武。云哥儿要是从六岁开始就学着使刀,至今已经使了四年。他的刀法能不好吗? 惊艳没有了,他的心里只剩下艳羡——还是良民好哇,小小年纪就能学到真本事。不象他们贱民,有心想要学点讨吃的手艺,然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门朝哪边。 第八十三章 打赏你一个银裸子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沈云在库房里过得甚是如意: 每天,吴掌柜教他识一味常见药,以及相关的制药、储药原则。当然,这些都是极其简单的药材常识。他早已驾轻就熟,是以,往往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做完。 除此之外,按照吴掌柜的要求,务必保持一号库房的整洁。 这也不成问题。沈云参照以前的陈例,将每天及时整理出入库的药村,并且在收工之前,清扫一次库房。他是做惯活的,此类活计虽然零碎,却也点用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一天下来,他还能空出不少空暇时间。 最初的几天,吴掌柜时不时会来一号库房转转。后来,看到沈云做事利落、漂亮,且为人又甚是沉稳,有章有法,小小年练将库房打理得井井有条,遂渐渐放了心。十来天后,除了每天早晨教他识药时,过来一趟,以后,便很少过来了。 三位伙计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掌柜的吩咐,去库房领药,或者送药材入库,他们也懒得跑到后头去。 是以,库房这边平常很少有人会来,清净得很。 沈云摸清情况后,放心大胆的将空暇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比如说,库房里宽敞得很,是以,炮制完药材,他便练半个时辰的拳法;从前堂用罢午饭,他回到库房,练练字,打发午休时间;下午再抽个半时辰出来扎马步…… 有一次,偶然的,他发现在库房里练心法,效果更好——究其原因,他感觉是库房里无处不在的药香的缘故。 练心法时,浓浓的药香似乎动了起来,象水流一样的在他周边流淌。这样的感觉真好。他能更快、更好的集中精神。尤其是练到第二遍时,每一次呼吸,吸入药香味儿,丹田的位置便暖意融融,比三九严寒天,抱了一个汤婆子还要舒服。 沈云又试着在不同时间段练心法。通过对比,他发现上午,练完拳之后,紧接着练三遍心法,效果最佳。 三遍之后,再贪多,不但事倍功半,而且越练越乏,得不偿失。 不过,白天练了三遍心法,晚上睡觉前,他不能再象以前一样练七遍。通过反复实践和对比,他发现晚上练五遍,刚好合适。 而吴掌柜冷眼看着,越来越看好沈云。慢慢的,除了一号库房的日常事务完全交给了他,也隔三岔五的派给他一些前堂的活计。比如说,给客人上门送药。 省城的药铺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即,请哪家的郎中,便在哪家抓药。 是以,就算是病家拿着现成的方子去药铺里抓药,掌柜们也要先问清楚,是否是在省城其他药铺开的方子。如果是的话,他们通常不会接;即便不是,也得先请坐堂郎中先验验方子。查验无碍之后,才接下来。 通常,坐堂郎中出诊时,如果诊出病患已是医石无药,直接撂下一句“另请高明”,拿着药箱,匆匆离去;如果有得治,便当面开出一式两份方子。一份给病患家,另一份他自己带回药铺。 稍后,药铺自会派伙计按照方子抓了药,送上门去。如果病患嫌煎药麻烦,只要每剂药多花五个大钱,药铺还能代劳,并且保管药汤送到家时,不冷也不烫,刚好合用。 当然,和代为煎药一样,送药也是要付酬劳的。病患要是想省下三五个大钱,可以跟着坐堂郎中一起回药铺,自行取药。 而对于伙计们来说,送药是件美差:送一趟药,能有两个大钱的车马费入袋。运气好的话,碰到大方的客人,往往还能得一笔赏钱;除此之外,送药时,没有掌柜的时时盯着,竟是难得的轻松时候。尤其是回来的时候,可以稍微偷偷懒,乘机逛逛街,看看热闹什么的。反正,只要不做得太过火,掌柜的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 沈云也不例外。送了两趟药之后,他也喜欢上了这项活计:从早到晚,都呆在库房里,看到的只是小小的一块四方天。对于他这种在山林里跑惯了的人来说,真是憋屈得很;去外面送趟药,散散心的同时,也能看看一省城的市井百态。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关于新武馆的传闻。何乐而不为? 这天,从早上开始,外面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秦先生自外面出诊回来,青布长衫被淋湿了大半。 “真是晦气。”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在柜台上撂下一张方子,“玉春院,胭脂姑娘。一付两剂,早、晚各送一次。今天的头剂药,午饭后送过去。”说罢,他急匆匆的到后头换衣裳去了。 眼见着便是午饭点,吴掌柜接过方子,招呼大江他们赶紧的抓药、煎药。 待大家一起用过午饭,药也煎好了。 吴掌柜正要打发人去送药,结果,呼啦啦从外面涌进来一大队人。 “郎中!郎中……”他们用门板抬进来两个哎哟哟直叫唤的大汉。 十来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瞬间将前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秦郎中连忙上前查看病人:“哦,都摔着腿了?” 为首的人飞快的点头:“是的呢。从山尖上滚下来摔的。” 来了这么多人,又有两个病患,大江他们顿时忙得团团转。 吴掌柜见状,不得不喊了个粗使婆子去后头库房唤沈云出来帮忙:“云哥儿,麻烦你出去送一趟汤药。”说着,将药罐,还有地址和账单一并交给他,“云哥儿,你看,这也是没办法。店里完全抽不出人手。” 他心里很过意不去:要是人手够,也不至于落雨的天,叫一个半大小子出门送药;更重要的是,云哥儿是良民身份。而玉春院又是什么地方?省城第一妓馆又如何?那也是下贱之地。先前,玉春院派人重金来请秦先生出诊。后者看着不菲的诊金之上,出了诊,但也冲他嘀咕了一句“大清早的”,脸色臭臭的。 “是,掌柜的。”沈云扫了一眼地址,二话不说,满口应下。 吴掌柜望着他消失在雨帘中的背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云哥儿,真是难得! 沈云一手撑伞,一手将药罐护在怀里,急急的赶往玉春院。 只隔着两条街,半刻多钟后,他按地址上所写,敲开了玉春院的右角门。 一个穿着蓝粗布大褂子的老婆婆打开门,冲他“啊啊”的比划着。 是个哑婆婆?沈云愣了愣,将怀里的药罐送到她跟前,说道:“我是妙手堂的伙计,给胭脂姑娘送药。” 哑婆婆看到药罐“哦哦”的连连点头,冲他招手,示意他进去。 “谢谢婆婆。”沈云收了伞进门。 老婆婆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露出一张空洞洞的嘴。 沈云素来眼尖,发现她竟然没有舌头,只觉得背后寒气立起——可怜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被活生生的拔了舌头! 哑婆婆关上门,伸手接过他手里雨伞,竖立在墙角,又冲他“啊啊”的招招手,转身径直往里走。 这是给我带路的意思?沈云挑了挑眉,双手端着药罐,跟了上去。 玉春院很大。沈云跟在哑婆婆身后,先是穿过了一个象大杂院的破落院子,然后,又过了一道绿漆小门。接下来,象是换了一个天地,四周花团锦簇,雕梁画栋,令人眼前一亮。 接连穿过了两条精美的长廊,最后,哑婆婆在一座假山停了下来。 她转身,无声的冲沈云指了指左前方的一栋二层小楼。 “婆婆,胭脂姑娘住在那栋楼里,对不对?”沈云看向精致的小楼,小声问道。他看出来了,哑婆婆是因为被拔了舌头才不能说话。她的听力是正常的,完全没有问题。 哑婆婆使劲的点头。 “谢谢啊,婆婆。”沈云再次道了谢。 哑婆婆摆摆手,飞也似的跑掉了。 假山的旁边有一条两尺多宽的青石板路,通往小楼。这里没有长廊遮雨,沈云将药罐护在怀里,小跑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跑到楼下,从右边的树影里突然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小子,你是谁?” 来人身着一身黑色短打,白袜黑鞋。因为是雨天,头上戴着一顶大竹笠,遮住了整张脸。声音冷冷的,不带半点温度,跟透着厚厚的冰层传出来的一样。 沈云心头大震——仅隔着两三步远,他居然一直没有发觉这人藏在树后! “哦,我是妙手堂的伙计,给胭脂姑娘送汤药。”他垂眸应道。 黑衣人身形一晃,又消失在树影里。跟他刚才出现时一样,也是悄无声音,形如鬼魅。 轻功?好俊的身法!沈云心中暗赞。 跑到小楼的门廊下面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约摸十一二岁,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姑娘走了出来。一照面,便是抱怨连连:“怎么才来?我家姑娘都等了好久了。” 沈云没有理会,问道:“请问,胭脂姑娘用过午饭了吗?” “还没。”小姑娘应道。 “哦,秦先生吩过了,用过饭,过一刻钟,才能用药。”沈云说道。 “知道了。”小姑娘撇撇嘴,伸过手哼哼,“姑娘的花楼不是谁都能进得的。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把药给我,我送上去。” “多谢。”沈云是头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只能模糊应着。 小姑娘有些意外,瞅了他一眼,抱着药罐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儿,她折了回来,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除了归还空药罐,她还塞给沈云一个淡绿色的荷包:“喂,我家姑娘说,你把药护得很好,打赏你一个银裸子。” 第八十四章 掌柜的,不好了 “站住!” 沈云离开小楼,在青石板路上没跑几步远,又被那个黑衣人拦住了。 同样,还是冷冰冰的声音,身同鬼魅。 沈云依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是。”沈云乖乖的站在雨中。 嗖—— 一道劲风袭来。 沈云只觉得手里一轻,药罐和来不及塞进怀里的荷包,齐齐没了影踪。 他愕然的抬眼一看,发现两样都在黑衣人手里。 后者仔细的检查过,随手一扬。 两样东西象插上翅膀一样,轻飘飘的飞到了他的面前。 神!简直太神了! 就连师父的飞花越柳也做不到这一境! 沈云呆若木鸡! 黑衣人没理他,又象鬼魅一样,转眼没了影踪。 象是悬浮在那儿的药罐和荷包双双坠落。 “啪!” 药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云骤然惊醒。他打了个哆嗦,从雨水里捡起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掉头跑开。 高人!这个人绝对是比师父还要厉害的高人! 怪不得师父生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他:武无第一,强中自有强中手。在外头行走,轻易莫与人争长短。 回到药铺里,先前那伙人已经走了。暂时没有别的病人,秦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前堂里只有吴掌柜和大江他们三个在抹桌椅和药柜。 沈云到柜台前,跟吴掌柜把这一趟的药款结了。 阿明笑道:“云哥儿,胭脂姑娘长得漂亮吗?” “没见着她。我只把药送到门廊上。里头出来一个小姑娘接了药。”沈云如实答道。 阿明一脸的遗憾:“太可惜了。胭脂姑娘可是省城的头牌!一般的人,花了大把的银子也不一定能见上她一面。象她们这样的姑娘,打赏向来是极其大方的。” 大江瞅了吴掌柜一眼,哼道:“你要是眼馋,晚上的药,你去送呗。” 阿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嘻嘻的看向吴掌柜:“掌柜的,晚上那一趟,便宜了我。叫我开开眼,好不好?” 大江和郭子都没有想到,他真的张得了这口——在妙手堂,伙计外出送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回派了谁送,那么,除非病人自己提出来要换人,剩下的几剂药仍然归谁送。 吴掌柜本来充耳不闻,只管埋头“啪啪”的扒拉算盘珠子做账。闻言,他抬头啐了一口:“就你名堂多!” 竟是同意了! 阿明大喜,夸张的一揖到底:“多谢掌柜的!”又对其他人说道,“等我瞧见了美人儿,得了厚赏,一定请哥几个吃老罗记的绿豆汁。” 老罗记是街对面的一家小饭馆。他们店里的绿豆汁用料真、味道浓,一海碗才两个大钱,很得街坊们的喜爱。平素,大家若是有什么好事,通常会去对面叫一大碗绿豆汁过来分给大家喝。 “得了,哥,你悠着点吧。”郭子眼红得很,酸不拉叽的说道,“别象中午那两位一样,钱没赚着,还把腿给摔断了。” “你就胡说吧。”阿明得了大实惠,心情好得很,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张嘴驳了一句,“大街上的,哪来的白毛怪!” 沈云听得稀里糊涂,好奇的问身边的大江:“什么白毛怪?” 后者一脸八卦的解释道:“中午不是有两个人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么?下雨天,西山顶的山石上会长出不少雷公菜。那两人本来是想去挖雷公菜,拿到市集换钱。挖了一半,雨越下越大,没法挖了。他们俩到附近的一个山洞去躲雨。不想,还没走到洞口,远远的看到一只白毛怪蹦蹦跳跳的从洞里窜出来。可把他们俩吓得要死。两人抱头往山下跑。可能是吓得掉了魂儿,也可能是雨天路太滑。总之,平常闭着眼也能走的路,这回,没跑几步,他们俩就摔倒了,稀里糊涂的滚下了山。一个断了左大腿骨,另一个更惨,两条腿都给摔断了。” “蹦蹦跳跳的白毛怪从山洞里窜出来?”沈云笑道,“该不是兔子吧?” “听他们俩说,不是的呢。”阿明也凑过来,双手比划道,“两个都一口咬定,那白毛怪看着象是人形,有头,有胳膊有腿的,个头不比郭子矮……” “呸呸呸!”郭子色变,呼的朝阿明扔出手里的抹布,尖叫道,“你才是白毛怪!” 在柜台后面做账的吴掌柜适时清咳一声。 三个伙计立刻散了,接着各自做事。 沈云没把什么白毛怪放在心上,回了后头库房。因为送药,他今天还没练字和扎马步呢。 下午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吃过晚饭,雨完全停了。阿明真道自己好运气。他特意回屋重新梳了头发,换上店里新近发下来的夏衫,收拾利落后,乐滋滋的出门送药。 走之前,他还不忘冲今晚值夜的郭子呲牙笑了一个:“郭子,今晚就不要给我留门了。” 郭子冲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小声嘀咕道:“德性!”然后,凑到沈云跟前,竖起大拇哥,啧啧赞道,“云哥儿,不愧是高门大院里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吴掌柜的一记“眼刀”已然飞到。 他悻悻的收回手,缩头继续收拾饭桌。 沈云知道郭子想挑拨什么。胭脂姑娘的打赏也不过是一个一钱重的银裸子。他身上又不缺银钱,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佯装没听懂,他和往常一样,回屋小憩——这就是在库房里做事的好处之一。晚饭点一到,意味着他可以下工了。不象前堂,要等到宵禁的前一刻钟,才能打烊收工。 第二天早上,沈云去前堂用早饭,恰好碰到郭子在吴掌柜面前哼哼唧唧的告状:“掌柜的,阿明哥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今天早上,轮到他开店门。他没回来,是我和大江哥开的门。” 吴掌柜的皱眉,神色甚是不悦:“不象话!” 郭子闻言,心满意足的去摆碗筷。 吃饭的时候,他时不时的瞅一眼大门外面,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然而,直到他们用完早饭,阿明还不见回来。 “不对啊!”郭子偷偷的瞥了一眼吴掌柜,象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阿明哥从来没有误过饭点……” 吴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 秦先生给胭脂姑娘开了三付药。也就是说,妙手堂还要接连两天在早上和晚上各送一趟汤药过去。 阿明宿夜未归。吴掌柜的只好打发郭子去送药。 后者如愿以偿,生怕阿明会突然回来,差事要黄,当即提着药罐,大步流星的跑出了店门。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郭子惨白着一张脸,惨叫着从外面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 大清早的!吴掌柜绷着脸,从柜台后面出来,怒斥道:“什么事!” “阿明……阿明哥,他死了!”郭子是一路跑回来的。头发都跑散了,披头散发的,裤腿上沾了不少泥点子,甚是狼狈。 “什,什么?”吴掌柜吓了一大跳。 秦先生和大江也双双惊呆。 郭子顾不上把气喘匀,指着玉春院方向,飞快的答道:“早上,有人在,在玉春院外面的,那条巷子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仙,仙府的差,老爷,叫我,来请掌柜的去认,认尸。” “啊!”吴掌柜打了踉跄,“还惊动了仙府的老爷们?”寻常在街上死个把贱民,仙府的差老爷们轻易是不会插手的。除非是有他们不得不管的原因。 郭子使劲的点头:“郭,郭子哥死得,好惨!”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这,这里空了,被挖了个大窟,窟窿!好多人看到了,都在传,是妖妖,怪半夜出,出来挖人心吃!” 是以,仙府不得不出面,揪出真凶,以安抚人心。 “啊呀呀!”秦先生吓得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 大江则是面无血色,在一旁抱着膀子,直打冷战。 “这事,必须请东家!”吴掌柜回过神来,撩起袍子,急急的跑向后院。 没过多久,吴老板满头大汗的和吴掌柜一道回来了。 “云哥儿呢?”一到前堂,吴老板便大声问道。 大江正和秦先生围着郭子问长问短,闻言,他连忙应道:“回东家,云哥儿应该在库房里。” “快去请他过来!”吴老板挥手。 “是,东家。”大江飞跑着去了。 沈云听大江说了阿明的死状,心里不由咯咚作响——在太师祖的手札里,也有写过一桩挖心连环惨案。不过,手札里写的很清楚,那是妖邪作恶。但是当地的仙府却得罪不起妖邪的主人,最终捉了一个屠户顶罪。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大江哥,知道东家为什么要喊我过去吗?” “铺子里这是摊上大事了。”大江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直言道,“云哥儿,你是良民。有你在场,仙府的差老爷们不会随随便便的锁人。” 原来如此。沈云冷静的应道:“大江哥,你等我一下。我回屋拿路引。” 共事一场,阿明突然横死,并且还死得这么惨,若是能为之尽一分力,在他看来,本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更何况,东家和掌柜的也都待他不薄。眼下,铺子里出了事,他更不能袖手旁观。 第八十五章 妖邪所为? “云哥儿,对不住。”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吴老板只觉得两边脸颊火辣辣的,“今儿要给你惹麻烦了。” 阿明之死,到底会给他和铺子带来多大的麻烦?现在,他心里完全没底。 是以,他不得不倚仗云哥儿的良民身份。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云哥儿不过十来岁,还只是一个孩子。 十来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想他十岁的时候,他爹都嫌他小,不顶事,不带他出去应酬! 惭愧啊! 沈云摆摆手:“东家莫客气,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云哥儿仗义!”吴老板感激的朝他拱手。 仙府的官老爷有请,谁也不敢怠慢。他吩咐吴掌柜留在店里,自己带着沈云和郭子急匆匆的赶去事发之地。 远远的,他们仨看到那条小巷子口围满了人。 “啊呀呀,真的是心被挖掉了?” “那还有假!我们家隔壁的阿发亲眼看到的!” “都说是妖怪挖人心吃,是真的吗?” “啊呀,是什么妖怪啊?这么凶残!” “你家离得近,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啊,你不要吓我……” 人们的脸上无不带着恐怖,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巷子里瞅。 吴老板听了,嘴唇抿得紧紧的,额头上的冷汗更甚。 “妙手堂的人到了没有?”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一个仙府官差模样的中年人提着一根黑呼呼的铁链,哗啦啦的走出来。他一脸不耐烦的四下里张望。 周边的人们象一群鸭子被齐刷刷的捏住了脖子,瞬间没了声音。 “来了,来了!”吴老板连忙提着袍角,小跑上去,连连作揖,“老爷,小的便是。” 官差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冷哼:“你在妙手堂是做什么的?” “小的,是妙手堂的东家。”吴老板一脸的无奈。 “好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们妙手堂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官差突然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的铁索便要往吴老板身上套。 “老爷……”吴老板本来发白的脸,立时完全没了血色。 沈云见状,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伸手一把抓住铁链:“官爷,有话好说。” 滋——,人群里有人抽气。 竟然有人胆敢当街拦着官老爷锁人! 所有人的目光刷刷的聚焦在这个俊秀的少年身上。 “你?什么人!”官差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忘了夺回铁链。 吴老板自他背后伸出头来,壮着胆子,点头哈腰的解释道:“老爷,他良民。贝大帅有令,我们药铺至少要请一个良民。” 一个孩子尚且能为他出头。他一大老爷们,身长七尺,总不至于一句话也不敢说吧! “良民?”官差的怒容去掉一大半,狐疑的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愣小子,象连珠炮一样的问道,“你姓什么?哪家的子弟?家住哪里?你知道假冒良民身份是什么罪过吗!” 沈云没有辩解,直接从怀里掏出路引,双手奉上:“官爷,请看!” 官差一把夺过,低头定睛细看。 真的是良民! 在心里,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见鬼!好好的良民,替一帮贱民出什么头! 翻来覆去的查验过手中的路引,他实在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不得不把路引还回去,收了铁链,哼哼唧唧的招呼道:“妙手堂的人,跟我过去认尸。” 吴老板暗中长吁一口气,万分感激的冲沈云点点头:“云哥儿,请。” 云哥儿心性豁达,不跟他们计较良、贱之分。是以,在铺子里,关起门来,他们可以不兴虚礼。但是,在外头,尤其是当着仙府官差老爷们的面,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比如说,他虽为东家,云哥儿是学徒。但眼下,他却只能象仆从一样,跟在云哥儿的身后。 沈云直接大步跟上官差。 郭子死死的勾着头,站在一旁簌簌发抖。 吴老板使劲的拉了他一把,低声吩咐道:“你留在外头。”说罢,一手掏出帕子擦汗,一手复又提起袍角,小跑着跟过去。 见官差走远了,人群里又有人开始窍窍私语: “这人运气真好,碰着了好人!” “要不是那位小公子,他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是!被官老爷锁走的人,有几个能轻易脱身的?” …… 沈云耳力好,听得真切,抬眼看向径直走在前头的官差,面上不显,心里却暗生憎恶。 呸!一帮子畜牲! 很快,他被带到巷子里的一个拐角处。 地上,阿明手脚摊开,成一个大字,仰面躺在血泊之中。 他的胸口赫然露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传言没有错! 他真的是被挖掉了心! 沈云只看了一眼,脑海里象是响起一记晴天霹雳! 天帝老爷! 阿明的死状,与太师祖的手札里记录的那桩妖邪挖心案里的几名死者,简直是一模无二样! 他们的面相都是双眼惊悚的突出,五官极度扭曲,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已然变成灰白色的脸皮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妖邪!肯定是妖邪所为! 他呆呆的站在那儿,感觉背后无端的腾起一股子阴风。周身,鸡皮疙瘩暴起! 吴老板在后头,硬着头皮看了一眼,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赶紧垂下眼帘,不敢再看第二眼。 尸体旁边还站着另外两名仙府官差。 领路的中年官差上前,冲其中一个蓄着八字胡的官差耳语了几句。 后者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沈云,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沈小公子,请你仔细看看,地上之人,是否面熟?”心里甚是痛快:小兔崽子,吓坏了吗?哼,敢挡爷几个的财路!吓死活该! 如果不是贝大帅把良民捧到天上去了……搁在以前,区区一个外面来的良民崽子,算得了什么!哼,敢挡爷的财路,天帝老子亲临,也是一记黑棍敲死,照样扔到山上去喂狗! 沈云回神,深吸一口气,尽量镇定的应道:“回官爷,我认得他。他是我们妙手堂的伙计。” “根据尸检,他是死于昨夜丑时左右。”八字胡又问道,“请问沈小公子,妙手堂的伙计在宵禁期间,怎么跑了出来,并且还出现在两条街之外的这里?” 沈云如实以对:“昨天,他是来玉春院,给胭脂姑娘送汤药。大约酉时三刻,他拿着胭脂姑娘的汤药离开铺子。此后,一直不见回去。今晨,我们店里的另外一名伙计再来给胭脂姑娘送汤药,这才知道,他出了事。” “送汤药?”八字胡哼了哼,“汤药呢?在哪里?” 沈云一脸坦然:“我们店里送出来的汤药都是用绛色的瓦罐盛着,然后再用棉布巾包住盖子封紧罐口,以免走了药气。” 三位仙府官差闻言,皆四处寻找。 尸体的周边没有发现这样的药罐子。甚至连碎片也没有。 “尸体是重要的物据,你们暂且不能领走。我们要带回衙门。”八字胡看向后面的吴老板,“尸检、拖回去、保管的费用……得,你们先交一百银子。” “是,老爷。”吴老板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八字胡收了银票,冲他们挥手,“随时等候仙府传唤。” 两人出了小巷子,顾不得围观人群打探的眼神,拉上站在外围的郭子,赶紧离开这个多事之地。 “这次幸亏有云哥儿。”回到铺子里,吴老板已经衣背尽湿。他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掉一碗茶,脸上全是庆幸,“不然,我这会儿肯定已经在仙府的大牢里了。” 接下来,他的寡母不得不卖掉家产,拖着他的妻儿和幼妹,求爹爹告奶奶的去仙府衙门里打点……运气好的话,倾家荡产之后,他能捡到半条残命,被放出来。 吴掌柜也是心有余悸,哆哆嗦嗦的问道:“东家,官老爷们有说是谁杀了阿明?” 吴老板摇头:“还没查出来。说是叫我们随时等候传唤。” 原来这事还远远没完!吴掌柜透心凉,无力的跌坐在桌边长凳上:“唉,真是倒了血霉!就是送个药而已,也惹上了滔天的祸事!” 早知道,他就不该同意阿明那个不省事的死鬼去! 一提到送药,大江和郭子皆不由两腿战战。 “掌,掌柜的……”大江硬着头皮,问道,“胭脂姑娘的药,还送吗?” 理应送三天。一天两趟,总共是六剂药。现而今,只送了一半…… 阿明横死在前,就算给一座金山银山,他们也不敢再去那边啊! 吴掌柜脸上犯难,看向吴老板。 “郭子,早上的药,送到了吗?”后者问道。 郭子小心翼翼的答道:“送,送到了的。” 突然间,他“扑腾”一声跪下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嚎道,“东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都指着小的养活……求您,行行好,莫叫小的再去了。” 大江站在旁边,虽然没有和他一样的哭闹,但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里也尽是哀求。 “你!”吴老板被堵得说不上话来。 沈云见状,说道:“东家,让我去。” 太师祖的手札里对妖邪语焉不详,只是在末尾用寥寥几笔道出那妖邪有两样惧怕之物。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邪,如此之凶残,专挖活人的心吃。 除此之外,阿明惨死之状,完全激起了他心中的愤怒——朗朗乾坤,岂能容妖邪公然害人! 第八十六章 神秘的黑衣人 担心惨事再度发生,吴掌柜决定晚上的这剂药早些送过去。晚饭之前,药煎好了。 他亲自第八十六章神秘的黑衣人抱着药罐,送沈云出门,又一次叮嘱道:“云哥儿,送完药,就马上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晚饭。” “是,掌柜的。”沈云从他手里接过药罐,快步离开。 吴掌柜站在铺子门口,直到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拐弯处,这才叹了一口气,慢慢的挪回店里。 大江和郭子两人愧疚不已,连头都不敢抬。一个埋头捡药,另一个则是低头擦着早已擦得锃亮的桌椅。 路过阿明出事的那条小巷子时,沈云特意看了一眼。如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三名官差收了一百两银票后,没过多久就叫来一辆板车,把阿明的尸体拖回了仙府衙门。 下午,按照省城的习俗,吴老板领着大江去案发地,给阿明烧了些纸钱。 此时近黄昏。幽静的巷子里,晚风起。几张纸钱被呜咽的风吹得满地跑。沈云联想起阿明的惨状,也不禁后背阵阵发凉。 他打了个哆嗦,抱紧药罐,加快脚步走过巷口。 仍然是送到玉春院的左角门。 给他开门的还是哑婆婆。 看到沈云,哑婆婆明显愣了一下。 “婆婆,我是妙手堂的伙计,昨天中午来过一次。给胭脂姑娘送汤药。”沈云解释道。 哑婆婆“啊啊”的点头,招手示意他进门。 这次,她没有带路的意思。关上门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谢谢婆婆。”沈云记性好,也无需她再带路。 路,还是先前的路。不过,上一次,他来时,是正午。玉春院象是在沉睡中一般,沿途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影。而此时的玉春院则象刚睡醒的美人,正在梳洗打扮,准备盛妆出席宴会。 大杂院里,粗使婆子们劈柴、生火、打水……忙得团团转。 看到沈云抱着药罐走过,她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以注目礼。 待沈云稍微走远些,粗使婆子们立刻叽叽喳喳的说开来: “他真胆大,还敢来!” “人又不是死在我们这里,怎么不敢来?” “哎呀,下午的时候,我去那边巷子倒潲水。老大的太阳,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点儿,他还敢从那边过来!人小,胆真大!” “你们说,他会不会出那事?我听说,是妖怪半夜里出来挖心。” “你留点口德好不好?那么俊的娃娃,要是被遭踏了,多可惜!” “老不死的,就你心肠好……”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粗使婆子们居然撕了直来。后面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 沈云很是无奈,头一次发现,耳力太好,有时也挺尴尬的。 不过,听了她们的一通八卦,他可以肯定:至少这些粗使婆子对昨晚的事也是一无所知。 很快,他来到了假山边。 前面的花楼已然张灯结彩。桔色的霞光之下,它俏生生的立在那儿,俨然象是扑了一层胭脂,分外妩媚。 踏上青石板路之后,沈云格外留意前面树影里的动静。 然而,直到他走到小楼的门廊下,也没有任何发现。 沈云刚刚站定身形,小楼的雕花门“吱呀”一声开了。昨天那个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姑娘自里头出来,挑眉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云将药罐递过去,答道:“铺子里出了点事,所以,早一些。请转告胭脂姑娘,要用过晚饭,过一刻钟之后,才能服药。” 小姑娘哼哼:“我家姑娘哪有正儿八经的用过晚饭?” 沈云无语——他只是负责送药,把医嘱送到就成了。哪里还管得着病人吃不吃晚饭? “行了,你且等着。”小姑娘转身,噌噌的跑回楼里。 透过半开的门,沈云终于看到了楼里的情形。 老实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屋子——象小树一样的铜灯座,上面插着十几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绮丽的帘幕层层叠叠,流光溢彩,不用手摸,也能感觉到用的是极好的锦锻;珍宝格里摆得各色玉的、瓷的物件,比南城区很多古玩铺子里摆的还要好看…… 这时,门口身形一晃,小姑娘折回来了。 和上次一样,她带回来了空药罐子和一个淡黄色的荷包:“小伙计,我家姑娘打赏你一个银裸子。” 沈云双手接过,点头道谢:“谢谢胭脂姑娘。” 接着,他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道:“请问姑娘,昨晚,我们店里的伙计来送汤药时,是不是也带走了空药罐子?” “昨晚来的那个家伙?”小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呀……乘我上楼送药,居然想偷偷的溜进楼里。结果,被外门的护卫抓住,丢出去了。我们姑娘很生气,不肯用他送来的药。连药带罐子,一同扔了!” 啊?果然是有事发生!沈云很是意外,连忙问道:“敢问姑娘,他被丢到了哪里?” 小姑娘撇撇嘴:“象这种不花钱,也敢屑想我家姑娘的人,我们这里一年下来,没抓到一百个,也能抓到八十个!因为他们,我家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妈妈恨死这种人了。一旦抓到,就会叫护卫们叉到前头院子里,特意从大门口扔出去。好叫大家看看,想揩我家姑娘的油,门都没有!” 如果她所言是真,也就是说,阿明昨晚早早的就从大门离开了玉春院! 那么,宵禁在即,阿明既然没有留宿玉春院,便没了落脚的地方。他怎么会不回店子呢? 还有,他是怎么避开巡逻的仙符兵,从大门绕到玉春院的另一侧,半夜里出现在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满脑子都是问号。沈云轻轻甩甩头,转身欲离去:“对不住,姑娘,打扰了。” 小姑娘哼了一声:“本来我家姑娘想跟你们掌柜的说,要换人的。早上听说他昨晚出事了,我家姑娘说,死者为大,算了。” 回到青石板路上,沈云又被黑衣人拦住了。 这人很有意思。下雨天戴着大竹笠,现在,一滴雨也没有,仍然戴着那顶大竹笠。 黑衣人的检查是认真的。淡黄色的荷包被他打开,又一寸一寸的细细捏过,确定里头没有夹带,这才连同空药罐一并还给沈云。 有上一次的经历打底,再看到它们飞过来,悬浮在自己跟前,沈云已经见怪不怪,稳稳当当的抱住了两样物件。 他再次经过大杂院时,粗使婆子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各自忙碌着。 倒是在左角门,哑婆婆看到他,先是“啊啊”的指着天,然后又甩着双手,做出快走的样子。 沈云意会过来,哑婆婆是在跟他说,天色不早了,叫他早些回去。 哑婆婆是在担心我,怕我出事!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他收下了这份关心,笑道,“店子里等着我回去吃晚饭。我不会在路上玩的。” 哑婆婆抿着嘴,无声的笑了。 看到沈云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吴掌柜等人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先吃饭!结账的事,吃完饭再说。”吴掌柜拉着沈云,高兴的令大江他们摆饭。 这一次,大家都破了例,一边吃,一边仔细询问沈云送药的情形。 沈云如实以对。 听说昨晚阿明竟然偷闯头牌姑娘的花楼,吴掌柜脸都黑了,恨声说道:“阿明……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唉,真是个不省事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沈云换了个话题,回头问道:“郭子哥,你早上去送药,也碰到了那个黑衣人吗?” 郭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碰到了。他没有走过来,也是这样嗖的一样,药罐子和荷包就飞到了他手里。我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后来,药罐掉在地上,我才回过神来,胡乱的抓起荷包跑了。” 沈云甚是不解,又问吴掌柜:“掌柜的,那人的武功不凡。头牌姑娘都会有这么厉害的护卫吗?” 他知道,头牌姑娘再风光,也是贱籍,始终上不得台面。 而那人武功如此之高,考取功名,易如反掌。 在这个世道里,当良民多好啊,更何况是有功名在身的武者! 不是他看不起贱民。而是,世道如此——谁会放着风光的武者大人不做,却甘愿屈身于低贱之地,鞍前马后的为一个贱民效劳呢? 吴掌柜摇头:“我哪里能见到头牌姑娘?不过,换做是我,我早就去考功名了。只要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头牌姑娘得不到?” 左下首,秦先生也连连点头:“就是。上次,我去给胭脂姑娘出诊,也被这个人搜查。可把我吓了个半死。后来,我也想不通。世上哪有人放着好端端的大人不做,窝在那种地方当龟公的?再说,我看那个胭脂姑娘,空有一副好皮相。娇娇弱弱的,一看就不是个能生养的。这种女人有什么好!” 也就是说,黑衣人的存在,确实不合常理。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太弱!不然的话,他可以夜探玉春院,去摸摸黑衣人的底。 第八十七章 怒退八字胡 第二天早晨,沈云又去玉春院送药。 很意外,哑婆婆打开门后,没有让他进门,反倒是“啊啊”的使劲摆手。 不让进去?沈云一头雾水,问道:“婆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哑婆婆指了指里头,“啊啊啊”的摇头。 沈云发现她指的是花楼方向,更加觉得无法理解:“是胭脂姑娘不叫我送药了?” 不想,哑婆婆真的点头了。旋即,她又使劲的摇头。 这下,沈云看不懂了——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啊啊啊……”哑婆婆又指着里头,用两个手指头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胭脂姑娘叫哑婆婆赶我走?沈云皱眉:昨天,他并没有得罪那位头牌姑娘啊! 罢了,不叫送,就不送!他冲哑婆婆点点头:“麻烦了,婆婆。” 回到铺子里,沈云把药罐放回柜台上,如实跟吴掌柜汇报。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叫送了?昨天不是还给了你赏钱吗?”后者一脸的惊讶,“这叫什么事!” 按照妙手堂的规矩,这笔汤药费,沈云得自个儿掏腰包赔给铺子里。 是以,沈云说道:“算我倒霉。我去屋里拿药费。”说着,转身往里边走。 吴掌柜一把拦住他:“云哥儿,算了。不过是几个汤药钱,这事,我做主了。记在损耗里。不要再说什么赔不赔的。” “这怎么行?坏了规矩!”沈云不干。不过是一两半银子,他又不是赔不起。 吴掌柜摆手:“就这么定了。”接着,他吩咐大江,“大江,把药去倒了。玉春院的那剂药晚上也不要再煎。” “是,掌柜的。”大江爽朗的应下。 郭子在一旁不屑的撇嘴:“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姑奶奶了!敢打咱们云哥儿的脸!哼,咱还不乐意伺候破烂东西呢!” 秦先生也起身过来,拍拍沈云的肩膀:“没事,云哥儿。在外头混,谁不会碰到几个混人。” 沈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好不好?不过,大家如此替他抱不平,他很是受用,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谢谢大家。”他笑了笑,“掌柜的,我回库房做事了。” “嗯嗯,去吧。”吴掌柜没抬头,继续扒拉他的算盘珠子。 中午,沈云去前堂吃午饭。 刚一进门,大江一脸八卦的迎了上来,神秘兮兮的问道:“云哥儿,你知道胭脂姑娘为什么不叫你送药了吗?” 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 “人家攀上高枝了!”不等大江说,郭子凑上来气愤的爆料,“外面现在都传开了。说是,玉春院的头牌姑娘好能耐,昨晚让新来的钦差大人替她赎了身。玉春院的头牌姑娘不就是那个什么胭脂姑娘吗?她落到了好处,也不知道给咱们店里捎个信来。害得咱们白跑一趟,还要搭上汤药钱。好吧,就算她来不及捎信,走之前,也可以留下药钱啊!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婊、子无义!不是东西!” “就是!”大江也是气愤不已。 “新来的钦差大人?”沈云好奇的问道,“什么时候到我们省城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大江和郭子齐齐望着他,一脸“你抓错重点”的表情。 “呃,好象是说来了好些天了。之前,没有跟仙府说,偷偷的住在玉春院里。昨晚,跟胭脂姑娘以前的一个恩客争风吃醋,这才露的身份。”郭子嘴快,回答道,“那个恩客激得钦差大人当场替胭脂姑娘赎了身,自己却没落个好。听说,他是个外省的高级武师,被钦差大人当场革了功名,连夜给扔仙府大牢里去了。” “哦,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大江挠头:“什么?” 沈云笑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胭脂姑娘能有黑衣人那样的护卫。原来,黑衣人是钦差大人的护卫。嗯,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还能不能好好的说八卦了?大江和郭子皆哑口无言,一脸的挫败——什么叫做“鸡同鸭讲”?刚刚,他和云哥儿就是! “扑哧!”秦先生听得很是欢乐,没忍住,破了功。 吴掌柜瞅了这边一眼,走到桌边坐下:“摆饭!” 胭脂姑娘攀上了钦差大人,她那笔汤药费,自然是不了了之。 但是,阿明之死,却没有完。 下午,仙府里的那位八字胡官差找到妙手堂来了。 “昨晚,你们的人有没有出去?”他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端起茶碗,用碗盖拨开茶沫儿,啜了一口,懒洋洋的问道。 吴老板和沈云都被请了出来。 前者闻言,赶紧看向吴掌柜。 “回,回老爷。”吴掌柜打拱禀报道,“没有,绝对没有。昨晚,所有人都在店子里。没人出去。” 八字胡抬头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重重的把茶碗撂在手边的海棠高几上,哼道:“可是,昨晚又出事了!西郊有两个农夫被挖了心!经尸检,他们的死因和你们店里的那个阿明一模一样!据调查,他们和你们妙手堂也有干系!” 所有人都惊呆了——西郊的两个农夫,跟铺子里有干系?没听说,铺子里,谁在那边有亲戚啊! 沈云不由问道:“官爷,请问是什么干系?” 八字胡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什么干系?前天下午,你们妙手堂不是不接治了两个摔伤的病人?” “是的。”沈云点头,心里涌起不祥之感。 果然,八字胡得意洋洋的摸胡子:“那两个农夫就是他们俩。” 吴老板一脸的灰败,冷汗淋淋,身子直晃悠。 “老实交待,昨晚谁出去了!”八字胡“啪”的一拍高几。震得茶碗嗡嗡作响。 “扑腾”,除了沈云,吴老板他们几个都吓得跪倒在地,纷纷喊冤: “冤枉啊,老爷!” “真没人去!” “小的人一直在屋里。” “老爷明鉴!” 八字胡呼的立起:“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狡辩!” 沈云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胸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官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昨晚有人出去了!” 八字胡愣了一下,踱到他面前站定,冷笑道:“小兄弟,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莫多管闲事!” “今儿这事,小爷我管定了!”沈云不甘示弱,往前又逼近一步,刷的从裤口袋里抽出小刀,怒道,“你今天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就去仙府衙门敲铜鼓!” 这是贝大帅上台后,给良民们的一个权力:他在仙府衙门前立了一面大铜鼓。良民若是觉得事有不平,可以去敲铜鼓,当面向他告状;中途,若是碰到有人阻拦,不管是何人,告状的良民皆可立斩之! 这也是仙符兵和官差们不敢为难良民的最主要原因。 八字胡此次来只不过是想敲诈一大笔银钱。来之前,他都打算好了:如果那个良民崽子还敢冲出来,再破老子的财,哼,看老子捏不捏得死他! 然而,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子,他的气焰立时软了下去——在仙府衙门里混了小半辈子,眼前这把刀子的来历,他自然认得出来。这种刀是仙符兵的军中用刀,名唤如意刀。只有参将以上的大人们才会配有如意刀。 这种刀素来是身份的象征,是问,谁会把它送给不相干的人? 再看沈云之气势逼人,他心里直打鼓:莫非小兔崽子的来头不小? 心思一转,他连叹“晦气”,心道:罢了,今儿算我倒霉! “玩笑,玩笑而已!沈小公子千万莫要当真。”他立时换了一张笑脸,半举着双手连退数步,“一来,那两个农夫与妙手堂确实是有些干系,再者,他们的死因与那个阿明一模一样。于情于理,我们仙府都要过来例行询问。仅此而已。” 沈云其实心里也拿不准能不能镇住这种官油子。见状,知道是成了。 太师祖和师父都说得没错,斗架这种事,首在气势! 他绷着脸,再接再厉,执刀又往前逼近一步,冷声问道:“那么,官爷,你询问完了吗?” 八字胡越发的相信眼前这位来历不凡,嘿嘿赔笑:“问完了,都问完了。”说着,他打了个拱,“沈小公子请留步,告辞!”说罢,灰溜溜的离开了药铺。 沈云放下刀,如释重负,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劫后余生,前堂的气氛陡然一松。 “哇——”郭子趴在地上,竟然象个女人一样拍着地,嚎啕大哭,“阿明你个死色鬼,被你害死了!” 秦先生惨白着脸,扶额:“吓死我了!” 吴东家汗淋淋的从地上爬起来:“云哥儿,今儿,又多亏了你。” “是啊。”吴掌柜满脸感激,“云哥儿,你又救了我们大伙一次。” “云哥儿,你刚刚好威风!”大江竖起大拇指,“就象戏文里的大将军一样!” 沈云挺不好意思的,脸上不禁飞红:“其实,我的里衣也汗湿了。” “哈哈哈……”大家都乐了。 尤其是郭子,顶着一张糊满泪水的脸,咧嘴大笑,甭提有多滑稽。 第八十八章 是谁! 八字胡虽然被赶走了,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却令沈云当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又有两个人被挖心! 并且与阿明之死,一模一样! 又是妖邪所为? 那两人都摔断了腿,行动不便,只能躺在家里。所以,可以排除他们半夜在外面招惹了妖邪的情况。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妖要跑到他们屋里去杀人! 突然,他的心里划过一道亮光——这两人是怎么摔伤腿的来着? 他们俩是因为在西山顶的一处山洞看到了白毛怪,才被吓得滚下山! 难道真的有白毛怪? 有人想遮住这件事,是以,他们俩被灭了口? 沈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由。 如此一来,妖邪与白毛怪之间,必然有关联! 第二天清晨,他向吴掌柜告假一天。 他事先搜肠刮肚,编了一个不得不请假的理由。不想,吴掌柜根本就没有问原由,满口应下:“行。回来吃晚饭吗?” “哦,不了。我在外面吃。”沈云满头黑线,“呃,我会在宵禁之前赶回来。” 离开店铺后,他先绕了一个弯,去市集里买了六个白面馒头,以及一小袋糯米和一串大蒜,然后直奔西郊。 按照昨晚定下的计划,今天他要先去西郊打探两个农夫被挖心的事;然后,等到中午,再去西山顶实地探一探那个山洞。 为什么要等到中午才去山洞里呢? 因为据太师祖的手札里所记,妖邪昼伏夜出。且一天之中,正午之时,它最弱,根本动弹不得。 殊不知,他前脚离开药铺,后脚便有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锦袍人先是环视屋内,然后,径直走到柜子前。 当看到两扇柜门之间很隐秘的挂有一根头发丝时,锦袍人不禁咧嘴轻笑。 根本就没有动那把锁,他伸出右手,捏了个法诀,往柜门上打出一道红色的光圈。 只见光圈所落之处,柜门陡然变薄。一息之后,红光一闪,光圈消失了。那一处竟然凭空出现一个径圆半尺有余的大圆孔。 锦袍人手指轻轻一勾。里头的蓝色大包袱呼的飞了出来。 他打开包袱,里头的东西全露了出来。 当看到红木匣子时,锦袍人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 长叹一声,他拿起红木匣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良久,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的。” 没有打开匣子,他将之放回包袱里。往上又打了个法诀。 这一次,红光闪过,本来松开的包袱恢复如初。 锦袍人轻轻挥手。 蓝布大包袱又自个儿飞回柜子里,稳稳当当的落在原处。 而柜子上的大圆孔也瞬间弥合。 象是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柜门上的那根头发丝也纹丝未动。 锦袍人在屋子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最终,又叹了一口气,身形一晃,穿墙而出。 西郊。 沈云按照郭子所说的地址,找到了那两个农夫所在的村子——他们俩姓于,就住在西山脚下的于家村。 村子不大,稀稀落落的住着十几二十户人家。 沈云不敢贸然进村,而是爬上旁边的一个小山包,暗中俯视全村。 和他昨晚猜想的一样,村子里没有办丧事的迹象。 与城里不同,寻常的庄户人家一天只用两顿饭,即,早饭和饷午饭。 这里的村民也是一样。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炊烟。 几个放牛的娃娃牵着牛,吆喝着回家。 整个村子安祥而又宁静。以至于沈云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想了想,他快步走下小山包,装着是过路人,拦住那几个放牛娃。 “小兄弟,请问,这里是哪儿?”他从包裹里取出两个馒头,掰开分给他们,“我要去响水湾。我姑奶奶家住那儿。” 四个放牛娃都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人得了他半个白面大馒头,个个喜笑颜开。他们争先恐后的抢着说话:“我们这里是于家村,不是响水湾。” “我知道响水湾在哪儿!”其中一个最得意,声音盖过了其他三个。 沈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大钱,笑道:“小兄弟,你要是能告诉我响水湾怎么走,这个大钱就是你的了。” 男娃两眼亮晶晶的,盯着铜钱,口齿清楚的答道:“哥哥,你往前走,翻过那座山,河的对面就是响水湾!我没骗你。我外婆家就在响水湾!我一年里要去好几趟。” 他一点儿也不认生,说完,摊开右手,伸向沈云。 “哥哥信你。”沈云将铜钱放在他的手心里。 其余三个放牛娃的脸上全是艳羡。 沈云见状,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大钱,放在手里,摊开来,对他们说道:“哥哥我啊,从小到大,最喜欢听人说新鲜事儿。你们谁要是能告诉我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不拘是什么,每说出一件来,哥哥也给他一个大钱。” “真的?”放牛娃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沈云晃了晃手里的铜板,“只要是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一桩一个大钱!谁说的多,哥哥给他的钱就越多。骗人是小狗!” “我家阿花昨晚生了一窝崽子,足足有十五只呢!”刚才得了钱的那个率先说道。 沈云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却装作不知,笑眯眯的问道:“你家阿花是谁?” “哈哈哈……”其他三个放牛娃都抱着肚子笑了。 男娃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阿花是我家的大猪婆!我娘说,一窝能生十五只崽子的,全村就只有我们家阿花!” “一窝生十五只猪崽,确实少见。”沈云愉快的从手里拿出一枚铜钱,给了他。 放牛娃们“啊”的惊呼。 “我说!我也要说!”另一个放牛娃冲上来,伸手去沈云手里拿铜钱。 沈云手一晃,避开来,挑眉笑道:“小兄弟,哥哥的规矩是,先说事,再拿钱。” 这个放牛娃不好意思的缩回手,两只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铜板,飞快的说道:“上个月,狗蛋家丢了两个鸡蛋。狗蛋娘在他家屋场里跳手跳脚的骂了半天的娘!” 沈云摇头:“上个月的事,不新鲜了。哥哥不给钱。” 男孩失望的低下头,使劲抓头:“我再想想……” “好。你莫急,慢慢想。”沈云笑了笑,晃着手里的铜钱,问其他人,“还有谁有新鲜事儿吗?” “一定要昨天的吗?”有人问道。 沈云答道:“不一定要昨天的。这几天里的,都可以。” “我说!前天夜里,满贵叔和二喜叔死了!”一个放牛娃脱口而出。 其余的三个娃娃都一脸惊恐的望向他。 “不能说!”旁边的一个放牛娃拉了拉他的衣角,警告道,“你爹会打死你的!” 来了!沈云暗喜,当即拿了一枚大钱给他:“小兄弟,不要怕,只管放心说。哥哥过路的,连你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更加不认识你爹,绝不会去你爹那里告你的状。哥哥保证,就是听一听,不去外头说。” 放牛娃低头看着手里的大钱,一脸的纠结。 这时,刚刚没得到钱的那个放牛娃抬头问道:“哥哥,你真的不会去外头说?” 沈云使劲的点头:“哥哥保证!” 他不再犹豫:“满贵叔和二喜叔的心,半夜里被人挖走了。” “啊?还有这等事?真够新鲜的!”沈云拿出两个大钱给他,“值两个大钱!” 这下,其他放牛娃懊恼不已,纷纷伸出手,飞快的抢着了起来。 “是族长爷爷报仙府的。” “昨天吃完早饭,来了两个官老爷。是他们不许我们说这件事!” “对,他们走之前,放火烧掉了满贵叔和二喜叔的尸体,还不准他们两家挂白办丧事。” 沈云没有叫他们失望,一人给了两个大钱,又问道:“还有吗?” 放牛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 “我也歇好了,该走了。”沈云冲他们挥手,“以后要是再路过你们于家村,再来找你们听新鲜事儿。”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四个放牛娃攥着手里的铜钱,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沈云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离开。他还要去西山顶找那个白毛怪出没的山洞——四个放牛娃的话,使他更加相信,那两个农夫是被灭了口。 至于那两个仙府官差为什么要帮着遮掩,其原由值得细查。 沈云是在山林里转惯了的。根据大江他们之前的只言片语,在正午之前,他找到了一处相似的山洞。 看了看天色,离正午还差一会儿。他躲在离洞口二十来步远的一棵大枞树后面,一边紧盯着洞口,一边就着冷水,接连吃掉两个馒头,补充体力。 黑漆漆的洞口约摸有五尺来高、三尺宽,不见有什么动静。 沈云从小包袱里取出那串大蒜挂在脖子上,将装着糯米的小袋子挂在腰间。袋口是敞开的,方便他随时从中取米。 太师祖的手札里写着,妖邪最忌大蒜和糯米。其中,大蒜能令妖邪不敢近身;糯米更厉害,能腐蚀妖邪的皮肤。是以,妖邪碰到糯米,唯恐避之不及。 准备妥当之后,时候也差不多了。 沈云鼓起腮帮子,接连做了三个深吸呼,抽出小刀,从树后出来,弓着身子,摸向山洞。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啪”的一声! 有人从后面按住了他的右肩! 沈云的脑海里瞬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是谁! 他整个人僵住,不敢妄动。 第八十九章 有缘再见 “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头顶传来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话音刚落,右肩上的手离开了。 来人没有恶意!沈云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意识到,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后头,显然是个武功了得的高手。 “当啷”,他扔掉手中的小刀,慢慢将双手举过肩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小子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请前辈恕罪。” “得了。”背后的男子懒洋洋的说道,“捡起你的如意刀,转过身来,好好回话。” “是,前辈。”沈云认命的捡起小刀——原来小刀是有名字的,叫如意刀。 能叫他捡起刀来,说明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威胁! 如此高手当前,他除了服从,还能怎么样? 依言转过身去,他看到三步开外,一个赤面虬髯、身着月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抱着胸,随意的倚靠着一棵碗口粗的枞树。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身为良民,怎会在妙手堂做小学徒?”黑袍男子问道。 沈云心头大震,忍不住问道“前辈怎知小子是良民,在妙手堂做学徒?” 锦袍男子轻笑:“真是胆大。反倒问起本座来了。”顿了顿,他答道,“本座在玉春院后面的小巷子里,见过你一面。那天,你厉害得很。当众跟官差杠上了。” 原来如此。难道这些天,这位前辈一直在跟踪我?想到这里,沈云的心又提了起来——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令这位前辈感兴趣的? 定了定神,他收起如意刀,长揖到底:“小子沈云见过前辈。”接着,答道,“小子前来省城求学。不想,暂时没有武馆招生。省城居不易,小子财力又有限,只能先在省城找份活,维持生计。” “财力有限?”锦袍男子显然不信,“你的如意刀是谁给的?用得起如意刀的人,会没钱在省城过日子?” 沈云如实以对:“前年,小子逃难时,在官道边的草丛里侥幸捡到的。小子不知道它叫如意刀。” “前年?你逃难?”黑袍男子不由眉头轻皱,“你师父呢?他不管你吗?” 天帝老爷,这人到底是谁啊!居然还知道师父!沈云心里完全没底,直道‘苦也’。 不过,师父的话,他一直牢记心头——轻易不要与外人道师门! 所以,他打算死不认账。 “师父?什么师父?”他讪笑道,“小子天资愚钝,故而只是在拳馆里跟人胡乱学了一点三脚猫的拳脚。没有正式拜过师父。” 锦袍男子看着他,良久,幽声长叹。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沈小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不要再骗本座。在于家村,本座亲眼看到你用铜钱哄那帮小娃娃。” 竟是从那时就盯上了自己!沈云表示服了:“小子想查清楚,是谁害死了我们药铺里的阿明。” 锦袍男子戏谑道:“怎么的,你还想替他报仇?” 沈云握了握拳头,没有吭声。 “你为什么要特意带上大蒜和糯米?”锦袍男子又道,“不要告诉本座,你是想去那边洞子里煮糯米饭吃。” 沈云没法,只好如实以对:“小子见过阿明的尸体,觉得他的死状与小子以前曾看到过的一本书里写的一样。书中,那人是死于妖邪之手。并且,书里还写道,那妖邪最忌大蒜和糯米这两样东西。所以,小子特意带了这两样,以备不时之需。” 锦袍男子握拳掩嘴,“呵呵”轻笑:“小子,你也知道你只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去找妖邪报仇!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邪物?真要碰上那邪物,你以为就凭一串大蒜和几把糯米,能制服得了它!” 沈云愕然。这人到底是谁啊!这口吻竟然象是自家长辈一般。 想了想,他索性问道:“小子斗胆请教前辈,那是什么邪物?” 锦袍男子哼了一声:“跳尸!听说过吗?” 正午时分,红艳艳的太阳当空,沈云却只觉得全身毛骨悚然——洪伯说古时,曾提到过这种玩意儿。由死尸变的,一蹦一跳,很阴森恐怖! “是僵尸吗?” “嗬!原来你不知道啊。”锦袍男子啧啧的摇头,“没有灵根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傻大胆!这徒弟收的……啧啧,够奇葩!” 沈云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同时,心里有一丝猜测:这位应该是知道我师门的。 但是! 师父的话必须听从!这位如若不先说,我绝不会跟他提师门! 哼,就这么决定了! 锦袍男子却话锋一转,跟他科普起僵尸来:“僵尸有很多种,根据等级高低,可以分为白僵、黑僵、跳尸、飞尸、尸王等。白僵是最低等的僵尸,因浑身长满白毛而得称。你的大蒜和糯米对付白僵也还成。黑僵可以完全无视这两样。但是,白僵和黑僵只能吸食人血。挖食人心,只有跳尸以上的中高等级僵尸才能办得到。沈小子,这下你知道怕了吗?” 沈云低头看着脖子的大蒜串,脸上火辣辣的,嗡声认错:“前辈教训得对,小子确实鲁莽得很。”说着,他又长揖到底,“小子多谢前辈赐教。” 锦袍男子受了他的礼:“你的师门与本座颇有渊源。我与你既有缘一见,代你师父指点你一二,也未尝不可。”顿了顿,又道,“沈小子,你安心回去,不要再惦记着给那个什么阿明报仇了。他的死因,本座已经查明。那晚,他偷闯玉春楼头牌姑娘的花楼不成,被当众扔出去,仍不死心。又试图从后面的小巷爬进玉春院,再行不轨。结果,被守护在巷子里的跳尸发觉,才被挖了心。” “守护在那里的跳尸?”沈云大惊,“跳尸的主人是……” “没错,你很聪明。就是钦差大人。”锦袍男子直言道,“他带人潜入省城,躲在玉春院里,就是想收集贝大帅的罪证。结果,因此而身份暴露。贝大帅上奏仙庭,参他纵凶行恶,连伤三命。今天早晨,钦差大人一行已经离开,奉旨返回仙都。所以,你不用报仇了。” “白毛怪就是白僵,是他的?于家村的两条人命,也是他的跳尸所为?”沈云拧眉。 锦袍男子点头:“没错。那具白僵是他的一名手下私自偷运出来的。”他指了指头面的山洞,“就藏在那个洞子里。不想,那人一时失误,竟遭白僵反噬。那天,那两名农夫看到的白毛怪,就是那具白僵。它吸干了那人的血之后,从洞中逃走,惊到了两名农夫。后来,钦差大人的手下寻来,派出跳尸,杀人灭口。钦差大人得知,本想连夜屠了整个于家村,还有你们妙手堂。幸亏,贝大帅发觉了,及时拦下他。” 沈云大汗。他又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而不自知! “沈小子,这里头的事,不是你能掺和得起的。记住你来省城的目的!”锦袍男子告诫道,“省城的水深着呢,你莫要招惹是非。九月初九,新武馆将正式开馆授徒。以你之力,估计是考不上。不过,你既与本座有缘,本座便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他抬手轻扬。 沈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封书信凭空悬浮在自己面前。 “这是本座给你写的荐书。”锦袍男子说道,“九月初八,你拿着此书去新武馆找玉宁道长,可以免试入学。” 沈云心中大喜,难以置信的双手捧起荐书,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哇,竟有这等好事! 简直是喜从天降! 他再看向锦袍男子,准备行礼道礼,却愕然看到对方拉出一串残影,径直往山下去了。 如此神奇的身法已经完全超过了武学的范围! 修士,前辈绝对是修士! “前辈,请教尊姓大名!”他拔腿追上去,大声喊道,“小子以后还能见到前辈吗?” 说话间,那点黑影已经到了半山腰。 但是,锦袍男子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本座姓李名棠。沈小子,你好自为之。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仙府衙门。 八字胡和一个胖脸官差一脸晦气的从停尸房领出了阿明的尸体。 这桩挖心案已了结。照上头的指示,,他们俩奉命将这具有些发臭的死尸送到衙门后头的焚化炉里烧掉。 两人合力将尸体扔到木板车上。 “秦哥,真的就这么算了!”胖脸官差掩着鼻子,苦着脸说道,“兄弟几个忙活了这些天,连车马费都没捞到!真是命苦!”见八字胡黑着脸,没有吱声,他凑上去,火上浇油,“秦哥,谁不知道妙手堂的东家阔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由头!只要弄一半出来,也够咱们兄弟山珍海味的过上一两年!” 八字胡被他说得心动,一跺脚,狠声说道:“走,叫上兄弟几个,先暗地里绑了那个姓沈的小兔崽子,剁碎了喂狗,再去封铺抄家……” 正说着,一道身影背着双手,自门外踱进来:“你们两个小捕快,好威风!跟本捕头说说,准备去哪里封铺抄家啊?” 两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行礼:“小的见过大人。” 捕头大人伸手,轻轻抚摸着八字胡的脖子,笑道:“大老爷有吩咐,回头把骨灰好好的给妙手堂送过去。记住,一个子儿也不能拿!都他、妈给老子长点心!往后,谁也不许去找妙手堂的麻烦!”说着,手中猛然发力,掐得八字胡直翻白眼,“都听明白了没有!嗯?” “是是是,听明白了,大人!”胖脸在一旁簌簌发抖。 第九十章 金桂树 攥着荐书,沈云盘腿坐在一块背阴的山石上,吹着凉爽的山风,细捋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棠?是谁? 听他提及师父的口吻,竟与师父提起馆主大人时,一模一样。 难道他也是五脉传人之一,同为天神宗后人? 很快,沈云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不,不象。” 因为他听得出来,李棠对贝大帅甚是推崇。而且,他能知道如此多的内幕,绝非所谓的江湖消息灵通人士。 他根本就是仙府中人! 并且,在仙府里,身居要职! 是问,五脉传人、天神宗之后,怎么会为仙府做事? 事实也是如此。据他所知,从祖师,到太师祖……到师父,还有馆主大人一脉,他们要么恨仙府入骨,欲灭之而后快,要么明哲保身,远离仙府。 想到这里,沈云低头看着手中的荐书,心道:如果不是五脉之一,李棠为什么要一再强调与我师门有渊源,并且对我这么好? 荐书轻飘飘的,寻寻常常的信封上只龙飞凤舞的写着“玉宁道长亲启”六个墨色大字。 然而,有了它,就能免试进新武馆求学。 它,无异于一份大机缘! 李棠送给他一份大机缘,却端着长辈提挈子侄的态度,于他完全无所求! “啊——,他到底是谁啊!”沈云想到头痛,也猜不出来。 他枯坐了近一个下午,眼见着太阳偏西,天边涌起瑰丽的火烧云。 “也罢,机缘难得!且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我孤身一人,除了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可让人谋算的!”沈云叹了一口气,起身将荐书仔细的纳入怀中,好生收起来。 回到药铺时,已近宵禁时分。 沈云刚一走到街口,便只见郭子身形一晃,拔腿往铺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挥手疾呼:“回来了,回来了!东家,云哥儿,回来了!” 沈云不禁满头黑线——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旋即,吴老板提着袍角,率先跑了出来。 他的身后,吴掌柜、秦先生、大江和郭子,一个也不少。 如果不是看到他们满脸喜色,沈云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时候闯大祸了! “云哥儿,回来了!”转眼,吴老板跑到跟前,亲热的攀着他的肩膀,“今儿,我从五味斋叫了一桌酒桌!人都齐了,只差你还没回来。” 五味斋是全省城最大最好的酒楼。那里的一桌酒菜,可不便宜!沈云眨巴眨巴眼睛,心道:今儿过节?什么节,我怎么想不起来? 随后,吴掌柜他们几个也围了上来。 “云哥儿!” “回来了!” 大家喜气洋洋,比过年过节还要高兴。 “嗯,我回来了。”沈云愣愣的点头,一头雾水的被众人拥进店里。 东家诚不欺人也。 一进大门,饭菜味扑鼻而来。 沈云在山顶吹了一下午的山风,总共只吃了四个白面馒头。哪里禁得住如此香浓的味儿勾引? “咕噜咕噜”,一时间,肠鸣有如雷动。 他大窘。 “哈哈哈……”吴老板快活的笑道,“云哥儿在外头奔波了一天,这是肚子跑空了!来,大家入席,吃起来!” 此时早就过了饭点。所有人都等饿了,好不好! 于是,一阵欢声笑语中,大家围了上来。 “云哥儿,你今天必须坐这里。”吴老板执意拉着沈云共坐上首,接着,大声宣布,“明天上午,放假半天!所以,今晚我们不醉不休。来来来,关上铺子门。大家都坐下,喝个痛快!” 也就是说,平常不能上桌的大江和郭子今天也能坐下来吃酒吃菜! 这是过年节都没有的待遇! “是,东家!”大江和郭子响亮的应着,一溜烟的跑去打烊。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好了。 沈云仍是一头雾水,期待东家早点揭开迷底。以至于满满当当的一桌好酒好菜也失了颜色,暂且勾不起他的食欲。 吴老板亲自给他倒了盅果子酒:“云哥儿,你还小,喝不得酒。这种果子酒是五味斋专门给小孩子喝的。你尝尝。” 沈云双手接过:“东家,客气了。” “客气什么呀!你救了铺子,救了我全家老小,我还不该给你倒杯酒?”吴老板感激的说道。 看出沈云脸上的疑惑,左下首,吴掌柜笑眯眯的解释道:“云哥儿,下午的时候,昨天来的那位官老爷亲自把阿明的骨灰送到了铺子里,还说,案子已经结了。东家给他车马费,他硬是不要。” 旁边,秦先生连连点头:“就象东家给不是银票,而是烧得通红的炭火一样。官老爷看到银票,脸色都变了。说了句‘告辞’,跑得飞快!”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说道:“阿明哥,他那晚犯了糊涂。被扔出玉春院后,仍不死心。又绕到玉春院后面的小巷子里,企图爬进玉春院。结果,钦差大人的……护卫,发现了他。阿明哥,呃,被当成了刺客。” 他努力的把事情圆过去。 跳尸一事,太过惊悚; 再者,在西山顶,李棠虽然告诉了他实情,但是封口的意味也不能再明显。妙手堂里的,全是贱民,说白了,就是命如草芥。此事但凡传出去一丝风声,在座的,以及他们的亲属,除了被灭口,还是只能被灭口啊! 所以,他突然领悟到:有时候,隐瞒真相,并非欺骗。其实是一种保护。 只是爬个墙而已,就被活生生的挖掉心!然后,象死狗一样陈尸街头!郭子捂着胸口,脸色乍变:“啊呀呀!好凶……” 吴掌柜横了他一眼,截住后面的话:“吃菜!” 吴老板放下酒盅,环视众人,正色道:“我们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喝好酒,吃好菜,全是因为云哥儿在外头替我们周旋的缘故。钦差大人行事,是我们能谈论得起的吗?各位,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白白浪费云哥儿的一番心血。从今往后起,阿明的事,大家都要烂在肚子里。回去后,连老婆孩子面前,都不能透出一个字!” “是,东家。”众人皆凛然。 吴老板又道:“关于阿明的死,我这里有个说法,大家往后都照我的说。阿明是自个儿在外头喝醉了酒,掉水沟里淹死了。等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泡得好大。这么热的天,不好收敛,只能火化掉。”说着,看向吴掌柜,“回头,你从账上支五两银子,连同骨灰,派人给阿明家里一道送去。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东家。”吴掌柜应下,“阿明是自己寻死,给我们惹了天大的麻烦。幸亏有云哥儿在,我们和家中老小,才能都逃过死劫,安然无恙。东家还能打发他家里五两收敛银子,我老吴没话说。东家仁义!” “东家仁义!”秦先生他们三个也纷纷附和。 吴老板摆摆手:“这事,就过去了。以后,大家不要再提。”说着,他端起酒盅,“来来来,我们都敬云哥儿。大恩不言谢,云哥儿,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吴家栋的地方,你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吴家栋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 沈云连忙举杯谢道:“东家,言重了。”他大概猜得出,是李棠在仙府发了话。八字胡他们自然不敢再跳起来兴名堂。所以,说到报恩,他自己觉得受之有愧。 不容他拒绝,吴掌柜等人也纷纷敬酒。他们和吴老板都是一个意思:以后,单凭差遣。 谁说果子酒不醉人?当晚,沈云喝得头大如斗,扶着墙,才回到屋里。 不过,其余人比他醉得更厉害。光是酒桌上,当场倒翻了两个——秦先生和郭子。 大帅府,前书房。 贝大帅抬眼问道:“封好口了?” 李棠端坐在左下首的第一张太师椅上,点头应道:“嗯,他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贝大帅笑了笑:“既没有灵根,又武学资质平平,你真要把人弄到新武馆里去?还堂而皇之的给了他一份荐书。树大招风,你不怕他被人欺负吗?至少老夫看不出来,你这是在抬举他。” 李棠呵呵:“他自己想去,我就成全他。仅此而已,并无他意。” 贝大帅起身,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挥手道:“走,陪老夫去外面走走。” “大帅,请。”李棠起身,跟在他后头。 两人出了书房,来到外面的小花园里。 看到旁边的金桂树,贝大帅突然感慨万千:“这棵金桂,病了。” 李棠定睛细看:“唔,树皮之下,有虫。” “本来只要杀掉树皮之下的蛀虫,就能治好这棵老树。”贝大帅走过去,抬手轻抚苍劲的树干,“可是,有人却想连根刨掉这棵树,在这个树坑里,再另种一棵。” 李棠挑眉——大帅这是借题发挥,暗指叛军,还有某些人。 贝大帅又仰头看着浓密的树干:“若是连根刨掉,众多的枝枝叶叶将何处安生?它们还能活吗?另种一棵树,再发新枝新芽,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有蛀虫了?还有,谁不想活下去?大义、道统,与这棵树的普遍枝叶又有何干?老夫以为,他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哪怕注定一生吃糠咽菜,碌碌无为。” 转过身来,他看着李棠,目光如烛:“可见,那些人的理念是多么的荒唐!” “所以,大帅乱世用重典,只为给这棵树治病?”李棠笑道,“而新武馆的莘莘学子,将成为大帅苦心培养的抓虫人?” 不料,贝大帅摆手:“抓虫这种事,费力不讨好,还是老夫来做好了。”再看向浓密的树冠,他的一双眸子迸射出五彩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灿烂,“他们,是最强健的枝干。因为他们,这棵树将枝繁叶茂,不再病弱。终有一天,它能长成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参天大树,道基永固,道统源远流长!” 李棠上前一步,无限憧憬的看着眼前的金桂树:“我也期待有这么一天!” 第九十一章 大麻烦 两天后,吴掌柜打发大江去了一趟阿明家。 说起来,也是可怜。阿明本来有兄弟两个。他上头有一个长兄,但是,在五年前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其长兄死得时候年纪轻轻,尚未娶妻。所以,阿明等于是家中独子。 现而今,他也死了,等于是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大江回来说,阿明的寡母抱着骨灰罐,哭得几次背过气去。其妻女也是哭成一团。 “唉,天都快要被她们哭塌了。”他摇头晃脑的叹气,“没有男丁,家里只剩下一堆女人。以前,我听阿明说过,他们族里有吃绝户的习俗。所以,我连收敛银子都不敢当众给,生怕被闻讯赶来的那些族老收走。不过,阿明娘看着也还精明,没有哭糊涂。后来,她找了个借口,把守着她的那两个族里女人支到外头。我这才偷偷把银子交给她。阿明娘赶紧贴身藏好银子,连声道谢。还跟我说,要来铺子里给东家和掌柜的叩头。” 吴掌柜摆手:“她有心了。铺子里要做生意,她们进来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小的也是这么劝阿明娘的。”大江接着说道,“那两个女人很快前后脚的又进了屋里。阿明娘接着大哭,直到我走,都没有再提叩头的事。五两银子,在乡下足够养老了。我看着,阿明跟他娘的性子差不多,都是挺会说漂亮话的人。” 言下之意,阿明娘收了银子,并无不满意的意思。她们不会来店里哭闹。 吴掌柜点头,挥手道:“都是可怜人……以后莫再提,你去做事罢!” “是,掌柜的。” 后来,正如大江所料,阿明的家人一直没有来铺子里。而铺子里也再无人提及阿明,仿佛根本就没有过这号人似的。 在吴老板等人看来,这场天大的祸事终于过去了。 皆大欢喜! 唯独沈云。 呃,他突然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不是别的,是吴东家的幼妹,年方十一岁的吴家大小姐,吴家丽。 某一天早上,从未在前头露过面的吴大小姐象一团烈火,从天而降,突然现身于一号库房。 “沈哥哥,你在晒药啊!” “啊呀呀,沈哥哥,你出汗了!你很热吗?丽儿给你扇扇风……” “呜呜呜,沈哥哥,你为什么不理睬丽儿。是丽儿哪里做得不好吗?” …… 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现在,沈云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吴大小姐在一号库房里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已是筋疲力尽,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沈哥哥”!明明你比我大了差不多两岁,好不好! 偏偏是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 啊啊啊,受不了了! 沈云生平头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完全没法子。心一横,他索性把人撂下,跑到前堂,跟吴掌柜的告假:“掌柜的,我出去买样东西……” “咦,沈哥哥,你要出去买东西啊?丽儿好久没上街了,闷得要死,能跟你一起去吗?”‘魔音’却如影相随,接踵而来。 这下,不但沈云色变,而且吴掌柜他们几个脸上也是色彩纷纭,精彩得很。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吴掌柜偷偷冲大江使了一个眼色,笑眯眯的迎上去。 大江意会,缩了缩脖子,快步溜到后院找东家去了。 沈云自然也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担心吴掌柜劝不走这位不知道抽什么风的大小姐,他在外头转到吃午饭的时间才返回铺子——大小姐怎不会赖在铺子里,跟一帮大老爷们一起吃午饭吧? 进门之前,沈云小心的探头往里看了看。 呼——,谢天谢地,大小姐不在! 铺子里与平常一样。饭点到了,大江和郭子在摆饭。 吴掌柜看到沈云,跟没事人儿一样招手:“云哥儿,开饭了。” “哦。”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走到桌边坐下。 所有人都神色如常,依然是食不语。 就连平时最八卦、话最多的郭子也是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管埋头吃饭。 如此甚好。想想上午的事,沈云除了不厌其烦,心里其实更多的是尴尬。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旁人提起大小姐。 我是不是大惊小怪,太小家子气了?他挑了挑眉,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吃罢饭,沈云和往常一样,回到一号库房做事。 因为大小姐之故,所有的活计都落下了。所以,沈云没有练字和练心法,而是抓紧时间赶活。 不一会儿,吴掌柜进来了。 “云哥儿,在忙啊。”他显然有话要说,“刚吃过饭,莫急着做事。歇一会儿,消消食,再做活也不迟。” 沈云顺从的放下刀具,问道:“掌柜的,有事吗?” “唔,是想跟你说点事。”吴掌柜搬过一条高杌子,在木台边坐下来,“云哥儿,你也坐。” 于是,沈云在他对面坐下:“什么事?掌柜的,请说。” 吴掌柜的眼底闪过一道尴尬,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呢,是东家叫我来跟你说。东家,他很抱歉。大小姐是老东家的老来女,从来都是捧在手心上疼着的。所以,养成了天真浪漫的性子。大小姐,她心地纯良。这一次,也没有坏意,就是从东家嘴里听说,你救了吴家,还有铺子,一心过来想跟你表示感谢之意。只是,大小姐年幼无知,做事没章法。东家的意思是,今儿这事,闹得他怪没脸的,所以,托了我递话。云哥儿,你莫要与小姑娘家一般见识。大小姐她其实也是一番好意。” 好吧,他就是在红口白牙的说瞎话! 女孩子家家的,十一岁是大姑娘了,还能不懂事? 还有,她身为大小姐,若是背后没有人授意,能独自一个人,跑到前头来抛头露面,与陌生男子纠缠? 吴家是什么意思,云哥儿人还小,****,看不出来。 他活了几十年,家里的大孙子都能满地跑了,若是也看不出来,这对招子还不如挖出来,当尿泡踩! 可是,谁让他端着东家的饭碗呢! 哄小孩子也就罢了,还是哄于自己有大恩大德的云哥儿,他真是惭愧得很! 不过,这种事到头来,反正男人又不吃亏。 吴家自个儿乐意如此作贱自家女儿,关他何事? 如此一想,他心里舒坦多了,罪恶感大减。 沈云没往心里去,摆手道:“东家,还有大小姐客气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做事喜欢安安静静的。大小姐的谢意,我收下了。希望她以后莫要再打扰我做事。” “不会,绝不会。”吴掌柜呵呵,“东家今儿把大小姐叫到后头,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狠的。我亲眼看到,大小姐都被说哭了。小姑娘家家的,长得跟朵花儿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我看着都心软了。东家却还没放过大小姐,罚她禁足三天。” “哎呀,弄成这样,真是对不住大小姐。”沈云不禁心生愧意——人家大小姐特意过来向他表示感谢,可是,他却反应过度,如避蛇蝎。害得人家挨了骂,还要禁足。 至于,先前大小姐跟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粘人,带给他的苦恼,他暂时都给忘了。 呵呵,女娃娃嘛,不都是粘乎乎的? 想想在郑家庄的时候,甜甜那小丫头不也是喜欢叽叽喳喳的缠着人说话吗? 他以为这事,过去了。 不想,三天之后,大小姐青帕包头,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学徒服,完全是一副假小子装扮,跟在吴掌柜后头,再一次出现在一号库号里。 这是……莫名的,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嗡的一声,沈云的头又大了。 “呃,云哥儿,大小姐要学着认药。”吴掌柜一本正经的说道,“往后,她也在一号库房当学徒。你先学,平时多带带她。” 沈云点头称是。 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吴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大小姐身为吴家女儿,来铺子里学认药,不是挺正常的事吗? 沈云啊,你想的太多了!人家才不是成心来给你捣乱呢! 吴掌柜交待完,撂下人,转身就走了。丝毫没有因为吴家丽是大小姐而另眼相看。 “沈哥哥,上次的事,丽儿真对不起。”吴家丽双手搭在一边腰侧,垂头,露出一节粉藕般的长脖子,蹲身行礼,用一口软软糯糯的省城腔向他道歉。 “没事,没事。”沈云不觉脸上发烫。唔,原来女孩子行礼,娉娉袅袅,好看得很——甜甜有时候也会这样行礼。不过,小丫头本来就胖得跟颗四喜丸子一样,再一蹲下去,更是团成了球样。可谓憨态可掬。每次,见她摇摇晃晃的如此行礼,他都会忍不住笑场。从未能象眼下这样,令他生出“真好看”的感觉。 吴家丽掩嘴笑了:“沈哥哥,你真好。不象我大哥,有事没事,就会凶丽儿。” 沈云不由满头黑线,解释道:“大小姐,其实,你的年岁比我要大。以后,你也和大家一样,叫我‘云哥儿’好了。” 不想,吴家丽听了,竟然双目含泪,捂着嘴,呜咽道:“沈哥哥,你是在笑话丽儿长得矮吗?” 啊?沈云这才意识到,对方虽然比自己大了将近两岁,然而个头却还未过自己的耳朵…… 他大窘,赶紧使劲的摆手:“不是,不是。你不矮,一点儿也不矮。是我个头长得比同龄人要高。” “扑哧!” 吴家丽破涕而笑:“沈哥哥,你说话真逗!” 沈云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位大小姐啊,不过是换个穿着打扮,骨子里依然是个大麻烦! 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第九十二章 你个猪啊 兴许是三天的禁足起了作用,沈云冷眼看着,吴大小姐性子安静了许多。至少,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正正经经的切甘草片。虽然她切出来的甘草片,实在不敢恭维。 好吧,反正糟蹋的也是他们吴家自己的药材、自己的银钱……沈云直接无视。 只是这样一来,他上午不能再抽空练拳、练心法。 也不知道大小姐是不是做全天的? 好惆怅! 终于,到了午饭点。 吴家丽揉着发疼的双手,冲沈云甜甜的笑道:“沈哥哥,我回去吃饭了。明早见。” 下午不会再来!沈云打心里觉得,整个上午,大小姐说的话,就属这句最好听! 他点点头:“大小姐,请慢走。” “沈哥哥,跟你说了好多次,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也和家里人一样,叫我‘丽儿’就好。”吴家丽烟眉轻蹙,撅起小嘴,嗔怪道:“‘大小姐’,听起来,多生分呀!” 本来就不熟,好不好!沈云再次无视,低头收拾刀具。 “对不起,沈哥哥,我又说错话了。”吴家丽见他不理自己,眼圈泛红。 还是不搭理……贝齿轻咬红唇,她只好自己走了。 沈云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 他想不明白,同样是女孩子,象九姐、甜甜,他都挺喜欢和她们亲近的。可他怎么偏偏就打心底里认为大小姐是个惹人厌的麻烦精呢? 怪哉! 后院。 吴家丽刚过二门,有婆子迎上来:“大小姐,老太太吩咐下来,把您的饭摆了在老太太屋里。” “哦,知道了。我换了衣服,就过去。”吴家丽想了想,又问道,“大爷呢?他今儿中午在哪里用饭?” “刚刚老太太派人去请大爷了。”婆子应道。 吴家丽闻言,改变主意道:“罢了,我跟你一道去老太太屋里。” “是。” 她刚走到门廊下,便听到从里头传来一通争辩声。 “娘,你这是成心为难我!” “我为难你?我肚子里总共才爬出来你们两个。我掏心掏肺的为你们两个打算都来不及,怎么会为难你?” 吴家丽皱了皱眉头,冲门口立着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 “大小姐,您来了!”后者意会,抬高声音,满脸堆笑的打起帘子,“老太太和大爷在等您一起用饭呢。” “哦,田妈跟我说了。怕娘和大哥等得不耐烦,我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吴家丽笑嘻嘻的应道。 屋子里的争辩戛然而止。 老太太的声音再度响起:“丽儿,回来了?累着了吗?快进来!” 吴家丽走屋里,只见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只有她娘跟大哥两个人。 吴老板看到幼妹这副打扮,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张嘴欲斥责。 “娘,怎么还没摆饭啊?丽儿切了大半天的甘草片,都快饿死了!”吴家丽佯装没看到,象乳燕投林一样过去,靠在老太太身上,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您看看,手指头都红肿了!那刀好沉的。丽儿的两个手腕也好痛,感觉都不象是自己的了。” “哎哟哟,真可怜哪。”老太太赶紧吩咐外头摆饭。然后,搂着她,又道,“丽儿啊,学本事哪能不吃苦。当年,你爹和你大哥,都是这么吃苦过来的。” “大哥,真的吗?”吴家丽扑闪着大眼睛,看向吴老板。 “你……”吴老板见状,哪里还骂得出口。嗡声说道,“回去用热手巾多敷敷,再抹点药油。多歇几天,就好了。” “不能歇!”吴家丽梗着脖子,说道,“明天我还要去库房里学认药呢。我跟娘保证过的,一定要好好学本事,绝不半途而废。” “丽儿乖!”老太太搂着她,乐得合不拢嘴,“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娘让小厨房做了八珍鸡。到时,两个鸡腿,都给我们丽儿吃。” “哎呀,娘,两个鸡腿那么多,叫人怎么吃得下嘛?” 看着闹成一团的母女俩,不准幼妹再去库房胡闹的话,吴老板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丽儿不过十一岁,性子娇憨得很,被宠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兴许是娘一厢情愿。而我也想多了。吴老板抚额,自我安慰道。 下午,没有大小姐在库房里杵着,沈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练字、练心法、打拳、扎马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吴家丽的到来,沈云不得不调整了日常安排,即,尽量把一天的活都挪到上午做完。如此一来,下午,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练功。 如此过了十来天,吴老太太屏退左右,偷偷问吴家丽:“丽儿,云哥儿性情如何?” “他呀,闷得很。”吴家丽撇撇嘴,“只知道埋头做事。除了认药、制药,就没再听他说过别的话。一点儿也不讨喜!” “呀,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吧?不象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爷。”吴老太太拧眉,“你大哥那双眼睛利着呢。自从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他很少有看错的时候。莫非是云哥儿看不上我们家,故意不搭理你。” “大哥不说是,他跟铺子时签了三年约吗?”吴家丽眼波流转,,“我不信,我一大活人杵在他跟前,他能一直装下去!”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相当自信的。 吴老太太听了,眉眼带笑的搂过她:“丽儿啊,你大哥说云哥儿长得好,是真的吗?” 吴家丽脸上飞红,垂头笑道,:“确实很俊,比姑母家的表哥们都长得好。” “那就好。”吴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你大哥看人素来很准的。他一再说云哥儿品性好,肯定是没错的。云哥儿那样的身份,你若是有幸攀附上了,将来就算做不成姨娘,哪怕只能做个侍妾,那也比嫁进贱户人家强。等你生下大外孙,然后,大外孙长大,考上功名,你也就熬出了头,从此,升籍成为良民,一辈子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说着,她抚着心口,陡然愁容满面,眼里泛起泪水,“丽儿啊,前些日子,娘怕得要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是担心下一刻,官老爷们会冲进这院子里来,用铁链子锁了我们一家老小,拖出去砍头。这一次,有云哥儿保我们,以后呢?我们还会这样的好运气吗?呜呜呜,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唉,也是吴家的祖宗们不顾子孙,不要说给家里送个有仙根的仙童来,就连有武学资质的儿郎也未曾有过。不然的话,她何苦要委屈宝贝女儿,教她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去做什么侍妾! 她只盼望着,丽儿能入了云哥儿的眼,生下一个有出息的大外孙,将来能提携吴家。 “娘,不会的。”吴家丽抱着她,坚定的说道,“我们肯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不会当一辈子贱民。到了那一天,娘只管享福就行。” 吴老太太掏出帕子,揩去眼角的泪水,又是喜笑颜开:“好好,娘就等着享我们丽儿的福。” “只是,大哥他……”吴家丽轻咬嘴唇,“我听大嫂前儿提过一回,说,大哥打算替我相看人家了。” 吴老太太豪气的一挥手,哼道:“他这回是被猪油蒙了心。你莫管他,只管与云哥儿好生相处。你的亲事,娘不开口,看谁敢应下?” “谢谢娘!”吴家丽亲昵在她身上蹭了蹭,“就知道娘最疼我。” 吴老太太搂着女儿,眼底精光闪闪:都说夜长梦多。日久生情,固然是上上之策,但是,煮熟的鸭子也有飞掉的时候,所以,还是找个机会把事儿做实了才好。 岁月如梭,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中秋节的前一天。 吴老太太跟吴老板商量:“铺子里放假了,老吴他们都要回家过节。只留下云哥儿独自一人在前头,怪冷清的。再说,人家前些时候,才救了我们一家老小。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他呢。你把人请家里来,跟我们一起过节,怎么样?” 吴老板点头:“还是娘想得周到。我去请云哥儿。” 不想,沈云婉言谢绝了:“东家,明天我要去探望一位长辈。” 好吧,他撒谎了。 无他,每到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他不由的会想起爹娘,奶奶,还有长姐,心情会变得特别的坏。 东家好心好意的来请他去家里过节,结果,他却臭着张脸,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当然,他也可以装高兴。只是,他明明心里特难受,为什么要假装高兴呢?他又不欠东家什么。 所以,明天,还是和往年一样,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拳,看看书,发发呆,随心所欲的混过去好了。 吴老板心中了然——那天,云哥儿一大早请了假出去。下午,官老爷便客客气气的把阿明的骨灰送到了铺子里,连车马费都不敢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云哥儿那天是一大早就去替他们周旋去了。而且,他找的那人,厉害着呢。而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云哥儿明天要去探望的长辈。 “云哥儿,节礼你都备下了吗?”他马上主动说道,“如若不嫌弃,我手头恰好有一件玉摆件,还算上得了台面……” 沈云摆手,截住他的话:“谢谢东家。我都准备好了。” 罢了。吴老板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真的用不上。 吴老太太听说了后,面上不显,心里却跟压了个大秤砣一般,沉甸甸的:唉,云哥儿果然是看不上吴家……看来要抓紧才行。 不过,一想到后头马上就是九九节,不缺机会,她心里又舒畅了起来。 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美梦破灭得如此之快。 九月初八,吴老太太又一次请来儿子商量:“明天是九九节,要不要请云哥儿到家里来吃个饭?” 吴老板一脸遗憾:“我也是这么想的,早上去请他。结果,吴掌柜告诉我,鸿云武馆明天开馆,云哥儿今儿一大早就走了。” “什么意思?”吴老太太心里“咯咚”作响,“他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他不是跟店里签了三年的约吗?” 吴老板答道:“签约的时候,云哥儿跟我说得很清楚,他一旦考上了新武馆,只能挂名在我们铺子里。因为给他的工价低得很,所以,我当场就同意了,他可以随时离开,不用支会我。” “明天,云哥儿要去考试?”吴老太太只觉得嘴巴好干。 “哦,云哥儿有荐书,是免试入学。” 新武馆是大帅亲创。能得到荐书,免试入学的,会是什么人家的子弟!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难道这就是命吗? 吴老太太顿时脑瓜子一片空白。 “丽儿呢?她在库房那边,不知道云哥儿要走吗?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回过神来,她不甘心的问道。 吴老板答道:“云哥儿在铺子里很少提他自己的事。我们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丽儿在库房里做事。又没人去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幼妹执意要学认药,搞得大家上午都不好去库房那边了——丽儿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云哥儿还小,半大小子一个,勉强不用避嫌。但是,大江他们都是成年男子,不能不讲男女大防。管不了幼妹,他只好暗地里吩咐伙计们回避。 “你个猪啊!”吴老太太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倒去。 第九十三章 鸿云武馆,我来了! 新武馆名叫“鸿云武馆”,在东城区。 路不近,同时,也是为了给玉宁道长一个良好的初印象,沈云早早的背上行囊,去前堂向吴掌柜请辞——他与东家有言在先,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并且不用事先告知后者,只要跟柜上交待一声即可。 “恭喜啊!”听他说完,吴掌柜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替东家松了一口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东家是一时被蒙在鼓里。但是,铺子里其他人,谁没看出来老太太和大小姐的谋算? 还好,人算不如天算! 云哥儿此一去,高就鸿云武馆,定是前途无量。 老太太和大小姐纵然有千般的手段,但身处内院,也是使不上。 如此一来,东家将来不至于要面对不堪之境,无颜面对云哥儿。 而他们这些旁观者也不用时时暗中帮着云哥儿提防,以免背上“知情不报”的罪过,良心问责。 真正的皆大欢喜! 哦,当然,老太太和大小姐知道了肯定欢喜不起来。 但是,她们想做的事,是好事吗?分明是飞蛾投火啊!东家是真心疼爱唯一的幼妹,不然,哪用得着她们两个内院女子自个儿谋划? 里头的利弊关系,将来她们会想明白的。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秦先生和大江他们。 闻言,三人齐齐眉开眼笑的涌上来,纷纷抱拳向沈云道贺:“祝云哥儿此去,前途似锦!” “云哥儿,得空,回来坐坐。我们会想你的。”郭子的眼圈红儿。 吴掌柜提起袍角,欲送他。 “掌柜的,请留步。”沈云拦住了,抱拳向众人告辞,“各位,保重。我也会想大家的。”说罢,背着蓝布大包袱,出门而去。 大江象是想起了什么,快步冲到桌子旁,打开刚刚送过来的提盒,麻利的打包了两个白面大馒头和那一小碟酱肉,追上去塞到沈云的手里:“云哥儿,拿着路上吃。” 众人走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秦先生突然问道:“掌柜的,大小姐应该还不知道。过会儿,她还会来后头库房做事。要不要去告诉她?” 吴掌柜环视众人,沉声应道:“东家有吩咐,大小姐在库房时,我们多少避着点,尽量莫往那边去。” 也就是说,不要告诉喽。 秦先生拈着胡须笑道:“掌柜的所言极是。” 大江和郭子也异口同声的表态:“我们都听东家和掌柜的,不去打扰大小姐做事。” 因为他们一齐装聋作哑,所以,吴家丽在一号库房独自呆了一个上午,也不知道沈云已然离开了——久久没看到沈云,她纳闷之余,心里七上八下的,甚觉不安稳。然而,库房重点,不比内院。两个月来,她根本就安插不进人手。而铺子里的众人,更是视她如洪水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被困在库房,无计可施。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迫不及待的去吴老太太那边。 不想,老太太竟然病了! 她身为亲生女儿,竟然被一个陌生的婆子拦在院门外。 “大小姐,老太太喝了药,刚睡下。”婆子面无表情的跟她行了一个礼,“大夫说,老太太的病易过病气。大爷特意吩咐下来,叫您过些天,再来探望老太太。”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怪哉! 吴家丽掩下心中的狐疑,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妈妈,怎么脸生得很呢?请问,今儿是哪位大夫过来给老太太瞧病?” 婆子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木着脸,礼数周到的答道:“回禀大小姐,奴婢夫家姓周,原本是在前院书房里管事的。老太太的病来得又急又凶,大爷吓坏了,亲自去请的大夫。奴婢先前在前院书房做事,没见着大夫,不知道是哪一位。” 简直是滴水不漏。吴家丽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挠花那张死人脸。 她暗中掐着自己的掌心,好不容易把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去,眉尖紧蹙,忧心忡忡的说道:“哦,谢谢周妈妈。我这就去问大爷。” 身为大小姐,吴家丽在内院畅通无阻。很快,她打听到大哥在内书房里。于是,连衣服也顾不得换,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大哥,娘怎么了?” 吴老板其实是在等她。 不问不知道,老太太昏倒后,他拿下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田妈妈一问,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原来,他的娘和幼妹在谋划那样的勾当! 他一直以为娇憨、天真的幼妹,竟是如此之不堪! 真是瞎了眼! 看着一脸着急的幼妹,他不禁有些恍惚:这人是谁?是他和爹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囡囡吗? “大哥!”吴家丽急了,“娘怎么会突然病了?娘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跟我说要请沈哥哥来家里过九九节……”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好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吴老板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清咳一声,打断道:“娘怒极攻心,中风了。大夫说,只宜静养,不可再操心。所以,这段时间,你不要去打扰娘养病。” “啊?”吴家丽呆若木鸡,“我……” 吴老板摆摆手,又道:“娘病得重,家中一切从简。九九节,我没心思过。明天,你去你大嫂那里,和孩子们一起吃个饭,就算是过节了。” “那,沈哥哥……”吴家丽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换了一句话,“他今天上午没去库房做事。是不是也病了?” “哦,他走了。”吴老板心里厌烦得很,暂时真的不想看到这张精致的脸,“铺子里现在人手吃紧。吴掌柜说,库房那边要招一个新学徒。往后,你不要去前头了。你想学药,是好事。过些天,等娘的病情稳定了,我空出手来,会帮你去找一个药理知识渊博的女先生。” 吴家丽仿佛被人猛的敲了一棍子,连退数步,身子摇摇欲坠。她只听到那句“他走了”。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怎么会这样……” 吴老板气极,扔下她一人,拂袖而去。 快刀斩乱麻,他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然而,事与愿违。他满腔的好意终究被当成了驴肝肺。 吴老太太很幸运,能得到及时的医治和精心的护理。一个多月后,病情稳定,她又能说能走,并没有落下明显的后遗症。 禁止探视的命令自然而然的解除。 母女俩都不甘心,凑在一起,又谋划开来。 当然,这些是后话。 鸿云武馆。 在新武馆开馆的前半个月,东城区整体解除了禁严。 沈云一路打听,才知道鸿云武馆竟然在白玉堂的原址上,整修扩建而成。 高大巍峨,而又饱含岁月沉淀的青石山门,无一处不透着沉甸甸的沧桑之感。 沈云仰视着“鸿云武馆”四个朱色大字,不由想起血洒刑场的欧堂主。 欧堂主在刑场上的怒骂,更是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 什么是道? 什么是道统? 沈云深吸一口气,暗中扼腕,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鸿云武馆,我来了!不为着紫穿红,不为金山银山。我为师父而来!为报仇雪恨而来! 什么是道?什么是道统?我一定要找出答案! 学武,长本事!我要变强大!我要报仇! 还有九姐……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什么人!” 山门后传来一道厉喝。 嗖—— 青影一晃。 山门之中,一名青衫中年男子现身。 他立在那儿,有如一把出鞘的尖刀,杀气凌人。 沈云心中凛然,目光不由落在他那空荡荡的左袖子上。 独臂高手! 鸿云武馆好奢侈,这样的高手竟然安排来守山门! “小子沈云,前来投荐书。”沈云双手奉上荐书。 中年男子大步上前,接过荐书,垂眸看了一眼,冷声说道:“在这里等着。” “是……”不等沈云的话说完,中年男子已抽身离去,只给他留下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沈云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这位身上的杀气,好浓! 在他的心里,守门人就应该象刘爷爷那样的慈祥、宽厚…… 再次抬头凝视“鸿云武馆”四个朱色大字,他不禁心生猜想:都在传新武馆与以往的旧武馆不同。那么,它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呃,杀气腾腾的守门人,就是头一桩不同之处吗? 正在神游之际,沈云陡然感觉到周边的温度在急骤下降,连忙回神细看。 唔,是独臂又回来了。 “道长要见你。”他冷着脸,硬梆梆的说道,“直往前走,在第一个拐弯处往左拐,直走。看到石阶,上去。道长在上面的竹亭里。” “多谢。”沈云打了拱,背着蓝布大包袱,欲往里走。 “等下,包袱不能带进去。”中年男子叫住,“留在我这里。见过道长后,再来领。” 沈云甚是犹豫:包袱里的衣物银钱,还好说。但是,师父传下来的两样师门宝物,也能交给陌生人代为保管? 开什么玩笑! 这时,中年男子拿出一枚黄纸符,说道:“你用封印符把包袱封住,不必担心财物丢失。” 原来早有相关保管措施。沈云放心了——师父生前教他用过下品封印符。但凡封印符封住的东西,若是被旁人动了,身为用符者,会第一时间感应到。 好吧,下品封印符也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宝。但是,至少鸿云武馆用它表明了一个态度,即,人家不屑于动任何人的私物。 再说,他能拒绝吗? 第九十四章 不一样的武馆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馆,所以,进山门之后,沈云没有看到其他人,只听到两边郁郁葱葱的树丛之中,鸟雀们欢快的鸣叫声。 按照独臂的指点,不一会儿,他看到石阶之上的竹林里,现出一角青绿色的竹亭。 深吸一口气,他拾阶而上。 一共是十五级青石台阶。 上了台阶,竹亭便在眼前。 沈云不敢贸然去看竹亭里,垂眸,打拱作揖,冲亭中朗声禀报道:“小子沈云,见过道长。” “唔,进来。”亭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听着声音,似乎不过双十年华。 沈云不由微怔——玉宁道长是位年轻女子? 真真的出乎意料! 他一直以为会是个年过半道、仙风道骨的高人来着。 这是新武馆与旧武馆的第二处不同之处吗? 他不由好奇的抬起眼帘,飞快的瞄了一眼亭子里。 果然,亭子里只有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坤道。 她单手执卷,半倚着阑干看书。 “是。”沈云还是头次单独与年轻女子打交道,心里不由有些紧张。硬着头皮,走进竹亭。 阵阵幽香扑鼻。似有似无,淡如烟雾,飘浮不定,却又清新怡人。 呃,在一号库房里练了几个月的心法,他仍然没有凝结出真气。但是,五官却比先前不知道要敏锐多少倍! 他非常清楚,幽香的源头,就是坐在亭中的道长。 真好闻。他不禁想到:也不知道道长身上熏的是什么香,我居然分辨不出来里头用到了哪些药材。 “扑哧”,玉宁道长笑了:“沈小子,你的鼻子倒是灵得很呢!” 啊!道长竟然能看出我心里想什么?沈云尴尬得满脸飞红,同时,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屏气敛神,不敢胡思乱想。 “本座看了你的荐书。唔,你武学资质平平,但是,识得不少药材,记性也好,也算是有一技之长。”玉宁道长说道,“我们武馆下设武、器、材等三部。其中,材又分成医、药两院。沈小子,你想去这两院中的哪一院?” 医、药两院?我哪一院都不想去,好不好?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 我是来学武的! 我来武馆求学,又不是为了将来当郎中或者药师。 深吸一口气,他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玉宁道长:“道长,小子想去武部。” 玉宁真人甚是意外,静静的看着他,良久,轻笑道:“果真如荐书上所云,你是个胆大的。” 不过,她接着又道:“本座说了,你只能从医、药两院里选。要么二者选其一,要么抽身走人。” 声音依旧,不徐不急,然而,语气却完全不容商量。 武学资质平平,就不能进武部吗!沈云怒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再生气也没用。 因为,他太弱! 他的生气没有任何意义。 “小子,选药院。”他垂眸,尽量平静的应道。不知不觉之中,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尽白。 玉宁道长轻轻颌首:“行,本座也觉得你更适合药部。你去那里报道吧。” 话音刚落,幽香陡然消失。 沈云愕然的抬起头来,却只见前面再无人影。亭中,只余下他一人! 玉宁道长呢? 还有,药部在哪里啊? 看着四周寂静的竹林,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人家独臂都知道要指路…… 回到山门,他从独臂那里领回蓝布大包袱:“请问前辈,药部要怎么走?” 独臂的回答很干脆:“不知道。” 呃,鸿云武馆果然是不同的! 沈云无奈,只能自己找。 鸿云武馆是依山而建。进了山门,走完一条百来步的直道,便出现第一个分岔口。 往左拐,就是去竹亭的路。竹亭的周边是一片很大的竹林。林中及其周围皆无路。 是以,沈云这一次决定右拐。 很明显,这是一条上山的路。青石铺成,约有五尺来宽。左边大多为天然的石崖,偶尔也间有石块垒成的石墙。右边则是一条一尺多宽、三尺来高的排水渠,也是用石头砌出来的。流水哗啦啦,清澈见底。 路的两边皆是幽静的树林。林中,一人合抱的大树随处可见。 此时,除了沈云,路上再无他人。 约摸走了半刻钟,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现出一个绿瓦朱漆的八角小亭。 远远的,沈云看到亭中立有一块黑色的长石碑。 碑上会写些什么呢?他好奇的走上前去。 黑石碑有一人来高,三尺多宽,上面刻着一副地形图。 从刻纹,以及涂的朱漆来看,它显然是新立的。 沈云很快在图上找到了一个标有“药院”的地方——地形图显示,鸿云武馆占地两座山,下设三部六院。其中,以他要去的“药院”地盘最大,位于两山之间的大山谷里。 也就是说,他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 不过,三部六院之中,药院的地盘是最大的。 沈云看罢,心里生出一个猜测:难道药院里还教怎么种药?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地方? 好吧,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相了。 山谷的入口处有一块一人高的红灰色石碑,上面只写了两个古朴苍劲的金色大字:药院。 沈云往里没走多远,看到绿荫丛中有一栋二层小木楼。 “做什么的?”沈云还来不及细看,一位大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拦住他。 呃,这也是一位伤残人士。脸上戴着一条黑色的眼罩,遮住整只右眼。 沈云打拱说道:“小子沈云,前来药院报道。” 独眼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扫了他一眼,点头说道:“跟我来。” 眼神硬梆梆的,跟小刀子一般。 沈云心中惊讶极了——鸿云武馆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帮守卫?一个个带着伤残,且杀气腾腾。 独眼将他径直带到小木楼的最左边,指着前面的黑油小门说道:“就在这屋。” “多谢。”沈云打拱道了谢,推门进去。 可是,里头却没有人。 沈云只看到一排排栗色的大木柜。 “有人吗?”他问道。 “有的。”从第二排的大柜子后面钻出来一个小老头儿。 他梳着道髻,身着宽大的蓝色道袍,个子不高,精精瘦瘦的。 沈云打拱作揖:“小子沈云……” “哦,你就是沈云啊。”小老头儿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玉宁师姐已经帮你办好了入读手续。唔,你是我们药院第一个来报道的。” 沈云惊讶极了:玉宁道长明明看着比眼前这位年轻多了,却是“师姐”!这辈分,怎么排的? 小老头儿冲他招手:“过来,挑块药田。” “是。”沈云跟了上去。 大木柜共有五排。走过五排柜子,沈云看到一张红色的云纹翘耳大长案。长案之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形图。 象是鱼鳞纹一样,它被分成大大小小的很多小块。每一小块里都标有黑色小字,比如:甲一、丁三等等。 “看中哪块药田,就报出中间标注的数字。”小老头儿吩咐道。 沈云没有急着挑选,而是作揖请教:“小子斗胆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小老头儿“哦”了一声:“忘了告诉你。贫道永安,是药院的副教使。” 副教使是职位吗?沈云一头雾水——刘家拳馆的人事是最简单的,是以,他对武馆的职位设置完全不知。 还好永安道长看着极有耐心,接下来,细细的向他解释了一番:鸿云武馆和旧式武馆不同,没有教头、师父之类的说法。馆主大人统领全武馆;馆主大人之下,设三大总教,分管三部;然后部下设教使、副教使、督教,以及教员。 其中,教使是一院之首;副教使分管庶务;督教负责训导;四职之中,教员的人数最多。他们负责具体的教学,类似于旧武馆里的武师们。 “你既入了我们鸿云武馆,便是我们武馆的弟子。师为尊上。你可以称为贫道为‘永安师尊’。”永安副教使如是说道。 “是,永安师尊。”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师父。现在,不要称别人为师父,真是太好了。 “好了,你去挑一块药田吧。”永安副教使挥手。 药院果然要学种药!沈云点头称是,隔着长条案,抬头细看墙上的地形图。 在郑家庄做过农活的他,知道田土是有优劣之分的。可是,光凭着这张图,没有实地考察,他真的分辨不出来其中的优劣。 想了想,他只能再向永安副教使请教:“永安师尊,弟子愚钝,不知道该如何挑选。请您赐教。” 永安副教使甚是随意:“哦,你随便挑块合眼缘的就行。” 等于没有说。不过,也对。药田有好有差,每个人都想挑好的。都是学员,永安师尊也不好偏袒谁。沈云只好自己拿主意。 定下心来后,很快,他从地形图里看出了一些门道。比如说,有的药田周边有水源,有的没有。一般来说,有水源的药田,其标注都是以‘甲’字开头;还有一些药田从图上看去,明显要大许多。它们的标注的第二个字,也就是数字同样也偏大。 两者相结合,沈云心中有了选择。 他转身,向永安道长报告:“永安师尊,弟子选好了。” 永安副教使点头:“哦,哪一块?” “甲十。”沈云答道。甲十是有水源的药田,标注的数字不是最大的,稍微偏后。 他觉得自己要量力而行。选块最大的,要是照看不过来,岂不是浪费? 永安副教使不置可否,翻开长条案上的一本登记簿,在首页“沙沙”写下:沈云,甲十地。 然后,他从案头的黑色大木匣里取出一把铜钥匙,递给沈云:“这是你的药田牌。以后,你来领取种子或者送药,都用这块药田牌登记。” “是。”沈云双手接过。 钥匙柄的一柄刻有“甲十”两个小字。 “哦,忘了跟你说,住处和药田在一起。药田牌也是住处的门钥匙。” 第九十五章 你是新招的杂役吗 按照永安副教使的指点,沈云很顺利的找到了药田的方位。 云雾如纱,飘荡在山谷里。药田好比天梯,自谷中沿山而上,层层叠叠,高低错落,直至山腰,简直是壮观之极! 沈云叹为观止。刹那间,他终于发自内心的体会到了,太师祖在手札里曾写到的“沧海一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成千上万的药田层叠,可谓鬼斧神工。壮哉! 与之相比,他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不就是“沧海一粟”吗! 就在这时,一股热气,宛如滔滔之江水,自丹田而出,直入任督二脉! 沈云大喜——这是真气?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这股热气堪堪维系了不到两息,便烟消云散,无形无踪。 罢了。师父生前说过,凝结真气,当水到渠成,万万急不得。 沈云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定住心神,背着蓝布大包袱,踏上一道红泥田埂,走向自己的药田。 地形图与实际的药田出入很大。比如说,所谓的水源,其实是穿过山谷的河流。故而,所有的甲字号药田都位于谷底,分布于河流的两侧。 眼下,所有药田都是荒着的。杂草丛中,立有一块块三尺来高的木牌子。上面标记着药田号。 沈云沿着田埂往前走,接连看过三块药田之后,发现自己有些误解——没错,确实是数字越大,药田的面积越大。但是,这里的面积不是他以为的田土的实际面积。比如说,这三块药田的范围居然还包括了附近一部分河面。 在近岸的河面上,有一些木桩。每个木桩之间拉有悬标。它们和岸上的田埂连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和地形图上药田形状。 沈云的记性不错。那张地形图,他又仔细的分析过。别的字号的药田,他可能记不太清,但是,甲字号的这二十多块药田,绝不可能记错。 而且,三块药田里,数字越大的,围在其中的河面也越宽。 于是,沈云不禁担心起来——他的甲十号,数字都比这三块要大…… 很快,他找到了甲十号药田。 果不其然!药田也分成水、陆两部分,目测总共有两亩左右。其中,河面占据了整块药田的三分之二! 陆上的部分,还包括了住宅。 真正能利用起来的田土,沈云以自己的务农经验判断,不超过两分地。 这是要养鱼的节奏啊!种什么药! 当然,有些药材,象荷叶、莲子等药材,都是长在水里的。但是,水中的出产,哪有土里丰厚?而且,现在已是秋天,水中能种的药材,更是少之又少! 沈云好不失望,同时,也忧心忡忡——守着两分地,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无他,见过永安副教使之后,他才知道,鸿云武馆与旧武馆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即,束脩贵了不止五倍! 从永安副教使那里出来,他的身家便缩水了一大半。四百两的银票只剩下一百二十两。 这还只是一年的束脩! 明年九月,他要继续在武馆学下去的话,还要再交束脩! 另外,听永安副教使说,以后去院里领取种子、工具、书本、弟子服等,统统都是要另行收费的。 当然,药田里的所出,除去药院的三成抽成,余下的,学子可以按市面上的价格,卖给药院。 沈云听说了后,心里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他会选那块最大的甲字头药田。 好吧,自己选的药田……他愿赌服输,背着包袱,向田边的那排木屋走去。 又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住处不是单门独屋的那种。而是附近的几块药田的住处盖在一起。 象他们这排木屋总共有七间。也就是说,周边七块药田的主人住在一起,每人一间屋子。 对此,沈云没有任何意见。来武馆之前,他就做好了群居的准备,想着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住,就心满意足了。 目前,他对于住的要求,得到了充分满足。 第一扇黑油小门上都贴了一张巴掌大的黄纸。上面写着药田号。 “甲十”在最左边。沈云掏出铜钥匙,打开门上的铜锁。 推开门,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空屋子。 唔,右侧还有一道门。没有门叶,只有淡绿色的门框。 竟然是内外两间。 沈云更满意了,走进里间。 里头挨着左侧的墙,摆了一张空荡荡的小木床。窗户下有一桌一椅。都是市面上最简陋的那种样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设。 先前,永安副教使跟他提了一句,药院的弟子住得比较松散,所以,弟子们可以交一定的伙食费,去膳房就餐,也可以自行开伙。 沈云一路走来,觉得膳房离得不近,有意自行开伙。看罢房间,他决定马上出去一趟——药院有自己的商铺,就在膳房旁边。一个很大的杂货铺子。他先前路过时,看到铺子已经开门了,两个伙计装扮的青年男子正在整理货物。里头,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从包袱里取了十两银子和一把铜钱,沈云关上房门,径直走去杂货铺子。 无疑,他是头一位客人。 一名伙计看到他,过走来,硬梆梆的说道:“今天还没开张。” 很有意思。这人是个跛子。沈云是学了医的,从他行走的姿式,不难看出,他是因为左腿膝盖受伤致辞残。 “这样啊。”沈云犯了难。天色不早了,他此时若去外面采买,以他的脚程,肯定在天色之前赶不回来;如果不去采买被褥等物,今晚他只能在光秃秃的木床上凑合一晚。 还好,这时从里头门里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儿。 “人都来了,还能把买卖往外推么?”老头儿说道,“今儿开张,明儿开张,都是做买卖,有什么区别?” 伙计闻言,挠挠头:“哦,那你要买什么?”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沈云颇感意外。 “被褥、枕头、床单……”他一一报了出来。 “哎,等等。”伙计打断他,“你一样一样的说。太多了,我记不住。” 沈云满头黑线——这哪里请的伙计!分明是爷,好不好! 老头儿弯着腰,慢慢的挪过来,说道:“后生,你莫急。我们才学着做买卖,手生得很。你说一样,叫他给你拿一样。合适呢,就拿着,不合适,再给你换。” 好吧,掌柜的,也够奇疤。 谷中仅此一家杂货铺子,别无分号。眼下,他也没得选择,只能将就着。 “那,先让我看看被褥。” “被褥啊……”伙计摸着头,四下里张望,猛的指了一下右后方,“哦,在那边!你过来看。”招招手,一拐一瘸的往那边走过去。 沈云还能怎么的?指望这个“手生”的伙计帮他取过来吗?在妙手堂混了好几个月,他知道真正的掌柜与伙计是什么样儿。 这店里,从掌柜的,到伙计,都是刚转行的。人家根本就没有这种自觉,好不好! 他笑了笑,跟过去。 看着周边货物的归置,他的心里更加肯定——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杂乱的杂货铺子!货物摆放,毫无章法可言!也难怪这个伙计记不住哪样摆在哪儿。 在屋角摆着一个大货柜。有一人半高,分成十六格。里头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几十场被褥。厚的、薄的,没有区分开来,码在格子里。 沈云看得两个眼角直抽抽,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应该按厚薄,把它们分开放着。这样,柜子里能放下更多的货物,看着也齐整、舒适。方便客人选择。” 伙计愣了一下,嘀咕道:“好象很有道理……” 老头儿慢慢的挪过来,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沈云:“后生,你会做买卖?” 沈云轻笑:“曾经在药铺里做过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 “哦。”老头儿心道:眼前的小子看着挺伶俐的,行事说话,看着干净利落。以前又做过买卖,要是能招揽到铺子里做事,就好了。 拿定了主意,他直言道:“我姓余。他们都叫我余头。这家铺子是我们几个自己凑钱开起来的。后生,你叫什么名儿?是武馆里新招的杂役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去院里疏通关节,把你派到我们铺子里来做事。工钱保证比院里要多。” 好吧,武馆明天才开馆收徒。而且自己的穿着打扮,也不象是良民家里出来的公子爷……沈云笑道:“我叫沈云,是药院弟子。” “原来是沈公子。”余头一脸尴尬,抱拳赔不是,“对不住,我老余眼拙,有意不识金镶玉。冒犯之处,请沈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这做派……挺爽快的。象是江湖人氏,但又不完全象。而且听他的口吻,应该是良民身份。沈云挑眉:“无妨。” 来铺子里做事……他有些心动。束脩如此之高,他真的很缺钱! 清了清嗓子,他说道:“我可以来你们铺子里做事。” 余头和那名伙计都愣住了。 沈云又道:“整理货物,记账、做账,这些,我都可以做。不过,我还要上学,料理药田,所以,不能全天在铺子里做事。每天最多能抽出一个时辰。” 余头回神,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我们铺子里正好缺少一个账房先生!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哪里是做生意的人啊!沈云完全肯定,余头确实是头一回开铺子。 第九十六章 从未有过的清醒 余头是个爽快人。三五下就跟沈云敲定了工钱及待遇问题:沈云来他们铺子里做账房先生;每天晚上过来,做一个时辰;工钱按月计,每月二两银子;另外再包一顿晚饭。 而沈账房也实在看不惯铺子里杂乱无章。谈好工钱,他捋起袖子,便正式上工了。 头一桩,便是整理眼前的大柜子。 对此,余头表示十二万分的支持。他马上向店外吆喝:“东子,大虎,你们过来,和谷雨一起,听沈先生的调遣。” 中气十足,先前的老迈仿佛是幻觉。 沈云大汗:搬个被褥而已,又不是行军打仗,用得着“调遣”? 突然,他心中一怔——从山门口看到的独臂,再到药院那边的独眼,以前眼前这几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残,说话行事,无不是硬梆梆的,或多或少的都带着杀气! 这些人,莫非是行伍中人! 再一想到,鸿云武馆是贝剃头所建,并且余头他们又是良民身份……仙符兵! 立时,沈云不禁生出吞下一只绿头苍蝇感觉。简直是恶心之至! 强忍住翻滚的胃液,他咬牙问道:“你们,都是仙符兵?” 余头和谷雨都不由皱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是。” 见他们俩提及仙符兵,脸上的厌恶之情,竟然不下于自己,沈云很是意外:“那你们是……” 余头一脸的自豪:“我们都是大帅的护卫!” 贝剃头的护卫,不也是仙符兵吗?沈云生出拂袖而去的冲动。 这时,从外头进来的一个伙计,粗声粗气的问道:“是哪个把我们跟那帮杀千刀的混在一起……” “东子!”余头斥道,“这位是沈先生,以后是我们铺子里的账房先生,休得无礼!” 东子立刻老实了。 他与随后进来的大虎一道,向沈云抱拳行礼:“沈先生,我们都是粗人,你莫跟我们一般见识。” 真的不是仙符兵的做派……沈云讪笑着抱拳还了一礼:“好说。” “先生也很讨厌仙符兵,是吧?”余头看得真切,解释道,“我们也一样。我们是大帅亲自招募的私兵,跟着大帅从家乡打叛军,一直打到这里。七年了,我们死了不少弟兄。我们这些人都是老的老,残的残,再也打不动了。家乡还被叛军占着,我们又回不去。所以,大帅就把我等安置在武馆里,谋口安稳饭吃。” 谷雨也道:“先生,我们真的不是仙符兵。”说着,他把胸口拍得“啪啪”作响,“我谷雨以前是种田的,庄户人家。我可以用性命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平头百姓。” “对,我们杀的都是叛军!” “叛军占了我们的田土,我们活不下去了,才当的兵!” 其余几人纷纷说道。 沈云一时有些糊涂——他们嘴里的叛军,和师父所说的叛军,怎么不一样呢? “叛……军,呃,省城已经光复。叛军不是都被剿光了吗?”他问道。 余头摆手:“先生有所不知。叛军分成好几部呢。先前占领省城的叛军,只是其中一支。三年前,叛军内讧。这一支分了出来。一路逃窜至此。” “是啊。叛军老剿依然没破。”谷雨恨恨的捶了捶自己的伤腿。 听了他们的话,沈云再一次生出“沧海一粟”之感。天地那么大,而他之所知,何其少也! 关于叛军,其实,他看得出来,师父自身也是挺纠结的。是以,眼下,他有些乱,不想再多说。而余头他们也是对仙符兵的种种行径深恶痛绝,样子不象是做假。 太师祖在手札里写的对,兼听则明。碰到事情,他不能想当然的,先入为主。 他选择相信他们。 当下,他把话题岔开:“呃,明天就要开馆了。我们赶紧做事吧。” 别看余头他们几个都是老弱伤兵,但做起事来,一个顶仨,真的没夸张。 黄昏时候,杂货铺子被全面重新收拾过。 原本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地落脚的铺子,比先前多摆了两成的货物不说,竟然还多出来一大块空地。 余头甚是满意,连连点头:“这样收拾好!以后,都照先生的安排布置。” 谷雨他们几个也乐得合不拢嘴:“先生小小年纪,真是厉害!” “过奖!”沈云摆手。 按照约定,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他要过来记账、做账。本来,他以为这是件很轻松的事。不想,跟他们几个相处了大半个下午,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包括余头在内,这几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也就是说,这些人连上账都不会!并且,他们的记性也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如此一来,他晚上过来记账,岂不是还要天天清点货物? 一个时辰,怎么够用? 想想就觉得头痛。 于是,沈云决定教他们上账。 哪知,他刚把想法说出来,谷雨他们三个色变,个个把手当蒲摇:“不不不,我真做不来!” “啊呀,我最怕写字了。” “先生,你还是让我去搬货吧!” 余头也是一脸为难:“先生,他们几个都还年轻,若是能学会写字,至少也能留在大帅身边当个书记。何至于被打发到这里来。” 沈云略作沉吟,问道:“如果不要写字呢?只是要你们画叉、画圆圈、圆点,还有数数呢?” 这回,余头一口应承下来:“那没问题。我以前,就是用圆点记下歼敌的数目。” “是的呢。以前都是余头用墨汁帮我们在手臂上画点、圆圆拳记数。我们去书记那里登记时,只要数墨点、数圆圈就行。”虎子使劲的点头,“余头从来没帮我们记错过!” “上账,也能如此。”沈云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白一些,“我们给每样货物订个不同的记号。每卖出一件,你们就去余头那里登记。而余头呢,则在账本上画一个记号。晚上的时候,我过来再汇总,记下当天的所有账目。到了月底,我们再把当月的账目,还有货物归整。该补货的补货,该退换的退换。你们看,如何?” “好!听先生的。我们就这么干!”余头他们眉开眼笑的应下。 沈云再次满头黑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偷营摸哨呢。 杂货铺子里的货物,林林总总有数十样之多。也真亏了余头的想象力,居然给每一样弄了一个独特的记号:除了点、圆、叉,他还想出了鱼、乌龟、花……等几十样。 并且每一样记号都有他的理由。他仅仅是边画边说了一遍,不但沈云牢记于心,而且谷雨他们三个也记得烂熟。 就象记性不好,是沈云在冤枉他们一样。 “先生,你看这样上账,行吗?”末了,余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沈云,问道。 沈云……“好,很好,非常好。”他半开玩笑的指着账本上的那只乌龟,赞道,“乌龟画得最好,活灵活现,象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一样。” “哈哈哈……”谷雨他们三个都捧腹大笑,“先生好眼力!” 余光自个儿也挺得意的:“那当然。我家里祖传一口大水塘。从我太爷爷那辈开始,开始喂水鱼。祖传的手艺,一直传到我这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家的水鱼最好。我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打小就只有水鱼做伴。两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画水鱼了。十五岁的时候,我跟我爹去镇上的大饭馆送水鱼。那掌柜的还特意掏了半两银子,请我给他们画过一张水鱼图,说是要拿去给菜单配图。” 提起以前,谷雨他们三个也象是打开了话匣子,完全没了先前那种硬梆梆的样子,一个个变得眉眼生动起来: “我家也有祖传的手艺,篾匠。我爹的那双巧手,也是出了名的。他编出来的竹篮子真的用能来打水。只可惜,我打小贪玩,一直不肯跟我爹学。等我想学了,结果,才学了半年,叛军就打过来了。” “我家是只会种田的庄户人家。家里人多,只有五亩地,勉强能混个肚饱。我爹见我打小有一把横力,存了三两银子,送我去隔壁村学石匠。如果不是闹叛军,我出了师以后,会是我家头一个手艺人。” “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当兵。家里就我一个独子,十亩地,日子也还过得下去。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着和我爹一样本本分分的种田。十来岁开始下田做活,十五六岁娶房媳妇,过一两年再生个大胖儿子……” “谁不是这样想的。” 是啊,谁不是这么想的! 师父生前曾说过,叛军里,大部分的人,也是寻常人出身。如果不是仙府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要起来反叛。就象余头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当兵一样! 沈云又想起了刘爷爷,还有洪伯他们。再一想,他的爹娘,奶奶,牛头坳村的村民们,不也都是只想如此过活吗? 买田置舍,娶妻生子,一世安稳! 可是,在这世道,行得通吗? 眼前似乎又窜起冲天的大火,耳畔更是惨叫连连。沈云暗中扼腕。 仙庭派出来的钦差大人养僵尸,挖人心吃,就跟从地里刨萝卜一样简单、自然! 仙符兵屠杀无辜百姓,和割韭菜没什么两样! 小小的仙府差役,随随便便能在大街上锁人! 杀人、破家,于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血淋淋的事实不止一次向他证明:只要有这帮畜牲存在,所谓的一世安稳,就永远只能是做梦! 刹那间,他感觉到心头一亮,整个人变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第九十七章 永安师尊的奖励 吃过晚饭,天完全黑了。好在武馆里没有宵禁之说。沈云在东子的陪同下,打着火把,返回河边小屋。 没有多远的路,但是,余头非得要东子护送。理由也很充分:东西太多,沈云一个人拿不动。 让沈云觉得更不好意思的是:他从铺子里拿齐了要买的东西,然则,余头他们几个却死也不肯收他的钱。 “自家弟兄,收什么钱!” 沈云领了他们的情,心里感慨不已: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贝剃头的私兵称兄道弟。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有缘”吗? 东子很细心,护送他到屋后,又帮他铺床,归置锅碗瓢盆,临走之前,问道:“先生,明天中午,你有空吗?” 沈云不知其意,如实答道:“明天上午,我要去帮永安师尊整理书册。中午,应该是有空的。” 东子指着空荡荡的外屋,说道:“我看你这屋里缺个灶台。明天中午,我带工具过来帮你砌一个。”顿了顿,解释道,“我以前在家里学石匠时,也跟师父学过砌灶。” “好哇。”沈云爽朗的应下,“我帮东子哥打下手,也跟着学一学。”既是兄弟,谢字便不用多说了。 东子闻言,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天,沈云早早的到永安副教使那里报到。 “你还没用早膳?”永安副特使看了他一眼,问道。 沈云老实的点头:“弟子带了早饭。”他打算等领下活计后,抽空再吃的。 永安副教使笑道:“一日三餐是大事。你先在这屋里用膳。用完后,再去里头找我。”说着,他喊来一个杂役,指着沈云说道,“给他端一份早膳进来。” “是,道长。”杂役领令,不一会儿,端进来一份热气腾腾的饭食。 都是素食:一碟白面馒头,共三个;一大碗白米粥;以及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 沈云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坐在桌边,吃得干干净净——白面馒头和白米粥应该是用料上乘,看似寻常,吃到嘴里,口感上佳。下肚之后,丹田里竟然腾起一股暖流,旋即,遍体暖意融融。在微凉的初秋早上,他竟然吃得满头大汗,却又通体舒泰;至于咸菜丝,拌了麻油和芝麻,做得很精致。他表示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咸菜丝。 用罢早饭,他去里屋找永安副特使:“弟子多谢永安师尊赐饭。” 永安副教使埋在一大堆凌乱的书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了然,心道:此子确实是资质平平。不然的话,就算下品灵米粥效力低下,但是初次尝用的话,也能排出些许杂质。 本来看到玉宁师姐亲自过来为此子办理入读手续,他有心提携其一二。但是,看到这样的资质,他的心便淡了。 “唔,吃好了?那就开始做事吧。”他点点头,“喏,你把这堆书册搬到前面屋里的第二排书柜上去。” “是。”沈云没有多话,蹲下身子,开始捡书。 这堆书,有旧有新,厚薄不等。他捡了十来本,发现从名字上来看,这些书以药材种植方面的居多,但也有两三本是配药、制药之类的古书。 哇,要是能借回去看看,多好! 他艳羡不已,好不容易才忍住坐下来看书的冲动。 沈云将捡出来的书,叠成高高的一撂,依言搬到外屋的第二排书柜。 该书柜总共分成五排。沈云看到每一排的最左边都贴有一个小小的纸标签。比如说,与他的双目齐平的第三排,标签上写的是“沙地种植”;而上面的第四排则是“坡地种植”。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藏书和储存药材一样,也是分类的。 至于“沙地种植”和“坡地种植”,虽然师父生前没有提及过,但是,他熟读《青木药典》,知道是按药材的生长习性划分的。比如说,沙参、草红花等就是生长于沙地。 于是,他将手里的一大撂书先放在第二排上面,然后,根据书名中提及的药材名,一本一本,按照柜子上的标签,分类放好。 殊不知,他在外屋的一举一动,里屋的永安副特使了如指掌。 见状,他先是一愣,然后拈须,若有所思。 很快,沈云放好了第一撂书。没有停留,他又折回里屋,重新捡了一大撂书,继续…… 他做事在妙手堂是出了名的快手。这一大堆胡乱扔在地上的书册,大约有四百来本。不出一个时辰,便被他全部搬到了外面的书柜上。 永安副教使再一次感到意外:原本,他以为等沈云把书全搬到第二排书柜上去后,还要再教他按标签,重新分类摆放。是以,他安排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你做得很好。”他赞许的看着沈云,心里的惋惜之意更甚——可惜了,资质不好。 “按照武馆的规则,你可以得到一项奖励。”他说道,“沈云,你想要什么?种子、工具或者银钱,都可以。” 原来在鸿云武馆,帮师尊们做事是有报酬的。沈云想了想,抬起头来,目露渴望:“永安师尊,弟子可不可以选其他的?” “其他的?”永安副教使看着他,愣了愣,慢慢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是什么?” “弟子想请永安师尊允许弟子借阅外面的那些书。”沈云生怕他一口回绝,急急的许诺,“弟子保证爱惜书本,读完后,原书奉还,绝不会损坏一丝一毫。” “唔,你不后悔?”永安副教使挑眉,“按规定,你今天可以领到一袋共二十粒的一阶药种,或者一把锄头和一柄铁锹,或者一两银子。” 沈云没有犹豫,摇头:“弟子不后悔。”在外面,要买本合意的书,真的太难了。一来,贵得离谱;二来,法不外传。市面上也有专门的书铺,但是大多数是游记、诗词或者风花雪月之类的闲书。象武功典籍、者药材种植、医理药理这样的书,根本就不会有。寻常人花再多的钱,也休想买得到。所以,一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永安副教使戏谑的笑道:“哦,忘了跟你说,外面那间屋子是院里专门设置的借书间。等收拾妥当之后,院里的弟子每次只要花十个大钱,就能从借书间借阅一本书。一个月之后,若未归还,可再花十个大钱续借一个月。” 沈云愕然。也就是说,一两银子能借十本书……呜呜呜,永安师尊,我还能反悔么? 他真的很缺银子! 有趣……永安副教使握拳清咳,忍住笑道,说道:“唔,沈云,你的奖励是,以一年为期,你可以免费借阅借书间的任何书。” 真哒!沈云的眼睛刷的被点亮了。他欣喜的长揖到底:“弟子多谢永安师尊!” 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年之内,我一定要看完外面所有的书! 哈哈,这一两银子,花得真是超值! 永安副教使读出他的心语,突然有些不爽了——臭小子,这是一两银子的事吗? 是以,他翻了翻眼皮,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哦,还有个条件!” 沈云瞪大眼睛,两只耳朵不由动了动:“什,什么条件?” 永安副教使问道:“三天后,院里才正式开讲。这三天里,你每天的上午过来,继续整理借书间。如果三天之内,借书间没能收拾妥当,我收回刚才的奖励。” 呵呵,有数以千计的书册等着收进借书间呢。 永安副教使本来想正式开讲之后,去院里的任务堂发布十个任务,召集十名弟子整理余下的书。现在,他改主意了——用新不如用熟。沈小子挺能干的。还有,只花一两银子就想看完借书间的所有藏书?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方了! “是,弟子遵命。”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外面总共才五排共十个木柜。刚刚,他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整理好了其中的一个。所以,他不觉得三个上午整理完其余的九个书柜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抓紧时间的话,应该没问题。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上午,你再过来。”永安副教使轻轻挥手。 沈云点头称是,行了一礼告辞。 因为昨天与东子约好了,中午砌灶台的,所以,他看到天时还早,径直去了杂货铺子。 远远的,他看到铺子里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今天,武馆开馆收徒。难道已经有如此多的人通过了入门考试?这么快!不知道考的是什么。沈云快步走进铺子。 余头他们几个忙得满头大汗。尤其是余头,被拿着银票和货物的人们团团围住。那些人叽哩呱哇的嚷嚷,吵得他头疼死了!偏偏他还要不停的画标记,算账…… 看到他,余头象是看到了救星,伸手招呼道:“先生,快来!” 人太多了!而且今天光顾的这些人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买起东西来,就跟不要钱似的,看到什么,买什么。他哪里能画得那么快、算得那么快! “劳驾,让一让!”沈云赶紧拨开纷乱的人群,挤了进去。 “先生,还是你来吧。”余头甩了一把汗,把笔和账本一股脑儿推给他,“我要出去歇口气……”上帐、结算,比冲锋陷阵要难多了!还好天帝老爷给他们几个送了小先生过来。 沈云接过账本一看,乐了。生意挺红火的。这才多久,账本上已有好几页画满了圈圈勾勾、王八虫鱼。 他的书写速度和心算能力都不错。是以,他的到来,大大的加快了上账、结算速度。是以,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围在柜台前的客人们都结算完毕,拿着东西匆匆离开了——来之前,家里的老爷太太们都没有想到,院里分派下来的屋子会空得连耗子都呆不住,是以,带来的东西有限得很。他们急着拿了东西,回去给少爷小姐们布置屋子。 按照武馆的规定,任何人入读,皆不能带仆从。考虑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开讲,武馆稍微做了点变动,改成不许仆从留宿。 也就是说,太阳落山之前,他们不得不离开。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啊。 第九十八章 第一时间传讯于我 到了中午的时候,客人渐渐离去。 沈云他们总算得了空闲。 大家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空阔了许多的铺子,顿时觉得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我去后头炒几盘下酒菜,我们好好喝一盅。”余头笑眯眯的起身。 沈云拉住他:“下午,肯定还会有不少客人来。乘着中午得空,我们得赶紧去库房里调货过来。不然的话,临时调货,会人手不够,忙不过来。酒,晚上再喝也不迟。” “先生说的极是。”余头点头,招呼谷雨他们三个,“你们留下来,听先生调遣。我去后面做饭。晚上,我们再喝点酒,一起乐呵乐呵。” “好!”众人齐声响应——忙了一个上午,他们个个两脚不沾地,虽然累,但是生意红火,干劲自然是足足的。 沈云很快拟出了调货单子,将活计分派下去:他在库房里出货,东子和大虎负责搬运,谷雨留在铺子里上货。 四人分工合作,通力协作。 等余头做好饭菜,调货也基本上完成。 看着又满满当当的货架,余头好不惊讶:“啊呀呀,好利落!” 谷雨从腰间解下棉巾子,擦去满头的大汗,冲沈云竖起大拇指:“全靠先生指挥得当,有章有法!” “所以,军师常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余头笑眯眯的赞道,“能遇着小先生,是我们几个的大福气!” “是啊。”大虎长吁一口气,“今天这阵式,没有先生,我们真应付不来。” 东子一拍大腿:“哎呀,说好中午去给先生砌灶台的……” 沈云摆手打断他:“灶台的事,慢几天,没关系。眼下,我们要乘着开馆,买卖红火,多多赚银钱才是。”说着,他又拿出一张单子,“刚才我清点了一下库房,这些货物出得最快,存货不多了,怕是撑不过明天,要尽快补货才行。” 余头接过单子,看都没看一眼,转手交给东子:“东子,你吃过午饭就去办。” “是。”东子仔细的将单子折好,收进怀里。 “摆桌子,吃饭。”余头挥手,“我打听过了,下午还有一场考。到时又会有不少客人上门。我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大家乐了,一齐动手,很快就摆好了饭菜。 这里没有食不语的规矩。 谷雨捧着饭碗,扒一口饭,越想越乐:“要是天天都能这样生意红火,用不了三两天,咱们的本钱便回来了。” 余头白了他一眼:“想得美。今天是最红火的,明后两天,武馆里的情形传出去了,新考上的弟子们事先会做好准备,该带的带一些来,买卖自然就会差一些。” 沈云闻言,赶紧放下饭碗:“余头说的是。我刚刚没有想到这一层。”扭头看向东子,“东子哥,你把刚才的补货单给我。我要删减一些货物。” 不等东子回应,余头劝道:“先生莫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生,先吃饭。吃完饭再改也不晚。”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说法了。沈云笑了笑,重新拿起饭碗:“余头说的是。”他正好可以边吃边思量如何修改补货单。 余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我们这么辛苦,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手里的这口饭。” 谷雨一脸的憧憬:“我要跟着先生好好学做生意。等将来老家那边的叛军也被灭了,我回去就能开家杂货铺子,做点小本生意,混口饭吃。”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虎一边扒饭,一边附和。 东子冲他呲牙:“你最会说的就是这句话。” “哈哈哈……”大家都乐了。 大虎却一本正经的抬起头来,说道:“我没胡说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以前,我最担心的是我家的十亩田。被叛军占了好些年,也不知道到时还讨不讨得回来。要是讨不回来,我十个手指头只剩下七个,连刀都拿不了。以后回到老家,日子该怎么过。现在,我不担心了。我想得很明白,到时讨得回来,就回家接着种田。要是讨不回来,我也不用怕。我要是学会了做生意,又攒了点本钱。回到老家,还怕混不到一口饭吃?” 跟我学?沈云大汗:其实他也不会做买卖。只是在妙手堂呆了几个月,从东家和掌柜的身上看出了一点门道罢了。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师父生前说过,没有哪个是生而知之的。所有的郎中都是边行医边摸索,慢慢的,日积月累,自然而然的能摸出不少门道来。做生意,应该也是一样的。大伙儿天天围着铺子转,还不怕摸通生意经? 和昨天不同,余头他们似乎都有了奔头,一个个神采奕奕,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甚至于,余头主动提出,请沈云教他们识字:“我今天算是开了眼。识字和不识字,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以后,我们回去要自己开铺子,还非得识字不可。” 这回,谷雨他们三个也没有再畏难:“是啊,先生,请教我们识字,还有记账。” 沈云满口应下:“没问题。以后,每天晚上,我做完账,抽出半个时辰,教你们识字。”在郑家庄的时候,他也曾教过庄子里的人识字,有经验。 “多谢先生。”余头他们个个欢喜不已。 沈云摆手,用他们常说的话,回道:“自家兄弟,谢什么。” 于是,余头等人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下午,沈云无事,继续留在铺子里做事。 余头的情报很准。下午,果真又有一大拔客人过来。和上午一样,他们也是各种买买买。 谷雨他们中午才补上的货,很快又被抢售一空。 还好,沈云早有准备,打发东子去外面又进了一批货回来。不然,铺子空空,明天都不好意思开门招呼客人。 进库、补货……等他们忙活完,外边的天也黑了。 这回,余头置办了好些酒菜,乐呵呵的跑到前头来,招呼东子他们去摆桌子。 “等一下,先生在盘账呢。”忙了一整天,他们很关心今天到底赚了多少银钱。 “哇,先生打算盘,比弹琴还要好看!”大虎大赞。 真有这么好?余头也挪不动脚了。 他凑上去,围在灯下,看沈云扒拉算盘珠子——沈云的算盘术是陈老爷教的。他救了甜甜,又将人照顾得那么好。陈老爷觉得无以为报,非得将陈家不外传的算盘术传给了沈云。 沈云早已练得纯熟。他双手都能打算盘:右手算账,左手校账。十个手指头轮动,宛若花开。 “噼哩叭啦”,算盘珠子的声音清澈利落,好听极了。 余光看呆了:“打出一朵花来,说的就是先生吧!” 大家又笑了。先生中午说过,会教他们的。 不到半刻钟,沈云盘账完毕。他按住算盘,抬头向众人宣布:“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我们总共赢利七百一十五两二钱银子!” “哇,回了一半多的本钱!”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掌欢呼。 当晚,包括沈云在内,他们每个人都喝了点酒——沈云是因为年纪小,只能浅尝辄止;而余头他们初尝成功,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一个个惦记着明天还要开门卖货,也不敢多喝。 待吃饱喝足,天时还早。沈云主动提出,教众人识字。 “好!”大家无不喜笑颜开。一天下来,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别看先生年纪小小,却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们很渴望能跟先生学到做生意的真本事。 夜色之中,不远处,小楼的一个房间里。 玉宁道长轻轻推开窗户,看向杂货铺子方向,笑道:“他们今天很高兴。” 身后,永安副教使提起紫砂小壶,给自己续满茶:“我原本以为他们今天会应付不过来,把生意做砸。” 玉宁道长回头:“如果没有沈小子的话,你现在确实是能看他们的笑话了。另外五院的杂货铺子,都是一团糟。” 永安副教使端起茶碗,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沈云,有点意思。我很想看看,他费心费力的教那些粗人识字、算数,最终又能教出个什么名堂来。””从来都是富贵天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给那几个粗人都算过,他们注定是贫困潦倒,衣食堪忧。所谓的良民身份,也只是一时之运,保不住他们的下半辈子。回到故乡,开铺子,丰衣足食?他们几个都注定没有这等好命。 “你说,凡人,能修行吗?”玉宁道长突然问道。 永安副教使愣了一下:“凡人修行?没有灵根,怎么吸收天地灵气?玉宁师姐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玉宁道长没有回答他。 因为她也想不出,没有灵根为介,如何吸收天地灵气。 可是,师父生前曾说过,以前,天神宗里有不少凡人弟子修行!有的甚至成功凝结出了金丹。 只可惜,她当时年少,很多事都不懂,所以没有在意。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玉宁道长又转头看向夜色中的那一点灯光,说道:“唔,以后,请永安师弟帮我照看沈小子一二。他若有什么异动,永安师弟要记得象今天这样,第一时间传讯于我。” 凡人能否修行,也许本座能从沈小子身上找到答案。 她抿嘴轻轻一笑:希望沈小子不要让本座失望! 第九十九章 新弟子 接下来的两天里,沈云上午去借书间整理书册,中午,赶去杂货铺子帮忙。 和头一天一样,永安副教使依然每天给他提供早膳。但是,沈云觉得很奇怪,明明看着一样的馒头、白米粥和咸菜丝,然而,吃进肚里,再也没有那种热气蒸腾、四体舒泰之感。 难道是我的适应能力如此之强,好东西仅吃一次,身体便习惯了——他跟师父学过医,知道在医理里,有一个说法叫做药物耐受性。即,反复使用一种药材时,病人对该药材的反应便要减弱,具体表现在,药效越来越差。一般来说,人的适应能力越强,则表现得也越强烈。 这是由个人体质决定的。谁也无可奈何。而要想抵消耐受性,唯有不断的加大药材剂量……沈云满头黑线——他不可能象饿死投胎一样,每天翻倍的用早膳吧! 好吧,只要能凝结出真气,出丑什么的,都是浮云。可是,他的胃就那么点大,真的一顿吃不下五六个大馒头,或者是更多的白米粥。 也罢,师父说,凝结真气之事,讲究水到渠成,急不得。 如此一想,沈云很快便又释然了。 第三天上午,他如期完成了永安副教使布置的任务。后者很是满意,奖励他在借书间,免费借阅一年的书。 铺子那边,正如余头事先预料的差不多,从第二天起,生意明显差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过来采买。尤其是沈云根据第一天的货物售出情况,有针对性的进了一大批热销货物。所以,铺子里出货依然很快。 到了第三天晚上一盘账,余头他们惊喜的发现,不但捞回了本钱,而且小赚了一笔! 鸿云武馆里,象他们这样的杂货铺子总共有六家。余头消息灵通。他很自豪的告诉大家,他们的铺子是生意最红火的,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回本赢利的一家。 “苏老三他们几个说,明天上午,要一起来我们铺子看看。”他红光满面的说道,“看我们是怎么做买卖的,还说要跟我们学呢。先生,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们?我们都听你的。” 沈云没有犹豫,笑道:“好啊。有财大家一起发,是好事。” 六院六个杂货铺子,大家各有各的客源,井水不犯河水。平时多来往,没坏处; 再说,他看过省城的药商会做事。所有药铺联成一气,统一药价,能避免很多麻烦和内耗。他很认同这种同行联合起来的做法。同理,他从心底里认为六个杂货铺子也有必要联合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以前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他若反对的话,只怕余头他们几个心里会难受。他很欣赏和羡慕他们之间的这种“弟兄”义气,不忍破坏之。 果然,余头他们几个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三天招考过后,药院里的人陡然多了起来。沈云所在的那排屋子也住进了两个弟子。不过,这些天,他清早出门,晚上回屋,不是在借书间,便是在铺子里。整个人忙得团团转。是以,一直没能和这两位邻居打照面。 次日,是药院正式开讲的头一天。沈云按照院里的通知,早早的出门,去大礼堂集合。 不想,两位邻居也差不多同时出了屋子。 他们俩衣着光鲜,腰间挂的玉环、荷包皆非凡品,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矮的则要小一些,个头和沈云差不多,不过,年岁明显要大一些,应该有十二三岁了。 两人显然是熟识的。瞥了一眼沈云身上的棉布短衫,他们有说有笑的打沈云面前走过,视之无物。 想着以后天天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沈云本来想跟他们俩打个招呼。见状,他有点儿小尴尬。 罢了。沈云耸耸肩,回身锁门走人。 药谷里大概住进了两百来个新弟子,尚有七成左右的空屋。此时,大家三三两两的往大礼堂方向走去。 有男有女,大多数看着是十二三岁的样子。那些年岁大些的,也顶多有十五六岁。他们大多衣着穿戴不凡,象是富贵人家里的孩子。只有极少数是和沈云一样,布衣布履,衣饰简朴。 大礼堂离药谷有一刻多钟的路程。 说是礼堂,其实是一个圆形的露天的大院子。正前方有一座精美的、很象戏台那样的长形亭子。 圆墙的周围,种了一圈金桂树。此时是秋天,金桂盛开,整座院子都是香气怡人。 院子的正中央本来是空无一物。不过,此时,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地的圆形草蒲团。 沈云赶到时,大礼堂里人声鼎沸,地上坐了不下两百来个新弟子。 他随意的找了一个偏后的空蒲团,也坐了下来。 “咦,怎么是你!”这时,坐在左上方的那名少年转过身来,伸手指着他,叫道,“我前天看到过你!你在杂货铺子里做事!” 刷刷刷! 周边的人都望了过来。 “你是杂役?”另一个少年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尖声说道,“这里只有弟子才能坐!” “对,你走开!”有好几个人附和。 沈云环视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是药院弟子,怎么不能坐在这里?”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在杂货铺子里做事!”左上方的少年涨红了脸。 “他说的没错。我昨天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你在杂货铺子里做事,你就是杂役。贱民!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弟子……”一个头戴珍珠小冠的女弟子也站了起来。 沈云被他们吵得烦躁,学着师父生前的样子,翻起眼皮子,反问道:“药院有规定,弟子不能去杂货铺子里做事吗?” 当然没有。刚刚质疑他的那些新弟子立时哑了口。 “可是,你不该跟那些贱民一起做事,混在一起!”女弟子实在是太气愤了,以至于珠冠上的大小珍珠晃动不已。 沈云冷笑:“他们不是贱民,都是良民。”本来,他还想质问这位大小姐,她身上有哪一样,不是出自贱民之手。贱民怎么了?吃她家的饭了,还是挖了她家的祖坟?不过,想到世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良贱之别,他咽下了后面的那些话。 “胡说,良民怎么会做伙计?” “打死我,也不会去做那种低贱的事。” “你骗人!” …… 周边的新弟子们纷纷出声。 “教使大人到!” “副教使大人到!” “督教大人到!” 听到通传声,所有人都齐齐的闭上嘴巴,赶紧在蒲团上盘腿坐好。 沈云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不过,他看得出来,周边的新弟子都很排斥他。他们尽量离他坐得远一些。 沈云经历了那么多,连死都不怕,还能怕几个毛孩子的疏远?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 今天,教使是个面如冠玉的年青男子。他给新弟子们开讲,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起身走人。 接着,永安副教使给众人一条一条的宣布药院规章制度,以及日常安排。 全程,督教大人都是面无表情,大刀金马的坐在一旁。 当听到所有弟子以后每个月都要轮流在药院做三天杂役时,众弟子“啊”声一片。 尤其是那个头载珠冠的女弟子,更是花容失色,坐在蒲团上,簌簌发抖。于是,她头上的大小珍珠又左摇右摆的晃了起来。 “这位兄台,你是早早的知道了这条规定,才去杂货铺子里做事的吗?”训诫结束后,有人急急的拦住沈云问道。如果去杂货铺子里做事,能顶杂役,他也宁愿选前者。 看着他一脸煞白的样子,沈云恶心得很,懒得理睬,直接拂袖离去。 背后,新弟子们怨气冲天: “啊,连药田也要亲自打理!” “以后只能天天梳道髻,不能戴头饰。不要啊,丑死了!” “去膳堂买饭?我不会呢,怎么办?” “早知道,我就不选药院了。” …… 因为刚才永安副教使说了,散课后,弟子们去库房那边领取两身弟子服。从明天起,弟子们在武馆里,一律只能穿弟子服。所以,沈云离开大礼堂后,径直去了库房那边。 这些新弟子中,绝大多数都是呼奴唤婢惯了的。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要去领衣服。他们依然留在大礼堂里议论规章制度。以至于沈云赶到库房时,还没有几个弟子过来领取弟子服。 他轻轻松松的领到了两身弟子服。 所谓的弟子服包括三件,即,一件青布及膝长袍、同色的长裤和一条一寸宽的青布腰带。其中,长袍在衣襟、袖口等处都镶了一道两指宽的黑布边。 不分男女。 “倒是耐脏……”沈云眼角直抽抽。就这样的布袍子和长裤,在市面上最多能卖几十个大钱。可是,变成弟子服后,它们身价大涨。两身共花费了他三两银子。 据说,这还只是秋装。等到了冬天,还有冬装弟子服,更贵。 捧着两身弟子服,他突然咧嘴笑了——可以想象,那个珠冠女弟子看到这样的弟子服,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唔,她头上的珠子怕是都要摇落了。 没有回药谷,他带着弟子服,直接去了杂货铺子。 此时,铺子里没有买卖。余头他们几个都空闲得很。 看到他进来,余头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先生,刚才,苏老三他们才走。” “哦。”沈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都很佩服先生,也想跟我们一道,跟先生学识字和记账算数。本来,他们想留下来,拜见先生的。”余头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们要都来的话,有十几号人呢。我不敢替先生拿主意,叫他们先回去等信了。” “没事。他们想学的话,晚上过来就是。”沈云答道。他无所谓。反正,四个人是教,十几号人也是教。 他和那些新弟子,根本就是话不投机。与之相比,他更喜欢跟余头他们在一起。后者好学、勤快,很合他的眼。 第一百章 胳膊扭不过大腿 当天晚上,苏老三等十九人如期赶到杂货铺子。 他们对沈云非常感激,一照面便抱拳行礼,齐呼:“见过先生。” “诸位莫客气。”沈云怪不好意思的,抱拳还礼——这些人随便哪一个,年纪都比起码要比他大一轮。 余头在一旁,一一将十九人介绍给他。 他们显然很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余头每介绍一个人,被介绍的那人便上前一步,再次抱拳行礼,口尊先生。 于是,沈云也一一还礼。 介绍完后,余头笑眯眯的对沈云说道:“先生,他们都是粗人。有什么规矩,先生只管吩咐。” 也就是请他训话的意思。 苏老三等人也齐声说道:“请先生吩咐。“ 沈云脸上飞红,摆手笑道:“识字能有什么规矩?大家想学的话,以后,每天这个时候过来学就是。”又道,“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学今天的生字。” “我们都准备好了。”余头连忙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坐下。 四方桌上,笔墨纸砚都是早早备好了的。 沈云大大方方的在主位上坐下来,提笔写下“凉席”这两个字——他是没有照着《识字歌》来教。而是根据铺子里的需要,从货物名称入手。 “这两个字念‘凉席’。”写完后,他将纸拿起来,环示众人。 “哦,这个我们铺子里有卖!” “我们也有!” “原来是这样写的。” “看不明白……” 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大字。 沈云笑道:“莫急。我们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拆开来学。”象余头他们四个,已经先学了一晚,知道什么是笔顺。但是,苏老三他们才加入进来,是头次识字。所以,昨晚说过的一些话,今天,他又得再说一说。 关于识字,他深有体会,即,才开始学时,会很慢。故而,初学伊始,绝不能贪多。现阶段,他每晚只打算教他们学写三样货物的名称。 同时,他尽量说得浅显易懂一些,且多多联系学习者的日常生活,加强他们的记忆。 这些全是在郑家庄教拴子他们识字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和昨晚一样,效果也很不错。一刻钟下来,所有人都会写会念今天都的三组货物名。 沈云乘热打铁,叫他们用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腿上,将每个字再写五遍——没办法,铺子里地方窄,二十几号人坐下来,已经很挤了。再也摆不下桌子什么的,供大家写字。 都写完后,他又教众人数数。说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些人出来开铺子,居然大多数人不能数到一百! 沈云摸出这一情况时,心里是震惊的——谁给他们出的主意!真是心够大的。连数数都不会,开什么铺子,做哪门子的买卖啊! 半个时辰,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学得很认真。象苏老三他们离开铺子里,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头写写划划,嘴里碎碎念着:“凉……席……枕……头……布……被……” 第二天是单日,上午要开讲。 沈云早早的赶到大礼堂,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 和他一样,所有的新弟子都头上梳着道髻,换上了新领的弟子服。是以,放眼望去,一地的青色团子。 很巧,沈云看到了昨天戴珠冠的那个女孩子。 珠冠没了,她也与众人穿着打扮一样。只是,头勾得低低的,都快埋进胸脯子里去了。 沈云因为坐着,所以,才看到,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此刻又红又肿,俨然变成了“一线天”。 这是哭得太狠的缘故啊!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心道:至于吗? 巳时,正式开讲。 今天给他们讲课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端坐在最前面的亭子里,先是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罗,以后,给你们讲药材种植。” 接着,便直接讲今天的内容——药田的平整与日常管理。 闻言,底下的弟子们,绝大多数都坐不住了——因为昨天永安副教使讲得很清楚,讲课期间,除非师尊们发问,否则任何人都私自发言,都视为违纪。而违纪是要处罚的。所以,弟子们不敢出声。但是,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忍不住左顾右盼,看周边人的反应。 对此,罗师尊视而不见,继续不紧不慢的讲他的课。 沈云有点儿后悔。罗师尊讲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早知道的话,他要带上纸笔,做些记录。 还好,罗师尊今天讲的内容不多。他勉强都在心里记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他也生怕自己会忘了。一下课,便急匆匆的跑回药谷,在屋里把今天的内容一一记下来。 接下来,他的事开始多了起来。因为罗师尊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告诉他们后天,他会开始教他们种植翠草,所以,今明两天,他去院里领取工具,平整甲十号田,做好开种的准备。 中午,东子带着工具过来给他砌灶台。 听说他要平整药田,他很热心的说道:“我在家里种过田,是熟手。铺子里又不忙,下午,我过来帮先生打下手。” 沈云知道他是好意,担心自己年纪小,做不了体力活,搬出药院的规矩,回绝道:“多谢东子哥。只是,院里的规定,药田必须由弟子亲自打理。” “这是什么破规定!”东子一脸的气愤,“我自个儿乐意,也不可以吗?” 好吧,药院的规矩就是如此,人人都必须遵守。不然就是违纪,会有相应的处罚。他也只能嘴上发发牢骚而已。 东子的手艺不错,只花了个把时辰,便在外屋,给沈云砌了一个两眼灶台。知道沈云好干净,他还给砌了一个洗澡的池子,指着底下的一个门洞,解说道:“烧火做饭时,先生把这里捅开,火气便过来,把池子里的水烧热。就是在冬天,也保管先生能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 沈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灶台,新奇不已:“东子哥,你太厉害了,是怎么想出来的?” 东子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哪里能想得出,都是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说,他年轻时,给了一个云游的道人一个馒头。那道人便教了他这个法门。只是,道人事先让我师父发了誓,说是,他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永远不能用这个法门赚钱。我师父就把这个法门教给了徒弟们,让徒弟们出去揽活。赚来的钱,一半要换成年节礼,孝敬给他。在我们那里,很多人家修这种灶台,都是我们师兄弟修的。” 这样一来,他师父也不算违誓。沈云挑眉:“你师父真聪明。”不过,他认为真正的聪明人是那个道人。 在这个世道,人人都讲究“法不轻传”。寻常人要学点东西,真的很难。是以,一旦有幸学到点本事,通常都会当成传家宝,代代相传。 比如说,陈老爷年轻时得了一场机缘,学到了算盘术,便只传子,子再传孙。如果不是他救了甜甜,陈老爷深感其恩,觉得无以为报,怎么可能以算盘术相赠? 东子师父碰到的道人算是异类。他要东子的师父立下那样的誓言,其出发点,就是想叫他师父把这个砌灶台的法门传出去,而不是当成传家的手艺,只传后世子孙。 沈云个人很赞同那道人的想法。 不管世人的看法如何,他本人是非常反对“法不轻传”的。 因为从青木门的传承来看,他发现,“法不轻传”的后果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认为,越是好的东西,便越要多多的传出去。只有更多的人学会了,才会越来越兴盛,不至于落没或者失传。 对于师父传他的药典和金针术,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眼下,他自己技艺不精,怕误人子弟,所以,才不敢外传。 至于算盘术,他是打算弄一个简化版出来,传给余头他们——为什么要简化之后再传呢?无他,实在是余头他们年纪大了些,而底子又太差。算盘术里那些复杂的算法,他们很难学会。再者,开个小铺子,也用不到那些太复杂的算法。 下午,按照罗师尊所教,沈云去库房那边领了一套工具。与昨天不同,这回,库房前,排起了长龙队。弟子们都早早的过来领取工具。 沈云不觉莞尔——正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良民又如何?药院的规矩如此,谁都得遵从。看不起种田的活?师尊一发话,这些少爷小姐们都得老老实实的照办。 整套工具包括:药锄、七齿铁耙、铁锹、木桶、打火石各一样。 这些在市面上都有买。余头他们的杂货铺子里也有。只是,价格都比库房这边要高出两成左右。 算是药院给弟子们的补贴吧。 不过,库房的管事说得很清楚:每人只能在库房领取一套。 也就是说,这些工具如果用坏了,或者是丢了,不能再去库房领第二套。只能去外面或者杂货铺子里买高价的。 甲十号田的旱田就那么一点儿,沈云以前在郑家庄又是下过地的,是以,他下午只领了工具回去,没有立刻开工。 而他的两位邻居选的都是靠里边的乙字号田,全是旱田,数量不少。 所以,沈云回到药谷的时候,看到他们俩已经哭丧着脸在平整药田。 第一零一章 流言 看到沈云,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扔下手中的铁耙,一齐走了过来。 “兄台,回来了!”两人抱拳见礼。 沈云没想到昨天还骄傲得象小雄鸡一样的两位高邻,今天竟然主动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礼堂往来。他也不是小气的人。是以,抱拳回礼。 其中,长得细眉细眼的那位,自我介绍道:“我叫刘雨星,住乙十号。这位是李长安,住乙九号。我们是表兄弟。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好说。”沈云答道,“在下沈云,住甲十号。” 李长安闻言,看向甲十号药田,眼里的艳羡完全遮不住:“沈兄选的好药田!” 刘雨星呵呵:“我等哪有沈兄这等福气,有师长在旁赐教。” 沈云挑眉。余头消息灵通。昨天告诉他,说是现在药院里,有很多关于他的流言。比如说,他是药院里唯一的凭着一封荐书,免试入学的新弟子;比如说,他比所有人都提前入学,也是头一个选药田的……甚至还有流言,说他是贝大帅的远房侄孙。 余头他们也好奇得很,忍不住两眼亮晶晶的围住他询问:“先生真的是大帅的子侄后辈?” 沈云当然否认:“我确实是得了一位前辈的荐书,免试入学。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贝大帅。” 现在,听刘雨星如此一说,沈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两位高邻前倨后恭。想必他们这些天没少打听他。 “我也是胡乱选的。”他笑道。 可惜,两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 对此,沈云一点儿也不在意。 刘雨星看了李长安一眼,又道:“不知道沈兄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整理药田?” 沈云如实以对:“明天。” “是这样的。”刘雨星说道,“沈云,你看,我们毗邻而居。名下的药田也是相连。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我们。昨天,永安师尊告诫我们,药院弟子同气相连,互帮互助。我们两兄弟有意请沈兄与我们一道,共同劳作。不知沈兄意下如何?” 沈云听明白了:这两位是想请他帮忙。 本来,在牛头坳村,还有郑家庄,有个什么事,或者农忙时节,邻里之间互相搭把手,是常有的事。是以,他并不觉得两位的意见唐突。 可是,这两位……呵呵,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搬出永安师尊出来压人! 没见过求人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所以,去他的远亲不如近邻。抱歉得很,小爷拒绝,不吃你们这一套! 沈云笑道:“抱歉,我还有事,这两天抽不空闲来。以后再说。”说着,抱拳打了个拱,施施然回屋。 闻言,李长安的脸色便很不好看。眉尖轻皱,他刚要张嘴说话,被旁边的刘雨星拉了一把,拦住了。 看到沈云进了屋,李长安忿然问道:“五哥,为什么不让我跟他分辩?明明永安师尊亲口说的,我们弟子当通力合作。他无视永安师尊的告诫,我要去永安师尊那里告他一状!” 刘雨星瞥了一眼甲十号房紧闭的黑油小门,哼道:“你没听其他人说吗?人家的药田都是永安师尊亲自帮着挑选的。你去告啊!” 李长安立马泄了气,嘴里嘟囔道:“真倒霉,怎么碰上了这号人当邻居。那么多的药田,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完?” “先做着。”刘雨星看着长满荒草的两大块药田,愁眉不展,“只要有人叫了杂役下田。我们也跟着请。再多的工钱,也要请。” “嗯。又不是请不起!”李长安的眼睛亮了。 “走,接着干活去。”刘雨星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沈云放置好工具后,又出了门。他想去借书间借阅关于水田养护的书——罗师尊的课,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既然旱田要养护,想来水田也是一样的。甲十号药田以水田居多,以后的收益,也主要指着水田呢。 只可惜,药谷里的水田数量不多,罗师尊貌似也因此而疏忽了这一点,讲课时只字没提水田的养护,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借书间有相关方面的书册,有兴趣的弟子,不妨去借阅。 经他提醒,沈云记起来了,先前整理借书间时,确实曾看到过一两本关于水田养护的书册。 先下手为强。他决定马上去借书。 因为借书间里,数以百计的书册,都是他一本一本整理出来的。是以,跟永安师尊报备后,他熟门熟路的找出了那两本书,然后,又找了一本药草种植的书。拿着这三本,他去永安师尊那里登记。 “一个月内归还?”后者看过书名,问道。 沈云点头:“是的。” “唔,超过一个月的话,就要回来续费;损坏了,也一样要赔偿。”永安副教使果然免了他的借阅费,直接让他自己在借书簿上写下书名和借书日期,并签下名字。 “是。” 沈云将三本书收进余头送给他的青布书袋里,离开借书间。这时,前面有几个弟子有说有笑的联袂而来。 他耳朵尖,听到其中一人说:“我的药田里有一块水田。也不知道有没有水田养护方面的书借。” “去找找就知道了。”旁边有人应道。 看到沈云,他们齐齐的住了嘴,笑着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云亦颌首回礼。 走出几步后,他听到有人放低声音在问:“他就是沈云?贝大帅的外孙?长得挺俊的。” “我远远的见过贝大帅一次。贝大帅丰神俊秀,仪表堂堂。” “你们听说了吗?我听说,杂货铺子里的那些人,都是贝大帅的亲兵。还有,他们的怂样也全是装出来的。据说,个个见过血!沈云老是和那些人呆在一起。昨天,我假装去铺子里买东西,亲耳听见,他们唤沈云为‘先生’。” “啊呀呀,那错不了了。” “人家来头大,带着亲兵上学……啧啧啧,得,我们啊,惹不起,躲得起。” 沈云差点破功——都在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越传越离谱! 对于这些谣传,他还是抱着和昨天一样的想法:不理会。 因为师父生前跟他说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再说,他来武馆是求学,以及寻找什么是道。 是以,与其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澄清这种无聊的东西,他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多学点真正的本事。 然而,风欲静,而树不止。 第二天清晨,沈云去整理药田。 不想,他才走到田里,有几个人在甲十号田里挥耙除草。 沈云愕然:我没有走错? “沈云,早啊!”看到他,那些人纷纷打住,热忱的围上来跟他见礼。 “我叫袁峰。住在那边丙七号,离得很近。” “我叫陈龙。” …… 沈云一一向他们回礼:“我是沈云。各位怎么在我的药田里?” “我们的药田昨天都收拾妥当了,看到沈云还没有开动,便自作主张过来搭把手。” “沈兄事忙。我们恰好有空闲。” 沈云目光流转:“怎么好意思……” 结果,话未说完,便被人笑嘻嘻的截住:“就这么几分地,大家一起搭把手,很容易就整理好了。” “举手之劳罢了。沈云莫跟我们客气。” 沈云还能说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真诚的道了谢:“今天中午,各位赏个脸。在下请大家吃饭。” 在牛头坳村和郑家庄,都是这样的规矩:乡邻们自愿帮工是交情,身为主家,好吃好喝的招待则是本分。没有让人饿着肚子帮忙的道理。 “不用不用。” “永安师尊说了,我等弟子当彼此友爱,互帮互助。些许小事,何须沈兄破费。” 袁峰等人纷纷谢绝。 他们是认真的,绝没有客套。总共才两分地,大家一齐动手,人多力量大。不出一个时辰,药田便整理妥当了。所有人扛起铁耗跟沈云道了声别,转身就走。 沈云赶紧把人拦住,再次请他们吃午饭。 结果,他们一个个笑嘻嘻的跑得飞快。 旁边的药田里,刘雨星与李长安两兄弟艳羡不已。 后者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一群马屁精……” 刘雨星横了他一眼,心中懊恼不已——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我这近水楼台,竟然让旁人占了先机! 等沈云离开,他郑重的拉住李长安说:“沈云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以后,我们要找个机会,跟他修复关系……” 不料,李长安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贝大帅有一个这么大的外孙?等月底放假,我一定回去问我爹。我爹和大帅府的王管事交情不错,是真是假,一打听就全明白了。”说着,他瞪着甲十号屋,满脸狰狞,“若是让小爷知道他骗人,哼哼!” 刘雨星闻言,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反正已经给沈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索性等探实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次日又是开讲日。 沈云去大礼堂时,半路上碰到了袁峰他们几个。 好吧,确切的来说,他们是特意在等他。 于是,盛情难却,一起去。 进了大礼堂,他们自然也是坐在一处。引来许多注目礼。 对此,沈云泰然。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会怕几道目光? 至于,袁峰等人,若是诚心交好,他自然也是诚心以待;如果他们是听信了流言之故,才有意亲近,又与他何干?种种流言,又不是他放出去的。 第一零二章 全是戏 果然如沈云所料,今天的讲堂上,罗师尊重点讲了翠草的种植。末尾,他发布了三百份翠草种植任务,让弟子们自行去药院的任务领取。 每一份任务要求,到本月底交纳五十棵品相完整的翠草。 奖励是:二两白银和十点任务值。 这也是药院的规定,即,药院向弟子收购药材,都是以任务的形式。 按要求完成了任务,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励;反过来,若是失败,则要按奖励翻倍的处罚。 课后,袁峰邀请沈云一道去任务堂领取任务。 他今年十四岁,在他们那群人里最年长,是头头儿。 “沈兄,你准备领取几份任务?”他问道。 沈云如实以对:“我的药田不大,出产有限,只准备领取一份。” 罗师尊说的很清楚,翠草的功用主要是肥田。所以,种出来的翠草主要是锄碎,翻入药田里,为种植药材做肥料。 甲十号药田本来就旱地少,要是再不精心养护,出产肯定会更少。相对于翠草而言,药材任务的奖励绝对会更丰厚。所以,沈云觉得,不论怎么算,翠草种植的任务都是不划算的。 袁峰点头:“我也觉得只领一份,弄点任务值就行了。” 关于任务值,也是药院的规定:首次接任务不要任务值,从第二次任务起,每份任务都要花费任务值;至于需要多少任务值,则由任务的等级决定。药院的任务共分为十级。其中,一级任务,每份所需的任务值为五点,是所有任务里最少的;十级任务最多,每份竟然要消耗一百点任务值。 怎么得到任务值呢? 一是,做任务。通常的任务奖励里,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任务值。比如说,翠草种植任务,每一份会奖励十点任务值; 二是,做杂役。完成每月三天的杂役,可得十点任务值。另外,弟子完成了当月的杂役份额后,还可以向任务处主动申请杂役。每一项杂役,都有不同的任务值。 三是,被师尊们记“优”。每一个“优”,可奖励十点任务值。 还有一个渠道,即,去任务处用银钱兑换任务值。这个就比较贵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才能兑换一点任务值。并且还有限额,每个弟子,每一年,最多也只能换取一百点任务值。 而关于任务的完成数目,药院也是有规定的:每个弟子,每一年,至少必须完成五十个一级任务。 当然,完成更高等级的任务,可以折算成一级任务。 比如说,一个十级任务就能折算成五十个一级任务。所以,如果有人一年里只完成了一个十级任务,那也是合格的。 翠草任务属于一级任务,它的价值并不在于那二两银子,而在于十点任务值,和任务完成数。 袁峰此语,可谓一针见血。 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总共才三百份任务,药院的规定是,先到先得,领完为止。 他们是想明白了,但是,就怕其他人想不明白,图任务简单,易完成,领上几十份。 是以,一行人连午饭都顾不上,赶紧去任务处那边领任务。 好吧,弟子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们赶到时,任务处的外面已经排了一条规模不小的“长龙”。 陈龙看了一眼,说道:“好家伙,我们前面起码排了五十来号人!” 袁峰忧心忡忡的看着任务处旁边挂着的那块巨大的黑色木牌:“如果和我们一样,他们每人只领一份,任务还是很充足的。” 言下之意,如果前面的人都多领的话,他们极有可能会领不到任务。 黑色木牌是任务发布牌。上面标有任务名称,等级,还有数量。 现在,上面写的是:翠草种植任务,一级任务,两百七十个。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减少了三十个,说明确实有人在大量领取任务。 队伍在缓慢的向前挪移。任务牌上的数字却急速下减少——两百六十个……两百五十个…… 又接连有两名弟子选择了这项任务的上限数。 后面陆续赶来的那些弟子,看到长长的队伍,再看黑色木牌上的数字,大多数都皱着眉头,又转身走了。 沈云站在队伍里,望着黑色木牌上不断自动变化的白色数字,心中狐疑不已: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是仙法? 再一想到,玉宁道长眨眼的工夫,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的情景。他心里确定,武馆里确实有人会仙法。 那么,肯定也会有人知道,什么是道! 想到这里,他心中亢奋不已。 就在这时,余头从任务处旁边的一间耳房里,慢慢的走了出来。 看到队伍里的沈云,他径直走了过来:“先生,也来领任务?” 沈云点头:“嗯。” “啊呀,先生,你要领任务,何需排队!”说着,他拉着沈云的一只衣袖,“走,直接去里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云满头黑线:“不用了,我和朋友们一起排队呢。” 余头看了看袁峰他们几个,“哦”了一声,转身又折回了那间耳房里。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任务牌:“先生,你们要领多少任务?这些够了吗?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回去多领一些。” 一个任务牌代表一项任务。且每个等级的任务,任务牌的颜色,以及标注也都是不相同的。 黑色的,代表着一级任务。 他手里拿着的这把,每一根的正面都标有“翠草种植”四个金色小楷字。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云也不好意思拂了余头的一番好意。是以,他对袁峰他们几个说:“袁兄,你们先请。” 余头按足人头数,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份。 袁峰看得分明,冲沈云抱拳:“多谢沈兄。”说罢,率先走出队伍,从余头手里取了一块任务牌。 陈龙等人也依次领取了一块。 最后,余头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块。 沈云自个儿上前拿了:“余头,谢谢了。” 余头笑道:“这算什么。我本来想再多拿一些的。不过,里头的管事说,这种任务没有什么做头,领一份,意思意思就行了。以后,会有很多更好的任务。” “管事所言极是。我们本来也只是想领一份。”沈云笑道。 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后面领任务的那些弟子都想得明白,总之,任务牌上的数字减少的速度很快就变得缓慢起来。 沈云还惦记着昨天欠袁峰他们一顿饭的事,又邀请他们去膳堂用饭。 “不了。今天看到沈云带了笔墨记录罗师尊的课,我们都深受启发,准备乘着现在还没忘,回屋把上课听到的要点都记录下来。”袁峰笑道,“下一次,我们也要和沈兄一样,带了笔墨去听讲。” 他是头头,陈龙等人都听他的,纷纷附和。 于是,沈云也不好再勉强。 待袁峰等人离开后,余头笑道:“我正要喊东子去请先生。上午,苏老三送了道野味过来,说是特意进给先生品尝的。” 拳拳盛情,沈云自然不好拒绝,欣然与余头一同去铺子里吃午饭。 背后,众弟子是各种羡慕。 回到铺子里,沈云再次就领任务的事向余头道谢。 后者呵呵:“任务处里的金管事跟我是老乡。其实,刚才是他请我帮个忙。” 原来,罗师尊事先有吩咐,要他们任务处尽量让每一个弟子都做任务。 总共才三百个任务,可是,那些排前头的弟子几乎每个人都是按上限数领取任务。 金管事有些急了。 凑巧,余头有点事去找他。看到队伍里的沈云,便提了一句“喏,那位弟子就是我们大伙儿请的小先生”。 金管事听了,急中生智,才想出这么一出戏。目的是借余头的嘴,劝阻外面的弟子们多领任务。 事实证明,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那帮小崽子,一个个的,都只知道吃独食。不好,很不好!”余头说完,连连摇头。 沈云很是无奈。金管事请余头演一出戏,劝阻众弟子,却拉上了不明真相的他……好吧,关于他的流言已经传得够凶了。这下,貌似无形之中坐实了。 苏老三送来的野味是一大盆炒得香喷喷的野猪肉。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铺子里现而今空闲了一些,于是,他便拉了几个人去武馆的林子里转悠,打猎,捡山货。 运气不错。今天上午,他们头一次出手,就猎杀了一头将近两百斤的野猪。六个杂货铺子的弟兄们,分而食之。而送到余头他们这边铺子里的野猪肉是最多且最好的。无他,因为他们的“小先生”在这边。 沈云很领他们的情,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浑圆。 下午,他去库房那边领翠草种子,半道上,又碰到了袁峰他们。 于是,大家又汇作一道,一同领了种子。 按罗师尊所教,翠草种子事先要泡发的。他们便商定,今晚泡发种子,明天上午,大家一起去药田开种。 ===分界线=== 昨天下午四点半,某峰接到通知,说是今天上架! 完全是始料不及! 某峰头次在主站刨坑,不知这边上架的要求,本是做好了两百章之后上架的心理准备。结果,它说上架,就上架了…… 好吧,那就上架。 所以,亲们,老规矩,自今天起,本坑一天两更:第一更,上午八点;第二更,下午六点。 还是那句老话:某峰将尽量码好每一个字,不浪费亲们的每一分钱。 在此,某峰多谢亲们的大力支持,恳请亲们继续支持本文,谢谢! 第一零三章 初学剑术 人多力量大。第二天,忙活了一个上午,沈云他们合力,把名下所有的药田全种上了翠草。 “出了一身的汗,不如下午我们去河里洗个澡,松快松快。”袁峰提议道。 陈龙他们都看向沈云——河边的水面都被划进了药田,是有主的地儿。而他们这些人里头,只有沈云的药田里带有水域。 “好啊。以后,你们想要游水,尽管来我的水田里。”沈云爽快的应下。初秋时节,河水不算凉。这些天,他都是在自家水田里解决的洗澡问题。 “太好了。”袁峰他们忍不住欢呼。 当然,眼下,大家又累又饿,自然是要去膳食先饱餐一顿。 到了膳堂,袁峰抢先说道:“今天大家都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他拍了拍腰间的荷包,“我带足了银子。” 陈龙在一旁笑道:“省城谁不知你们袁家财大气粗?我们跟谁客气,也不会跟袁家孙少爷客气。” “就是。”其余人皆嘻笑着附和。 沈云在省城呆了小半年,多少知道一些省城的事。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袁峰来头不小——在省城能称得上财大气粗的,又姓袁,自然是有“袁半城”之称的袁家。 他们原本就是省城的良民大户。前些年,听闻叛军要攻打省城,袁家举家出城避祸。据传,贝大帅能一举夺回省城,里头就有袁家的功劳。是以,城破之后,贝大帅曾两次亲自接见了袁家的家主袁老太爷。 之后,袁家举家迁回,家势好比是点着了的冲天炮,一发不可收拾。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的铺子在省城遍地开花,涉及各行各业,故而得了“袁半城”的雅号。 怪不得人家不在乎他那一顿饭。 不过,袁峰身为袁家孙少爷,行事如此之低调,确实出乎沈云的意料。 他想:也许这才是袁家能抓住机遇,迅速崛起的原因所在吧。 忙了一个上午,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袁峰自个儿放了话。他又不是缺钱的主儿。是以,谁也没跟他客气,都点了自己爱吃的菜,一顿子狼吞虎咽。 吃罢午饭,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返回药谷,在河边小憩过后,跳进甲十号水里,游水嬉戏。好不快活! 他们之间情谊也象是芝麻开花,节节攀升。 此后,去大礼堂听讲、田间劳作,沈云与他们都是同进同出。 罗师尊发布了翠草种植任务后,便暂时停了讲课。第三次开讲,换了另外一位师尊。 当沈云看到玉宁道长身着白色劲装,手执三尺青锋长剑,出现在大礼堂前面的亭子里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教他们剑术的师尊竟然是玉宁道长;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玉宁道长竟然是武院的两位教使大人之一! 其他弟子的反应也差不多——天哪,武院的教使大人亲自教我们剑术! 真是难以置信! 接着,他们的第二个念头是:玉宁道长好年轻!好漂亮! 玉宁道长在台上看得分明,忍住笑意,随手舞了一个剑花。 于是,台下又是一片惊呼,星星眼闪亮。 第一次开讲,玉宁道长只略微示范了个一招半式,讲了一些剑术的基本常识,以及学习要求。 散课后,她单手执剑,被一队红衣劲装侍女簇拥着,象一片霞云似的飘然而去。 台下,弟子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齐齐起身相送:“恭送玉宁师尊!” 陈龙迫不及待的转过身来,对沈云和袁峰说道:“快,我们快去领木剑!玉宁师尊的剑术课,我一定要修,并且还要得优!” 关于功课,武馆有相关规定:分成必修课和选修课两种。对于药院弟子来说,剑术课和后面还要开讲的拳术课、刀术课、枪术课一样,都属于选修课。学与不学,全凭弟子们自愿。但是,一旦选修了,如果考试不合格,其处罚与必修课是一样的。 因为武学之中,剑术有王者之称,传闻是最难的。所以,今天,有一部分人是抱着试听的心态来的。如果觉得实在是太难了的话,他们便会改选后面的武学课。 陈龙最爱刀术,对剑术无爱。他今天就是抱着陪听的心态过来的。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只要能多看玉宁师尊一眼,剑术课再难,也非选不可! 一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今天过来听讲的弟子们,没有谁再犹豫,急吼吼的跑去库房那边领木剑。 很快,药院里,身佩木剑行走的弟子,比比皆是,俨然成了新时尚。 沈云早就打算好了,只要是武学课,不管是剑术、拳术,还是刀术等,他都要选修。 是以,他也领了一把两尺长的木剑,按照玉宁师尊的要求,挂在腰间。 结果,傍晚,他去铺子里时,被余头他们笑话了一顿饱的:“学功夫就要好好的学,搞这些花架子,做什么?” “天天在腰间挂一把木头剑,就能学好剑术了?真是笑话!” “我们大帅练兵,从来不兴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貌似师父生前也是这么说的。沈云悻然。 接着,余头给他讲了自己在军中习武的经历:“先生,以前在军中,大帅不止一次跟我们说,学武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勤奋。我们都是贱民出身。入伍之前,谁也没有拿过刀剑。大帅便先让我们每人挑选一样称手的武器。刀、剑、长枪……都随意。然后,叫我们无论选的是什么武器,每天都要在早、中、晚三个时间段,扎成马步,手执武器,对准铁靶的正中心,至少挥舞一千次。没完成任务,不许吃饭。如此过了一个月,我们都使惯了手中的武器。这时,大帅才把我们编成刀队、剑队和枪队,训练我们站队、结阵。” “对,我们就是这样学武的。”谷雨也道,“大帅说了,杀人的招,一招足矣。” 大虎也道:“就象锄地一样,哪来那么多的招术?” 沈云听了,不禁联想到了飞花越柳——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也不过单发和群发等两种手势。师父教他时,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多多练习。 一时之间,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玉宁师尊看着明明是剑术高手啊……剑术号称“王者”,莫非与众不同? 余头又道:“先生,我们这些人里头,苏老三是使惯长剑的。今晚,你不如问问他。” 有道理!沈云欣然点头。 晚上,教完课后,他真的向苏老三请教剑术。 后者挠了挠头:“剑招是有的。不过,我觉得说来说去,也就是十几剑式。”说着,他跟沈云讨要了木剑,拿在手里,边说边演示,“刺、斩、挑……” 说着,他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从身形,到眼神,整个人俨然与木剑合为一体,成为一把锋利的长剑。 沈云不禁看呆了。苏老三的剑术与今天玉宁道长随意演示的那几招完全不同:前者,简单明了,杀气腾腾,一看就是杀人的剑;后者则古朴大气,又不失灵动。 相同的是,两人舞剑时,都相同的熟练,以至于,给人一种他们与剑融为了一体的感觉。 刹那间,沈云的心里象是划过一道亮光:玉宁师尊要求他们随身佩剑,目的就是要他们尽快熟识剑,习惯木剑的存在,其实与贝大帅练兵的法门,可谓异曲同工。 苏老三演示完毕,也挽了个剑花,双手奉还木剑:“先生想剑术,不妨从刺式开始练习。我初学时,每天至少要练习一千剑。刺式总共练了十天,一千剑终于能做到,始终刺中同一个点。这时,我才感觉到心中有剑。” 沈云点头:“多谢。回去后,我就开始练习。” 苏老三憨笑着摆摆手:“玉宁道长是得道高人。她教的剑术肯定差不了。我这点小伎俩,先生觉得有用就好。”顿了顿,他又道,“我初学剑时,是二十岁,身子骨都长成了。一天一千剑,也吃力得很。先生年少,要是练得太狠,反而不好,会伤到筋骨。我觉得先生练习时,不妨减半。练完之后,泡个热水澡,能加快恢复。” 沈云听从了他的建议,当晚回到屋里,在外间的一面空墙上也挂了一块木靶子,正中间画了一个墨点,取出师父留下来的夜明珠为照明,练习刺式。 苏老三目光如烛。果不其然,他练到三百剑时,已经大汗淋漓。再坚持两百剑,整个人都脱力了,达到了极限——呵呵,练剑,比练习飞花越柳辛苦多了。 等身上的汗收了之后,沈云再按他所言,泡个热水澡……滋,那感觉,欲仙欲死,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泡完澡后,手臂的酸痛果然略有减轻。 尽管如此,沈云睡前还是坚持练心法。 不想,竟有意外之喜——三遍心法过后,手臂的酸痛感竟然减去了一大半。 五遍下来,酸痛感全无。 沈云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睛,抡了抡胳膊。 之前,他知道心法有恢复体力之效,只是从来没有发现,它的效果竟是如此之好。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小怪爱吃鱼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絜妤姐妹、如故、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一零四章 黄铜小棍 有了心法相助,沈云改变了每天的练剑计划:每天早晚各练剑五百下。每次练完,都接着练心法,以快速恢复身体。 很有意思。原本,他每天练七遍心法,便达到上限。结果,如此调整后,他发现早晚能各练五遍心法。 药院的功课目前还是很轻松的:每两天,只开讲一次,余下的时间,弟子们可以自行打发;翠草是最容易打理的药材,没有之一。基本上,种下去后,除了两天浇一次水,也没有别的事;至于剑术课,仅是开始。除了领取木剑,且剑不离身,玉宁师尊眼下还没有别的要求。 沈云估计,这种情形至少会持续到本月底。是以,他给自己订了一个日常作息表,把读书、习武,还有铺子里的事都编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每天忙而不乱,过得很是充实。 至于开销,他算了一下,这些天,去库房领取工具、种子等的花费是大头,共计七两银钱; 一日三餐之中,晚饭,他在铺子里吃;早饭和午饭,他从铺子里买了米和面,主要是自己做,偶尔会在膳堂或铺子里吃。这些天算下来,也不过三十来个大钱。照这样的情形,他每个月的伙食费最多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除此之外,他貌似也没有别的开销。 而进项方面,每个月他能铺子里拿到二两银子的工钱。这笔钱足够他的日常开销了。不确定的进项是,任务奖励。他来年的学费,只能指望这一项了。 想了想,他对自己说道:“得把水田收拾出来。” 那两本关于水田护理的书,他已经大致看了一遍。与旱田的整理差不多,水田的前期准备也不能少。比如说,清淤,巩固河基等。 甲十号药田有水面一亩多,光是清淤这一项,便是个不小的工程。 现在库房那边没有相关的工具买。于是,沈云便去铺子里找。 余头知道了,说道:“这种粗事,先生跟我说一声说行了,何必亲力亲为。” 沈云知道他家祖传下来一口水塘,好几代都是喂养水鱼为生,象清淤这样的活,肯定是熟手。只是药院有规定,药田的打理,不得假手他人。是以,他笑道:“药院的规定不能违背。我是头次做这种活,烦劳余头在一旁指点我一二。” 余头没法:“先生总是这般客气。” 根据他的提议,沈云挑了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开始清淤的第一步:下水查看河底情况。 按照书上所写,以及余头的经验,查看情况的同时,他还要有选择的挖取一些淤泥做样品,进行分析。 袁峰他们几个看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询问: “咦,这是什么?” “挖河泥肥田?” “那样成吗?” …… 沈云如实以对:“我的药田以水田为主。以后肯定也会种植一些水产药材。我找了一些书,照着书上写的,先做些养护的准备工作。” “有道理。”袁峰伸出大拇指,赞道,“这叫做未雨绸缪!”说罢,他回头向其他几人提议,“反正也是无事,不如我们一起给沈贤弟搭把手吧。”混熟了之后,沈云与他们序了齿,以兄弟相称。沈云的年龄在几人之中是最小的,于是,由“沈兄”变成了“沈贤弟”。 “好啊。”陈龙他们欣然应下,说着将袍脚塞进腰带里,脱鞋、挽衣袖、裤腿的,准备下水。 “谢谢诸位。”沈云连忙叫停,“今天,我是下水探查,无需太多的人手。今天要是摸明了情况,明天下午才会开始清淤。” 袁峰闻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余头,笑道:“既是如此,我们明天下午再过来帮忙。” “好咧。”沈云也没跟他们客气,说完后,继续下水做事。 袁峰他们在河岸上看了一会儿,发现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跟沈云说了一声,便又一道回去了。 沈云先是沿着河基探查、取样,然后再往中间去。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这片水田其实是书上所说的生田,即,它就是从河面上圈出来的一块野生田,之前从未整理、养护过,也没有种过药材。 象这样的生田,水底情况复杂得很,头一次养护,无异于开荒。 还好,他事先看过书,并且,余头也跟他说了不少经验,可谓做足了准备。不然,他很有可能应付不来。这也是他不让袁峰他们帮忙的主要原因。 河边,水面浅,最深处才漫过他的胸。他拄着一根铁锹,小心翼翼的踩着河底,慢慢前行。每隔十步,挖取一小坨河泥,细细查看。 运气还不错。从目前挖出来的二十几坨河泥来看,他的这块水田品质属于良品。 甲十号两边的水田暂时是无主的,所以,沈云摸到那两块水田边上时,有人会跳出来寻事。甚至于为了更清楚的摸清河底情况,他有意稍微过界一点。 就这样,他差不多在水田里泡了一个上午。探查也接近尾声。余头因为要回铺子烧饭,见他也做得差不多了,所以,在岸上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先生,呆会儿来铺子里吃饭啊。”说着,先行走了。 沈云应了一声,在水田里横了一个来回,又摸到了旁边的甲十一号边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脚下有些不对劲——踩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硬东西! 咦,是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憋气,一头扎入水中。 沈云的水性很好,在水底能憋气十几息不说,还能睁开眼睛。 他看到,黑色的烂泥里露出个红色的木质小角。 看着象是一个木匣子。 沈云蹲下身子,伸手刨开周边的烂泥。 很快,他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匣子。 好眼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小匣子表面的花纹被烂泥填满了,但是,不难看出,它的材质是红木的,并且,上面的花纹与师父传给他的那只红木匣子如出一辄! 可以说,这只小匣子就是他手头那只的缩小版! 这时,憋气极限到了。沈云“呼”的站起,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心里“咚咚”作响。 这只小匣子是谁的?怎么会被扔在这里?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管它呢,先挖出来再说。 打定了主意,他再次憋气,探入水中。 结果,他悲哀的发现,原本被从烂泥里刨出来的小木匣又埋了起来。甚至于,它露出来的那个小角变得更小了。 有阵法?沈云见识过幻阵,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那样的话,意味着有可能会出现变故。 于是,他不敢再拖延,赶紧再次动手刨周边的烂泥。 谢天谢地!小木匣总算被他再次挖了出来。 然而,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些。小木匣看着小小的,却重若千钧! 沈云使出了吃奶的力,也不能动它分纹。 该怎么办呢? 眼见着自己快要到了憋气的极限,下一次,小木匣说不定会埋得更深,甚至于彻底的沉进烂泥里,再也找不到。 沈云急得直瞪眼。 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那把比指甲盖大小了多少的机关锁上。 它和自己手里的红木匣子上的那把锁简直一模一样,也是缩小版。 拿不动匣子,那么,总要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东西吧?他甚是无奈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也不知道小木匣周边布的是什么阵法。沈云麻着胆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机关锁。 唔,找到了,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个小突起。 沈云皱了皱眉头,心道:拼了! 果断按下小突起。 小木匣无声的打开了。 沈云看得分明,里头放着一根遍体雕着花纹的黄铜小棍。比他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两寸来长。 除此之外,匣中什么也没有。 没有再犹豫,他一把牢牢的抓住黄铜小棍,猛的冲出水面。 “呼——哧——”,真的再也憋不住了! 沈云张大嘴巴,拼命的呼吸。 这一次,他憋得太久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也不知道小木匣怎么样了?沈云不死心,第三次憋气,探入水中。 果然如他所料,小木匣彻底消失了! 沈云用铁锹在原地接连铲了好几下,也没找到它。 罢了。沈云庆幸不已,攥紧小铜棍,返回岸边。 小木匣的出现太过离奇,且很有可能是天神宗之物。是以,沈云不敢在岸边细看小铜棍。 跟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不紧不慢的收拾妥当后,回到自己屋里。 关上门和窗户,他这才摊开左手,拿起小铜棍细细察看。 显然小匣子密封得很好。小铜棍不但没有生出铜锈,而且周身没有沾上一丝半点泥沙。 它是实心的,通体一般粗细,上面雕的是一朵朵重重叠叠、形状各异的祥云。 另外就是,一端穿了一个小孔,而另一端有一朵祥云图案比其它的,要稍微突出一些。 除此之外,沈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再无其他发现。 这是什么东西呢?做什么用的? 沈云把它放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心道:做得蛮漂亮的,好象是个铜坠子。 心念一动,他从针线包里翻出一根细线,编了条结实的细绳,穿过小铜棍上的小孔,戴在脖子上。 管它是什么,看样子肯定跟天神宗有关。所以,他决定暂且将之挂在脖子上,贴身藏起来。 第一零五章 好贵的剑术任务 第二天又是开讲日,也是药院弟子们第二次上剑术课。 得闻上课的玉宁师尊是武院的教使大人之一,且长得年轻漂亮,说话娓娓动听,前次没有来听讲的弟子们追悔莫及。他们也第一时间领取了木剑,早早的赶了过来。 于是,大礼堂的蒲团再一次被坐满了。 陈龙很仰慕玉宁师尊。他早早的喊了众人去大礼堂,抢占最前排的位置。结果,有人比他们更早。一行人赶到时,前两排已座无虚席。 “下一次,我一定要比他们所有人都早!”陈龙暗恨——他只能屈坐第三排。 沈云等人好无语。其实大礼堂盖得很有讲究,只要是坐在蒲团上,哪怕是最不显眼的位置,听起讲来,其声音效果也不比最前排的位置差。而上次的剑术课,玉宁师尊在台上展示剑招时,台下,她的那队红衣侍女基本上是同步展示。所以,在他们看来,无论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得了,这一排空位置,你先挑。”袁峰笑道。 陈龙本来想选最中间的位置。刚要坐下,他又摇头,自言自语道:“坐在人堆里,玉宁师尊哪能看到我?”说罢,他抱着书袋和木剑,噌噌的跑到了最左边的那个蒲团上,一本正经的盘腿坐下来。 把弟子服捋得没有一个褶子,他抬起脸来,四十五度仰视前面的亭子,装出酷酷的样子,问大家:“怎么样,够帅吧?” “哈哈哈……”大家再也忍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沈云的目力好,就算是坐在最后面那排,也能看清亭子里的情形,没必要坐得这么靠近。是以,他说道:“这里太靠前了,脖子难受累。我要去后面坐。” 袁峰也道:“我和你一道去。” “剑术课还是坐前面,看得清楚一些。”其余三人也不喜欢坐在人堆里,挨着陈龙,一字排开,坐了下来。 和他们事先猜想的一样,这一次开讲,玉宁师尊果然开始教授教招。 开讲之初,她告诉众弟子,从这次开讲起,剑术课变成一旬一讲,总共持续三个月。在此期间,她会向众弟子传授一套《紫云剑法》。 “刚刚,本座在你们药院任务处发布了一百份剑术考试任务。三个月后,举行剑术考试。你们有十天的时间考虑清楚,是否接下这项任务。十天之后,不管还剩下多少份任务,任务处都将停止任务发放。”玉宁师尊环视台下,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座在这里郑重的提醒众弟子,一旦接受这项任务,就意味着,三个月之内,必须学会《紫云剑法》。” 然后,她起身,随手挽了一个剑花:“现在,本座给众弟子示范《紫云剑法》。” 与此同时,红衣侍女们也在台下迅速散开。 啊,终于要开始了!所有弟子不由亢奋的两眼放光。 沈云和大家一样,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噌——”亭中,玉宁师尊抚剑长弹:“开始!” “遵令!”台下,红衣侍女们抱剑行礼。 刹那间,台上、台下,剑光拂动,宛若流云。弟子们看得眼花缭乱…… “噌——”,又是一声剑鸣。 剑止,人静,浮云散。 玉宁师尊抚剑轻笑。而红衣侍女们单手执剑,静声玉立。 好象刚刚的全是幻相。 “好——”弟子们如梦初醒,继而,拼命的鼓掌。 全场掌声有如雷动。 沈云一边鼓掌,一边使劲的眨巴眼睛——啊啊啊,太快了!完全没有看清! 同时,他在心里不禁担心:如此厉害的剑法,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学得会…… 台上,玉宁师尊单手执剑青锋剑,娓娓道来:“《紫云剑法》共三十六式,以快见长。今天,本座传你们起手三式。” 说罢,她放慢速度,一招一式的演示起来。 台下,红衣侍女们也是一样的放慢速度,同步演示。 总算是看清楚了。沈云长吁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不过,还是看不懂…… 好吧,和他一样,感觉象是雾里看花的弟子,不在少数。 药院的弟子确实是六院之中,武学资质最差的。玉宁道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接下来,不得不一招一招的拆开,慢慢讲解。 一些弟子忍不住,拿起横摆在两个膝头的木剑,起身,在位置上跟着比划起来。 见玉宁师尊并没有出言制止,越来越多的弟子加入其中。 沈云也是其中一个。 不知不觉之中,讲座结束了。 玉宁师尊收剑:“武院的库房有《紫云剑法》的剑谱,你们可以去那边领取。”说罢,在红衣侍女们的簇拥下,执剑离去。 “恭送玉宁师尊。”众弟子齐齐起身,按她的要求,执剑行礼。 等她们一行人走出了大礼堂,里头炸开了锅。 “哎呀,太难了。我怕是学不是会。”很多弟子愁容满面。 陈龙和坐在第三排的四位同伴快步跑到后面来,问袁峰和沈云:“你们去领任务吗?” 袁峰看着手中的木剑,叹了一口气:“我要考虑一下。” 沈云则道:“我没有任务值了。” 陈龙象是才想起来一样,懊恼的拍着额头:“怎么忘了这茬!早知道,我就不领翠草种植任务了。” “我想做这个任务。”旁边,他的堂弟,一直不怎么吭声的陈虎说道,“大哥,要不我们先去任务处那边看看,领这个任务要多少任务值?不是很多的话,直接用银子兑换任务值就是。” “是啊。”其余两人分别叫做洪天宝和扶子兴。他们俩也有心做任务,“只有一百份任务,去晚了的话,怕抢不到了。” 陈龙再次看向袁峰和沈云。 “你们去吧。”袁峰还是那句话,“我要考虑一下。” 沈云也摇头。一百两银子一点的任务值,不是他能兑换得起的。 于是,陈龙他们四个急匆匆的走了。 下午,袁峰他们过来帮沈云清理河淤。 一照面,陈龙他们四个便吧啦吧啦的说开来:“剑术考试任务是三级任务,要二十点任务值!” “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七十来份了。还有三四十号人在排队。” “我们赶紧兑换了任务值,领了任务。” 沈云暗中咋舌:一百两银子一点的任务值,三十点,总共是六千两银子!这帮少爷眉头都没皱一下,说兑换就兑换了。 六人里,只有袁峰和沈云没有领任务。前者好不纠结:“沈贤弟,要不我们也去领任务?” 相处了这些天,沈云知道他的性子,若是自己说兑换不起任务值,只怕他立马就帮忙掏银子了。是以,只好编了个理由:“算了,我怕学不会……” 不想,陈龙从怀里掏出一本黑皮书,塞到他手里:“看,这是什么!” 沈云垂眸一看,封面上写着四个白色的大字:紫云剑谱。 “有它在手,你还怕学不会么?”陈龙笑道。 原来,他们四个领了任务后,立刻和其他领取任务的弟子,一道去了前山的武院,领取了剑谱。 除了自己的那份,陈龙还帮袁峰和沈云也一人领了一本。 沈云道了谢:“多少银子?回头,我还你。” 陈龙摆手:“些许小钱,莫要再提。” 就知道会这样。袁峰他们的家世都不差,属于不差钱的主儿。沈云无奈,只好收了剑谱,寻思着以后再找个机会,补偿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交情归交情,他一直认为,钱财方面,不能亏着身边的人。 袁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觉得要先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从武院那边回来,我们再路过任务处,看到还剩下三十二份。外面也没有人再排队。”扶子兴安慰道,“明天去领,应该还有的。” 袁峰爽朗的笑道:“就算没领到也没关系。玉宁师尊又没有说,没有领任务的弟子,不准去听讲。” “袁兄所言极是。”经他这么一提醒,沈云也豁然开朗——他学武,可不是为了做任务。只要学会了剑法,做不做剑术考试任务,还很重要吗? 所以,他不打算去领这个任务。 反正,除了剑术考试任务,这一年里,他们还要学刀术、拳术和马术。按照药院的规定,一年之中,弟子只要完成其中的一个武学考试任务就行。他努力积攒任务值,等凑够了任务值,再去做武学考试任务也不迟。 “对了,任务的奖励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陈龙一脸便秘相:“一两银子,三十点任务值。” 袁峰呵呵:“这下你们可亏大发了。花去六千两银子,才奖一两银子。” “只要能完成任务,银子算什么。”洪天宝叹了一口气,“听了袁兄的话,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也不知道剑术考试是什么样的?要是通不过怎么办?”先前,一时冲动,便去领了任务。现在,听袁峰一说,他真的有点儿犯悔。 “唉,走一步,算一步。不提这些烦心的事了。”扶子兴看了看天色,把话题岔开,“沈贤弟,清淤要怎么做?” “是啊。需要我们怎么做?”陈龙等人也纷纷发问。 沈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答道:“河底的情况,我昨天已经摸清了,大致能分成五块。每一块要挖多深,我在图上都标了出来。你们来看。” 六人凑在一起,商议该如何分工合作。 第一零六章 庞大的任务体系 与探查情况不同,清淤没必要过界,清理到两边的无主水田去。甚至相反,沈云刻意在自家水田的边界留了半尺宽,不去清理。 石子、树枝、碎瓷渣、锈铁块……他们从河底挖出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其中最多的是乌黑的烂泥。 陈龙赞道:“罗师尊说过,这种烂泥是上好的肥料。” “我只有那么点药田,大家要是看得上,尽管来担。”沈云大方的说道。 “行,那么就不客气了。”众人乐呵呵的应下。 要挑去肥田的话,首先要将里头的石头等杂物都清理出来。 袁峰从烂泥堆里捡起一块三四寸长的锈铁条:“你们来看,这会是件什么东西?” 沈云他们全凑过去,定睛细看。 “象是一截断刀。” “也有可能是铁尺。” …… 大家胡乱的猜着。不过,都一致认为是件残兵。 “有些年头了。”袁峰随手将之扔到一边。 接着,陈龙他们也从这一大堆烂泥里挑出了几片类似的兵器残片。 洪天宝一脸八卦的说道:“我听说,这里以前是白玉堂的铸剑坊。” “怪不得呢。”既是如此,那河底沉了几件兵器残片,正常得很。众人不再多说,认真的清理杂物。 清理掉杂物的烂泥粘性太大,不能直接挑进药田当肥料,必须按比例掺一些其他的杂物才行。是以,他们只是先将烂泥挑到药田里,堆砌在田埂边。等月底,翠草成熟了。再将晒干的河泥与翠草充分混在一起,兑上水,沤上三两天,便是上好的肥料。到了那时,才能用到药田里。 忙活完,太阳已经偏西。 这次,沈云事先做足了准备。他从屋里提出来两只用白纱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竹篮。 “咦,是什么?”陈龙没忍住,凑过去揭开白纱布,一看,乐歪了嘴,“嗬,全是吃的!” 一只篮子里装着两只黑陶钵,分别装着冒尖的干山菇炒肉和蛋花汤;另一只篮子里装的是一大钵白面馒头和碗筷。陶钵的外面都用厚棉兜包着,所以,这会儿,不论是菜,汤,还是馒头,都是温热的。 沈云歉意的说道:“我估摸着也要做到这个时候,才能完事。去膳堂,怕是打不到象样的饭菜。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些饭菜。饭菜有些凉了,大家莫介意。” 按理说,他应该请大家去屋子里坐下来,正正经经的吃顿饭。可是,屋子太小了,又连张象样的饭桌也没有。拿到外面来吃,至少地方宽敞,还透气。 “这碗炒肉是温热的,正好!”陈龙伸手摸了一下棉兜,咧嘴笑道。说着,他又伸手要去碰另一只篮子里的馒头。 “啪”,袁峰一巴掌将之拍开:“手洗干净了没有?” “我是那种邋遢人吗?”陈龙伸出洗得白白净净的双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摊开,“洗得不能再干净了!” 故意装出来的小委屈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劳作一个下午,所有人都饿了。看到吃的,全嘻嘻哈哈的围上来,齐齐开动。 “香,这肉片炒得真香……” 河岸上,响起了阵阵欢声笑语。 远处的山坡上,永安副教使负手远眺这边,不禁摇头轻笑。他本以为这几个弟子都家世好,做不来清淤的苦活儿。不想,他们做得很出色。 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贝大帅为什么要专门开辟医院,招收一些在他看来是没有武学资质的弟子。好吧,退一步讲,贝大帅是想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医师、药师。那么,就专门教他们学医、制药好了。这些人不是为仙庭做事,是以,也无须通过武举晋升。会不会武,也就无所谓了。可是,贝大帅又坚持要给他们开武学课,并且还要请武院那边最好的师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在他看来,这些弟子,受天赋所限,是不可能通过武举的。贝大帅此举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事实上,在武馆里,上至馆主大人、三位总教大人,下到教员们,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尤其是馆主大人,在开馆之前,曾多次向贝大帅进言,没有必要浪费武院的资源,在医部这边开什么武学课。可是,贝大帅根本不接受,一意孤行…… 罢了,且看看再说。贝大帅本人身为元婴大能,坚持如此,想来自有其原由。 至少,目前来看,在药院这边新开设的剑术课,反响很好。药院的弟子们习剑热忱高涨,不下于武院那边。同时,剑术课也给药院带来了一笔不菲的进项。身为专管庶务的副教使,他乐见其成。 只是,沈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领剑术考试任务,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这项任务是玉宁师姐亲自主持的。沈云这孩子就这么实诚,现成的讨巧机会都不会用?就他那渣资质,何来的自信能通过以后的武学任务? 再加上,玉宁师姐之前特意嘱托过,要他照看着点沈云,貌似也很重视此子,是以,他特意抽了个空,过来一看。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云仅仅是因为兑换任务值要费银六千两而放弃了这次任务。 有意思。大帅府那边推荐过来的子侄后辈,居然缺区区六千两银子。 挑了挑眉,永安副教使轻轻挥袖,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很快不见了。 水田清淤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沈云要做的是养水草。只可惜,库房那边暂且还没有这方面的种子或者幼苗,而他又不能出去,只能暂且作罢。 余头知道后,当即拍着胸脯应下:“后天,我和东子要去进货,到时帮先生挑一些回来。” 不过,不等他们去外头买,第二天下午,库房那边便挂了牌子,写着新进了上好的一品苦叶草幼苗。 同时,任务处那边也发布了一项新任务:苦叶草种植任务。 任务内容是:下月中旬收购十株品相完整的苦叶草。 任务等级:一级。 任务奖励:二两银子、十点任务值。 任务数目:一百。 任务领取期限:三十天。 沈云花费一两银子,去库房那边领取了一担苦叶草幼苗,撒进水田里。至于任务,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选了甲字号药田的弟子不多,总共不超过五个。 沈云算得很清楚:三十天后,他早就交了翠草种植任务,手头会有十点任务值。更何况,他这个月还会有杂役任务,也能得到任务值。总之,等攒够了五点任务值后,再去领取这项任务也不迟。 显然,其他拥有甲字号药田的弟子也是这么想的。任务牌挂出来两天后,上面的任务数量仍保持着一百没变。 于是,沈云更不着急了。 除了剑术课,他们又开讲了新的功课,即,基础制药。它是必修课,由一位秦姓的师尊开讲。 第一次开讲之后,他也发布了一项任务:炮制十份甘草片。 这也是一项一级任务。相比于前面的三项任务,它可以说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任务。然而,众弟子们都没有任务值。再者,弟子们也不是最初的菜鸟。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花费五百两银子,去做这个简单的任务,真心不值。 就在这时,药院非常善解人意的推出了杂役轮班表。 这一回,没有弟子再有抵制、反对之言论。 沈云被排在第二批。六人一组,他和袁峰他们五个恰好在一组。任务是,清理兽园的粪便。 事后,洪天宝庆幸不已:“幸亏我们是第二批!” 第一批弟子已经清理过三天了,扫除了里头的所有存货。然而,兽园里关着数以百计的飞禽走兽,每天的出粪量还是多的惊人。他们六个每天都累得半死。 三天下来,沈云成功的得到了十点任务值。没有犹豫,他去任务处领了两份甘草炮制任务。 两份甘草加起来不过三十斤,他当天就炮制完毕。 第二天上午,他再去任务处交了任务,共得银二两、任务值二十点,转手再领取一份苦叶草种植任务。 去掉领取甘草的一两银子,沈云发现自己轻轻松松赚到了一两银子。 他由衷的喜欢上了做任务。 很快,药院的弟子们意识到,任务体系仅仅是开始——此后,每一次开讲,制药的一级任务便象雪片一样的撒了下来。 最多的一次开讲,秦师尊竟然发布了三项任务,每项都有三百个。 没人再敢轻易生出用银钱兑换任务的念头——首先,如果纯粹用银钱兑换的话,每个一级任务都要花费五百两银子;其次,这些一级任务的奖励里基本上都有五到十点任务值。也就是说,只要完成了任务,就不愁没有任务值赢余。 两相结合,谁会去做那冤大头?毕竟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沈云惊奇的发现,短短的十几天里,药院的师尊们没有一句说教,然而,大多数弟子的很多观念便被完全的颠覆了。 比如说,他们不再排斥做杂役活计;不再动不动就甩银票;对于做任务,他们乐此不疲。 就连袁峰也对他们几个私底下说:“这样的任务体系,一环紧扣一环。不知不觉之中,我们所有人都深陷其中。啧啧,令人不得不服。” 陈龙更是捂着荷包哀嚎:“好心疼我那六千两银子!” 好吧,他成功的得到了来自他堂弟的一双大白眼。 第一零七章 武路不合 沈云得了《紫云剑谱》之后,特意去武院那边找苏老三,请他帮忙把把关——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练紫云剑法,便觉得胸口闷闷的。 以前,他不论是学五步打、金刚拳,还是飞花越柳,都没有这种现象。 师父生前常告诫他,世道艰难,务必时刻保持谨慎之心;又不止一次的跟他说,凡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以,他不敢贸然再练习紫云剑法。 剑谱主要以图为主。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更何况,苏老三是剑术高手。呃,好吧,是他认识的人里,剑术最好的高手。 苏老三没有令他失望。一页一页的认真翻看过剑谱之后,他合上书,郑重的问道:“先生,你以前是练过武的,对吗?” 沈云点头:“我六岁开始习武。” “能打一两招让我等开开眼吗?”苏老三又道。 闻言,铺子里的其他伙计皆放下手中的活,笑嘻嘻的围了过来,起哄道:“先生,就让我等开开眼吧!” “那就献丑了。”沈云没有拒绝,当即撩起前袍,将之塞进腰间,打了一路五步打——跟这些人相处了十几天,他能感觉到这些人是真的很推崇自己,没有歪心。苏老三此举,定有其用意,而不是存了试探之心。 一般来说,武功是不轻易外泄的。再看沈云是打了一路完整的拳法,苏老三的眼底一片暖色。 五打步总共才五招,一路拳法要打两遍。打完之后,人当回到原处。 熟能生巧。简简单单的拳招,硬是被沈云打得刚正威武,虎虎生风。 “好!”这样的拳路显然很受军中汉子们的喜爱。他们忍不住鼓掌喝彩。 苏老三连连点头,将剑谱还给沈云,高兴的说道:“先生,我知道原因了!是紫云剑法与先生的武路不合。” “武路?”沈云不解。他是头一次听说还有“武路”这种东西。 “嗯,没错,就是武路不合。”苏老三扬眉,神情十分之肯定加确定,“我曾经有幸得到大帅的亲自指点。那时,我新得了一本剑谱,以为珍宝,日夜勤练。只是练了小半年,也没练好。一天早晨,我和以往一样独自在校场里练习剑法。不想,大帅看到了。等我练完后,大帅走过来,跟我说,这套剑法不错,只是与我的武路不合,继续练下去,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难怪三哥的剑术如此之好,原来是得了大帅的亲自指点。”其他伙计皆用一种艳羡的眼神看着他。 沈云不由陷入了沉思:他也曾问过袁峰他们练习紫云剑法的感受。结果,他们都没有不适之感。难道是因为他们以前都没有学武,没有武路可言? 苏老三接着说道:“我观先生的拳法,走的是纯阳刚正的路子。而紫云剑法却是轻快飘逸,分明是另一种路子。先生的拳法已经初成,也就是武路即定。现在,再来学紫云剑法,与我当初的情形,是一样的。” 沈云追问道:“后来呢?三叔真的没有再练那套剑法了吗?” “那是当然。”苏老三的脸上全是敬意,“大帅是得道高人,说的话,肯定错不了。当时,大帅还叫我练了三招最拿手的剑招,一一指点。又赐教说,剑招不在多,而在于精。杀人保命的招,一招足矣。我若能专心致志,练成三招,定非寻常武者能敌也。从那以后,我就听大帅的,舍了那套剑法,专心练好那三招。老实说,在战场上,一般人还真近不了我的身。” 沈云低头看着手里的剑谱,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也罢。是我与它无缘。”剑法再好再精妙,但是,练了伤身,又有何用?只能束之高阁。 此时,他很是庆幸,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去接剑术考试任务。 转念又一想,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剑谱,白白的放着,实在是太浪费了。很不好。 他抬头问道:“你们谁想学?尽管拿去。” “不了。”伙计们齐齐摆手,“我们都是大老粗,笨得要死,飘不起来。” 也对。沈云笑了笑,将剑谱收进书袋里,寻思着以后有机会的话,赠给有缘人。 苏老三见先生是真的听进去了,搓着双手,打心底里笑了出来——啊啊啊,先生是真心向我请教呢! 想到袁峰他们都正在苦练紫云剑法,沈云不禁有些担心,道出心中忧虑:“三叔,我的朋友们会不会练了紫云剑法后,以后就只能走轻快飘逸的武路?” 他心里是有偏见的:轻快飘逸是用来形容女子身法灵动的词,好不好?袁峰他们几个都是堂堂男子。 不料,苏老三不以为然的笑了:“先生以为武路是那么容易形成的吗?当年,大帅指点我时,我已经在军中苦练了五年剑术。就是先生,不也是从六岁开始习武吗?我观先生也只是初定武路。先生的朋友们才开始学武,要形成自己的武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谁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顿了顿,他指着身边的四个伙计,“他们几个都是在军中呆了六七年的老人,从入伍的那一天便开始习武,至今也没有形成武路。” 伙计们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我们都没三哥下得工夫多。” “三哥是大帅麾下出了名的剑痴。” “现在不成喽。”苏老三摆手,止住他们,又道,“先生的朋友们刚开始习武,多接触一些剑法、拳法,能开眼界,加深对武学的认识,没有坏处。” “原来,武馆开好几种武学课,是如此用意。”沈云闻言,遂放心了。 此时已是中午,到了饭点。苏老三他们热忱的留沈云吃午饭。 “今天下午,我们无事,准备去后面的山坡猎兔子。”苏老三笑道,“先生若是得空,不如跟我们一道去松快松快。” “是呀,守着这间铺子,闷死了。” “秋兔毛厚肉多油水足,是最好吃的。” “先生的拳打得这么好,身手肯定也不差。” “先生,一起去吧!让我们都开开眼。” 伙计们也热烈相请。 说起来,沈云也有将近半年没有打猎了,手正痒痒着呢。还有,一直以来,他也很想见识贝剃头的私兵们的身手。是以,爽快的应下。 吃罢午饭,留下一人看店,沈云,苏老三,还有另外三名伙计,兴致勃勃出发了。 结果,苏老三等人再一次被惊艳到了——哇呀呀,先生简直就象是山林之王!一进林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完全不相同了;还有,一手飞石,更是使得出神入化,说是打兔子的眼睛,绝不打它的鼻子。 苏老三他们几个俨然成了他的跟班,是专门负责捡猎物的那种。 所谓,外行看热闹,门行看门道。苏老三等人看得出来:只要先生乐意,这一带的野兔,他一个人能轻松包圆。 还怎么接着玩? 还好,沈云过了把瘾之后,便收了手。 苏老三清点了一下他们捡回来的野兔,忍不住惊呼出口:“嗬,不到半个时辰,先生猎到了十只!” 伙计们翻看地上的猎物,更是惊叹不已:“只只没有破皮,绝对能做一件大皮袄。” 真是小看了先生。苏老三表示服了,两眼火辣辣的再次邀请道:“我知道哪里有大家伙。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 抓兔子什么的,就是松筋活骨,小把戏尔。猎杀真正的大家伙,那才叫过把瘾呢! 沈云也来劲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什么大家伙?” “熊!”苏老三指着后面的山头,“在那边的老林子里,我们有一次看到了熊的脚印。”说着,他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好家伙,足足有这么长!” 旁边的一名伙计流着口水说道:“是只老熊呢。割下来的熊掌,红烧了吃,绝对大补。” “老熊瞎子的胆,更难得,能卖不少银子……” 苏老三抬手赏了那伙计一记“毛栗子”:“就知道银子!老熊瞎子,有那么好打的?”说着,他看向沈云,实话实说,“要是搁在两三年前,我们早就追过去,掏了那老熊窝。唉,现在比不得从前喽,个个都有伤残在身。先生的身手这么好,如果能与我们合伙,肯定没问题。” 沈云也是头次打这么大的家伙,闻言,整个人热血沸腾,不禁摩拳擦掌:“好啊,除了开讲日的上午,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行!”苏老三也是爽快人,当即拍板定下。 猎熊不易,除了熊的体型庞大,力量惊人之外,还有一个难处,即,熊是非常聪明且狡猾的,寻常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还有老窝。 所以,猎熊往往不是一两天的事。 而沈云每隔一天都要去听半天的讲,时间上紧得很。 好在,他放弃了紫云剑法,也就是说,玉宁师尊的剑术课,上不上都无所谓了。 是以,他们把日子定在七天之后的下午。那一天,沈云刚上完秦先生的制药课,而下一次开讲的是玉宁师尊的剑术课。他不去上剑术课的话,总共能抽出三天半的时间。 “叫上余头,他最拿手的是追踪。”苏老三信心满满,“三天三夜,足够了。” ===分界线路===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一零八章 名不虚传 余头听说要去猎熊,当即摩拳擦掌,乐得合不拢嘴:“一定去,一定去!” 谷雨他们三个身手差了些,又都有伤在身,只能干瞪眼。 大家商量好,各自回去准备。 沈云是打猎的老手,虽然没有猎过熊,但是其他大家伙也是打过的,所以,心里根本就不怕。他这边的问题,主要是要离开三天半,药田没人看管。 想了想,他去找袁峰帮忙。 “你要去猎熊?”后者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危险了!” “没事,我们有好几个人。他们的身手都不错。”沈云笑道。 “是杂货铺子里的那些人?”袁峰恍然大悟。听说那些人都是大帅的亲兵,一个个身经百战,非常了得。有他们护着,怕是妖怪都打得吧! 沈云点头,又道:“到时请袁兄帮我多多留心药田。” “没事。包在我身上。贤弟尽管放心去。”袁峰笑嘻嘻的说道,“到时,记得给我带块嫩点的熊肉就行。”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一头成年熊起码有几百斤呢。扒皮去骨之后,他们每人起码能分到几十斤熊肉。 七天,转眼即过。 这天出了大礼堂,沈云跟袁峰他们几个打了声招呼,直奔杂货铺子。 余头已经准备好了。他跟换了个人似的,身着黑色短打,小腿用同色的绑带绑得结结实实,脚上穿着一双半旧的草鞋,手执长弓,背上背着一筒箭。平常的老气横气,一扫而光。 因为老熊出没的老林子靠近武院那边,所以,他们俩要先去武院,在苏老三他们的杂货铺子里用过午饭,再出发。 余头看了看沈云的装束,问道:“先生要不要换身衣服?” 弟子服的外袍过膝,在他看来,累赘得很。 沈云摇头:“不用了。把前袍塞进腰带里,也很方便。” 其实,他也不想穿一两半一身的弟子服去钻老林子。一来不方便;二来太费衣服。 无奈,武馆的规定如此,弟子们在武馆里,必须穿弟子服。 余头便没有再多说,吩咐谷雨他们看好铺子:“等我们回来,熊肉管够!” 谷雨等人皆是眉开眼笑。 “熊肉又香又滑,我们有口服了!” “何止!熊肉还是难得的补物呢。吃了熊肉,今年冬天,我不用担心这条老伤腿发作了。” “凯旋!” 两人赶到苏老三的铺子里。他们也准备好了,皆是身着黑色短打,脚穿草鞋。 先前,余头换上了草鞋,沈云还没怎么在意。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个的都特意穿着旧草鞋,他意识到这里头肯定有说法,于是,直接发问。 余头笑道:“草鞋好啊。轻便,舒服,不伤脚。山上、水里,都去的。还有,走起路来,响声也轻。” 后面才是重点吧。沈云恍然大悟。 “我们在军中偷营摸哨时,都习惯了穿草鞋。”苏老三问道,“我们脚上穿的,都是自己打出来的。这玩意,便宜得很,不值钱。要不,先生也换一双?” 沈云摆手。他又不是没穿过草鞋。再说,别人的旧鞋,他不乐意穿;新鞋的话,初穿会打脚,反倒不好。 吃过午饭,一行人出发了。 苏老三说的那片林子位于前山的山林深处。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到了那片林子边上。 指着前面的一块大青石,苏老三说道:“上次,我们就是在那块石头的后面发现的熊掌印。” “过去看看。”余头挥手。 此处,山静林幽,绝了人迹。 不用多说,苏老三等人很有默契的拉开间距,警觉的向那块大青石包抄了过去。 沈云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人是身经百战的军中老手。 他们很关照他,无声的将他护在中间。 而他也没有令众人失望,果断的随他们一同上去,不见半点犹豫。 很快,他们来到了大青石的后面。 除了一层落叶,沈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余头蹲下身子,细心的扒开落叶。不一会儿,他找到了一个很模糊的印子。 确实很大!看着象是熊掌。 沈云讶然。他自认为是打猎老手,寻找猎物,也自有一套。然而,余头这一手,确实令他大开眼界。 “是个把月前留下的印子。”余头凝视片刻,抬头说道。 苏老三点头:“我们是二十多天前来过这里。那时,武馆还没开馆。” 余头两眼贼亮:“有四五百斤重呢,确实是只老公熊瞎子。它跑不掉的!这回,弟兄们有口福了。” 众人听了,无不欢欣鼓舞。 “跟上我!”余头挥挥手,象只狸猫一样,嗖的一下,钻进了浓密的林子里。 沈云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啊啊啊,刚刚的那道黑影,是余头? 苏老三手提长剑,回头说道:“老林子里野物多,大家都长点心。” “是。”众人低声应道,纷纷拿出各自的武器,再次摆开阵式。 沈云细心的发现,不算已经离开的余头,剩下的几人里,他们的站位很明确的分成三部分,即,苏老三独自在前;他的身后,左右两后侧各有一人;最后面,还有两个人。 当然,他依旧被护在最中间。 余头似乎是留下了什么印记。因为苏老三在前头不紧不慢的领路,看样子,根本就不担心跟丢。 沈云特意留心细看。果然,他发现苏老三前行时,特别留意两边的树干和岩石。 多看了几处之后,沈云终于看出端倪:原来,余头的记号就留在这两种地方。 他用的是组合记号。即,树上和石头上的记号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根小细线,很难发现不说,还随意得很,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然而,把两个记号叠加在一起,就能看出方向来了。 沈云在心里佩服得很。 好吧,苏老三好象脑袋后面也长了一双眼睛。没过多久,他突然回头一笑,压低嗓音问道:“先生认出余头的记号了?” 沈云冲他竖起大拇指。 “先生聪慧!”苏老三也冲他同样的竖起大拇指,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沈云明显感觉到了其他四人的目光。他环视众人。果然,他们看着他,眼里尽是佩服。 “先生好厉害。我们跟了余头这么些年,一直不知道记号是什么样的。”左侧的李二牛也举起大拇指,悄声说道。 沈云冲他抱了抱拳,意思是:过奖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察言观色,是师父生前教他的看家本领之一。 大家再度噤声,继续前行。 大约走了十来里,苏老三突然打住,右手握拳,举过肩。 沈云看懂了,这是“噤声”+“止步”的意思。 果不其然,其余人迅速变换阵式。最后面的两人快速上前,与中间的两人分别背对背的默声站定,警觉的看着四周。 “布谷!布谷!”前面的密林里传出两声布谷鸟叫。 沈云不由瞪大眼睛——以他的经验,这片林子里不可能有布谷鸟。 就在这时,前面的苏老三单手捏着嘴巴,“啾啾啾”的叫了三声。 呵呵,都学得挺象的!沈云了然——刚刚的布谷鸟叫,绝对是余头学出来的。 十来息之后,左侧的密林里闪过一道黑影,向他们飞奔而来。 沈云定睛一看。来人可不就是余头吗? 看到他,苏老三挥了挥右手。 于是,警戒解除。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余头,找到了?”苏老三沉声问道。 余头在众人面前站定,脸上现出喜色:“嗯。正前五十步远,有个山洞,就是老熊瞎子的窝。那熊刚刚回窝。好大一只!” 没想到这么顺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找到了熊的老窝,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诱熊出洞,射杀之! 余头蹲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一边低声解说,一边画了出来。 苏老三听完后,指着图,开始分派任务:“我们三个去这里下饵。”他点了两人,然后,对沈云说道,“先生,你的飞石准头好,在这里,还有这里,埋伏下来,看到老熊瞎子出洞,就和余头一道射杀。”最后,指着剩下的两人,“你们俩负责警戒,保护先生和余头。” 成年黑熊无论力量,还是攻击速度都是惊人的。是以,猎熊一般都是用伏击射杀的法子。冲上去与一只成年黑熊正面撕杀……太危险了,真没必要。 “是。”众人低声应了,各自行事。 诱饵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桶新鲜的用猪血拌着的猪内脏,搁在一只小木桶里,密封得极为严实。 苏老三他们打头。在离洞口五步来远的地方,两人护着,一人飞快的将木桶直接劈开。 立时,饵料全倒了出来。 布饵完毕。三人迅速回撤。 而此时,沈云和余头也按照苏老三的布置,已经各就各位——进入埋伏点后,沈云忍不住暗赞:余头带回来的情报细致且准确;苏老三为他和余头选的两处埋伏点也是恰到好处。 身经百战,名不虚传! 离他和余头三步来远的后面,各埋伏有一个人。 沈云明白苏老三的用意:一是防止血腥味散开,引来别的野物,从背后攻击他和余头;二是,他们俩的埋伏点离饵料不过十来步远。一旦失手的话,老熊瞎子被激怒,定当全力反击。这时,他们俩只能后撤。而这两人就会冲上去合力击杀老熊瞎子。 这样的安排无懈可击。 而沈云对自己的飞花越柳,充满了信心——有他在,后面的两人不可能还有出手的机会。 第一零九章 怪异的山洞 没有什么野物能扛住血腥味。更何况是精心炮制出来的血饵! 大约过了半刻钟,狡猾的老熊瞎子也按捺不住了。发出几声低沉的咆哮后,洞口终于现出一团高大的黑影。 胸前的白色月牙甚是显眼。这确实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公黑熊,货真价实的老熊瞎子。 这家伙真的够警觉。它又在洞口磨蹭了半刻来钟,这才终于出洞,现出全部真容。 嗬!这个头,不下四百斤!沈云掌心紧扣三枚银针,屏息以对——他没有猎过熊,但是,余头他们不是头次猎熊。在来之前,他们跟他说了不少猎熊的经验。比如说,最佳射杀的时机,是熊吃饵的时候。所以,此时,大家都在耐心等待。 “呼——,呼——”,老熊瞎子慢慢的爬到血饵旁边,用鼻子使劲的嗅了嗅。 也不知道是嗅到了哪里不对劲,还是怎么的,它没有和大家意料的那样,大吃特吃,而是突然一个人立,屁股一扭,竟是要往洞里逃去! 怎能让它逃掉! 沈云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右手一扬,三枚银针破空而出。 与此同时,右侧,嗖!嗖!接连飞出两道箭影。 余头也出手了! “嗷——” 老熊瞎子痛苦的仰头长啸,对半空挥舞着两只硕大的前掌。 它的脖子和后背各自扎上了一枝箭。箭身没入大半,箭尾直打颤儿。 糟了!射杀的时机不太好。没有射中要害! 老熊瞎子极有可能会发狂! 藏在不远处的苏老三他们三个见了,提着刀剑,飞身冲上去。 然而,他们还没冲出两步,却只见黑熊“砰”的一声,仰面倒下。尘土飞扬。 这,这是……诈死?莫非老熊瞎子成精了?三人愕然,警觉的止步,不敢贸然上前。 “快!取熊胆啊!”余头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它已经死了!先生射杀的!” 熊胆必须尽快取出来,不然的话,胆汁回流,熊胆会迅速萎缩变小。 “啊,已经死了?”众人回过神来,齐齐看向沈云这边。 沈云从藏身处现身出来:“没错,它已经死了。” 刚刚的三枚银针都被他自后背打进了黑熊的心脏里。是以,黑熊只惨叫一声,便死了。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呵呵,用飞花越柳打猎,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苏老三赞道:“先生真厉害。”他第一个冲上去,挥剑剖开黑熊的肚子,麻利的取出熊胆,“冰桶!” “是。”带冰桶的伙计赶紧打开冰桶接着。 接着,苏老三举剑,刷刷刷刷,斩下四只熊掌。 “好大的熊掌!”伙计们接了,都忍不住流口水,“晚上就红烧了吃!” 余头在一旁看着,心有余悸:“老喽,不中用了。刚刚看到它要逃,我心里一慌,手里就乱了。还好,有先生在。”不然,象这么大且狡猾的老熊瞎子要是发了狂,就他们这几个老弱病残,说不定就压制不住。 “先生是用什么射杀了它?”有伙计好奇的问道,“刚刚,我完全没有看出来。” “是啊,也没看到有出血孔。” 余头也道:“我只看到了三道白色的细光。”那细光快如闪电,他差一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三根银针。”沈云笑道,“应该在熊心里。” 苏老三闻言,手起剑落。旋即,“啊”的轻呼:“在这里,找到了!” 什么情况,能让三哥如此失态!大家闻声望去。 只见熊心竟然被震碎成三大块,完全被血水浸没。每一块碎片上都露出一点银白色的针尾。 “怪不得它一下子就死了!” 心都碎了,能不立死吗? 大家震惊之余,看向沈云,眼里全是敬意:“先生……神技!”用三根细细的银针,震碎了熊心。这已经不是“厉害”能形容了,绝对是神技! “当时,我也是急了,用上了十成的气力。”沈云蹲下身子,熟练的取下三根银钱,从腰间取下一方白色棉布帕子,仔细的擦干净血渍,将它们重新收进万针囊里。 这就是飞花越柳的威力。 他还没有凝结出真气,所以,飞花越柳的威力大打折扣。用了三根银针,也只是将熊心震成三块。如果换了师父……呵呵,一根银针,轻轻松松将整个熊心震碎成肉泥! 担心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物,是以,他们取了熊胆和熊掌后,没有继续分解熊尸,而是整个儿抬走,等回到铺子里再剥皮扒骨解肉。 收拾妥当后,他们准备返程。 就这时,突然从熊洞里喷出一大股乳白色的浓雾。 没有任何预兆,且来势汹汹。 瞬间,所有人被吞没。 “扑腾!扑腾……”余头等人沾上浓雾,纷纷象倒了的大树一样,一头栽倒在地。 唯独有一人是例外! 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淡金色的亮光自他的胸前散出来,瞬间罩住了它的全身。好比是一个淡金色的圆球罩子,将这股浓雾隔离在一尺之外! 怎么会这样? 他不由自主的低头去看。 原来是挂在脖子上的黄铜小棍透过衣服在发光! 好神奇! 沈云试着往前挪了一小步。 黄铜小棍依旧发着柔和的金光。光罩也依然存在。浓雾还是被隔离在一尺之外。 黄铜小棍会护着我!沈云松了一口气,将黄铜小棍从衣服底下掏出来,挂在外头。定了定心神,转而去察看余头他们的情况。 浓雾很浓,跟煮沸了的鱼汤一样。余头他们几个就在身边,他也只能依稀看出人形来。 于是,沈云只好一个个的摸过去,给他们切脉。 唔,脉相都很正常。他们象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中毒的现象。 沈云放心了:看来这股浓雾有点象师父生前说过的一种迷烟,只是让人睡着而已,不会造成其他的伤害。 想明白这些后,他看向洞口那边,心里好奇极了:洞里到底有什么?这会儿喷出浓雾来,是巧合吗?还有,黄铜小棍能挡住浓雾,是巧合吗? 看着周边翻涌的浓雾,沈云心中的好奇越来越甚。犹豫再三,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 在掌心扣了三枚银针,沈云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向洞口走去。 所到之处,浓雾无不退至一尺开外。 没过多久,沈云便到了洞口。 很有意思。浓雾明明是从这洞里源源不断的喷出来的。然而,沈云却清楚的看到,山洞里,黑坳坳的,没有一丝白雾。 见识过师父生前布设的幻阵,沈云的脑海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又是什么阵法? 好奇心更甚。黑暗深处仿佛摆了一大块磁铁。而沈云完全抵挡不住。 他走进了洞里。 这时,一直护着他的淡金色光罩骤然消失了。 他低头一看。黄铜小棍没有再发光了。 唔,原来是浓雾刺激,黄铜小棍才会发光。 沈云的目力极好,然而,山洞里实在是太黑了,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于是,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环视洞内。 不一会儿,他被右前侧的石壁深深的吸引住了。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云纹图案。 有他的两个巴掌大,和黄铜小棍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这肯定不是巧合! 他拿着火折子,慢慢的走了过去,定睛细看。 在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圆形小孔。 而那孔的大小似乎和黄铜小棍差不多。 沈云不由呼吸加重——真的不是巧合! 黄铜小棍竟然是钥匙? 沈云从脖子上取下黄铜小棍,将之拿到小孔旁边对比了一下。 没错! 然而,他却不敢贸然一试——天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什么! 紧紧的将黄铜小棍攥在手里,他感觉到手心在不断的冒汗。 脑海里象是冒出了两个声音。 一个对他说:“沈云,危险!速速离去!” 另一个则不断的催促:“沈云,还犹豫什么?太师祖的手札里不是再三写着,机遇险中求吗?打开它呀!打开!” 对,机遇险中求……沈云有些心动。 就在这时,前面那个声音又大叫:“沈云,命都要丢了,还要机遇何用?这是师父生前说的。” 是啊,师父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保命都是第一要紧的事。沈云又紧了紧手中的黄铜小棍。 后面的声音不甘示弱:“沈云,你现在出去,什么也得不到!你忘了你来武馆的目的吗?外面的浓雾,那么奇怪。黄铜小棍,还有这里的云纹图案,也是怪异得很。什么是道?也许答案就藏在云纹图案的后面!” 沈云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果断的举起黄铜小棍。 “沈云,不要!不……”先前的那个声音狂叫。 可是,沈云却充耳不闻。他将黄铜小棍插进了小孔里,然后,屏住呼吸,紧盯着云纹图案。 一息、两息……一直到了他的憋气极限,也不见有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沈云呆住。难道是我猜错了?黄铜小棍不是钥匙…… 想到这里,他伸手去拔它。 然而,黄铜小棍却象是在孔中扎根了一般,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 怪了……沈云拧眉,脑瓜子转得飞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呼——,脑海里象是划过一道流星。 沈云恍然大悟。呃,开锁哪有不转动钥匙的? 他试着扭转黄铜小棍。 “叭嗒!” 云纹图案应声而碎,化作一团雪白的亮光。 好刺眼! 沈云本能的闭上眼睛,避开之。 第一一零章 紫瑛真君(上) “师姐,你终于来了!”耳畔响起一个沙哑的老婆婆声音。 沈云吓了一大跳,骤然睁开眼睛。 天帝老爷!就这么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周边大变样! 乌漆抹黑的小山洞不见了! 他竟然站在一个雪洞似的屋子里。 亮晃晃的屋子里,有一床、一梳妆台和一鼓凳。 样子古朴,但材质几乎闪瞎了沈云的眼睛——羊脂白玉!按照太师祖手札里,对羊脂白玉的描述,他觉得它们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整块儿雕出来的。 梳妆台上只摆有一个椭圆形的铜镜。不过,它是倒扣着的。 人呢?沈云心中狐疑。刚刚,他明明听到了一个老婆婆在说话。 就在这时,鼓凳上慢慢的凝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背对沈云,坐在梳妆台前,雪白的长发象长长的白练一样,垂到了地上。 身材窈窕,好象二八年华的女子。 “妖……怪……”沈云两股战战,牙齿不由自主的打架。 “不是师姐?”白发女人轻“咦”一声。还是刚刚那个老态龙钟的声音。 师姐?沈云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拧了一把,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问道:“你是谁?” “是个小子。”白发女人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师姐,也殒落了。” 声音里的悲伤,浓得抹不开。 沈云听了,险些落泪。 “你是师姐的传人?”白发女人仍然背对着他,问道。 此时,沈云已经发现这间屋子既没有窗,也没有门。他想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反正已经来了! 心一横,胆子陡然变大。他老实的回答道:“前辈,我不知道你说的师姐是谁。” 白发女人愣了一下,幽声长叹:“我知道,师姐肯定是恨我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师姐竟然恨我至此,连提都不愿再提及我。” 沈云不由竖起耳朵听着。不想,白发女人竟然沉默了。 他好无语——他好想敲开这位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啰里啰嗦的,似乎永远也说不定点子上。 过了一会儿,白发女人终于再次发声:“本尊道号紫瑛。小子,你是木灵子的传人,是吗?” 沈云震惊。天帝老爷!师祖真的是这位的师姐! “呃,是的。”回过神来,他结结巴巴的应道,“小子是,青木派第六代记名弟子沈云。木灵子,是开派祖师。” “第六代?”紫瑛轻呼。看样子非常吃惊。 “本尊竟然死了这么久了?”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死了?沈云顿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紫瑛突然象个少女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身形一晃,她终于转过身来。 “啊!”沈云大惊失色,连退数步。 天帝老爷!他看到了什么! 苍白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大血洞。脸颊上还挂着两行血泪。 “不要怕。”紫瑛止住笑,“眼睛是本尊自己生前挖掉的。” “什么……”好吧,她成功了。沈云再一次被吓到了。这回,他脚下一绊,摔了个屁墩儿。 紫瑛叹了一口气:“师姐不愿意向你们提及本尊。那些过往,就由本尊自己来告诉你吧。”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说来话长。沈小子,你要不要个蒲团?” “啊?”沈云再次惊呆。呃,前辈……非寻常人也。 只见眼前一花,他的面前突然现出一只厚实的白绸圆蒲团。 “多谢前辈赐坐。”沈云甩了甩头,狼狈的爬到蒲团上,盘腿坐好。 唔,蒲团又软又厚实,坐上去,很舒服。 紫瑛双手平放在两个膝盖上,象讲故事一样,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刚刚跟你说了,本尊道号紫瑛,与你的祖师,木灵子,都是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 五脉中的另一枝!沈云立刻明白了。 天大的机缘啊!他深吸一口气,按住心中的激动。 这时,他再看紫瑛,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两个大血洞太吓人,紫瑛前辈是他至今为止,看到过的最美的女人。她那张苍白的鹅蛋脸有如上好的白玉,眉毛、鼻子、嘴巴,无一不象是画出来的一样。 而此时的紫瑛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美好时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天神宗的嫡系分为五脉。五脉之间,皆是同宗。同等修为的弟子,彼此以兄弟姐妹相称。我和师姐并非同脉,是在一次宗门的金丹试练中相识的。因为很投缘,试练结束后,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师姐妹。一直到了化虚境,我们的感情依然不减当年。再后来,我们俩一起当上了内门护法长老。” 沈云心里纳闷极了。他听得出来,紫瑛前辈一直在苦等祖师,或者祖师的传人。难道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追忆当年与祖师的情谊? 就在这时,紫瑛脸上的那丝笑容消失了。她叹了一口气,幽怨的说道:“我们俩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在漫长的仙途上,携手共进。不想,一切结束的那么快。” 沈云挑了挑眉,心道:是因为天神宗突然被灭吗? 紫瑛抿了抿嘴,声音更加沙哑了。 在一次任务中,她中了伏击,被一名遇过的同阶男修所救。 事后,那名男修自报家门。原来,他叫吴铭,也是天神宗的嫡系弟子。紫瑛不认得他,但他却是见过她两次。刚刚也是因为老远看到了她的剑光,认出是同门师妹,才特意赶过来救人。 紫瑛自然是承了他的情,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然而,吴铭却是一直倾慕于她。在他的热烈追求下,紫瑛终于动了心。 修真之人,讲究率性而为。她接受了吴铭的追求,并带着他去见了自己最好的姐妹木灵子。 后者擅长占卜。等吴铭走后,特意为之卜卦。结果竟然是大凶之卦。 此时的紫瑛,已是情根深重。听了结果,她当场就变了脸色,拂袖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木灵子又特意找到紫瑛,劝她一定要慎重。 紫瑛哪里听得进去?硬生生的叫木灵子休要再提。 不过,两人的交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只要不谈吴铭,她们俩还是好姐妹。 如此过了五十来年,紫瑛与吴铭终于情定,准备结成双修道侣。 也许是因为过了五十来年,亲眼见证了他们俩的感情,此时,木灵子已经不再反对。甚至于,知道他们要举行双修大典了,她还积极帮他们筹备大典。 不想,就在双修大典的前一个月,木灵子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她将紫瑛约到洞府,屏退左右,郑重的告诉她:她怀疑吴铭是奸细,意图对宗门不利。 紫瑛是个很护短的人,气得当场就跳了起来,要木灵子拿出证据来。并且,发下重誓,如果有证据表明,吴铭是奸细,她定当亲手杀了他,再去刑事堂服罪领罚。 木灵子拿不出证据来。她说,吴铭太狡猾了。她也是根据些许蛛丝马迹猜测。双修不是儿戏,她劝紫瑛三思:“现在取消大典,还来得及。” 紫瑛自认为与吴铭相识相恋百年,知之甚深。闻言,怒极而笑,扔下一句“这样的话,本座不想再听第二遍”,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后,木灵子又特意去找过她三回。可是,她一直没有与之相见。她没有中止双修大典,反而更加积极做着各项准备。 然而,就在双修大典的前两天,吴铭被刑事堂的人带走了。原由是:木灵子举报,他有可能是异族旁支的奸细。 又是“有可能”!紫瑛气得肝痛!得到消息后,跑到木灵子的洞府大闹一场,割袍断义而去。 吴铭六岁进入天神宗外门,四十五岁选拔进入内门。五十七岁成为内门嫡系弟子。从黄发小儿,到化虚真君,他的点点滴滴,宗门皆有记载。几百年来,连小过都没有记过一次。怎么可能是奸细? 她紫瑛眼又不瞎,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异族旁支的奸细! 紫瑛四处为之奔走喊冤。 然而,未等她将人从刑事堂的大牢里捞出来,天神宗出事了! 日益坐大的异族旁支,领着他们的仙符兵,宛若从天而降,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入神山。几乎是一夜之间,天地变色,神山被血洗。 眼见神山即将被攻陷,吴铭一身是血的赶了过来,说是要与她同生共死。 就在这时,内门总护法紧急召集五大护法长老。 紫瑛不忍抛下身受重伤的吴铭。于是,两人一合计,吴铭藏身于灵兽袋中,随她一并去见了总护法。 五人聚集之后,没有见到总护法,却只见到了总护法的元神。原来,总护法已经证道。殒落之前,他分出了这缕元神,欲护送他们五个逃出神山,逃出仙符兵的重重包围:“记住,天神宗的道统不能绝!” 可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本是绝密之事,却泄露了。 他们遭到了仙符兵的全力追杀。 总护法的一缕元神并没有支撑多久,便被打散了。 不过,总护法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逃亡时间。紫瑛拼尽全力,一路狂奔,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逃了出来。 第一一一章 紫瑛真君(中) 因为吴铭受了重伤,所以,紫瑛先找了个安全之所在,给吴铭疗伤。打算等他伤好了之后,再一起去寻找木灵子等四位护法长老。 不出三天,天神宗覆灭的噩耗便传开来。 紧接着,异族旁支的大头领自封仙帝,成立仙庭。 等吴铭养好了伤,天神宗已然成了邪魔外道,任何人都不能说诸于口。 而他们俩身为所谓的“余孽”,完全见不得光,只能隐瞒身份和修为,悄悄的寻访木灵子等人。 紫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仙庭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庞大。他们的耳目似乎无处不在。天神宗的护法长老名下都有不少暗桩潜伏于市井之中。然而,每每她才联系上一处暗桩,仙符兵便如影相随而来,团团将之包围住。 她与吴铭是高阶修士,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然而,那些暗桩无一不被连根拔点。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紫瑛有如惊弓之鸟,同时,也有些灰心了。 这时,吴铭总是鼓励她,莫忘了总护法的遗志。 只是,紫瑛人累,心更累。她找了一个理由,暂缓寻找木灵子他们:“风声这么紧,师姐他们肯定也躲起来了。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去寻找他们也不迟。” 吴铭见状,没有再劝。 两人以兄妹的名义,在市井之中暂时隐居下来——本来吴铭提出以夫妻名义的。如果没有木灵子阻挠,污告他是奸细,将他扔进了刑事堂的大牢,他们俩早就举行了双修大典,结成双修道侣,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现在不好举行双修大典,我们办一个凡俗的婚礼,好不好?”他热切的问道。 可是,紫瑛此时哪有心思双修?她拒绝了:“等找到师姐他们几个再说吧。” 吴铭提了几次之后,见她态度很坚决,只好捏着鼻子当她的“兄长”。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两人外出时,救下了一名小姑娘。 小姑娘年方六岁,长得粉雕玉琢,因为家中藏有一本天神宗的功法,犯了《七杀令》,全家抄斩。 而小姑娘被几名忠仆护着,逃了出来。 紫瑛和吴铭是从追杀的仙符兵的长刀下救的小姑娘。 可怜的小姑娘被吓傻了,趴在忠仆的怀里,连哭都不会了。而用性命护着她的这名忠仆在断气之前,将小主子托付给了紫瑛和吴铭,苦求他们收下这位天神宗的门人遗孤。 两人被他的忠义打动。再者,小姑娘的父母皆是天神宗门人,他们身为天神宗之弟子,也有义务收留之。 紫瑛不但将小姑娘带回隐居的小院子,而且决定收之为关门弟子——她本来收有两个徒弟。只是,他们和众多的天神宗弟子一样,都没逃过天神宗的大劫。 小姑娘跟他们住了三天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开口说话。 她告诉紫瑛,她姓冰名梦儿,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父母皆在,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她是家里的幺女。三个月前,她被测出是水灵根,被选为天神宗内门弟子。可是,还没等到天神宗的仙师来接,天神宗便被灭了。 她的父母得了信,连夜举家逃亡。几经周折,他们搬到了无人相识的此处落脚。结果,他们还是没能逃过灭门的恶运。 “呜呜呜,梦儿要爹娘,还有大姐和哥哥们……”冰梦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紫瑛被她哭得整个人都要化了,越发的怜惜她。 引气、炼气……她身担二职,既是慈母,又是严师,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手把手的教她。 而冰梦儿天赋过人,又记着血海深仇,修行非常刻苦。三年之后,她已经是练气五层的修为。 这时,紫瑛感觉到外面的风声似乎没那么紧了。于是,她和吴铭商议之后,决定以游商的身份,带着冰梦儿去寻找木灵子等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回,紫瑛长了心,不再冒冒失失的去联系暗桩们。每到一处有暗桩的城镇,她都是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暗中留意暗桩的动静。如果发现暗桩没有异常,不象是有人前来接洽过的样子,她便自行离去。 如此一来,就连吴铭也不知道暗桩到底是谁。 走走停停,一晃又过去了两年。吴铭再也忍不住了,质问她,是不是忘了总护法的遗志。 “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紫瑛很是委屈:“你没看到吗?这两年,我一直在找师姐他们啊!” “是吗?我看到的是,你用心教徒弟,认真贩货,四处游山玩水!”吴铭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什么时候联系过我们的同门了?你这样能找到人吗?” “谁说我没有联系同门?”紫瑛脱口而出。 吴铭挑眉:“有吗?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怎么完全不知道?”顿了顿,他沉下脸来,“你是不是信了木灵子的鬼话,对我起了疑心?” 紫瑛整个人都懵了:“你胡说什么!” 吴铭气极,摔门而去。 紫瑛本来想去追,但是,她却始终迈不出腿——吴铭刚刚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过失态。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到他愤怒到扭曲的五官,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几十年前,师姐替他们俩算的那一卦。 现在想来,师姐的那一卦并没有失水准。相反,它灵验得很。 大凶!他们的双修典礼没能如期举行。紧接着,宗门被灭。她名下的暗桩一个接一个的在她面前被拔出来……哪一样不是大凶? 师姐,对不起!我怪错了你。 想起往事,紫瑛跌坐在椅子里,不禁掩面而泣。 这时,冰梦儿走了进来,带着哭腔安慰道:“师尊,莫哭。师伯会回来的。” 她没说错。一个多时辰之后,吴铭回来了。他提了一坛她最爱喝的玉兰春赔罪:“对不起,是我心急了。我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惨烈情景,就恨自己没有用,不能立刻光复宗门。” 紫瑛原谅了他。但是,那一卦好比是一根针,插在了她的心里。自那以后,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一心一意的对待吴铭了。 而吴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对她更加温柔体贴,言听计从。简直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为此,紫瑛觉得很对不起吴铭,心中愧疚不已。 再三思量,她跟吴铭坦白。其实,她一直在联系名下的暗桩。只是,仙庭的耳目太厉害,所以,她怕了,不敢再与他们公然联系。 “我用了更隐秘的法子。” 吴铭很是好奇:“什么法子?” 紫瑛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也。” 接着,她非常认真的解释道,“我们的天寿长着呢。师姐他们可以慢慢找。而这些人,是我仅有一点势力了。我要好好护着他们,将来留给梦儿。现在,异族旁支的势力如日中天,要光复宗门,非得下一翻苦工夫不可。如果你我不能实现宗门的光复大计,还有梦儿呢。如果梦儿也不能,那么,还有她的徒弟……只要道统不绝,总有光复宗门的那一天。所以,我想得很清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蛰伏起来,保存实力。” 吴铭闻言,只是好脾气的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淘气。”从此,没有再问。 转眼,十年过去了。 吴梦儿刚过了十九岁生日,成功筑基。 紫瑛跟吴铭商量:“等梦儿巩固修为,出关之后,我准备将一半的暗桩移交给她。” 一直以来,吴铭对她都是百依百顺。这次,他也是完全没意见,宠溺的说道:“听你的。” 他不知道的是,紫瑛虽然很看重冰梦儿这个关门弟子,但是,她更看重那些跟了自己上百年的暗桩。 所以,冰梦儿要接手这部分暗桩,还得先通过她的暗中考校。 考校的结果,令紫瑛无比失望——离开她视线的冰梦儿,简直象是换了一个人!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吴铭竟然私底下与冰梦儿有来往! 怎么会这样?紫瑛也是活了几百岁的老人精,见状,心中起了疑惑。 于是,移交暗桩的事,一拖再拖。 终于有一次,她略施小技,逮到了吴铭与冰梦儿私会。 吴铭一反常态,竟然冷着脸,在教训冰梦儿办事不得力,竟然连就要到手的暗桩名单也搞飞了。 “不要说本尊对你很失望,仙庭也很不满意你的表现。” 听到这句冷冰冰的话,紫瑛好比是五雷轰顶。她险些泄了行踪。 师姐没有冤枉吴铭!他果真是异族旁支的奸细……回过神来后,紫瑛悔恨交加。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逃亡那天,是怎么泄的密。 是她!都是她!她把一个奸细藏在灵兽袋里,贴身带着,能不泄密吗! 吴铭!本尊要活剐了你! 知道真相的紫瑛恨毒了吴铭。半年后,吴铭陷入了她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被封印住修为。 “你不是一直想找我名下的暗桩,将他们一网打尽吗?”紫瑛指着身边的十几人,笑得流出了血泪,“喏,他们就在这里。” 吴铭自知身份被识破,企图用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服她:“我是真的心悦于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是竭尽全力的护着你……”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些,紫瑛更加愤怒了:“剐了他!你们一刀一刀的把他给本尊割成肉条!” “是!”暗桩们应声围了上去。 “不,魔女,你不能杀我。”吴铭的修为被封印住,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急得大叫,“我身上有仙庭种的子蛊。你杀了我,留在仙庭的母蛊马上就会有反应。不出三刻,方圆百里的仙符兵便能找过来。” 第一一二章 紫瑛真君(下) “哈哈哈……‘魔女’!你终于说出来了!”紫瑛擦掉自己两边脸颊上的血泪,巧笑倩矣,“我的吴郎,你在宗门蛰伏几百年,难道没有打探出来,我们五脉护法长老,每人都有一项秘技?你知道本尊的秘技是什么吗?” “什,什么?”吴铭心里涌起不祥之感,俊脸刷的变得雪白。 紫瑛走过去,用沾满血泪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朱唇轻吐:“巫咒。” 吴铭闻言,眼里尽是绝望——上古秘技,巫咒,是一切蛊的克星。 紫瑛松开他的脸,右手捏出一道指诀。 “不,不!”吴铭尖叫,“阿蕊,你不能这样对我!一直以来,我都是真心对你的。” 阿蕊是紫瑛的俗世闺名。听到熟悉的称呼,紫瑛微怔。 吴铭乘机飞快的游说道:“阿蕊,当年潜入天神宗的,并非只我一人。六岁入宗门,我们也是从小接受的正统宗门道统。仙庭也不是外道,是宗门旁支。仙庭的道统,与天神宗一样,源自上古,可谓一脉相承。现又取天神宗之长,将之发扬光大。阿蕊,你做了两百多年的内门护法长老,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吗?天神宗内部有多混乱?它太大,也太久了,就象一棵参天古木,外面看着还好,但是,树心已经空了……” “住嘴!”紫瑛厉声喝止,“你们还要脸不?本尊活了几百岁,头一次听人把偷窃说的如此正大光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天神宗道统五脉相传,博大精深。你们这帮异族旁支管中窥豹,却自以为窃得了我天神宗之道统,还以上古正宗自居,反过来篡改我天神宗之道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之至!” 好吧,她说的全是事实。吴铭被骂得满脸通红,无以为驳。 他深知紫瑛的禀性,知道说服不了,不得不抖出最后的底牌:“阿蕊,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你的丹药之中掺了我族的圣药五神花。它的药效已经渗入到了你的骨髓之中。所以,就算杀了我,仙庭也能找到你。你逃不掉的。没有我护着你,你落到仙庭手里,只会死得比我更惨。” “你!”紫瑛震惊。身为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她自然听说过五神花。它,无色无味,一旦深入骨髓,再无法可除,是异族旁支的跟踪邪药。 “所以,阿蕊,你没有退路的。听我的劝,降了仙庭吧。”吴铭继续劝说,“以你在天神宗的身份地位,还有这一身修为,如果能归化仙庭,陛下肯定会赐予你护国大法师之高位,地位远远在我之上。至于冰梦儿,你肯定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没错,她是我的手下。我从密府孤儿之中特意选了她,看中的是她和你一样都是水灵根。目的就是为了骗得你的衣钵传承。你若归化仙庭,冰梦儿是直接杀掉,还是废掉修为,送回密府,全凭你一句话。” 紫瑛仰头哈哈大笑:“吴铭,唔,这应该是你的化名,对吧!你觉得本尊会稀罕你们的狗、屁护国大法师高位!” 好看的单凤眼里又汩汩的流出两行血泪,她身形一晃,打了个踉跄:“我是宗门的千古罪人,按照宗门铁律,本当挫骨扬灰,身消道殒。所以,区区五神花邪技,你以为本尊会害怕吗?” “至于冰梦儿……”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她是本尊的关门弟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本尊定会会好好教导她,不劳密使大人费心!” “所以,请密使大人安心去死吧!” 说罢,她果断的打下一道指诀。与此同时,从她的嘴里吐出一长串古老的咒语。它们化成白色的光华,将吴铭整个儿罩住。 “啊——” 吴铭痛到五官挪位,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不一会儿,光华消失。 他体内的子蛊被光华完全融掉。 “你们,动手吧。”紫瑛捂着心口,连退数步——施展巫咒是要有献祭的。刚刚,她献祭的是自己的百年天寿。 “是。”暗桩们围上去,轮流举起手中的尖刀…… 天神宗铁律第一条:叛宗者,剐! 吴铭六岁入宗门,在祖师爷的圣位面前,正式行了入门大礼,是货真价实的天神宗弟子。是以,紫瑛以内门护法长老的身份,判其剐刑。 至于冰梦儿,紫瑛自然也没有放过她。 “本尊在传给她的功法上动了点手脚。”紫瑛冷哼一声,“身为师尊,要处罚她,有的是手段。但是,本尊那时道基动摇,险些走火入魔,恨毒了吴铭和她。所以,手段阴狠了些。” 冰梦儿不知自己的密探身份完全暴露了,更不知吴铭已伏诛,在紫瑛面前依然扮乖徒弟。 紫瑛将计就计,暗中改动了传给她的功法,并督促她日夜勤加练习。 过了半年,功法之弊已然根深蒂固。纵是道君大人出手,也无计可施。 也就在这时,仙庭终于发现吴铭已殒。东窗事发,仙符兵如潮水一般的杀来。 强者如云,紫瑛势单力薄,九死一生,方逃出包围圈。 “最后,本尊逃到了此处。”紫瑛的脸上现出一个凄婉的笑容,“说来好笑,救了本尊的,竟然是一个凡人。只是本尊当时已如强弩之末,精力所剩无几,所以,只能传他一些凡人能用的武学。待他武学初成,通过武试,本尊便出资助他开创了白玉堂。” “他姓欧,是吗?”沈云不禁问道。 紫瑛颌首:“嗯。本尊助他成立白玉堂的初衷,并非是为了传承本尊这一脉的道统。欧小子资质有限,承担不了这样的重担。况且,本尊是宗门罪人,按铁律,也当道统断绝。本尊只是觉得对不住宗门,对不住师姐,想着有朝一日,能亲自向师姐服罪。所以,成立了这间白玉堂。师姐与我相交相识数百年,熟知我的武学路数,如果看到白玉堂的弟子,定会认出来的。装密钥的盒子,是师姐早年所赠,也只有师姐知道如何打开……唉。” 可是,她没有想到,木灵子恨她恨到不想再提她。 师姐没恨错,她确实罪该万死。 想到这里,紫瑛那一直挺直的腰背,塌了。 沈云见状,心中不忍,赶紧解释道:“不,前辈可能误会了。祖师并非不想来寻前辈。而是祖师早早殒落了。”接着,他简要的道出祖师,以及青木派的历代过往。 紫瑛听完,呆呆的坐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才过一百多年哪……看来,本尊那徒儿定当还活着。” 沈云再次咋舌——前辈的思路,不是他想跟就能跟上的! “沈小子,你也是五脉传人。你务必帮本尊清理门户!”紫瑛恨声说道,“师姐沦为凡人,混迹市井七年,含恨而终。没理由,本尊那孽徒还能赖活三百多年!” 都活到一百多岁了,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精啊!必须得是仙官大人!沈云头皮发麻:“前辈,只怕小子无能为力。” “怎么,你不愿意?”好看的秀眉皱起,紫瑛的声音陡然变冷。 “不,不是不愿意。”沈云应道,“身为五脉传人,前辈发令,清理门户,小子义不容辞。只是,小子资质平平,现在连真气都没法凝聚,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紫瑛闻言,怒容立散,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沈小子,本尊既然令你去杀掉她,你肯定是能办到的。因功法之故,她有一个致命的死门。” 原来,冰梦儿练了她传下的问题功法,不但穷其一生,修为止步于金丹境,而且每逢月圆之夜,便周身灵气逆行,有如万千蚁噬,身不如死,修为全无。 “那时,她手无缚鸡之力,比凡俗的闺阁弱女子还不如。你杀她,如探囊取物尔。” 沈云闻言,不再推辞,当即起身抱拳领令:“是,小子遵令。” “过了一百多年,孽徒应该已经结丹。只怕容颜已改。就连冰梦儿这个名字,十之八九也是假名。”紫瑛面现无奈,“本尊死得太早,临终之时,为了保留这道残魂,封印于此,又献祭了双眼,所以,关于孽徒,本尊只能提供这么多线索。好在我等修行之人,天寿长。沈小子,你慢慢寻访吧。” 沈云大惭,弱弱的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小子是凡人之资。没有灵根。” 不想,紫瑛毫不在意,笑道:“凡人怎么了?世间万物皆可修行,人为万灵之长,怎么就不能修行了?沈小子,莫自弃。凡人也是能修行的。呃,就是慢一点,费的资源多一点……到了高阶,其实,有没有灵根,差别并不大。” “啊?”沈云惊呆了。这是生平头次,有人如此确定、清晰的告诉他,凡人能修行,而且不比有灵根的差。 紫瑛又道:“所谓灵根之说,其实是宗门的一个大谎言,也是大秘密。只有祖师爷,还有历任掌门、总护法知道的宗门绝秘。本尊因为是总护法选中的下一任总护法,所以,略知一二。” “为什么?”沈云怒了,“祖师爷为什么要布下这等谎言?” 紫瑛笑了笑:“自上古以后,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行的资源也越来越少。若是还和上古时期一样,人人都修行,就那么一点资源,够分吗?再说,凡人修行,所耗的灵气和资源,往往会是有灵根的数十倍,修行速度又是极慢。好东西,当然要先给更有能力的用。祖师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他就撒下弥天大谎,无情的剥夺掉万千凡人修行的权力!令他们沦为任人践踏的贱民!沈云被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紫瑛呵呵:“呃,宗门也没有做绝。一直以来,在外门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宗,里头收的全是凡人弟子。” 沈云之前曾听师父也提及过外门的秘宗,闻言,心里不由燃起希望,身子前倾,巴巴的问道:“前辈,凡人当如何修行?” 第一一三章 缘尽 哪知,紫瑛神色陡然大变,呼的从鼓凳上站了起来,大叫“不好”:“封印被触动!有人过来了!” 不等沈云反应,她猛的挥袖:“沈小子,你与本尊缘尽于此,速速离开!” 一道冰冷的劲风扑面袭来。沈云打了个寒颤,两眼一黑,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醒了,醒了!” “啊,先生终于醒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轻呼。沈云幽幽睁开眼睛。 余头和苏老三他们几个都在,围着他,一个个眉开眼笑。 “这……”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小山洞里。只是,此时,四周的石壁上插了好些火把,把整个山洞照得通明。 “我怎么了?”心猛然提了起来,他暗中握紧拳头。 余头笑道:“先生和我们一样昏死过去了。” “是啊。我们醒得早一些。先生是最后一个醒的。”苏老三应道。 “对啊,听前来救我们的道长说,我们都中了雾障。” “昏睡了两天一夜呢。” “道长们说先生没醒,不宜过多挪动,叫我们把先生抬到熊洞里来。” 伙计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爆料。 沈云听明白了:紫瑛前辈将他打出了封印。她是高阶修士,手段了得。故而,明面上看,他和众人一样,都是被迷倒在雾障里。 余头一拍大腿:“看我们光顾着高兴了!快去请道长来,给先生瞧瞧。” 一个伙计应了声“是”,小跑着出去了。 沈云不敢妄动,回应着余头他们的嘘长问短。 不一会儿,伙计带回来了一位蓝袍美须道长。 苏老三小声提点道:“先生,这位是我们武院的副教使大人。” 沈云听了,欲爬起来见礼。 副教使大人摆手:“你刚醒,无须多礼。”说着,撩起前袍,在他身边随意的席地而坐,“伸出手来,本座替你把把脉。” “是。”沈云垂眸,顺从的伸出右手。 副教使大人用二指轻轻压在他的手腕之上,闭目拈须。 大约三十息之后,他睁开眼睛,淡声说道:“身子无碍。你们可以离开,回去了。” 说罢,他率先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山洞。 “哎呀,总算没事了。”余头起身,“走吧,我们去收拾东西。” 苏老三伸手,一把拉起沈云,乐呵呵的说道:“还好这时节天凉,不热,不然白瞎了熊掌和那么多的熊肉。” “回铺子炖熊肉喽!”伙计们有说有笑的去抬熊尸。 沈云佯装头有些晕,退了几步,伸手去扶石壁。实际上,他暗中飞快的瞥了一眼云纹图案的位置。 然而,那一处,只有一个海碗大的不规则小洞。 没有云纹图案,没有小孔,更没有黄铜密钥。 封印消失了! 紫瑛前辈说,缘分已尽。所以,她收回了密钥。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是这样吗? 如此一想,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多好的机会啊!他差点就问道了凡人修行的法门! 该死的,那些道长怎么不再晚来一会儿! “先生,你没事吧?”苏老三发觉他的脸色不对,关切的走过来,问道。 沈云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痛,摇头轻语:“可能是刚刚起得起急了些。缓一缓就好了。” “哎呀,是我疏忽了。”苏老三不好意思的挠头,“刚刚听到副教使大人说你无碍,一时高兴就一把拉起你。却忘了你刚醒。躺了两天多,气血失和,是不能急着起身。” “没事。”说话间,沈云已经调整过来,“我好了,走吧。” 一行人抬着猎物回到苏老三他们的铺子里时,太阳已经偏西。于是,剥皮去骨解肉。 很快,肉香飘出了后厨。 本着有肉大家一起吃的精神,苏老三不但喊来了其他五个铺子的弟兄们,而且还盛了几碗煮好的熊肉和熊掌,分别打发伙计们送了出去。 “这些是要送给搭救我们的道长吗?”沈云试着套话。 苏老三闻言,一拍脑袋:“哎呀,多亏先生提醒。我怎么忘了这茬!”说着,一边又取大碗盛肉,一边飞快的解释道,“先前那些是给我们以前的长官们送去的。” 原来,除了贝剃头安置在武馆里的私兵,除了开铺子的余头等人,还有几个管事和守卫。 不同的是,后面这些人都是军官。 苏老三很快又盛出了三大碗,用三层的提盒装了。他跟沈云解释说,救他们的三位大人,分别是总教大人、教使大人和副教使大人。 “没有他们出手驱散了雾障,我们不知道还要昏迷多少天。说不定睡死在了那片林子里,也无人知晓。”所以,为了表达大伙儿最真挚的谢意,他决定,这三碗熊肉,自己亲自去送。 原来是玉宁师尊他们。沈云面上不显,心里头甚是郁闷——他没有想到,在封印里,他与紫瑛前辈不过是说说话的工夫,外面却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不过,他知道,紫瑛前辈根本就无意害他们,所以,就算玉宁师尊他们没有驱散浓雾,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惜啊,天大的机缘!他再次扼腕。 心情不好,香喷喷的熊肉、熊掌也形同嚼蜡。沈云掩住心中的沮丧,强颜欢笑,吃了一碗熊肉。 四百多斤的熊,当然不可能一次吃完。余下两只熊掌和一百多斤熊肉,余头的意思是,他们几个一起分了。是腌制起来,冬天吃,或拿到外面换钱,还是提回去,明天吃了,一次过个饱瘾,全自行决定。 按功分肉,沈云应当分得一只熊掌。 不过,他主动提出换些熊肉:“出来之前,我答应过朋友,他帮我照看药田,我请他吃熊肉。” 于是,他分到了四十斤熊肉。 这么多,袁峰也吃不了哇。沈云将之一分为二:二十斤,送给袁峰;另外二十斤,他带回屋里,用师父留给他的红木匣子装着,收起来,留着冬天滋补身体。 没错,他也是后来偶然发现,红木匣子是个神奇的好宝贝:首先,它看着就那么大,但是,他反复试验过了,最多能装四百斤甘草片;其次,装在里头的药材、米面肉食,半年之后,拿出来,依然新鲜得很,和刚放进去时一样。 二十斤新鲜的熊肉,放入红木匣子后,变成了饭碗大小的一坨,才占了一个小角。 另外二十斤,他连夜给袁峰送了去。 后者简直爱不释手:“这么好的熊肉,市面上很难买得到。”紧接着,他又犯了愁,“离放月假还有五天,这里又没有冰库,只怕放不了那么久。” 沈云讶然:“你是要拿着送人?”他一直以为,袁峰是馋熊肉了。 “没有啊。”袁峰说道,“我不会煮熊肉,只能带回家去,交给厨子做。”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笑道:“我会煮。你想什么时候吃,跟我说一声,我来给你煮。” “太好了。明天不开讲。就明天中午!我借花献佛,喊大家一起来吃熊肉。” 于是,第二天中午,沈云掌勺,大家各自带了美酒,在袁峰屋前的空坪上,美美的吃了一顿熊肉。 呃,沈云接连吃了两顿熊肉,补过了头,当晚练完心法后,华丽丽的流鼻血了…… 第二天下午,玉宁师尊使了一个红衣侍女过来传召他。 “昨天要到你们药院这边开讲,本座不得空。今天上午,你们又有课,你不得空,所以,现在才唤了你来。”玉宁师尊指了指桌上,“你伸出手来,本座替你把把脉。” “是。”沈云心里暖洋洋的——玉宁师尊身为武院的教使大人,百忙之中,还不忘关心他。 过了一会儿,玉宁师尊切脉完毕,眉尖轻蹙:“气血过旺。是醒来之后,一直如此吗?” 沈云羞得满脸通红:“不是的。是弟子贪嘴,前天晚上和昨天中午,接连大吃了两顿熊肉……” 玉宁师尊闻言,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啐道:“活该!亏得李大人还赞你精通药材。” 沈云恨不得能立刻挖一道地缝,钻进去。 玉宁师尊止住笑,问道:“本座好静,也曾去那片林子练过几次功,却从未碰到过雾障。那天怎的就起了雾障呢?蹊跷得很。当时是什么情景,你还记得吗?” 沈云翻眼望天,努力的回忆道:“我记得,我们先是布血饵,将黑熊诱出洞外,射杀了它。然后,苏老三取下熊胆,用冰桶装了,又斩下四只熊掌。担心血腥味会引来别的野物,所以,我们抬起熊尸,准备返回铺子里。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个洞口里喷出来一股很浓的白雾。这雾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喷到了跟前。接着,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他还要细说,玉宁师尊摆手:“后面的事,副教使已经告诉了本座,你无须再说。”沉吟片刻,她又道,“事后,本座与总教、副教使又去那片林子里察看了一回。那里平常得很,并无异样。”看了沈云一眼,她叮嘱道,“那雾障来得蹊跷。你们以后莫要再去那边。下次再碰到雾障,本座等未必能及时赶到,再救你等一次。” “是。”沈云垂眸,老老实实的应下。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才松了一口气,把自己重重的扔在床上——封印的事,绝对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所以,他骗了玉宁师尊。 知道玉宁师尊能看穿人的心思,他在她面前,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封印。 以为会是件很难的事。但是,很好,他做到了。 想到这里,他在床上摊了一个大字,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沈云,唔,你变坏了。现在,说谎都不带眨眼了! 第一一四章 你要往哪里去? 月底,翠草成熟。 而此时,离放假也只有两天。这是自己头一次种出来的药草。是以,尽管翠草的收割期长达七天之久,即便放完假之后,再回来收割也不会误事,但是,弟子们无一不选择了抢在放假之前,收割翠草。 一时之间,整个药谷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 沈云他们依旧采用合作的方式。第一天,他们收割翠草,并选取了五十株品相好的,去任务处交了翠草种植任务;第二天,将翠草打碎,与堆在田埂上的河泥拌在一起,堆在药田里。这样的话,三天后,放假归来,肥也沤好了,直接就能给药田用上。 忙完之后,鸿云武馆的第一个假期也到了。 很多弟子的家里早早的派了马车来接人。但是,按照武馆的规定,他们的车只能在山门外面等着。故而,不管有没有马车来接,所有的弟子都是步行离开武馆。 袁峰他们几个一大早便过来邀沈云同行。 “你们先走。”沈云如实以对,“今天铺子里盘底。我要明天才能走。” 关于放假,武馆也有相关规定。比如说,放假期间,各院的膳堂、借书间、任务处和库房等都暂且关闭,不会开放;而留下还是出馆,全凭弟子们自行决定。 是以,沈云与余头他们合计,一月一盘底,是大活,索性就地放假的头一天,进行大盘底。 他估计一天应该能完成。这样,他还有两天的时间,外出处理私事。 沈云与铺子有密切关系,在药院里是众所周知的事。袁峰他们几个听了,并不觉得意外。 离开药院后,陈虎再也忍不住,问道:“袁兄,你说,沈贤弟会不会就是所有杂货铺子的东家?甚至于,武馆也有他的份?”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袁峰。早在流言起来时,他们心里就有这样的猜测。 袁峰没有回答,挑眉反问道:“是与不是,与你我有干系吗?” 陈虎不由愣住。 旁边,洪天宝反应最快,笑道:“袁兄高见。我等是来武馆求学的,旁的,确实与我等无干。” 他的堂哥,陈龙也直言道:“我们与沈贤弟投契,也仅仅是因为他是沈云。” “就是。”其他人都笑着附和。 陈虎悻悻然,与大家一起呵呵笑了。 铺子里。 沈云与余头等人开始盘底。昨晚,苏老三等其他五家铺子的掌柜得知这边要大盘底,请求过来跟着学。沈云和余头都应下了。是以,他们也一大早赶了过来。 人多力量大,到了下午时分,盘账结束。补货的单子也理了出来。 扣除各项开支,还有货款,这个月,铺子里净嫌了一百二十四两五钱银子。 不论是余头这个当掌柜的,还是谷雨他们仨伙计,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这样的收益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想。想想他们上阵杀敌,刀头舔血,一个月还领不到一两银子的军饷,现在的日子真的是象做梦一般。 余头高兴的请大家吃晚饭:“大伙儿都累着了,今天,我们喝点酒,松快松快。” 苏老三他们那五家铺子也跟着这边学,如今,铺子里的生意都渐渐上了正道。余头他们的成功,让他们也看到赚钱的希望,一个个的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不能喝太多。明天,我们铺子也要盘底。”苏老三冲沈云抱拳,请求道,“等我们的账目出来了,还请先生帮忙过目,多多指点。” 先生教得好。他们跟着先生学了一个月,如今也都识得几百个字,勉强学会了打算盘。平常的上账,已经不成问题。今天,又跟着先生学了盘账,他们更是信心大增。于是,几人私下底一合计,决定明天就不劳驾先生了,他们把余头他们几个请过去帮忙,自个儿盘底。毕竟先生一个月总共也只有三天的假,今儿已经用掉了一天,余下的两天,他们不好意思再占用。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第二天清晨,沈云离开武馆。按计划,他准备去看望吴掌柜他们——在妙手堂的时候,他们对他诸多照顾。特别是吴掌柜,手把手的教了他不少生意经。在武馆,他能得到余头他们全身心的信任,全是因为跟吴掌柜学了半年。 来到西城区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沈云特意先绕到那边的市集,买了一坛子吴掌柜他们都爱喝的玉叶醉,以及一只烧鸡和一包卤蹄膀,算是给大家加菜。 妙手堂和之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两个新伙计。 看到他,吴掌柜、秦先生等铺子里的老人都第一时间喜气洋洋的围了上来见礼。 沈云将手里的酒菜送过去:“今天中午,要到店里叨扰大家了。给大伙儿添个菜。” 吴掌柜笑成了一朵花,招呼大江过来接了,嘴里嗔怪道:“来就来呗,买这些做什么?尽费银钱!还怕店里没有你的碗筷?” “多谢云哥儿!”大江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接了酒菜。 郭子在一旁飞快的说道:“昨天听说鸿云武馆放假,东家还过来跟掌柜的说,也不知道云哥儿会不会过来呢……” 吴掌柜佯装一巴掌拍过去,打断道:“就你话多!还不快去请了东家过来。”说罢,对沈云解释道,“东家非常挂念你。自打你走了以后,东家每次来铺子里,都要念叨你,不止一次吩咐我们,如果你来铺子里了,一定要马上去请他过来。”说着,拉了他去太师椅上安坐。 “东家长情。”沈云笑道。 秦先生关切的说道:“我看云哥儿好象又长高了一些。看来,在武馆里过得好。” “多谢先生关心。”沈云冲他颌首,“一切还好。” 大江从后面拿了两只大碗分装好烧鸡和卤蹄膀,沏了碗好茶奉上,好奇的问道:“云哥儿,新武馆是个什么情形?跟我们说说呗。现在满城都传疯了。说贝大帅请了好多仙官大人坐镇新武馆。大武宗在新武馆里,不算什么,根本就排不上号。” “谢谢大江哥。”沈云接过,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海棠高几上,“武馆分成三部六院。我在药院。” 就在这时,门口闪进一道青色的身影:“云哥儿,回来了!” 吴老板提着袍角,大步流星的进了铺子。 于是,又是一番见礼。 吴东家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笑道:“我刚刚已经吩咐郭子去五味楼订席面去了。今天下午,铺子里放假。我们好好的为云哥儿接风洗尘。” “谢东家!”众人欢呼。 原计划,沈云是要当天赶回药谷的。然而,吴东家他们实在是太热情了。大家边吃边聊,午饭吃到了晚饭点。城里是有宵禁的,他不能连夜赶路,所以,当晚只能留宿在铺子里。 “就宿你自己的屋子里。”吴东家有些醉了,红光满面的拍着他的肩膀,“只要铺子还在,那屋子永远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回来住。” 客院里的房间当然要比前边铺子里住得舒适。可是,知道了娘和幼妹的打算后,他再也不敢将云哥儿带到后院去了——想想都是后怕啊。幸亏祖宗保佑,没闹出什么丑事。不然,他没脸见云哥儿不说,他与云哥儿之间的情分也都会被娘和幼妹给作光了。 就怕再出幺蛾子,连今天云哥儿回来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时间对身边的仆从下了禁口令,不许传到内院里去。 几句话,说得沈云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东家又特意到前面铺子里来给沈云送行。他塞给了沈云一个荷包:“云哥儿,穷家富路,这点银子,你一定要收下。” 沈云不好拒绝,只能道了谢,收下来。 离开妙手堂之后,他径直返回武馆。才走了一条街,后面貌似跟了两条“小尾巴”。 沈云皱了皱眉头,佯装不知道,继续赶路。 两条“小尾巴”一左一右,彼此拉开十几步的距离,远远的跟着他。 手法老练得很哩!沈云想了想,快走几步,拐进了路边的一家绸缎庄。 那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很有默契的微微点头,袖着手,往绸缎庄旁边走了。 沈云在店里,用两眼的余光看得真切——这是防着他从后门离开呢。 他在西城区混了半年,对这一带熟得很。不想,两条“小尾巴”也不比他差。他们居然知道这家绸缎庄的后门在哪里。 殊不知,沈云的本意就只是为了把他们俩分开。 见“小尾巴”中计,沈云当即冲伙计点头道了谢,扔掉手里的绸缎,急匆匆的离开铺子。 呀,莫非是被发现了?守在街对面的那条“小尾巴”略作犹豫,还是选择了跟上去…… 三绕两拐的,大约半刻钟后,他被带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这是一条死胡同。 人呢? 不见了! 顿时,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下来了。 没有犹豫,他转身拔腿就逃。 很幸运,直到跑出这条小巷子,也不见那人追过来。他不敢掉以轻心,脚下不停,跑出了一条小巷子。 只要穿过前面的巷子,就是正街。他长吁一口气,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前面突然显过一道青色的身影。 紧接着,“叭”的一声,一个麻黄色的“大包”滚到他的脚边。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往哪里去?” 第一一五章 猪队友 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堵住嘴,捆得象颗肉粽一样,扔在自己的脚步,“小尾巴”也是干脆,“扑腾”跪倒在地,“咚咚咚”的叩头求饶:“饶命啊,好汉……” “闭嘴!”沈云抱着膀子,靠在青砖墙上,冷声说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啊?”“小尾巴”怔了怔,旋即,使劲的摇头,“没谁。小的两个是偷惯了的,平时……” 呼——,青影闪过。 他愕然的发现,自己被揪着胸口的衣襟,从地上拎了起来。 “小爷没工夫听你废话。”沈云不耐烦的说道,“再敢多说一个废字,小爷把你俩扒光了,挂到外面的街门上去。” 他教余头他们识字、算术,反过来,余头他们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比如说,余头就教了他不少跟踪与反跟踪的法门。其中就有包括“相人”。 这两位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是,身上收拾得很干净,再看他们的做派,明显是做惯了盯梢、打探这一类活计,又没有拳腿功夫伴身。所以,他很肯定,两人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探子。 余头说过,这一类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当众揪出来,现了脸面。因为泄了身份,等于是砸了饭碗。 果不其然,手里这个,还有地上那个,都吓得面无血色。 “沈公子,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们这一回。” 地上那个,也是“呜呜”的求饶。 这是要招了。沈云一把松开,将手里这个扔回地上。 “小的们是奉了我家小主人之令行事。”“小尾巴”一沾地,便招了,“我家小主人也没坏心,就是好奇而已。想知道沈公子什么时候回武馆……” 后面的话,沈云连标点符号也不信,不耐烦的喝住他:“说,你家小主人是谁?” “小尾巴”悻悻的报出了一个名字:“李长安。” 原来是我的两位高邻之一。沈云立刻明白了,扯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他们兄弟俩的好奇心真大!” 刘雨星和李长安是表兄弟。人是李长安派出来的,但是,这里头未必没有刘雨星的份。沈云知道,两位高邻很好奇他的真实身份。派家里的探子出来盯他的梢,也是想打探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武馆里流言是真是假。 现在看来,他们俩一直隐忍着,就是想着,如果能证明流言是假,再齐齐发难。 真是好笑! 沈云扔下两条“小尾巴”,扬长而去。 “吓死我了。”等他走远了,探子甩了一把汗,赶紧解开自己的同伴。 “这位沈公子不是善茬啊。”穿着麻黄色短裳的探子急声问道,“要不要赶紧回去禀报二少爷和表少爷?” “你不想再在府里头混了?”同伴瞪了他一眼。 “我……” “你要是不想卷铺盖滚蛋,我们被抓住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头。回去后,一个字也不能在二少爷和表少爷跟前提起。” “哎。不提,坚决不提。” 下午时分,沈云回到了药院。这时,已经有很多弟子回来了。一路上,他收到了很多人的注目礼。目光闪烁,意味不明。 又发生了什么事?沈云直觉有些不对头,一头雾水的往药谷走去。 结果,谷口居然站了数十人。 刘雨星和李长安兄弟俩站在最前头。 “哎呀,来了,来了!” “你不是说要对质吗?上啊!” 人群里,李长安被人推了出来。 “沈云,站住!”他憋红了脸,厉声喝道。 其实,在刚刚看到他们两兄弟时,沈云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找我什么事?”他在人群前立住身形。 李长安象只骄傲的小公鸡,下巴抬起高高的:“沈云,没想到你是个骗子!我们都被你骗了!” 沈云象看怪物一样的望着他:“李兄,我看你满面赤红,额头上冷汗不止,莫不是发高烧,在说胡说?有病,得乘早治,莫延误病情!”说罢,甩袖欲走人。 “你!”李长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那些人却不干了,齐齐起哄:“问他呀!” “对质!对质!” 刘雨星站在人群里,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李长安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伸手拦住沈云:“你说,你是贝大帅的外孙,可是,据我所知,贝大帅膝下只有一女,今年不过七岁。沈云,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果然是查过我的身份来历!沈云拧眉,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李长安,我沈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说过我是贝大帅的外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我说个明白!” “我……”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以至于李长安架不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小步。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沈云竟然敢当众质问他。明明表哥说过,这家伙最怕流言被揭穿的! 顿时,脑瓜子里一片空白,“我,我是没有听到过,但……” 象这种斗嘴皮子的事,市井里,几乎天天、时时都会上演。沈云见得多了,学到了不少窍门。现而今,李长安已经亲口承认没有听到过,那么,他怎么可能再让这家伙开口说话?当即,义正言辞的喝斥道:“李长安,你好意思吗?堂堂儿郎,象个长舌妇一样,到处乱嚼舌头,造谣生事!” 后面的人群“嗡”的炸开。 “果然是李长安在无事生非!” “小人行径!” …… 李长安没想到被倒打一耙,被骂住“长舌妇”,又忌惮沈云真的会有什么后台,不敢放肆,再一听到背后的议论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只差没有吐血。一时之间,头大如斗,胸闷气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误会!沈兄,真的是一场误会!”刘雨星实在无辄,只得出来打圆场。他抱拳向沈云连连赔不是,“沈兄,长安他真的没有恶意……” 这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云不买账,冷笑两声:“没有恶意,就能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了?抱歉得很,到现在为止,我看不出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好吧,他也烦了那些无聊的流言。现而今,有机会澄清,自然不会放过。 他当然知道,刘雨星兄弟俩不是流言的始作俑者。 但是,不好意思,谁叫你们俩作死,自己跳出来的?今天,这锅,你们俩背定了! “沈兄,大家都是同门,又是邻居。”刘雨星讪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次是长安做得不对,我身为表兄,在这里代他向沈兄道歉。”说罢,长揖到底。 沈云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转头看向象根木桩子一样杵在一旁的李长安:“李长安,这次看在你表兄的面上,就这么算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造我的谣,休怪我不顾同门之谊!”说着,他挥了挥拳头,拂袖而去。 “都散了吧。疯狗乱咬人而已,没什么看头。”有人嚷了一嗓子。 人群一轰而散。 李长安和刘雨星被扔在原地,连耳朵尖子都躁得通红,俨然两只煮熟的虾子。 “表哥,我……”李长安缓过劲来,愤怒的盯着沈云远处的背影,“这厮,太坏了!根本就不让我说话……”回武馆之前,他们哥俩明明商量得面面俱到! 刘雨星气得两边太阳穴直跳,他小声怒喝:“你给我闭嘴!” 之前,他设想的,根本就不是眼前的局面。 回家后,李长安很快从他爹那里得知:沈云不可能是贝大帅的外孙。但是,沈云拿的是大帅府那边的荐书,确实是真的。 而且,两兄弟合力,查到了妙手堂。并且也打探到,妙手堂因沈云之故,曾躲过了一场灭门大祸。而至今,仙府那边的人也不敢动妙手堂,也是因为沈云。 所以,刘雨星认定,沈云是有背景的,只是没有流言中的那般强大罢了。 “也许他是大帅府里某位很得脸的管事的远房子侄。”他如是对李长安说。 李府的探子向来很厉害。在他的授意下,李长安派出两名探子去盯沈云的梢。 上午的时候,两名探子回来了。据他们报告,沈云离开妙手堂后,直接返回武馆,没有去大帅府。 于是,刘雨星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家伙绝对是在扯虎皮做大旗。” 同时,他还认为,沈云费尽心思放出那些谣言,定是不想被人揭破的。 这绝对是一个把柄! 他拉着李长安订下计策:回到药谷后,他们俩私底下去找沈云,先是揭穿他的“贝大帅外孙”的假身份,再许诺,替其保密,不在人前提及。所谓,人要脸,树要皮。如此一来,他们肯定能将人拿住,以后为他们兄弟俩所用。 为此,两人亢奋的连午饭也没有吃,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武馆。 哪知,李长安太沉不住气。一到药谷,没有看到沈云,就忍不住先嚷嚷了出来。 结果,招来了一大群弟子。 更可气的是,有人看戏不嫌台高,暗中起哄,叫李长安公开与沈云对质。 沈云虽不是贝大帅的外孙,但他又确确实实与大帅府那边有不浅的关系。因为这层关系,武馆方面都是很关照他。是以,兄弟俩忌惮得很,不敢公然撕破脸。 总之,一步错,步步错。明明是绝好的棋,最终,全因某人之过,完全坏了事。 “你还好意思说!”刘雨星狠狠的瞪了一眼“罪魁祸首”,“谁叫你不按计划行事?明明说好,私底下去找他的,你非要闹得人人尽知。我拦都拦不住。真是气死我了!”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表哥……”李长安更加委屈了。 能怪他吗?一个月以来,他受够了沈云的臭脸。从小到大,他李二少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的?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机会,他能不狠狠的下一下这家伙的脸? 他哪里知道,这厮牙尖嘴利,三言两语便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第一一六章 玉宁师尊的劝诫 傍晚的时候,袁峰他们几个结伴过来找沈云。 “贤弟,下午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袁峰开门见山,“那个李长安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他就是一条疯狗!” “简直是血口喷人。” 陈龙等人也是义愤填膺,扬言要去锤他一顿。 沈云笑道:“我只听说过狗咬人,没有听说过人咬狗。他只是想借机出名而已。小人行径,理他做甚!”摆摆手,“至于那些无聊的流言,清者自清,不提也罢。” 袁峰点头赞道:“贤弟如此胸襟,愚兄佩服。” 一旁,陈虎望着沈云,目光流转。 从此以后,有关沈云是贝大帅外孙的流言,无人再提及。而李长安求仁得仁,确实因此而一举成名不说,还得了一个“李疯狗”的名号。 李长安自然是恨沈云入骨,一心想着狠狠的报复回去。 刘雨星看出了苗头,第一时间严厉警告,叫他少生是非,莫因为一个沈云而开罪了大帅府,招来灭门大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就在他旁边住着,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怕以后还找不到机会往死里收拾他。”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李长安的脑门,“你呀你,总是什么事都挂在嘴边。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没长记性么?” 李长安从小就最听他的劝,闻言,隐忍不发。 放完假,药院开了第二门武学课。这次是拳术课。讲课的师尊也是武院的,姓钱,是位高级武师。 若是在其他的武馆,钱师尊的资历也是足以亮瞎人的眼。然而,货比货扔。有玉宁师尊良玉在前,他立马被衬成了土狗。是以,看到开讲通告后,就有两成的弟子表示不会去听讲。 而第一次开讲后,去了的弟子里又有近四成的,私底下表示很失望: 首先,钱师尊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汉子,长着一把大胡子,黑着脸坐在亭子里,猛一看,还以为是跟尊铁塔。完全没有颜值可言。 再有,他教的劲风拳如其名,刚劲威猛。和紫云剑法相比,招式太过简单粗陋,跟风度之类的,完全不搭边。 于是,隔一天的第二次开讲,只有不到五成的弟子到场。 沈云也觉得劲风拳只能算是入门拳法,比五步打稍胜一筹,却根本不能与金刚拳相比。不过,按苏老三的说法,劲风拳也是走的阳刚路线,与他的武路相合 反正,按照药院的规定,每个弟子必须选一门武学课。是以,他决定,就选这门劲风拳了。 第二次开讲之后,钱师尊也发布了“拳术考试任务”。 待他离开后,当场有一大半弟子表示不会去领任务。 袁峰问沈云:“贤弟,你呢?” “这门拳法看着简单,应该容易学会。”沈云笑道,“我积的任务值也足够,想试一试。” 旁边,陈龙瞪大眼睛,惊呼:“不会吧。你学武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不能没点别的追求?这么粗陋的招式,换成我,都不好意思在人前使出来。一出手,就跟个屠夫……” 袁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看向四周:“小声点儿。” 还好,周边的弟子们也和他们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得正起劲儿。 陈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飞快的吐了吐舌头:“反正,我是不会选修劲风拳。” 洪天宝等人也表示没有兴趣。当然,他们的借口是,已经选了剑术课,再学拳术,力不从心。 最后,只有袁峰和沈云一起去领任务。 “我的武学资质平平。”他说,“沈贤弟说的有道理,劲风拳简单易学,好上手。相比于紫云剑法,它更适合我。” 陈龙闻言,坚定的握拳:“我不会让玉宁师尊失望的。再难,我也要学好紫云剑法,完成剑术考试任务!” “好了,知道你是玉宁师尊的死忠。”洪天宝一把攀住他的肩膀,“我也是。好兄弟,我们一起努力。” 闻言,大家都乐了。 沈云没有想到,这事竟然惊动了玉宁师尊。在他领了拳术考试任务后的第二天,后者又派了一名侍女过来传唤他。 “为什么不选剑术课,而选拳术课?”玉宁师尊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云也猜到今儿是为了这事,是以,道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弟子愚笨,一直练不好紫云剑法。弟子怕领了剑术考试任务,通不过,给您丢脸。” 玉宁师尊望着他,半晌,叹了一口气:“学武岂非易事?纵是天纵之才,也要下得一番苦工夫,才能有所成就。沈小子,你本来武学资质就不好,又吃不得苦,拈轻怕重……唉,你怕给本座丢脸,难道就不怕李大人失望吗?” 李大人?沈云有些懵。 “你果然忘了李大人对你的期望。”玉宁师尊轻轻摇头,“沈小子,回去好好反省吧。” 沈云行了礼,转身离开。 走出了武院,他才想起来玉宁师尊口中的“李大人”是谁——那个只有一面之缘,便给他荐书的黑袍前辈,李棠。 那封荐书并没有封口,是以,沈云是看过里头的内容。纯粹是公文的口吻,落款是李棠,但盖的是大帅府的印信。也就是说,李棠是以大帅府的名义,推荐的他。 萍水相逢,李棠对我能有什么期望?他耸耸肩。玉宁师尊十之八九是误会了。 很快,苦叶草也长成了。沈云从水田里挖了十株品相完好的苦叶草,去任务处交了“苦叶草种植任务”。 至于其他的苦叶草,都被留了下来。眼下,正是出水鱼苗的时节。沈云准备听从余头的建议,在水田里喂养一批水鱼。先前种的苦叶草,既是水鱼苗的好饲料,又是它们筑窝的好去处。 水鱼全身都是宝,不但肉可以入药,而且外壳也是一味良药。按余头他们家的祖传法门,只需一年的时间,就能出药。到时,若是药院不收购水鱼,或者发布相关的任务,他拿到外面去售卖,也不怕找不到卖家。 不过,貌似药院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因为沈云发现库房那边新进了一批水鱼幼苗和珍珠蚌。 后者是专门用来培育珍珠的。而珍珠是一味名贵的药材。 沈云在借来的那两本书里,看到了详细的珍珠蚌养殖法门。在书里,特别提到了,水鱼和珍珠蚌是可以共养的——珍珠蚌不吃苦叶草。而水鱼的存在,能给它提供食物。而珍珠蚌的粪便对于苦叶草来说,是上好的肥料。 库房里,水鱼幼苗和珍珠蚌也是按份计量的。根据书的介绍,沈云很快算出来了结果:以甲十号水田的面积,还有苦叶草的数量,可以养五份水鱼幼苗和十份珍珠蚌。 没有犹豫,他花五十两银子,买到了足够的水鱼幼苗和珍珠蚌。 当天,余头也过来帮忙下苗。 看到装珍珠蚌的铁丝网箱,他大赞道:“这个价钱真的要倒贴钱了。光是这十个网箱,到外面就不止五十两银子。” “呃,五十两银子不包括这些网箱。库房那边说,前十位来领取珍珠蚌的弟子,领取多少份珍珠蚌,便能免费租用相应数量的网箱一年。”沈云解释道,“等出药时,这些网箱是要还的。” “反正是不要银钱。”余头没有在意,注意力都落到了那些拳头大的珍珠蚌上,“这玩意要多久才能喂出珍珠来?” 沈云按照书上所说,答道:“大约九个来月。” “这么快!”余头惊呼,“珍珠比水鱼要值钱得多。” 沈云拿出一只黑色的小布袋,从中掏出一小把贝母颗粒:“是因为把它们种到贝壳里,所以,才能很快培育出珍珠来。” “先生知道得真多。”余头搓着手,呵呵的笑着。 “我也是从书上学来的,也不知道成不成。”沈云收了贝母颗粒,“到时请余头帮我打打下手。” 也就是说,他在种珠的时候,余头不但可以全程围观,而且也能动手一试。 所谓,投我以李,报之以桃。余头无偿的教了他祖传的养水鱼秘法,他则回报以种珠法门。 “先生……”余头愣住了。他不是药院的弟子,按规矩是不能学种珠法门的。这叫偷师! 而沈云已经端着水鱼幼苗去水边下苗了。 是真的!余头难以置信的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 其实,他对开杂货铺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最大的心愿是,将来能回家乡,重新养水鱼。如果先生能教他养珍珠蚌,以及种珠,无异于又教了他一门吃饭的手艺。 知我者,先生也!余头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堵,追上去帮忙:“多谢先生。” 沈云轻笑:“先别急着谢我。我也是头次种珠,不知道能不能成。” “肯定能成的。我相信先生。”余头目光灼灼的应道。 托他吉言,沈云只试了三次,废掉了两只珍珠蚌,便完全掌握了种珠的法门。 “你也来试试。”他将手里的工具递给余头,“也不是很复杂。只要手稳,动作利落些,便能成功。” “哎。”余头接过工具,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沈云演示的步骤,开始种珠。 他稍微差了一些,废掉了五只珍珠蚌,在第六次的时候,终于成功了。 接下来,两人合力,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十份珍珠蚌全部种珠完毕。 和水鱼不同,珍珠蚌是用网箱装着,浮养在水田中间的。 安置好水箱后,已是暮霭沉沉。 虽然很累,但是,一想到九个月后,就能得到大把大把的珍珠,余头只觉得全身的倦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他每天都要至少过来察看两趟。对于那些珍珠蚌,他简直比沈云还要上心。 至于沈云,他真的是太忙了。这一个月里,药院还是每隔一日开讲半天,但是,讲课的内容明显增多,难度也变大了。药田、水田、制药、配药、武学……,还有练功,铺子的账,以及教余头他们识字和算术,他每天忙得象个陀螺。 其他弟子也和他差不多,疲于各种任务。 尤其是陈龙他们几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还有一个月就要剑术考试。可是,紫云剑法太难了,怎么破? 对此,沈云和袁峰也没有办法。 那种变态的剑法(很多修了剑术课的弟子们私底下的评论)……呵呵,他们俩只能表示深切的同情,还有精神上的绝对支持。 呃,自己领的任务,含着泪也要完成。鸿云武馆的潜规则之一。 不知不觉之中,又到了月底放假时。 第一一七章 速去训诫处 与上次放假不同,这一次,药院里有很多弟子选择不回家。原因是,他们在二十来天前接了“红珠草种植任务”。 放假的这三天,正是红珠草挂果的关键时期。要想收获更多、甜味上佳的红珠果,在挂果期,必须清晨、黄昏时各浇一次水,且每次都要浇透。如果三天不浇水,必将是颗料无收,前功尽弃。 袁峰他们和沈云都接了这个任务。同样,他们也选择不回家。 和往常一样,他们这次也仍然是大家一起协同合作。因为沈云的药田离水源最近,是以,他们商量好,从甲十号开始浇水。 一大早,大家挑着水桶,去沈云的水田边打水。 就在这时,陈虎突然懊悔的轻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忘了一件事。” “虎弟,什么事?”陈龙关切的问道。他和陈虎是堂兄弟。混熟了后,大家戏称他们俩为“龙哥虎弟”。叫得多了,他们兄弟俩自己也换称谓。 “上次放假回家,娘说要带我回外祖家一趟,今天会早早的派王伯到山门那里接我。”陈虎答道。 陈龙闻言,应道:“婶娘难得回一趟娘家。你既然答应了婶娘,就不要食言,回去吧。” “可是……”陈虎为难的转头看向自己的药田。 红珠草种植任务是分了上、中、下三个等级的。只有交足五十斤上等红珠果,才能算是二级任务;如果交的是五十斤中等红珠果的话,则只能折算成一级任务;而如果种出来的全是下等红珠果,则任务失败。 因为觉得这个任务很划算,他一气领了五份,将药田全种上了红珠草。一旦任务失败,他的任务值会清光不说,还要倒欠八十点。后果很严重。 “没事,有我在呢。”陈龙爽朗的说道,“我帮你盯着浇水,不会误事的。” “我们也会帮你浇水的。”秦峰等人也说道。 “那哪行啊。”陈虎笑道,“我种了那么多……” 沈云应道:“我种的少,我帮你浇水。” “谢谢。”陈虎道了谢,“反正外祖家也没有什么事,下个月去,是一样的。我去山门那里找到王伯说清楚就行了。麻烦大家帮我浇了早上的水。” “小事一桩。”大家笑着应了。 洪天宝说道:“我家里肯定也会派人来。我本来想着浇完水之后,去一趟山门的。虎弟,帮忙跟我家里说一声。” 经他一提醒,其他人也纷纷请托。 “好咧。”陈虎应了,放下空水桶,急匆匆的走了。 走到谷口时,他看到刘雨星和李长安两兄弟在前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表哥,幸亏你想得长远,叫我别接任务。”李长安快活的说道,“要不,我们今天也不能回去,多误事啊。” 刘雨星没有接话,轻轻的催促了一声“快些走罢”。 陈虎与他们俩平常没有什么往来,是以,没有打招呼,直接快步越了过去。 来到山门,他先后找到王伯,以及秦峰他们家里派来的人,告诉这次放假不能回家的缘由。 捎完口信,差不多快要中午了。他惦记着黄昏时还要浇一趟水,急忙往回走。 这时,背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表哥,那辆马车上打着的好象是妙手堂的徽记。是来接沈云那小子的吗?” 是李长安的声音!听他的话里提及沈云,陈虎不由想起了这两人之间的过节。心中一动,他就势避到旁边的一辆小马车后面,闻声望过去。 刘雨星和李长安在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此时,他们俩的注意力都被右边的一辆青篷小马车吸引住了,没有看到他。 小马车里应该坐的是女眷。因为陈虎看到车旁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大褂的婆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紫衣丫鬟。估计是等了好些时候了,两人望着山门方向,神色不安且焦虑。尤其是那丫鬟,时不时的跺跺脚。 “走,过去看看。”刘雨星的身后侧站着一位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回头轻声交待了那人几句,便和李长安一起往小马车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俩想做什么?陈虎略作沉吟,不声不响的绕了个小弯,在一棵大树后面,藏住身子。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边,李长安已经跟马车上的人搭上了话。 “原来是云哥哥的师兄弟。”车里响起一个温婉如玉的声音。接着,蓝布车帘被掀了起来,“两位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陈虎从树后稍稍探出头来,正好看到车里的粉衣姑娘跪坐着垂首行礼。也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跟眉目如画,俏生生的芙蓉面嫩得能掐出水来。恰体的衣裙将她的身段儿衬得跟柳条儿一般。 唔,好漂亮的姑娘。 李长安没想到车里会是如此佳人,不由愣住。 旁边,刘雨星不露痕迹的在他后腰上轻轻戳了一下。 李长安回过神来,红着脸受了礼:“吴姑娘免礼。” “李公子,云哥哥这次真的留在武馆里做任务,不能回家吗?”粉衣姑娘抬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好比雨后荷叶上的露珠儿,似乎风一吹,就要滴落。 陈虎看到,李长安的两个耳尖嗖得红了。 “嗯。”后者点了点头。 “可是,云哥哥明明答应过丽儿……”粉衣姑娘轻咬红唇,泫然若泣,“丽儿很早就来了,在这里等了好久……” 有负佳人!闻言,陈虎都觉得沈云该雷劈。 就李长安那个一点就着的爆脾气,更甚。还好,刘雨星轻轻拉住了他,开口把话题岔开:“沈兄可能是忙忘了。吴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是。”粉衣姑娘软软的应着,又行了一礼,“奴家多谢两位公子特意相告。”说着,伸出玉手欲放下车帘。 这时,李长安突然上前一步:“吴姑娘身边只带了婆子、丫头么?怎么没看到家丁、护卫?” 粉衣姑娘抬起眼帘,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弱弱的应道:“奴家原以为会接到云哥哥……早早的把护卫遣了回家。” “原来如此。”李长安一本正经的点头,“反正顺路,不如我送姑娘回去。” 刘雨星愕然的望着他——李府跟妙手堂有顺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深知李长安的性子,知道此时不能拆台,是以,没有做声。心里只觉得好笑:有其父就有其子。小小年纪跟姑父一个德性,见到好看的女人,就挪不动腿。也不看人家姑娘同不同意…… “如此,有劳李公子了。”粉衣姑娘竟然顺水推舟,同意了! 刘雨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一会儿,李长安乐癫癫的招呼管家从自家大马车上解了一匹马下来,骑马护着妙手堂的那辆小马车,扬长而去。 刘雨星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无奈的爬上马车。 陈虎从树后现身出来,心道:这位吴姑娘到底是沈云的什么人哪?三言两语就让旁人给勾走了! 要不要告诉沈云呢?他想了想,撇了撇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好吧,他承认,其实看沈云不顺眼的,并非只有李长安一个。他就搞不明白,沈云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偏偏峰哥,还有他堂哥,都要捧着他。 不就是得了大帅府的一纸荐书吗?鬼知道他是偷来的,还是骗来的! 想到这里,他决定下次放假的时候,好好查一查妙手堂。 也许从妙手堂入手,能找出沈云的真正靠山。我倒要看一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哼,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他是个骗子。他如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回到药谷后,陈虎果真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七天的挂果期终于即将过去。沈云和秦峰他们的药田因为肥料足,挂果期间,水也浇得透透的,所以,长势喜人。不但其他弟子过来观看,而且还得到了永安副教使他们的关注。 第七天傍晚,永安副教使带着罗师尊他们几人,视察过他们的药田后,当众宣布:除去上交任务的红珠果,余下的,药院都以高于市面行价两成的价格收购。 周边的弟子们立刻投来火辣辣的目光。 “好好种药。”永安副教使鼓励道,“以后,只要上等药材,药院都会以高于市面行价的两成收购。” 沈云的心算很快,心思一转,立马算出:除去领种子的银钱等成本,这一次,他能净赚一百来两银子! 加上身上的现银,明年的学费凑齐了! 如果不是永安副教使,还有几位师尊在场,他好想跳起来欢呼。 秦峰他们的喜悦之情,一点儿也不比沈云少——药院高价收的药材,他们是头一份! 就在这时,一个杂役噌噌的跑了过来,大声嚷道:“沈云!谁是沈云!督教大人传召,令你速去训诫处,不得有误!” 口气甚是不善。 训诫处!那不是处置犯错弟子的地方吗?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沈云。就连永安副教使和罗师尊等人也是愕然。 “是。”沈云也是一头雾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打赏(1000点),多谢书友amber17的月票,谢谢! 第一一八章 吴宝丽死了 训诫处独门独院,位于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 沈云被杂役直接带进了右跨院的一间小屋子里。 屋子不大,窗户只有一尺见方,小小的。两个角落里各立着一根黄铜灯柱,点着婴儿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将屋子里照得亮亮的。 除此之外,只有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长木桌。 因为督使大人和另外两人并排背对着门,站在长木桌前,是以,沈云进门时的匆匆一瞥,只看到了一角白麻布。 不过,看到督使大人,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不祥之感。无他,督使大人行事很低调,仅仅是在开讲的头一天公开露了一次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督使大人出面呢?沈云心里不由打起了小鼓。 而督使大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问道:“你是沈云?” 声音冷冰冰的,比冬天的寒冰还要冷硬。 “是。”沈云抱拳行礼,“弟子沈云见过督使大人。” 督使大人受了他的礼,复又转过身去:“你,认得桌上的死者吗?” 死者!沈云吓了一大跳,错愕的抬起头。 另外两人闻言,各自挪开身子,避让到一旁。 于是,沈云看清楚了:长木桌上躺着一具纤巧的尸身。白麻布盖住了大部分,露出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头,还有两个裸着的肩膀。 目光停留在那张灰白的小脸上,沈云不由轻呼出口:“啊……” 督使大人冷哼:“你果然认得她。” 什么意思?沈云心里怪怪的。不过,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吴家丽怎么死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小姐,尸身怎么会出现在药院训诫处的小屋子里? “是,弟子认得她。”他没有否认,也无须否认。 “她是谁?”督使大人又问道。 沈云如实以对:“妙手堂东家的幼妹,吴家丽。” “你和妙手堂是什么关系?” “弟子入读武馆以前,曾在妙手堂做过半年的学徒。” “你怎么认得吴家丽的?” “弟子当时在库房做事,有段时间,吴大小姐也去库房学认药。” …… 督使大人的问题一个紧接一个;而沈云也是答得飞快。 见他答得滴水不漏,督使大人的冰山脸终于挂不住了。他皱紧眉头,一双锐眼紧盯着沈云,冷不丁的问道:“你是怎么把人带进武馆的?” 沈云不假思索的否认道:“没有,弟子从未带她进武馆。”答完之后,他意识过来,脸上尽是震惊之色,心道:为什么督使大人会如此发问?难道怀疑我是凶手吗? 督使大人看得真切,脸上的神色稍稍变缓,不紧不慢的说道:“说一说,你最后见到吴家丽是什么时候。还有,上次放假,你都在做什么,有谁能证明你。” “是。”沈云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督使大人静静的听完,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左手边的那位络腮胡子。 后者收到,急匆匆的走了。 不用说,肯定是去找袁峰他们几个核实。 而督使大人和右边的那名白袍青年男子则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 有道是:平常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沈云没有说谎,自然是不怕他们去查证的。是以,顶着他们俩的目光,亦是镇定得很。 督使大人略作沉吟,说道:“沈云,有人举报,说是昨天正午时分,曾在你的水田边看到过吴家丽。还有,尸体也是在你的水田里发现的。所以,你与此案暂时脱不了干系。从现在开始,你被拘禁了。等查明真相,证明你与此案无关,才能放你离开。” “可是,弟子自从离开妙手堂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沈云不服,抬头反驳道。 “你能证明她不是你杀死的吗?”督使大人从鼻子里哼道。 沈云想了想,好象他并不能证明。 “我……”他一时语结,不甘心的辩驳道,“可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弟子杀死的啊。”而且,刚刚他也看得出来,就连督使大人自己也不相信他是杀人凶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他关起来? “没错。正因为我们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你杀死了她,所以,你才只是被拘禁。”督使大人挥手,“带下去。好好看起来。” “是,大人。”白袍男子领令,大步走到沈云面前,“沈云,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带你下去。”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沈云无奈:“我自己会走。”不过,他还是不甘心,梗着脖子问道,“督使大人,能让弟子看看尸体吗?” 督使大人有些意外,讶然问道:“你学过杵作?” “没有。”沈云答道,“弟子……”都要坐黑牢了,他至少得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吧! “那你看什么!能看出来什么来?”督使大人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白袍男子扯起一边嘴角,笑道:“请吧。” 沈云没办法,只能抱拳告退。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今晚没有月亮,夜空黑压压的,连星子也不见一个。小院里黑不隆咚。偏偏脚下的路还是用鹅卵石铺成的,高低不平。还好沈云的目力极佳,跟在白袍男子后头,不至于被突起的小石子绊住。 他被带到了对门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屋更小,只有刚才那屋的一半大。没有窗户,里头黑漆漆的。 沈云瞪大眼睛,隐约看到对着门有一张小床。 “进去。”白袍男子站在门口,直接推了他一把。 沈云不曾防备,打了一个踉跄,“扑腾”跌在小床上。 硬板床!床上光秃秃的,不要说被褥,就连稻草都没有一根。 “这里是禁闭室。”白袍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你老实在里头呆着,不要妄想逃跑。”说着,他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经发现,杀无赦。” 沈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是冤枉的,真的没有杀吴家丽!为什么要把他当杀人犯关起来! 白袍男子撂下话,就要关门离开,突然又象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笑道:“哦,你想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对吗?” 沈云不由盯住了他。 “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抛尸水田里。”白袍男子摇摇头,“真是凶残。” “哐啷”一声,关门,上锁。 好比是掉进了无边的黑洞里,沈云抱紧双肩,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没有想到吴家丽死得这么惨。因为先前看到尸体时,他觉得其神色还算安详,只是略有浮肿罢了。 五脏六腑全被掏空了!难道又是僵尸所为? 还有,督使大人提到的举报人到底是谁? 沈云抱着双膝,缩在小木床的一角,想到头疼,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事发突然,他根本就是措手不及。唯今之计,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耐心等待。 在沈云跟着杂役离开后,永安副教使意识到不对劲,随即赶到训诫处询问。 他被请到大厅喝了一会儿茶。督使大人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抱拳说道:“永安道长,稀客。” 永安副教使放下茶盅,起身回了一个道礼,开门见山的问道:“祁大人,贫道今日是为沈云而来。请问,他犯了何事?” 在鸿云武馆里,总共有六位督使大人。他们都是贝大帅亲自派下来的军中亲信,直接听命于贝大帅,不受馆主和各部的总教大人辖制。 他们有自己的人手和院落,明面上,负责训导众弟子。然而,实际上,贝大帅派他们来,也有督察三部六院之意。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他们代表着贝大帅。 鸿云武馆是贝大帅一手创立起来的。馆主大人,以及诸位总教大人,副教使大人,还有教员们都是他重金聘请或者招募而来的。说白了,都是雇员,只是职位、待遇各有高低罢了。 是以,馆主大人见了各位督使大人,也要礼让三分。永安副教使自然更甚。今天如果被带到训诫处的不是沈云,换成药院其他弟子,他才不会巴巴的跑这一趟。 督使大人闻言,挑眉轻笑:“哦,道长很关心沈云。”说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 两人在主客位上,分别坐下来。 永安副教使也不瞒他,直言相告:“没办法,玉宁师姐再三托付,贫道不能不走这一趟。”接着,他道出沈云当日入读药院的经过。 “竟然是李大人亲自举荐。”督使大人感到十分意外,“某几次见到李大人,也未曾听他提及过。”玉宁道长甚是关心沈云,几次派贴身侍女过来传召沈云,自然逃不过他的眼。是以,他一直以为沈云是玉宁道长的后辈子侄。至于那些流言,他知道是无稽之谈,从来都是不信的。 永安副教使呵呵。他与李棠素未谋面,不好评说。 不过,李大人的名号真的很好用。督使大人不再旁敲侧击,探他口风,简要的道出案情。 永安副教使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旋即,他连连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凶手不可能是沈云。他们几个的红珠草种得好,这些天,贫道一直都有留意。从进入挂果期开始,沈云就没有离开过药院。贫道愿为他担保。” 第一一九章 魔气 “本来有道长担保,我们是应该即刻放人。而且,某也相信,沈云不是凶手。”督使大人面现难色,“因为这已经不是武馆的第一起命案了。” 永安副教使愕然:“还有其他命案?”天哪,这些人瞒得可真紧。他天天呆在药院里,竟然毫不知情。 督使大人伸出三根手指头:“这是第三起。不过,前面两起,死者都是武馆的婢女。三名死者被害的手法极为相似。” “都是怎么死的?”永安副教使忍不住问道。 督使大人起身:“吴家丽的尸体还没有挪走。这样吧,请道长移步,指点我等一二。” 永安副教使客气的说了句“不敢”,跟着他一道去了右跨院。 仔细的察看过尸体,永安副教使正色道:“贫道以为是魔修所为。” 督使大人只是高阶武者,非修行之人,对魔修知之不多。是以,他虚心请教道:“请道长不吝赐教。” 永安副教使当即掐了一个指诀,指向尸体那空空如也的内腔,轻喝:“现!” 一圈黄绿色的亮光自他的指尖迸出,落在尸体之上。须臾之间,象水纹一般泛开。 刹那间,血色的内腔里,隐隐现出淡淡的黑气。 “祁大人,请看,这些黑气就是魔修留下来的气息。”永安副教使继续说道,“从残留的气息来看,死者至少是在三天之前遇害的。所以,举报者绝对是在说谎。他不可能在昨天正午还能看到死者出现在沈云的水田边。” 督使大人完全不能辩驳。想了想,问道:“道长,这样的黑气能残留多久?” “魔气很难消散。如果不是刻意处理,通常能持续一月之久。”永安副教使答道。 督使大人的眼睛亮了,抱拳请求道:“劳烦道长再出手,帮我等查验一下另外两具尸身。” “本是武馆之事,贫道义不容辞。” 禁闭室。 沈云蜷缩在硬板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强光逼过来。他猛然惊醒。 唔,禁闭室的门开了。 金灿灿的阳光将小小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门口:“沈云,你可以走了。” 沈云揉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是昨晚将他推进禁闭室的那名白袍男子。 不是在做梦!他有些恍惚:“找到真正的凶手了?”训诫处好生厉害! 白袍男子有些不悦:“没有。是永安道长亲自为你担保。记住,在抓到真凶之前,你不得离开药院,随时听候传唤。还有,凶案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是。”沈云没想到竟然惊动了永安师尊,当下对其感激不已。 出了训诫处,他直接去院里找永安师尊道谢。 不想,扑了个空。 一名杂役告诉他:“大人清晨回来过一趟,嘱咐小的,若是沈公子过来,便转告您,速速回去,摘取红珠果,莫误了药时。” “是。”沈云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永安师尊只字不提吴家丽被杀一事,说明完全相信他是清白的。 有训诫处二话不说就抓人的行径在前,永安师尊的这种信任,令他甚是感动。 回到药谷,远远的,他看到自己的药田里有几道忙碌的身影。 是袁峰他们!在帮他摘红珠果。 沈云顿时感觉眼里发热,连忙揉了一把脸。 这时,袁峰他们也看到了他,齐齐放下手中竹篮,疾步迎了上来。 “云弟,回来了!” “就知道会没事的。” “没事就好。” 他们围着他,皆喜笑颜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云心里暖洋洋的,哑声道谢:“我很好,多谢大家。” 陈虎忍不住问道:“云弟,训诫处到底为了什么传召你?” “哦,也没什么事。”凶案非同小可,又有白袍男子的警告在前,沈云自然不敢泄露丝毫,道出心中打好的腹稿,“他们觉得铺子那边的账目有点问题,传我过去核实。” 众人皆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他们都知道,他是杂货铺子的账房先生。查账这种事,当然头一个要找的就是他喽。 陈虎长吁一口气:“原来是查账啊。吓了我们一大跳。” “现在已经查清楚了。账目没问题。”沈云摊开双手,“所以,就放我出来了。” 陈龙笑嘻嘻的攀住他的肩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我亲眼看到,李长安也被训诫处的人带走了。到现在,也不见放他回来。你在训诫处看到他没有?” “不曾看到。”沈云心中不禁起了嘀咕——这么巧!莫非所谓的举报人是李长安? 就在这时,刘雨星从屋里跑了出来:“沈兄!” 陈龙撇撇嘴,松开沈云,小声说道:“准是来跟你打听消息的。” 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 果不其然,他头一句问的便是:“你在训诫处看到长安了吗?” 沈云如实以对:“没有。”事实上,他也很好奇李长安为什么会被训诫处的人带走。是以,反问道,“他怎么了?” 刘雨星黯然:“不知道。昨晚,训诫处也是过来一个杂役传召他。说是督使大人传召,令他速去,不得有误。情形和你那时是一模一样。”顿了顿,又问道,“所以,沈兄,我冒味的问一句,训诫处为什么传召你?” 沈云看着他:“应该不一样。我是因为铺子里闹了点误会,才被传召。现在,误会解开了,训诫处便放了我回来。”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多有得罪。”刘雨星连忙抱拳道歉。 “无事。”沈云冲他摆了摆手,“刘兄也不必太着急。训诫处是讲证据的地方。要是查清李兄无错,定会放他回来的。” “是是是。”刘雨星讪笑着,跟众人抱拳,“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了。”说罢,又快步回了屋子里。 陈龙耸耸肩,轻叹:“这位早晚得被他表弟拖累死。” 袁峰收回目光,回头对沈云笑道:“云弟,我们帮你收了红珠果,今天就跟你去膳堂吃午饭了,好不好?” “好啊,应该的。”沈云爽朗的应下。 “都听到没有?”袁峰看向众人,“沈贤弟请客。我们早些摘完,早些去宰他一顿狠的。” “对,狠狠的宰他一顿。”众人笑嘻嘻的积极响应。好象训诫处传唤之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沈云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心中的晦气一扫而光。 以前在郑家庄的时候,郑伯常说,人要诚实,不要说谎。不然,一个谎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他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这不,沈云吃过午饭,不得不去一趟杂货铺子——他相信袁峰他们几个不会乱说。但是,刘雨星就不一定了。谁知道他会放出什么样的流言出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在流言未出之前,他还是先去铺子里解释一番为上策。 好吧,事实证明,余头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 “先生,知道是谁举报了你吗?”看到他,余头将他拉到里屋,压低嗓子说道,“就是住你旁边的,那个叫做李长安的小子!” 沈云大吃一惊,也沉声问道:“余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余头拈着胡子尖嘿嘿:“我在训诫处有两个熟识的老兄弟。先生不是有一个玩得要好的朋友,叫袁峰吗?昨儿,天将黑的时候,他跑来铺子里报信,说先生被训诫处的人带走了。我一听,就赶紧的去找了我那俩老兄弟打探情况。” 沈云听得两个眼角直抽抽——昨晚,峰哥已经来过铺子里了。以他的聪慧,不难猜出自己在撒谎。 想到这里,他很是庆幸:还好,峰哥是个聪明人,没有当众揭破我的谎言。 余头瞥了一眼窗子外面,叹道:“打听到是什么事之后,我又惊又吓,赶紧去找苏老三。他以前曾在祈大人手底下当过差,兴许能说得上话。不想,先生吉人天相。我们再到训诫处的时候,听说永安道长已经给先生做了担保。不过,祈大人有他的考量,特意吩咐要留先生一宿,到今天早上放人。” “多谢您和三叔替我奔走。”沈云感激的抱拳。 余头按住他的手,嗔怪道:“又没帮上什么忙,先生莫折煞我。”接着,他又爆料,“督使大人现在是怀疑李长安脱不了干系。呃,我听说,他有个表哥,形影不离的,也是院里的弟子。在放假的头一天,吴家小姐在山门处出现过。这俩人都过去和她搭了话。最后,还是那个叫李长安的骑了马,护着吴家小姐的马车离开的。还有,第三天下午,他们兄弟俩是另外一名女弟子一起回的武馆。我怀疑,那名女弟子就是吴家小姐。” 沈云讶然:“这些,都是训诫处查到的?” 余头摇头:“不是。守山门的唐爷,就是独臂的那个,我以前的小队长。这些都是他亲眼看到的。我觉得这些对先生有用,考虑了一个晚上,上午的时候,跟训诫处的老兄弟点了水。先生莫要怪我多事。” “怎么会!”沈云再次道谢。接着,又跟余头直言自己拿铺子里的账目做幌子的事。 余头完全没把它当回事:“我会跟谷雨他们几个套好话的,先生只管放心就是。”又道,“那事,先生也不用再担心。我那俩老兄弟都打探到,与先生没有干系。不过,这种事,难免会有波折变故。我托了他们盯紧些。有什么事,他们会立刻报信的。” 一时之间,沈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长揖到底,以表谢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q709sh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二零章 终得问 应该是余头点水之效,下午的时候,刘雨星也被训诫处的人带走了。 对此,陈龙又发了一通感慨:“果然,他被李长安那个祸害拖累了。” 与沈云不同,李长安和刘雨星被带走后,隔天没有被放出来。相反,他们俩有如泥牛入海,完全没了音信。 陈龙最是好奇,私底下跟大家八卦:“他们俩是犯了什么错,都被关三天了!” 头一次开讲时,永安师尊宣读了武馆的各项规矩,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惩戒条例。禁闭三天,是不轻的处罚。 袁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很空闲,是不是?今天练了多久的剑?你不怕完不成任务,给玉宁师尊丢脸了?” 一提起这茬子事,陈龙便好比是吞了一大把黄连,满脸苦相:“我去练剑……”紫云剑法,不是一般的难,而是越练越难! “龙哥,一起吧。”陈虎他们三个也接了剑术考试任务,认命的跟他一道去练剑。 留下沈云与袁峰相对一视,很不厚道的笑了。 李长安与刘雨星的人缘并不是很好。众弟子议论了几天后,注意力转移到了新的任务上。渐渐的,没有人再提及他们俩。 当然,沈云是例外。 又过了两天,余头悄悄的向他透露,凶案有了新的进展——守山门的唐爷那天没看错,吴家丽确实是假冒武馆女弟子,跟着李长安他们俩混进的武馆。督使大人派人去问过吴家丽的生母,也就是吴老太太。从她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这俩小子不是玩意儿,打着先生的幌子,骗了吴家母女。那吴老太太也是枉为人母,作践自己的亲生女儿。”余头愤愤不平的“呸”了一口。 沈云听得一头雾水:“余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家大小姐,他确实是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但是,吴老太太,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啊。 余头看了沈云一眼,突然意识到:别看先生做事老练,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娃娃。 吴家老货的腌脏心思,先生小小年纪,怎能猜得到? 舔了舔嘴唇,他干巴巴的避重就轻:“唔,吴老太太想跟先生攀亲。李长安他们俩自称是和先生很要好的师兄弟,答应吴老太太把吴家大小姐带进武馆找先生。” “他们真是疯了!武馆明明有规定……”沈云拧眉,“这事,吴老板,也就是吴家大小姐的兄长,他知道吗?” 至于攀亲,他选择性的漏过了——攀亲是怎么一回事,他当然知道。就是找媳妇呗。在没闹叛兵之前,拴子哥曾去邻村相过一回媳妇。那次,他作为男方的亲友,也跟着一块儿去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吴家丽,才不会相上她呢。 呃,大仇未报,九姐也没有找到,他怎么有心思去相媳妇?再说,他家跟族长爷爷家是不一样的,没有十来岁就攀亲的传统。 余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先生果然还小,没开窍呢,听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 他摇头:“半个月前,吴老板外出进货,至今未归。应该是不知情的。” “人不是他们俩杀的吧?”沈云又问道。他是看两人不顺眼。但是,也很难相信,两人是如此丧心病狂之徒——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栽赃降祸,也不至于杀了人之后,还要掏空五脏六腑。 “祈大人那边还在继续追查,没有最后定罪。”余头答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桩案子与先生完全没有干系。”他的两位老兄弟只是做事的底下人,只能打探到一些边边角角。真正的内幕,他们也接触不到。 沈云却没有终于洗尽嫌疑的喜悦——听了吴家丽的死因,他觉得以后再也做不到与吴老板一起快活的吃席面了。 吴老板之为人,很对他的脾气,可以说是他来省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真是可惜。 吴家丽之死,最终还是被捂住了,没有在武馆传开。 听余头爆料,此案蹊跷得很,查不到凶手;李长安家里在省城有些势力。吴家为贱籍,奈何不得,只能吃下哑巴亏。白折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说,还要为家里的女眷名声着想,花了一大笔钱财,恳请李家隐下此事。 凶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半个月后,李长安和刘雨星成为了武馆最先被劝退的弟子。原由是:私带家仆混进武馆。 一时之间,所有弟子皆引以为戒。 沈云在心里又郁闷了一把——他猜测凶手肯定不简单。余头说,祈大人行事铁面无私。所以,训诫处必定是查出了一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了李长安和刘雨星。可是,他的实力太弱,被冤枉的关了一晚禁闭室,却连知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他头次碰到这样的事:牛头坳村被屠、仙符兵杀良冒功、阿明被挖心……哪一桩不是如此? 沈云扼腕:只要我没有变得真正强大起来,永远都只能任人鱼肉! 怎样才能变得强大起来呢? 眼下的他,唯有紧紧抓住难得的学习机会,努力充实自己。 什么是道?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一次听讲,教拳术课的钱师尊貌似随意的提了一句,建议大家要多多读书,读各种书。因为书中有大义,有救世良方。 只是一句闲谈,大多数的弟子都没放在心上。然而,沈云却听到心里去了。从此,他往借书间跑得更勤了。不再局限于那些药材方面的书,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一年之内,读完借书间里所有的书。 他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了看书上面。不管看得懂与否,他如饥似渴的翻阅着那些书,希望能从中找到答案。 如此过了一个来月,永安副教使有些忍不住了,传唤他过来询问:“沈云,本座观你近来借书,怎么散漫得很,一味只是贪多,毫无章法、目的可言?” 因着上次担保之事,沈云曾求见过他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没能见到人。眼下,终于见着人了,沈云首先道了谢,然后如实以对:“回禀永安师尊,弟子听钱师尊教诲,要多读书,读各种书。因为书中有大义,有救世良方。所以,弟子决定争取在一年之内读完借书间里的所有书。” 永安副教使很是意外,没想到此子竟是个胸有沟壑的:“你想从书中找出大义,还是救世良方?” 一个大胆的念头象流星一样,划过沈云的心里——永安师尊是修道多年的高人。也许他能告诉我答案! 于是,他鼓足勇气,壮着胆子答道:“弟子想从书中找到道。” “你想修道?”永安副教使几乎惊落了下巴。如果他没有记错,沈小子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沈云完全豁出去了:“弟子想知道,什么是道。” “你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疑问?”永安副教使好奇极了。六岁开始修行,至今有一百二十多年。他还是头次从凡人嘴里听到这样的问题。看着眼前之人稚嫩,却一本正经的脸庞,他头一个想的是:什么是道?绝不是此子的自然之问,而是背后有人教他的。 再一想到玉宁师姐对此子的关注,他有些明悟——也许玉宁师姐关注的并非此子,而是此子背后之人。 那人是谁?是大帅座下的得意干将李棠,李大人吗? 但是,据他所知,李大人也是金丹真人,并且,修为和资质皆高过他。为什么李大人不直接提点沈小子呢?如果是因为沈小子没有灵根,修不了行之故,李大人又为何会如此引导呢?岂不是自相矛盾? 莫非想引导沈小子入道的,另有其人?而那人的道行有限,无法引导沈小子,或者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不得不撒手? 想到这里,他的好奇心大盛,不禁身子微微向前倾。 果不其然,沈云的回答道:“此问出自弟子的一位先辈。先辈一生四处游历,只为找到答案。然而,未能如愿。弟子很想知道,先辈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耗尽一生,只为寻找一个答案。” 哈,真的不是李大人!永安副教使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沈小子,你的那位先辈是修行者?他和你一样,也没有灵根?” 师父生前反复叮嘱过的,不能在人前道出青木门。沈云一直牢记于心。是以,闻言,他故作懵懂:“弟子不知。先辈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弟子也是偶然遇到先辈,只有数面之缘。先辈寡言,不曾跟弟子说起这些。” 永安副教使听得明白,心道:这就解释得通了。 修行之人,四处云游,是常有的事。沈小子提到的先辈,说不定是一名散修。因为没有悟道,所以,其修为一直锢于筑基,不得凝丹。此修四处游历,以图一朝悟道,冲破瓶颈,凝结金丹。可惜,他失败了。在天寿将尽之时,此修偶然碰到了沈小子。他不是真要引导沈小子入道,而是身消道殒在即,心有不甘的自问。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沈小子被他的执着所打动,牢牢的记住了这个问题。 仙凡有别。身为凡人,能遇到修行之人,也是沈小子的一番机缘。 修行之人行事,讲究随缘。永安副教使吐出一口浊气,有意为沈云解惑。即便是后者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注定此生不能修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六翼天使007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一章 与你共勉 “道是万物之本。世间的一切始于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永安副教使尽量说得浅显一些,“道,无处不在,不生不灭,无形无象。” 沈云却有如云山雾罩。好吧,永安师尊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然而,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却完全不知所云。 道,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没听明白。 永安副教使见状,叹了一口气:“修道随缘,仙缘天定。沈云,你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注定此生与道无缘。所以,莫要强求。安心完成你的学业,方是正道。” 好吧,这一句,沈云听懂了,当即问道:“永安师尊,弟子请教,正道是何解?是否是道之一种?世上有多少种道呢?”他素来有自知之明。如果世上真有很多种道,他也不敢奢求过多,只求取其中一道足矣。 怎么这么犟呢?完全不听劝啊。永安副教使快被他气笑了,耐着性子解释道:“此‘道’非彼‘道’,岂能混为一谈?你问本座,世上有多少种道?道法之玄妙,本座至今也只是管中窥豹罢了。常言,道法三千,那是虚指。本座以为,道无处不在,不可计其数。” 沈云不在乎道法有多少。他只要知道其中之一,足矣。当即,张嘴欲再问。 不想,永安副教使却挥了挥手:“沈云,多说无益,你且退下罢。” 因为我没有灵根,所以,永安师尊不想与我多费唇舌。是这个意思吧?沈云意会过来,心中的兴奋一扫而光。他沮丧极了,却也只能行礼告退。 待他走出了屋子,永安副教使摇头,伸手揉了揉一边的太阳穴,心道:我真是疯了。竟然跟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小子论道! 传出去,肯定会沦为笑柄!这张老脸休想挂得住。 所以,他决定了,今日之事,绝对不能道与旁人听。本来,在此之前,他准备向玉宁师姐说一说沈云读书贪多之事,现在,他怕不小心泄出今日之糗事,也决计作罢。 而沈云回到自己屋子里后,越想越不心甘——紫瑛前辈明明说得再清楚不过,凡人是能修行的!且修到高阶,不会比有灵根的修士差。我凭什么不能问道? 就象武者有等级一样,他猜测,修士也是有等级的。并且,他深信紫瑛前辈的道行远远高于永安师尊。 所以,一定是永安师尊错了。 但是,错了又怎样?永安师尊固守灵根之见,根本就不愿与他多说。他能奈之何? 躺在床上,他反复咀嚼着永安师尊关于道的那番解答。 他大概能理解的是,永安师尊先是解答了什么是道,其次说出了道的形态。 前面那一句,“万物之本”、“一切始于道”,好笼统。 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更是难解。 沈云想破头,还是不知是什么意思,只能跳过。 后面那一句:道,无处不在。 好吧,这半句,是他唯一能听得懂的,应该是说世间处处都有道法。 但是,“不生不灭,无形无象”又是个什么鬼? 沈云琢磨了一个下午,头大如斗,惆怅的仰天长叹:“世上真有这样的存在吗?”怪不得太师祖终其一生,走遍万水千山,也未能找到答案。师祖、师父亦是如此。 不过,此番也不是没有收获——太师祖四处云游,是寻找答案的一个途径;他通过读书,在书中寻找答案也是办法之一;而直接请教师尊们,更不失为一个法门。 接下来,向谁请教呢? 沈云将开过讲的几位师尊在心里过了一遍,决定去请教钱师尊。 按理说,几位师尊里,道行最高的应该是玉宁师尊。然而,有了永安师尊对凡人问道的态度在先,沈云不再敢冒冒失失的去请教玉宁师尊。再说,玉宁师尊身为武院之教使大人,也不是他想求见,就能见得到的。 三天后,又到钱师尊的拳术课开讲。 这天,沈云一反常态,早早的赶到大礼堂,占了最前排的位置。 待钱师尊讲完,起身欲走出凉亭。 沈云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凉亭下面,抱拳大声禀道:“钱师尊,弟子沈云心中有惑,请您赐教。” 刷,所有弟子全看了过来。虽然师尊们都有说过,如有疑问,可以询问。但是,师尊们来去匆匆,而弟子们也畏于师尊们的威严,不敢贸然开口。沈云此举,在药院里,是头一回。 袁峰等人因为来得晚,都坐在平常坐惯的位置上,没有与他坐一处。闻言,几人面面相觑,意外之极。 陈虎低头,小声嘀咕道:“怪不得他今天早早的赶过来,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言下之意,沈云是有意要出风头。 旁边,陈龙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前面,钱师尊已经走到了凉亭的边上。闻言,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台下之人,觉得有些印象。于是,撂下一句“跟我来”,和往常讲课结束一样,径直往旁门里走去。 “是。”沈云深吸一口气,噌噌的追了上去。 竟然不让沈云当众提问……众弟子好生失望,小声议论着,也结伴离开。 袁峰收回目光,对众人说道:“沈贤弟一时怕是回不来。我们先走罢。”其实,他也有几处招式一直拿不准,很想当面请教钱师尊。可是,每每看到钱师尊那张黑脸,他就胆怯了。 说来好笑,堂堂袁家的长子嫡孙,居然不敢单独向师尊们提问。 好吧,旁人不知道,在袁家,他袁峰其实是个很尴尬的存在——他虽为长房嫡孙,然而,自六岁起,就被断定为没有武学天赋。如果不是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且母族势力不弱,他早就两个武学天赋过人的庶弟挤兑,嫡枝地位不保。 这一次,能到鸿云武馆学艺,也是两个舅舅一力促成的。不然,按照一家之主,爷爷的安排,他要和其他房的庶弟们一起去铺子里学着做事。 袁峰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是以,他看上去大度随和,实际上,却是敏感又自卑,做起事来,往往优柔寡断。 同样是武学天赋平平,沈云却象是一道阳光。他虽然年纪小小,却行事果敢,自信自强,又不失亲和之力。 这是袁峰十四年的生命里,不曾出现过的暖色。与之对比,他更深一步的认识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阴霾,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原来,没有武学天赋并不是罪孽。我也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的活着。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多年来养成的自卑与怯弱,岂是短短的数月就改掉的? 袁峰握了握拳,暗下决心:嗯,下一次,我也要象沈云那样,大胆的问出来。 沈云跟着钱师尊走过旁门,才知道,原来门后有一栋小木楼。 钱师尊将他带进了一楼的一间屋子里,自个儿径直走到窗前的长榻边,随意的坐下。指着旁边的一张方杌子:“你坐。” “是。”沈云过去,侧着身子坐下。 “你叫沈云?”钱师尊看着他,“你好象领了拳术考试任务。” “是的。”沈云应道。 “唔,你想问什么?是担心完成不了任务吗?”钱师尊不由打量起他来。 “弟子想请您赐教,什么是道。”听了钱师尊好几次讲,沈云认为钱师尊是个爽利之人,是以,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滋——”,钱师尊吸气,换了个坐姿。两个手掌撑着自己的两个膝盖,探身问道:“什么是道?” “是的。”沈云再一次点头。 钱师尊眨巴眨巴眼睛,抿紧双唇,良久,答道:“沈云,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那些修道之人。” 沈云讪笑:“弟子曾请教过永安师尊。永安师尊也做了解答,但是,弟子听不明白。想再问,永安师尊说,弟子没有灵根,多说无益。” 钱师尊点头:“确实是。永安道长能为你答疑,已经很难得了。换作大多数的道人,他们不会与我等凡人论道。” 挠了挠头,他接着说道,“什么是道?沈云,我也不知。没法回答你。不过,很多年前,我曾听过一位大武宗提及过,以武入道。那位大武宗也是凡人,五年前,我偶然又听到了这位大武宗的一则传闻,说是去了仙门修道。可见,凡人应该是能修道的。是以,这些年来,我在武学之上更加用心,希望也能有朝一日,和那位大武宗一样,以武入道。” 唔,钱师尊的话,容易理解得多。沈云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弟子练到大武宗,有可能找到答案?” 钱师尊点头:“我以为,入了道,自然就会知晓什么是道。” 大武宗!武者的最高境界!世上又有几人能练到大武宗之境?青木门里,资质最好的当数太师祖。他老人家苦练了一辈子,也远不能及也。沈云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弱弱的说道:“弟子的武学资质……” 钱师尊翻眼:“沈云,你的劲风拳练得如何了?前面五招,打给我看看。” “是。”沈云连忙起身。将方杌搬到一旁,挨着墙边放着,他走到屋中的空地中间,依令打出劲风拳的前五招。 钱师尊先是不在意,看了他的开拳之后,眼中现出惊讶之色。貌似脸也没有之前黑了。 待他五招打完,钱师尊不知不觉之中,又换了坐姿。他大刀金马的坐在榻边,正色道:“沈云,你以前学过拳?” 沈云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 “难怪你武路已成。”钱师尊说道,“你确实武学资质寻常得很。但是,不照样练成了武路。以前,我也是迷信资质之说。然而,年岁越大,越是不信了。相反,我以为,武学,天赋有之,但,主要在于勤奋。沈云,你要相信,勤能补拙,对自己多一些信心。” “是。”沈云受教。 钱师尊又道:“仙凡之间,有如隔着天壑。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越过去的?既然世上有一条凡人修道的路子,而你我又有此志。所以,再难再险,也值得全力一试。沈云,此语,我与你共勉。” 此子虽年幼,但是,他却从此子身上,看到了和那位大武宗一样的勇气与闯劲。 他很看好这个资质平平的小子。 第一二二章 分岐 除了勉励的话,接着,钱师尊指点了沈云一番。 “至刚易折,劲风拳同样也是如此。你的武路已成,拳架已不是问题。现阶段,应该多花一些心思在拳感上。比如说,你不妨寻找一个风口,每天迎风练劲风拳,感受风的刚与柔、进与退,并且,尽量将这种感受带到你的拳脚中来。” “武者,首在锻体。我观你下盘沉稳,应该是马步功底扎实。但是,光是练下盘,远远不够。你应该还要加入跑、跳、拉伸,还有负重等基本练习。在武院的库房有一本书,叫做《初级锻体术》,你可以领一本出来。每天照着书上的法门锻体。” “另外,武者当内外兼修。你不过十来岁,就能形成武路,肯定是有内功心法的。继续坚持练习下去。” “还有,我虚活几十年,越来越发现,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所以,读书真的很重要。沈云,多读些书,读各种书。书读得多了,你会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你懂得的道理就多了。这些道理积累到一定程度,会让你有如胸怀明镜对于武学的领悟更加深刻。” 最后,他对沈云说,每天的申时,他都会在这间屋子里准备讲义。以后,沈云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来这间屋子找他。 “通常我是在的。如果不在,定是我外出了。我会在门外留言,写明什么时候回来。你照着留言上所写,改天再过来就是。” 钱师尊的提点实在,具有很强的操作性,令沈云耳目一新,大受启发。离开之前,他真心诚意的行礼,道了谢。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 小木楼的右边有一条林荫小道,直接通向膳堂。沈云按照钱师尊的指点,从这条小道去了膳堂。 “云弟,这边!”袁峰他们几个刚好点了饭菜,正要开动。看到他走进大厅,袁峰忙不迭的起身冲他招手。 沈云走了过去。 “我们以为你中午不会来膳堂了。”陈龙叫过伙计,拿来一套碗筷递给他,“所以,就没有等你。” 看到大家都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沈云主动说道:“我只是跟钱师尊请教拳招,用不了多少时间。” “钱师尊真的指点你了?”旁边,陈虎吐了吐舌头,“老实说,我不敢接他的任务,除了已经接了剑术考试任务的原因,主要还是看到他总是黑着张脸,心里怕得很。” 沈云笑道:“钱师尊其实挺好说话。我向他请教,他不但认真的指点了我,而且还给了我一些建议。” “真的?”众人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着“我不信”三个字了。 “当然是真的。”沈云很认真的说道,“钱师尊说,要我找个风口,对着风练劲风拳。还有,钱师尊告诉我,武学首在锻体,叫我去武院的库房领一本《初级锻体术》,按照书上的法门锻体。我准备吃了饭就去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去呀,怎的不去?钱师尊特意提点你的,肯定错不了。”陈虎头一个响应。 洪天宝点头:“钱师尊说的是武学,那么,应该也是适合剑术的。我也想领来看看。” 其他人也都表示同去。 于是,袁峰拍板:“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着沈云,又道,“关于风口,我知道有个地方合适。每到下午的时候,那里就会刮大风。一直会持续到傍晚。” “很远吗?”沈云兴冲冲的问道。好吧,进入武馆后,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练功、做任务上面。除了偶尔跟苏老三他们去打打猎,几乎不再外出。是以,他对药院周边并不熟悉。本来想这几天花些时间去找风口的,不想,问题这么快就能解决了。 “不是很远,就在药谷右边的山腰上。大约有五六里的山路。”袁峰答道,“是一个堆着乱石的小山坡,比较荒凉,平时也很少有人过去,还算清净。” “太好了。”沈云抚掌,“正合我意。等领了书回来,我们去看看。” “好啊。以后,我和你一起去那里练拳。”袁峰满口应下。他也领了拳术考试任务。钱师尊的提点肯定也适合他。 陈龙素来好玩,闻言,提议道:“我们都去。以后,就将那处山坡定为我们习武的地方,怎么样?” “隔着五六里山路,有点儿远……”洪天宝有些犯难。 扶子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看看地方再说。” 结果,去库房领了《初级锻体术》之后,他们翻开书,看到日常锻体项目里,头一条就是:每天跑十里山路。初练时,可分为两次,每次不少于五里。 “得,我们以后每天都跑着去峰哥所说的那处山坡。一个来回,正好够数。”陈虎快活的说道。 这下,洪天宝也不嫌远了。他满怀希翼的翻着手里的书:“只要有效,不要说天天跑十里山路,就是二十里,我也愿意……” 然后,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后面,才发现每天跑十里山路是最容易的项目。后面的那些,一个比一个难。 负重跳石阶五百次、扎马步不能少于半个时辰、攀岩三百尺…… “天帝老爷,这么多!”他惊呼,“还让不让人活了!” 袁峰看书的速度比他要快一些,连忙说道:“后面还写了,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制订一个锻体计划,每天至少完成一项,天天轮换着做。只是一项的话,每天最多有半个时辰,就能完成了。” “这还差不多。”大家都跟着他翻过一页,果然看到书页的中段有写着这么一行字。 沈云合上书:“我们先别急着订计划,等回去看完整本书,再决定也不迟。” “云弟言之有理。”袁峰也合上书,提议道,“从这里回到药谷,远不只十里路。要不,我们跑回去?” “那,还去那处山坡吗?” “改天吧。今天走了好远的路了……” 大家都眼巴巴的瞅着袁峰。 “呃,那就明天下午再去吧。”后者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沈云有点无语。 这点山路,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是,袁峰他们家境好,以车代步惯了,脚力没练出来。回到药谷后,他们哪里还跑得动? 罢了,锻体是水磨工夫,需要的是日积月累,不在于一朝一夕。练劲风拳,也是一样。他没有出言反对。 事实证明,袁峰等人还是高估了他们自己的脚力——武院在山的这边。他们才跑到山顶,已然累得手麻脚软,气喘如牛,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脚。 “山路只会更难跑!”想着每天要跑十里山路,洪天宝要哭了。他甩了一把汗,沮丧的从怀里掏出那本《初级锻体术》,随手扔到身后的枯草丛中,“算了,我不练了。反正,玉宁师尊又没有跟我们说。” “剑术和拳术,可能要求不一样。”陈虎和扶子兴都跟着放弃了。 陈龙不屑的哼哼:“我听说,武院的弟子们每天早上都要从山脚跑到山顶。没跑完的,不许吃早饭。” 言下之意,不管学的是什么,只要是学武,都要锻体。 “他们的武学资质哪是我们能比的?”陈虎嘟囔了一句,“我想学完紫云剑法之后,再锻体。” 陈龙不爽的跟他瞪眼。 袁峰见状,出来劝和:“书上写得很清楚,因人而异。反正你们也快剑术考试了。锻体不急于一时。” 扶子兴乘机将话题岔开:“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考法?我都快愁死了。” “要不下次开讲的时候,我们也问一问玉宁师尊?”洪天宝提议。 “玉宁师尊不是钱师尊。她的身边围着那么多侍女,只怕我们拦不住人。”陈龙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不再瞪着自家堂弟。 沈云没有吭声。他想起了钱师尊的教诲:武学,天赋有之,但,主要在于勤奋。 武院的弟子们资质已经强过他们很多,却天天坚持锻体。而他们如果连初级锻体的苦都吃不了,谈什么习武? 是以,他暗下决定:不管他们如何决定,总之,他是一定要尽快订出每天的锻体计划,并且勤加练习,坚持下去。 第二天下午,陈虎、洪天宝和扶子兴果然没有出现。只有沈云、袁峰和陈龙跑着上山,去了那处小山坡。 那是一处石子坡。它的左侧有两块高耸的山岩,中间隔着五尺来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风口。 陈龙走近前去。风吹得他的衣角打横飞了起来。 “哇,好大的风!”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裹紧衣服,急忙退了回来,“好冷呢。你们确定要在风口上练拳?我敢担保,只要站上一刻钟,就能冻出病来。”这哪里是练拳!分明是找虐。 谢谢了。他决定暂且放弃,等到明年,天气转暖以后再来。 “我先试试看。”袁峰看得真切,心里很没底。试着走到风口,开始练拳。 然而,只打了三招,他便再也扛不住,狼狈的退了回来:“不行,根本就招架不住。”风吹在脸上,又冷又硬,跟刀子似的,疼!还有,不到十来息,身子就冻僵了,两个腿肚子直打哆嗦。这拳,没法练。 沈云也看出来了,提议道:“你们可以先试着扎马步,把下盘练稳一些。不瞒你们,我已经扎了四年马步。天天坚持,没有间断过。” 陈龙吐出一口浊气,上前伸长臂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谢谢你,云弟。”沈云的现身说法,扫尽他心中的沮丧,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没用和不堪。同时,也让他看到了希望——资质差,又如何?只要和云弟一样坚持下去,他也能练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袁峰连夜看完了《初级锻体术》,知道沈云的意见很中肯。 他迫切的想学好武艺,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在袁家的尴尬处境。然而,正如书上所言,事欲速则不达,锻体并非一日之功。他是真的受不住冷冽的寒风,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最基本的锻体开始。 原来的计划,没有人再提。每天下午,只有沈云独自跑到石子坡,迎着冷冽的西北风练拳。 而六人之中,真正拿出锻体计划,每天坚持下来的,除了他,还有袁峰和陈龙。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三章 无须在意 沈云当众向钱师尊发问请教,开了药院弟子之先。受他的影响,随后,又陆续有弟子在其他讲课之后,站出来请教各位师尊。而师尊们都无一例外,认真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于是,渐渐的,每次讲完课之后,弟子们不再急着离去。越来越多的弟子留下来,向师尊们请教问题。 这天,是玉宁副教使的剑术课。 陈虎终于鼓足勇气,在课后挺身而出,当众向她请教有关锻体的事——天天看到堂兄锻体,他有些坐不住了。 “锻体?”玉宁师尊笑道,“世俗武学确实有锻体一说。不过,本座传授给你们的紫云剑法是上乘剑法,并非寻常的世俗武学。你们天天坚持练习之,既是练剑,也是锻体。”说罢,她扫视台下,“半月之后,你们若是能通过考试任务,明年参加仙府的初级武试,考个初级武者的功名,不成问题。” 笑了笑,她在众侍女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闻言,陈虎的心安了,偷偷的瞥了堂兄陈龙一眼。呵呵,那么辛苦的锻体,全是画蛇添足! 结果,陈龙这会儿高兴得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啊啊啊,我一定要练好紫云剑法!” 和陈龙一样,在场的弟子们绝大多数都是领了剑术考试任务的。待玉宁师尊离开后,他们忍不住欢呼。 “怪不得这么难。原来我们学的是上乘剑法!” “通过任务,明年就能参加武考!” “还能考上!” “要是能考上初级武者,我就不学制药了。” …… 也有一些弟子紧张得满脸通红:“剑术考试任务是不是和武考一样难啊?”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通过?” 袁峰心中黯然。听了玉宁师尊的解答,他有些后悔了——当初不应该畏难,放弃剑术考试任务。因为如果明年他能参加武试,并考到功名,他在袁家所有的尴尬都将不复存在。 闷声不响的出了大礼堂,他随意的闲逛着。然而,当他回过神来,站住身形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沈云的屋子外面。 而沈云刚刚练完心法,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音很象是袁峰的,便起身去外间将门打开。 果然是袁峰。 见他神色不对,沈云关切的问道:“峰哥,怎么了?” 袁峰吐出一口浊气,如实道出玉宁师尊的解答,纠结的问道:“云弟,你习武时间比我长。你说,我还要不要锻体?” 原来如此。沈云答道:“我觉得,锻体和练紫云剑法并不矛盾啊。” 袁峰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对啊。”又问道,“那,云弟,你会再重新学紫云剑法吗?”他知道,沈云其实早就没有练紫云剑法了。甚至于,连玉宁师尊的讲课也没有再去听。 沈云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 “为什么?”袁峰甚是惊讶。按玉宁师尊所言,学会紫云剑法,考中功名,有如探囊取物。他不信,真的有人能视功名如粪土。 “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事儿。巧得很,我烧了开水,正要泡茶喝。”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峰哥,先进屋,喝壶粗茶。” 袁峰欣然应邀:“有劳。”对他来说,事关重大,确实要多多考量,不可急着做决定。 沈云将人请到内间,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取出两只海碗,还有自制的茶叶,去外间提了开水,冲入海碗之中——太师祖的手札里曾详细记载了,将红珠草的嫩芽炒制成茶叶的过程。是以,前些时候,种植红珠草时,他特意摘了一些嫩芽,试着炒茶。不想,味道不让外面茶铺里卖的上品茶叶。只可惜,他是试着玩,才炒出了不到四两。 袁峰看着慢慢舒展开来的茶叶,惊道:“是红珠草!你自己炒的茶?” 沈云点头:“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用红珠草炒茶。前面种红珠草的时候,我一时手痒,试着炒了点。尝尝,味道如何?” 袁峰端起茶碗,在鼻端轻轻闻了闻,又细看茶汤颜色,一脸的痛惜:“你真是在泡粗茶。此举倒是应了一句话。” “什么?”沈云挑眉。 “牛嚼牡丹。”袁峰毫不客气的批评道,“白白的糟蹋了上品茶叶。” 沈云哈哈大笑:“我当峰哥是在夸我茶炒得好。” 袁峰也不禁笑出声来,心中的郁闷似乎淡了许多。 沈云止住笑,指着自己面前的海碗,言归正传:“峰哥,你看,我就是不懂茶艺的粗人。上好的茶叶,到了我手里,也只能当粗茶喝。同样,紫云剑法虽是上乘剑法,可是,它并不适合我。世上只有依脚做鞋,哪有削足适履的?我不会再练紫云剑法。” 袁峰闻言,不禁低头去看手里捧着的海碗。 过了一会儿,他轻叹:“云弟所言极是。做事最忌三心二意,摇摆不定。我既然选择了劲风拳和锻体,就应当和云弟一样,坚持下去。” 道理,他全明白。可是,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初级武者的功名。因为按照爷爷的安排,再过两三年,他那两个庶弟就要相继参加武试。到时,如果他们一举得中,舅舅们也不好再为他出头。 沈云看出了他眼中的难色,心思一转,想到了功名上面。是以,试着提议:“峰哥,你与我不同。我是练了四年的拳,已成定势,很难再变通。而你是才开始习武,没有定势可言。紫云剑法与劲风拳,你都可以练,无须取舍。依我习武的经验,锻体只会加强你的体能,不会冲突紫云剑法。” “是吗?”袁峰大喜,“我还是可以继续练紫云剑法?” 沈云非常肯定的点头:“如果你想明年参加武试,不妨加大紫云剑法的练习量。钱师尊说,勤能补拙。离明年的武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套剑法,天天练,日日练,我就不信还能练不会它。” 说罢,他端起海碗,“我以茶代酒,预祝峰哥心想事成。” “借云弟吉言。”袁峰欢喜极了,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光。他端起海碗,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沈云挑眉,又端起海碗,喝了一大口,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当然是好茶了。他无意之中发现,练过心法之后,乘热喝上一大碗红珠草茶,上丹田所在的位置会泛起一丝热气,散入任督二脉之中。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只可惜,这丝热气最多只能持续三息。三息之后,它散了,一切又重归平静。 他也曾试着多泡几碗,接连喝。然而,几次的实验皆证明,哪怕喝到胀肚子,这丝热气也不见变大,持续的时间还是不会超过三息。 接着,他又从茶汤的浓度上做文章。在用掉了将近一两茶叶之后,他极为肉痛的得出:以七片茶叶,泡一海碗的效果为最佳。这种比例泡出来的茶汤,可以让热气持续的时间达到四息。 总共就只剩下不到三两茶,而新茶起码要到明年四月底才能炒制。所以,沈云喝得很宝贵。 每次泡茶,他看似随意,其实次次都是严格按照比例来的。 当然,这是他的秘密。茶,可以与人分享;而茶汤的功用,至少在新茶出来之前,他绝不会告诉第二人。 而袁峰喝完茶之后,顿时觉得眉心热热的,精神振奋,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 不过,他没有想到是茶汤之效,而是将之归功于沈云对自己的开解。 “多谢云弟为我开解。”他神采奕奕的伸出手,“走,一起去膳堂。今天的午饭,我请。”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陈虎的问题提醒了玉宁道长——几天前,永安师弟曾跟她提过一句,说沈云现在每天都在坚持锻体。 她当时是既好气又好笑。这破孩子到底在搞什么?放着上乘的剑法不学,苦练锻体之术。 李棠到底看中了他的哪一样? 罢了,好坏不分的臭小子,她懒得再管。 今天听到有药院弟子当众询问锻体之事,她不禁想到:该不是有人在药院这边大力提倡锻体之术吧? 毕竟,世俗武学很注重锻体。以武院为例,那些凡夫俗子就是极力要求弟子们锻体。 她身为教使大人,不屑于此法——锻体的法门多的是。只有体修,才整日里用这种蠢笨的法子锻体,好不好!她修至金丹,就从来没有专门锻过体。 可气的是,那些凡夫俗子竟然搬出贝大帅压制她。搞得她很没脸面,不得不退让。 没想到,在药院这边,她又碰到了这样尴尬问题。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玉宁道长秀眉轻皱:莫非提点沈小子的人是体修?武馆里的修士,她都了如掌指,其中并无体修啊。 下午,她派了一名侍女去药院传召沈云。 细细的询问了沈云的锻体法门后,玉宁道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锻体计划很详尽,确实很象是体修的路子。 “谁传你的锻体法门?”她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沈云答道:“是钱师尊。”没有钱师尊的指点,他根本就不知道锻体这回事,更不可能读《初级锻体术》。 玉宁道长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又是这帮凡夫俗子在鼓吹锻体之术。这个姓钱的,也真是有心,竟然专门为沈小子量身定了一套锻体法门。 误会一场,根本就没有什么体修之类的其他修行者潜入武馆。 再看低眉顺眼,垂手侍立在自己跟前的小子,她兴趣索然,挥手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好好练吧。” 就这样的资质,习武只能说是勉强。如果不花大气力洗髓换筋的话,也只能用这种笨法子。若是能持之经恒,苦练上十几二十年,大概也能考个初级武者之类的功名。 也许是李棠故布迷阵。无须过多在意。她抿嘴,轻轻一笑。 第一二四章 剑术考试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在惴惴不安之中,药院众弟子迎来了第一场武学考试,即剑术考试。 他们猜了许久的迷底终于揭开。考试分为两关。第一关是:在玉宁师尊面前,将紫云剑法从头到尾展示一遍;第二关,挥剑斩烛光。要求是,烛光灭,蜡烛不能倒;只有过了第一关,才能进入第二关。而第二关合格,才算是通过考试。 看到考试内容,绝大多数弟子都以为第一关能轻松通过。毕竟,三个月来,他们每天都有很努力的练习剑法。如今,招式都记得很熟,从头到尾舞一遍,完全不在话下。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自己猜错了。 考试在上午举行。考试的地点是大礼堂。任务处特意发布公告,不管有没有领取此次任务,只要是药院的弟子,都能来观看本次考试。 按照考试的安排,前一天下午,所有领取了考试任务的弟子先去任务处抽取考试号;第二天上午,他们提前一刻钟赶到大礼堂备考。 考试的顺序,就是他们的抽到的考试号。 沈云和袁峰也去了大礼堂。一来,他们俩都想见识一下武术考试,为下个月的拳术考试积累经验;二来,是应陈龙等人的热忱邀请,去给他们打气、鼓劲。 玉宁师尊和往常一样,仍然是在众红衣侍女的簇拥下,踩着点儿,赶到大礼堂。 径直在亭子里坐下后,她向台下的任务处管事微微颌首:“开始罢。” “是。”管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面向众弟子,扯着嗓子开始唱号,“一号。” 按照考试要求,每个考号,他最多报两次。两次不到者,视为弃考,本次任务失败。 话音未落,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弟子手执木剑,“噌噌”的跑到了考试区里,向管事执剑行礼:“一号到!”这又是考试的一项规则:所有的弟子都是匿名参试。即,只报考试号,不报姓名。 考试区是提前一天用红绸子事先围起来的一块方形区域,正对着亭子,大约二十步见方。 管事上前验过他的号码牌,退回原位:“开始。” 于是,该弟子转身正对台上,先是再次执剑行礼。接着,他默了默神,正式开始表演剑法。 这位弟子的剑招甚是流畅,身法也漂亮。三招之后,他的朋友们正要喝彩。不想,这时,从台上传来一句“行了,退下”的声音。 说话的是玉宁师尊。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位弟子,你是在表演剑舞。” 任务失败! 一号弟子面色刷的变作雪白,提着木剑,站在原地,身形微晃。 其余弟子也是目瞪口呆。整个大礼堂里顿时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管事回过神来,赶紧挥手示意一号退场,再次唱号:“二号。” 没人应。 “二号。”管事唱第二次号。 “哎,来了。”二号弟子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跑到考试区。 原来,他被一号的惨状给吓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唱号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考试开始后,他仍然没有进入状态,拿着剑,木木的站在那里,发了十几息的呆。 所有的弟子都暗中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位仁兄该不是太紧张,记不得剑招了吧? 果不其然,二号弟子哭丧着脸,冲台上鞠了一躬,提着木剑,飞也似的逃出了大礼堂。 他,直接放弃了! 众弟子哗然。 台上,玉宁师尊看向管事:“下一个。” “是。”第一场武学考试弄得这样,管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唱号时,声音也失了先前的力度,“三号。” 三号是名女弟子。她哆哆嗦嗦的走进了考试区。小可怜样儿,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看好她。 事实上也是如此。两招之后,玉宁师尊挥手:“剑招不熟,退下。” 三号弟子再也忍不住,扔了手里的木剑,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跑出了大礼堂。 玉宁师尊见状,怒道:“弃剑,大不敬。”吩咐管事,“记下此女姓名。她以后不得再领任何剑术任务。” 管事硬着头皮应下:“是。” 啊,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玉宁师尊动怒了!台下众弟子抓紧手里的木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四号。” 考试继续进行。 大礼堂的气氛从未有过的紧张。 陈龙的额头上开始冒豆大的冷汗。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沈云,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一颤三抖:“云弟,我是不是也直接放弃算了?” 呜呜呜,四号之后,就轮到他这个五号了。 沈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身子稍微偏过去:“别傻。一号真的象是戏台子里的武生,全是花拳绣腿。你和他完全不同。你的剑招很有力度,肯定能过的。” “我怕我象二号一样,站在那里,忘招了……”陈龙紧张的盯着四号,冷汗更甚。 沈云略加思索,给他出了一个点子:“那,你试着用帕子蒙上眼睛。” “啊?”陈龙吓了一大跳。 沈云慢悠悠的说道:“以前,在乡下时,我和大黑一起走山路。每每走到险要的地方,大黑总是不敢过。我用帕子蒙上它的眼睛。它就不再使犟,顺顺利利的任我牵着走过去了。每次都很管用。” 就在这时,四号也失败离场。 “五号!” 陈龙“噌”的站了起来,低头向沈云伸手:“快,把你的帕子给我。” 所谓“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这家伙吧!沈云无奈,只得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接下来,包括玉宁师尊在内,大礼堂里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落下巴——五号弟子象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考试区,用帕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管事最先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上前验了号,宣布开始。 四周静悄悄的,眼前一团漆黑。陈龙感觉自己就象是独自站在一间黑色的屋子里。 这种感觉不由让他想起晚上独自摸黑练剑的情景。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紧张与惶恐之后,练了几百、上千次的剑招象潮水一样的涌上心头。 他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所有在场的弟子都紧张的盯着五号弟子手中的木剑,在心里默数剑招。 一招、两招、三招……啊,剑招过半了!玉宁师尊没有出声! 啊啊啊,稳住!还有最后三招! 最后两招! 最后一招! 成了! 弟子们立刻齐刷刷的看向亭子里的玉宁师尊。 “勉勉强强,还成。”玉宁师尊朱唇轻启,“第一关,过。” 有三号女弟子的悲惨下场在前,无人再敢在她面前造次。是以,大礼堂里依旧静悄悄的,没人鼓掌,也没人喝彩。然而,所有人都感觉到,随着一声“过”落音,大礼堂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骤然消失了。天,依旧是那么的蓝;风儿,还是柔柔的吹过面颊;周边的金桂树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鸟的呢喃。 接下来,是第二关。两名任务处的杂役合力招上一张长案,麻利的在长案之上,摆上一排整齐的白蜡烛。一共有三十根,每根间隔约一拳。最后,两名杂役点亮蜡烛,转身离场。 啊,我真的过了第一关! 陈龙难以置信的扯下帕子。 管事上前,示意他在长案前站定:“开始。” 看到面前一字排开的点点烛光,陈龙不禁起到了那招“踏雪寻梅”。当下,左手捏成剑指,右手握剑轻旋,剑招,出! 呼——,木剑自烛光之上飘然而过。 烛光摇曳,相继熄灭。 十之余三。 蜡烛一根也未倒。 玉宁师尊颌首轻笑:“过。” “啊,我成功了!”陈龙惊喜若狂,竟然捧起手中的木剑,放在嘴边“叭唧”亲了一口。 众弟子看得真切,心,嗖嗖的又一次提了起来——该不会又被当成“大不敬”,搞得前功尽弃吧? 不想,玉宁师尊却是含笑温语:“下一个。” 陈龙打开了剑术考试的新模式,接下来的两名弟子皆学着他的样子,用帕子蒙眼。他们双双通过了任务考试。 不过,好景不长。紧接着,后面的弟子又是一连串的失败…… 最后,一百名领了任务的弟子,只有七人通过。 如此低的通过率,完全出乎众弟子的预期。药院里,处处凄风苦雨,气氛空前的低迷。 陈虎、洪天宝和扶子兴也都没有通过。三人象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饭桌旁,一点胃口也没有。 同时,他们仨疑惑极了——明明陈龙每次都是和他们一起练剑。大家一样的用功,很多剑招都是一起切磋出来的。为什么他就能过,自己却在五招之内就被玉宁师尊赶了出去呢? 陈虎直接问了出来。 陈龙笑眯眯的拿出那方帕子,放在嘴边,肉麻的亲了一口:“多亏了云弟的手帕。”接着,他说出大黑用这方帕子蒙住双眼,就不再怕危险的山路之事,“我当时也怕得要死。听云弟一说,决定跟大黑学。果然,云弟的手帕也给了我神奇的力量。” “这么神奇?”陈虎他们仨抢过这块麻白色的棉帕,争相传看。 陈龙扭头问沈云:“哦,对了,云弟,大黑是谁啊?” 沈云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呃,大黑啊,是我以前喂过的一头大水牛。呵呵,它很通人性的……” “噗——”,袁峰正在喝汤。闻言,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第一二五章 不图功名 玩笑归玩笑。洪天宝痛定思痛,认真的向陈龙请教练剑的诀窍:“龙哥,上次放假回家,我娘私底下跟我透了口风,说族里要替我相看亲事了。象我这样的旁枝,又没有武学资质,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良民嫡子的身份。能落个什么好亲事?我想参加明年的武试。要是一举得中,我就能亲事自主。所以,龙哥,请帮帮我。” 不等陈龙出声,旁边,扶子兴抢先说道:“我虽然是嫡枝,但是处境也比天宝好不到哪里去。我的两个兄长都有功名在身。两个嫂子觉得我没有武学天赋,是烂泥扶不上墙,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自从父亲过世后,大兄当了家,我和我娘就没少受窝囊气。报考武馆之前,他们跟我明说,如果考不上,就让我早早成亲,分家出去。算我运气好,考上了武馆。他们这才把我成亲、分家的事往后推了两年。”看了大家一眼,他握拳轻捶桌子,沉声说道,“我真的是受够了。我明年一定要考中功名。然后,带着我娘分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陈虎望着自家堂兄,没有吱声。 “我,其实真没有什么诀窍。”陈龙挠头,“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你们一起练剑。不同的是,从上个月开始,我每天早上坚持扎马步半个时辰。午睡之后,两条腿上各绑了一个两斤的沙袋,在屋子里蹲跳五百次。还有,不管当天有多累,晚上我都要摸黑练五遍剑法,才洗澡睡觉。云弟常说,武学主要在于勤奋。应该就是我每天比你们多做了这三件事吧。” 沈云赶紧摆手:“武学主要在于勤奋,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钱师尊的教诲。” 陈虎他们还是将信将疑。 这时,袁峰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慢条斯里的擦了擦嘴:“我觉得龙哥说得没错。锻体确实大有益处。刚开始锻体的那几天,我感觉真是生不如死。但是,坚持了十来天之后,我发现不论是练拳,还是练剑,比先前都要扎实得多。”顿了顿,他问道,“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第二关是砍烛光?” 陈虎他们三个被问住了,面面相觑。 袁峰偏过头去,看向陈龙:“龙哥,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过的第二关。” “哦,砍烛光啊。”陈龙笑道,“那些蜡烛都是摆在长案上的。一不小心,就能碰倒。偏偏还要灭掉烛火。所以,肯定是不能真的拿剑去砍的。我想的是用剑风扫灭烛火,最为妥当。并且,还要控制好力道。这样一来,我就想到了用‘踏雪寻梅’这一招。” 陈虎拧眉:“就这些?没别的了?” “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过关,脑子里除了剑招,还是剑招,完全是一根筋。真想不起别的来。”陈龙呵呵。 洪天宝皱眉:“‘踏雪寻梅’有剑风?我练的时候,好象没有。” 扶子兴也点头:“我也没有。” “我以前练这一招时也是没有的。锻体之后,练剑时,力道不知不觉加强了。慢慢的,才练出剑风来。”陈龙如实以对。 “可是,玉宁师尊明明说得很清楚,紫云剑法是上乘剑法。练剑就是锻体,无须再另外锻体。”陈虎表示不服。 “我明白了。”扶子兴长叹,“玉宁师尊没说错。钱师尊也没错。错的是我们。玉宁师尊说的无须锻体,是指有仙根的仙官大人们。至于我等,皆是凡夫俗子,且武学资质平平,如果不如钱师尊所言,以勤补拙,再上乘的剑法,到了我等手里,也有如剑舞,形成摆设。” “我很赞同子兴的看法。”袁峰点头,对沈云说道,“云弟,我们六人之中,你锻体的时限最长,最有发言权。你以为呢?” 沈云笑道:“子兴兄所言极是。我资质不好,比不得龙哥。扎了一年多的马步之后,才练出拳风。”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锻体。”洪天宝再次轻捶桌面,“离明年的武试还有三个来月的时间,我一定要考中!” “我们一起啊!” “龙哥,帮我们也订个锻体计划,好不好?” “好啊,没问题。”陈龙欣然应允,“明年我们一道赴考,一并考中,肯定能成为佳话。” “对,一道赴考,一并考中!”洪天宝等人都乐了。 袁峰见沈云没有接话,好奇的问道:“云弟,你明年不考吗?” “怎么可能不考啊。以云弟的本事,明年考试,就好比是探囊取物。”陈龙笑道。 沈云笑了笑:“我没想过要参加武试。” 从师祖开始,青木门历代传人皆不食仙庭禄米。他们宁可做贱民,混迹于市井,也无人参加武试。虽然师父生前没有如此要求他,但是,他对仙庭没有一丝半点好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考仙庭的功名。 虚伪!陈虎不假思索的反驳道:“那你报考武馆,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觉得种药又脏又累,很好玩?” 陈龙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沈云一点儿也不意:“我听说鸿云武馆是全省城最好的武馆。我想,在这里肯定能学到真正的武学、真本事。” 只有学到了真本事,成为强者,才能报仇雪恨。 至于问道,呵呵,他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时时将之挂在嘴边,除了招来世人的讥讽,还得到什么?不说也罢。 “学真功夫,还不是为了考功名?”陈虎小声嘀咕道。 袁峰没想到世上真有视功名为粪土之狂人,而且,还叫他给碰到了一个。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陈虎。今儿也不知道了,这位一反常态,竟是与云弟杠了起来,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带刺。 他打了一串哈哈,为沈云解围:“云弟乃名士之风!” 洪天宝意会,把话题岔开:“我现在很后悔,把《初级锻体术》扔了。你们谁能把书借我看两天?”库房那边有规定,任何一本书,每个弟子最多只能领一本。 沈云说道:“我已经看完了。回头,我去屋里拿给你。” “不用,吃过饭,我跟你一道去取就是。” “好。” 之后,洪天宝他们三个又跟陈龙提起制订锻体计划的事。而陈龙显然是生陈虎的气,不再搭理后者。 今天确实是陈虎失礼在先。是以,大家都当没看见。 陈虎被冷落,有些悻悻然,收敛了许多,不再针对沈云,酸言酸语。 沈云本来就没把他的那些话放在心上,见状,更不会再与之计较。这事便掀过去了。 接下来,袁峰他们五个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准备明年的初级武试上面,每天都是严格执行锻体计划,苦练紫云剑法。 这一回,他们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没有谁再怕苦怕累。就连月底的放假,也都放弃了。 只有沈云无意武试,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令他头疼的就是:他按照钱师尊的指点,站在风口子上,迎风练劲风拳,确实能感受到风的变化。可是,这种感受要怎么才能如钱师尊所言,揉到自己的拳招中来呢? 为此,他做了很多尝试,然而,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这些尝试也是是白费力。至少他自我感觉对拳招的领悟比以前深刻得多。并且,这样的领悟还影响到了五步打和金刚拳。 按陈龙他们的话说,就是他的拳法进步显著,比一个多月前要厉害得多。 很快,轮到了拳术考试。 这回也是一百名弟子参试。考试地点没变,任务处依然提前发布公告,欢迎所有弟子去观看考试。 相比于之前的剑术考试,这次的考试要简单得多。它总共只有一关,即,将劲风拳从头到尾展示一遍。 但是,主考的师尊总共有三位,除了钱师尊,还有另外两位武院的教员。后两者都是生面孔。 这是武馆刻意的改良措施——上次在医部两院先后举行的两场剑术考试中,两百名弟子参试,却只有十二人过关。这是医部的头一次武学考试,成绩如此惨淡。医部的总教大人甚是不满,正式向馆主大人抗议,说是考试制度不公。一人独断,难免会偏颇,有失公允。 馆主大人很重视这个问题,特意质询了剑术考试的主考玉宁师尊。 后者气愤之极,直言:“医部那些弟子,根本就是一堆不适合习武的废材。两百人之中,能有十二人通过考试,已经大大超过本座的预想。本座已经尽力,对于考试结果也甚是满意。” 一席话把医部这边的总教大人气了个倒仰,连道:“岂有此理!” 如果不是馆主大人从中调和,他们两位就要捋起袖子,当场打起来。不过,馆主大人最终还是偏向了医部的总教大人这边。 原因很简单:两人虽然都是金丹真人,修为半斤八两。但是,医部的总教大人是贝大帅亲自请来的。而玉宁真人则差了点,是由武部的总教大人引荐。 自那以后,武馆里的武学考试规则做了些改变:首先,主考官除了任务发布者,还要另外再增设两名主考。人选的确定由各院任务处提前一天,从武部的教员里随机抽选;其次,两名或两名以上主考共同判定合格,参试弟子予以通过考试。 玉宁副教使以为耻,当着馆主大人的面声明:从此只在武部教习弟子,绝不会再担任其他两部的任何武术讲座。要不然,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将辞职归去。 玉宁副教使在武部那边,深得总教大人的信赖与倚重,在众弟子,尤其是武部弟子之中,也颇具号召力。作为妥协,馆主大人应允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六翼天使007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六章 人各有志 劲风拳本来就比紫云剑法简单得多,再加之剑术考试的惨烈在前,这次参试的弟子们,大多数早早的请教了通过剑术考试的那七名“高手”,并且听从他们的指教,一个月来,下了一番苦工夫,勤练拳术。 是以,这次考试的通过率高达八成半。其中,沈云、袁峰等十名弟子还被判为“优等”。 这样的考试成绩又一次引起了轰动。 首先,远超钱师尊本人的预想。 考试之前,他估计最多有五成弟子能通过本次考试的。要知道在武部两院,劲风拳的考试通过率也只有八成多,不到九成。 更让他意外的是,沈云展示的劲风拳里带有一丝寒风的冷冽味儿,拳感比武部的优秀弟子还要略胜一筹。 此子打完一路拳,完全征服了他和另外两位主考。试后,另外两位主考甚至私底下议论,此子留在药院,真是浪费了,应该去武部。 当然,他们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去药院挖弟子?呵呵,医部也不是吃素的。 其次,医部的总教大人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和贝大帅一样,他也不赞成“资质论”。是以,医部招考弟子时,他根本就没有考量所谓的“武学资质”,导致医部两院招的五百多名弟子,大多数是玉宁真人他们眼里的“废材”。 在医部开设武术课,也是他力排众议,极力主张的。 现在,这帮“废材”的武术考试成绩不让武部弟子,身为他们的总教大人自然是脸上有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结果狠狠的打了“资质说”的脸,有力的证明了他和贝大帅的办学理念之正确。 药院弟子们更是大获鼓舞。自剑术考试以来的悲观情绪被一扫而光。 “只要多下工夫,我们也能学武!” “努力、努力、再努力!他朝武试,一举得中,不是梦!”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奔走相告。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比如说,武部的总教大人知道后,轻轻一笑:“劲风拳这等世俗武学,本身就粗卑得很,强身健体罢了,证明不了什么。” 当时,玉宁真人正与他一道品茶,也道:“反正我是不会再去那边开讲。免得白白的糟蹋了上乘武学。” 观察了这么久,她得出,沈云就是一个寻常的凡人小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为人沉稳,有些毅力。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没有什么好关注的。将臭小子托付给永安师弟照看,也算是对得起李棠的请托。因此,她不准备再在其他两部浪费精力。 考试完后,袁峰破天荒的提了一坛子酒去沈云的屋里。 “不要拦着我。今天我一定要喝个痛快。”不等沈云开口,他一掌拍开酒坛子上的红色封泥,“云弟,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自六岁被断定没有武学天赋,他便成了祖父、父亲以及叔伯们眼里的废人。两个庶弟自持所谓的武学天赋,伙同他们的姨娘,在他和他娘面前更是瞪鼻子上眼,嚣张之极。如果不是两位舅舅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们母子俩只怕早就被欺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八年来,他连武试都不敢想。娘也不知道背着他流了多少眼泪。 今天的成功,使他头一次对武试充满了信心。 他是特意求一醉,沈云根本就拦不住。 只是他的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武馆严禁弟子饮酒。是以,各杂货铺子和膳堂都只出售女人孩子都能喝的果酒。 袁峰今儿提来的正是这种果酒。 “咕唧咕唧”,半坛子酒下肚,他红得象只是虾子,已然大醉。抱着酒坛子,冲沈云伸出两个手指头,打着酒嗝的嚷嚷:“还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小爷考中功名,头一桩事就是送我娘回舅舅家省亲。谁也别想拦着……我要把我娘的嫁妆全讨回来,交到我娘手上。什么夫妻,父子,我呸!我娘不会再回去了,小爷也不会再回去了。他不是觉得我们母子辱没了他……我的舅舅们欺人太甚吗?他老是说,只想和他的美妾们、得意儿子们,过什么安生日子。呵呵,我们母子成全他,不会再碍他的眼!” 沈云大窘。他没有想到袁峰竟然也是满腹委屈事。 “峰哥,你醉了。”他劈手夺下酒坛子。 “我没醉……”袁峰哼唧了一句,仰面八叉的倒在床上。 待沈云将酒坛子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再转身回来看他。这家伙已经呼呼的打上鼾了。 沈云揉了揉眉心,认命的去外间打了一盆水过来,替袁峰擦了一把脸,将人拖正,盖上被子。 傍晚时分,袁峰醒了。他向沈云道了谢,尴尬的扶额:“呃,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发了一顿酒疯?”他隐约有一些印象,自己拉着沈云说了很多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他完全记不得了。 沈云笑道:“还好。你老是念叨,高兴,好高兴。还拉着我说,你一定能考中功名。说了几十遍。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其他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他只当是没听见。 还好,没有说出那些丢人的事。袁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几天后,仙府正式发布公告,宣布在明年的正月初五举行初级武试和初级会武;通过者,可以再报名参加二月初一举行的中级武试和中级会武(注,武试是指武者级别的考试;会试是武师级别的考试。) 三部六院接到仙府通告后,都第一时间张榜公告。 这是自省城收复后的第一场武试。时间比人们预料的要提前了近一个月。 不过,拳术考试刚过,药院众弟子士气正是最高的时候。很多原本打算报考的弟子并没有因此而准备放弃。 这场考试对于鸿云武馆来说,也是至关重要——武馆初立,需要通过这场武试来为自己正名。 是以,三部六院都很重视这场武试,一方面积极组织弟子们报名参考,另一方面从武院调动教员,临时开讲,对报考的弟子们进行考前指导。 如此一来,弟子们的参考热忱空前高涨。 按照仙府的相关规定,报考初级武试者,必须有两名初级或者初级武师以上的武者联名出具保书。 在外头,要请动两名初级武师,要费上一笔可观的钱财或者人情。但是,鸿云武馆最不缺的就是武师。 馆主大人大手一挥,给三部六院的弟子们接连发了两条福利:只要完成了任何一项武术考试任务的弟子,都能去各院的任务处免费领取一张联名保书;众弟子只要向各院的任务处出具保书,武馆皆代为去仙府报考。 收到消息,有意报考的弟子们无不乐疯了。 袁峰报了名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去仙府报考武试,各家各户都是有名额限定的。袁家家大业大,身负功名的子弟不少,考试名额自然也多。但是,架不住袁家人丁兴旺。名额摊派下来,他的父亲身为长房长子,其名下只能分到两个名额。 而这两个名额,他的父亲早早的就在心里定给了他的那两个庶弟。是以,他要报考的话,只能偷偷的去找舅舅们帮忙,强压着父亲分出一个名额来。 这里头,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 现而今,没必要了。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报考的机会,没有占用袁家的资源。将来得中,他也更有底气。 洪天宝他们又何尝不是去掉一桩大心事? 为了报答武馆,他们决定了:年假也不回家,留在药谷继续苦练。 “云弟,你呢?”袁峰问沈云。人各有志,沈云真的无视功名,没有报考。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沈云另有计划:“年假有十二天,足够我回老家一趟。”出来大半年了,他想洪伯、拴子哥还甜甜他们。还有,师父的坟怕是长满了荒草,他得回去打理一番。 “到时,我的药田,只能麻烦你们代为照看了。”他向众人请求道。 “没问题。” “你就放心好了。” 大家满口应下。 转眼,年假到了。 余头他们跟他学了数月,如今记账、算账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沈云提前跟他们办了交接。 苏老三他们得了信,都凑了份子,各显神通,在前一天晚上,给他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十二天后,我就回来了。”搞得沈云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天清晨,沈云包袱款款的与袁峰他们一一道别,郑重其事的抱拳说道:“抱歉得很。我极有可能赶不回来为你们送考,在这里提前祝你们个个考试顺利,一举得中。” “借云弟吉言。”大家都笑嘻嘻的抱拳回礼。 他们都没打算回家过年,是以,纷纷托沈云去山门给家里人捎口信。很有意思,他们无一例外的向各自家里隐瞒了参加武试的事,以“药田离不得人”为借口。 沈云多少知道他们的一些家事,闻言,没有多说,统统依言照办。 说起来,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出武馆的山门了。走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他略作踯躅,最终还是脚跟一转,绕道去了西城区。他决定去看望吴掌柜他们。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在铺子里吃饭,看完人就走。至于能不能见到吴老板,他意在随缘。 第一二七章 惊弓之鸟 妙手堂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李记绸缎庄”。 沈云站在陌生的铺子外面,恍若隔世。 略作沉吟,他抬腿走了绸锻庄里。 “小哥,您要看点什么?”立马有热忱的伙计迎了上来。 沈云试着打探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是药铺……” 不想,伙计刷的变了脸,极不耐烦的挥手:“妙手堂,是吧?他们东家欠了我们家老爷一屁股债,扔下铺子、屋宅,跑了。” 怎么可能?吴家那么富庶!而且吴老板也精明得很,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沈云心中狐疑,张嘴还要打探。 伙计拧眉,拔高声音:“我说,你到底还买不买?” 顿时,铺子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他们俩身上。 “叨扰了。”沈云懒得跟他扯皮,撂下话,转身离开。 掌柜的上前问那伙计:“怎么回事?” “问东问西,瞎打听……”伙计没好气的应道。 “他跟你打听什么呀?”掌柜的追问道。 “以前的那间药铺,妙手堂。”伙计嘟囔,“大年节下的,我招呼买卖都来不及,哪有那闲工夫跟他说古。” 掌柜的闻言,望着门外沈云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忙罢。” 吴老板和妙手堂肯定是出事了。生意人都很忌讳这种事。况且,又是大过年的。是以,沈云也不好去跟周边的街坊们打探,寻思着等以后得了空再说。 没有停留,他直接去了市集,打算买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不想,在市集里,他竟然遇到了熟人——原先的妙手堂坐堂郎中秦先生。 “云哥儿,真的是你!”看到沈云,他一脸惊喜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秦先生!”沈云险些认不出他来——他现在的样子很潦倒,脱了青布长衫,穿着半旧的蓝布棉袄,提着一个大竹篮子,在市集里沿街叫卖跌打膏药。 秦先生苦笑着摆手:“不敢当。” “我刚从铺子那边过来。铺子换了,听说,东家也出事了。”沈云急急的问道,“秦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秦先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甚是响亮。 秦先生大窘,讪笑道:“从早上出来,到现在生意还没开张……” 沈云听明白了——快到正午了,秦先生还未曾进食,饥肠辘辘。 “好久不曾看到先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他将秦先生拉进了最近的一家饭馆里。 秦先生真的是饿坏了,一气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打了个饱嗝,他那冻得青白的脸终于起了血色。 “对不住,我……好久不曾吃过米饭了。”秦先生尴尬的握拳掩嘴。 沈云见状,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也跟着放下筷子:“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秦先生黯然:“应该是老太太和大小姐惹出来的祸事。因大小姐之事,东家赔了一大笔银钱给李府。可能是因为这个,东家闹了大亏空吧,具体内情,我也不知。李府接了银子后,我们都以为事情过去了。哪知,半个月后的一个大清早,李府的人披麻带孝的冲进铺子里,一句话也没有,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掌柜的拦不住,赶紧去后头请东家。这才知道,后头也乱了套。东家他们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后来,李府的一个大管家收了东家的铺子和屋宅,说是东家欠他们的,用这些抵债。” “李府?”沈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来,“是李长安他们家?” 秦先生点头:“正是。” “他们欺人太甚!”沈云气愤的捶了一下桌子。吴家丽之死,李长安兄弟俩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吴老板已经赔了一大笔银钱给他们,他们还要斩尽杀绝,太过分了! 秦先生轻轻按住他的手,偏过身子,压低嗓音说道:“李长安和他的表兄,死了。我听说,是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了脖子。那天早晨,李府来砸铺子的人都戴着孝,就是因为这事儿。” “什么?”沈云愕然,“你听谁说的?” “掌柜的。李府对外说是得了疾症而亡。掌柜的特意吩咐过我,莫往外传。”秦先生松开他的手,“铺子出事后,我们都被赶了出来。掌柜的运气好,在城南重新找到了一份活。我知道那铺子的位置,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沈云跟他讨要了吴掌柜的新地址。 临走前,除了付了饭资,他另外还拿出二十两银票,赠给秦先生。 后者袖了银票,老泪纵横,连声道谢——有了这笔银子,他不但有了过冬之资,解了燃眉之急,而且也得了点本钱,可以做个游医,不用再沿街叫卖跌打丸。 与秦先生分别后,沈云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李长安和刘雨星都死了!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脖子而死!他立马想的是四个字——杀人灭口。 按照余头收集到的情况,他敢肯定,李长安他们俩绝不会是杀死吴家丽的凶手。但是,他们俩和吴家丽之死,脱不了干系。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李长安和吴家丽被真凶灭口了。 没有犹豫,沈云果断的去南城区找吴掌柜。 据秦先生说,吴掌柜现在已经不是掌柜了。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里当库房管事。待遇也远不如从前。这家铺子是包住不包吃。所以,吴掌柜会在生意清淡的时候,去一家小面馆吃碗阳春面。 “那家面馆叫做‘四海面馆’。就在他们铺子的那条街尾。”秦先生告诉沈云,“掌柜的每天都去。过了未时,你去那里,准能找到他。” 沈云一路疾走,在未时找到了四海面馆。 说是面馆,其实应该是摆在巷子背风处的一个较大点的面摊。总共才三张小桌子,一溜的依墙摆着。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三张桌子空了两张,只有第二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客人。 他头戴黑棉帽,穿着厚实的青布长棉袍,面朝巷子里,背对着外面而坐,对店老板说道:“老魏,今儿天冷,拿两瓣蒜。” “好咧。”店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实汉子。他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探出头来,响亮的应了一声。 没错,是掌柜的。沈云长吁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小包裹,快步走过去,在吴掌柜的对面坐了下来。 吴掌柜正夹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看到他,当场愣住,那一筷子面全掉回了碗里。 “掌柜的。”沈云轻声唤了一句。 吴掌柜的眼圈红了,在嗓子眼里说道:“云哥儿……” 这时,店老板老魏剥了两瓣蒜,用小碟子盛着,送了过来。 吴掌柜赶紧的垂下眼帘,继续吃面。 很明显,他不想让老魏看出来,他们俩是认识的。 沈云见状,索性佯装吃面的过路客:“老板,一碗阳春面。” “要蒜不?”老魏问道。 “不要,多给点热汤。”沈云解下小包裹,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好咧,小哥稍等。”老魏不疑有他,回到大锅后面,麻利的张罗开来。 这时,吴掌柜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茂丰源钱庄,丙三甲九。”说着,他的左手从桌面上推了过来。 待他缩回手,沈云看到,自己的小包裹边赫然摆着一块两指大小的黑色小木牌。 他不动声色的用小包裹盖住这块木牌子。 “东家走了后,又回来找过我。他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你要多加小心。”吴掌柜悄声说完,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吃完面,端起碗,将面汤也喝了个精光。在桌面上摆了三枚大钱,大声招呼道,“老魏,走了啊。” “吴管事,下次再来哈。”老魏飞跑过来,收了铜钱和空面碗。 沈云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沉似铁。 一定是碰到了极大的危险,不然,东家,还有掌柜的也不会搞得如此小心,有如惊弓之鸟。 先前跟秦先生一起吃午饭时,他只是陪着吃了一碗饭。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再加上急着去茂丰源钱庄,是以,阳春面端上来后,他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撂下三枚大钱,急匆匆的离去。 吴掌柜给他的是一枚钱庄的取物信牌。这种牌子是两枚一对的。钱庄和客人各执一枚。认牌不认人。任何人只要拿着信牌去钱庄里,报出钱柜号码,然后,钱庄根据号码取出另一枚信牌。只要是两枚信牌完全吻合,钱庄没二话,将存放在钱柜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客人。 茂丰源是省城最大的钱庄,在各城区的主要干道上都有分号。沈云很快找到了它的南城区分号。 听说是过来取东西的,伙计直接将人带进了旁边的一间雅间。跟沈云讨要了钱柜号码之后,伙计奉上一碗茶,说了句“请安坐片刻”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拿了一只半尺见方的四方木匣子回来:“小哥,这就是您的钱柜匣子。”接着,他向沈云展示了木匣子上面的白色封条,“您看好,匣子可曾打开过?” 沈云答道:“不曾。” 伙计解下拴在木匣子上的那枚信牌:“小哥,麻烦把您的信牌给小的。” 沈云将小木牌递给他。 伙计合上两枚信牌,确定吻合之后,以之为钥匙,一道插进了木匣子正面的锁孔里。 “叭嗒”,木匣子的盖子松动。 “小哥,可以了。”伙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退出雅间,留下沈云独自一人。 沈云再次叹气,伸手打开木匣子。 里头只有一封信。用火油封口的信。信皮上面写着“沈云亲启”。正是吴老板的字迹。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六翼天使007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八章 被下活了 沈云撕开信。 里头是吴老板的亲笔信。 在信的开头,他先向沈云道歉。因为他治家无方,帏箔不修,给沈云惹了祸事。幸好沈云无事,不然,他唯有以死谢罪也。 接着,他详细的道出了吴家丽之死的详细经过: 他的母亲和幼妹动了歪心,乘着他外出进购药材,去武馆找沈云。结果,幼妹吴家丽没有见到沈云,却意外的与李长安、刘雨星这对表兄弟一拍即合。 吴老太太贪慕李长安的家世身份,欲改变主意,将吴家丽送入李府为妾。 但是,吴家丽从李长安嘴里得知,鸿云武馆收没有武学天赋的女弟子,心变大了,妄想来年也能考入武馆。 李长安知道后,骗吴家丽,自己在武馆有门路,不用来年,现在就可以为吴家丽引荐。 吴家丽信以为真,留下一封书信,偷偷的独自离家,跟着李长安兄弟两个去了鸿云武馆。 她御下手段了得,且布置得滴水不漏。等吴老太太发觉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吴老太太进不了武馆,只得听之任之,心里也妄想着女儿能如信里所言,因此而得一番大造化。 哪知,美梦才做了几日,鸿云武馆的祁督使大人乘夜将吴家丽的尸身送进了吴家后院。 吴老太太吓得再次中风,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还好,家里的老管事是个能干的,赶紧给吴老板报信。 吴老板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但是,贱民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完全只有接受的份儿。幸运的是,祁督使大人面冷心热,暗地里提醒他:凶手虽然没有找到,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修行之人。此獠心狠手辣,绝非等闲之辈。武馆怕打草惊蛇,也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 吴老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一面与前来问罪的李府周旋,一面暗中做着举家逃走的准备。 他花重金收买了李府的一个管事。 半个月后,这位管事突然连夜送出秘信:李长安和刘雨星双双暴毙。他们是夜里,在自己屋里的床上被人拧断了脖子而亡。然而,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竟然毫不知情。 肯定是凶手杀人灭口。吴老板没有犹豫,乘着李府那边大乱,按照事先的计划,连夜带着一家老小躲了。 第二天,李府的人莫明其妙的打上门来。 不过,知道内幕的吴老板,已经无心应付他们。是以,他舍了铺子和家宅,一直没有现面。 等事态稍平之后,吴老板悄悄去了一趟吴掌柜的家,一是,他托信得过的老友给吴掌柜新找了一份活;二是,将信牌交给吴掌柜。他相信沈云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到时,请吴掌柜务必将信牌转交给沈云。 最后,吴东家再一次道了歉,并写道,当沈云看到这封信时,他应该已经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了。只要凶手未被抓到,他们一家人就会在异乡隐姓埋名,不敢返回省城。 他感觉到,武馆里头的水,太深了,提醒沈云也要小心为上。 沈云读完信,连信封带信纸,一并扔进了桌边的火盆里。直到它们完全烧成了灰烬,这才起身离去。 没有再逗留,他背着小包裹,径直从南城门出城。回首,他看向高大巍峨的城楼。原来挂在上面的那些人头都不见了。经过一年多的整顿,省城迅速抹掉了叛军留下来的痕迹。 官道沿途依然有驿馆,只是,沈云因为在城里耽误了半天的时间,所以,为了赶路,头一天,没有投宿,而是赶路至大半夜,选择在野外露宿。 从第二天起,他才按照计划,在沿途的驿馆投宿。 前面三天都是顺顺利利的。第四晚,他和往常一样,摸黑练完心法,躺下睡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碎、轻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屋子里突然泛起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味儿。 自从练习心法之后,沈云的各项感官都变得越来越敏锐。这股子梅花香味儿若有若无,飘渺不定。如果换做他人,很难发觉。 迷香!总共是三个人!且都是身怀轻功之人。沈云皱了皱眉头。 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有不少关于迷香的记载。师父生前也曾多次提及。 这是江湖人士惯用的下作手段之一。迷香的种类繁多。象这种迷香,当属于上品。 看来外面的人来头不小。沈云在心里轻哼,悄悄的从贴身戴着的荷包里取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含在嘴里——师父生前常说,人在江湖行走,防人之心万万不可失。解毒药、刀伤药等都是不能离身的。是以,这次出来之前,他做足了准备,自行配制了这些药,随身带着。 方子用的是师父传下来的。只是,他的配药水平还差了些火候,配出来的药丸,其效用不到师父留下的那些样品的八成。 即便如此,他配出来的百花玉露丸也药力不凡,用来对付小小的迷烟完全不成问题。 然后,沈云双手各夹了三枚银针,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装昏迷。 大约半刻钟之后,一把尖刀插入门缝里,慢慢的挑开了门栓。 门,被无声的推开一尺来宽。 三个精瘦的黑衣人手执短剑,象幽灵一样的闪身进了屋子。 他们都用黑巾蒙着头,连须发也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三人分工很明确:一人打头;一人反身虚掩上房门,守在门口;中间那位则一个挪步,冲到窗前立住身形。 打头之人看了床上一眼,“桀桀”笑道:“小崽子嫩得很嘛。亏得东家把他说得神乎其神。” 窗前的黑衣人嘿嘿:“那是咱们的‘梅美人’太厉害,任谁也逃不出……” 门口之人不耐烦的低声打断道:“啰嗦什么?赶紧的绑了货。” “急什么。离跟东家交货的时限还早着呢。”守在窗口的人不以为然,“反正,没有我们的解药,小崽子醒不了。” 打头的人收了短剑,从腰间解下一根筷子粗的金色细绳:“老二说的对。还是先绑结实了,莫叫煮熟的鸭子飞喽。”说罢,向床前走来。 沈云心里好笑:谁是煮熟的鸭子! 当即,右手轻动,弹出指尖夹着的三根银针。 无声无息的,它们在黑暗里划过三道诡异的路线,最终,分别扎在三人身上。 三人只觉得左肩一麻,旋即,手软脚软,周身使不上力。 “当啷!”手中的家伙坠地。 “扑腾!”三人齐齐倒翻在地。 “啊……”他们本能的惊呼出口。然而,下一息,皆惊悚的发现自己连吱一声的气力也没有。 三人也不是菜鸟,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呜呜呜,着了道!被高人隔空点穴了。 沈云左手仍然紧扣着三枚银针,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摸到火折子,“哗——”,点亮了床头小桌子上的烛台。 “说,你们的东家是谁?”他走到打头的那人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巾。 都说,相由心声。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长得跟老鼠成精似的,一看就是做惯了贼的。 “东家……”地上的人声如细蚊,“就是给我们钱,雇我们做活的人。” 滋——,碰上了江湖老油子。沈云只好再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不能说。坏了道义……” 沈云“扑哧”笑出声来:“三个老贼,专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敢说‘道义’!” 地上的人竟然生气了!不再拿眼看他。 沈云见状,起身抬腿从他身上跨过去,分别扯下另外两个人的黑巾。 嗬,三人长得挺相像的。应该是兄弟仨。打头的那个面相最老,守门的次之。窗前的最小,也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你们是三兄弟。”沈云在最小的这个面前站定,抬腿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你是老三,是也不是?” “小哥,好眼光。”古老三哼哼,“不要问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云随手捡起地上的短剑,在古老三的脸上比划着:“我不会问你。我就问你的两个兄长。他们若是不答,或者乱答,每一次,我都会从你的脸上卸掉一样东西。唔,就从鼻子开始好了。” 他看出来了,兄弟三个的感情不错。尤其是两个兄长挺护着老三的。 “你!”三兄弟齐齐的怒目而视。 沈云当着没看见,懒洋洋的又问道:“你们的东家是谁?” 这回,没有人再说什么道义。古老大和古老三异口同声的答道:“他是个大胖子。” “很好。”沈云赞道,“还有呢?莫急,一个一个的说。小爷我别的没有,耐心还是够的。” 古老大象倒豆子一样的招供:“爷,做我们这行,只认银子,不认人的。我们三兄弟一直都是在南城门外五里的城隍庙接活。谁要是让我们找个什么宝贝或者人,用黄纸写明,折成三角形,过了正午,将之压到庙里的香炉下面,就算是给我们下活了。我们兄弟如果有意接活,会在背面写上工钱、时限和交货的地点,隔天再送回香炉下面。下活的人若是取走黄纸,这趟买卖便成了。他就成为了我们的东家。我们会在时限之内,将东西或者人送到约好的地点。到时,货银两讫,各回各家。这次的东家,我们也只是远远的看到过。他是个高高大大的胖子,四十来岁,看上去象是有钱人家里那些得脸的大管事。” “爷,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道上打探‘古家三兄弟’。我们三兄弟从来都只管寻人或者寻物,不违道义、不沾血。”古老二补充道,“今儿也是。东家下的活是,寻找他们家负气出走的孙少爷。我们只管把您请回去,交给东家,绝对不会伤您一丝一毫。” “这回的东家肯定是骗了我们!”古老三尖叫道。眼前这位行事老道得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负气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香囊,谢谢! 第一二九章 缩地成寸(上) “大哥,东家不讲道义,做了初一,也怪不得我们兄弟做十五!”古老三气愤之极。 “老三说的对!”古老大也道,“老二,你说呢?” 古老二无力的哼哼,表示赞同。 沈云心中好笑:说的好象刚刚他们没有出卖“东家”一般。 古家三兄弟三言两语商定了,顿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古老大报出了双方交货的时间和地点——除夕下午,申时三刻,南城门外的杂树林里。 古老三用尽气力抻了抻脖子:“爷,现在该给我们解穴了吧?” 沈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心里忍不住骂道:遭瘟的“东家”——古家三兄弟完全不知那厮的身份底细。所以,他若想把人揪出来,只能提前去杂树林里埋伏。这样一来,他势必是没法回郑家庄过年了。 “爷,你不会也不讲道义吧?”古老三又动了一下。仅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他已经涨红了脸,气喘如牛。一旁,古老大和古老三看得分明,心中更加忌惮。尤其是古老大,脸上现出苦色,连连暗道“倒霉”。 古老二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这位爷,还有什么指教?” 目光扫过三人,沈云的注意力很快被三兄弟的鞋底所吸引——说是一路跟踪过来,可是,古老大和古老三的鞋底却是干干净净的,不见泥泞。只有古老二的鞋底和他的一样…… 怪哉,古老大和古老三两个走路不沾地的吗?莫非这里头另有玄机? 心思一转,他冷声喝斥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骗小爷!” 古老大又是气愤脸:“你!” “我们哪有!”古老三委屈极了。 “爷,为何如此发问?”古老二问道。 沈云冷笑:“你明知故问!”说罢,抬腿轻踢古老二的一只脚,“你的两位兄弟脚底连泥水都没沾。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不等古老二开口,古老三抢先答道:“跟踪你的是二哥,又不是我和大哥,我们的鞋底怎么不能是干净的?” 沈云闻言,心中大吃一惊,暗道:怎么可能? 这两天断断续续的落着雨夹雪,官道上尽是泥泞。就是驿站里,也只有楼道、长廊和房间里才是干爽的。 想到仙官大人们能御剑飞行,他不禁心中警铃大作,再次细看三兄弟:莫非是高人不露相,这三兄弟也会仙术不成? 古老三见他满脸狐疑,赶紧辩解道:“我们兄弟没有别的能耐,就是有样看家的本事,叫缩地成寸……” “咳!咳!”旁边,古老大急得大咳,“老三,休要胡说!缩地成寸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是我们的看家本事?” “哦……我骗他玩呢。”古老三闻言,矢口否认,“什么缩地成寸?我不知道。对吧,二哥?” 古老二快被他们俩给蠢哭了,抿紧嘴唇,装死。 沈云却听进了心里。缩地成寸?他闻所未闻,不过,貌似很厉害呢。心思一转,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很明显,三兄弟里,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古老二。是以,沈云看向他,松了口:“要我替你们解穴,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着古老二,他松了口。 古老二很是为难,叫了声“爷”,弱弱的说道:“以后我们兄弟还要在道上混……”他们真不能反水捉“东家”。 “在下知道三位前辈都是重道义,讲信用之人,怎么可能强人所难呢?”沈云笑道,“在下只是想跟三位前辈下单活而已。” 古老大和古老三皆愕然。 “我们兄弟只会找人、找物。”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古老二很不情愿的哼了哼。 “就是找人。”沈云一本正经的应道。 “找什么人?”古老三又没忍住,抢先问道。 “一个大胖子。之前,跟你们下活的那位大胖子。”沈云答道。 这样也行?古氏三兄弟皆愣住了。 “他出什么价找我,我出双倍的价找他。”沈云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冲古老二扬了扬。 后者略做犹豫,旋即,咬牙应道:“这活,我们接了!” 沈云又道:“不过,在下尚有一个难处,想请三位前辈帮个忙……” 次日清晨,沈云退了房,直奔驿馆后面的一个偏僻小土坡。坡顶,古氏三兄弟如约等候在那里。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还带了四匹马。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他们从何处弄来了四匹好马。 “先回南城门。”汇合后,古老二说道。 沈云点了点头。 昨晚,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沈云出三倍的价钱;古氏三兄弟为沈云引路,但不参与对大胖子的伏击,另外,他们用缩地成寸术接送他在省城与永安县城之间往返;双方都要对此交易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为什么不直接叫他们送他回郑家庄呢?这是沈云特意留的一个小心眼。师父生前不只一次告诫过他,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洪伯一家人的性命不是儿戏。 四人打马疾行,在下午时分赶到了南城门外。 没有进城,沈云被带进了附近的城隍庙。 庙里空无一人。古氏三兄弟先是给城隍爷上了香,然后,古老大去查看香炉下面,有没有新生意上门。而古老三则是嚷着“冷死了”,搓着双手直奔庙后,说是要烧口热水,先暖暖身子。古老大闻言,说了句“我和你一起去”,跟了上去。 古老二似乎是累了,走到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冲沈云招手:“沈兄弟,时候尚早,先过来歇一歇。” 沈云点头应了一声,走过去,和他一样,也盘腿坐下,默背心法口诀,恢复体力。 今天若不是有心法口诀相助,他肯定会被古氏三兄弟落在路上。 他是在鸿云武馆才学的骑马。骑术只能说是凑合,不能与古氏三兄弟这样的老手相比。是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然到了极限。 但是,出发之前,古老二说得很清楚,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南城门。不然的话,又得往后推一天。而要想如期赶到,这一路,他们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稍微歇一歇。 沈云唯有咬牙硬撑着。 又扛了一个多时辰,他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纵是咬得一口钢牙“咯吱”作响,也在马背上坐不稳了。 此时,四匹马也是大汗淋漓,气息粗重。 沈云以为古氏三兄弟会停下来,歇一歇马。不想,古老二却带头冲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反而跑得更快了。 转眼之间,沈云便被落下数个马身。 “沈小哥,磨叽什么呢!快点跟上!”吴老三回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你要是跟不上,自己误了事,可不是我们三兄弟不讲信用。” 他们分明是存心的! 沈云一分心,身形大晃,险些从马上背上摔下去。还好,他反应快,伏下身子,双腿死力的夹紧马肚子,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坐稳了。 然而,经此一遭,他又被古氏三兄弟落下了好几丈。 这样硬撑着,不是办法!沈云趴在马背上,心思转得飞快。突然之间,他想到:每每练功之后,默背心法口诀都能快速恢复体力。也许此时也管用,我何不一试? 于是,他敛神,开始默背心法口诀。 竟然真的管用!一遍心法口诀之后,已然失去知觉的双腿终于象是找回来了,又麻又痛。同时,腰背间也有了一些力气。 沈云大喜,再接再厉。如此背了三遍心法口诀,他的体力便恢复了一大半。但是,似是到了极限。再背口诀,就不管用了。即便是这样,他也满意得很,打起精神,渐渐追上了古氏三兄弟。 此后,每当体力不支时,他都会默背心法口诀。且每次都一样,三遍恢复大半的体力。 如此一来,虽然仍然很辛苦,但至少能跟上古氏三兄弟,任他们如何途中陡然加速,也别想甩开他。 到了正午,一直跑在最前面的古老大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得不停。因为他骑的那匹好马被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 “胀死老子了。”他扔了马,象只猴子一样,嗖的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古老二也下了马:“歇一刻钟。” “沈兄弟耐力不错哟。”古老三冲沈云竖起了大拇指。 “前辈过奖了。”沈云牵着马走过去,和他们兄弟一样,也选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歇脚。 “我古老二就服有本事的人。”古老三热忱的将手里的白面饼子扯下一半,分给他,“能骑马跟上我们兄弟的人,不多!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接触了这么久,沈云早就看出来了,这位是被两位兄弟护得好,养成了单纯的性子。是以,他大大方方的接过白面饼子,道了声谢,和古老三一样,也大口的吃了起来。 旁边,古老二见了,也换了称呼,道声“沈兄弟”,问道:“我看你的骑术并不精湛,是新学不久吗?” 沈云微愣。他没有想到,古老二也接受了他。 “哦,我是上个月刚学的。” “你很能吃苦。”古老二赞许的点点头,“能吃苦的人,往往心正。”顿了顿,又道,“我们三兄弟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很有意思。一刻钟后,古老大又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还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荒郊野外的,他从哪里找来的好马?沈云心思一转,立刻明了:看来,所谓的要回南城门,才能用缩地成寸术,十之八九是古氏三兄弟撒的谎。他们肯定能随时随地施展此术。 不过,他表示完全能理解。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换作是他,也是一样的。 歇过之后,四人继续赶路。 古氏三兄弟还是在前头打马疾驰,但是,他们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不但不再刁难他,而且与之称兄道弟,时不时的说笑一二。尤其是古老三,还热心的指点了他的骑术。 第一三零章 缩地成寸(下) 一刻多钟后,古老大和古老三自庙后又进来了。 后者手里提着一只熏得乌黑的小瓦罐,走到古老二跟前,将瓦罐的盖子揭开。 顿时,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二哥,我煮了热汤,尝尝不?”他还带了四只粗陶碗。 古老二看了一眼庙门外面,点头说道:“给我倒一碗。快点喝,时间不早了。” “好咧。”古老三先给他倒了一碗,然后又倒了一碗,递向沈云,“沈兄弟,也来一碗?” 沈云早在看到有四只粗陶碗时,就暗中摸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夹在右手的指头缝里。 “好啊。”他笑嘻嘻的双手接住。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他抬头笑道:“是牛肉汤?” “没错。”古老三咧嘴笑道,“我只会煮牛肉汤。” 古老大眼波流转:“老三的牛肉汤是出了名的好喝。” “真香!”沈云端着碗,赞了一句。 牛肉汤里加了不少调料,香气浓郁,也美味得很。然而,在妙手堂和药院混过之后,沈云对药物的了解完全摆脱了纸上谈兵的状态。如今,他已经熟知数百味药的气味。再加上,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敏锐。是以,浓香之下,那丝隐约的香甜还是未能逃脱他的鼻子。 这是悠悠果的味儿。 它本身是无毒的,只有与玉铃花的花香混和,才有令人短暂昏迷的效果。 看来还有后招。沈云决定将计就计。他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几口就喝光了碗中的牛肉汤。 “很好喝!”他将碗还给了古老三,一抹嘴,吞下了夹在指尖的那枚百花玉露丸。 古氏三兄弟也先后喝光了汤。 “时间差不多了。”古老二撂下碗,起身说道,“可以开始了。” 于是,沈云被他们带到了城隍爷的泥像后面。 他还来不及看清泥像后面的情形,突然间,古老二转过身来,冲他扬了扬手。 刹那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果不其然,是玉铃花的花香! 沈云的反应不俗,当即装成中招,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身后,古老三稳稳的双手抱住了他。 “二哥,沈兄弟好得很,我们为什么还要药倒他?”古老三不满的嚷了嚷。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没教过你吗?”不等古老二回应,古老大跳起来,给了他一记“毛栗子”。 “如果不是你们俩嘴快,我们怎么会惹上这身麻烦?”古老二冷哼。 古老大悻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圆盘:“药效只有不到半刻钟,我们抓紧时间送沈兄弟去永安县吧。” 古老二没有再吱声,算是默许了。 接下来,还是古老三抱着沈云,三兄弟面对面的站成一圈。沈云正好面对着古老大。他偷偷的睁开一丝眼缝。 “我开始了。”古老大说罢,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亮晶晶的红色小石子扣进黑色铁圆盘的正中心,同时,嘴唇飞快的翕动,念念有词。 沈云心道:看来这个铁圆盘就是所谓的法宝了。他们果然是随时随地都能作法的。中午,在树林里,古老大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重新找了一匹好马过来。 他竖起耳朵,很想听清楚古老大在念叨着什么。 只可惜,古老大的声音极底,又念得飞快。以他的耳力,竟然也完全听不清楚。 古老大一念叨完,黑色铁圆盘立时迸出一圈白色的亮光,象光球一样,将他们四人尽数罩住。 旋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四周。亮光之中,沈云看到,周边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起来。 真的是法宝!沈云大开眼界,险些控制不住,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亮光陡然大作。他本能的闭紧双眼。 紧接着,感觉猛的一提,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沈云只觉得心惊肉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试探着复又睁开一道眼缝。 唔,好亮! 雪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痛。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几十息之后,耳畔的风声突然变小。又过了两息,风声骤停。接踵而来的是,仿佛从高处坠落的感觉。 难道是到了?沈云惊疑不已。 不等他偷偷睁开眼查看,古老大开口说道:“到了。老二,把沈兄弟弄醒吧。” 沈云闻言,只好一动不动的装昏迷。 细索作响之后,鼻端腾起一股清凉味儿。 是紫萱汁,可以解玉铃花和悠悠果之毒。 沈云这才眨了眨眼,装出醒转的样子:“咦,好端端的,我怎么睡着了?” 古老大呵呵笑道:“哦,缩地成寸就是这样的。最初几次,都容易睡着。多经几遭,习惯之后,才不会睡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自然不会点破。 旁边,古老二将话题岔开:“沈兄弟,我们到永安县城了!” “是吗?”沈云难以置信的四处张望。 没错,他们四个正站在一个小山头之上。永安县城的东城门在望。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笼罩着它,金灿灿的。 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术法!是仙术吗?他惊讶不已。 “沈兄弟是要进城吗?”古老三望了望城门,“城门还未关,现在来得及进城。” 沈云连声道谢,与他们三兄弟作别。 “沈兄弟,莫客气。”古老大笑嘻嘻的叮嘱道,“此术是有时效的。一经启动,时间和地点都不可再更改。沈兄弟莫忘了,后天正午时分,千万要再来这里。免得误事。” “是,知道了。”因为时间充足得很,所以,沈云并不急着赶往郑家庄。下了小山头后,他按原计划进了城。这样做,也是防着古氏三兄弟跟踪。 和以前一样,永安县城仍然收“城门税”。为方便弟子们外出,鸿云武馆在开馆之际,便为新弟子们统一办理了良民路引。沈云拿出新路引,一个子也没花,顺利的进了城。 城里实行宵禁。是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夜宿的问题。担心身后有“尾巴”,不好去陈家米铺找陈老爷他们,沈云只能投店。 将近一年没有来过,永安县城变化挺大的。最明显的就是,街上又开满了各种店铺。很多铺子装扮得光鲜亮丽,看着象是刚装修过的。看来,和省城一样,这里也差不多摆脱了兵祸之乱,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将近宵禁,大多数的铺子开始打烊。沈云不敢再耽搁,走了半条街,看到前面有一家叫做“东升客栈”的,门脸新,收拾得干净,便快步走了进去。 “呵呵,沈兄弟心眼不少哇。这是防着我们兄弟仨呢。”小山头上,古老大手捧那枚黑色铁圆盘,撇了撇嘴。 古老二和古老三也都在盯着他手里的圆盘看。 如果沈云在这里,定会目瞪口呆,旋即又懊恼不已——他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古氏三兄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危险。 因为他会看到那黑色的铁圆盘俨然象是一面小圆镜,而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其中。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有声音。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古氏三兄弟象是隔着一块水晶石看沈云一般,对后者的行踪了如指掌。 看到沈云提了桶热水,倒进杨木圆浴桶里,古老大笑嘻嘻的念了声“收”。 白光一晃,黑铁圆盘上的画面消失了。 “二哥,沈兄弟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古老三抬头问道。 古老二叹了一口气:“希望是的。” “天帝老爷保佑,沈兄弟就是的。”古老大满怀希翼的看向夜幕下的永安县城,“我们找了快十五年,头发都快等白了。”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三个拿人银财,替人寻物寻人。在江湖上,晓有名声。没有人知道,这其实只是他们的幌子。事实上,他们兄弟三个自己也是在找人。 他们要找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道高矮胖瘦,姓甚名谁也是未知。 他们仅知道的一点线索就是,要找之人有可能会知道的四样本事。 而沈云恰好符合其中一样:擅长用药,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针术。 并且,他的言行举止和心性,也很是符合他们的预想。 唯一让他们拿不定的是,沈兄弟和他们仨一样,也是凡人。 但是,总的来说,十五年来,他们没有碰到比沈云更符合条件的了。 所以,这一次,他们定会将人给盯紧了。 再说沈云。他见身后并无“尾巴”,以为古氏三兄弟没有尾随而来。于是,第二天早晨,退了房间,直奔陈氏米铺。 结果,他晚去了一步。铺子的大门上贴着红封,并写明,东家回乡过年了,暂且歇业,来年正月初六开铺。 看样子陈老爷他们去郑家庄与洪伯他们一起过年了。沈云没有再多逗留,在集市里挑了几样伴手礼,急匆匆的出城,去郑家庄。 哪知,他赶到郑家庄,又扑了个空。 好在他与庄子里的两家佃户都熟得很。他们告诉他:“洪伯他们父子两个随亲家老爷一起回乡过年去了。先前,洪伯收到您的信,知道您考上了省城的大武馆,高兴得摆了酒。他打听到,大武馆会放年假,猜着您要回来,便推迟了行程。他一直等到前天,实在不能再等了,才和亲家老爷走的。” “扑哧——”,五里外的一个密林子里,古老三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年下的,沈兄弟的运气可真够背。” 第一三一章 我说 洪伯离开前,特意将沈云以前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于是,沈云谢绝了佃户们的热忱挽留,在庄子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便是除夕。天还没亮,沈云悄然离开,径直去了山里。 近一年没有来,师父的坟尚好,只是坟包和墓碑几乎被枯草、野藤之类的覆盖。沈云先将它们清理干净,然后在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道:“师父,不孝徒儿来看您了。”起身后,他和往常一样,在坟前盘腿坐下,从行囊里取出一只小酒坛子,拍开上面的封泥,嘴里继念叨着,“师父,今天是除夕,徒儿给您带了您最爱喝的桂花酒来……” 仿佛又看到师父身着黑色皮袍,盘腿坐在那儿,慈爱的看着自己,沈云不由喉头发哽,眼里涌起水雾:“师父,徒儿好想您……” 五里外的密林子里,古老大嘴里念念有词,调整着黑色铁圆盘上的画面。很快,墓碑被放大,碑面上的两行字依稀可辨。 “青木门?”古老三失望的皱了皱眉头,“怎么是青木门!不是天神……” 话未说完,他便挨了古老大一记“毛栗子”。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后者轻斥道,“那三个字能刻在墓碑上吗?” 古老三摸着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过来:“对哦。仙庭知道了,肯定会挖坟的!” 古老大绷着脸,哼道:“人死如灯灭,挖坟也就罢了。依仙庭的做派,周边十里之内,休想再有活口。” “真造孽!”古老三看向古老二,“二哥,沈兄弟是有师门的呢。照你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古老二一直是盯着画面,没有吭声。闻言,他方抬起眼皮子,接连发问:“你们还记得尊上曾提起过一本书,叫做《青木药典》吗?我在想,这个青木门会不会是源自于此?” “照这么说,极有可能是的!”古老大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双豆子眼顿时熠熠发亮。 古老三反应过来,更是欢喜的一弹而起,仰头长啸。 “鬼叫什么!”古老二翻了个白眼,打断道,“荒郊野外的,你想把狼招来么?” 一向严肃的二哥竟然也说笑了,可见十之八九是的了。古老三收声,笑得见牙不见眼:“找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我高兴得不行!翻跟头,不会招来狼了吧?”说罢,象个孩子一样,真的在空地上翻起跟头来。 古老大也是乐得合不拢嘴:“难得这么高兴,且随他去罢。” 等沈云在林焱的坟前说完在省城的经历,太阳已升起老高。 “师父,徒儿正午要赶到东城门外,现在必须走了。”他又叩了三个头,“徒儿不能陪您过年。给您拜个早年。” 起身后,给坟头培了几把土,他才转身离开。 时间掐算得很好,他稍微提前了一刻多钟赶到东城门外的小山头上。 古氏三兄弟有缩地法宝,自然是比他早到一点点。 “来了!”一见着人,古老三便把他二哥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热切的往前凑。 对此,古老二早有预料,不露痕迹的将人拉住:“沈兄弟,离正午还有点时间,你先坐下来喝杯茶。” 话音刚落,古老大已经倒了一碗热茶奉上,殷切的招呼道:“沈兄弟,热乎着呢,暖暖身子。” 沈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三人眼中的亢奋。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古老三,点头应道:“是。”说罢,走过去,在古老大身边盘腿坐下,双手接过茶碗。 不出意料之外,茶汤里也是加了料的。沈云依然悄悄的往茶汤里加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古三前辈,今儿很高兴呢。” “人逢喜事,”古老三终于记起了古老二的警告,抓耳挠腮的呵呵笑道,“精神爽……” 古老大生怕他说漏了嘴,赶紧打断他,向沈云笑道:“今天是除夕,在我们那里是过小年。他呀,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娃娃一样,盼着过年,欢喜得不得了。” 真是越描越黑!古老二甚是无奈的偏过头去。 这回古老三很是灵光,见状,指着当空挂着的太阳,说道:“大哥,正午了。” 古老三连连点头:“开始,马上开始。” 沈云心中的狐疑更甚,暗中全身戒备,以防万一。 和之前一样,他又闻到了玉铃花的香味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除此之外,古氏三兄弟再没有动别的手脚。 “喏,我们和大胖子约好,就是在这里交易。”他们依照约定,将沈云带进了南城门外小林子的一棵歪脖子大槐树下。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城隍庙那边去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沈云又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敛神,举目四望,察看周边的地形。 而古氏三兄弟进了城隍庙后,也立刻忙碌开来——古老二留下来,照看沈云;古老大带着古老二,用缩地成寸术重返郑家庄。他们俩是去查林焱。因为古老二跟他们分析,以沈云的性子,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告诉他们青木门的由来,故而,要想知道青木门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们只有从林焱这条线索入手。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但是,也不会说谎。 这一带原本人迹稀少,再加上今天是除夕的缘故,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有人经过。 黄昏时候,一个高大壮实,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小林子的外面。他机警的四下里张望一番,提着袍角,步履匆匆的钻进了树林里。 他应该是熟悉这片林子的。因为在浓密的树林里,他既没有停留,也没有绕道,径直奔向歪脖子大槐树。 很快,他赶到了树下。 没有人。 树后,一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摆在地上。 大胖子很警觉,在隔着大麻袋三步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 “喂!”他先是冲大麻袋嚷了一声。 大麻袋依然静静的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大胖子挠了挠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瞒准,“啪”的扔到大麻袋上。 大麻袋还是未动。 见状,大胖子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掏出帕子,摘下黑色的毛帽子,使劲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古氏三兄弟果然和传言一般,靠谱得很。” 擦罢汗,他又收起帕子,这才不慌不忙的踱向大麻袋。 不想,他刚一走过树干,变相突生。、 “哗啦——”,地上的枯枝烂叶骤然腾起,紧接着,他只觉得双脚被猛的向上提起,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一张麻绳大网兜住,挂在树上。 “啊——”大胖子后知后觉的尖叫,双手本能的抓着粗网绳,拼死挣扎。 静寂的林子里,他的惨叫声显得格外大。周边的鸟儿被惊得扑扑飞起。 大胖子显然也是有些阅历的。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而是抓紧网绳,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大叫:“是三位古爷跟在下开玩笑吗?” 然而,没有人应他。 不是的!大胖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大声问道:“到底是哪位朋友?李某请朋友现个身,有话好好说。” “李爷是个爽快人。”从左前侧的一蓬灌木丛背后闪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大胖子闻声望过去,见是一个身量颀长、容颜俊朗的少年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是你?姓沈的小子!” 来人正是沈云。 关于大胖子,古氏三兄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沈云不敢轻视之,总共布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便是这个陷阱,也是最简单的。结果,大胖子是个没有功夫伴身的凡人,被陷阱成功拿住。 沈云在树下站定身形,双手抱肩,仰头看着挂在树上的大胖子,冷笑连连:“李爷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我这种无名小子,李爷竟也知道。恕我孤陋寡闻,请问,李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大费周折的找我一个无名小子?” 大胖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变了脸,吹胡子瞪眼睛,厉声喝斥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城里四大片打听打听,爷爷我也是你能惹的?” 沈云嗤笑一声,用手指掏了掏一只耳朵:“李爷的身体不错,中气十足。可是,我为了等李爷,却在这破林子里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这个点儿了,不要说吃饭,就连口热水也没喝上。这样吧,我先去找点儿热乎的饭菜垫一垫肚子。烦劳李爷先在树上好好想一想。李爷要是想清楚了,愿意好好说话,就烦劳叫一声。我保证,只要听到了,绝对会尽快赶过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 “喂,小子,站住!”大胖了见状,急了,扯着嗓子大叫,“我带了不少人。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你跑不掉……”、 不料,沈云却连头也没有回,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随意的摆了摆右手:“李爷这话还是留着去骗三岁小孩子吧。” 大胖子顿时泄了气。好吧,他确实是在骗人。因为古氏三兄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脾气:与他们交接时,‘东家’可以带人,但是,带的人只能留在南城门那边。不然,交易直接作废。 这次,他是得了大老爷的密令,偷偷行事。再加之,大老爷非常相信古氏三兄弟在道上的口碑,特意吩咐他,不许带任何人。所以,他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回来,我说。”他沮丧极了,“我都告诉你。” 第一三二章 晚了一步 大胖子自报家门:他叫李福顺,省城李府的外务管事。这次行事是奉了他们家主,也就是李大老爷的密令。 沈云问道:“李大老爷为什么要偷偷捉拿我?” 李福顺略作迟疑,还是咬牙招供:“沈公子,李长安是我们大老爷唯一的嫡子。我们大老爷说,是您害死了我们大少爷。明天是初一,大老爷要拿您活祭大少爷。我们大老爷知道您在大帅府里有人撑腰,所以,才叫小的秘密行事,连个帮手都不准小的带。对古氏三兄弟也是说,府里的一位少爷离家出走,请他们帮忙找人。” 话音刚落,古老二也现身出来,呸了一口:“可恶!你们骗人在先,如今也怪不得我们兄弟。”说罢,扭头对沈云说道,“沈兄弟,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差点助恶人害了你的性命。” “古大侠,我们大老爷没有无缘无故的要害人性命。”李福顺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象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辩解求救,“我们大少爷就是被他害死的,真的死的好惨!” 古老二闻言,眉头轻皱,问道:“沈兄弟,他所言是否属实?李长安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沈云有些意外。与古氏兄弟相处了几天,他没看出来,他们好打抱不平。 考虑到吴老板在信上说,一直以来,李府都是声称,李长安是得了急症,医治不及,半夜里死的。其真实死因,就是在李府,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是以,他答道:“古二前辈,我是鸿云武馆的弟子。李长安也曾经是。不过,我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在武馆里并无往来。数月前,李长安被武馆劝退。我听闻,他回家没多久,不幸病亡。” 说着,他看向挂在树上的李福顺:“我也很好奇,李大老爷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害死了李长安。” 古氏三兄弟讲道义,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此时的李福顺看出古老二有插手的意思,顿时胆子又壮了,大声争辩道:“怎么不是你害死的?我家大少爷,还有表少爷,回府后都说,就是拜你所赐,才被武馆劝退的。还有,姓吴的小贱人也分明是冲着你去的。她是个摧命鬼!我家大少爷和表少爷那是替你挡煞……” “停停停!”古老二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的挥手,“怎么扯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李福顺被他突然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哑了口。 古老二翻了翻眼皮子,又看向沈云:“沈兄弟,你来说。” 沈云简要的道出了明面上的事:他考进武馆之前,在一家叫做妙手堂的药铺当库房伙计。李福顺提及的吴姓女子就是药铺老板的幼妹。他考进武馆之后,吴大小姐曾去武馆找他,不遇。李长安兄弟俩见色起意,打着他的旗号,将吴大小姐骗进了武馆。几天后,吴大小姐被害。而李长安兄弟两个也因此而被武馆劝退。 “前些天,我顺路去妙手堂探视吴老板,却发现妙手堂已经易主,变成了绸缎铺子。听说,那铺子现在是你们李府的产业,是也不是?”他抬头问道。 李福顺双手紧抓网绳,极力辩护道:“都怪那小贱人勾引我家大少爷。要不是她,我家大少爷好好的在武馆学本事,怎么会被劝退?我家大少爷没有被劝退的话,怎么会撞上那煞星……”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连连。 古老二是久在江湖,岂能看不出?立时厉声问道:“什么煞星?” 沈云也问道:“李长安他们俩不是病死的,是死于煞星之手,是也不是?” 然而,李福顺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双手紧抓粗网绳,惶恐的求饶:“古大侠,小的求求您,莫要再问。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好几十条人命,真不能再多说。” 古老二的兴趣却越来越大了。他上前一步,好声好气的劝说道:“我向你保证,这片林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你不要怕,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绝不会有一字一句传到第四个人耳里。” 不想,李福顺却闭着眼睛,使劲的摇头:“不能说,真不能说。他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瞒不过的……” 古老二见他的神情不象是做假,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修道的大能尊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身侧的沈云。 后者没有察觉,仍然没有放弃撬开李福顺的口:“李福顺,你……” “你莫再问,我是死也不肯说的。”李福顺尖叫着打断他,神情竟然有些癫狂。 沈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你要问,就去问我们大老爷!”李福顺又叫了一句,“大老爷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小的带你们去找大老爷!” 古老二啧啧:“你还真是你们大老爷的心腹……大患!” 当即,李福顺被从树上放了下来。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刚从粗绳网里出来,便象豆子一样的主动说了起来:“大老爷命小的今晚将沈公子关进府里的无字地牢里。大老爷吩咐,子时一过,他便亲自去地牢里,用沈公子活祭我们大少爷。” 沈云原以为古老二的掺和也就到此为止。不想,后者竟一反常态,抚掌轻笑:“好久不曾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也罢,我也跟着走一遭,见一见是何方煞星。” 据李福顺介绍,李府一共设有一明一暗两处地牢。两个地牢一大一小。大的那处,摆在明面上,又分为内、外两部分,分别被称为“甲字牢”和“乙字牢”,是李府里,人人尽知的存在;小的那处,叫无字地牢,是暗牢,也是历任家主大老爷的私牢。知道的人,并不多。 有他这位大老爷的心腹带路,沈云和古老二装扮成李府的仆从,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李府。 此时,夜色渐浓。李府张灯结彩。连往来的仆从们都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喜气儿。 “这边。”李福顺径直将他们俩带进了寂静的后花园。然后,三拐两绕,来到了一座八角亭旁。 他走进亭子里,在靠里边的那根柱子上轻轻拍了三下。 “叭嗒!” 八角亭的右侧是一座假山。其中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大约有海碗那么大,弹了出来。 李福顺走出亭子,在假山前站定身形,两手按住那块石头,用力的往右旋转半圈。 “轰隆隆”的一阵闷响过后,假山的中间往里缩,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李爷!”一个也身着李府下人服饰的年轻男子自里头出来,向李福顺抱拳行礼。 李福顺从袍袖里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扔了过去。 年轻男子双手接住,查验无误后,满脸堆笑的双手奉还,侧身让到一边:“您老请。” “安小子,好好当差,莫偷懒。”李福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对沈云和古老二说道,“你们,跟上!” “是。” 于是,沈云和古老二在那个叫安小子的年轻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条五尺来宽的密道。每隔五步远,潮湿的石壁上嵌着一只油碗灯照明。是以,密道里还算亮堂。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密道到了尽头,现出一扇黑油小门。 “到了。”李福顺先是“梆梆梆”的敲了三下门。两快一慢。 里头没有动静。 他回头解释道:“大老爷不在,我们先进去。”说罢,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和沈云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间阴森血腥的牢房。不想,书案边立着两株铜灯树,上面插满了婴儿小臂粗的白蜡烛,将整里头照得亮如白昼。他似乎是走进了有钱老爷家的书房。 好吧,如果房间里没有挂白幡、摆灵台之类的,那就真的是一间书房了。 目光扫过灵台上的牌位,李福顺尴尬的呵呵:“大老爷已经把这里布置好了。” 这时,沈云也看清楚了,香案上供奉的正是李长安的灵牌。 古老二突然使劲的嗅了嗅:“有血腥味!” 沈云也闻到了:“在灵台的后面。” 李福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说道:“后面是卧房。大老爷时常在这里过夜。” 古老二皱了皱眉头,身形一晃,抢先跑到了灵台后面。、 沈云紧跟而上。 看清眼前的情景,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灵台的后面,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寻常人的头是没法扭成那副样子的。除非,他的脖子断了。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涌起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轻声说道:“他是……李大老爷?” 古老二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探死者的脖子:“他死了不超过半刻钟!” 这时,李福顺也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看清地上之人,他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大老爷!” 一样的杀人手法!难道又是杀人灭口!沈云的两个眼皮子直跳。 “该死了,晚了一步!”古老二弯腰,一把揪住李福顺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肯定还有别的密道!速带我去!” “有的,有的!”李福顺回过神来,指着床边的柜子,“在那里面。通往大老爷的书房。” 第一三三章 是你! 古老二扔掉李福顺,飞身跑到柜子前,打开门,果然看到一道半人高的暗门。没有迟疑,他探身而入。 沈云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这时,李福顺猛的跳了起来,扑向他,嘴里语无伦次的呓语:“完了……救我……” 他就象是一个溺水之人,张开双臂,死死的箍住沈云的腰。沈云不曾防及,被他自身后箍住,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古老二的轻功不凡,眼见着就没了人影。 沈云大急,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大喝:“李福顺,松开!” 然而,此时的李福顺已被吓得浑浑噩噩,哪里听得进? 还好沈云自进入李府之后,左手指尖便夹了三根银针。见状,他弹出一根银针,轻刺李福顺的麻穴。后者当即头一歪,倒向一边。 腰上顿时一松。沈云将人扔在地上,飞也似的钻进了柜子的暗门之中。 背后,李福顺已缓过劲来,哇哇大叫:“别走!别丢下我……” 这里于他来说是熟地。是以,沈云没有理他。 暗门之后,也是一条密道。和前面那条一样,中间没有岔路。沈云只要沿着密道,往前跑就是。 很快,他跑到了密道的尽头。那里也有一道半人高的暗门。这时,从门的那边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打斗之声。 难道是凶手来不及逃走,被古二前辈追到了?沈云心中一凛,右手也夹了三根银针,探身钻进暗门。 门后是一间真正的书房。此时,房间里跟刚被小偷光顾过一般,一片狼藉。不过,这是不重点。沈云听得分明,打斗声是从屋外传进来的。遂脚下加快,冲出去助拳。 然而,他刚跑到挂着猩猩红毡帘的门口,便听到古老二“哎呀”的轻呼。旋即,刀剑声停了。 糟糕!定是古二前辈受了伤!沈云一把掀起门帘。 果然,古老二按着左臂,跌坐在地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外急奔。 “快!拦住他!”古老二疾呼。 沈云不假思索,左右开弓,接连弹出夹在指间的所有银针。 “嗖嗖嗖……” 六根银针快如闪电,破空而去,分别刺向白色身影的周身要穴。 而那人也不含糊,袍袖一甩,一把收了所有的银针。 他回过身来,冲二人笑道:“李府的下人,有两把刷子!” 沈云大吃一惊——那人也是一个少年郎,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凤目龙眉,俊朗非凡。最重要的是,眉心赫然长着一点红痣! “是你!”他脱口而出。 白衣人本欲提剑离去,闻言,立住身形,挑眉笑问道:“你认得我?” 完全没有敌意。 想起以前的种种,沈云根本就不相信这人会将李大老爷的颈骨捏得粉碎。 “请问阁下可是石秀县大老爷之大公子?”他抱拳行礼道,“在下沈云,曾有幸见过大公子两次。” 白衣人眼波流转,抚剑轻笑:“先父早就不是什么县尊大老爷了。你是石秀县人?小小年纪,身手不弱。你什么时候来省城当了护院?” 也就是说,沈云没有认错人。 沈云如实以对:“哦,在下并不是府中护院。今天是因一桩事,与一位前辈追查至此。不想,发现此府的家主刚刚惨死于密室之中。” 白衣人“哦”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把我当成了凶手!” “一场误会!”沈云连忙摆手,“石秀县人人皆知,大公子长着侠义心肠,怎么可能是那歹毒之人!” 白衣人挑眉,看了他一眼,扯起嘴角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公子了。唔,我姓叶。巧得很,今天也是因一桩事,追查至此。刚一进这院子,便碰到了你的这位同伴。他的身手不错,我还以为是护院呢。” 古老二自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被打落的软剑,执剑行礼:“叶公子,真对不住您,刚才是小人莽撞了。” 言谈举止之恭敬,令沈云暗自吃惊。 而叶公子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颌首问道:“你们说这府中的家主已经遇害,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见了,又忍不住心里嘀咕:大公子也不象是不知礼之人哪…… 他这边略一迟疑,那边,古老二已然毕恭毕敬的答话完毕。 听说李大老爷刚刚在暗牢之中被人拧碎脖子而致死,叶公子眉尖轻蹙,道了声“晦气”,自言自语道:“线索又断了。”想了想,他抬眼对古老二说道,“带我去看尸身。” “是。叶公子,这边请。”古老二侧身让出道儿,恭敬的伸手请道。 而沈云已经回过神来,按下心中的疑惑,他跟在二人后面,也进放密道,又回到暗牢里。 “啊!”最先走进暗牢的古老二忍不住轻呼,“李福顺怎的死了!” 沈云闻言,不由觉得后背掠起阵阵阴风——明明他离开暗牢时,李福顺还活着,在背后哇哇大叫来着。 难道是我下错针误杀?他立刻推翻了这样的判断。人身上的那些穴位,哪一个他没有练过上万遍!隔空刺穴也是练得炉火纯青。更何况,当时,他与李福顺离得那么近。后者的麻穴离他的手不过是隔了寸许远。这样的距离,于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一般,怎么可能下错针! 他心里飞快的思量着,脚下也没耽搁,跟在叶公子后头,进了暗牢。 李福顺果然是死了。躺在李大老爷的尸体旁边。也以同样诡异的姿势! 沈云看了一眼,顿时有如坠入冰窖,寒冷彻骨! 怪不得古二前辈会惊呼出口。李福顺和李大老爷一样,竟也是颈骨粉碎而死! 这回,古老二没有伸手去探试尸体的颈骨,而是静静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叶公子走过去,拧眉问道:“他就是带你们进来的李福顺?” “是的。”古老二应道,“我离开时,他还活着。” 叶公子挑眉看向沈云。 后者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也道:“我离开时,他吓得不清,有些神志不清了。从后面,用双手紧紧的箍住我的腰。我用银针刺中他的麻穴,方得以脱身。我进入密道时,他已经清醒了。” 叶公子听罢,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李福顺的脖子:“颈骨粉碎。刚落气不久。” 古老二指着旁边的李大老爷说道:“他也是一样的死因。”顿了顿,又道,“这里另外还有一条密道。” 他们三个一直在外面的院子里。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从另一条密道进出。 心中一动,他急急的补充道:“假山的入口处,有一个年轻仆人守着。李福顺唤他叫‘安小子’。” 据目前的情况,他推测,安小子要不是凶手,要不也已遇害。总而言之,他认为非常有必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入口处去找安小子。 然而,叶公子却充耳不闻。只见他略作沉呤,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八角小铜镜,双手端着,在李福顺的尸身之上,从头照到脚。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小铜镜照到颈脖那一处时,扭成麻花状的颈脖之上竟然泌出一丝丝烟雾。它们如黑墨一般,比头发丝还要细。 与此同时,沈云闻到了淡淡的腥臭之味。其味与死耗子之臭非常相近。 最初这些黑色的烟雾在颈脖之上凝聚成形。竟是一只黑色的手印! 肯定是仙术!沈云大开眼界。 叶公子脸色微变。他起身,蹲在李大老爷的身边,也用铜镜照了一番。 一样的! 在李大老爷的颈脖上,最终也凝出了一只黑色的手印。 两相对照。这两只手印无论大小、形状,都是一模无二样! 沈云和古老二不约而同的看向叶公子。 后者的神色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然。他起身,收了小铜镜,对二人说道:“他们俩皆是死于魔修之手。除妖降魔乃我道门之事。不管你们为了什么缘故找上李府,都就此罢手,免得如他们二人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古老二混迹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先前在心里已大致有了猜测。闻言,抱拳称是。 沈云却是生平初次听闻魔修,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公子轻笑,撂下一句“有缘再会”,头也不回的自密道离开。 “他走了。”估计他走远了,古老二轻拍沈云的肩膀,催促道,“我们也快走罢。”要是那魔修再出来,他们区区两个凡人,纵然每人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暗牢里摆着两具尸体,他怕惊动了李府之人,届时有理也说不清,便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密道,而是选择走叶公子离开的密道。 沈云回神。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请教。但叶公子已不见身影,而此地也非久留之地。是以,闷声不响的跟在古老二身后。 两人急急的跑出书房,便看到远远的有一队人挑着灯笼往这边院子走来。 “有人来了!”古老二见状,一把抓起沈云扔到背上,施展轻功,翻过院墙,飞快的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沈云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喧嚣。隐约的有人在尖叫:“有贼!抓贼啊!” 很快,不少精壮的男丁自各个院子里冲出来,带着棍棒往书房那边涌去。 李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古老二。他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几个纵跃,便背着沈云顺利的离开了李府。 第一三四章 大年夜话八卦 “我有个住处,也在这一带。”在李府旁的一条僻静小巷里,古老二放下沈云,邀请道,“沈兄弟如若不嫌弃,今儿与我一道守岁,如何?” 这时候,城里已经宵禁。再加上,是除夕晚上。城里的各大小客舍都早早的打了烊。沈云也没处投宿,闻言,欣然应邀。 古老二的住处离这里有三个路口。一路上,他们接连避过了数队巡逻的仙符兵。 “怪哉!”古老二压低声音说道,“大年节的,这些人也没见消停。” 确实不是仙符兵的作风。沈云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贝大帅治军有方。” 古老二轻哼:“但愿如此。”他高度怀疑是又出什么事了。只是,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故而,不再多言。 很快,那住处到了。这是一个小四合院。古老二自后门将人带了进去。 古老大和古老三也在,听到动静,双双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看清古老二的神色,古老大甚感意外:“没抓到人?” “抓到了。”古老二摆摆手,“进屋再说。” “去东厢房。”古老三说道,“那屋烧了地龙,暖和。” 于是,一行人都进了东厢房。 沈云刚一进门,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就是在窗下摆了一张大矮榻。榻上有一矮腿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碟酱牛肉和一只吃了一小半的烧鸡,以及一壶酒、两只牛眼酒盅和两双筷子。 显然,古老大和古老三方才就是在这屋里喝酒。 “沈兄弟,榻上去坐。”古老大笑嘻嘻的招呼道,“我再去拿些饭菜来。” 沈云连忙拦住:“不用了。这些挺好的。” “好什么呀。”古老三说道,“你又不喝酒。” 古老二也道:“折腾了大半天,我真饿了。” “今儿过年,厨房里备了年夜饭,一直热在灶上呢。我去端来,很快的。”古老大说着出了屋子。 他说的没错,不到半刻钟便提来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香酥***宝鸭、翡翠白玉汤……荤素搭配,足足有十样菜色。外加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顿时,小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来来来,先吃年夜饭。”古老大热情的招呼道,“其他事,等吃过饭再慢慢说。” 沈云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这些饭菜,还有碗碟等物,都不寻常。当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古大前辈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光顾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厨房。 再端起饭碗,他无意之中发现碗底还打着印记。并且这个印记,他还眼熟得很——袁峰从家里带来的那些物什上,都有这样的印记。 原来是取自袁府。 这时,古老大也发现了碗底的印记,讪笑道:“这些大户人家,小气得很。一个破碗,也都要在碗底打上印记。” 古老三正要开吃,闻言,端起碗看碗底,一脸了然:“是袁半城家的呢。” 古老二是真饿了,埋头就要开吃。 “慢着。”沈云突然伸手拦住他。 “怎么了?”古家三兄弟齐齐问道。 沈云正色道:“吃不得,有毒!” 屋里立刻炸了锅。 “怎么可能!”古老大惊呼。 古老三摇头不信:“我没看出来!” 古老二则是问道:“是什么毒?” 沈云答道:“也称不上是真正的毒。这些菜里被人加了好几样花粉、汁水之类的。它们每一样都是无毒的,且份量很少,不易察觉,但是,这些花粉混在一起,人食用之后,气门瞬间闭合,窒息而亡。而其死状却与心疾发作极为相似。就算是仵作验尸,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说着,他拿起筷子,一样一样的指给他们看,“这一碗加的是玉蕊花粉;这一碗是凤草汁液……唔,下毒者应该是担心份量轻了,效力不够,特意还在饭里加了些石岩蜜。如此一来,一旦食用了这些饭菜,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救得了。” “好阴毒的法子!”古老大忍不住拍案,“被害之人肯定患有心疾!” 试问哪一座高门大院里,没有几桩阴毒狠辣之事?显然,他的两位兄弟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古老二向沈云问清楚,只要不是每一样都食用,那些花粉、花汁便是于人无伤无损的,于是,复又拿起筷子,挑了两样自己爱吃的菜,大快朵颐;古老三则是对此法中的药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沈云追问不停。 只不过是旁门走道的小伎俩罢了,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密。沈云一一详尽的解答了。 古老三甚是满意,末了,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叹道:“沈兄弟,你小小年纪,知道的比我们这种老江湖还要多得多!“ 沈云笑道:“哪里。碰巧以前听一位走南闯北的长辈说过一桩乡野杂事,中间就提及了这个害人的法子。我觉得挺罕见的,便记住了。” 他没有骗人。这个药方确实是师父林焱讲江湖八卦时,告诉他的。 此时,古老二已经吃饱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慢条斯里的感叹道:“江湖之大,藏龙卧虎,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对极。”古老大接过话头,“我年轻的时候,就曾差点儿因为一桩小事栽了大跟头。” “是吗?怎么没听大哥以前提及过?”古老三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 古老二也凝神细听。 “那时你们俩都还小。”古老大滋溜喝了一口酒,兴致勃勃的话当年。 沈云听着听着,心里开起了小差:这个食盒是从袁大哥家里“顺”来的。也不知道食盒的主人要害的是谁。要不要给袁大哥报个信呢? 但转念又一想:老话说,家丑不可外传。虽说袁大哥对他家里怨恨颇深,但毕竟血浓于水,亲缘是无法割断的。所以,若是从我这个外人嘴里听到了袁家的阴私,袁大哥定然是难堪之极。况且,此事尚未有查证,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未曾听袁峰提及其母患有心疾。故而,此事应该与袁母无关。而以他对袁峰的了解,袁家之中,袁峰真正在乎的,也唯有其母一人而已。既是如此,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决定暂且不提,等以后有机会再暗中提醒袁峰,让他在家里小心饮食。 他在这里琢磨着袁家的事,殊不知,药谷里,袁峰正在思念亲人。 入夜之后,谷里起风了。屋子里的温度急骤下降,很快变得有如寒窑一般。袁峰扛不住,连忙取出火盆生火。他一边往盆里添炭块,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娘有没有犯心绞痛的老毛病?还有,我不在家里,娘恐怕只能独自一个人守岁了…… 袁府,长房后院。 一个丽装妇人左顾右盼,闪身进了园子的月亮门。 门后的阴影之中,一个侍女缩头缩脑的等在那里。她看上去有十六七岁。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冻得一张脸腊白腊白的。 “奴婢见过梅姨娘……”看到丽装妇人,侍女赶紧福身行礼。 那个丽装妇人,也就是梅姨娘,压着嗓子打断她:“东西送过去了吗?不是告诉了你要如何行事吗?急急的唤我出来做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的报告:“梅,梅姨娘,那个食,盒,它不见了!” “什么!”梅姨娘立时吓得花容失色,掩嘴颤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深吸一口气,答道:“奴婢依您的吩咐,去小厨房领了那个食盒,正准备给大夫人那边送去。结果,还未出门,肚子疼了起来。今儿天冷,奴婢受了凉,有些闹肚子。奴婢憋不住,只好先放下食盒,去茅房。奴婢怕被人弄混了食盒,特意偷偷的把食盒放在外面厨柜里。藏好了,才离开的。奴婢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来回最多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哪知,奴婢回来之后,厨柜里空空的,食盒不见了……” 梅姨娘耐着性子听完,气得连连跺脚:“你到处找过了吗?是不是被其他人拎走了?” “没有。”侍女信誓旦旦的答道,“奴婢在小厨房的里里外外都找遍了……” “你!”梅姨娘气得险些吐血,“你怎么找的?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奴婢记得姨娘的吩咐,不敢乱问人,只是跟小厨房的那些人说,奴婢丢了一只银钗。借着找银钗,奴婢把小厨房里翻了个遍。” 梅姨娘闻言,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道:“行了,只是一个食盒,丢了就丢了。只可怜大夫人,大过年的,因你的错,连年夜饭也吃不上。” 侍女嘿嘿笑道:“姨娘真心善。大夫人那边有刘妈妈,怎么可能没年夜饭吃?奴婢找不着食盒,特地的去大夫人的屋门口打探过了。天擦黑的时候,大夫人屋里就上了年夜饭。说是大夫人突然想吃扁食,刘妈妈下午的时候,亲手剁肉馅,包了一大盘呢。” “好了。没耽搁大夫人用饭就好。”梅姨娘摆手,“你回去罢。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不要跟别人说。免得有人又乱嚼舌头,说我是讨好大夫人,别有用心。” “是。” 第一三五章 度假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省城的习俗是,赶早起来祭祖。古氏三兄弟亦然。 牛头坳村没有这样的习俗。不过,入乡随俗。沈云守着规矩,等他们祭完祖,这才出了屋子,先是拜年,然后再辞行。 大过年的,古氏三兄弟也没有再留客,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三位前辈请留步。”沈云抱拳,欲离去。 “沈兄弟,等一下。”古老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荷包,笑嘻嘻的塞到他手里,“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沈云微怔。 古老二在一旁解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一枚我们兄弟自制的联络符。”见沈云一头雾水状,他又道,“我们兄弟以前发过誓,生平不接有违道义的活计。只是江湖险恶,我们兄弟非圣贤,难免有失察的时候。所以,我们就给自己订了一个规矩,一旦接了有违道义的活计,就替苦主做一件事,以为补偿。” 原来如此。沈云将荷包推了回去,笑道:“三位前辈已经帮了我很多,无须再补偿。” 古老大没有接:“规矩就是规矩,沈兄弟莫要客气。” 古老三特意提醒道:“沈兄弟,联络符只有半年的时效。半年一过,它便自动焚毁。我们也当沈兄弟放弃了补偿。哦,还有,超过省城方圆一百里,联络符也会失效。沈兄弟莫要白白浪费了哦。” 他们的态度非常诚恳,沈云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了荷包。不过,在心里,他没觉得自己拿着这枚联络符有用。因为接下来的半年里,他肯定是在武馆里学艺,能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到古家三兄弟?这枚联络符十之八九是要自己化成灰了。 离开古家后,沈云径直回了武馆。无他,大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独自走在街道之上,跟个游魂野鬼似的,既无趣又无聊,还不如回药谷去捣鼓他的药田。 不想,在山门口碰到了苏老三他们。 “先生怎么回来了?” 他们个个穿着短打劲装,提弓背箭,背上还背了行囊,看样子是要出远门狩猎。 沈云随口编了一句:“家里怪无聊的,便回来了。” 苏老三闻言,笑着邀请道:“我们准备去玉壶山玩几天。先生有空闲不?同去?”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相请:“都遇上了,先生就去吧。” “玉壶山里头有温泉。这样的天,去泡一泡,甭提有多舒服了!” “难得武馆放这么些天的假,先生跟我们一道去松快松快嘛。” 泡温泉!沈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他只在太师祖的手札看到过相关记载。据太师祖说,寒冬腊月里泡温泉,享受得很呢。他很是心动。再一想到,药田都托付给袁大哥他们了,回到药谷里也无事,便满口应下。 换洗的衣裳、干粮都有现成的,也无须回药谷再取。于是,他连山门都没有进,直接加入苏老三他们,前往玉壶山。 “先生放心,我包管您此行不后悔。玉壶山好玩着呢。”苏老三笑道。 事实证明,此言非虚。 玉壶山在省城以北,大约有百多里的路程。以他们的脚程,必须走两天。次日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玉壶山脚。 苏老三显然是来过的,熟络的带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一行人又跟着他在林子里绕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汩汩”的水流之声。 “是温泉吗?”沈云不禁脱口问道。 苏老三赞道:“先生好耳力!正是温泉,大约还有半里路。” 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前面现出一块褚红色的巨岩阻道。 苏老三在巨岩前立住身形:“到了。” 此时,“汩汩”的水流声仿佛就在脚下,然而,众人四下里看了看,却找不到水源。 “三爷,温泉呢?怎么没有?”大家顾不得歇息,齐齐发问。 “别急啊。”苏老三笑着挥手,“跟我来。” 于是,众人随他绕到巨岩的背后。 顿时,象是换了一个天地。雾气蒸腾,有如仙境。 沈云定睛细看,原来巨岩的背面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小石潭。它就象是一个超级大的热水锅。水面之上,一共有三处不断的往外冒着象珍珠一样的水泡。“汩汩”的声音,就是从这三处发出来的。 “这便是温泉。”苏老三指着水面解说道,“你们看,那三个地方在不断的往外冒水泡。它们就是泉眼。泉眼周边的水温最高。生鸡蛋扔下去,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煮熟。离泉眼越远,水温越低。大家下水后,都试着点儿,莫要被烫到了。” 不过,刚刚赶了那么远的路,是不能立刻泡温泉的。此潭一面是巨岩,另外三面都围着数丈宽的砂石地,正好用来宿营。于是,一行人先动手搭帐篷。又因苏老三说,泡温泉易口渴,他们又架起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泡温泉的时候喝。 等到太阳偏西,晚风起来了,砂石地上的气温骤然变冷,此时泡温泉最相宜! 玉壶山的好处并不只有这一桩。这里的林子里密,周边又没有什么人家,野物多,是个狩猎的好去处。于是,一行人在温泉边搭建好临时的宿营地,白天出去狩猎,傍晚时分再回来,泡着温泉烤肉吃。 苏老三等人皆戏说,神仙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真心想留下来,就这样过一辈子。 只可惜,他们还有铺子要照看。再好玩,也不能误了正事,初五那天,他们必须返程,为新年开张事宜做准备。 沈云自然是和他们一道回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正月初四那天的下午,他们收获满满,正欲返回营地。这时,从山腰处的一丛草甸里突然窜出一只油光水亮的肥兔子,飞也似的往山上跑去。 苏老三突发奇想,提议道:“我们来比比脚力,看谁能赤手空拳的活捉到这只兔子!”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我出一两银子的彩头!” “我出五钱银子!” “二十个大钱!” …… 众人纷纷跟上。 “先生,你呢?”有人问沈云。 “我也出一两银子的彩头。”沈云笑道。 苏老三将打到的野鸡等猎物,还有身上背着的弓箭、长剑等,一并扔在身边的草丛里,冲众人挥手:“开始!” 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经头一个冲了出去。 沈云等人不甘示弱,也卸了猎物和武器,各显神通,吆喝着去追赶那兔子。 肥嘟嘟的兔子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三蹦两跳的,钻进了一堆荆棘里。 沈云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前后脚的追上了过去。 “咦,这是什么?” “怪好看的。” 肥兔子不见了。干枯的荆棘丛里长着一株粉红的草。它大约有半尺来高,象只牛角从地底上钻了出来。非常醒目。一下子抓住了众人的眼珠。 沈云欢喜极了,抚掌笑道:“它叫天牛草,是一味好药,有清热解毒之效。” 天牛草是多年生的草本。年份越大,其药效越好。象师门的百花玉露丸里有三味主药,其中一味便是至少五年的天牛草。 天牛草的年份很容易辨认:看底部的硬叶。 天牛草虽是多年生,但也是春发冬枯。每干枯一次,便会留下一个暗红色、指甲盖大小,和鱼鳞一样的硬叶,紧紧的附着在茎部的底端。所以,辨析天牛草的年份,只要数其茎底的硬叶就可以。硬叶的数量,再加上一,便是它的年份。 眼前这一株的根部密密麻麻的长了十一片暗红色的硬叶。也就是说,它有十二年了。 五年的天牛草已经是精品。十二年的,至少沈云是头一次看到。 苏老三见他一脸喜色,却迟迟没有动手采药,好奇的问道:“既然是味好药,先生为何不挖了它呢?” 沈云又解释道:“天牛草在枯死之前才熟透。那时,它是通体绯红的,象烧红的烙铁一样。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红色褪尽,它便枯死了,只留下被硬叶覆盖的那一截,到明年春天再发新茎。现在,它还差些火候,要是就这么摘了,药效会大打折扣。” 原来如此。苏老三点了点头:“它要多久才能熟透?” “后天早上应该差不多了。”沈云如实以对。 众人面面相觑——明天上午,他们就要离开了…… 好药可遇不可求。沈云不可能放弃这株天牛草。见众人的反应,他说道:“我要留下来采药。你们先回武馆。我认得路……” 苏老三摆手打断他:“怎么能把先生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里?照我说,只是往后推迟一天,耽搁不了事儿。明天我们早点睡,养足精神。百多里的路,赶一赶夜路,初七一样能回到武馆,耽搁不了事儿。”说罢,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又不是没赶过夜路,没问题。” “我也想看它熟透的样子呢。” “能多玩一天,最好不过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表示没意见。 “真不用……”赶夜路是件很辛苦的事。况且,他们回去后,马上就要准备开张事宜,没有多少时间补觉。沈云不想拖累他们。 苏老三却大手一挥,宣布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多留一天,初六上午走。初五将干粮准备好。路上走快一点,吃干粮,中午和晚上都不停下来生火做饭,应该能在半夜之前赶到北城门。然后在城墙根下露营补觉。有守城的官兵给我们站岗放哨,安全得很。”说罢,他对沈云笑道,“先生,这可是官老爷们才有的待遇!而且,我们还省了一晚的住店钱。”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说乐了。 沈云也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抱拳连连向他们道谢。 第一三六章 夜遇袁峰 沈云估计的没错。初六清晨,东方刚现出第一道晨曦,那株天牛草陡然变得通体绯红,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呀,真的变了!”早早过来围观的众人皆忍不住惊呼。 苏老三反应最快,连忙提醒道:“先生,快摘药!” 经过沈云的科普,他们都知道:天牛草熟透之后,超过半个时辰不摘的话,便会生生的枯死,浪费掉了;而天牛草虽是解毒良药,但它本身的汁水却有剧毒,如若采摘时不慎沾上一滴,皮肤会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最终会形成一个铜钱般大小的伤口,深可见骨,恶臭难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一个个都好奇得很,早早的赶了过来,围观采药。 沈云点头:“大家都后退一步,莫靠得太近。要是被汁水溅到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众人已齐刷刷的退到了他的身后。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他动手。 沈云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师父留下来的那只雕漆红盒子,打开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天牛草整个儿罩住。盒子口恰好对准草茎最上面的那枚暗红色硬叶——只要没有弄伤那些硬叶,明年春天,这株天牛草又会生出新茎。然而,如果不小心伤到了硬叶,天牛草很快就会被冻死。 这是一株十多年的天牛草,要是被冻死了,怪可惜的。再加之,这也是沈云第一次采摘天牛草。所以,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看准再看准。 准备就绪! 他果断的用力盖上盒子。 只见“啪”的一声,天牛草那绯红的粗草茎被紧挨着最上面的那片暗叶斩齐截去。 师父留下来的盒子很好用。绯红色的草茎被整个儿截进了盒里,却一点汁水也不曾留下。 “好!”苏老三等人齐齐喝彩。 “漂亮!” “先生好快的手法!” “先生,让我们看看摘下来的药草,好不好?” 沈云道了一声“承让”,打开盒子,给大家观赏。 “呀,它变色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然而,盒中的天牛草已经红色褪尽,通体呈褐黑色,象极了一只硕大的牛角。 众人连道“神奇”。 沈云招呼大家再帮忙,一起将昨天移开的荆棘丛复又挪回去——药草天生地养,极其难得。这株天牛草能在这里生长十几年,可以说它周边的那蓬荆棘功不可没。 忙活完后,沈云向众人抱拳道谢,笑道:“等回到省城,我请大家去五味斋搓一顿。” 老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这株天牛草是他们几个人一道发现的。不过,苏老三他们几个都说,自己拿了这药,一点用也没有。与其糟蹋了好药,不如让给沈云。 沈云从来不喜占人便宜。他如实向众人报了药价:按市面上的价格,十年份到十五年份的天牛草同一个价位,省城的各大小药店的收药价是每株五两银子。 他说道:“大家将药草让给我,我也和药店一样,出五两银子。” 苏老三他们哪里肯要? 一番推却之后,双方各退一步:回省城后,沈云掏腰包,请大家上五味斋吃饭。 五味斋在省城是出了名的货真价实、口味好。五两银子,足够他们几个在里头吃饱喝足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走吧。”苏老三笑道,“我一想到五味斋的红烧肉,就要流口水哇。” 大家哈哈大笑,收拾东西,快步下山回省城。 按照计划,他们当天晚上打着火把赶了夜路。亥时末,一行人离省城不过二十来里。 就在这时,突然,从路边的树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沈云的耳力最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心里不由“咯咚”作响——这声音好生熟悉! 只是突然之间,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是熟人!”他当即站住身形,对苏老三说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苏老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负责警戒。而他则扔了行李,抽出长剑,与沈云一道摸进了树林子里。 走了不到十步,他们看到了一个“血人”摊开手脚,躺在一兜茅草边。 “是我……”看到他们俩,这人咧开嘴欲笑,却“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 这时,沈云就着微弱的月亮光,也看清了地上之人。 竟然是袁峰! 袁大哥怎么在这里,弄得如此惨烈? “峰哥!”三步并作两步,沈云按下心中的疑惑,飞快的冲过去,蹲下身子,问道,“你伤在哪里?还能动否?” 袁峰浑身是血,身上有多处刀剑之类的伤口,其中,有一道刀伤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脸颊,皮肉翻卷,鲜血糊满了他的整张脸甚是狰狞。 一时之间,沈云不好判断他到底伤得有多重,有没有内伤,故而,不敢贸然挪动他。好在他本人是学药的,且神志还清楚,可以先问清伤情。 袁峰“滋”的吸了一口气,咬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大多是皮外伤,肋骨怕是断了两根,还有,左大腿中了一箭。箭头被我拔掉了,但上面有毒。” 说完这些,他已然力竭,两眼一翻,放心的昏死过去。 其实,他的伤远比他说的要严重。苏老三是行伍出身,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下百次。看了他的伤,也是侧目。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急道:“先生,进气多,出气少,袁公子怕是撑不住了。” 形势万分紧迫,袁峰命悬一线,需要急救。 沈云顾不上应话,先给袁峰喂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后,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给他灌下去;接着,从针囊里取出数根银针,快手快脚的替他封穴止血。 刚止住血,这时,从官道那边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 苏老三机警的侧耳细听。待声音结束,他一五一十的报告:“先生,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共计十人,粗看身手都不弱。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赶过来。目前距我们不到五里远。” “会不会是冲着他来的?”沈云冲人事不醒的袁峰呶了呶嘴。 苏老三拧眉:“难说。” 袁峰身上共有大小伤口十七道之多。沈云一共动用了九根银针封穴,才堪堪帮他止住血。然而,这些远远不够!他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绝对再也禁不住一丝一毫的伤害。 万一那队人马是来追杀他的。敌众我寡,沈云和苏老三他们很难护他周全。 怎么办! 沈云拧眉,脑瓜子转得飞快。 就在这时,“咕咕”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明显要急促得多。 苏老三听完,压低嗓声又报告:“先生,那队人马都是死士,在离我们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散成五队,象是在找寻什么,说是生死不论。有两小队往我们这边找了过来。用不了半刻钟,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顿了顿,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又道,“先生,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迎战?” 因沈云之故,他也见过袁峰几次,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沈云绝不会是遇到危险,扔下朋友不管的那种人。而他们,也同样不是那种扔掉同伴的人。大家一同出来游玩,自然是要一同回武馆的。 都“生死不论”了,肯定不会是来救人的!沈云看着身上扎着银针的袁峰,沉声问道:“与之对战,我们这边有几份胜算?” 苏老三呲牙:“死士最难对付……最多两成。” 他们每一个人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残。又只有五人。与训练有素的十名死士对上,这两成的胜算,都是必须拼死全力一战。 那还战什么?跟送死有什么两样!沈云立刻推翻了迎战的念头:“能跑掉吗?” 打不赢,当然只有跑咯。 苏老三看了一眼袁峰,很肯定的答道:“带上他,跑不掉!” “啾——”,树林子里传出一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那边有人!” “快!” 正沿着官道展开地毯式搜查的死士们嗖嗖的聚拢。 旋即,他们摆开阵式,举刀飞身掠向传出“鸟鸣”的树林子。 “嗖嗖嗖……”他们刚一摸到林子边上,从里头突然射出一阵利箭。 “有埋伏!不止一人!”为首的死士当机立断,挥手叫停,“警戒!” 阵形立变,所有人嗖的散开。 箭如雨,又急又狠。 他们完全靠近不得林子。 为首的死士心中暗道“糟糕”。 结果,十来息之后,这通箭雨陡然停了。 死士们不知里头的情况,自然不敢冒进。为首的死士扬了扬手。黑暗中,侧翼的两名死士猛然起身,扬刀冲进林子里。 没有箭射出来! 原来是虚张声势……然而,死士们还来不及高兴,那两人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齐齐栽倒,趴在地上,再也不见动弹! 对于死士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即,死了! 令其他死士后背生寒的是,他们竟无一人看清,两名同伴是怎么死的! 林子里定有高手! 一时之间,他们不敢妄动。 而树林里边也暂时没了动静。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道雪亮的光圈从林子里迸射出来。 “不好,上当了!”为首的死士心中一凛,率先向那道光圈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其余人刷刷的跟上。 然而,还是晚了。 那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他们只在地上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大滩新鲜的血渍。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一三七章 袁家乱相(一) “水……” 袁峰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嗓子干得要冒烟。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的轻呼:“峰哥,你醒了!” 紧接着,他喝到了水。 温热、甘甜。 他“咕唧”喝了一大口。 象是神仙水。一口水下喉,他觉得身体里立时生出些许气力。终于,他能睁开象是千斤重的眼皮子。 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亲切而又温暖。 “娘……”他忍不住落泪。 是高烧又起了?沈云叹了一口气,将碗和调羹放到床边的高几上,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高烧。他放心的收回手。 这时,袁峰已然完全清醒。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也记起了那晚的情形:“云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一个“谢”字,过于单薄。他在心底暗自说道:等我了结心愿,这条命便交给云弟了。 沈云不知他心里的主张,温声应道:“卯时一刻。” 袁峰呵呵:“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不着急,时间还充足得很呢。 “峰哥,今天是初九。”沈云不忍心,但又不能不如实以对,“你昏睡了两天三夜。” “什么!”袁峰大惊,猛的撑身子,欲翻身爬起来。 然而,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刚一动,便痛得两眼直发黑,险些背过气去。 “峰哥,你不要乱动,也不能太激动。”沈云连忙将人按住,“你现在必须静心养伤。” 那天夜里,袁峰奄奄一息的躺在草丛里。他根本顾不上询问。不过,这两天,袁家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当然,这些传闻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其中有两条消息绝对是事实:一是,袁峰的母亲过世了;二是,袁峰与其父反目成仇。 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沈云看到在鬼门关走了遭的袁峰,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袁峰怎么能静心养伤!他流着泪,挣扎着要起床:“云弟,我要起来……我娘她今天下葬……” 沈云没有松手:“峰哥,你不要乱动。你且听我说。你娘今天没下葬。前天上午,你的两位舅舅打进袁家大院,接回了你娘。据说,袁老太爷亲口同意,你娘的身后事交由你舅舅们操办。而你的舅舅们准备将你娘送回老家安葬。” “怎么可能!”袁峰不信,“云弟,你莫哄我。爷……袁老太爷怎么可能同意!” “是真的。”沈云说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的舅舅们连袁家备下的棺木也不肯用。是你的大舅亲手将你娘从袁家大院里抱出来,安置在马车上,带走的。” 这象是舅舅们会做的事。袁峰终于信了。知道娘最后的心愿已偿,他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嘴里轻轻唤了一声“娘”,他头一歪,立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息之后,沈云听到他发出了连串欢快的鼾声,伸手给他把脉。 唔,脉息越来越强健。总算是安然度过危险期了。沈云不由长吁一口气,起身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走向旁边的长椿凳。 过去的两天三夜里,沈云寸步不离的照料着袁峰,实在是太困了,才在长椿凳上合衣躺一会儿,眯眯眼。 这也是无奈之举:袁家先后有几路人马出府,在省城及周边一带,明里、暗里的寻找袁峰。沈云他们完全不知道袁家的内情,分辨不出哪一路是敌,哪一路是友,根本就不敢冒然去外头请医。于是,袁峰的伤就只能由沈云自个儿摸索着治。 沈云生平头次真正的给人治病。而且,一上手就是奄奄一息的重伤号,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治。 好在,他的师父林焱在军中多年,擅长治各种外伤。林焱在世时,不但教了他数以千计的外伤病案,而且还令他拿山中野物练手,所以,他只是在刚开始时有些慌乱。很快,他沉下心来,便渐入佳境。 苏老三和闻讯赶来帮忙的老余头自告奋勇帮他打下手。术后,他们俩都赞不绝口,逢人便夸沈云手稳,医术高明,不输军中的老医官。 手术很成功,但是,袁峰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且高烧持续不退,情况很不乐观。沈云不敢假以他手,寸步不离的亲自照料着。 终于,两天三夜之后,袁峰退伤了,很快便第一次苏醒过来。 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沈云象是卸下心头大石,倦意袭上心头,可以在旁边安心小睡一会儿——仍然不能睡太死,因为袁峰醒来之后,他要第一时间把脉,还有检查各处伤口的情况。 一个多时辰之后,袁峰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的状态明显要好得多。 “峰哥年轻力壮,很快就能恢复的。”见他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沈云以为他是忧心身上的伤,一边温声劝解,一边把脉。 袁峰收回目光,看着他,哑声问道:“云弟,这里是哪儿?” “古氏前辈的别院里。”沈云如实以对。 袁峰听明白了,这里是沈云的亲友家。眉头轻皱,他又追问:“离省城有多远?” 说话间,沈云已经把完脉,先是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峰哥,你已无大碍,安心静养数日,便能下床走动了。”然后再答道,“哦,我们已经回到了省城里。” “什么!”袁峰大惊失色,挣扎着要掀被起床,“不,我不能留在这里……”要是袁家的死士追杀过来,连累到沈云等人,他真是万死不能辞也。 话未说完,他被沈云按住了。 “你放心,这里安全得很。袁家的人找不到这里来。”沈云很肯定的直白道。 袁峰微怔,咬牙说道:“云弟,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世人皆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他身为人子,却真的是耻于在朋友前提及那人。如今,他心愿已了,这条命都是沈云的,还有什么丑事不能跟沈云摊开来说? 况且,舅舅们听从了他的意思,强行带母亲的遗体带出袁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以那人之行事作派,指不定会放出什么话来抵毁他呢。 沈云不聋也不哑,怎么可能听不到那些流言风语? 他不想让沈云误会,因此而失去这位好兄弟。是以,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亲口告诉沈云。 果不其然,沈云点头:“听说了一些。”顿了顿,又沉声说道,“峰哥,节哀顺变。” “那面传开了吧?”袁峰苦笑,“都是怎么传的?” 沈云劝慰道:“流言不可轻信。峰哥,眼下,你最重要的是要静心养伤。很多事,你只有身体康复了,才能去做。” 袁峰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没有信外面的流言。 “谢谢你,云弟。”袁峰吐出一口浊气,“你有空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云在外面飘荡多年,更是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是以,身为外人,袁家之事,他并不想涉足太深。不过,看到袁峰的神情,似乎是不吐不为快。眼波一转,他伸手扯过长椿凳,坐了下来,笑道:“无事。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听着呢。” 袁峰又一次道了谢,两眼向上,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了起来:“我本想考中功名后,带我娘离开袁家的。不过,袁老太爷绝不可能放着我这样打袁家的脸。所以,这次考初级武者的事,我谁也没有告诉。” “就连我娘,我也瞒着。” “我娘一生唯那人之话是从。上次放假回家,我曾偷偷的试着问娘,等我学成之后,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袁家。娘听了后,当场就用帕子捂着嘴,流泪哭了起来。我以为娘是不肯,正想细细劝说,不想,娘却止住了哭,擦干眼泪,很平静的跟我说,‘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你外祖母曾告诫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虽然不是寡妇,这些年也过得和寡妇没什么两样。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你终于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后,我就从子罢’。” “这时,我才知道,我一直误会了娘。娘之所以没有听从舅舅们的意见,与那人和离,大归,而是选择忍气吞声的留在袁家,并不是因为迷恋那人,而是因为我太小。袁家势大,她不能带我离开袁家,便只能留下来守护我。” “我一时冲动,准备跟娘和盘托出我的计划。可惜,这时,一直守在外头的刘妈妈进来通报,说是袁老太爷派人来寻我,要我速去上院。等从上院出来后,我已冷静下来。娘有心疾,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怕娘操心,所以,决定暂且瞒住母亲。那时,我觉得来日方长,等我考上功名,打点好一切之后,再告诉娘也就不迟。” 说到这里,袁峰泪如泉涌,悔不当初,哽咽道:“我好后悔……如果那天从上院回来,我把计划告诉娘,跟娘说我的武学任务得了优,娘肯定不会行如此决裂之事!” 沈云听到他母亲患有心疾,不由想起大年夜的那一提盒饭菜,心乱如麻——要不要告诉峰哥呢? 看到袁峰满头满脑的绷带,他没有再犹豫,道出了那晚之事。 袁峰听完,气得泪目圆瞪,磨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可恨!我还当她是终于良心发现,给我娘通风报信。原来是想收渔翁之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雪儿2310的月/票,谢谢! 第一三八章 袁家乱相(二) 接下来,袁峰又恨声说道:“我应该早想到的,她本是个毒妇,哪里会有什么良心!” 此时的他已然象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等沈云出声,自个儿又说了起来。 很快,沈云听明白了:原来他口中提到的这个“毒妇”是他父亲的小老婆之一,姓梅。 袁峰说,他的父亲,袁大老爷除了正妻,还讨了两房小老婆。在高门大院里,她们这类的存在,客气的称呼是“如夫人”,通常是被唤作“姨娘”。 梅姨娘原本的身份是袁峰已故祖母身边的医女。她很讨袁老太太喜欢。袁老太太过世之前,将她“赏”给袁峰的父亲,也就是袁大老爷为妾。依袁老太太之意是:梅姨娘服侍了她十来年,年纪大了,不好嫁人。而她的长子虽不好女色,但却是个孝子,且又重情重义。看在她的面上,会善待梅姨娘,让后者不至于老无所依。这样的话,也不枉梅姨娘死心塌地的服侍了她十年。 在袁家,所有人都知道,袁大老爷是个“痴情人”,一生只衷情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娘之女,也就是月姨娘。因为月姨娘,袁峰的母亲,虽为长房的正室夫人,却一直形同摆设。 所以,袁府上下都以为,这位大龄梅姨娘也将肯袁大夫人之后尘,是长房的第二尊摆设。 不想,梅姨娘却是个手段了得的,竟与月姨娘前后脚的怀上了身孕——袁大老爷再宠月姨娘,却也奈何不了袁家的家规。依照家规,在嫡长子出生之前,妾室统统不得有孕。否则,一经发现妾室有孕,落胎,并发卖。是以,他虽于新婚的第二天高调纳了月姨娘为妾,却不得不在袁峰出生之后,才给月姨娘断了避子汤。然而,才断了几天的避子汤,很不幸,又因袁老太太过世,要守孝一年。如此一来,算算日子,梅姨娘和月姨娘一样,都是过了孝期之后,没几天就怀上了。 月姨娘气得险些发疯,却拿梅姨娘一点办法也没有。随后的数次暗害,也未能让梅姨娘落胎,反而事情败露。最后一次,更是惊动了袁老太爷。在后者的过问下,袁大老爷只好将月姨娘禁足半年。 月姨娘被禁足之后,越想越生气,因此而动了胎气,提前一个来月发作。 哪知,她在这边院子里哭天喊地,梅姨娘那边也不清静——在她发作不到半个时辰,梅姨娘扶着丫头的手出来散步,竟然在院子里崴了脚,随后,也早产了。 不早不晚,她比月姨娘早半天生下了一子,抢走了长房的庶长子之位。 月姨娘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尤其是查出梅姨娘的早产另有文章之后。经她一番安排,终于让袁老太爷得知,梅姨娘处心积虑,为了长房的庶长子之位,不惜服用药物早产。 袁老太爷大怒,头一次公开插手儿子们的内院事务。他当众怒斥梅姨娘为“毒妇”,命人将其“拖出去,远远的发卖掉”。 然而,梅姨娘却让所有人都头次见识到了她的好口才。经她的一通哭诉之后,向来说一不二的袁老太爷竟然改了主意,不再追究她的过错。 不过,“毒妇”之名,还是在袁家传了开来。 沈云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这个梅姨娘为什么要谋害你母亲?难道她妄想要扶正吗?” 在牛头坳村,就连族长爷爷也没有纳妾。是以,沈云以前并不知道妻妾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是后来看了太师祖留下的手札,才知道有“扶正”一说。 袁峰冷哼:“袁家没有‘扶正’的妻。况且,我的外祖家势力不小,两位舅舅也一直很照顾我娘。所以,我娘虽然在袁家说不上话,但是正妻之位却是连那人也无法撼动。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见沈云不解,他接着解释:袁家规矩大,而袁老太爷更是最讲究“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具体来说就是:嫡系子女的地位远高于庶系子女;众兄弟姐位中,长子长女的地位最高。 是以,同样是袁家子孙,一出生便被划为不同的等级。 在他们长房,袁峰这个嫡长子因为六岁时被断定没有学武资质,而袁大夫人又再无所出,所以,长房的嫡系这一枝等于是废掉了。如此一来,庶长子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被提高了。 尤其是,梅姨娘所出之庶长子在六岁时被判为“武学资质出众”,其地位便越发的高了。就连袁老太爷也曾暗示过,将来长房的造化要看这位庶长孙。 沈云听到这里,颇不以为然——说好的“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呢?袁半城如此行径,岂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虽不懂高门大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数月来,在武馆里也读了一些书,越来越赞同钱师尊所言,即,万物类象。在这世上,很多道理是相通的。通过书上学到的那些道理,他认为,袁老太爷的这些暗示,在长房里肯定会制造出不少乱子来。 果然,袁峰冷笑道:“这些年,我娘隐忍度日,使得梅姨娘的野心日益膨胀。在她的眼里,我和我娘早已形成死人,只有月姨娘那边才有资格称之为‘挡路石’。而月姨娘自恃所出之子‘资质过人’,又有那人的宠爱,野心更大。她连我母亲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梅姨娘母子。只是因为当年被袁老太爷狠狠训斥过一次,所以,双方都学乖了。尤其是当着那人的面,那两房人向来都是兄亲弟恭,不好的从来都是我这个嫡长兄。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了十几年。直到我考上了鸿云武馆,头一次得了袁老太爷的赏。那两房人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是月姨娘。” “我娘身边的刘妈妈告诉我,我进了武馆之后,月姨娘没少在那人面前使坏。可是,我去武馆求学,是我的两位舅舅与袁老太爷商定的。那人也无计可施,于是,他只能拿我娘出气。月姨娘每使一次坏,他便跑到正院找我娘的茬,搞得正院鸡飞狗跳。怕我分心,我娘对身边的人都下了封口令,不许她们在我面前提一个字。” “而梅姨娘却象是突然记起自己是妾室一般,开始天天来正院向我娘问好请安。同时,月姨娘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都会悄悄派人给我娘报信。” “这一次,也是她向我娘通风报信。” 听到这里,沈云联系到外面的传言,不由心里发麻,心道:袁大哥得有多倒霉,才摊上那样的父亲。 袁峰顿了顿,详细说起事情的起由。 因为要备考,所以,他没有回袁家过年。只是在放年假的那天,告诉前来接他的管事:药田里正是紧要时刻,离不得人,不能回府过年。要等初六那天,药田里的药草都收了,他才能回府。 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管事又来了——袁老太爷破天荒的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在信中大大的鼓励了他一番。 然而,冰封千尺,岂是一日之寒?袁峰的心早就冷了,压根就没把这封信当回事。倒是下午的时候,刘妈妈的造访让他开怀不已:刘妈妈给他带来了一只大包裹,里头装着他母亲给他亲手做的过年穿的新衣裳和十来样热气腾腾的吃食;又告诉他,他母亲的身体近来比先前好得多了,叫他安心在武馆里学种药,莫要分心牵挂。 不想,月姨娘知道了袁老太爷特意写信鼓励袁峰之后,竟然当天就病倒了。 袁大老爷见爱妾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连汤水都灌不进,郎中更是束手无策,比自己要死了还要难受。 这时,月姨娘身边的一个婆子出来献计——冲喜。 可是,月姨娘所出之一子一女都还年幼,连婚事都还不曾提及过,大年下的,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冲喜呢? 袁大老爷坐在床边,握着月姨娘的手,犯了愁。 巧得很,一直昏沉沉的月姨娘听到“冲喜”二字,颤悠悠的睁开了眼。 婆子大喜,拍着大腿说:“老爷,冲喜的事绝对灵验。您瞧,这才有了一点儿眉目,姨奶奶的病就有了起色!” 袁大老爷闻言,仅剩的那一点理智也没了,象个久溺之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道是。 而月姨娘问清原由,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老爷不是说过,在老爷心里,桂儿才是长房的正妻吗?长房的子女也都是桂儿的子女吗?原来全是诓桂儿的……” 不等袁大老爷软语安慰,那婆子眼前一亮,连忙福身向两人道喜,声称:“原来是大公子的红鸾星动了,好事将近。” 袁大老爷从来不过问袁峰母子的事,闻言,皱了皱眉头:“大过年的,叫老爷我上哪儿给那畜牲找寻个大姑娘出来?” “人选倒是有一个……”月姨娘乘机提及娘家大哥的长女。末了,垂眸,怯声说道:“只怕辱没了大公子,不合适……” 袁大老爷闻言,当即说好,连赞“合适得很”。 不用月姨娘再进言,他自个儿掰着手指,说起理由来:一来,双方都是良民;二来,袁峰没有武学资质,是个废物,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注定一辈子得靠袁家供养。而月姨娘的娘家大哥却有一幼子,去年被判出有武学资质。此子将来若是考上功名,绝对能撑门立户。所以,别看袁峰现在得意,将来说不定还攀不上人家。 好吧,袁大老爷昏了头,但是,月姨娘却清醒得很——他们一大家子原本都是袁家的奴才。后来因为她的枕头风,才被放出府去。待她生下一子,袁大老爷说她生子有功,费了大气力,帮他们一家人升藉为良民。 这样的婚事,怎么可能在袁峰的两位舅舅,还有袁老太爷面前通得过? 只怕一提出来,旁人都会以为他们是疯掉了。以袁峰的两位舅舅的强悍,非把她关进疯人塔不可。 “先别急着订下婚事,免得老太爷不喜……”月姨娘捂着胸口,拼命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们又是一通大呼大叫。 袁大老爷见状,赶紧一锤定音:“不过是个废物的婚事,老太爷的儿孙那么多,哪里顾得上他?我是他老子,这事我说好,那就是好。月儿看哪个日子便利,我们好去你大哥家下聘。” 月姨娘管着长房的庶务,大年节下的,还真抽不出时间来。再加之,袁峰送了信回来,说要初六才能回家。于是,她便将下聘之日定在正月初六。 她知道,这事要是透出风声,让老太爷先知道了,不但成不了,而且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她又跟袁大老爷说,担心有人巴不得她死,得了信儿后,会从中作梗,破坏冲喜之事。 袁大老爷一点就透,当即下了封口令。 但是,不出一时三刻,这事儿还是被梅姨娘知道了。 她也知道了老太爷给袁峰写亲笔信的事。闻言,以为月姨娘是想以此牵制袁峰。 而以她对袁大夫人的了解,后者糊涂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唯袁大老爷之令是从。若是袁大老爷亲口去说,袁大夫人指不定真会同意呢;而袁老太爷重规矩,到目前为止,都不见他插手过孙辈们的婚事。是以,真要是订了婚,木已成舟,袁老太爷未必会公开毁婚。可她赌不起袁老太爷的心思。因为要是那两房联了手,以后,长房还能有她们母子呆的地儿? 可是,她不是月姨娘,袁大老爷一心要为月姨娘冲喜,这会儿肯定听不进她的话。 怎么办?时间很紧迫,她必须想出破解之法。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让袁大夫人去死:如果袁大夫人在大年初六之前死了,袁峰就要守孝。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不会再有下聘这种事儿。 至于一年之后……她抚掌轻笑——她就不信,自己花一年的时间,还拆不掉这门亲! ===分界线=== 下午某峰要外出,所以,今天的两更就二合一,一并传上来了。 第一三九章 袁家乱相(三) 沈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除夕夜,梅姨娘下手了。她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让旁人误以为你娘是心疾发作而亡。” 袁峰点头:“现在想来,应该是如此。” “好狠的心哪!”沈云不禁后背生寒,再联想到吴大小姐的大胆举措,心道:师父说的对极了,这些内院女子看上去娇娇俏俏的,跟花朵儿一样,然而,花团锦簇之下,都个个是长了倒钩长刺的,甚至还有毒。完全不可小看。 袁峰慢慢的说着,不知不觉之中,已然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他的情绪比先前平复了许多。但是,沈云发觉,他有些脱力。 旁边的海棠高杌上一直温着热水。沈云起身,倒了一小盅,送到袁峰嘴边:“峰哥,渴了不?喝口水,润一润喉咙。” “谢谢。”袁峰就着他的手,接连喝了两小口。 沈云乘机劝道:“峰哥,你重伤未愈,不宜太过劳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等你好一些了,我再陪你说长话。” 孰料,袁峰叹了一口气,恳切的望着他:“云弟,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就象是一团火,好难受。” 沈云闻言,复又坐下,点头道:“行,你只管慢慢说,我听着呢。” “谢谢你。”袁峰又道了谢,继续说了起来。 除夕那晚,袁大夫人躲过一劫。梅姨娘却一心要置她于死地,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大年初一的上午,她跑去正院向袁大夫人请安。后者听她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端茶送客。这时,梅姨娘却起身,说:“卑妾有一桩要紧的事禀告,请夫人屏退左右。” 袁大夫人这些年看惯了她的伎俩,知道她没安好心,再加之,她与袁峰之间早就通过气,所以,耐心也用尽了,再也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家伙,直接说乏了,令刘妈妈送客。 可能是被袁大夫人少有的强势镇住了,梅姨娘不敢坚持,悻然离去。 但是,梅姨娘并没有死心。隔了一天,她又去请安。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的说:“夫人,卑妾收到消息,月姨娘那边眼红老太爷年前给大公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想对大公子不利。” 这象是月姨娘的行径。袁大夫人听了,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连问是什么事。 梅姨娘再次要求屏退左右。 这回,袁大夫人依了她,连最信任的刘妈妈都打发到外面的门廊上守着。 她们大约谈了一盏茶的时间。梅姨娘离开后,刘妈妈再走进到屋子里,只见袁大夫人呆呆的坐在椅子里,脸上挂着两行泪。 刘妈妈吓坏了,连忙问:“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袁大夫人回过神来,却摇摇头,擦干眼泪说:“无事。阿兰,我饿了,想吃你亲手做的鸡汁面。” 刘妈妈见她不肯说,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心里多加留意。不过,之后,见袁大夫人兴致勃勃的吃光了一碗面,刘妈妈以为自己多心,没再把上午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正月初五的上午。 袁大老爷突然怒气冲冲的跑到正院,指着袁大夫人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畜牲!丢人现眼……” “老爷!”袁大夫人一反常态,梗着脖子,厉声叫道,“你又有何事!” 这是她嫁进袁家来,头一次如此跟袁大老爷起高腔。后者不由愣住。 屋子里顿时静得吓人。包括刘妈妈在内,丫头婆子们都是目瞪口呆。 袁大夫人低头,一边伸手捋平衣襟上的一个小褶皱,一边平静的又说道:“老爷,好好说话,妾身听着呢。” 袁大老爷回过神来,先是象看怪物一样的望着她,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冷笑连连:“我说那畜牲怎么有这么大有胆子,背着府里去武试,原来是你唆使的!” 袁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的抬起头:“你,你说什么?峰儿今儿去武考了?” 袁大老爷冷哼,怒斥道:“你少装模做样……” “老爷!峰儿真的去武考了?”袁大夫人亢奋的再一次打断他。 “哼!”袁大老爷接连被打断两次,气得脸都铁青了。 “啊,峰儿真的在考试!”袁大夫人却好象没有看见一样,欢喜的站起来,吩咐刘妈妈:“阿兰,快,你出府去仙府那边打探打探,看峰儿考得如何。” 不等刘妈妈应话,袁大老爷冷笑了好几声:“你不用忙活了。告诉你,你那废物儿子头一场就被判为末等。就凭他也想考功名?哼,老爷我奉劝你一句,不如去做梦!” 初级武试一共分三场,都在一个上午完成。每一场的成绩皆分为四等,即,甲、乙、丙和末等。除了第三场是在五天后公布成绩,前两场的成绩皆是当场公布。 如果被判为末等,则意味着出局,考生不能进入下一场的考试。 鸿云武馆开馆仅数月,却组织了三百多人参加此次的初级武试,创了所有武馆历年参考人数之最。风声放出去后,一时惊动了全省城。是以,开考这天,人们蜂拥而来围观。 袁府自然也不例外。袁老太爷早早的打发了袁大老爷去观考。而后者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考场上看到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嫡长子。顿时,感觉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头场是测试武学资质。鸿云武馆再一次惊满了围观人群的下巴:送了三百一十七名弟子来考试,其中,有近百来号人被判为末等。 这样的成绩又一次刷新了所有武馆历年的记录。 废物就是废物!袁大老爷再也坐不住了,拂袖离场。回府后,他顾不得去上院向袁老太爷禀告,径直冲到长房的正院,二话不说,便是一顿子臭骂。 “末等?”袁大夫人闻言,双手捧心,摇摇欲坠。 “夫人!”刘妈妈赶紧上前,把人扶住,安慰道,“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说着看了袁大老爷一眼,“考个三两次,才考上的,多的是呢……” 袁大老爷的脸挂不住了——他考初级武者,就是头次不中,第二年再考,才考中的。之后,屡考屡败,三次之后,心灰意冷,止步于初级武者。 惨淡的武试之路,一直是他的痛脚。谁提,他跟谁急! 闻言,袁大老爷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明年再考?少做美梦了!我们长房的名额给谁,也不会给那畜牲!”象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冲袁大夫人冷笑起来,“象你儿子这样的废物点心,就不要浪费时间,早早的成亲,安安分分的做个旁枝,给府里打理庶务,才是正经。” 袁大夫人再也忍不住,甩开刘妈妈,破口大骂:“姓袁的,你喜欢奴才秧子,尽管自个儿喜欢去,休想作贱我儿子!”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袁大老爷哈哈大笑,“那本老爷告诉你,你的儿子,本老爷作贱定了!本老爷是他老子,老子叫他娶谁,他就得娶谁。你那两个兄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明天,本老爷就给你那废物儿子提亲去!等他一成亲,本老爷打发他去最偏远的庄子里混吃等死,叫你和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面!”说罢,他得意洋洋的望着袁大夫人,欣赏后者煞白的脸。 这时,外面通传,说是袁老太爷请袁大老爷去上院。 “本老爷回头就封了你的破院子。这回,你休想再搬你的兄长们来欺压人!”他撂下话,急匆匆的走了。 “夫人!”刘妈妈听得明白,大急。 而袁大夫人却出奇的冷静,紧紧的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说道:“阿兰,这回只有你能救峰儿了……” “刘妈妈按照我娘的吩咐,当即从府里逃了出来,去考场找我。”袁峰说道,“她赶到考场时,我们已经考完了。两位舅舅也知道我在参考,所以,一考完,就找到我。那会儿,我正跟舅舅们说着考场上的情形。” 按照往常的武试规矩,他头次考的是末等,是没资格再考第二场的。但是,这一次的武考是贝大帅亲自主考。头场考完,他说:“武学除了先天的资质,后天的勤学苦练也很重要。如今仙庭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能因为先天的资质,而放弃了勤奋好学的好后生们。”所以,他建议,头一场,所有的考生都予通过,以给“好后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四大城门上的那些人头也没撤掉多久。他发了话,其他的考官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声附和。 消息传到外面,围观的人们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袁峰等一百多名考生绝处逢生,感激之余,倍受鼓舞。以袁峰为例,接下来的两场,体能测试和自选武学考试,他是越战越勇:体能测试,他被判为丙等,勉强通过;第三场,他报的是劲风拳。考完后,他的感觉比在药院做武学任务考时,更要好一些。完全有信心通过。 舅舅们听说了,皆为他感到高兴。尤其是大舅舅,比自己考中了功名还要开心,直言要拉他去“好好喝一杯”。 然而,刘妈妈披头散发的找过来,打破了高兴的场面。 舅甥三人哪里还顾得上喝酒!当即飞也似的赶往袁府。 然而,还是晚了。 袁峰冲到正院,便只见丫头婆子们尖叫着,慌成一团。 “不好了,夫人上吊了!” 第一四零章 袁府乱相(末) 袁峰冲进正房内间,抬头就看到袁大夫人盛妆打扮,穿着红衣红裙,挂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刹那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象是被点着了,变得通红。 他快要疯掉了,望着那抹火红的身影,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还好,紧随而来的两位舅舅尚有理智。他们一个点了他的睡穴,另一个解开白绫,将袁大夫人僵硬的身体放下来。 等袁峰醒来,已经是初六的傍晚时分。 小舅舅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峰儿,事已至此,什么都暂且放到一边。你娘的身后事最为重要。”小舅舅按着他的两个肩膀,红着眼睛问道,“你也不想你娘死后也不得安生,是吗?” 袁峰抱着他,嚎啕大哭:“娘是为了我才寻死的!小舅舅,我好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不早早的带娘离开……” “好孩子,不说了。”小舅舅哭着说道,“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带你去你娘的灵前?你娘命苦,你不打起精神替她操办身后事,谁还能替她操办?” 袁峰闻言,再也哭不下去了,如小舅舅所言,打起精神去前院灵堂。 结果,一到灵堂,他看到叔伯们都在守灵,唯独袁大老爷和他的两个庶子不在,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随手抓住一名管事,问道:“你们大老爷呢?” 管事吓得直打哆嗦:“月姨娘刚才派人来请大,大老爷,说是,该传晚饭了。大老爷,带着两位少爷,走了。” 袁峰听完,目眦尽裂。他听到自己的脑瓜子里“嗡”的一声,象是炸开了锅。顿时,眼前的世界又变得血红。 “那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袁峰说道,“等我冷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提着一柄滴血的长剑,站在月姨娘的院子里。四周一片狼藉,血气冲天。” 看了沈云一眼,他接着说道,“那人,他的俩儿子,还有月姨娘全倒在血泊里。丫头婆子们跑了个精光。小舅舅最先赶过来,见状,二话不说,便叫我快跑。他在城外有一个庄子。他叫长随英叔护着我去那里避一避。等这边,他与袁家商量妥当了,再去接我回来。” “但是,随后而来的一队袁府护院却拦住了我们,说是奉了袁老太爷之命拿我。那时,大舅舅正在上院与袁太老爷交涉我娘的后事。有他在,袁老太爷不可能派人来拿我。这群护卫极有可能是假冒袁老太爷之命,欲对我不利。所以,小舅舅当机立断,派英叔护着我,与我一道杀出袁府。” “不想,在袁府,这些人还有些顾忌。出了府之后,他们竟然招招行险,欲置我于死地。尤其是出了北城门之后,追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我与英叔皆多处受伤,再一次被一路追兵追上。眼见着,追兵越来越多。英叔一掌将我推出重围,叫我快走……” 说到这里,袁峰的神情痛苦之极,浑身直打颤。 沈云见状,连忙抓紧他的手,劝慰道:“峰哥,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袁峰终于再度平静下来。 他恳求道:“云弟,你能去一趟我外祖家,帮我向舅舅们报个平安吗?” “好。”沈云应下。 袁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沈云抓住机会,用银针刺穴,封住他的睡穴——之前,袁峰浑身绷紧,此时,若沈云强行封住他的睡穴,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换在平时,袁峰身强体健,这样的损伤也无所谓。但是,眼下,他浑身是伤,跟个被缝起来的破烂娃娃一样。哪怕是一指之力,也难以承受。沈云哪怕强行封穴?只能等他身体放松了,顺势而为。 袁峰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沈云又替他把了脉,确定他无事,这才起身离开屋子。 不想,一出门,便看到古老二环抱着胳膊,倚靠在外面的一根红漆廊柱上。 看情形,他一直是在这里光明正大的听“壁角”。 “那晚在北郊,你为什么要救他?”他问道,“是因为他与你的交情吗?” “不仅仅是。”沈云没有迟疑,立即答道,“先师在世时,常常告诫我,‘医者父母心’。那晚,换作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我也会出手相救。” “好一个‘医者父母心’。”古老二翻了个怪眼,松开胳膊,上前一步,垂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之前,我们兄弟反复跟你说过,‘缩地成寸’是我们兄弟的秘密,不能外泄。苏老三他们几个,还算合我们兄弟的眼缘。我们留住了他们的性命。但是,袁半城老奸巨滑,不能不防。所以,我们兄弟三个接了你们之后,又折回树林子里,杀光了那群死士。一共十个人,十条命。” 抬起头来,他退后一步,质问道,“沈云,归根到底,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袁峰的命是人命,他们的命也是人命。因为救一条命,而搭上了十条人命。请问,这也是‘医者父母心’吗?或者说,在你看来,你朋友的命才是命。旁的十条命,甚至一百命,一千条命,都是草芥。只要能救你的朋友,旁人死了也是活该?” 沈云心头大震,不由退了一步:“啊,他,他们都死了?” 古老二冷哼:“不杀了他们,你以为你能安心安意的在这院里替你朋友治伤?” “我,我当时没想到这些。”沈云心虚的垂下头。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那十条人命。古老二的问题,他答不上来。素未平生,无冤无仇,可是,他却害死了他们! 古老二看着他,突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兄弟再也不亏欠你。所以,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是不是?沈兄弟!” 沈云昏沉沉的点头:“前辈尽管放心。” 古老二满意的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哦,天色不早了。我们兄弟好人做到底。袁峰有我们看着,保管连一根头发丝也少不了。你快去快回罢。那些仙符兵越来越勤快,要是拖到宵禁之后,出趟门会麻烦得很。” 说的也是。沈云敛神,决定想不明白的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先去替袁峰送信。 哪知,他赶到袁峰的外祖家所在的街口,便看到有仙府的衙役封路。有不少人围在那里,看热闹。 余头擅长刺探情况。半年来,沈云跟他学到了不少这方面的本事。 装成看热闹的过路人,沈云很快打探到:袁府之事闹大了,仙府的大老爷今儿亲自过来问案。一时半会儿,这路解不了封。 看来今天是没法去找袁峰的舅舅们报信。沈云暗道倒霉,欲抽身离增。 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明明这家被逼死了出嫁女,是苦主。仙府为什么要封路查问他们?” “所谓,偏听则暗。”另外一位老者解释道,“人命关天的大事,仙府多问问,才是慎重,没错。” 沈云大受启发——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听了袁峰的一面之词,不在是‘偏听则暗’吗? 于是,他决定去袁府亲自探个明白。 袁府大门紧闭,门口罗雀。 沈云转了一圈,发现唯一开着的是左边角上的一道小门。 门口有两个壮汉守着。沈云暗中观察了他们近半刻钟,发现两人虽然没有相互闲聊,却都袖着双手,一左一右的靠着门根,呵欠连连。 那么,小爷就叫你们眯上百来息,打个盹儿吧! 他同时弹出两颗小石子,隔空轻轻的弹中两人的睡穴。 两人头一歪,仰头靠着门根,张着嘴,睡了过去。 时间紧迫,沈云赶紧从藏身的暗角冲出去,探头伸进门里,察看里面的情形。 里头是一条三尺多宽的夹道。没有看到人。 沈云闪身入内,沿着一面墙根,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夹道。 夹道之后,一分为三。三道小巷子分别通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沈云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选哪一条,只能听天由命。 他胡乱的钻进了左手边的小巷子里。 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道小门。门旁有一间小小的木板小屋。屋边,一个小厮正背着他,蹲在一个红泥小炉前煮肉汤。 沈云侧耳细听,没有听出屋子里有人。又见那小厮与自己身量相差无几,顿时计上心来——小厮完全没有防备。他直接上前用银针封住其睡穴,拖进小屋里。 屋里堆满了柴伙。沈云心道“正好”。他扒下小厮的衣服鞋帽,给自个儿换上。然后,又将小厮藏在柴堆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人在外头大叫:“小锁,旺财的肉汤热好了没有……哎哟喂,肉汤都快熬干了!臭小子又跑去偷懒了!弄坏了旺财的汤,老太爷怪罪下来,看你有几条命偷懒……” 沈云透过门板缝儿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从红泥小炉上端起肉汤,急急的折回了门里。 莫非前面是袁老太爷的上院? 沈云略一沉吟,悄悄的尾随而上。 至于柴堆里的小锁,根本不用担心。这家伙美美的睡上两三个时辰,睡穴自然而然就解开了。届时,他就算是叫破喉咙,沈云也不怕。因为那时,他肯定不会还留在袁府里。 第一四一章 因为道义 跟在管事的后面,走过一道长廊,很快,沈云看到了一道红漆绿瓦的垂花门。 那管事端着碗,径直走了进去。 这里是哪儿?要不要跟进去?沈云有些犹豫。 “喂,小锁,你在这里啊!太好了!”斜里匆匆追上来一个小厮,一把拉住他,拖着就往垂花门里跑去。边跑,嘴里边飞快的说着,“好小锁,哥哥今儿闹肚子,你帮忙去前头顶半天。回头,哥哥请你吃酒。” 沈云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冒充小锁。 小厮带他穿过一个小花园,才跑到了一栋飞檐斗拱的大屋后面,肚子便“咕噜咕噜”的叫唤了起来。 “哎哟,不行了!”小厮捂着肚子,掉头就往回跑,“小锁,谢谢啦……” 沈云拉低了帽沿,深吸一口气,经抄手游廊,绕到了大屋的前面。 “当啷”,正屋里传来摔碗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威严的老年男声喝斥:“堂堂的嫡长子娶我们家生奴才的女儿为正妻,你真是一个好父亲哪!” 沈云心中暗喜——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用说,这人肯定是袁半城袁太老爷!听意思,他正在骂袁大老爷。 没有犹豫,他站在门廊下,装作当值站岗,实则是听起壁角来。 没错,屋里的两人正是袁老太爷与袁大老爷这一对父子。 袁大老爷的左手吊着绷带,蔫头蔫脑的站在长案前,嗡声弱弱的反驳道:“那废物……” “废物?”端坐在长案后面的袁老太爷嗤笑,“你倒是天纵之材。可惜喽,却被一个学武不到半年的废物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嘿嘿,我说错了。你口中的废物是以一敌三!你们三个天才联手,也没能在他手底下过十招。伤的伤,残的残。一个个的果然是‘天资过人’!” 袁大老爷闭上嘴,不敢再吭声。 袁老太爷站起身,慢慢的踱到长子跟前,站住身形:“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刚刚从仙府那边送过来的。峰儿的第三场被判为乙等。如果没有前些天的事,明天成绩一公布,他就是初级武者了。” “怎么可能……”袁大老爷错愕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老太爷背负着双手,吐出一口浊气:“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朽木也能成材。”看了一眼长子,轻笑,“说起来,你比我要幸运得多。” “什么?”他的话跳动太快,袁大老爷完全跟不上。 袁老太爷撇撇嘴:“我是说,你有一个可以撑门立户的好儿子!这一点,你比我不知强到哪里去了。”说着,他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数了起来,“你看,第一桩,你的嫡长子学武不过半年,就一举得中;可我的嫡长子呢?初级武者考了几次来着?” 袁大老爷羞红了老脸。 偏偏袁老太爷根本就不打算放过他,继续掰手指,“第二桩,你的嫡长子长这么大,要你操过一点心吗?这么多年来,人家有你这个爹,还不如没有!人家不声不响的就一举得中!可我呢?为了培养你,老子简直是操碎了心,动用了多少资源?结果到头来,你除了逼死老婆,就没见你做成过一桩轰动全城的大事。” “还有,你的嫡长子为了给他母亲讨个公道,敢提剑弑父。你敢吗?你娘在世时,你有为她出过一次头吗?”袁老太爷冷笑,“我倒是希望你能有这份心气。你哪怕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心气劲儿,我也早就将家业交给了你。” “可惜啊,你一心作死,自甘下贱。门当户对的正妻不要,能撑门立户的嫡子也不要,偏要将个奴才秧子当成宝。看你舔着个脸,带着那些奴才们生的贱种到处应酬,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是我儿子!” “父亲,我……”袁大老爷大惊失色,“扑通”跪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抱着袁老太爷的一条腿,大声哭道,“儿子错了……” “你说你错了?”袁老太爷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复杂之极。 “是的,父亲,儿子知错了。”袁大老爷连声说道,“儿子是被那贱人迷了心窍……对,就是贱人挑破离间,害得我们夫妻不和,父子反目。”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露出狠劲,“我要杀了她!” 袁老太爷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两颗硕大的眼泪,哑声说道:“原来,我也错了。” “啊?”袁大老爷不解。 “德儿,这些年,你一直宠爱月桂,我一直以为你是重情义,为了不辜负青梅竹马的恋人,不惜无视妻族的强大助力……这样的你,至少有情有义,比你那些斗得跟乌鸡眼一样的兄弟要强一些。创业不行,但可守成。”袁老太爷苦笑,“可惜,我看错了。” 袁大老爷听出了话里之意,眼里全是惶恐与不安。 果然,接下来,袁老太爷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冷硬,象是瞬间将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你分明是自私自利,自卑却又自负到了极点,利令智昏,愚不可言啊!” “我若大的家业要是交到你的手里,用不了几年,就会被你这个蠢物败得连渣都不剩。” 袁老太爷说着,提起腿,将他甩在地上,“知错就要改,我……” “父亲!”袁大老爷趴在地上,尖叫着乞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我错了,我改,我一定改。请您看在峰儿的面上,饶了我这一回。” 几十年的父子,他很懂袁老太爷的心。听到最后面这句话,袁老太爷的脸上终于现出犹豫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自门外快步进来。 “主子。”他连个眼风也没有给袁大老爷,径直走到袁老太爷跟前,一番耳语。 袁老太爷一边听着,一边看着仍然趴在地上的袁大老爷,目光越来越不善。 后者不禁浑身打颤。 黑衣人说完,退后一步,垂手而侍。 “好,很好!”袁老太爷眯起眼睛,盯着长子,冷声问道,“初六晚,你出动了长房所有死士,是也不是?” “是……”袁大老爷面如土色,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豆大的冷汗。 袁老太爷又追问道:“你派他们去做什么?” “我……”袁大老爷不敢答。 袁老太爷连连点头:“好一个‘生死不论’!虎毒尚不食子,那是你唯一的嫡子!这些年,你们兄弟闯下的祸事还少吗?为父什么时候派死士,‘生死不论’的追杀过你们?” “父亲……”袁大老爷唯有痛哭流涕,做痛悔之状。 可惜,这回,这招失了灵,不再管用。 “你还记得你七叔吗?”袁老太爷摆手打断他。回到长案后面,大刀金刀的坐下,望着他,突然语气又变得平和起来,“这些天,我夜里老梦见他。” 七叔?袁大老爷满脸是泪的愣在地上,脑瓜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猛然记起,这位是何方神圣——族谱上确实有这么一号人。他是父亲的庶弟,排行第七,十岁时,病故。 “梦里,他老是跟我说膝下荒凉……”袁老太爷轻语。 然而,此话对于袁大老爷来说,却无异于头顶响起一道炸雷。 果不其然,袁老太爷接着说道:“你不是一直嫌弃他们母子二人,一心想与月桂他们长相厮守吗?罢了,如今,我成全你,今晚开祠堂,将你过继到你七叔名下。月桂也给你扶正。袁家庶七房是旁枝。月桂的娘家是良民,当个旁枝主母,也说得过去。唔,梅氏母子两个也一道跟你过去。至于峰儿母子两个,他们依然留在长房,不随你出继。这回,妻妾,嫡子庶长子,都是你的心头好,你要好好过日子……” “不!父亲!”袁大老爷绝望的大喊。 袁老太爷却再也不看他一眼,低头去翻摊在面前的账册,冷冷的说道:“错了,你以后要喊我‘大伯’。七老太爷才是你的父亲。”说罢,扬声下令,“阿一,请七房的大老爷出去。这里是长房,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放他们一家子进府。” “是!”一直垂手侍立的黑衣人领令。 新鲜出炉的七房大老爷还想苦求,被他无情的点了哑穴,随即象拎小鸡子一样的拎出了书房。 沈云看到他拎着人从门里出来,连忙低头站得笔直,象足了当值的小厮。 待阿一带人离开后,屋子里许久没有动静。沈云屏住呼吸,悄悄的挪到游廊那边,见屋里的袁老太爷仍然没有发话,当即脚底抹油,从原路溜之大吉。 守在左角门的护院换了另外两个人。 沈云身上穿着的是上院小厮服饰,畅通无阻。 回到古家小院时,太阳已经偏西。他急匆匆的去看袁峰。后者已然醒来。 “不好意思,我去你外祖家送信,正好碰到仙府大老爷封路,找你的舅舅们问话。”沈云接着又说出了袁大老爷的下场。 袁峰苦笑:“呵呵,袁老太爷为了保住我的功名,真是煞费了苦心。可惜,我杀出袁家,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当什么长房嫡长孙。”看着沈云,他诚恳的说道,“云弟,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以后,它就是你的了。我袁峰唯你之命是从。” 沈云愣神,回过神来后,连连摆手:“峰哥,你我兄弟,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说。再说,我救你,帮你,也是因为道义。” 没错,就是因为道义! 在回来的路上,他头一次想得如此之清楚: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袁峰为被逼死的母亲求公道,没有错。他救助袁峰,全了兄弟情谊,更是仗义行侠。 而那十名死士是奉命杀人,为虎作伥,因此而被杀,死不足惜。 这就是他理解的道义。 所以,如果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动用联络符,救下袁峰。 在此乱世之中,我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以后行事,也当如此。沈云如是对自己说。 第一四二章 事了 袁峰的心事既解,状态明显松懈下来。到底是失血过多,又重伤未愈,三言两语之后,又困劲来袭,沉沉睡去。 而沈云此时亦是心情大好。他只觉得自己的丹田处暖意融融,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力量。 啊,好想打拳! 心念一动,他起身在屋子里的空处打起了劲风拳。 呼——,呼——,拳风起,比往日里起码强健了一倍! 沈云心中大喜,越发的投入。五打步、金刚拳一一打出,拳招有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外面,古老大从门廊上路过,听到拳声,心中惊讶不已——臭小子竟功力大涨了! 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他更加确定,心里不免感慨万千,啧啧的跑去花厅跟古老二他们八卦,末了,叹道:“老二,你看看,这才几天哪!” 古老三在一旁跳了起来:“这回错不了,肯定是他!沈兄弟绝对是我们要找的人!” “嚷什么!”古老二端起茶碗,慢条斯里的用茶盖划去上面的浮沫,尝了一口,“有什么好奇怪的。心境提升了,功力自然而然水涨船高。我们哪个不是这样?”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心境提升?”古老大好奇的追问道。 “因为是我推了他一把。”古老二得意的道出中午之事,猜测道,“他应该是自个儿想明白了,故而心境提升。” “这样就说得通了。”古老大连连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再问,“老二,你不是最不喜多管闲事吗?这回怎么出手助他?” “我哪有多管闲事?”古老二放下茶碗,翻了翻眼皮子,“他要是老这样懵懵懂懂的,能带回去交差吗?” “就知道二哥心里也是和我一样认定了沈兄弟。”古老三在一旁快活的叫道,“二哥,你再去骂他一顿,激一激他。” 古老二随手给了他一起“毛栗子”:“我倒是天天都骂你,你的心境有见涨吗?” “就是。这事强求不得。老二也是顺势而为。”古老大难得的清醒一回。 “我这不也是想早些回去吗?出来这么多年了,我好想我们三省观。”古老三不禁眼圈泛红。 “我也是。”古老大也跟着说道:“尊者的腿伤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天冷的时候,还痛不痛?” 古老二低头复又端起茶碗,在心中轻叹。他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 到底是年轻力壮。第二天清晨,袁峰饱睡醒来,精气神大好。 沈云细心的帮他检查了伤口,发现各处的外伤皆已经止住了血。照这样的情形,这两天,数十道伤口陆陆续续的能愈合。再养十天半月的,袁峰便能下地行走了。 可是袁峰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这里毕竟不是沈云自己家里。还有,袁家的黑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他担心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而他已经很麻烦沈云与古老前辈他们了,不想再拖累他们。 禁不住他的再三请求,沈云吃过午饭又跑了一趟袁峰的外祖家。 街口已经解封。沈云很小心的察看周边,确定仙府没有留“尾巴”,这才去拍门。 大门很快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你找谁?” 沈云递过去一个信封:“有人托我给你家大老爷送封信。”说罢,将信封塞进小厮手里,掉头就走,片刻没有停留。 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关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洞开。袁峰的小舅舅率领一队护卫,打马自内出来,快马加鞭往东城门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后门陆陆续续的驶出一辆又一辆不显眼,且一模一样的青布小马车。它们有十来辆之多。出了后街的街口之后,分向而行,或东或西,或南或北。很快,省城的各要道之上都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沈云送了信之后,直接去了离得最近的那家茶楼。他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热茶,慢慢的喝着。 见袁峰的舅舅们真的依信上之言而行,他终于放下心来,往桌上扔了五枚大铜,起身往外走。 好吧,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将袁峰送到他的舅舅们手里: 乘袁峰午睡之时,先是古老大再次出手,用“缩地成寸”之术将昏睡之中的袁峰送到东城门外的城隍庙里。 然后,沈云出门去给袁峰的舅舅们送信。信是他写的,只有短短的两行:袁峰重伤,在东城门外的城隍庙中,速去接人。 不过,信封里夹带了袁峰的贴身玉佩。 显然,袁峰的舅舅们相信了。他的小舅舅就是去接人的。 至于四散开来,到处招摇的青布小马车真的不关沈云的事。那是袁峰的舅舅们自己想出来的,想必是为了迷惑袁府的耳目。 大功告成,沈云自然是抽身离去。他该回武馆了。 然而,当他走到楼梯口时,掌柜的提着袍角“噔噔”的走上来,拦住他,做出一副相熟的样子,笑嘻嘻的招呼道:“沈公子,我们东家新近得了一壶新茶,请您去雅间尝尝鲜。” 而楼梯的下面,两个魁梧的伙计冲他咧着嘴笑了笑。 看来,这壶新茶不喝也得喝喽。沈云早有心理准备,挑眉应道:“前头带路。” “好咧,您请这边。”掌柜的躬身笑道。。 沈云跟着他走到了二楼的右端头。 掌柜的在一扇雕花门边站定,推开门,转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云进去。 “沈小友,来,请这边坐。”一位须发皆白的削瘦老者坐在紫檀圆桌旁,冲他招手。 沈云没有见过他,但是,听过他的声音,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抱拳行了一礼:“小子沈云见过袁老太爷。” 袁老太爷微怔,旋即,颌首赞道:“能猜出老夫的身份,沈小友很聪明!” 沈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曾潜入袁府,偷听过他说话。是以,他上前入座,随口胡编道:“您这么夸小子,小子怪难为情的。是峰哥曾跟小子提起过您。” 袁老太爷会现身见他一个无名小子,显然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这样的老人精面前,他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沈小友快人快语,是性情中人。峰儿运气不错,交到了你这样的好朋友。”袁老太爷面露喜色,直接问道,“那么,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请问沈小友,峰儿现在可好?他人在何处?家门不幸,老夫这些天寝食难安,甚是挂念他。” 这会儿终于知道“甚是挂念”了,您这十几年都干什么去了?晚了!沈云心里直嘀咕,但面上不显,说道:“袁老太爷莫要牵挂。峰哥他很好,三天前他已经离开省城,游学去了。” “当真?”袁老太爷当然不信。 当然不是真的。不过,这话可不是沈云现编的。而是袁峰有言,若是袁老太爷找来,叫他如是以对。 他也没准备瞒着,答道:“离别之时,峰哥确实是这么跟小友说的。” 袁老太爷听出来了,这是袁峰的意思。他长叹道:“罢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顿了顿,又恳切的相托,“他日,沈小友若是遇到我那孙儿,请转告他,老夫甚是想念他。他若是玩累了,就回家来。”象极了一位思念孙儿的祖父。 沈云如果没有亲耳听过他与袁大老爷的那一席话,真的会被他给打动。 “是,如果有缘再见到峰哥,小子一定将您的话带到。”他笑道。 袁老太爷见他说话滴水不漏,笑了笑,端起茶碗:“那就有劳沈小友了。”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沈云起身抱拳告辞。 待他离开雅间后,阿一从暗处闪身出来,问道:“主人,他在撒谎。要不要跟着他?” 袁老太爷轻轻摇头:“峰儿现在存着一肚子的怨气,就算人找回来了,也是身在,心不在。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他在外头闯两三年,长些阅历,也是好事。”喝了一口茶,又道,“至于沈云,嗯,不错。峰儿交友有眼光,象我年轻的时候。唔,那个报信的陈家小子,处理掉了吗?” 阿一点了点头。 “那就好。沈云是峰儿的人脉,莫让府里的那些乌鸡眼知道他的存在。以后,你们看到他,也要装成不认识。” “是。” 再说沈云,出了茶楼之后,返回武馆。途中,路过李府,看到大门前围着不少人。心中一动,他也围了过去。 原来是李府的家丁们哭丧着脸在布置丧事。他们有的在大门上挂白布,有的则是用写有“奠”字的白灯龙换下先前的红灯笼。 沈云暗道:李大老爷明明是除夕晚上遇的害。莫非他们一直压着,到今天才发丧? “这府上是什么人刚没了?”他装成好事者,跟身边的围观者们悄声打听。 “当家的。李大老爷。” “听说是中午的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就在这时,沈云突然感觉左后侧阴测测的,甚是怪异。他悄然用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结果,他看到了一个麻子脸的大婶站在那里,伸长脖子往人群里瞅,象是在找人。 “冬子娘,我们走喽。”一个胖大嫂从人群里出来,喊道。 “哎。”麻子脸的大婶与之一道,有说有笑的走了。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啊。莫非是我的错觉?罢了,李府之事,不是我能掺和得起的。沈云定了定神,转身走出人群。 第一四三章 各奔东西 沈云回到药谷时,已到了晚饭点儿。年假早已结束。据余头说,这回武馆又开考招了一批新弟子。所以,沈云看到药谷里多了不少稚嫩的新面孔。 他的药田被打理得很好。但是,陈龙他们几个都不在。 三天后,洪天宝最先回归,带来了其他人的消息: 他们五人一同参考,四人得中,只有陈虎落榜了; 而陈虎出事了。在张榜的那天上午,他连长随也没有带,独自出了门,然后,就一直不见回去。他外祖家也没有见过他。陈龙他们几个堂兄弟带了人,分成几队,在全城撒开了找他。今天上午,其中一队在西山脚找到了他的荷包。陈龙他们得了信,都上西山那边去了。 扶子兴一举得中,心满意足,无意再回武馆继续求学。眼下,他正忙着与两位兄长分家,等空闲下来,才会回来处理休学等事宜。 至于袁峰,洪天宝和沈云很有默契,谁也没有提及他。 又过了五天,陈龙独自回到了武馆——陈虎真的出事了。陈家人在西山脚找到他的尸体,七零八落,惨不忍睹。陈家请了仙府最有经验的杵作,才勉强拼起他的尸身。据后者推测,是堕崖而亡。 为此,陈龙懊恼不已,跟沈云他们说道:“那天上午,他出门前,我碰见了他。当时,我就觉得他的神色不对,反常得很。我以为他是因为武试失败,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有多问。哪知……早知道,我一定叫住他,好生开导他一番的。从小到大,他都很听我的话。” 沈云与洪天宝闻言,唏嘘之余,一起劝解了他许久。 这时,武馆里开始流传一则消息:贝大帅将率军攻打叛军的老剿。 消息越传越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什么仙庭无兵可用,唯有贝大帅可堪驱驶,是以,仙都那边都在传,仙帝有意封贝大帅为平南侯,令其近日率部出征,前往叛军老剿平叛。 又有道,贝大帅盘踞省城是在休养生息。现在也养得差不多了,正积极为平叛做准备。今年仙府提前开武考,就是准备之一。因为贝大帅要下大气力招兵买马,扩充兵力。 于是,各院弟子人心浮动。很多考中了初级武者的弟子摩拳擦掌,有意投军去闯一番功业。 陈龙也有此意:“云弟,天宝,我们一起去投奔贝大帅,好不好?” 沈云很坚决的摇头:“我没想过要建功立业,不去。”他的师父就是叛军里的将领。是问,他怎么可能去围剿叛军?再者,他对仙庭一点好感也没有,为什么要替其卖命? 洪天宝也是将脑袋做蒲扇摇:“投军?那是刀尖上舔血,危险得很,我应对不来的。不去,不去。”他的家境不错,打小锦衣玉食,唯一缺的就是功名。如今功名到手,他越发的惜命,哪里肯去拿自己的小命博什么功业? 陈龙连道两人无趣,急急的请了假,回家与家人商议从军之事。 不过,第二天,他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他家里不同意,说叛军闹了好些年了。仙庭年年发兵下叛,然而,叛军却越闹越厉害。可见不是那么好打的。叫他安安心心在武馆学武,过两年再去武考。 尤其是他娘,撂下话来——“你若是偷偷摸摸的去从军,我也不活了。你前脚去投军,我后脚就吊死在这屋里!” 陈龙怂了,不敢再提投奔贝大帅之事。 武馆诸院,有意向投军的弟子越来越多。他们整日里三三两两的集在一起,热心沸腾,畅谈投军,憧憬建功立业,再也无心学业。 眼见着听讲的弟子越来越少,小半个月之后,武馆方面终于有了回应。这天清晨,各院都同时张榜公告: 首先,山长大人亲自去大帅府打探,传言部分属实,贝大帅确实有计划于年内出征平叛; 其次,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贝大帅非常欢迎武馆众师生一同参与讨逆大业。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贝大帅建议没有功名的弟子当以学业为重,争取早日成材,以效力仙庭; 末了,武馆表示,很赞同贝大帅的平叛主张,举全馆之力支持,将在近期内组织门人从军。有意者,不论是武师,还是弟子,甚至仆役,只要符合贝大帅之条件,即日起,皆可去任务处报名。报名为期十天。 也就是说,只要是武馆的人,都可以报名,但至少要是初级武者。 看过公告,那些本次没有参考,和武考失败的弟子大多数都安分了。各院的讲课,听讲的弟子人数逐渐上升,几天之后,恢复如常。 随后,各院的任务处接连发布了一系列的任务。其中,新增的“游学”任务,最吸引弟子们的眼球——但凡在武馆学满半年的弟子,可以向所在分院的任务处申请外出自由游学三年。在游学期间,武馆保留其弟子身份。三年期满,若游学弟子逾期半年未归,则视为弃学,武馆不再保留其弟子身份。 洪天宝就很感兴趣。他其实对学武和学药都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今功名在手,更是一心只想混日子。奈何家中父母期盼他将来能在功名路上更进一步,敦促甚紧,这才不得不回武馆继续求学。没想到,他自己还没想出应对之策来,武馆就先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出去游山玩水。 “你们想不想去游学?”他热忱的话邀请沈云和陈龙,“要不我们结伴一道出去闯荡一回?” “我暂时不想去。”沈云笑着谢绝了。自从离开牛头坳村后,他一直在外头“闯荡”,对此无感。最主要的是,什么是道,他还没有找到答案。在过去的半年里,他潜心读书,自觉颇有收获,是以,私以为,与其出去象太师祖生前一样瞎闯,还不如静下心来,读遍武馆各院借书间的藏书。 陈龙对从军之事,一直没有死心来着。闻言,当即满口应下:“好啊。” 他笑嘻嘻的一把搂过洪天宝的肩膀:“等贝大帅大军出发了,我们俩就一道去游学,好不好?” 洪天宝一听,跳了起来:“哦,你游学是假,半道上去投奔贝大帅才是真,是也不是?你这是要我跟你一起骗你的家人哩。” “天宝,你真聪明。”陈龙搓着手,乞求道,“帮帮忙喽。” “我得好好想一想……” “天宝,求求你了。” 洪天宝起先是不同意的,但是,禁不住陈龙的再三恳求,最终松了口。 他们的父母听说是武馆的任务要求,又听说是要去仙都长见识,二话不说,皆同意了。 于是,他们俩开始各自为“游学”做准备。 到了月底,贝大帅在省城正式张榜,招兵买马讨逆。一时之间,应者云集。 放月假的时候,袁峰的两位舅舅亲自到武馆感谢沈云。他们带来了袁峰的最新消息:他带着伤,与他们一道扶灵回了青城。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听闻贝大帅张榜招募兵马,他也有意投军。 “峰哥回省城了?”沈云大喜。 袁峰的小舅舅摇头:“不,他留在青城,这次没有跟我们回来。等大军开拔后,他将直接从青城出发,去追赶大军。” 临走之前,他们俩硬是塞了一枚玉戒指给沈云,并告诉他,他们在茂丰源钱庄存了五千两白银,他凭着这枚玉戒指,随时可以去任何一家分号支取这笔银子。 三月初九,大吉。 贝大帅领军出征。 五天后,洪天宝和陈龙离开省城,开始“游学”。 那天,沈云特意请了假,赶到东城门去送他们俩。 没想到,扶子兴也带着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提着一个大食盒过来送行。数月不见,他长胖了一大圈,小肚子初具规模。 听那俩伙计唤他“东家”,陈龙戏谑的伸手戳了戳他的油肚子:“我说东家,你这是在哪儿捞了一肚子油水?” 扶子兴呵呵笑道:“我就是守屋鸡仔,能去哪里捞油水?自己吃自己呗。” 接着,他道出了自己的近况。正月十五那天,他们三兄弟正式分了家。他有功名在身,两位兄长态度大变,没有在分家一事上为难他。他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自己的那份家产,带着母亲出来单过。 “我分得了一家酒楼,重新开张没几天。”他搂着油肚子,笑道,“所有的菜式都是我亲自品尝之后,才定下来的。这不,上百道菜试下来,我不知不觉的就胖了十来斤。”又道,“兄弟几个得了空闲,上我那里吃饭喝酒,永远不要钱。” “你早说呀。”洪天宝冲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我这都出远门了,你才说。” “那你今天不要走,去我那里喝一盅?”扶子兴挑眉。 陈龙连忙做紧张状,一手夺过大食盒,另一只手将洪天宝拖走:“天下无不散之席,哥几个,回见!” “哈哈哈……”沈云与扶子兴皆被他的怪模样给逗笑了。 然而,欢声笑语还未散尽,转眼,四位少年已各奔东西。 “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陈龙与洪天宝打马上了官道,身影渐小,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今天只请了半天假,不得闲。等放假时,我一定去你那里大吃一顿。”沈云谢绝了扶子兴的热忱邀请,返回武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一四四章 不如去游学 岁月如梭,转眼,沈云已在鸿云武馆潜心读书两载有余。 两年多来,他读完了各院借书间的各类,正如钱师尊所言,多读书确实于武学大有裨益。并且,他自我感觉心中越来越明亮,待人持物比来武馆之前明显更有条理。然而,什么是道,他还是不得其解。 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去大礼堂后面的静室,向钱师尊请教武学难题。 “唔,你来了。”钱师尊招呼他进屋。 屋里比往常更加空荡。窗前长榻上的书卷、香炉等都不见了。而地上摆着一个大竹匣子。 “钱师尊,你忙哪?”沈云连忙说道,“弟子明天再来。” 钱师尊指了一下他以前常坐的圆凳:“坐吧。我要离开武馆了,明天就走。” 沈云讶然:“您也要去从军?” 两年前,贝大帅率部出征平叛。结果,叛军比所有人想象的更难打。贝大帅的部众与之交战,次次损兵折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为此,贝大帅威名受损。他是仙帝亲封的“平南侯”,如今却被人们背地里戏称为“难平侯”。不过,贝大帅自己并没有平叛接连失利而受挫,反而多次扩充兵力,大有越挫越勇之状。这不,一个月前,他又一次张榜招募兵马。 而鸿云武馆是贝大帅亲手创建的。武馆方面并没有因为平叛大业受挫而退缩,一如既往的对此表示支持,积极号召符合条件的门人应征。这一次又组织了百余人从军。他们于明天出发。 令沈云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永安副教使竟然高调报了名。沈云听说后,特意去向其道别,以感谢他这两年多的照顾与扶助。只可惜,他两次求见,均没有见到人。第二次去的时候,永安副教使人虽不在,却给他留了一封信。 在信里,永安副教使洋洋洒洒的写下千余字,详尽的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末了,写道,‘平叛大业已到了最关键之时刻,此乃千秋功业,我辈当全力支持之”,劝他也一道去从军, 沈云读罢信,方知平叛之艰难。但是,这又与他何干?叛军于他无冤无仇,相反,仙符兵却是他不共戴天之血仇。如果不是师父生前对叛军失望到了绝望,几次三番的说他们“不足与谋”,他看罢这封信,指不定会去助叛军一臂之力。 他又没有想到的是,钱师尊竟然也要从军。 真搞不懂,这样的仙庭,有什么好效力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钱师尊摇头:“哦,聘约到期了,恰逢我有一老友有意开武馆,请我坐馆。我出来有些年头了,也想回去与家人多聚聚,便同意了。” 原来是要回去与家人团聚。沈云连忙抱拳道贺。 钱师尊笑了笑:“一家小武馆,教三两顽童罢了。”接着,他言归正传,问沈云碰到了什么武学难题。两年多来,他已经习惯沈云隔三岔五的过来请教武学。 沈云据实以对。 钱师尊细致的指点了他一番,末了,眉尖轻蹙:“我观你这半年来未有寸进,象是瓶颈之状。” 沈云点头。确实如此。他正为此而苦恼不已。 习武之人陷入瓶颈,是常有的事。是以,武馆的师尊们在武学讲课时,时常会提及如何克服瓶颈状态。沈云也不是头次碰到瓶颈。以往,他只要按照师尊们所教去做,少则数日,多则一月,就连冲破所谓的瓶颈。然而这一次,他用尽了法子,却发现半年来的种种努力都象是付诸了流水,一点效果也没有。 “钱师尊,我当如何突破呢?”这也是他今天来请教的问题之一。 钱师尊细细的问了他这半年的习武练功情况,沉吟片刻,说道:“这两年你进步很大,略有小成。然而,常言说,欲速则不达。习武也是如此。我以为,你不如暂且缓一缓,出去游学一段时间,兴许会有效。” “那,弟子去哪里游学好呢?”讲堂上,不只一个师尊提出过这个法门。沈云近来也有想过外出游学,只是还没有拿定主意而已。 钱师尊笑道:“这要问你自己。比如说,你有什么心愿,或者,有什么想见之人,想做之事。理清楚了你心中所想,你自然而然就知道该去何方游学了。” “谢钱师尊赐教。”沈云心头大亮。 不用多想,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待学有所成,有两桩事必须做,一是,找到那群仙符兵,还有下令屠村之人,报仇雪恨;二是,寻访九姐。 既然困于瓶颈不得破,那么就借着游学,去了却多年的心事吧!他很快拿定了主意。 钱师尊见他眼中露出坚定之色,颌首轻笑,转身从书案上拿了一张自己的名帖递给他:“我是罗洲云海人氏。这一次回去后,我应该会在云海长留一段时间。你若游学到云海,可拿着这份名帖去找我。” “是。”沈云接过名帖,再次道谢。 不过,眼下,他还不能外出游学。因为他种的红珠草要小半个月才到收获期——自从发现用红珠草的嫩芽炒制出来的茶对凝结真气大有裨益之后,每年的四月份,他都会种一次红珠草。摘得的嫩芽炒制出来的茶叶,恰好能够他喝满一年。 因为他收获的红珠果每次都会被药院高价收购,从而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所以,旁人都以为他种植红珠草就是为了钱财。两年来,也无人发现红珠草茶的秘密。 待收完红珠果,已是五月初。沈云开始办理游学手续:首先,他到任务处领取了游学的任务;然后,拿着任务牌,到药院办理了药田托管。 按照药院的规定,托管是要按年交一笔费用的,即,不论药田之大小与优劣,每年的托管费都是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一百两银子是相当的值:药院会将以任务的形式,经营托盘的药田。如此一来,不但药田不会荒废,而且托管者还能分到一成的收益。 象沈云的水田是养珍珠贝和水鱼的熟田,每年的出产多达四五百两。光这一项的收益提成,就抵消了一半的托管费。以药院对药田的经营能力,只要不碰上灾荒之类的,再加上土田的收益提成,兴许能将托管费全赚回来呢。 沈云交了三百两银子——他手头的线索太少了,又时隔将近七年,所以,不论是报仇,还是寻访九姐,都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三年的时间,真不算多。 第一四五章 有缘再会 因为不知归期,游学前,沈云跟余头他们,还有扶子兴都道了别。 余头他们都很舍不得他,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要他早些回来。 “铺子里的年账,没有先生,我们都做不来。” 好吧,其实,跟着沈云学了两年多,他们一个个的如今都能识文断字,算盘珠子打得飞快,做账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一年一结的年终总账,主要也是余头和苏老三在做,沈云只是最后帮忙校账而已。 “连你也要走了。”扶子兴听完,无比惆怅的捧着初具规模的油肚子。 这两年,他的酒楼渐渐上了道,在省城有了些名气,日子越过越红火。但在名利场里打滚两年,他越来越怀念在武馆求学的那段时光,以及与沈云他们的交往,是以,也越发的珍惜与沈云等人的情义。 只可惜,袁峰自家中剧变之后,就失了音信;洪天宝和陈龙倒是时常有写信回来。但是,他们一个去仙都游学,一去两年多,要明年才能回转;而另一个则是假借游学之名,半道上投军,从寻常小卒做起,前次写信来,说刚升了小队长。 总之,当年,一起在武馆求学的小伙伴们,除了死去的陈龙,如今都是天南海北,各奔东西,很难再聚。 “好了,我会常给你写信的。”沈云被他那副忧怨的样子给逗乐了。 离开省城后,沈云准备先去郑家庄探望洪伯一家人。前次回去过年,他听洪伯说,甜妞也到了查看仙资的年岁,等仙府发了公告,就要报名去查看。省城这边,过了正月,就发了公告。想必永安县那边也是相差不了多少天。 不知道甜妞有没有查出仙资来。沈云很是挂念。再者,过几天便是清明节,正好去给师父上坟。是以,他将郑家庄作为游学的第一站。 孰料,短短的数月,郑家庄已是物是人非:甜妞真的被查出来有仙资,成为仙童,三天后被仙门派来的仙师们接走了。她的家人和外祖家皆因此而得到升藉。陈老爷和松哥儿作为家人,连升两级,与她一样都是仙藉,成为仙官;洪伯,以及拴子夫妇是外家,皆升一级,成为良民。 “他们两家人都随陈仙童一道,搬去了仙人福地。”佃户们告诉沈云,“因为仙师们催得紧,洪老太爷来不及给您送信,走之前吩咐我等,以后庄子归公子管。公子说是什么章程,就是什么章程。” “我等日盼,夜也盼,您一直没有回来。农时耽误不得。我们就按先前的规矩,自作主张开田春种了。”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给我等说说新章程吧。” 沈云之志不在小小的郑家庄,况且,他也不是庄子的主人。如果不是洪伯相托,而他又受了馆主大人的大恩惠,哪里肯接管郑家庄? 他对惴惴不安的佃户们说道:“我只是回来打个转,很快就要走。洪伯一直将庄子管得很好。以后,我们一切照旧,仍然按他订的章程来。只是常年在外,未必一年能回来一次。所以,原本是一年一交的租子改成记账,等我回来再说。”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管事的。佃户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长者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公子,您说记账,是怎么个记法?我们种田是靠天吃饭。年景好的话,能多收几斗;要是碰上灾年,颗粒无收也是有的。到时,小老儿跟您说,前几年庄稼长了虫子,收成不好。您却道,别处都是连年丰改,没听说过长虫子。这叫小老儿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象是炸开了锅,其余佃户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沈云刚才提出记账时,其实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面。若是换在以前,他是想不到。不过,在药谷里种了三年药。药田每年的产出对天时依赖之强,他也是深有体会。 摆摆手,他示意佃户们先安静下来。 “所以,关于租子这一条,我们改一改。”他笑道,“以后,每年的租子定下来。你们看啊,我们郑家庄往年的年景是平年多,三五年里,总会有一个丰年。七八年里,有可能碰上一个灾年。所以,我们每年的租子就照以往平年的租子,再减两成,你们看,怎么样?” 在去省城求学之前,洪伯请他帮忙整理过往年的旧账。是以,他很清楚郑家庄近十年的收成情况:除去起兵祸那两年,颗粒无收之外,十年里,郑家庄还闹了一次水灾,那年收成大减;余下的年份里,有两个丰年和五个平年。 以他的心算能力,顷刻之间就算出了近十年的平均租子数。恰好就是五个平年的平均租子数,再减两成。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知道佃户们生活不易,完全可以用“艰难”二字来形容。如果郑家庄是他的私产,在此基础上,肯定会再减免一些租子。 但是,他不是。庄子的主人是馆主大人。他受洪伯之托,替馆主大人照看家业,就要忠其事。 不过,在这样的乱世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在心里决定以十年为期。如果十年之后,还没有馆主大人的音信。那么,他会以馆主大人的名义,每十年一次,将十年里收得的租子,全散出去做善事,接济这一带的穷苦人家。 他说完,佃户们的脸上皆是一脸茫然。 年长者着了大急:“公子,以前,碰上年景不好,收成少,洪老太爷都是要减免租子……每年收的租子并不都一样。” 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给他作证:“就是呢。” 沈云并不好糊弄:“但是,收成好,洪伯收的租子也会多一些,对吗?” 年长者被他点破,不好意思的呵呵:“公子,从来没有这样收租子的。小老儿一大家子要糊口……要好好算一算。”说着,他垂下头,两只手笼在袖子里,算了起来。 其他人也一样,各自算着。 不一会儿,很多人神色焦虑,额头上开始冒大汗。估计是左算右算,都算不出个好坏来,急的。 沈云又道:“这样吧,我会在庄子里住两晚。你们先回去,后天上午,再来回复我也不迟。” “好啊,好啊。”佃户们如获大释,忙点头应下。 郑家庄是一个很小的庄子,再加之,甜妞成为了仙童,这也令仙府和周边的人忌惮得很,目前都不敢生出心思,染指郑家庄。是以,沈云检查过庄子之后,见屋舍、家具等都是好好的,便去了自己以前住的竹林小屋。 没想到,枕头下竟然压着一封信。 他打开信一看,是陈老爷代写,洪伯口述。 佃户们没有说谎,洪伯确实是将庄子移交给了他打理。而以前历年的租子,他也转成银钱,连成账本一道,用箱子装着,藏在他的床底。末了,洪伯说,他们一家人随甜妞去仙山讨生活去了,有缘再见。 看罢信,沈云不禁想起师父遗言里所写:缘起缘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于是,心中释然。 第二天,佃户们就早早的一齐过来了。想来他们是算清楚了,新的章程是减免了一些租子,一个个喜笑颜开,迫不急待的跟沈云重新定了契。 事成之后,他们都热忱的邀请沈云去自家吃午饭。 沈云一一婉言谢绝。 第三天便是清明节。清晨,太阳刚出来,他悄悄的进山,给师父上了坟。 祭拜完林焱,郑家庄的事也已了结。沈云离开,前往永安县城。 第一四六章 确信 计划里,沈云离开郑家庄之后,也是要去永安县的。他将在那里,租一辆马车,去石秀县。 而眼下,他去永安县城,又多了一个目的,即,打探甜妞晋升为仙童一事。 后者成为仙童,并带着陈老爷等举家迁往仙山,沈云是打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也令他再一次觉得,仙门也并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是那次听紫瑛真君说,没有灵根的凡人也照样可以修仙。 什么是道?太师祖穷其一生,四处寻访,没有找到答案;师祖、师父亦是;而他在武馆潜心苦读近三载,也不得知。 也许要去仙门,才能找到答案。 沈云以为,陈老爷他们都是凡人。既然他们能去仙山“讨生活”,那么,他应该也是去得的。 对于凡人来说,仙门是神秘之所在。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条线索摆在他面前,岂能轻易放过? 再者,话又说回来。师父生前常说,耳听为虚。仙童一事,太过玄乎。没有亲眼看到甜妞他们被仙师接走,单凭郑家庄的佃户们之言,以及洪伯的那一封短信,他是将信将疑,决定亲自去县城里,到陈家的粮铺周边走访一遭。 沈云越想越心急,脚下频频加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就这样,他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永安县城。 陈家粮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仙童博古店”。 看到招牌上的“仙童”两字,沈云心里又多信了三分。 铺子装璜得古朴典雅,珍宝架上摆着十几件铜鼎、玉瓶之类的。掌柜的和与伙计们全是生面孔。听沈云自称是陈家旧友,他们都呵呵笑了。 一个小伙计抢白道:“巧了,我们东家也与陈老太爷是世交老友。这家铺子便是陈老太爷转让给我们东家的。不知这位公子是来打探仙山呢,还是……” 他话未说完,吃了掌柜的一记眼刀,于是,缩了缩脖子,袖着手退到一旁。 掌柜的冲沈云打了个拱:“沈公子,对不住。敝店开张一月有余,接待的陈家亲朋好友不下百人。细问之下,绝大多数都是假冒的。那些人死死纠缠,硬是想从我们嘴里探听仙山。我们与陈仙童,还有陈家都不熟。哪里知道这些?那些人也真是没脑筋。我们但凡知道一点点,岂不早就拖家带口的去仙山当神仙了?他们也是厌了,言话之中,难免有些得罪。公子大量,请海涵。” 沈云摆手:“无妨。” 好吧,他也是来打探仙山的。如今掌柜的话里藏针,先放话堵了他的口,叫他再也无法张口。不然,他也成了“死死纠缠”、“没脑筋”的那些人之一。 不过,听掌柜的话里意思,甜妞的的确确成了仙童。 也罢,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仙门,找到答案。 既然打探不到什么,沈云便径直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青布小马车,按计划赶往石秀县。在那里,他有三桩事要做:一是,去刘家拳馆旧址,祭典刘爷爷,同时,也跟周边的街坊们打探一下馆主大人有无回来过;二是,去后山的山洞看看;第三桩事则是打听小溪村。 最后那桩事是与报仇有关。 当年,他不到六岁,所记之事有限得很。过了这么多年,他只记得野鸡岭,完全记不得离开小镇的路。是以,在武馆时,他查找牛头坳村的方位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从何处下手。更让他头痛的是,地图上,石秀县的周边山岭根本就没有叫做“野鸡岭”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拜访当年救他们兄妹出野鸡岭的洪大爷等猎户们。兴许他们还记得当年的事,能带他找到那个小石潭。 记忆之中,他与九姐是沿着一条山溪水走到小石潭边的。他觉得,只要找到了小石潭,再逆流而上,就能找到姑奶奶所在的小镇。到了小镇,他兴许还能记得回牛头坳村的路。就算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小镇与牛头坳村就只隔了那么远,搜索范围大大缩小。他方方圆圆的找,总会找到的。 赶车的车夫看上去有四十出头,很健谈。出了城门,官道上行人、车马渐渐变得稀少。他便歪坐在车辕上,跟沈云闲扯起来:“小哥,你的官话说得真好。你不是我们永安县人吧?” 沈云笑了笑,换了一口永安县城的话:“我住在城外的郑家庄。” “啊呀,郑家庄!就是出了个仙童的那个郑家庄?”车夫惊呼,立马坐正了身子。 沈云点头:“正是。” “那您见过仙童喽?”车夫星星眼。 “以前见过。”沈云答道,“我常年在外,前些天,才回到庄子里。” 车夫甚是惋惜:“可惜喽。”甩了一记响鞭,说起八卦来,“我们永安县风水好。以前,每年都会出一两个仙童的。唉,自从兵祸过后,风水也坏掉了。前两年,一直没有出来仙童。大年初一的时候,仙府特意宰了三牲去天帝庙祭天,求天帝老爷赐下仙童。还别说,天帝庙真的很灵验,一求就灵。今年真的赐下了一个仙童。可把大老爷高兴坏了。又听说,兵祸时,仙童一直寄居在外家,是外公手把手的带着。本来按规矩,只给仙童的家人升藉的。大老爷格外开恩,给仙童的外家也升了藉。仙童也很懂得报恩,当外家和自家一样,都一道带到仙山享仙福去了。” 说到这里,他一脸艳慕的啧啧咋舌,“大伙儿都说,这两家肯定是祖坟葬得好。后来有人透出风来,说仙童老家是在石秀县石头村。先是这周边的人都去石头村沾仙气。后来,风声越传越远,老远的人也跑来了。托仙童的福,这一两个月来,我们这些赶马车的生意格外好。” 看了沈云一眼,又道,“小的也接了好几趟从省城来的客人。先前听小哥说的官话和他们相差不多,小的还以为小哥是省城来的远客呢。 听了他的话,沈云完全信了,不再有任何的猜疑。 假不了,甜妞真的当上了仙童。陈老爷和洪伯他们两家人也是真的跟着去了仙山。 总有一天,我会寻到仙山!沈云看着前方的路,心里生出一股子豪情。 第一四七章 祭奠老刘头 到石秀县时,已近黄昏。 沈云在东安集外面找了个客栈投宿。待夜色深沉,他换了夜行服,背上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包裹,从窗台翻出,前往刘家拳馆旧址。 这里依然实行宵禁,街上时常有小队的仙符兵巡逻。 不过,今非昔比。按钱师尊的话说,沈云现在武学小成,如果去参加武试的话,考个初级武师,是三个手指拿田螺——十拿九稳。运气好的话,中级武师也是考得过的。 石秀县仙符兵的战力远逊于省城的仙符兵。沈云现而今连后者都不放在眼里,有好几次在夜里溜出武馆,去东城区应扶子兴的饭局。更何况前者? 很顺利的,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刘家拳馆的旧址。 自打那年正月十五外出看花灯,离开这里后,时隔数年,沈云终于又回来了。 记忆中的小巷,安宁而又温暖。在沈云走投无路,最无助之际,给他遮风挡雨,最大程度的庇护了他。如今,映入他的眼帘的,却是如水的月光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寒意自最后一截尾椎骨涌起,瞬间浸入全身。沈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刘家拳馆和对面的刘宅,皆不复存在。那里长满了野草藤蔓,连堵烂墙也看不到。 巷口的铁匠铺子在大火中幸存了下来。借着月光,沈云依然能清楚的看到靠着拳馆的那一面青砖墙被烟火熏得乌黑,不见本色。 但是,铁匠铺现而今也是荒废了。大门破破烂烂的,最窄的门缝也不下于两指宽。守门的大铁锁还在,长满铁锈。沈云高度怀疑,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能戳掉它。 不过,他没有去碰它。因为透过大门上的窟窿和长缝,他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其中的荒凉与颓废,完全不下于隔壁。所以,没有必要进院子。 看来,铁匠铺虽然是在大火中保全了下来,却没能躲过之后的兵祸。 沈云吹亮火折子,凭着记忆,去找拳馆的后杂院。当年,他就是和刘爷爷一起住在那院里。 一切都被烧得精光。沈云捡了一根木棍,在半人深的荒草丛中,左探右戳。费了一些工夫,“砰”的一声,木棍戳到泥土之下有一个硬实的东西。 他连忙蹲下身子,扒开厚厚的土石碴子察看。 没错,是后阿杂院那口老井的一截井台石。 他顺着长石的轮廓,很快清理出来了大半个井台。于是,以井台为参考,整个拳馆旧址的方位都能确定下来了。 沈云先是去找当年住的柴房。 他找得很仔细。然而,那排屋舍烧得很彻底,都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叹了一口气,沈云去正院方向继续寻找。 找了大约半个时辰,仍然是一无所获。 难道说,刘爷爷葬身火海,连一块遗骨也不复存在了?还有可能是我来得太晚了。 想到这里,沈云不禁喉头发堵,两行眼泪滑然而下。 他也想早些过来,给刘爷爷收骨,立坟。然而,那时的他实在是太小,太弱,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不起,刘爷爷。”又细细的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沈云无奈之下,只能将刘爷爷生前所住的那间柴房方位上的野草全清理干净,将刘爷爷生前赠给他的那只旧荷包埋在地里,替其立了一个坟头——他找不到刘爷爷生前穿过的衣物,只能用这个荷包,勉强为刘爷爷立一座衣冠冢。 他听老人们说,人死之后,化为鬼魂,住在坟里。如果死后没有坟头,就会沦为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他早就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了。但,刘爷爷生前是信的。他老人家一生无子无孙,是以,最担心的便是,死后连个坟头也没有,无所依从,沦为孤魂野鬼。 沈云还给在坟头前给他立了一块木碑。说来好笑,他与老刘头同屋住了数月,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听说他的名号。只知道跟着傅大哥一道,管他叫“刘爷爷”。而馆主大人则是称他为“刘叔”。是以,他只能用如意刀在木碑上刻着“刘爷爷之墓”。想了想,又在下方加了一行小字:沈云立。 刻好后,他收起如意刀,心道:如果馆主大人或者傅大哥回来,看到我立的墓碑,就会知道我曾来过。这样一来,他们去郑家庄,就能打探到,我在鸿云武馆求学。 接下来,沈云开始在坟前祭典刘爷爷: 他先是在碑前点上两根白蜡,一字排开的摆上三只小碗碟,里头分别装了一小把刘爷爷生前爱吃的酱瓜子、冬瓜糖和卤猪耳朵;然后,他跪下来,扎扎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起身,一边烧纸钱,一边小声的说着:“刘爷爷,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酱瓜子、冬瓜糖和卤猪耳朵。隔了这些年,前面街口的那家点心铺子不在了。东安集里刚好新开了一家吃食铺子。这些都是在那里买的。我尝过了,味道也还地道。你也尝尝罢。” 又道,“你操劳了一世,缩衣节食的,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我给你多多的烧些钱。你在阴曹地府里,不要省,想吃什么,就自己买来吃。要是钱不够用了,你只管给我托梦。我再给你烧……” 正说着,巷子外面传来一阵“叭唧叭唧”的脚步声。 一共有五人,是巡逻的仙符兵。 带来的纸钱也烧得差不多了。沈云看着最后几张纸钱也化成了灰,这才说道:“刘爷爷,我走了。以后若有机会,再来看你。” 脚步声更近。 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大叫:“那边,那边有火光!” 沈云不慌不忙的踩灭纸灰堆里的火星子,飞跑几步,呼的“旱地拔葱”,抬腿翻进了隔壁的铁匠铺子里,藏了起来。 十几息之后,一小队仙符兵打着火把冲进了街口。 “咦,我明明看到有火光……”那个尖利的声音又道。 “你眼花了!” “莫非是鬼……我以前听说,这里烧死过人。”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好些年都不曾住过人了。何时烧死过人?” “啊呀,大吉大利!莫再说了,快走罢!” 五人掉转头,飞也似的又跑出了街口。 第一四八章 梦珠 待仙符兵们逃走后,沈云从暗处现身出来,看着空荡荡的街口,摇头轻笑,心道:几只酒囊饭袋。 此时还不到子时。沈云见月色清明,拔腿上了后山。 儿时记忆里的山路仍在。只是,它变窄了许多,也不复印象中的崎岖。沈云很轻松的翻过后山,找到了当年与九姐藏身的小山洞。 几年没来,洞前的那茬野山茶更高更加茂盛。它们将洞口遮得更加严实。沈云用如意刀削掉一些枝丫,方避出一条路来,得以进入洞里。 而洞里的时光仿佛凝固住了。以至于,沈云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心底里生出一种错觉——九姐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笑盈盈的冲自己招手:“秋宝,你打水回来了?”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他是在这样的梦里哭醒。 脸上泛凉。沈云伸手摸了一把,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泪。 里里外外的细细检查过,沈云心底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熄灭——要是九姐后来曾回来过,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给他留下印记的。可是,他找不到! 九姐不曾回来过。 “九姐,你在哪儿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沈云失望的长叹,用如意刀在石壁上刻画起来——他还要报仇,不可能守在这里死等。所以,他准备在这里留下讯息,将来九姐回来找他,至少能知道他好好的,也曾回来过。 失散之前,九姐是不识字的。他不知道九姐是否也有他这样的好运道,接连碰到贵人,有识文断字的机会。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石壁上刻了一副画:一个背着大篓子的大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 想了想,他在小男孩的胸口还画了一个圆形的小陶罐。 当年,他就是这样被九姐带出牛头坳村的。 画完,困意袭来,他靠在峥嵘的石壁之上,准备歇一会儿。 不想,两个眼皮有似千斤重。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轻轻的摇他胳膊:“秋宝,醒来,别睡了!” 沈云睁开眼睛。太阳自外头照进来,将整个小山洞都照得透亮。光影之中,九姐蹲在他面前,嗔笑道:“小懒虫,太阳照晒屁股了!” “啊,九姐,你回来找我了!”沈云大喜,欲伸出手去拉她。但是,半道上又打住了。他心里生出疑惑——过了这么多年,九姐怎么还是老样子?半点也不见长大?身上穿的也依然是以前的旧衣裳? “不对,你不是九姐!”他尖叫着跳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扑哧”,‘九姐’掩嘴轻笑,身形一晃,连同满室的太阳光一道,化成点点萤光,骤然散去。 “啊!”沈云骤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见月光如水,照得洞里一片冷清。 洞外,山风呜咽。 好冷!沈云不由紧了紧夹衣。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惊出了一身大汗,里衫的后背尽湿! 再也睡不着了。沈云起身走到洞外,抬头看月。 丑时刚过。 罢了,回客栈罢。 沈云裹紧身上的夹衣,匆匆走进了迷离的夜雾之中。 殊不知,他前脚刚离开,古氏三兄弟便从旁边的茅草丛后面鱼贯而出。 “大哥,快,我们去看看,梦珠里都记录了些什么!”古老三迫不及待的对古老大说道。 “急什么!”后者嘴中轻斥,但是,脚下却一点儿也没有耽搁。右掌之中端着一颗鸡蛋大的白色透明圆珠子,率先步入小山洞里。 古老二和古老三紧随其后。 古老三端着圆珠子在山洞里慢慢的走着。当他走到刚才沈云睡着的地方时,掌中的珠子突然泛起阵阵柔和的白光。 “就是这里!”古老大冲两位弟弟咧嘴笑了笑,招呼道,“快过来。” 三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齐齐盯着小小的圆珠子看。 如果沈云也在这里,看到圆珠子,肯定会惊落下巴,连道“神奇”。因为他刚刚做的梦,丝毫不差的在珠子里显现了出来。 梦现完之后,笼着的白光随即消失。圆珠子又变回白色透明状,静静的躺在古老大的掌心。 古老三抬头,看向古老二:“二哥,这个叫做‘九姐’的女娃娃是什么人哪?沈兄弟好象跟她很亲密哩。” 古老二翻了个怪眼:“梦珠造出来的这个梦没头没脑,我哪里知道?” “梦珠不会凭空乱造梦的。如果不是臭小子日思夜想的话,梦珠哪里能将其入梦?”古老大收起梦珠,呵呵的笑了起来,“该不是臭小子的小媳妇儿?这一带有给儿子早早娶个童养媳的风俗。” “哈哈哈,这小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个小山洞里来,”古老三拍着腿巴子大笑,“原来是想媳妇儿了。” 不料,古老二却摇头:“不象。”不等他们俩再说,他已言归正传,“从梦里,沈云说的话来看,他与这个‘九姐’应该是在这里分散的。” “山脚有村子,臭小子对这里非常熟悉。莫非他的路引不是做假,他原本就是住在这一带的?”古老大分析道。 三年前,他们兄弟三个曾在石秀县查访数月,使劲浑身解数,却是一无所获。 真的不是他们兄弟无能,而是石秀县这边的情况非常特殊: 兵祸时,石秀县被风传为叛军的必攻目标。县里的人家,十之八九闻风逃走。近年来,陆续回来的,也占不到两成;而石秀县仙府以前的资料在兵祸之后尽数被毁。是以,仅凭着“石秀县人氏”这条线索,他们完全查不出沈云的底细。 了解石秀县的情况之后,他们仨曾一度怀疑,沈云的路引是假的。 还好,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是暗中盯着,没有放松。 “应该是的。”古老二开始分派任务,“看样子,沈云极有可能很快就会离开此地。明天,我们分头行事。大哥,你继续盯着他;我去东安集附近查访;老三,你去山脚的这些村子打听。” “这一次,我们肯定能打探出沈兄弟的底细。”古老三搓着双手,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但愿如此。”古老二望着山下黑压压的村子,叹了一口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四九章 我知道 在石秀县,有在四大城门之外开早市的传统。 在早市里,既有天还没亮,就从四面八方赶来售卖土产或山中野味的农户、山民,也有背着货匣,叫买针头线脑、零碎布料的小商贩。 城里的人们,如果想买鲜新而又价廉的土特产,往往会清早出城,去赶早市。 第二天清晨,沈云退掉房间,出城门,也去赶城外的早市。 不过,他不是为了买野味,而是去打听小溪村——这估计又是一个和牛头坳村一样的小山村。他在石秀县的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个名号。昨天,他在东安集里也打听了一番,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它。 想到当年带他们出野鸡岭的那几个猎户有说过,他们经常出来赶早市,他决定出来碰碰运气——不敢奢望能一步到位,碰到洪大爷他们本人,能打探到小溪村的方位,他就谢天谢地了。 然而,他的运气真不咋的。在早市里转了将近个把时辰,碰到山民、农户穿着的人,他便上前打听。结果,被问之人皆是一脸茫然的摇头。 “不知道。” “没听说过。” 眼见着空地上的人越来越稀少,早市快要结束了,沈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身逢乱世,灭顶之灾往往瞬间就会毫无兆头的降下来。莫非小溪村也和牛头坳村一样,遭了大劫?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赶紧的呸了又呸,心道:大吉大利!不是所有的山民都跟我们牛头坳村人一样倒霉的。 正在这时,远远的又有数人结伴,肩挑手提的,风尘仆仆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一名壮汉,他一边挑着担子快走,一边回头催促同伴们:“快,快走。早市要散了……” 这也许是今天早市的最后一拔人。如果跟他们也打听不到,就得明天再来了。沈云打起精神,迎上去,拦住为首的壮汉:“这位大哥,劳烦你,听说过小溪村吗?” “没有哩。”壮汉挺着急的,匆匆应了一句。 “这位小哥,我们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地方。”跟在后面的一名大叔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老弟性急,你莫见怪。” “劳烦了。”沈云笑着摇了摇头,让到一边。 看来小溪村不好找。 待到早市散了,他重新回到县城里,在城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做好多打听几天的准备。 他必须找到小溪村,找到洪大爷他们几个——说来惭愧得很,他心心念着要报仇雪恨,然而,却连回牛头坳村的路都记不得了,只能靠洪大爷他们指路。 东安集的一间客栈里。 古老二和古老三几乎是前后脚的回到客房里。 两兄弟又是一无所获: “那条巷子听说是在兵祸以前就烧成那样了。最里头的,是一家叫做‘刘家拳馆’的老拳馆。沈云立坟祭拜的‘刘爷爷’应该就是那拳馆的老仆老刘头。据说,当年的大火就是从刘家拳馆最先烧起来的。那晚是正月十五。这里有闹花灯的习俗。大多数人都出门看花灯去了。所以,起火时,来不及召拢人手救火。起火之后,拳馆的人,包括老刘头都没有再出现过。至于沈云,我打听过的人都说,刘家拳馆在老馆主死后就败落了。新馆主只在十几年前招到了一个徒弟。他们记得那徒弟好象是姓傅。他们没有听说过沈云这个名字。在拳馆被烧的前几个月,老刘头身边带了一个小男孩帮着跑腿。听说,那是他的远房侄孙。我跟他们说了沈云的相貌,他们都说不相像。” “我跑遍了山脚的村子。没有一户姓沈的人家,也没有叫‘九姐’的女娃。名字里带‘九’,或者是同音的,找到两个。一个才三岁,另一个是五岁。我亲自去她们家看过了的。” 也就是说,刚发现的两条线索,又断了。 古老大挠头:“我这边倒是新发现了一条线索。沈云一大早就去城外赶集了。他在集市里挨个的打探一个叫做小溪村的地名。不过,他问到集市散了,也没问到。” “小溪村?”古老三愣了一下,“是大小的‘小’,溪水的‘溪’吗?” “对对对,正是。”古老大连连点头。 “问到集市散了,也没问到!”古老三喜上眉梢,“他应该来问我呀!我知道的!” 古老二狐疑的问道:“你从何得知的?” 古老三如实道来:“前年,我们不是来过这里吗?那次,我出城去打探消息。正好看到守城的狗兵为难两个山民。我看不过去,帮那两个山民解了困。他们就是小溪村人。那地方在老山里,地儿挺偏的。村里的人也不太与外边往来。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古老大长吁一口气:“臭小子的运气真不错。” “我们的运气也不赖呀。”古老二轻笑。 次日清晨,沈云又去赶早市,打听小溪村。 和前一天一样,待到早市散了,还是没有打探到。 明天再来罢。他叹了一口气,往城里走去。 “喂,小子,那个到处打听‘小溪村’的小子,是你吗?”不想,经过城门时,守门的那名仙符兵掏着耳朵,拦住了他。 听他提到“小溪村”三个字,沈云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但是,看到仙符兵歪戴着头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是十打十的兵油子,他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该不是听说我在打听小溪村,想讹我一回吧? 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他碰到了太多的仙符兵为非作歹之事。 “是的,就是我。”他是良民,在仙符兵面前可以不用谦称。 仙符兵比他矮小半个头,闻言,翻着眼皮子瞅了瞅他:“你找小溪村,做什么?” “一点私事。”沈云强按住心中的不耐烦,答道。 “哦,私事啊。我恰好知道。”顿了顿,仙符兵嘻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沈云眼皮子底下搓了搓,“小兄弟,知道那小破村子的人不多。” “当真?”沈云很难相信他。 “比真金还真!前些年,小溪村那边时常有猎户过来赶早市。后来,仙府曾加收了一年多的赶集税。打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了。”仙符兵用两个手指头做了个乌龟爬的动作,“骗你的,是这个!” 第一五零章 不信任 沈云非常的不信任仙符兵。但是,眼下,他却没得选择。 也罢,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要多少银子?” 那名守城门的仙符兵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多,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问路费二两银子。小兄弟,你可以去打听,我们东城门的几位弟兄都是最讲信义,从来没有过,收人银子,不给办事的。想知道小溪村在哪里啊?给了银子,就告诉你。” 问个路就要二两银子!还最讲信义!这跟打抢有什么区别?哦,人家拦路抢劫还要把脸抹黑来着!沈云真心看不懂他,却不得不从腰包里掏银子。 好吧,他们果然“最讲信义”,掂了掂银子,马上笑靥如花的报出答案:“你打这里,沿官道笔直走十来里,会看到一个三岔口。你走左手边的那条土路。再沿着那条土路一直走,直到走到山脚下。然后,朝着东南方向翻山。翻过三重山,山脚会出现一条小河。小溪村就在这条河的上头。你沿着小河一直往上走,走个五六十里,就能到了。” 见沈云没有接腔,他又信誓旦旦道,“小兄弟按我说的去找,要是找不到,只管回来找我麻烦。我守这东城门也快四个年头了。早市里的老人儿没谁不认得我陈三爷。如果我没当班,是别的弟兄守在这里,你只要跟他们问我陈三爷,不管是哪个在当班,他们都会带你来找我。” 沈云懒得跟他再多说,当即走进城门里,找最近的饭铺,买了三斤馒头和一斤酱牛肉。想了想,又找到一家酒铺子,用牛皮水囊打了满满的一囊好酒,再出城而去。 见他走远了,懒洋洋的倚靠着城墙站立的陈三爷呵呵轻笑,掉头钻进了五步开外的城门洞里。 那里,古老大和古老二兄弟两个,并排站着。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土炕。炕上,躺着一名仙符兵。他被敲晕了,身上的衣物被扒得仅剩下一条大裤衩。 见陈三爷进来,古老大问道:“怎么样?” “我亲眼看着他上的官道。”陈三爷嘿嘿笑着,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倒了一些水在手上,照脸上一抹。 瞬间,他容颜大变,换成了另一张脸。 原来,他是古老三易容假扮的。而守东城门的陈三爷也确有其人,就是差不多被扒光了、躺在土炕上的那只白条。 古氏三兄弟深知沈云不好糊弄,而他们又不好现身,只好想出这么一折来,给其指路。 沈云按照“陈三爷”的指引,沿着官道走了十来里,果真看到一个三岔口。左手边的那一条,也确实是条不到四尺宽的土路。 看来不象是骗人的。 好吧,就算是到了现在,沈云也没有相信“陈三爷”。无他,实在是,对仙符兵的糟糕认识和敌意已经深入骨髓,他对他们是彻底不信任。 不过,即便是骗人的假话,他也决定去试一试。因为他早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如果真的打探不出来,就从东城门开始,沿着这边的官道找。 当年,洪大爷他们几个没有必要骗他与九姐。所以,小溪村肯定是存在的。 他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挨个问,就不信打探不到! 沈云沿着土路走,途中先后看到了两个小村子。他以路过讨水喝为由,向村口的人家打听小溪村。 结果,得到的答案仍然是“不知道”。 沈云有些气馁。但想到,按陈三爷所言,此地离小溪村还隔着数重山、几十里地。而山里封闭,十里且不同音,所以,这一带的人们不知道小溪村,也是极有可能的。 土路蜿蜒,再往前走,越来越窄。周边渐渐没了人烟。走了差不多三十里,傍晚时分,他真的看到前边有连绵的山线。很陡,林深草密。 不过,据他的经验判断,要想走到那山脚下,起码还要走上十几二十来里。 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了,他必须停下来,寻个地方露宿过夜。 沈云是在野外露宿惯了的,很轻松的找到了地方,安置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他吃过早饭,将凉好的开水灌进牛皮水囊里,继续行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到了山脚下。 山里的情况和他估计的差不多,看不到有路上山。他只能依言,朝着东南方向翻山。 结果,爬到山顶,他才发现,原来脚下的这座山是最矮的。山的后面,是一群更高的山。它们重重叠叠,象是一道道天然的屏障。也难怪小溪村为外面的人们所不知。 好象当年就是从这样的山里被洪大爷他们几个带出来的。沈云总算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三重山,一重高过一重。沈云不熟悉山中情况,只能闷头朝着东南方向,边走边开路,很是费力。 终于,在太阳偏西之时,他爬到了第三重山的山顶。 往下俯看,他果然看到一条小河象细带一样,从连绵的山里流出来,绕过山脚。 没错。接下来,我就要沿着这条小河往上走,走到群山峻岭里去。沈云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陈三爷说的靠谱。也许这回真的能找到小溪村。 这样一想,身上的倦意立消,又充满了力量。他几乎是跑下了山。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天擦黑的时候,才跑到山脚。因为那三座山实在是太高了,且山中地形复杂,丛林茂密,完全无路可言。 第二晚,他折回山坡,寻了一个避风之地,又露宿了一晚。 第三天,他又赶了个大早,朝小河上游走。 走了差不多四十里路,小河的河面已经收窄了三分之二,不能称为河,充其量就是一条大些的溪流。沈云终于第一次碰到了人。 好吧,确切的来说,是他被一队猎户拦了下来。 其实,沈云隔着老远就察觉到他们藏在林子里,指尖悄然夹了三枚银针,暗中防备。 三人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盯了沈云将近半刻钟。待到后者走到近前,方拿着长枪铁叉,还有弓箭,现身出来。 两人从大石头背后飞窜出来,一前一后的截住沈云,第三人则是纵身跃上大石头,开弓拉箭指着他,大喝:“什么人!” “过路人,去小溪村。”沈云一点儿也不怯场,扬声应道。 “你要去我们小溪村做什么?”三人脸上的防备更甚。 沈云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谢天谢地,终于找到小溪村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一章 见面不相识 听沈云报出洪大爷他们五个的名号,手持铁猎叉的那位青年忍不住说道:“胡说!我洪大爷好些年没有出去……” 话未话完,被站在大石头上的那位拉弓的大叔一记眼刀给打断。 后者拧眉:“你说的这五人都长什么样?” 时隔多年,洪大爷他们的样貌、穿着打扮,十分详尽的说出来,沈云做不到了。不过,他们几个的相貌特点,大致的年纪,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每人都能捡一两样说出来。比如说,洪大爷年岁最长,是个大胡子。 听完,拉弓的大叔明显松了一口气:“没错,他们确实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说罢,他放下弓箭,从大石头上跳下来,面色凝重的跟沈云又道,“扶七哥和王二哥,他们不在了。洪大爷伤了腿,再也走不得山路,好些年都没进山打过猎了。其他人,都还好。” 当年救沈云姐弟俩的五名猎户里,有两人是堂兄弟,姓扶。他说的扶七哥,是堂弟,被沈云姐弟两个唤为“小扶叔”。 闻言,沈云忍不住脱口问道:“小扶叔年岁不大,怎么就没了?还有洪大爷那时的身板,我记得很硬朗呢。” “六年前,我们村里闹鸡瘟,喂的鸡啊鸭的,大片大片的死。老村长叫大家把死鸡死鸭都堆在一起烧了。大家怎么舍得?没几个人听,大多数人家都是煮了吃掉。吃了之后,事闹大发了起来。有的人没事,有的人开始拉稀,一个时辰里也要跑好几趟茅厕,不得安生。有些人受不住,花三个大钱去老村长家抓两副草药,煎了喝几次,慢慢的止住了。象扶七哥和王二哥他们都说自己身子壮实,不怕拉几泡稀,就没去抓草药吃。哪里知道,他们越拉越厉害,没两天就拉得脱了人形。扶七哥和王二哥的症状最重,煎草药喝也不顶事。隔两天,他们俩前后脚的去了。” “洪大爷也是同一年出的事。那年夏天,听说外头闹兵祸,到处杀人放火。怕祸害到村里来,老村长发动全村的老少爷们,大家一起将小围山那边进村的山路挖断。回来的时候,天有些黑了。洪大爷没留神,掉到了山沟沟里,一双腿全给摔断了。洪大爷的婆娘十来年前就死掉了。他只有一个女儿,那时也嫁到了山外头。出事后,村子里派人去给他女儿送信。外面闹兵祸,他女儿随着女婿一家子跑了,打那以后就没了音信。这些年,洪大爷的一天两顿饭都是靠村里人接济。” 拉弓的大叔说到这里,看着沈云,又问道:“后生,你是洪大爷的什么人?找洪大爷做什么?” 真是世事无常。沈云唏嘘不已,据实以对。 拉弓的大叔听完,神色完全松懈下来,态度也明显变得亲热了起来:“难为你有心找来。”又道,“外头乱得很,我们很少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从不报我们的名头。要是以前没听说过我们村,肯定不晓得我们。” 另外两个青年见状,态度也齐齐转了过来,热忱的跟沈云说着: “我们村有一条近道去县城里。平常我们都是走那条道。你是打小围山那边绕过来的。那条道,好几年前就被挖断。没有人再走过,肯定废掉了。” “县里收的税好多巴多。前些年,狗官抓不到叛匪,就拿我们山里人凑数。我们一年只出去赶一次集,换些盐巴回来。” 原来如此。沈云放心了。村子平安无事就好。 他向三位请教了高姓大名。他们很爽快的告诉了他:大叔姓姜,因排行第六,被取名为“姜六”;两位青年,手持猎叉、看着年少些的那个是他的长子,叫“姜大毛”,另一个手持长梭枪,要略微老成一些,则是他大哥家的长子长孙,叫“姜大宝”。 山里人最是热情。更何况是千辛万苦寻来的远客。姜六他们爷仨也不打猎了,当即收拾起东西,带沈云回村里。 果然是有近道的。他们带着沈云在群山之间穿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小溪村。 好吧,这还是他们不知沈云的脚力,有力照顾他,特意走得慢一些。姜六叫姜大毛“快走几步,回村里招呼一声”。后者应了声“好咧”,提着猎叉噌噌的跑远了。等沈云他们赶到村里时,人家已经脱掉了打猎的行头,带着扶、刘等人在村口等了一会儿。 “来了,来了!”看到沈云他们一行人,姜大毛从树上跳下来,快活的报信。 扶、刘二人将信将疑的双双迎了上去。 沈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俩——山里的生活艰苦,人易老。他们俩看着比当年老了十岁还不止,但,眉眼轮廓还没有变。 可是,他们俩却完全认不得沈云了。 看着眼前身着青衫,红唇皓齿,长得比地里的嫩葱还要水灵的俊后生,走过来,亲切的唤“扶叔”、“刘叔”,二人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之后,还是扶猎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你是当年的山妖男娃子?” 好吧,事过多年,他们也记不得当年那两个娃娃叫什么名儿。提起当年的事,他们最有印象的是:两个娃娃从头到脚都糊着泥巴,冷不丁的从石头后面现身出来。他们以为撞到了山妖,吓得险些尿裤子。所以,他们回到村里后,没少拿这件事当笑话说给旁人听。说来说去,两个娃娃的真名儿早就说丢了,被用“山妖娃子”代称。男的是“山妖男娃子”,女的则是“山妖女娃子”。 旁边的刘猎户赶紧拉了一把他的袖子:“别瞎说。娃儿姓沈。”刚刚姜大毛回来报信,说打山外来了一个后生,自称是沈云,说是当年他们俩与洪大爷他们一道从山里搭救出去的。 “对对对,是沈家后生。”扶猎户摸着自己的嘴,连声改口。 沈云笑了笑,跟两人抱拳,正式道了谢,末了,说道:“扶叔,刘叔,你们还是象当年一样唤我,叫我‘云娃’罢。” “云娃?对,是云娃!我记起来了!”刘猎户扭过头去问扶猎户,“你还记得吗?” “我也记起来了!”后者一个劲的点头,“你们是姐弟两个。你是弟弟,叫云娃。另一个是你姐姐,叫‘九姐’。” 这是真记起来了。山里人一是一,二是二,不兴说假话。沈云笑得眉眼弯弯:“是的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一五二章 再见洪大爷 在村口迎接的人,除了扶、刘两位猎户和姜大毛,还有他们的家人,以及看热闹的娃娃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姜六笑道,“沈公子走了老远的路,不容易。进屋里先喝口水。” “对对对。”扶、刘两人皆点头连声附和。 只是,去谁家呢?他们俩都竞相邀请沈云,互不相让。 沈云见了,主动说道:“听说洪大爷腿脚不好,我想先去看望他老人家。” 两人不再争执,一个夸“云娃心善”,另一个则是说“一道儿去”。 于是,一大群人簇拥着沈云,浩浩荡荡的往村里走去。 洪大爷的家在村南头。因为多年不曾修缮,屋子破破烂烂的,有摇摇欲坠之感。 沈云的五官甚是敏锐,在屋前的空地上,就闻到了从里头散出一股腐臭之味。 好吧,其实,村里其他人的家里大多数只是比洪大爷家稍微好一些而已。他打那些破旧的屋子旁经过时,都或多或少的会闻到一些臭味。 早有好事的村娃们跑进屋里去报信。 “是云娃来了?”黑洞洞的门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沈云有些恍惚。记忆中,洪大爷的声音亮若洪钟,中气十足。 “是的哩,是的哩。”姜六抢先应着,“洪大爷,沈公子特意来看你了。” 正说着,一个枯瘦的老人从门里探头出来。 陡然一看,俨然是滚出一个灰扑扑的白色毛团——洪大爷的头发、大胡子皆白,乱蓬蓬的团在一起,将枯瘦的脸遮了大半,眼睛、鼻子都不显。 他的腿脚废了。两只手各撑着一只又小又旧的板凳儿,撑起上半身,拖着一双废腿,在地上爬行。 这时节,他的身上还穿着过冬的冬衣。衣服太大,跟个油光发亮的壳子一样,套在他身上。好些地方都破了,里头露出来到棉絮与衣面一样,也是黑色的。 不过,精神头看着还好。乱发之下的那双眼睛虽饱含风霜,但依旧锐利,老猎人的余威尚在。 看到沈云,他咧嘴笑了起来:“云娃长大了!我都不敢认了哩!”说着,欲从门里爬出来。 沈云连忙走上前,抱拳行礼:“沈云见过洪大爷。” 洪大爷仰头连声赞“好”:“云娃体会得很哩,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怪好听的。” 扶猎户走过来,说道:“洪大伯,云娃老远过来的。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来你屋里看你老。你老先别老拉着娃在门口说话啊。让云娃进屋喝口水,好不好?” 不料,洪大爷却将乱蓬蓬的头摇成了货郎鼓:“不好,不好。我屋里乱得跟个猪窝一样,莫弄脏了娃的好衣衫。要麻烦你们好好招待远客了。”他抬头望着沈云,“云娃,你能找来,看小老儿一眼,小老儿真的很高兴,打心底里感激你。我们山里人没有赶客的规矩。按理说,小老儿要请你进屋上坐,好好说说话,热茶热饭的招待你一回。屋里好多年没个收拾的人,连个落座的地方也没有,小老儿没脸请你。”他本是极讲脸面的人。这番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绝非客套。 沈云在外头孤身闯荡多年,也听出来了,他说的不是虚言,是真心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过得凄惨模样。是以,有心成全他最后的骄傲,又行了一礼,说道:“洪大爷客气。” 当年,在石秀县的东城门外,临别时,沈云姐弟曾许诺,将来会来小溪村感谢他们五个。而洪大爷也笑言,要他们记得给他带好酒。这话,沈云一直记得。这次来,他虽不信那个守东城门的仙符兵,但也抱了一丝侥幸,用牛皮水囊带了酒水。 他解下那只盛酒的牛皮水囊,双手送到洪大爷面前:“洪大爷,我给你老带了些酒水。是从县城里的酒铺子里打到的。谢谢你老,还有四位叔伯当年搭救了我们姐弟二人。” “好好好。”洪大爷单手支撑着身子,接过酒囊,激动的用嘴咬开塞子,仰头“咕唧咕唧”的接连灌了好几口。 “滋——”,饮罢,他畅快的笑了起来,又赞道:“好酒!是县城的酒铺子里的正味儿!我以前闻过!”说罢,他对扶猎户等人说道,“我喝好了。这酒你们也尝尝。” 扶、刘等人也没客气,挨个的上前,一人一口,喝了一圈。最后,酒囊又送回到了洪大爷面前。 这回,后者没有再接。他摆手,心满意足的笑道:“托云娃的福,我老了老了,还能喝到这样的好酒,该知足了。”冲沈云翘起大拇指,高声大赞,“云娃,你很好!前程大得很!一世不愁吃,不愁穿,过得会比神仙还要好!” 在山里,人们很看重老人家的预言。据说,越是濒死的老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预言越是灵验。 “托你老吉言。”沈云被他真挚的眼神感动了。 洪大爷哈哈大笑:“人也见了,酒也喝了。云娃,你莫要再管小老儿,跟他们后生的去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山里寒气重,不比外头。”又道,“小老儿每每喝了好酒,都要在屋里困上一觉的。”说罢,冲沈云扬了扬手,撑着两只小板凳儿,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扶猎户也相劝道:“走,云娃,先上我屋里。” “再去我屋里。”刘猎户慢了半拍,只好接口说。 “谢谢。”沈云没有再拒绝。 扶猎户大喜,按照山里的规矩,当即请了刘猎户,还有姜六作陪。到了家门口,他又派了长子姜大毛去请村长过来一道喝酒。 四人在堂屋里刚落座,村子端着一只粗海碗,里头盛着八只鸡蛋,乐呵呵的进了门:“稀客!稀客!”小溪村的村长之位是代代相传。他是老村长的长子,三年前才接任村长之位。 很快,一大砂罐子煮得滚烫的甜米酒,和一土钵子腊肉炒笋干被端上了桌。开吃之前,扶猎户特意分了小半碗腊肉出来,去外头招来长孙:“去,给你洪太爷端去。” 不想,过了一会儿,大孙子又抱着碗,叭唧叭唧的跑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洪太爷,睡下了。推不醒。” “这是喝醉了!”刘猎户笑了起来。 姜六也道:“他刚刚是喝急了点。” 扶猎户哭笑不得的伸出食指刮了一下长孙的鼻子:“那你把肉给你洪太爷放屋里就是,还抱回来作甚?” “哦。”大孙子抱着碗,又哒哒的跑了出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三章 不想要 甜米酒煮了一罐又一罐。太阳偏西的时候,扶猎户家的小酒坛子终于见底了。桌子上的那一土钵子腊肉炒笋干也只剩下了点汤水。 大家都先后放下了筷子。 这时,刘猎户又起身相请。 于是,一行人转战刘家。 眼下正是冬粮快吃尽,夏粮还差俩月才能收,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将这时节称为“五黄六月”。是以,家家户户的饭菜都差不多。刘家准备的也是甜米酒和腊肉炒笋干这两样。 开吃之前,刘猎户也用小碗分了些腊肉出来,叫来幺儿,吩咐他给洪大爷送去,并细心的吩咐道:“你洪大爷要是还未醒,你要把他喊醒。他老睡了这么久,晌午也没吃饭。肚子空空的会磨胃里,不好。” “好咧。” 没过多久,幺儿惨白着脸,慌里慌张的跑回来了:“爹,不好了。” 刘猎户闻言,脸都挂不住了。但是,贵客当前,又不好开骂,只好飞过去一记眼刀,问道:“什么事?” 幺儿缩着脖子吱唔道:“我,我洪大爷他,他没气了……” 刘猎户急了,一把拉住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幺儿,扬起巴掌:“小崽子你乱说什么!” 沈云等人也齐齐色变,放下筷子。 “大刘,听你老幺把话说完。”扶猎户离得最近,伸手架住刘猎户的巴掌,又低头对幺儿说,“不要怕,你洪大爷怎么了?慢慢的给大家说。” 幺儿点点头,接着说了起来。已经十来岁的他,口齿伶俐得很:“我进屋里,看到我洪大爷侧着身子,面对着墙,躺在床上睡觉。我过去喊了他好几句‘洪大爷’。他也没有应我。爹说,要把我洪大爷喊醒来吃饭的。我就到床前,一边喊‘洪大爷’,一边去拉他的胳膊。我也没用力,带了一下。我洪大爷就往我这边倒了。没动身,也不应我,只管闭着眼睛睡觉。我就去捏他的鼻子,想捏他醒来。就发现他的鼻子凉凉的,没有出气了。”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扶、刘、姜等人都不约而同的望着村长——在小溪村,象洪大爷这样的绝户头,其身后事都是由村长出面,领着大伙儿一齐操办的。 村长放下筷子,叹道:“洪大爷……吃了这些年的苦,解脱了,是喜事。” “睡梦里去的,没痛没灾,洪大爷好福气哩。”扶猎户也道。 “是啊。临头了,还能喝到县城里的好酒。洪大爷不亏。”这是姜六的话。 大家说着,脸上并没有多少戚容。 “大伙和我一起先去看看,回头再招呼村里人过去帮忙。”村长起身招呼众人。 “我也去。”沈云主动提出来。 村长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允了:“这也是沈公子和洪大爷的缘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洪大爷的屋子前。 此时,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开来。屋子前面的场院里站了不少人。都是大人。跑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则被家里的大人呵斥着赶回去了。村民们站得远远的,没有人进屋。 沈云跟在村长他们的后面,终于到了洪大爷的家里。 屋里黑洞洞的。看得出扶、刘二人经常过来。他们俩熟门熟路的取出火石,从堂屋里拿出一根火把点燃。 顿时,漆黑的屋子亮了起来。 正对着门,摆着一张大木床。洪大爷仰面躺在床上,身上胡乱的盖着一角看不清底色的破布被。 床头边上摆着一只土瓷碗,里面装着的小半碗腊肉已经冷了,结了层白色的冻油——这是上午的时候,扶猎户要他家大孙子送过来的。 “肉没有动过,”扶猎户拿起碗,仔细的看过后,又放回原位,“洪大爷确实是睡着去的。” 沈云觉得有些奇怪,在牛头坳村,没人会把床摆在堂屋里。因为那是快要咽气的老人停床,以及死后设置灵堂的地方。而且,刚才在扶、刘二人的堂屋里,也都没有摆床。 他低声问刘猎户:“刘叔,洪大爷家的床一直是摆在这屋里吗?” 刘猎户摇头:“是洪大爷的腿废了后,叫我们帮忙抬到这里的。那时,洪大爷不吃不喝,躺在堂屋里,一心只等着他闺女回来见最后一面。后来,去报信的人回来说,外面闹兵祸,他闺女一家逃难去了,没找着。洪大爷哭了一场后,又重新喝水吃饭了。大伙儿都说,他是因为怕没人送终,一直吊着一口心气。兵祸过去了的事,村里人谁也没敢跟他说。就怕他心气散了,再也熬不了。” 沈云明白了——洪大爷年轻时在外头闯荡过,见多识广。今天看到他,定是心里猜出来,外边的兵祸早结束了,觉得闺女一家凶多吉少,父女再会无望,所以,那口心气散了。 这时,村长过来问刘猎户:“大刘,你知道洪大爷准备了老人衣服吗?” “早就准备好了的。”刘猎户应着,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从床底拖出一口旧木箱子,“洪大爷摔断腿的时候,怕等不到他闺女,就先告诉了我,说,老人衣服全装在这箱子里,叫我帮他先拖到床底下备着。” “那就好。”村长松了一口气,又道,“你们先给洪大爷上三根香。我去喊人过来帮忙装敛。” 扶、刘、姜三人皆点头应下。 沈云走到刘猎户面前,问道:“刘叔,洪大爷的身后事是个什么章程?” 后者长叹:“能有什么章程?洪大爷没有儿子送终,养的闺女也等于没有。也就是我们几个平时相好的过来帮忙装敛、用席子卷了抬到后山埋起来。还好,他生前料到了这一境,早早的准备好了老人衣服,不会光着身子走。”山里人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送老人走,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没人资助得起。更何况,象洪大爷这种绝户,给他出钱,跟打水漂没什么两样,连人情都留不下来。所以,也就是几个相好的出一把子力罢了。 “棺木呢?没有吗?”沈云拧眉。 “以前是有的。后来,摔伤时,拿去换钱吃药,吃光了。”刘猎户连连摇头叹气。 沈云听罢,略作沉吟,说道:“洪大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忍看他走后,身后这般凄凉。刘叔,请问,眼下能买到现成的棺木吗?”想来这也是洪大爷的最后心愿,也是他唯一能为洪大爷做的事。 此言一出,不但刘猎户愣住了,连正在床头忙着上香的扶、姜二人也齐齐打住。 “有是有,不过,价钱不便宜……” 山里的银子值钱得很哩。沈云不缺这几两丧葬银子。于是,在他的资助下,洪大爷的身后事办得体体面面、热热闹闹。 两天后,安葬了洪大爷后,扶、刘二人以他亲友的身份,又一次的向他道谢:“托您的福,这下洪大爷生前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他能安安心心的走了。” 连村子里的人们也交口称赞,艳羡不已:“好人有好报!” “洪大爷一世体体面面,好福气哟!” 沈云不以为然。从洪大爷的身上,他再一次觉得,凡人活着,与蝼蚁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 第一五四章 不原谅 办完洪大爷的丧事,沈云私底下找到扶、刘二人,向他们道出自己的来意。 “去当年碰到你们姐弟俩的小潭边?没问题。我们记得那地方。”两人满口应下。沈云能出手,把孤老的洪大爷体体面面的送走。他们俩对他感激得很。同时,也看出来了,沈云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替这样的人做事,是结善缘。他们能不乐意吗? 沈云当然不会让他们俩白走一遭,道了谢后,一人给了他们一小袋碎银子。 不多,每一小袋都只有十两。他给洪大爷办丧事,差不多是用了五两银子。按照这个标准,他又准备了四小袋碎银子,每一袋都是五两。其中的两袋,他已悄悄的给死去的小扶叔和王二叔等两位猎户的家人送去了;这两袋则是每一袋又各加了五两,分别给了扶、刘二人。多出来的五两是他们俩带路的酬劳。 他送银子的事,瞒着了村里人,却是当着扶、刘二人的面做的。二者心知肚明。当年他们救人,并没有想过将来能得到厚报。沈云的报恩却温暖了他们的心;最主要的是,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他们俩也渐老,也都确实需要银钱伴老。象洪大爷这样体面热闹的身后事,是村里所有人都无限期望的。所以,他们俩没有推却,感激的袖了银袋。 “还有件事,要请两位一定帮忙。”沈云又道,“当年进了县城后,没两天,我就和九姐失散了。至今仍没有她的音信……” “啊!九妹走丢了?”不等他说完,扶、刘二人惊呼出口。 沈云点头:“在县城里,九姐受了伤,烧得迷迷糊糊的。我出去给她找水,结果掉进了野猪坑里。幸好被好心人及时搭救了出来。等我再回去,九姐早就不见了。这些年,九姐一直没有音信,生死不明。” “你们都是好娃子,老天爷会顾着你们的。九妹肯定也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走了。” “说不定她也在找你哩。” 两人使劲的宽慰沈云。 “将来如果我九姐找到村里来,烦请两位帮忙,告诉她,去省城的鸿云武馆找我。”沈云抱了抱拳,“沈云不胜感激。” 扶、刘二人齐齐按下他的拳头:“应该的。” “你放心。” 接下来,三人约好:扶、刘二人各自带上两个子弟,大伙儿以打猎为名,第二天清早动身,进野鸡岭。 次日清晨,一行人披着晨光出发了。 扶、刘等人显然路熟得很,中午的时候,他们又爬上了一个山头。扶猎户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线山脉,告诉沈云:“喏,那里就是野鸡岭。” 见后者有些茫然,他又细心的解说:“这边是进野鸡岭的路。县城正好在另一过。去县城走的是出野鸡岭的路。” 想起自己翻烂了三县的地图志,也没在三县交界的地带找到野鸡岭,沈云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真的有野鸡岭啊,我怎么在仙府印发的地图志上找不到呢?” 众人不知“地图志”为何物。 听明白了之后,扶猎户摇头说:“不知道。我们祖祖辈辈都去那边打猎,都管那一带叫做野鸡岭。” 刘猎户道:“可能就我们村子里管那里叫野鸡岭吧。我曾听小围山外的村子里管那边叫凤凰山。” 一提到“凤凰山”,沈云立即心中明了——没错,在地图志上,三县交界的地方确实有一条小山脉叫做“凤栖山”。 怪不得他找不到野鸡岭,原来是一山多名。 如此一来,对照记在心里的地图志,再看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沈云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眼下的方位。据此,他更加肯定了自己以前的推测:牛头坳村是在丰成县的境内。 稍稍歇歇脚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潭边。 “云娃,还有印象吗?”扶猎户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山石,“当年,你们姐弟两个就是一声不响的从那后面跑出来的。” “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都以为是碰到了山妖娃子。我差点尿裤裆里了。”刘猎户也望着那里,摇头直笑。 “一晃就是好些年哪。”扶猎户也笑了。 大石头长满了青苔,静静的立在那里。沈云怔了怔,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摸大石头。 手底冰凉、湿润。好熟悉! 刹那间,象是被封印的记忆打心底喷涌而出。 “云娃,你看,那边有人!” “啊……” “莫出声!我们先过去看看。” “是山里的猎户。他们说话,不象是我们那里的。” …… 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 脑海里,九姐的身影渐渐的变得更加清晰、温暖,象是一团火,灼烧得沈云的眼睛滚烫。 “九姐!”他连忙仰头,拼命止住要往外滚的泪水。 扶、刘等人见了,悄悄的挥手,带着其他人去潭边生火做饭,准备宿营。 当晚,他们就宿在小潭边。据扶、刘二人说,这一带很少有大野物出没,还算安全。所以,他们进入野鸡岭,通常都是在这里过夜。 听沈云说,记起了接下来的路,不用再带路了,他们很不放心,关切的问着:“云娃,过了这一段,前头就时常有大家伙了。你真的不要我们陪你过去?” “没事。我这些年一直在学武,就是老虫也应付得来。”沈云胸有成竹的答道。 “没听说过野鸡岭这边有老虫。” “云娃好本事!赤手空拳的能打老虫。” 扶、刘二人放心的笑了,不再提陪同的话。 天亮之后,沈云告诉他们几个,独自沿着小溪往上走。 当年走的路,他是真的都记起来了。就连那几晚的临时住处,他也一一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现在的脚力不知胜过那时多少倍。记忆之中难走的地段,如今再走,如履平地。 是以,只用了一天半,他便顺顺当当的走到了当年被表叔扔掉的地方。 当年,他们姐弟俩坐着苦等表叔的石头依旧在。沈云又在上面歇了一回脚。一边吃干粮,一边心中好想,眨一下眼,九姐就从哪棵树背后,或者某一兜茅草后面现身出来。 好吧,这是白日做梦。 吃罢干粮,沈云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行。按他的脚程,今晚应该能到姑奶奶他们所在的小镇歇息。但是,他并不打算去探望他们——他并不恨他们当年的绝情。因为他知道,这世道,他们也难,但是,不恨并不代表他原谅了他们。讲真的,在内心深处,于他们,他是有怨气的。 因为如果他们不想收留他们姐弟俩,其实可以明言。为什么要骗他们姐弟两个,并且,将他们姐弟俩不声不响的扔到深山老林里? 当时,他们姐弟俩才多大?一个十一岁,一个不到六岁! 如果不是碰到好心的洪大爷他们,他们姐弟俩说不定真的死在了崇山峻岭里。而且,后来,他们姐弟俩失散,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 他沈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所以,大家不如不再相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五章 回家 世事总无常。 沈云按照记忆,找到了回小镇的路。然而,不曾想,当年的小镇已然荒废。他站在当初小憩的那处青灰色大崖石下,远眺小镇,却只看到一片断壁残垣隐没于疯长的荒草之中。 这是怎么了? 惊愕之后,他疾步跑下山,去废墟之中探个究竟。 很快,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原由:这里肯定曾发生过一场战事。乱草丛里,到处可以看到生锈的铁箭头。断壁上,也依稀可见刀剑等兵器留下来的痕迹。 传闻,当年的兵祸,石秀县仙府曾联手相邻的永安、丰成两县仙府,布阵伏击分兵而来的叛军。因事不关己,沈云没有多打听个中详情。现在想来,小镇这一带恰好位于三县交界之地,且在去省城的官道近旁,地形又中间低、四周高,极有可能是当年那场伏击战的发生之地。 小镇里的人们,包括姑奶奶他们一家,应该是早早的闻风而逃了。后来又听说家园沦为战场,彻底被毁,便没有再回来。 抬眼环视四周,沈云不禁再次长叹。本来,他打算在小镇歇一晚的,如今,也不成了。见天色还早,他决定继续赶路——他在武馆里曾读到一本评论风水的杂书。关于战场遗迹,书里头也有评论,说是这一类的地方多阴气,如果周边围有群山,则阴气易聚不易散。久而久之,便成了阴煞之地。而阴煞之地是不宜久留的,过夜更是大忌。因为有损身体之正气。不知道是因为这段话的缘故,还是此地真的是阴气重,大白天的,沈云自打走进镇子里开始,后背便一直凉嗖嗖的。所以,他是真不敢孤身一人在此夜宿。 后来,沈云才知道,那段话并非虚言。正因为他听信了那段话,才得以很幸运的逃过死劫!而后背那凉嗖嗖的感觉,并非是阴气使然。而是,他常年修炼心法,如今,感触已远远比常人敏锐——自打他一进入小镇里,就被一双藏在暗处的阴测测的眼睛盯上了。 而小镇里不见人气,也全是拜这双眼睛的主人所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路上宿了一晚,第二天的正午时分,沈云凭着记忆力终于回到了牛头坳村。 只是,昔日的小山村完全不复存在。他站在村头的位置上,看到的是一个丛林茂密的山谷。 沈云记得自己的家是在东山脚。现而今,那里长满了荆棘。他用如意刀斩开荆棘,奋力寻找,企图找到他的家曾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他累得气喘如牛,清理出偌大的一片空地出来,仍是一无所获。 “阿爹!阿娘!奶奶!啊——”沈云挥舞着如意刀,冲着天空大吼,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 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连衣冠冢也没法为家人们立一个。 最后,沈云是在空地里,凭着记忆,估计出他家的堂屋位置。在那里,他先是点上从小溪村带来的香烛,然后,给父母和奶奶各叩了三个响头,烧了一堆钱纸。算是正式祭祀了他们一回。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偏西。沈云爬上东山,找到了当年与九姐一起避祸的小山洞。 这里显然是多年不曾有人来过。入口完全被山藤覆盖住。他差点儿找不到它了。 用如意刀斩断山藤,他走进出,瞬间又是泪流满面——记忆里,在靠里边的角落里,有一堆枯树枝。时隔多年,它依旧在。 回到牛头坳村,他象个疯子一样的找了大半天。这是他唯一找到的旧物。 他用这堆旧树枝生了一堆火,在山洞里,过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按照牛头坳村的习俗,他回到山脚的空地,叩头、烧纸钱,又祭祀了一回。 末了,他跪在地上,对着跳跃的烛火说道:“阿爹、阿娘、奶奶,秋宝走了,去给你们报仇。等割下狗官兵的头,秋宝再回来祭拜你们。”说罢,他又“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头,这才捡起身边的行囊和如意力,起身,头也不回的出山谷而去——此时此刻,他恨意冲天,只恨不能立刻找到仇人,斩下他们的头颅,血祭亲人。 待他走远,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空地上闪过一圈白光。紧接着,古氏三兄弟现身了——这些天,他们一直与秋宝保持二十来里的距离,用法宝盯梢。 “原来,沈云是化名。他的真名是叫秋宝。”古老三吐出一口浊气,“他原来也是姓沈么?” 没人回答他。因为谁也不知道。 古老大翻找着手里的地图,咕嘟道:“找不到这个山村……不好查。” “看样子是仙府出动仙符兵屠了村。”古老二环视四周,“仙府那边肯定不会在地图上标记它。” 古老大抖了抖手里的地图:“这是五年前的旧地图!” 古老二摇了摇头:“沈云今年十三岁。五年前,他七岁,已经到了郑家庄。现在看来,他是和他的姐姐一道逃出来的。而在到郑家庄之前,他曾在石秀县东安集旁的刘家拳馆呆了将近半年。所以,屠村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是哦。”古老大随手将地图折了起来,收回怀里,“我再去丰成县找找,看能不能从那些武馆的旧书堆里找到十年前的旧地图。”至于丰成县仙府衙门里,呵呵,肯定是找不到标记有这个村子的旧地图。因为据他所知,在篡改资料方面,仙庭,乃至各地的仙府,一向是很专业,也很细致的。 “走罢,我们先去丰成县城。”古老二收回目光。昨天下午,在法宝里,他们三兄弟看得很清楚。沈云满山谷的找寻,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他的绝望与无助,即便是透过法宝,他们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再浪费时间。 古老三迫不及待的应道:“对,沈兄弟肯定是去县城找狗官报仇去了。我们去那里等他。” 见他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古老二飞过去一记眼刀:“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只能‘等’他,不要多管闲事。” 言下之意,他们三兄弟不插手沈云复仇之事。 古老三收到眼刀,撇了撇嘴:“知道!我不会坏了尊人立下的规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六章 叫我找得好辛苦 盛夏的午后,太阳火辣辣的晒着。热闹的街面象是也午睡了一般,上午的嚣闹退去,只有街口的大柳树上,知了在不知疲倦的拉长了调长高叫:“知——了——,知——了——” 对于知味楼的跑堂伙计们来说,这却是一天之中难得的空闲时光——镇里的人们大多一天只吃两餐,即朝食与晌午饭。这会儿,早就过了朝食的点儿。而吃晌午饭又早得很。店里没有生意,掌柜的也回后头睡午觉去了。 伙计们坐在在一楼的通风口,各自趴在膝盖上打盹儿。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一个敞开黑绸短衫,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脯子的彪形大汉,大摇大摆的自外头进来。汗涔涔的脸上,那道大伤疤跟条大蜈蚣趴在那儿似的,显得格外狰狞。 伙计们被炸雷般的声音惊醒,嗖嗖的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迎上去招呼: “嗬,疤爷,您来了!” “今儿疤爷要用点什么?” “疤爷……” 然而,被唤做疤爷的这位大汉却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厌烦的挥手喝斥道:“去去去,都离远儿点,热死个人了。” 于是,伙计们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一步。 “先来个冰碗。”大汉抬腿往自己平常惯坐的位置走去。 “好咧。”伙计们如获大释,引位、擦桌子、去后面叫单儿,各自忙碌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一闪,一道身影抢先一步,在窗前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天真热!店家,有凉茶吗?”那是一个身着青衫黑裤的瘦弱少年。他一边以手当扇,扇着风儿,一边问道。 “呃……”引位的伙计很快反应过来,偷眼去看身后侧的彪形大汉——那张桌子是这位爷惯坐的。后者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果不其然,他在前头还没出身,大汉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正在抹桌子的那名伙计随手拽到一边,怒道:“起开!” 他显然是有功夫伴身的。伙计没站稳,眼见着就要被重重的甩出去。 还好,坐在桌边的青衫少年眼疾手快,伸手稳稳的将人扶住。 “哟,有把力气!”大汉挑眉,怒极而笑,“小子,胆儿不小哇!”左脸颊上的伤疤一抽一抽的,越发的狰狞。 青衫少年端坐在桌边,呵呵:“一般一般。” 被他扶住的那名伙计回过神来,惨白着脸,小声提醒道:“小哥……” “滚一边儿去!”大汉瞥着他,眼里寒光闪闪。 “是是是……”伙计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与负责引位的那名伙计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 大汉这才收回目光,又看向纹丝不动的青年少年,用右手的大拇指指向自己:“小子,你知道爷我是谁吗?” 青衫少年嗤笑:“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问旁人。莫非是被驴踢坏了脑袋?” “好小子!够胆!今儿你疤爷爷好好的教你一回规矩!”大汉狞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拉出一串残影,呼的,照青年少年的脑袋拍过去。 这一巴掌看似随意,却是他的杀手锏,叫做“翻天掌”,且用了十分之力。他也是在外头行走多年的人,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理儿。眼前的臭小子面生得很,穿着打扮也不象是镇上的人。这个年纪的小子,敢单枪匹马的出来闯,在陌生的地头撒野使横,不是自恃有两把刷子,就是个二愣子。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是大大的低估了青衫少年! 当下,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旋即,右手传来一阵剧痛。 “嗷——”大汉象杀猪般的惨叫。 两名伙计,以及报信,匆匆打后头进来的掌柜的,都惊呆了。 疤爷动手很快。但是,青衫少年出手更快。以至于他们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疤爷已经被右手反扣,被死死的按在桌面上。而他们原以为会有大苦头吃的青衫少年却依旧端坐在桌边,连姿势也不曾变换。呃,好吧,他的姿势略微有些变动。他用右手按住了疤爷。 “这……”看到疤爷的右手被扭成了麻花状,掌柜的打心底里觉得疼,使劲的打了个寒战。心里说着“恶有恶报”,然而,这是在自家店里,他不得不壮着胆子出来打圆场,“这位公子……” 青衫少年摆手:“这是我与这位疤爷的私事,与你等无关。烦劳掌柜的腾个地儿,我们要好好的聊一聊。” “好的好的,两位请!”掌柜的和三位伙计都如获大释,齐刷刷的躲去了后头。 青衫少年低头冲掌下的大汉笑了笑:“你不是要教我规矩吗?” 大汉早已疼得黑脸变作了白脸,脸上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先前的横劲儿,只有豆大的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公子……爷,饶命!” 他很识相。 可惜,青衫少年却一点儿也没有要因此而饶过他的意思。只见他扯起一边嘴角笑道:“饶命?你也配说‘饶命’二字吗?田保生!” “你,你是谁!”听到自己的名字,田保生很快反应过来——今天的事,不是巧合。眼前的青衫少年绝对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我姓沈。”青衫少年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轻轻答道。 “姓沈?”田保生有些发愣。他记不得眼前这张葱嫩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沈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可有开罪之处?” “开罪?”青衫少年轻笑,“疤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完全不记得丰成县下的牛头坳村吗?” “牛头坳村!你……”田保生的脑海里闪现过一些血淋淋的画面,顿时有如被雷轰——牛头坳村竟然还有活口?今天来寻仇了! 青衫少年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那个小山村里的人都姓沈。”又道,“这些年,疤爷倒是过得惬意得很,却叫我找得好辛苦。” 他就是沈云。此话一点儿也不假。数月前,他离开牛头坳村后,径直去了丰成县寻找当年的屠村凶手们。 孰料,打探后方知,这几年里,丰成县颇不太平,仙府大老爷跟走马灯似的,已然换过了四茬。而当年下令屠村的那位前大老爷估计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了,走之前,竟然一把火烧掉了丰成县的典籍室。害得沈云完全无从查起当年的屠村血案,甚至于连这位大老爷姓甚名谁,卸任去了何方也打探不到。 沈云只能改变策略,从当年屠村的那队仙符兵入手。 然而,仙符兵的士卒从军满十五年,就能退营回家。再加之,兵祸之时,丰成县曾三次抽调兵力对抗叛军。沈云又连他们的姓名也没有,要想再找出人来,其难度不亚于海底捞针。 幸好,当年九姐亲眼目睹了这队畜牲行凶,牢牢的记住了其中两人身上的显著特征。 而田保生又是个老兵油子,横行丰成县多年。至今县城里的人们提及这位“疤爷”,仍有如芒刺在背。 沈云顺藤摸瓜,找寻了近仨月。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叫他找到了这位田疤爷,当年的凶手之一。 第一五七章 借你的人头一用 果然是来寻仇的!田保生当即大叫:“沈公子,当年之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们只是小卒子,上峰有令,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不从啊。” “奉命?奉谁之命?‘我们’?呵呵!除了你,都还有哪些人?说!”沈云手下稍一用力,被拧断的手骨“喳喳”的响。 “啊——”,田保生险些生生的痛死过去:“我说,我说!”当即报出一连串的姓名出来。 除了田保生,沈云之前在丰成县还打听到了另外一个,是以,听完之后,他突然发问:“刘海?他的左手小指断了一截,是也不是?” 田保生想也不想,张口应道:“是的,是的,就是他。沈公子要找他吗?他是石平县人,不住在我们镇里。” “说,你们为什么要屠村?”沈云又问。 田保生使劲的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我们只是小喽啰,从来都是奉命行事。上峰也从来不会告诉我们原由。” “真的?” “真的!若有半个假字,叫小的马上被雷劈死。” 沈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出二指,“叭”,毫不客气的在他的骨碎之处敲了一下。 “啊——”田保生又一次惨嚎,飞快的补充道,“小队长可能会知道。” 沈云继续盘问:“你们的大老爷姓甚名谁,老家在哪里?” “不知道。大老爷的事,我们底下的人从来不敢打听。”田保生哭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难看之极。 沈云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好,很好。你很老实。我准你自尽。”说罢,他伸手抽出田保生别在后腰处的那柄短刀,刷的抽出来,扎在桌面上。 不是他下不了手,而是杀这样一个人,会脏了他的手。 “不不不!沈公子,小的都招了,你不能不讲信用。”田保生嚎叫。 “不讲信用?我有说过,你招了,就饶你一命吗?”沈云哈哈大笑,“放过你这样的刽子手、屠夫,叫我牛头坳村的一百多条冤魂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生?” 田保生急中生智,又叫:“小的、小的知道刘海他们的去处!只要公子爷饶过小的,小的带您去找他们。” 沈云垂眸望着他,轻笑:“谢谢,不用了。一个一个的去找他们,实在是太费事。不如借你的人头一用,叫他们自己出来找我。” 找到田保生一个,他就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而后,为了确定其行踪,他又在镇里盯了三天的梢。 据田保生交待,当年屠村的那队仙符兵一共有五个。再加上至今不知下落的那位大老爷……哼,他哪来那么多的闲工夫,一个一个的去找他们? 更何况,田保生这种东西的话,能信么? “我数三下,你若不自尽,休怪我手下无情。”沈云冷笑,“我可不象你们是杀惯了人,砍头有准头。我手生得很,一刀下去,难免砍偏,到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休要怪我。” 话音刚落,鼻子底下闻到一股恶臭猛的腾起。 呃,田保生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怂包!敢做不敢当!沈云轻啐。仙庭就是豢养了这样一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踩在人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叫人怎能心甘! 手好痒!如果不是这颗脑壳还有它用,真想一拳砸碎它! 等了三息,还不见田保生求饶,他很是意外,定睛细看。 只见田保生歪嘴斜眼的趴在桌上,跟条死鱼无二。 这是唱的哪一出?他皱眉,伸手在其颈脉上探了探。 脉息全无。 没用的家伙,竟然被一句狠话生生的吓死了! 沈云好无语。 一言不合,就将镇里的第一狠人田疤爷拧断胳膊,象条死狗一样的按在桌子上……这是哪里来的一尊煞神啊! 好怕那尊煞神下一刻也要跟他们“好好的聊一聊”。 掌柜的和伙计们连看热闹的心都不敢生。他们一个个跑得飞快,躲在后头自己的房间里,“砰”的关紧门。还不够!他们又搬来桌椅顶在门后头。 好吧,事实上,他们恨不得能躲进墙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面一直静悄悄的。 感觉象是过去了大半辈子,掌柜的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从床底下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去看床头的钟漏。 快半个时辰了!他长吁一口,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袍子上的灰尘,心道:前头的事应该了结了吧? 据他的经验,象这样的打架斗狠,一旦有一方认了怂,只要旁人莫再生事,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 也不知道前头砸坏了多少家业?再一想到疤爷那横劲儿,他唯有自认倒霉——这笔损失看来又只能记在公账上了。少不得月底的时候,又要听东家一通训。 不过,疤爷这回伤得可不轻。兴许能安生一两个月呢。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打开门,往前头去。 哪知,才走下门廊,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通杀猪般的尖叫:“杀人啦——” 啊!发生什么事了?掌柜的头皮一紧,提起袍角,赶紧跑去前堂。 “怎么了?”伙计们,还有先前听到风声,全躲了起来的后厨们,一个个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快,去前头!”掌柜的挥手。 “哎……”大伙儿呼的跟在他后头,一齐冲进了前堂。 一道人影劈面冲过来,险些与掌柜的撞个正着。 “哎哟哟,饶命啊!”后者反应不俗,当即抱着头蹲下。 那道人影则是疯疯癫癫的挥舞着双手:“杀人啦,杀人啦……” 跟在后头的伙计们看清楚了,见是常来吃饭的一位老主顾,一轰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按住:“没事了!” “醒来,醒来!” “这是被吓狠了!” 掌柜的顾不得眼前的乱相,急匆匆的跑去前堂。 尽管听到老主顾的报信,心里有了些准备,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他还是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大的一滩血! 一具无头男尸倒在血泊里。黑色的夏绸衣衫全被血浸湿了,紧紧的粘在尸体上。而颈根处的那个偌大的血窟窿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啊!被杀的是田疤爷! 在他的尸体旁边,有两行用鲜血写的大字: “杀人偿命!” “牛头坳村沈秋宝复仇!”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牙20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八章 多准备几张脸 田保生是良民,按照仙府的规矩,他在知味楼被杀,后者必须第一时间报官。不然,与杀人者同罪。 若是换成别的商铺,店里出了这等事,就算是依仙府的规矩,第一时间报了官,也无异于祸从天降,到头来东家和一并伙计都是家破人亡。不过,知味楼不会。因为他的东家不但是良民,而且还有初级武者功名伴身。 这也是沈云暗中跟了田保生三天三夜,最后决定在知味楼动手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他看中的是知味楼的影响力。这里等于是玉溪镇的信息中心。在这里只要发生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会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全镇。 而他在丰成县打探到的情况是:那里的仙府大老爷虽然换了好几茬,但是,仙符兵营的千总大人却一直没有换人。他费了些银钱,又多方打听,得知,这位懒得很,一直以来都是按士卒的籍贯给营中的士卒分队。也就是说,在这位的兵营之中,同一个小队里的士卒,包括小队长在内,一共五人。他们即便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也是离得不远。 除此之外,玉溪镇本身没有仙符兵驻守,并且这里也不是仙符兵的主要兵源地,田保生一家是从他爷爷那辈起,从隔壁的石平县搬迁过来的,等等。这些因素也都是沈云果断动手的原因。 而他特意留下那行血字,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田保生提及过,刘海是石平县人,那么,另外三个屠村凶手也极有可能是隔壁石平县人氏(因为仙符兵是世袭的,而石平县恰好就是兵源地之一)。田保生惨死的消息很快会传到那里。正所谓‘做贼心虚’,四位凶手得知牛头坳村还有活口,并且来找他们报仇了,怎么可能坐得住?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如此一来,不用沈云刻意去找,便能将他们一一的揪出来。 二是,他用以前的名字,是想给九姐留一条寻他的线索。在这世上,除了九姐和他,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他沈云就是沈秋宝。 和沈云预料的一样,田保生的死很快轰动了全镇。 “疤爷在知味楼被一个外地小子砍掉了脑壳!” “你知道牛头坳村吗?听说是那小子叫沈秋宝,是打那地方来的,特意来找疤爷报仇的。” “不知道呢。什么大的仇啊,非要砍脑壳来报复!” “说是尸身旁边写着‘杀人偿命’。” …… 街头巷尾,人们莫不是在谈论这件事。 案发后,知味楼不敢耽搁,东家亲自去县里报了案。 仙府大老爷据说是“震惊”了,当即令捕头大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玉溪镇查案。 于是,天还没黑的时候,捕头大人已经带着一队衙役赶到了案发现场。 因为田保生是退营的老兵,所以,次日清晨,一队仙符兵匆匆的从县里赶过来,奉命督促查案。 两队人马会合之后,立刻封住进出小镇的两条要道,然后,铲地三尺般的在玉溪镇搜查一个叫做沈秋宝的外地小子。 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顺利的通过了关卡离开玉溪镇,前往石平县。 里头的原因,并不是知味楼的掌柜、伙计们对仙府谎报了他的身形相貌。 相反,知味楼那边从东家到寻常的小伙计,一个个都可以说是积极配合,在捕头大人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根据他们的描述,仙府在第二天便下了通缉令。待沈云经过关卡时,绘有沈秋宝的画像的通缉令便贴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土墙上。 田保生家里颇有钱财,派了两名家丁,守在关卡前,一人手执沈秋宝的画像,另一人则是不停的跟过往的路人说着:“抓到这人,赏银一百两;提供这人的线索,赏银五两。”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跟睁眼瞎子一般,对沈云视而不见呢? 原因很简单。 自打进入玉溪镇后,沈云便换装、易容。直到割下田保生的头,出了知味楼,他才躲进事先选好的偏僻之处,洗掉伪妆,又重新换过一身衣服。 这些本事是都是余头教他的。 得知他要外出游学,当晚,余头提了个小包袱,敲开了甲十号房的门:“外面乱得很。先生孤身一个出门在外,怎能不多准备几张脸呢?” 沈云以为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惊骇不已,正要拒绝。余头已打开小包袱。 里头是一些拳头大小的瓶瓶罐罐。 “打半盆水过来。” 沈云依言,去外间用洗脸的铜盆打了半盆水过来。 余头麻利打开这些小罐子里。里头要么装的是汁液,要么是油膏。 只见他取出一张半透明的、有两个大窟窿的圆形油纸,铺在铜盆里的水面上。然后,麻利的往上面倒那些汁液或者油膏。 数息之后,他拿起油纸,“啪”的往自个儿脸上一拍,说道:“脸换好了。” 话音刚落,他剥下油纸。 沈云不由瞪大了眼睛——余头诚不欺人也。真的当着他的面换了一张脸。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余头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大婶。 “太神奇了!”他由衷的大赞。 “圆脸大婶”笑了笑,拿起一只白色的小罐子,往掌心倒了一滴药水,抹开来,在脸上使劲的又搓又揉。 搓着,揉着,余头的脸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这些都是我在军营里学到的,是我们大帅的营里才有的秘技。就是在大帅营中,也是秘而不宣,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学。我也本来没有资格学习这等上乘的秘技。是因为有一次立了大功,机缘巧合,才获得了学习的资格。以前每次外出刺探敌情,我都会如此易容、换装。只要不碰到仙师,在凡胎肉眼面前,绝不会露陷。”他如是告诉沈云。 也正因为余头的这句话,为了以防万一,沈云自得手卸掉伪装之后,就一直以本来面目示人,没有再易容、换装。 所以,经过关卡时,不论是仙符兵,还是田保生家里的两位家丁,都没能从人群里认出他来。 到了石平县后,沈云先是在县里转悠了大半天,然后找了个无人的偏僻处,再次易容、换装。 这回,他易容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身份过路的小客商。除了商客们都有的一张晒得黑黝黝的脸,身上没有任何的特色,属于那种一转身走进人群里,就再也分辨不出来的路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九章 偶遇 沈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会在石平县碰到钱师尊。后者不是早在年初的时候,就因聘期到了,又无意再续聘,而离开了武馆吗? 事情是这样的。 到了石平县的第二天,沈云背着褡裢离开客栈,去市集等人群密集之处转悠。看上去,他是在兜售跌打损伤丸,实际上,是在听人们说八卦,看田保生的死讯有没有传到这边来。他的打算是,如果过一两天还没有消息,那么,他就自己在市集里散布相关消息。 客栈的附近就有一条街市。沈云出来的不是很早,这会儿,街市里已经是人来人往,早市正值热闹之际。 走了半条街,沈云很是欣慰:玉溪镇的人们没有令他失望。田保生的案子象风刮过一样,正在街市里迅速传开,俨然成了今天最热门的话题。 如此一来,他可以集中精力寻找刘海他们四个。 去哪里找人呢? 在玉溪镇的时候,沈云曾无意之中打探到,石平县这边有一个“屯兵所”,占据了石平县近一半的面积,是仙符兵的家眷们聚居之地。 沈云准备去那里碰运气。 不过,据说“屯兵所”有私兵守卫。 所谓的私兵,是“屯兵所”里的住户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其成员是每家各抽出一名退营的仙符老兵。 这些人在军营里时,大多是混吃混喝混日子的老兵油子,然而,当私兵给自家巡逻放哨时,却俨然是另外一个人似的。“屯兵所”被他们守得跟铁桶一般。生面孔的人可以进去,但是,进去之后,据说高声嚷几句,都能招来巡逻的私兵们。 沈云听说后,一点儿也不觉得“屯兵所”如此防范森严过于夸张——仙符兵四处为非作歹,干尽伤天害理之事,岂能不心虚?不如此这般的守卫森严,那些退了营的老兵们晚上敢闭眼睛睡觉吗? 沈云在一个茶水摊上,从摊主那里套出“屯兵所”的方位——石平县不大,“屯兵所”就在北面,离他投宿的客栈不过相隔一两里而已。 再多的,打探不出来了。因为摊主明显是深深的厌恶住在“屯兵所”里面的人,不想多说。 沈云喝光土瓷碗的凉茶,付了一个大钱的茶钱,装着继续沿街兜售药丸,慢慢的转出了街市,往北而去。 很快,他找到了“屯兵所”的所在。正如玉溪镇的人们传的那样,它确实象是一座大堡垒——青砖砌成的护墙又高又厚,完全不比石平县的城墙单薄;护墙之下,还围着一条人工开渠出来的大水沟。沈云目测之,大约有三丈多宽。在水沟之上,有一座铁板吊桥。吊桥的另一端是一道黑黝黝的粗栅栏门。它们共同构成了进出“屯兵所”的要道。 沈云在这边的街道上转悠了近半个时辰,发现吊桥是一直架在大水沟上,没有被吊起来过。但粗栅栏门一直是关着的。隔着大水沟和海碗粗的栅栏,他看到门里至少有四个人守着。 除此之外,门的左边还立有一座高高的哨楼。因为四面都用苇席遮住了,沈云看不出里头到底有几个人。不过,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苇席上面开了一排细孔,其中藏有铁箭头。 至于“屯兵所”里面,隔着大水沟,沈云只能看到一片片黑压压的屋脊。 大半个时辰里,从里头陆续出来了十几号人,有男有女,大多数人都收拾得齐齐整整,穿戴不比外头的富裕人家差。甚至有一个中年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带了四个随从。 而外头进去的只有一拔人。那是五个挑着满满一担时令新鲜瓜果的庄稼汉子。他们应该是经常给里头送瓜果的。因为他们才踏上铁板桥,粗栅栏门那边的小门就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私兵,冲他们吆喝:“今天怎么才来呀?”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庄稼汉子脚下加快,陪着笑脸,应道:“三爷莫恼,今儿天热,小的们在路上喝了碗凉茶……” 被唤作“三爷”的私兵不爽的打断他:“你小子骗哪个?喝碗茶能晚来半个多时辰?” 说话间,庄稼汉子们已经走过了铁板桥,来到粗栅栏下。见三爷拦在小门前,为首的换了一下肩,答道:“三爷有所不知。小的们喝茶时,听说玉溪镇那边出了桩大案子。他们说的活灵活现,就象是亲眼看到的一样。” “原来是听闲话去了。是桩什么大案子?进来给三爷我说说。要是不好听的话,小心你们的皮!”三爷这才让开身子。 待五个庄稼汉子一个接一个的进了小门,三爷又“哐啷”一声,将小门关上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五名庄稼汉又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了。这时,他们挑的都是空担子。 沈云原本打算跟上去,看是否能从这群人身上想办法,明天混进“屯兵所”里。然而,看到他们如此快就出来了,顿时没了想法。因为很显然,这些人进去后,根本就没走多远。 到底如何是好呢?沈云想了想,决定在这边先住下来再做打算。 这边的街道上有两家客栈,一大一小。大的叫“大五福客栈”,正对着“屯兵所”;小的叫“兴隆客舍”,与“大五福客栈”隔着一条街斜对着。 沈云没有犹豫,直接进了“大五福客栈”:“掌柜的,这天怪热的。我要一间对着街面,又挡西晒的客房。” 为什么要一间挡西晒的客房呢?因为他在外头看过了,这家客栈由三栋两层楼的楼房组成,其中,只有挡西晒的那几个窗户才能看到对面的情形。 不想,掌柜的一脸为难:“不巧得很,那间客房已经住了客人。您另外选一间吧?要是怕热的话,过了正午,我叫伙计们给您送个冰盆过去。这里离水近,夜里的时候,水面那边有风刮过来,凉快得很哩。” 沈云正要答话,这时,从木楼梯上并肩走下来两位房客。他瞥了一眼,顿时惊住——其中一人竟然是钱师尊! 他竟然是做道士打扮。而他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子也是如此。 沈云这会儿是换了装,且易容,不论相貌,还是说话的声音和身形都有所改变。是以,钱师尊没有认出他来,与同伴低声说着话,出了客栈。 “喏,那两位道爷就是住在那间上房的客人。”掌柜的随口说道。 沈云回过神来,说道:“那给我一间隔壁的房间吧。就只隔了几步远,应该也不会很热。” 钱师尊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要装扮成道士。太奇怪了!师父生前常说,事出反常即有妖,他忍不住想要打探一番。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一六零章 钱师尊的示警 傍晚的时候,沈云终于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钱师尊和他的同伴回来了。 “咦,隔壁住了人?”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 接着,钱师尊应了两句:“听气息,是先前出去时,在楼下大堂看到的那个小药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们的声音不大,而且砖石砌出来的墙壁隔音效果很不错。但是架不住沈云事先做了手脚——这又是余头教他的一个小法门——在墙上扣一个特制的听音筒。以他的耳力,那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听了钱师尊的回答,沈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颈脖。碰到突起的喉结,方回过神来,在心里庆幸不已。哈哈,余头教的易容术实在是太强大了!在喉结上略作手脚,连气息也能够随心所欲的改变。 隔壁,钱师尊的同伴又说话了:“钱兄,你不觉得那个小药商很是可疑吗?” “哦,何以见得?”钱师尊答道,“我观他气息平浅,不是习武之人。且目光清澈,不象是仙府那边的探子。” 同伴质疑:“隔壁也是上房,一晚的房钱是多少?一个走街窜巷卖跌打损伤丸的小药商一天能赚多少钱?住得起上房?” 沈云听了,后背上顿时汗涔涔,心道:糟糕!忘了这一茬! 这时,钱师尊呵呵笑了:“天天住是住不起,但是住一晚还是可以的。年轻人贪图享受是难免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了一时之享受,接连啃过大半个月的杂面馒头哩。” 他的同伴也呵呵笑了,换了一个话题,竟然也聊起了玉溪镇的凶杀案。 不过,他们关心的是,杀死田保生的人是不是也冲着龙气而来的。因为老李认为,田保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相反,后者据说是“玉溪镇第一恶人”,更重要的是,后者是名从丰成县退营归家的老兵。 末了,他总结道:“我们收到风声,说是从丰成县退营的老兵们知道找寻龙气的线索。收到风声的人,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田保生会不会是不肯告诉那人线索,从而被杀呢?” 是以,他提议,明天清晨动身,去玉溪镇打探一番。因为他担心被其他人捷足行登。 对此,钱师尊表示赞同。 沈云在隔壁听到“龙气”二字,惊得两个眼皮直跳——师父生前曾帮他分析过牛头坳村遭遇灭顶之灾的原由,便是因为“龙气”。 他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又一次听到了“龙气”的传闻;更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钱师尊他们此行的目标似乎也是田保生他们五个。并且,根据钱师尊他们两个的意思,近期内,会有越来越多的高阶武者收到风声,赶到石平县来。 怎么会如此巧合?这叫我怎么报仇啊!沈云顿时头大如斗。以他现在的实力,怎么可能跟高阶武者们抢人? 当天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半夜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立于床前! 沈云大惊,张口欲呼。 “别叫!”黑影用手捂住他的嘴,低声说道,“是我。” 是钱师尊的声音! 沈云瞪大眼睛,看着用黑帕蒙面的钱师尊,吞下了滚到嘴边的惊呼。 钱师尊松开他的手,扯下黑帕,现出脸来。 “钱师尊,您怎么在这儿?”沈云反应很快,故做不知,愕然问道。心里却连道“好险”——幸亏临睡之前,收起了扣在墙上的听声筒。 钱师尊在床边侧身坐下,笑道:“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你不是石平县人,怎么游学至此?还要易容改装?” 听了他之前与老李的对话,沈云自然不敢实话实说,现编道:“弟子最大的心愿是走遍全省百余县市,听了您的建议,就出来游学了。出来前,我们药院杂货铺子的余掌柜说,外头凶险得很,而弟子面嫩,又是孤身一人。怕弟子上当,余掌柜用他们军中的易容之术,帮弟子易容改装成这副模样。” “如此甚好。”钱师尊轻轻颌首。 沈云到底有些心虚,装难为情之状掩饰:“学艺不精,被您一眼就识破了。” 钱师尊摇头:“非也。你的易容术很是精妙,在大堂的时候,我也没有认出你来。你的破绽在于,对于两个不相干的云游道士太过关注。我曾见识过贝大帅麾下的易容术,是以,多留了心。回来后,听到这边住进了新房客,而气息又与在大堂见到的小药商一模一样。再回想起小药商的眼神,不由想到了你。所以,过来证实一下。” 沈云咋舌——余头也曾说过,他的易容术最大的破绽在于一双眼睛。 看来以后要这方面多下工夫。 “钱师尊,您的耳力真好,隔着墙也能听到我在这边的气息。”他挠了挠头,“您的同伴也是高阶武者吧?” 钱师尊阅历丰富,自然是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笑道:“哦,先前我与他一道夜出。我比他先回来。”说着,起身又道,“他生性多疑,沈云,这家客栈近来不是易居之地。你在这屋住一晚就好。” 因为偷听过他们俩之前的谈话,所以,沈云明白,后面这句话,才是他今晚现身的目的。 “是,钱师尊。弟子原本也只打算住一晚。”他垂眸应下。 钱师尊目的达到,起身离去。 此时,沈云才发觉,两个窗户皆关得好好的。与离开时一样,钱师尊来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走的门。 这就是强者。 沈云暗中握了握拳头。 没有办法,实力摆在那里。 为了保命,他只能暂且按下报仇的心思——今晚若不是钱师尊替他遮掩,只怕老李早就找过来了;再者,听他们俩的意思,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高阶武者闻风而来。在外飘泊多年,他越来越认识到,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道。所以,强者当前,他这只小虾米还是速速退让得好。 至于报仇……看情形,钱师尊他们收到的风声里,并没有指明道姓的道出刘海他们来。 想到这里,沈云唯有在心里给刘海等人点根蜡烛:刘海,你们千万要躲过这一劫,等到我上门寻仇。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音尘的平安符,书友修仙丶的月/票,谢谢! 第一六一章 再遇 第二天,沈云背上褡裢,依然是做走街串巷的小药贩打扮,去楼下大堂结账退房。 离开时,恰好钱师尊与老李一齐下楼来用早膳。 师徒两个打了个照面,却都是目不斜视,装作是陌生人。 待沈云走出大门,隐约听到老李在背后跟钱师尊说:“唔,钱兄没看错,这小子果然是图一时之享乐的。” 钱师尊没有多说,只是轻笑。 沈云强装镇定,继续往前走,但后背上却冷汗淋漓——老李一直都记着他!幸好钱师尊偷偷示警,不然,他再在这里多住一晚,只怕小命都要给住丢了。 离开大五福客栈后,沈云在附近寻了个偏僻的小巷,洗掉伪装,换回了本来面目。 接着,他将换下来的衣服,以及褡裢,一股脑儿的塞进行囊里,去了“大五福客栈”斜对面的那家叫做“兴隆客舍”的小客栈——刘海等人没有寻到,血海深仇未报,就这么离开石平县,他自然是心不甘,不情不愿的;何况,钱师尊也只是告诫他换间客栈,并没有要他离开石平县;还有就是,他很好奇,为什么钱师尊等高阶武者对“龙气”如此感兴趣。 按师父生前所言,龙气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精华。仙官大人们可以通过龙气沟通天地、感悟天道。而仙庭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无法使用龙气,所以,对龙气忌惮得很,恨不得毁了天下所有的龙气。可是,钱师尊等高阶武者都是区区凡人,他们找寻龙气作甚? 难道说,龙气还有其他的用处,而师父不知晓? 到底是什么用处呢? 这些年,沈云与钱师尊交往颇多,深知后者一心想着效仿传说中已脱凡超俗、进入仙门的那位不知名大武宗。 是以,他不禁猜测:莫非凡人得到龙气,能脱凡超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稍微听到一点有关龙气的风声,高阶武者们就趋之若鹜。 他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于是,更加不愿就此离开。 沈云以游学的鸿云武馆弟子身份,住进了“兴隆客舍”。 这是一间很寻常的小客舍,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全部的客房加起来,仅有十来间。沈云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点了一间西厢房的三等客房。 房间很小,摆设也简单寻常得很。一张四尺来宽的木床,再加一桌一椅,将屋子摆得满满当当,仅余下转身的地方。房钱也便宜得很。先前他在“大五福客栈”住了一晚的那间客房,还不是那店里最好最贵的房间,一个晚上的房钱可以在这间客房里住上两个月还有多余。 对于沈云来说,房间最合他心意的地方是:房间一共有两个窗户,从后面的那个尺把宽的小窗户往外看,恰好能看到斜对面的“大五福客栈”的大门。 与“大五福客栈”不相同的是,“兴隆客舍”是不包伙食的。不过,客里的两名伙计都很热忱,见沈云拿着省城的路引,便告诉他,从客舍的后门出去,穿过一条不长的街巷,就能直达市集。 “在那里,有个老字号的饭馆,叫做‘广聚兴’,饭菜干净便宜,口味也很好。这边的人们都喜欢光顾那家饭馆。客官也不妨去试一试。” 沈云当天中午依言去了一次那家广聚兴,不由满心欢喜。这家饭馆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它俨然是这一带的消息交流中心。光顾这里的食客很多,且他们大多是住在周边的人们。他们来这里,除了吃饭,更多的是老街坊们一道喝茶、闲谈八卦等等。 他头次去店里吃饭,经跑堂的伙计推荐,要了一碗店里的招牌吃食,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后,他才知道,所谓馄饨,原来就是他在省城常吃的扁食。 当然,作为招牌吃食,广聚兴的馄饨个头大,肉馅更是鲜嫩多汁,汤头也远非省城的相比。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夏天,他也愿意一边淌着大汗,一边吹气吃着滚烫的馄饨。当然,如果是冬天里,能吃上这样一碗热馄饨,那就能堪称完美了。 因为馄饨很热,所以,沈云完全有理由坐在位置上,慢慢的吃着。一边吃,一边听,等碗底见空,他也知道了很多这一带的八卦: 食客们聊的最多的是眼下最热门的话题,即田保生的案子。沈云在一旁听着,好几次险些被呛到——案子口口相传,传到这里,很多地方都严重失实、变形了。譬如,他被传成了身高八尺、嫉恶如仇、出手不凡的年轻侠客;田保生是玉溪镇公认的第一恶人,在他面前是丑态百出,还有各种花样作死……等等。总之,传成了这种模样,再一次告诉他,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传言不可信也。 除此之外,食客们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说,昨天半夜的时候,那个谁谁家的二小子出来小解,看到夜空里,有条黑影嗖嗖的飞闪过去。二小子以为见到了鬼,吓得尿在了裤裆里。他娘今儿早上起来看到湿裤子,以为他又是发懒不肯起夜,尿在了身上,任他怎么解释也不听,拎着湿裤子追着他满大街打; 又比如说,最近老是有外地人打听对面“屯兵所”。那些外地人出手都阔得很,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却随手就打赏了一大把的大钱。还说,世代住在这里,和对面的那些家伙做邻居,从来都没有讨过好,没想到今儿却因他们发了些小财。 沈云很喜欢这个地方,晚上又过来点了一碗馄饨,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吹开热气,慢条斯里的吃着。 结果,才吃了几只,他听到跑堂的伙计热忱的招呼声:“两位道爷,要用点什么?” 他手里一顿,瓷调羹里的馄饨险些掉在桌面上。 会不会是钱师尊他们? 之前在“大五福客栈”的大堂里,他就是因为瞥了钱师尊他们俩一眼,而露出破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高阶武者是如此之耳聪目明、反应迅捷,他哪里还敢乱看? 是以,他敛心静神,强迫自己不要乱瞟乱看,继续只管吃自己的馄饨。当然,一双耳朵却只差没有直竖起来了。 “哦,跟那位小哥一样,也来一大碗扁食。”斜前方,钱师尊的声音果真响起。 “两碗。”这是老李的声音。 被点名的沈云心头大震。呜呜呜,还能不能好好的吃完这碗馄饨了? 他抬起头,冲两人笑了笑,用一口地道的省城口音说道:“两位道爷也是打省城来的吗?他们这里管扁食叫‘馄饨’,个头要比我们省城的大许多。味道也甚是鲜美。” 老李没有理他。钱师尊呵呵轻笑:“原来是叫馄饨。小哥到是学得很快啊。”眼里的赞许不是做假。 沈云听懂了他的话里所指,心里颇为感激,但面上却半点不显,点头致意:“您过奖了。” 旁边,跑堂的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哥原来是打省城来的呀。不愧是大地方来的,见过大世面,说话真公道。我们店里的馄饨在全县都是出了名的好吃。”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六二章 必须要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果真如钱师尊和老李分析的那样,石平县出现了很多外地的车马。他们几乎都是住进了对面的“大五福客栈”。不过,他们都三五成群的出来游玩,而广聚兴是被他们光顾得最多的店铺。被这些操各地口音、南腔北调的贵客们赞不绝口,广聚兴的馄饨一时名声大显。 石平县变得越来越热闹。 应该也是收到了风声,仅隔着一条护沟的“屯兵所”那边却呈紧张之势: 傍晚的时候,沈云假装去外头散步消食,看到夕阳之下,粗栅栏门的背后时有亮光闪烁。那是阳光下,刀剑的反光。也就是说,那里有伏兵。而先前,是没有的; 另外,据他的观察,这些天,铁板桥上人迹稀少。“屯兵所”里的人们现在几乎是闭门不出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听到刘海他们的消息。 又过了三天,沈云听到传闻,“大五福客栈”房客爆满,生意好得不得了。又说,这些房客地位了得,出手都是阔绰得很。“大五福客栈”赚得钵满盆满,就连里头的伙计们,他们每天落到腰包里的赏钱都令广聚兴的食客们艳羡不已。 一时之间,这一类的传闻,成为了广聚兴里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这些贵客对田保生的案子很感兴趣,多有问及,所以,后者仍然热度不减。让人们咋舌的是,贵客们好象一个个都是闲得发慌似的。他们听完八卦,尤不过瘾,竟然还派仆从们去玉溪镇实地打探。据说,玉溪镇那边也因此而热闹起来了。 终于,石平县的仙府被惊动了。 这一天,上午时分,沈云看到一位穿着很体面的差爷走进了“大五福客栈”。他在里头呆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红光满面的出来。 广聚兴的好几位常客都有“姑姑的表姐的三大爷的儿子、侄子”之类的远亲在“大五福客栈”做事,故而熟知后者之事。中午的时候,沈云去广聚兴吃饭,果不其然,看到这几位的身影。 他们正在跟旁人说上午的事儿。原来,那位差爷是本县的长吏使。今天,他是奉大老爷之令,来给“大五福客栈”的大贵客下帖子的——不问不知道,一问吓死人。这些贵客里竟然还有一位仙官大人。 大老爷怎么可能让仙官大人屈尊纡贵住外面的客栈?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长吏使过来相请,请仙官大人移驾他的府邸。 不过,仙官大人以“大五福客栈”很好,甚合他的心意,婉言谢绝了。 仙官大人的身份暴露后,住在客栈里的其他贵客们齐动,争先恐后的递帖子拜会。 而这位仙官大人很是平易近人,在大堂接见了所有帖子的人。他们聚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没人敢往外传一个字。但是,据可靠的消息,其他贵客们都被仙官大人深深的感动了。他们齐齐折服,以之为尊。 沈云听了,又不禁后背上冒冷汗——好险,多亏自己听信了钱师尊的示警,早早的搬了出来。这种场合,确实不是他这种小虾米能掺和得起的。 又过了一天,长吏使再次走进“大五福客栈”。 很快,广聚兴那边又有相关传言流出: 这回,长吏使是来给仙官大人送请柬的。大老爷在石平县最著名的销金窟金燕楼摆下席面,为仙官大人接风洗尘。 仙官大人没有再推却,接了请柬。不过,他加了一个条件,叫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五福客栈”里,那些给他送了拜帖的房客们,他皆视之为友,有意借此良机,一道引荐给大老爷。 他给的名单上有二十几号人。长吏使做不了主,只能如实跟仙官大人说,要带着名单,回去禀报。 仙官大人提出了以三日为期。 沈云听到这里,心里的疑惑更重——有这么请客和回应的吗?怎么听也不象是在说接风宴之事!在他看来,这情形更象是仙官大人与“大五福客栈”里的高阶武者们达成了同盟,在与石平县仙府方面谈判一般。 只可惜,流出来的传言就只有这些,没有更详尽的内情了。而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去那边找钱师尊打听详情。 沈云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力,变强之心更甚,也更加迫切。所以,他更不可能放弃这次的机缘——没错,事到如今,他有一种直觉,于他来说,极有可能这是一场大机缘。把握住了的话,少则,他能突破瓶颈,在武学之上更进一步;运气好的话,他兴许能找到“什么是道”的答案呢。 没有等到三天,两天后,仙府大老爷派长吏使又来送请柬。如仙官大人之意,他将于初十晚,在金燕楼设宴,为仙官大人及他的“小友们”接风洗尘。 这是石平县的大事件。很快,消息传开来。 沈云听说了后,心思活络了。 兴许是个可遇不可求的良机!初十晚,我也一定要去金燕楼!我不能错过这场宴会! 在房间里,他亢奋的搓着手,飞快的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混进宴席里。 找钱师尊?要他带我进去? 旋即,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首先,钱师尊身边有个老李如影相随,行事很不方便; 再者,钱师尊如果能赴宴,本身也是沾了仙官大人的光。怎么可能再带人去呢? 更重要的是,他怕万一席间惹出什么麻烦来,会拖累到钱师尊。 今天是初七,离初十只有三天……沈云接连想出好几个主意,又通通被他自己推翻了。顿时,烦躁得很,小小的房间里变得跟火炉一般,好热! 他一掌推开小窗户,扯开衣襟,站在窗前,大口大口的吐着闷气。 对面是“大五福客栈”的大门。 两位伙计模样的人合力扛着一筐时令小菜正要往门里走,却被守在门口的那名伙计给拦住了:“喂,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我们是厨房的伙计……”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应着。 “滚滚滚!”守门的伙计大怒,“想混进我们大五福,也不事先打听清楚!什么时候,我们大五福从大门进过菜了?” 那两人被当场识破,扔了菜,拔腿就往街头跑去,转眼逃出了沈云的视线范围。 沈云大受启发,欢喜的拍了一下巴掌,心道:对呀,混不进赴宴的队伍里,我可以混进金燕楼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一万点),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和月/票,谢谢! 第一六三章 金燕楼(上) 打定主意后,沈云立刻展开行动。他当然不会象“大五福客栈”大门外的那两名伙计一样,换身衣裳,拿着一筐小菜,就冒冒失失的就往大门里闯。 按余头的话说是,得先把点儿踩熟了再说。 金燕楼的名头很大,是石平县最大的销金窟,就是在周边几个县镇里也晓有名气。沈云早就有所耳闻,知道它位于仙府的东南面,与之相隔不过百来丈。另外,他还从广聚兴听到一些传闻,据说,销金窟真正的东家其实就是大老爷本人。又听说,里头有仙官大人坐镇。所以,沈云不敢贸然使用易容术。 好在听人们说,金燕楼是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在那里有一句名言:哪怕你身上只有一个大钱,也能在金燕楼花销掉。 也就是说,被金燕楼称为“金主”的人群里,即有一掷千金的达官显贵,也有省吃俭用,偶尔进去享乐一把的贩夫走卒。 沈云决定也去当一回金主。没有易容,他只是换上一身九成新的夏衫,收拾得清清爽爽,傍晚时分,走进了金燕楼。 金燕楼是石平县最高的楼,总共有七层,飞檐斗拱,富丽堂皇。傍晚的时候,夜幕降临,它矗立在那儿,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象极了一只翱翔九天的金凤凰。 沈云进了金燕楼,首先到的是第一层的大堂。在这里,他和所有一道进来的“金主”们一样,都只看到一块红底金花的大帷幕。两名孔武有力的黑衣大汉一左一右的守在帷幕底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在来之前,沈云听说过,金燕楼每天开门做生意的时间只有六个时辰,即,是从傍晚的酉时三刻,到次日的卯时三刻。 为了能打探到最准确的情形,沈云今天特意提前赶了过来。现在离酉时三刻还差些时候,他也知道会被拦在大堂里。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会看到这么一副情形。 呃,好吧,是他少见多怪了。因为其他的“金主”们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大约过了半刻钟,沈云听到头顶传来“咚”的巨响。 “啊,开门了!”等候的人群里传出一阵欢呼。 与此同时,大帷幕从中间一分为二,刷的被拉了开来。 金灿灿的亮光立时自内迸射出来,照亮了所有人的脸。沈云首先看到的是两纵行华美的大宫灯。金灿灿的亮光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各位金主,请先去兑换金币。”有四名身着滚红边的白色长布袍的年轻伙计站成一排,大声提醒众人。 人群涌动。沈云收回目光,随着众人一道,走到了正东面的大柜台前。 十几个身着蓝布袍的伙计一字排开,高高的坐在朱红的柜台后面。 原本挤成一团的人群哗哗的分成了十几队。每一位伙计的前面,都排着一个长纵队。 “我要十个金币。” “五个铜币。” “哎呀,快点啦!” …… 大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很快,沈云看明白了:说是兑金币,实际上,除了金币,还可以兑换到银币和铜币。三者都是薄薄的木圆片,大小、厚薄都是一样的,只有颜色各不相同。其中,铜币呈青铜色,银币与银子颜色一样,金币则被涂得金灿灿的。 另外,它们的兑换价格也是天差地别,完全不同。以铜币最为便宜,一个大钱就能兑换到一枚;银币较贵,一枚银币要一两白花花的银子才能兑换到;金币价最高,一两真金或者十两白银只能兑换一枚金币。 看上去外形是一样的,不怕被造假或者私自改色吗?沈云很是好奇,于是,总共花了十一两银子、一枚大钱,每样都兑换到了一枚。 拿到手里后,他立刻明白自己先前是想多了——三枚木币看上去表面光滑,然而,用手一摸,指尖却是略觉粗糙,竟然是正反两面都刻有很细小的图纹。 他定睛细看。三者的正面图案都是一样的,正中刻的是金燕楼的全景图,外面围着一圈“金燕楼”的草体字;背面图案不一样,分别刻的是大大的“铜”、“银”、“金”等字。也是草体。 这样的木币,寻常人是很难仿造或者改动了。 兑换好了后,就能去里头玩乐了。在大堂里一共有三道门。它们是紧闭着的。要想进门,金主们必须往门板中央的圆孔里塞木币。只有塞够了木币,门才能打开。在门旁有黑衣伙计守着,以确保只有塞了木币的金主本人进去。 沈云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打开每一道门所需的钱财是不相同的。其中,右边的那道门只要一枚铜币就能打开;中间的最贵,至少要塞进去一枚金币;左边的则至少要两枚银币。而塞进去的木币若是不够的话,下一息,圆口会自动将木币吐出来。这时,守在旁边的黑衣伙计会出声解说。比如说,守着左边那道门的伙计方才就建议一位被吐出五枚铜币的金主去右边的门再试试。因为他发现后者总共才兑换了五枚铜币。 去哪道门好呢?沈云想了想,决定先试一试金币。 他打开了中间的那道门,走了进去。 “哗啦”,身形刚站定,背后的门便自个儿关上了。 这是一间仅五尺见方的小屋子。他的正前面有一道金色小门,另外,屋里头仅有两样摆设:一是,屋顶挂着一盏红色的荷花状琉璃灯;另外一样就是右手边的墙角里立着一个海棠高几,上面摆着一只擦得锃亮的铜盆儿。 另外,在铜盆儿上方的墙壁上也有一个圆形的口子。 沈云心道:莫非我刚刚塞到门里的那枚金币会从这个口子里再被吐出来? 正思量着,只听到那墙壁里头传来一阵细响,过了一会儿,“当”的一声,一枚金币果然自那口子里滚落,掉到了铜盆里。 好精巧的机关!沈云捡起那枚金币,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接下来当如何呢?他试着去推面前的那道金色小门。 “恭迎大驾!”门口竟然候着一位丽装美人儿! 沈云完全没有准备,险些被她吓了一大跳。 “公子是头次到我们三楼来吧?”美人儿冲他甜甜的笑道,“奴婢叫玉儿,公子,请随玉儿这边走。” 除了这位玉儿,后面还排有十来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 真的都是美人。 一水的桃花面、杨柳腰,香气袭人。 沈云看得有些眼花了。 ===分界线=== 元旦快乐! 某峰祝亲们,在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幸福满满! 第一六四章 金燕楼(中) 沈云很快明白过来:玉儿,还有她身后排着的这些年轻女子就是引路的伙计——在广聚兴,他听食客们八卦过。在金燕楼里,每一层都有引路伙计。这些伙计有男有女,但是,个个都能说会道,极会来事儿,很会讨人喜欢。因为他们的差事就是哄金主们开心,让他们在里头多多的花钱。不过,有些金主嫌他们太过聒噪,不叫引路伙计跟着。当然,也有很多金主就是冲着里头的美女伙计去的。 “不用了。”沈云收回目光,摆手道,“我要自己先逛一逛。” 玉儿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涌起失望。 “公子里边请。”她向沈云福身行了一礼,垂着头,走到了队伍的最末位。站好后,又飞快的往沈云这边瞥了一眼。见后者还没有离开,大眼睛里尽是委屈与不舍。 这样的做派……沈云不禁想起了吴家丽吴大小姐,顿时,后背生寒,全身的鸡皮疙瘩暴起。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经验告诉沈云,这样的女子,绝对是大麻烦,沾惹不得! 再说,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美女伙计。正事要紧。 没有犹豫,他快步走进了前面的雕花月亮门里。 门后面,一片花团锦族,简直是十步一景。先前,沈云觉得大堂已经是富丽堂皇,令人大开眼界了。然而,与这里相比,大堂只能说是平常。 到了里面,他才知道金燕楼其实是呈“口”字形。 从三楼往下看,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天井。天井里绿意葱笼,中间缀有池塘、亭台,美不胜收,不下于他看到任何一座花园。 往上看,他看到的是一片星光璀璨。然而,再细细一看,那些亮点并不是星星,而是一颗颗自巨大的圆拱形穹顶上用细铁丝悬挂下来的夜明珠、水晶球。它们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挂着,象极了星空。 真是奢华极了!沈云咋舌。 接下来,他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金燕楼总共有七层,然而他在三楼,扶栏而立,低头能看到下面的一楼、二楼是何情形,抬头却看不到四楼以上。 正在疑惑之际,身侧又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这位公子,请问,琴瑟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其声有如枝头的黄鹂鸟儿在鸣唱,清脆婉转,颇为悦耳。 沈云回过头来,又看到了一位引位的女伙计。 “不用。”他懒得搭理,沿着长廊随意的逛了起来。 一圈走下来,他发现这一层楼里几乎囊括了吃喝玩乐等所有的项目:豪华酒楼、茶馆、戏园,还有雅致的博古店……外面有的,这里一样也不缺。其中,最热闹的当属赌坊。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引路的女伙计无处不在,且太缠人,见不得人在长廊上停下来。是以,为了甩开这些女伙计的视线,他决定先去赌坊里玩一会儿。 这是沈云生平第一次进赌坊。他根本不会赌。看了一圈后,他发现自己只适合玩赌大小:一来,这一样的规则最简单,同时,也是人气旺的;二来,他的耳力不错,能清楚的听到骰子滚动的声音。并且听了几把之后,他便总结出来一些门道来。接下来的三把,他照自己的经验去猜,每一次都猜中了。 一时间,手痒痒。他听着骰子摇动发出来的脆响,跃跃欲试。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荷官“啪”的将骰盅倒扣在桌面上,大声吆喝着。 “我押大!”沈云再出按捺不住,将仅有的那枚银币放到了桌面的“大”字上——猜大小的桌面共有四张。每一张的最低赌资是不同的。他玩的这一桌,每一把最少要押一枚银币。 “连出四把‘大’了,也该出一把‘小’了吧?”很多人选择了押小。 “开!”荷官掀开骰盅,大叫,“四五六,大!” “见鬼!” “该死的!” “太邪门了!” …… 赌桌边,咒骂声响起一片。 沈云的一枚银币转眼间变成了两枚! 这钱来得好容易!尝到甜头,他又押了一把。这回,他将两枚银币都押了上去。心想,莫是输了,也不过是亏了一两银子而已。 结果,他总结出来的经验真灵验,又听对了! 荷官用长竹棍把四枚银币拨到了他面前。 最后一把!沈云将四枚银币又全押了出去。 “开!” “三个六,豹子!” “哎呀,庄家大小通吃!” “也该出一把豹子了!” “真晦气,又输了……” 桌边又是一顿大呼小叫。 沈云输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还没摸热的四枚银币被荷官用长竹棍拨到了桌面下。 好不甘心! 神使鬼差的,他摸出了那枚金币…… 说好的只玩三把,最终,沈云一连玩了十几把。 不过,他也越玩越精。最终,一枚金币变成了十枚。按旁边的那位中年汉子的话来说,叫做赢了个“钵满盆满”。 “不玩了!”他捡起所有的金币,转身离开赌桌——能赚点银子,当然很好。但还是那句话,他今天来金燕楼,不是为了赌钱。正事要紧。 “喂,别走。”背后,中年汉子连声唤他,“你越玩越顺,走什么呀!再玩几把啊。”今晚,他跟着沈云也赢了不少,正在兴头上呢。 “见好就收。改天吧。”沈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赌坊。 不想,中年汉子也跟着出来了。他快步追上来,笑嘻嘻的拉着沈云的手:“小兄弟,今儿跟着你赢了不少。走,我做东,请你喝一盅。” 沈云也有些饿了,准备去吃点东西。还有,他看出来了,中年汉子象是这里的常客。而他正好有好些问题想找人打听。 “恭敬不如从命。”他笑着应下了。 隔壁就是饭馆。这会儿,里头正热闹得很——数名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女人在中间的高台上象蛇一样的扭来扭去,惹得下面的食客们尖叫连连。 沈云没见过这种场面,不小心扫了一眼,跟碰到了红炭火一样,只觉得脸皮滚烫,不敢再看第二眼。 “吵死了!”中年汉子显然也对台上的女人们不感兴趣,“小兄弟,我们寻个清静点的桌子。” “好啊。”沈云吁了一口气。 两人在角落里寻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中年汉子点了一坛水酒和一碟酱牛肉、一碗卤鸡爪:“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莫跟我客气。” 沈云便跟跑堂的伙计说:“一斤白面馒头。” 不想,伙计一脸便秘像:“二楼才有白面馒头。” 沈云好不尴尬。 “两碗鸡丝面。每碗再加个鸡腿。”中年汉子说道。待伙计离开后,他问道,“小兄弟看着面生,是头次来三楼玩?” 沈云如实以对:“我以前没来过金燕楼。” 中年汉子了然,撇撇嘴,抱怨起来:“这里的破规矩忒多。伙计一个个的都是见钱眼开……”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 话真多……沈云心道:从他嘴里应该能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lovelyangel打赏(100点),多谢书友修仙丶、牵着蚂蚁逛街、六翼天使007、亭亭意柳、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一六五章 金燕楼(下) 鸡丝面最先被端上来。 “来,沈兄弟,乘热吃。”中年汉子热忱的招呼着。 “好的,顾大叔。”沈云真是饿了,也没跟他客气,端起面碗,吃了起来。 这会儿,他们俩已经互相报过家门。中年汉子自称姓顾,家住相邻的青山县。平生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赌大小。而他光顾过周边那么多的赌坊,唯独觉得金燕楼这里最为舒适,所以,只要手里有了闲钱,就会来这边玩两把。 话虽这么说,沈云看得出来,顾大叔的家境不错,是那种衣食无忧的富裕家庭。而他本人也并非嗜赌如命的烂赌徒。 面快吃完的时候,伙计又将酒菜也送了过来:“酒菜齐了,请慢用。” 顾大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叫沈云随意,端起酒碗,“滋”的一饮而尽。 沈云的酒量是在扶子兴那里练出来的。象这样的水酒,就这么大的一坛,他一回喝个七八坛,完全不成问题。 是以,他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后,问道:“顾大叔,我刚刚在长廊上,往下看,能看到下面的一楼和二楼,但是,往上看,却只能看到屋顶,完全看不到上面的那四层楼,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大叔笑道:“这里就是这么回事。从上面的楼层,能看清楚下面的楼层。反过来,却是看不清的。你去一楼的天井往上看,会发现二楼以上,都是看不到的,就只能看到一个高高的,亮光闪闪的大屋顶。” “真是神奇。”沈云赞了一句,顺着话,又问道,“从这里能下去一楼?要从哪儿下去呢?”方才,他沿着长廊在三楼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楼梯。 “哦,楼梯在这些铺子里。外面是看不到的。”顾大叔说着,指了指高台的另一侧,“看到没,这家铺子的楼梯就在台子的那一边。” 沈云决定稍后找个机会去看一看。 这时,顾大叔又道:“你真要去天井里玩一玩?” “从上面看,很有意思的。想去看看。”沈云笑了笑。 顾大叔又喝了一碗酒:“这里的楼梯也应该是动了手脚的。每一层,都只能看到往下走的楼梯,却不能反过来,从下往上走。从三楼下去了,就再也不能回到三楼来。我填饱肚子,过会儿还想去玩两把。下面两层的赌局要小得多,无趣得很。我就不陪你去了。” 啊,竟有这等事?沈云其实真正想去看看的是七楼。因为据传,初十那天,仙府大老爷是在金燕楼的顶楼摆宴。 “从这里,也不能上去四楼,对吗?”他追问道。 顾大叔点头:“对极。还有,四楼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上去的。” 原来,金燕楼虽然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但也是很有讲究的。上面的四层楼,即,从四层到第七层,只招待仙官大人们。象他们这种凡夫俗子,再是一掷千金,也没有资格上去销费。 故而,一楼的大堂只有三道门。用金币,或者等值的其他银币或铜币,能打开中间的那道门,直达三层;用两个银币,或等值的铜币,则能打开左边的门,抵达二楼;而用一枚铜币,只能打开右边的门,进去一楼。 “所以,金燕楼的一层到三层又有铜楼、银楼、金楼之说。”顾大叔耸耸肩,“四楼以上,被统称为仙楼。也许从仙楼也能下来金、银、铜楼。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当啷”,沈云仿佛听到自己的算盘被无情的打碎了。 “从一楼的大堂,也没有去仙楼的门吗?”他不甘心的问道。 顾大叔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仙官大人能飞上去,那些伙计却一个个的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凡夫俗子,他们也能飞上去?呵呵,这等事,自有这里的东家操心,不用我等小民瞎费劲儿。” 说着,他又倒了一碗酒,仰脖,“咕唧咕唧”的又喝了个底朝天,撂下碗,用手掌擦了擦嘴巴,起身去柜台那边结账,“饱了!我要再去玩两把。沈兄弟,慢慢用,失陪了。” 对哦,可以想办法混到后厨去看看……沈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仙楼,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坐在这个闹哄哄的地方“慢慢用”?闻言,他连忙起身相送:“多谢顾大叔。” 顾大叔摆摆手,洒脱的走了。 待他走出了饭馆,沈云也撂了酒碗,往高台那边走去——他看到,伙计们都是从那边上菜的。所以,后厨应该在那边。 事实上,他也在那里看到了一道用厚实的蓝布帘遮着的门。 可惜,他还没走到门前,就被一名伙计笑嘻嘻的拦住了:“公子爷,雅间在那边。” 所谓雅间,就是指茅厕。 沈云悻悻的离开。 接着,他换了其它的铺子,也始终没法接近这些铺子里供伙计们出入的那道门。 担心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决定去二楼碰碰运气。兴许那里的防范要松一些…… 却不知,口口声声说回赌坊那边再玩两把的“顾大叔”一直跟着沈云。当沈云下了楼梯时,他跟在后面,身影也消失在楼梯口。 对此,沈云浑然不觉。 在三楼兜了一圈,他又回到饭馆,在高台的另一侧,找到了一个被红栏目围住的楼梯口。沿着五尺来宽的木楼梯,他下到了二楼。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时,他再转身往回看。前一息他才走过的那道木楼梯不见了,他看到的是一堵空荡荡的墙壁! 不远处,还是有一座三尺来高的四方木台子。一名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那台上,手执纸扇,正眉飞色舞的说书来着。 他凝神细听,发现说的正是玉溪镇田保生被杀一案。这会儿,说书先生正在说田保生被青衫少年一顿饱揍来着。他的口才极佳,田保生的倒霉样儿被说得活灵活现。下面的听众听着精彩,喝彩声此起彼伏。 就是沈云听了,也不禁生出一种错觉来:当时,他就是用“侠义”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得田保生满地找牙。 简直不能再扯谈! 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出饭馆,逛了一遍二楼。 好吧,顾大叔没有诓他。二楼的布局与三楼基本一致,不同之处是,人比三楼要多,也更热闹。但是,摆设、布置远不及三楼。 结果,在二楼,沈云也没能找到机会。无奈之下,他只能去一楼。 一楼的人更多!热闹的跟外面的市集一般。尤其是饭馆里。不知不觉,这会儿已经过了后半夜。人们玩了大半夜,又累又饿,都来这里填肚子。一时间,饭馆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伙计们忙得两脚不沾地,无暇他顾。 沈云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来。从三楼到一楼,他转了好几个时辰,消耗不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十个油煎包,韭菜馅的。” 伙计呵呵:“小哥,油煎包早卖完了。” 沈云轻皱眉尖:“卖完了?叫你们后厨再做一些就是。” 伙计也不见恼,解释道:“本来应该是卖完了,就现做的。只是,小哥你看,已经过了卯时一刻。油煎包比较费时,现做的话,要一刻多钟呢。那时,我们都要打烊了。小哥确定还要点油煎包吗?” “算了。你们还有什么?” “只剩下十几碗阳春面了。” “来碗阳春面。” “好咧。” 第一六六章 唯一的漏洞 不一会儿,伙计笑嘻嘻的给沈云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小哥,你的运气真好。这是最后一碗。还有好几个人也点了阳春面呢。我要是手稍微慢一点点,就抢不到了。” “谢谢啊。”沈云高兴的给了他一把大钱当赏钱——这又是金燕楼里的规矩:打赏伙计们,不能用木币,只能用现钱。 不过,一楼的伙计们很少能得到赏钱。 “多谢小哥。”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捧过赏钱,“我们金燕楼的油煎包是出了名的好吃。后厨做都做不赢。小哥今晚再来啊。小的一定给您留几个。” 沈云挑眉:“今晚我再来,随时都能找到你?” “哦,我们每晚分两轮。今晚,小的是前一轮。小哥子时之前来,都能找到小的。小的保证小哥能随到随吃,不用等。”伙计拍着胸脯子承诺。 沈云笑了:“好啊。记住给我留十个韭菜馅的。” “好咧。” 这天晚上,沈云又去了金燕楼。和昨晚不同,这回,他直接去了一楼。 赌了几十把大小后,他赢了百来个铜币,乐呵呵的去隔壁的饭馆。 昨晚的伙计果然在。 看到他,伙计从热闹的人堆里挤出来,热忱的迎上来:“小哥,来了。小的给你留了座,还有韭菜馅的油煎包呢。” “多谢。”沈云又从腰包里抓出一大把铜钱赏给他。 伙计笑眯了眼,在前头带路:“小哥,这边走。” 有他照料,沈云不用等,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油煎包。 “你叫什么名字?”走之前,他又赏了一把铜钱给伙计,“我今晚还要来玩。你做哪一轮?” “今晚是后一轮。是过了子时以后。”伙计欢喜的捧着赏钱,“小的叫丁二宝。小的单日子是做前一轮,双日子做后一轮。小哥要吃油煎包,前一晚跟小的说一声就行。” “好。明晚再给我留十个油煎包。”沈云看着他,刻意叮嘱道,“记住啊,要韭菜馅的。” “记住了。”伙计丁二宝连连点头。 晚上的时候,沈云第三次去了金燕楼的一层。这一次,他先是去看了回杂耍、听了一出戏,然后又一头扎进赌坊里赌大小。 接连听了两个晚上的骰子,他越发的听得精准。如今,只要他愿意,可以把把听得清楚。连豹子也能听得出来。 不过,他不想太招人注意,中了一两把后,会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放弃两三把,或者押错一两把,而且每次押的铜币最多不会超过五枚。如此一来,他在一众赌徒里,倒也不显得很突出。 过了子时,他又输了一把。 “真晦气!不玩了!”他懊恼的嘟囔着,转身挤出了闹哄哄的人堆。 这会儿,隔壁的饭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里头不但坐满了,而且过道上也站得满满当当。丁二宝和另外两名跑堂伙计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忙得后背都汗湿了。 沈云找到他后,分开人群挤了过去:“二宝哥,还有油煎包吗?” “啊,是沈小哥啊。”丁二宝取下肩头的白帕子擦了一把汗,“小的给您留了十个韭菜馅的。”说着,他四下里看着,“只是,您看,没地儿坐。” 沈云笑道:“没事。我去外头树下吃。烦你帮我送出来。” “好咧。您去外头稍等一会儿。小的马上就给您取去。”丁二宝高兴的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沈云真的在外面树下等到了丁二宝。 “你现在出来,掌柜的不会说你吧?”沈云接过他手里油纸包,歉意的问道。 丁二宝摆手:“不会。我们本来就是可以外送的。” “可以送到那外面去?”沈云伸手指了指大堂方向。 “那不行。”丁二宝摇头,“只能在这楼里。” “二楼也可以?”沈云又指了指上面。 丁二宝笑了笑:“自然是可以的。我们的油煎包很有名气,就是仙楼上面的仙官大人们也时常点呢。” “吹牛了吧!”沈云一脸的不相信,“仙楼上的厨房连个油煎包也做不出来,要到你们一楼点?” “仙楼没有后厨的。整个金燕楼的饭菜都是在一楼的厨房做好的。”丁二宝解释道。 “这样啊。”沈云点点头,又道,“听说明晚有大腕儿登台。我已经在戏园子里订了包间。明儿你开工之后,就帮我送十个油煎包到丙字九号里去。”说着,照例打赏了他一大把铜钱,“不要韭菜馅的了,我要换换口味。送猪肉馅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送一份砂粥粟米粥。“ “好咧。”丁二宝捧着赏钱,满口应下,“一楼戏园的丙字九号房,十个猪肉馅的油煎包和一锅砂粥粟米粥,小的记下了。” “没错。粥要热的哦。我从来不喝凉粥。” “呃,热粥的话,要慢半刻钟才能送到。” “没事。我在包间里等着就是。”沈云不在意的拿起一只油煎包咬了一大口。 “好咧。您吃好。”丁二宝乐呵呵的走了。 沈云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走进了饭馆的大门,方才收回目光。他低下头来,一边慢慢的吃着油煎包,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丁二宝的身形与走路的姿态。 好吧,他是刻意接近伙计丁二宝。要后者外送油煎包和砂锅粥去戏园的包间,也是精心计划的,并非临时起意。 因为这几个晚上,他在底下的三楼转了许多,只找到这么一个与自己身形最为相近的年轻伙计。而且,诸多铺子里,也只有一楼的饭馆里的进进出出的人最多,同时,铺子里的防范也是最松泛的。 也就是说,接连玩了三晚,这是他唯一能找出来的金燕楼的安防漏洞。原本,他有两手计划,从饭馆这边下手,是计划一。计划之二则是赌坊那边。不过,方才在戏园里,他偶然看到有伙计从外面送吃食进来,立马冒出来一个主意,计划一便完整了。于是,他果断的舍弃了计划二。 第四天晚上,也就是初十晚。沈云作寻常打扮,卯时三刻,第一批涌进了金燕楼的一楼。 和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今晚,名角儿筱桂兰登台唱《香囊记》,他们都是去戏园占位儿听戏的。 沈云提前一晚就订好了包间,本不用这么急吼吼的进去。但是,谁叫他早早的跟饭馆那边订了吃食呢。人家丁二宝说得很清楚,开工后,过半刻钟就会给他送油煎包和砂锅粥过去。 事实上,丁二宝很守信用。说慢半刻钟,就真的只慢了半刻钟,敲响了丙字九号房的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月/票,谢谢! 第一六七章 你们的运气很好 饭馆伙计丁二宝进了丙字九号包间后,大约一刻钟之后,房门再次打开。不过,这回出来的是沈云。 他已经换上了丁二宝的衣服,连头发也是梳成了一模一样的发髻,手里用朱漆木托盘端着一只砂锅。但是,没有易容。 不易容,是沈云仔细考虑过后的决定: 首先,丁二宝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伙计。金燕楼里,象他这样的小伙计,恐怕是数以百计。沈云的身形与他本来就有七分相近,再刻意模仿一下他的动作言行,就有八九分相象了; 再说,只要混过了一楼饭馆里的掌柜和伙计们的眼,到了上面的仙楼,谁还会认得一个叫丁二宝的寻常伙计? 而仙楼里肯定到处都有仙官大人,沈云若是易容的话,反倒象是画蛇添足,更容易露馅。 丁二宝本人被沈云用银针在睡穴上扎了一针。这会儿,他正穿着沈云的衣服,靠坐在小包间的太师椅里,睡得正沉。只要外面不是打炸雷,或者发生楼塌了、起火了之类的剧变,没有五六个时辰,人醒不了。 同时,为了弥补二宝,同时,也是为了封住他的口,沈云在他的怀里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石平县,一百两银子能够买到十亩上等的水田,也是二宝将近二十年的工钱。 有很多人来金燕楼,是特意为了品尝这里的美食。是以,这会儿,也是一楼饭馆里人多的时间点之一。 掌柜的和另外两名跑堂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 “让让,劳驾让一让。热粥呢!”沈云学着丁二宝的声音招呼着,同时,半举着手里的木托盘。上面的砂锅正好遮住了他的脸。 他穿过人群,往通往后厨的那扇门走去。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顺利。沈云成功的穿过嚣闹的人群,走到了门前! 厚厚的蓝布门帘,就是后厨。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掀门帘。 哪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二宝,来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云险些走岔了气。 “是,掌柜的。”他定了定神,端着木托盘和砂锅转过身。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只有五步之遥。 沈云当然不可能真的走过去,送上门去,叫他识破。 所以,一转身,事故便发生了。 “哎呀,小心!” 店里的食客实在是太多了。他“很不小心”的撞到了一名食客。还好,他反应超快,手里一晃,托盘上的砂锅倒了,划过一道弧线,呼的往蓝布门帘那边飞甩过去。最终,“啪”的一声,砂锅砸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块。而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则是洒了一地。 沈云的衣襟上也洒了好大一块热粥。 “烫!好烫!”他低头,手忙脚乱的扯着粘乎乎的衣襟。 食客身上连个粥点子也没有。但是,这位显然是个刺头,回过神来,跳手跳脚的嗷嗷大叫:“长眼了没有?故意的,是不是?想烫死老子啊!” “哎呀呀,怎么搞的!”掌柜的连忙提着袍角,快步走出柜台,先去安抚暴跳中的客人,“客官,对不住,真对不住。没烫着吧?”说着,冲‘二宝’训斥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后头拿东西来把地上收拾干净!一大锅粥糊在地上,象什么样子!” “是,掌柜的。”沈云如获大释,麻溜的拿着木托盘跑进了蓝布门帘里。 那名食客不干了,冲他的后背大嚷,挥舞着拳头要追上去:“喂喂喂,怎么跑了?” “客官,他没跑,是去里头拿簸箕和扫帚去了。”掌柜的将人拉住,陪笑道,“您放心,他跑不了。今儿您的账都记在他头上。” “本来就应该这样。”食客的火熄了,咂巴着嘴巴说道,“哎哟,吓死老子了!来只八宝鸡、一盘酱猪手和一壶桂花酒,给老子压压惊。” “好咧。您先回座上去,酒菜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食客被安抚住了,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沈云如愿以偿的混进了后厨。 他发誓,生平头次看到这么大的厨房。 四排长灶,几十个呼呼喷火的灶眼。每个灶眼前,都站着一个忙碌的厨子。另外,还有数以百计的小工围着他们打下手,烧火、切菜……蓝布门帘的后面是一个热火朝天的世界。 怎么才能去仙楼?沈云有些傻眼了。 “喏,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吗?”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数步开外,看了一眼他,对身边的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说道,“就他了。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衫。” 沈云暗道“糟糕”,想着见机溜走。 “是。”那管事点头应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云跟前,“你,跟我来。” 沈云无奈极了,只好指着门口那边,弱弱的问道:“小的要不要去外头跟掌柜的报备一声?掌柜的要是寻不到小的,怕……” 管事不耐烦的打断他:“五爷亲自点了你,你怕什么。”看了他一眼,眉尖轻皱,“你脸生得很,是新近补上来的吧?叫什么名儿?” “丁二宝。这个月新上工。”沈云应道。这也是他选丁二宝的原因之一。 管事点点头:“回头我跟你们掌柜说一声,你今晚借调到天楼帮忙。” 天楼?不知道是仙楼里的哪一层!沈云心里乐开了花。今儿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刚要瞌睡就碰到了枕头! 管事将他带到了后厨外面的小院子里。这里已经站了几十号人。他们身着白色镶红边的短袍和黑色长裤,扎着红绸腰带,个个精神抖擞,看着欢欢喜喜的样子。 在他们的前面摆着一张长桌子。上面还堆着一些干净的短袍、长裤和红绸腰带。 “你也去挑一身,到后面换上。”管事吩咐道。 “是。” 接着,又有两名管事先后带来了十几个衣饰不尽相同的年轻伙计。他们和沈云一样,也是挑了衣服,到人群的后面来换。 等他们换好衣服,先前那个身穿白色锦袍的五爷也被数人簇拥着走进了院里。 他在队伍的最前面站定,环视众人,说道:“今天,大老爷在天楼设宴。你们的运气很好,被抽调过去跑堂……” 这一刻,沈云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一六八章 空欢喜 五爷的训话很简短,无非是交待众人在贵客面前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谨言慎行,莫丢了金燕楼的体统;还有,要是今晚的差事做得好,会重赏他们。 末了,他看着众人,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你们中间要是有人吃里扒外,妄想攀附贵客,呵呵,本人在这里好心奉劝一句,想踩着我们金燕楼图个好前程,那也得看你有几条命,走不走得出这座楼!” 训完话后,他冲带沈云来的那名管事微微一点头:“金管事,你来给他们分队。” “是。”金管事走到队伍前,举起一只手发号施令,“从这边排起,每十人一纵队站好。动作快些!” 这些伙计显然是经过类似的训练,当即刷刷的行动起来。沈云是头一次经历,见旁边已有五人站成一纵行,快步过去,站在队伍的最后。转眼,又有四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于是,他们这一队便成了。 沈云用两眼的余光瞥了几眼四周。差不多同时,其他小队也都站好了。众人恰好站成八个纵队,每一队十人,一共是八十人。 接着,金管事又发令:“每一队的队首来我这里领号牌,发下去。” 所谓队首,就是指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伙计。 闻言,从最左边开始,八名队首依次到金管事跟前领了一把号牌。每一把号牌都是四四方方的黑色小方块。不同的是,它们底下悬着的短流苏颜色。沈云他们这一队的队首领到的是紫色流苏。他从前面开始,沿着队伍挨个的发下号牌。沈云接过号牌,看到黑色小方块的一面用白漆写着“陆号”二字。上方有一条细细的长系绳。见身边的人拿到号牌后,都是挂在腰带的右边,他也照葫芦画瓢,将之挂上。 五爷身边的三名年轻男子皆走到队列的前面。他们分别挥手招呼: “红、蓝、紫三队,跟我走。” “绿、白两队,这边。” “黄、棕、靛队,跟上!” 啊啊啊,真的要上天楼了!沈云按捺住砰砰狂跳的心,跟着队伍又走进了后厨。 从正中间穿过后厨,他们三列纵队在一扇朱漆小门停了下来。 门板的中央有一个圆环状的小孔。领队的年轻男子拿出一枚悬有橙色丝绦的白玉环填进小孔里。 “咯吱咯吱”,从门后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数十息之后,声音停了。紧接着,“哗啦”一声,朱漆小门自己打开来。 “红队,进去。”年轻男子挥手。 沈云乘机扫了一眼门里。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子,里头的情形与一楼大堂里,那三道门后面的小屋子相差无几。 待红队的十个人都进去了之后,年轻男子拉上朱漆小门,将之关严实了。接着,他取出白玉环。 “咯吱咯吱”,门的后面又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 待声音停止后,年轻男子再度将白玉环塞进小孔里,并招呼道:“紫队。” 待朱漆小门再度打开,沈云混在队伍里一道走进了小屋里。 等门关上后,众人跟木桩子一样的站着,眼里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很快,从头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跟他们在外面听到的一样,不过音量要稍微大一些。 沈云恍然大悟:这间屋子就是一楼到天楼间的机关通道。 这三年在武馆里,他读遍各院借书间的书,对机关术略有涉猎。是以,听得出来,从头顶传出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是齿轮机关运转之声。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转得飞快:光顾金燕楼的仙官大人们不可能也和伙计们一样,走后厨的机关通道。所以,一楼肯定还有其他的机关通道…… 细碎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大家脸上的神色开始松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打量着。 “天楼是哪里啊?”终于,有人用蚊子般的声音悄声问了一句。 “是最高的那一层。”队首小声答道。 “你去过?”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队首摇了摇头:“五爷刚才不是说了吗?大老爷今晚要在天楼设宴。这些天,外面都传疯了,说大老爷要在金燕楼的顶楼款待一位仙官大人。所以,天楼肯定就是顶楼。”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我也是。” 就在这时,“咯吱咯吱”的声音停止了。悄悄话立刻打住,他们脸上又恢复了木然,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 “哗啦”,门开了。 沈云飞快的瞥了一眼门口。 一名留着小山羊胡子、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门旁,冲他们挥手:“都出来,去后面站好。” 沈云认出来了,这人也是刚刚跟在五爷身边的那些人之一。而之前,他是跟着五爷一道离开小院的,并没有去后厨。现在,他却出现在门外,足以证明,一楼还有其他的机关通道通往天楼。 小山羊胡子的身后,红队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少的排成一横队,站在那里。 沈云等人依次走出去,在红队的后面,也站成一横排。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蓝队的十个人也按照小山羊胡子的要求,走到红队的后面站好。 小山羊胡子站在队伍前,目现精光,冷声说道:“该交待的,想必五爷已经在下面交待清楚了。我再在这里强调一下。总之,一句话,闭紧你们的嘴。贵客面前,还用不着你们说话。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高声应道。 小山羊胡子满意的微微颌首:“今晚,席面上共有三十六道热菜,三十六道冷菜,还有鲜果、点心各十八样。席面上自有我们天楼的人布置,你们要做的就是在长廊的一端接过各式菜品,然后将它们原封不动的送到大厅的角门那里。我给你们分一下工。红队负责热菜,紫队负责冷菜,蓝队负现鲜果、点心。”顿了顿,扬声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又齐声应下。 “跟我走。开席之前,我带你们去熟悉一下场地。” 沈云跟在队伍里,心里甚是失望:原以为能混进席间,不想,竟是空欢喜一场,只能在外面跑腿送冷菜。 不过,他倒是再一次深深的领教了金燕楼的防范之森严——明明人手不够,然而,连帮忙打下手的跑堂伙计也是在开席之前,从底下三层的伙计里临时抽调。如此一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根本就混不进去。 第一六九章 这张屏风绝对有古怪 小山羊胡子带着众人穿过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拐了弯,经过一扇悬有厚实的蓝布帘的窄门。 一道长廊出现在众人面前。 列队跟着小山羊胡子在长廊里走了一个来回后,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伙计的眼里都透出失望之神——这里与他们平时做工的下三楼,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长廊约摸有二十来丈远,呈半圆弧状,另一端也是一扇悬着厚蓝布门帘的门。 如果不是他们刚刚是打其中一扇门里出来的,单是从这两道门来看,根本就分不清哪一道是宴会大厅的角门。 更让他们失望的是,小山羊胡子给他们每人定了岗位:“从现在开始,你们只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准擅自走动。” 所谓定岗就是仍然让他们按红、紫、蓝三队,将队列拉长,站满长廊。同一队的相邻两人之间相隔两丈多远。 这回沈云有了排队的经验,不露痕迹的抢在其他紫队队员之前占据了角门旁边的位置。这个点本来是“拾号”的岗位。他的身形很快,小山羊胡子,以及站他后面的那四名伙计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站好之后,“拾号”站在离门两丈开外的地方,冲沈云直发愣——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换了位置。 小山羊胡子转过身,刚好看到他发怔的样子,不悦的质问道:“你发什么愣?” “拾号”连忙收回目光,低眉顺眼的站得笔直。 小山羊胡子见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边背着双手在队伍里巡视,一边训话:“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等开席了,谁要是发出一点声响,或者弄乱了菜式,仔细你的皮!” 闻言,所有伙计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背。走廊上顿进鸦雀无声。 小山羊胡子走了一个来回,从沈云身边经过,掀起蓝布门帘,走进了那门里。 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沈云瞥到了一角门后的情形——亮晃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先前,他想象过很多次仙楼上的情形。然而,现在,他发现,就这一眼看到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之前,他认为袁府和李府都已经收拾得够花团锦簇了,但是,那两家也就是二楼的水平,连三楼都比不上。 望着仍在晃动的蓝布帘,他忍不住在心里揣测起来:金燕楼的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就算是在省城,怕也只有贝大帅的大帅府才能与之相比。 呃,他没有去过大帅府。不过,论权势,在省城,谁能与贝大帅相比?所以,他以为省城最奢华的地方莫不过于大帅府。 被抢了位置的那个“拾号”见小山羊胡子走了,再也忍不住。他站在原位,伸长了身子,压低嗓门,冲沈云“喂喂”的叫了两声。 沈云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搭理他。现在,他满门心思都是在想:要不要掀开门帘,看看大厅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拾号”也是个胆大的,见状,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喂,你站错了!那是我的位置!” 话一出口,周边的几个伙计都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尤其是蓝队的那个“拾号”。这位真是看戏不怕台高。他伸过来一根手指,戳了戳沈云的胳膊,悄声说道:“喂,你们队的在说你呢!” 沈云偏头,冷冷的瞥过去。 这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蓝“拾号”收到,顿时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的使劲打了个哆嗦。人立马安分了,象只鹌鹑一样缩了回去。 同时,包括紫“拾号”在内,周边的其他伙计也都被镇住——因位置的关系,他们没有看到刚才的那记眼刀,但是,他们清楚的感觉到了,沈云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阵迫人的威压! 就在这时,门帘后边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云听辩得出,这是小山羊胡子的脚步声,赶紧悄悄吐了一口气——到了石平县后,他发现自己突然长了一样本事,即,屏住呼吸,攒一把气力,能放出威压来。但也就是一口气的事儿。只要吐出这口气,威压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以前,他听师父说过,在体内若是凝结出真气,便能释放出威压;真气越是纯厚,威压便越大。 可是,沈云心里清楚得很,他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凝结出真气。 怎么也能释放出威压呢? 这些天,他只要空闲下来,就会琢磨这个问题,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有一种感觉,貌似自己的瓶颈将要破了。 他不是头一次经历瓶颈。但是,只有这一次,他有如此之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很新鲜,很陌生,是生平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也从未听人说过,或者在书上见过有类似的描述。 如果一定要他形容出来,他只能用两个字来勉强概括之——玄妙! 话又说回来。 很快,门帘被掀了起来。 果然是小山羊胡子。 他没有出来,而是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沈云和蓝“拾号”:“你们俩进来。” 蓝“拾号”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吓得面如土色。和他一样猜测的,还有站在几步开外的紫“拾号”和其他伙计。他们勾着头,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好,小山羊胡子撂下一句“动作快点”,转身又进去了,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异样。 沈云倒是觉得是另外有差事。因为他看得出来,小山羊胡子走路飘浮,是没有功夫伴身的寻常人。而他从其脚步声之远近,不难判断出来,小山羊胡子是从十来丈开外走过来的。刚才蓝“拾号”他们都是用极小的声音在说话,是问,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见?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走进门里,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的情形,小山羊胡子又发号施令了。他指着门边摆放着的一张大屏风:“抬着它,跟我走。” 沈云这才看明白,原来先前亮晃晃的,炫得他眼花缭乱的,竟是这道屏风。 只是,他不敢定睛细看。因为他只正眼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如雷动,喘不过气来。 屏风绝对有古怪! “扑通!” 背后传来重重的坠地声。 沈云回过身去。只见蓝“拾号”倒在地上,面色发青,牙关紧闭。 心疾发作了? 沈云愕然。 “哎呀,两只眼睛乱看什么呀!”小山羊胡子听到动静,又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跺脚,“猪脑子!这里是天楼!背的规矩都喂狗去了吗?里面的宝贝是能随便看的?哎呀呀,真是添乱!”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chma的月/票,谢谢! 第一七零章 带他们到老文那里领赏 牢骚过后,小山羊胡子不得不又去长廊上叫来两个人,指挥他们俩,一个将蓝“拾号”背回长廊,另一个和沈云一起去搬那张亮晃晃的大屏风。 “守点规矩,莫乱看。”这回,他特意叮嘱了一句之后,才在前头领路,“跟上。” 与沈云一道抬屏风的那名伙计是红“拾号”。可能是因为蓝“拾号”的教训就摆在眼前,他看起来很安分,一直低着头,配合着沈云,在后头抬屏风。 屏风比人略高,宽丈许,抬在手里,轻飘飘的,象纸糊的一样。但是,底座入手冰沁,给人的感觉是石质的。 真是奇怪得很。 沈云先前吃了一点教训,暗自调息,才缓过劲来。是以,他也是老老实实的抬屏风,不敢再看它一眼。 至于周边的情形,暂时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们是在一条狭窄的过道里。 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角门的后面并不是摆宴的大厅,而是一条三尺多宽的小过道。天花板高高的,离地有丈许,正中悬下来一盏白玉兰状的水晶灯,散发着月光一样柔和的灯光。 过道上有三道小门,也是挂着厚蓝布门帘。他手里抬着的这张屏风恰好遮住了它们。 “快点!”小山羊胡子看着很焦急,提着袍角,在前头带路。 沈云和红“拾号”一前一后的抬着屏风,跟他走进了中间的那道小门。 又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十来步长。也是天花板高高的。不同的是,天花板上没有水晶灯。而是在两边的墙壁上各嵌有一个大大的扇贝一样的玉色灯碗。沈云瞥了一眼,猜测灯碗的底部应该放的是夜明珠。因为它们发出来的亮光,与师父留给他的那颗夜明珠发出来的光是一样的。 出了过道,沈云只觉得眼前一亮,视线陡然变大。 宽阔的屋子,高高的穹顶,珠光宝气的灯树……还有忙碌的人们。沈云不敢肆意的抬头到处打量,只是用两眼的余光瞥了几眼,心道:应该是到宴会大厅了。 “抬个屏风也要用这么久!”五爷也在大厅里,远远的冲他们挥手,“快抬到前头去!就差它了!” “是。”小山羊胡子在前头小跑了起来。 沈云和红“拾号”自然是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这里的布置很有意思,一点儿也不象外头的酒楼摆酒。在外头,摆席面分主人席与客人席,桌子通常用的是八仙桌,坐的凳子,大多是圆凳。一桌八个人,大家团团坐。 而这里,沈云看到的是,数十张一模一样的紫檀矮腿云纹长案间隔相等,摆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窄的两边,摆着三张长案;另外两边要长得多,各摆着十几张长案;偌大的厅堂里,没有看到凳子。只是在长案的后面铺了丝质的花毯子。中间的空地上堆着几十只金黄色的圆形坐垫。四名与他穿着打扮一样的伙计正将这些圆形坐垫摆到花毯子上面。 难道大老爷,还有客人们都是席地而坐?沈云惊讶极了。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四周都围着丝质的画屏。在灯树的照耀之下,它们无不流光溢彩,绚丽之极。 然而,五爷似乎还嫌它们不够鲜亮,正催促着十几名伙计擦试它们。 沈云小心翼翼的尝试着瞥了一眼最近的那张屏风。上面画的是一丛牡丹画,花团锦族的,朵朵都象真的一样鲜活。 他没有感觉到不适。 小山羊胡子在前面的一个缺口处站住,指着自己的脚下:“把它搬到这里来。” “是。”沈云和红“拾号”依言而行。 摆好后,沈云无意间瞥到,屏风大变样,跟换了一张似的。它不再是亮晃晃的,不能直视。它象是现出了本来面目,薄薄的丝绢上,画着红梅傲雪,甚是醒目。 哇,好神奇!沈云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真的没有不适的感觉! 并且,他留意到,这几十张画屏样式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上面画的花样各不相同,牡丹、红梅、海棠、兰花……每一幅都是大气、鲜活,栩栩如生。被它们环绕着,令人仿佛置身百花丛里。 沈云咋舌:只怕这些屏风都是仙宝。看来石平县的大老爷为了给那位仙官大人接风,今晚是下足了血本。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微微侧头,用余光飞瞥过去。 竟然是一大群身披皮甲的武士! 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衔着一根小短棍,一手拿着雪亮的大刀,一手拿着精铁圆盾,黑压压的一大片,在五爷面前站住。 沈云目测,有数百之众。 “藏!”五爷挥了挥手。 哗拉啦,皮甲武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十余人一队,蹲在画屏的后面。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画屏的真正作用在于此! 莫非大老爷今晚是有意做局,欲将聚集在“大五福客栈”的仙官大人和众位高阶武者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钱师尊担忧,心道:也不知道钱师尊会不会来赴宴? 寻思着,呆会儿如果看到了钱师尊,要怎么给他示警。 “快要开席了,速速离去。”小山羊胡子看到伏兵,神色微变,伸手推了他和红“拾号”一把,嘴里低声催促着。 然而,还是晚了! 原本背着他们的五爷突然转过身来,指着他的身后:“唔,他们俩做得好,当赏!你带他们去老文那里领赏。” “是。”小山羊胡子低头应下。 沈云的五感甚是敏锐,听出来了,他的声音不对劲。再者,搬座屏风而已,至于这般郑重其事的奖赏吗?再联想到屏风的神奇之处,以及埋伏在画屏后面的那些伏兵,他的心尖不由打了一个颤,暗道:五爷莫非是想灭口?要真是这样的话,老文那里的赏,恐怕得用命来领! 可是,他不敢贸然抗命:一来,他看不出五爷的深浅;二来,这里还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伏兵。 还没等他想出脱身的办法来,小山羊胡子已经在催了:“你们俩跟我走。快点!” 第一七一章 受困 “抓住他!”五爷突然变脸,一边飞快的往后退,一边大呼,“他是细作!” 哗啦啦——,周边的那几队皮甲武士立动,将三人团团围住。 哎呀,露馅了!沈云大惊失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里出了错。 “不!不是我!”红“拾号”哆哆嗦嗦的双手举过头,“我不是……” “哈哈哈!五爷好眼力!”小山羊胡子摸着自己的脸,“在下很好奇,五爷是如何识破在下的?” 沈云站在他身后,傻了眼——小山羊胡子竟然也是假冒的! 五爷站在包围圈的后面,得意洋洋的笑道:“我猜的。你简直与曾显才一模一样。只是,真正的曾显才要比你啰嗦得多。那张画屏摆下后,他起码也要调整三两次才肯罢手。呵呵,老文是我随便编出来的,我们金燕楼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五爷厉害!”小山羊胡子冲他竖起大拇指,“在下受教了!”声音未落,他突然用力象下砸出一枚黑色小球。 “砰”的一声,一团白雾腾起,瞬间笼罩住了大半个大厅。 “啊呀呀……” “咳咳咳!” 白粥一样的浓雾里,惊呼、尖叫、咳嗽声,还有铁器相撞的声音,以及痛呼声,响成一片。 大厅里顿时乱了套。 “抓住他!别让他……啊——”五爷也未能幸免。他现在连半臂之外也看不清,气急败坏的挥舞着两条胳膊。不想,今儿有点背,话未说完,一只手“啪”的打在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上面。当即抱着手,痛得嗷嗷叫。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沈云正要凭着记忆往回跑,突然,一道劲风过来,右手腕被牢牢扣住,紧接着,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语:“跟我走!” 是古老大! 话音刚落,一道炫目的白光冲破了浓浓的白雾。 沈云感觉身体猛的被向上提起,双脚踏空,旋即,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 所有的嚣闹都象风一样的逝去。 是缩地成寸术! 他松了一口气,不敢妄动,紧闭双眼,任凭古老大扣着自己的手腕。 三息不到,身子骤然下沉,两只脚终于又踩到了实地。 “到了。”沈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小山羊胡子不见了。他的身边只有古氏三兄弟。三人都是做管事打扮。其中,古老大身上穿戴的就是小山羊胡子的那一身。 果然,小山羊胡子是古老大易容假冒的。 他们三兄弟竟然也到了石平县,还混进了金燕楼里! “这是哪里?”沈云按住心中的疑惑,四下里望了望。 在一个角落的墙壁上嵌着一个灯碗,里头发出桔黄色的亮光。就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四周码满了黑色的大瓦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味儿。看样子,这是一个大酒窖。 果然,古老二答道:“金燕楼的酒窖里。” “沈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古老三抢先发声。 沈云当然不可能说是来杀人报血仇。将对钱师尊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听说这里的大老爷今晚要设宴接待一位仙官大人,忍不住过来看热闹,开开眼。三位前辈怎么也在此?” 古老大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来陪你看热闹喽。” 摆明了不相信。沈云有些尴尬,又道:“前些天,我在这里碰到了一位以前在武馆教武学课的师尊。听他说,今晚大老爷极有可能与那位仙官大人谈论找寻龙气的事。我觉得这是大机缘,就想办法混进来了。” 古老二答道:“我们也是收到风声,说是这里有找寻龙气的线索,所以才找过来。”说着,看向他古老大,“大哥,里头到底是何情形?” “大老爷连仙阵、伏兵都用上了。今晚的宴会肯定会很热闹。只可惜,我被那厮诈出来了。”古老大恨声说道。 古老三瞪大眼睛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啊?” 古老大道出始末。 “这些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古老三忿然,“怎么能这样骗人呢?” “就是。”古老大也道,“这个鬼地方有头有脑的管事,没有一百,也没有八十。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号?” 古老二抚额,言归正传:“刚刚大哥是占了先机,才得手。现在,他们肯定会防备了。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出了这酒窖才行。” “这个酒窖是在哪里?”沈云问道。 古老二回答:“玄楼啊。” 沈云一头雾水:“玄楼?” “就是五楼。”古老二解释道,“四楼以上被称为仙楼,只接待仙官大人们。每一楼又另有别称。从七楼到四楼,分别是‘天地玄黄’。” 沈云汗颜。他在金燕楼打探了四个晚上,就只知道有“仙楼”这一说法。相比之下,三位古前辈打探到的情报真多。他们真是好本事,他不得不服。 想到这里,他心里冒出一个疑问:“三位前辈怎么没有向那位仙官大人投拜贴呢?”古氏三兄弟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据他所知,有一些名头不如他们三位的,因为投了拜贴,都得到了仙官大人的推荐,名字被加进了赴宴的名单里。 “哦,我们来晚了一天。”古老二答道,“我们赶到这里时,名单已经被送到了大老爷手里。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 原来如此。沈云点了点头,将话题又拉回去:“不能用缩地成寸术离开吗?” 古老大摇头:“仙楼的每一层都布有阵法,正好与我的秘术相克。所以,我只能在同一层楼里用秘术。从天楼到这里,是我们事先布设好的退路。”心里却是懊恼不已:事先要是在玄楼也订一个包间,做为中转之地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被困于此。 这样的退路?只比自投罗网要好一点点了,好不好!沈云满头黑线。 “这里到处都有阵法。只怕我们的秘术会在阵法里留下痕迹,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这里也非藏身之地。”古老二蹙眉。 古老三不满的哼哼:“大不了我们杀出去……” “呵呵。”古老二冷笑,“说得好象你拳脚很厉害似的。” 古老三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 沈云沉吟片刻,说道:“三位前辈,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沈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大酒缸,吐出四个字:“混水摸鱼。”烧掉这些酒,乘乱混进救火的人群里。他们四个的装扮,不是伙计,就是管事,混乱之中,应该能蒙混过关。 古老二立马懂了,轻轻摇头:“如果换成别的地方,是行通的。我刚刚查看过了,这间酒窖里也布有防护的阵法。就算是这里爆炸了,化成一片火海,有阵法防护,也影响不到外头,怕是引不起混乱。反而我们若是跑不出去,倒会受害。”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与酒窖里的守护阵法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不能使用缩地成寸术离开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事先的布置有漏洞,没有在玄楼布设一个安全的着脚点。如果随机挪移的话,天知道会不会正好撞到人家的刀口上! 呃,越说越圆不上了……古老三懊恼的一拍脑袋,替两个哥哥描补道:“我和二哥也是刚才发现酒窖里有守护阵法。前天,我要是再看仔细点就好了。不然,我们也不会选择藏在这里,把自己困起来。” 古老大意会过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看仔细些也没有。他们鬼得很。这里的阵法,和大厅里边一样,应该都是临时加设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沈云疑心大减。 第一七二章 又使诈 古老二的脑瓜子转得很快,马上拿出来一个方案:“我们四个人里,现在暴露了的,只有大哥。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乘他们没有搜查到这里之前,先发制人。” 总比坐以待毙好。沈云他们三个无不赞同。 时间紧迫,四人凑在一起,落实了一些细节,很快敲定了两套突围方案——方案二,如果对方的速度要快,先发制人之策落空,则沈云等三人都做出被古老大挟持的样子。届时,见机突围。 实际的情况比古老二估计的似乎要好得多。 酒窖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古老三将一只听声筒扣在门轴那一边的铁质门框上,贴紧一边耳朵,监听着外面的动静。 数息之后,他一边继续监听,一边摆了摆手,悄声说道:“没动静。还是只有两个守卫。” 古老二手执短剑,蹲在他的脚边,伸出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用第一套方案。”也就是先发制人。 话音刚落,又换了张脸,做伙计打扮的古老大呼的一掌打出,“开门见山”,重重的拍在面前的大酒缸上。 “当啷”,缸体应声碎裂。 喷香的酒水“哗啦啦”的喷涌而出,瞬间洒了一地。 动静不小,绝对可以惊动外面的守卫。 事实上也是如此。 古老三又打着手势,压低嗓子报告:“注意!两个都动了。” 沈云紧贴着墙,站在铁门的另一侧,两只手的掌心各扣住三枚银针,整个人象一张绷紧的弓。闻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铁门上有一个三寸见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孔。 “啪”的一声,小孔被打开。 小孔里现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 此时,古老大早就跑到了沈云的身边,与他一样,也是身体紧贴着墙壁站着。 “晦气,又炸了一缸酒。”那双眼睛离开了,同时,从小孔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这是第三缸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这批新酒的缸子不好,太糙了!” “打开门收拾一下。”沙哑的男声又道。 外面传来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 古老二抬头,向沈云做了一个屏息的手势。 后者略一点头,立马屏住呼吸,紧盯着铁门,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门轴闷声转动,铁门徐徐打开。 大把大把的光线猛然涌进来,将门口这一片照得通亮。 沈云不由眯了眯眼睛。 “哎呀!”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尖叫,“怎么洒了一地!这得收拾多久!倒霉!” 另一个说道:“你等着,我去叫他们来点数。” “快去……” 沈云怎么可能放人离开!说时快,那时慢,他一个箭步冲出去,左右开弓,嗖嗖的弹出扣在掌心的银针。 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连两声“扑腾”,门外的两名守卫象两棵树一样,扑倒在地。 “快!”古老二低喝一声,与古老大双双一个箭步冲出门,一把抓起他们俩,呼的拖进门里。 沈云站在门口负责警戒。 古老三跑过去帮忙。他们显然不是头次做这种事:三人合力,三下五去二,就将两名守卫扒光了。古老二和古老三各自忙着换装。古老大先是捡起地上的大裤衩,麻利的堵住两名守卫的嘴,然后两人面对面的合绑在一起。 在白花花的大“肉棕”背后打了一个死结,他满意的点点头:“好了。” 这时,古老二他们俩也换好了衣服。 兄弟三人一起,把“大肉棕”抬到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藏好。 还没等他们三个转身走回来,沈云已经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来了!有数十之多!都是皮甲武士!”他连忙示警。 古老二飞快的拿起竖在角落里的一个拖把,扔给他:“接住!” 与此同时,古老大也提着另一个拖把,飞奔到门口,和沈云一道,背对着铁门,低头拖地。 这些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快!把这里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是。” 过道的另一头涌出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哗啦啦,他们迅速封住了酒窖前的过道。 五爷扶着一名年轻伙计的手,出现在过道口。他喘着粗气指着酒窖的门,远远的质问道:“谁开的门?” 古老二和古老三自酒窖里走出来,一齐迎上去,点头哈腰的行礼。一个说:“是小的们开的门。”,另一个道:“里面有一缸酒又炸裂了。小的们叫了人来收拾干净。” 过道里充满着浓浓的酒香,五爷扫了一眼酒窖里边,冷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古老二答道。 “有什么异常没有?” 古老二作疑惑状,看向古老三,小声说道:“是你开的门……“ 后者犹犹豫豫的答道:“开门的时候,小的好象看到了里面发出一道很亮的白光。” 话音刚落,五爷气得直跺脚,连声骂着“蠢材”:“你们中计了!那道白光就是奸细作的法!奸细跑了!” 说罢,他扶着伙计的手,转身往回疾走。一边走,一边发号施令:“留下四个人守在这里。其他的人跟我走!快!” 哗啦啦,皮甲武士们立动。除了靠近酒窖门口的那四个,其余人都跟着他离开了过道。 古老三看向古老二。后者悄悄的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率先回到酒窖门口守着。 古老三见了,也只得跟着回去。 酒窖里头,古老大见五爷都没过来,就带着大部分的皮甲武士撤了,按捺不住欢喜的神色。他背对着门,冲仍在埋头拖地的沈云打了一个“去外头”的手势——外面只剩下四个皮甲武士了,他们一人一个,应该不难收拾掉。再用老办法,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简直是天衣无缝! 沈云微微抬头,冲他飞快的摇了一下头,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莫急。”在他看来,五爷撤得太利落了,反倒令人生疑。 古老大皱了皱眉头。 这时,古老二走到了门口,懒洋洋的问道:“好了没有?我们要关门了。” 古老大明白过来,这是依然用第二套方案的意思。他素来听古老二的,见状,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两人将地上的酒水都拖干净了。他们又去角落里拿来一个簸箕,将地上的碎片碴子清理干净,这才一道出来跟古老二他们俩说:“可以关门了。里头都清理干净了。” 很快,他们俩发现做对了。因为两人出了过道口,拐个弯,被五爷和皮甲武士们堵了个正着。 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走远。那哗啦啦远去的声音,全是做的假! 又使诈! 差点儿又着了这厮的道! 鬼主意真多,你丫莫不是狐狸变的吧!还好,老二早早的叫我换了张脸……古老大在心里骂了一句,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殷切行礼:“小的见过五爷。” 呵呵,他就不信,这位还能记得所有伙计的脸! 沈云也点头哈腰的献殷勤。 第一七三章 无处不在 五爷的眼底全是失望。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滚!少添乱!” 哗啦啦,身后的皮甲武士们让出一条窄窄的道儿来。 “是是是。”古老大和沈云麻溜的“滚”了。 至于古老二和古老三,无须他们担心:一来,古老二他们两个都还没有暴露;二则,酒窖的门已经关上了。那两名真正的守卫被沈云用银针刺中睡穴,没有四五个时辰醒不了。为了防止这两人深藏不露,武艺高强,能自行冲开穴位,提早醒来,古老大还顺手拿了点迷烟出来,在他们两个的鼻子底下熏了熏。 更何况,古老二本身就是个有脑筋,善于应变的。 就在这时,五爷冷不丁的转过身来,在他们背后说道:“叫你们丁管事散席后过来见我。” 古老大愣住了——又是这一招!会不会是使诈! 沈云也暗叫“倒霉”。到底有没有丁管事这号人啊! 不过,师父生前曾告诉过他,一个成年人说话的语气方式通常是很难改变的。他在脑海里飞快的回想了五爷说过的所有话,当下心中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是,五爷。”他转过身,响亮的应道。脸上还是堆满了殷勤的笑意——在打过交道的几面里,他总共听到五爷曾四次叫下属,有三次是称“某管事”。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在诈古老大。两点相结合,他果断的赌了,这一次,五爷没有使诈。 古老大也反应过来了,不甘示弱的也转过身来,谄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回,五爷没有再正眼看他们俩,只是挥了挥手。 原来是真的吩咐他们俩做事。 赌对了!沈云强压住心头的雀跃,跟着古老大离开了这里。只是,他在心里挺纳闷的:就算五爷是和他们一样的肉眼凡胎,识不破易容术和伪装,但是,以其在金燕楼的地位,应该不难搞到这方面的仙宝吧?怀疑旁人是易容混进来的奸细,直接用仙宝查一查,又快又准,用得着诈来诈去的使心眼吗?真是奇了怪了! 走出很远后,古老大挤眉弄眼的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厉害,你居然分辨得出来!我刚刚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家伙。” 沈云笑了笑,问道:“古前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之前,他们四个只是商量了如何脱困,并没有商议离开酒窖之后的事宜。好吧,大家是临时凑在一起的,齐心脱困之后,自然是分道扬镳,各忙各的。 “你呢?”古老大反问道。 沈云如实以对:“大老爷的宴席应该开始了,我想回去看看。” “我也是。”古老大爽快的说道,“一起!” “好。”沈云欣然应邀。古老大他们比他要厉害得多,早早的混进天楼,摸清了路;不象他,如今两眼一抹黑,连自己眼下的具体方位都搞不清。离天楼又差着好几层楼,所以,他巴不得古老大能带他一把。 为了遮掩身份,古老大象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空托盘。分了一个给沈云:“走。” 古老大真的是熟门熟路,利落的带着沈云穿过两道门和三条过道,突然站住,指着过道外头:“大老爷设宴的百花厅就在对面楼的七楼上。” 百花厅?怪不得那些画屏上画的是各种花。沈云点头,和他一样探身向外看。 呃,这里和底三层是一样的,从玄楼往上看,也只能看到一个亮闪闪的穹顶。 不过,沈云注意到,对面有不少年轻伙计进出。 他仔细的看了看,说道:“那些伙计都是和我一道从底三层抽调上来的。” “你怎么知道?里头有你的熟人?”古老大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云摇了摇头,从怀里紫“陆号”的号牌:“有两个曾经站在我旁边。还有,你看,他们的腰上系着的号牌和我的样式一样,只是挂着的流苏颜色各有不同。” 先前在大厅,他发现,在里头做事的伙计们穿着与他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们的腰间都没有系号牌。所以,他猜测,号牌是临时之物,只有抽调上来的那几十名伙计,才配发。仙楼里原本的伙计是不戴号牌的。于是,他在酒窖里时,特意摘下号牌,收了起来。 “你的眼真尖!”古老大再次竖起大拇指赞道,“跟我们家老二一样!” “我跟古老二前辈学到了不少本事。”沈云笑道。他并不是在说场面话,而是实话实说。 如何行走江湖?太师祖的手札里写了不少这一类的心得体会;师父生前更是耳提面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江湖经验通通塞给他。 但是,这些都是纸上功夫。 而象今天这样的,才叫做真刀真枪。上一次,他跟着古老二走了一趟李府,受益匪浅,长了见识,也学到不少经验;今天,机缘巧合之下,与古氏三兄弟合作一场,更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尤其是古老二在危急时刻的种种举动,对他的启发最大。他从古老二身上学到的点点滴滴,都是师父生前无法用言语教会他的。 在外头漂泊多年,他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象他这种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的人,在这乱世里,就好比是无根之木,能够得到的资源实在是少得可怜。要想学到一些真本事,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发现:学习的机会无处不在。 在武馆正儿八经的学艺,当然是学本事的大好良机;但是,跟周边的人学习,学习他们的长处,也能学到不少本事。 比如说,在郑家庄的时候,他跟拴子哥学会了游泳、放牛、猎兔子;从洪伯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做坚强; 又比如说,这些年,他跟余头、苏老三他们学到了易容术、刺探情况,甚至简单的袭营摸哨等诸多军中技能。 还有,吴老板、吴掌柜的……他从太多太多寻寻常常的平凡之人的身上,学到了不少很好的经验和本事。 这些经验和本事令他受益多多。甚至很多次危险来临时,他就是凭着这些东一点、西一点学来的经验和本事,化险为夷。 以至于,出来游学的这几个月里,他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什么是道?答案兴许不在武馆里,不在书本上,而是一直在他的身边。或者说,答案既在武馆里,也在书本上,还在他漂泊的路上。 陡然之间,沈云想起了长安副教使当年跟他说道时,提及的一句话:道,无处不在。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突然间,沈云好象听到自己的丹田里“叭”的发出一声脆响。旋即,一丝熟悉的热气自丹田流出,涌进了任督二脉之中。 第一七四章 凝而不散的热气 古老大见沈云失神的望着对面的走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云瞬间回神,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以前,他练完心法后,喝红珠果茶,丹田里也会流出一丝这样的热流。不过,最多能持续几息,它便在丹田里散了。而今天,这丝热流只是在丹田里飞快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分成两股更细的热流,出丹田,分别涌进了任督二脉里。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以至于,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哆嗦之后,他以为热流会和以往一样散掉。不想,它们还在!好吧,确切的来说是,两丝热流是在消散。但是,丹田象是泉眼,源源不断的补充着它们。所以,两丝热流沿着任督二脉,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全身的经络都象是泡在温水里一般,无一处不暖意融融。 沈云暗中攒劲,双手握拳。 “噼叭!噼叭!”两个手腕的脉门竟然象爆豆一样,先后发出细微的脆响。刹那间,两条胳膊的经脉里有如滔滔江水淌过,波涛澎湃,充满了力量! 啊!好想打拳! 可惜,现在不行。 他惋惜的摸了摸象是揣了一团炉火的小腹。 古老大见状,笑了:“饿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搞到好吃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沈云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练。以前,他们兄弟三个都以为是那位已故的青木门传人林焱教得好。然而,现在大概查出了沈云的悲惨身世,他挺心疼这孩子的。 在他看来,沈云刚才走神,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反应——半大小子嘛,正是长身体、最能吃的时候,看到山珍海味,怎能不眼馋? 心中一动,他有些犹豫。在此之前,他本是决定脱身之后,便与沈云分道扬镳,各自行事。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 “不混进去看热闹了?”沈云指了指上面。他现在的状态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实在太奇怪。但是,直觉告诉他,不是坏事儿。所以,他觉得暂时没有必要跟古老大请教。况且,这也不是请教的地方。 不过,他也真是饿了。体内的这丝热流凝而不散,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感觉通体舒泰,胃口大开。 古老大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里的四个拐角里都有楼梯,但是,和底三层一样,也是可下,不可上的。要想上去天楼,势必得动大脑筋。唔,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沈云好比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我不是很饿。”只要一想到刘海他们四个极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芙蓉厅里,他哪里还有心思填肚子? 既是如此,那就罢了。也是这小子的机缘未到。古老大长吁一口气,心中不再犹豫。不过,他还是暗中提点道:“你不去就算了。我没吃晚饭就混进来了,现在肚子饿得很,要去弄点吃的,祭一祭五脏庙。” 也就是说,大家就此分开。沈云也正有此意,当即爽快的冲他一抱拳:“前辈,请。” 古老大又提点道:“和底三层一样,这里的暗处也布有守卫。他们大多数是凡人武者。不同的是,仙楼的每一层都有一位先天武者巡视。他们基本上是隔一个时辰,就要出来巡视一圈。先天武者是比大武宗还要厉害的存在,你多加小心。” 没想到大武宗之上,还有先天武者。沈云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追问道:“前辈,先天武者是仙官大人吗?” 古老大摇了摇头:“不是。先天武者还是良民身份。先天武者若是再进阶,成为了炼气士,仙府才会给他们升藉。”顿了顿,又道,“只有仙都的大仙府才有这项资格。”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沈云再次抱拳,道谢:“多谢前辈指点。”今天,他又长了见识:除了武者、武师、武宗,还有先天武者的存在;炼气士是最低阶的仙官。 而他现在是相当于中级武师的样子。 “我走了。有缘再见”古老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掉头往过道里走回去了。 “再会。”沈云目送他离开。 看到古老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的拐弯处,他才突然想起,要上去天楼,其实有一条可行之道,即,从后厨上去。正要追上去告诉古老大,却又停住了,心道:古老大走得那么急,十之八九是去接应两个兄弟。所谓的饿了,找东西吃,皆不过是他的托辞。 再一想到,古老大再三跟他提到要去厨房里找吃的。他不由的摸了摸脑袋瓜子,呵呵摇头轻笑:原来古老大是在提点我。可惜我刚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回又欠了古氏三兄弟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有缘再碰到他们三兄弟,一定要好好的请他们喝一回酒。 想罢,他敛了追上去的心思,转身再次看向对面的走廊——与这边的走廊不同,对面有伙计时不时的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出,想来离后厨不远。 当即,心中冒出一个主意。 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什么破绽,他这才抬腿迈步,往外走。 哪知,脚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咦,怎么回事?沈云诧异极了,连忙退回过道里,开始练习心法——这也是他出来游学之后才新近发现的一个心法的最新作用。即,如果发现身上哪里不得劲,只要走一遍心法,就能立刻检查出原因来。 最初,他是因为带着伤练习心法,意外的发现,尽管只是外伤,但是那一处的经脉都有明显的异常。 接着,他又走了几次心法,皆是如此。于是,他反过来想: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法子,检查出暗伤来呢? 当即敛心凝神,放慢速度又练了一遍心法。结果,还真让他发觉了两处暗伤。 怪不得近来打拳的时候,这两处隐隐作疼呢!沈云欢喜不已。从此,只要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会立刻练心法,细细检查一番。 心念刚一动,沈云立刻发觉与往常大不相同:他明显的感觉周身经络之中蕴含着一丝凝而不散的热气。 这丝热气比蜘蛛丝还要细,但它却是那么强烈的存在着,以至于,沈云刚一走动心法,立马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两个字——力量! 而他之所以觉得脚上轻松,就是因为这丝热气令他的两条腿此时象是有使不完的力。 第一七五章 去他的资质说 真气! 这就是真气! 太师祖在手札里,对真气有详尽的描述;师父生前亦是反复说过。 啊啊,我也凝结出真气了! 去他的没有武学资质! 谁说没有武学资质,不堪习武! 老子今天凝结出真气了! 沈云回过神来,不由掩面而泣。 天知道,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他又有多努力! 好吧,山里人不怕吃苦,也舍得下大气力。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痛苦的莫过于一直以来,他心中的惶恐——从馆主大人,到师父,再到李棠、玉宁道长、永安副教使……几乎所有的人,不是说他没有学武的资质,就是说他资质极差。所以,一直以来,他虽嘴上不服,心里却很害怕。怕真的是朽木不可雕,因为资质太差,自己这一世也无法凝结真气,永远也只能学到一些武学的皮毛,无法触及武学的核心。 师父生前应该是怕他灰心,所以,没有言明,只是再三叮嘱他要努力习武,一定要争取凝结真气。 在鸿云武馆学了一年半以后,武院那边陆续有一批优秀弟子凝结了真气,听了众位师尊的解释,他才明白真气于武者的重要性——师尊们说,武学有两重。第一重,练皮;第二重,练骨。其中,第一重是基础武学;第二重才是武学的核心所在。但是,第二重是以真气为引的。所以,没有凝结真气,就无法做到练骨。没有凝结真气的武者,即便是学到了再上乘的功夫,也只能练到低阶。 比如说,紫云剑法。整个武馆学习紫云剑法的弟子何其多也。然而,除了那几个凝结出了真气的武院弟子,其他大多数人过了玉宁师尊的剑术考试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苦练,一两年下来,都不见再有什么长进。 这也是大家为什么那么看中武学资质的缘由所在。因为现实很残酷。资质不好的话,极有可能苦练一世,到头来也凝结不了真气,终身的武学修为止步于高级武师。 这也是武师易成,而武宗难就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那一刻,沈云真的好惶恐,生平头一次感觉前途黯淡,心头跟压着一座大山似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困于瓶颈半年之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当钱师尊建议游学时,他立刻同意了,并尽快的付诸了实际。那时的他,真的是拿游学当救命的稻草了呀。 没想到,真的大突破了! 不知不觉的,他竟然就凝结出了真气! 怪不得师父生前说,凝结真气是自然而然的事,苦练是凝结真气的重要条件,却不是必然结果。 沈云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按捺住狂喜的心,使之尽快平静下来。 师父告诉过他,真气初初凝结之时,尚不稳定。这时必须马上巩固之,直至真气悬浮于经脉之内,随脉息的波动而自然起伏。 至于巩固的方法,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针对他的情况,师父给出的法门是:练心法。一遍不成,再练一遍……直至真气巩固为止。 沈云看了一眼对面的走廊,心道:罢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巩固真气。 于是,他快步走出过道,沿着走廊,走进了最近的那个拐角处。 在那里,他果然看到了一个楼梯口。 没有犹豫,他“咚咚咚”的下了楼梯。 到了黄楼,他回头看去,刚刚走的楼梯不见了,只看到一堵空荡荡的白墙。 所在的方位,仍然是拐角处,又有一截向下的楼梯。 这是通往底三层。 沈云没有停留,继续往下走。 底三层的各拐角处都是没有楼梯的。是以,到了金楼,他径直钻进了这一层的饭馆里,从高台后面的木楼梯下去,先到了二楼,再是一楼。最后,他回到了戏园子的丙字九号包间。 那里,丁二宝仍然穿着他的衣服,靠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 对面的戏台上,锣鼓喧天,有十来号人正在上演一场热闹的武戏。 沈云轻吁一口气,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盘腿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快速调息过后,开始静心凝神练心法。 事实证明师父确实是经验丰富,给他想的法门很有效。练心法之前,真气时沉时浮,在任督二脉里有如行走于崎岖的山间小路之上,呈颠簸之状。然而,一遍心法下来,颠簸之感大为缓解。 再接再厉,沈云紧接着又练了一遍心法。这时,真气的颠簸之感不减,反增。但是,起伏变得明显有节奏起来,与脉息大致相同。 还是不很稳定。 沈云继续练心法。 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然走了七遍。 终于,真气的状态完全稳定下来了。但是,与师父描述的又不尽相同。 师父说,最初,真气仅悬浮于在任督二脉之中,与脉息同沉同浮。待日后功力渐长,真气也日渐雄厚,渐渐扩散。当真气扩散到周身的奇经八脉里时,便是武宗的境界了。 而沈云发现自己此时奇经八脉里已经有了真气。只是任督二脉里的真气感觉要粗一些。而奇经八脉里的真气起码要细三分之二。所有的真气连起来,象是一张蛛网盖住了他的身体。 难道这就是武宗的境界? 沈云表示完全不信。因为他试着握拳攒了一把劲,感觉手上的力确实是比凝结真气以前要大了三倍还不止,然而却远远还未曾达到师父所说的程度。“伸一根指头去戳一寸厚的铁板,会跟戳碎豆腐块那般轻松、容易”,呵呵,他现在去戳石头的话,怕是石头未穿,手指头已断。更何况是一寸厚的铁板! 但是,有一点还是和师父描述得完全相符,即,不论是任督二脉里,还是奇经八脉里,这些真气之起伏,皆与脉息相合。感觉真气就象是滔滔江面之上的一片树叶,在随波逐流。 怎么会这样呢? 沈云摸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决定不再纠结于什么相同,什么不相同了。 想不清就暂且放到一边,不要再在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反正,将来总会有能想清的时候。这也是他学武以来得到的经验之一。好多武学知识,他最初都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随着功力见长,慢慢的,当初的疑惑也迎刃而解,难题不复存在。 总之,如今,真气已凝,压在他心头的大山便轰然瓦解。现在,他只觉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就连身边的世界仿佛也变得从未有过的光鲜亮丽。 去他的资质说!老子将来一定要成就大武宗! 第一七六章 圣姑 七遍心法一共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伙计丁二宝还在沉睡当中。外面戏台上的武戏早就演完了,现在换了一个漂亮的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沈云随意的扫了一眼。不料却被自己给吓到了——呀,他居然看到了青衣那张涂得老厚的白脸在扑扑的掉粉! 要知道,从他的包间到对面的戏台,隔了十几丈远! 他知道自己的五感远远强过常人,但是,什么时候他的目力变得强悍如斯了! 沈云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对面的戏台上。 啊,不是幻觉!是真的目力大涨了! 戏台的横梁上方挂着一个残破的蜘蛛网。他竟然能数出蛛网上有几条粗丝,又有多少圈细丝! 再看看戏台下面的大堂子。他发现,原来刚刚感觉周边变得光鲜亮丽,并非是心情好到爆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的目力远远强过以前,无论看什么都要比以前起码要清楚数十倍。 目力涨了,那么其他的呢? 沈云闭上双眼,侧耳细听。 顿时,大堂里的各种说话声象是潮水一样的从木格窗户里涌了进来: “筱老板唱这出《香囊记》,真是越听越有滋味,怎么听都听不厌!” “不对呀,我怎么听着筱老板今儿唱得有点儿不对!” “哪儿不对了?” “有点飘……” “胡说八道!” “就是!筱老板的戏,你又听过几回?” “瞧他那穷哈哈的样子,还能听几回?就今儿这一回,指不定也是砸锅卖铁才能来的!” “哎呀,你们……” “算了算了,都少说一两句。” “喂喂喂,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听戏了!” 原来戏台上的这位青衣就是戏园子里今晚请来的那个大角筱桂兰啊。貌似也不怎么样……沈云一走神,耳边叽哩呱啦的声音便消失了。 他想了想,原地转了转,换个方面,敛神再听。 啊哈,又听到了! 不过,这回是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的: “怎么样?” “都到位了。只要九姑他们那边一有动静,我们这边马上就能响应。” “好!你跟我去天楼。” 总共才两个人。他们俩应该是恰巧快步走过。因为就这么几句话,两人传过来的声音在急速变小。但是,两人走得这么快,气息却一直很平稳。由此可见,两人都是有功夫伴身的。 至少轻功不在我之下!沈云立马睁开了眼睛,抢身跑出包间,追上了去——尽管是没头没脑的只听了三句,但是,这里头露出来的信息真的好大! 数月来,沈云在外头游走,除了打探到了田保生的下落,还无意之中知道了一些近来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 比如说,圣姑。 据他所知,圣姑是叛军里的一个大头目。这一年多来,她带着一队叛军在贝大帅的大后方接连做了好几起大案子,从而名声大振。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只是从“圣姑”这个称谓,以及她所做的案子,还有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上,猜测她极有可能是一个上了点年纪、阅历丰富,对仙庭恨之入骨的老女人。 从那两人的对话中,沈云不难听出:圣姑和她的那群手下也都到了石平县!并且,今晚,至少有一部分人已经混进了金燕楼。 莫非他们今晚在金燕楼有所行动? 好吧,沈云并不关心这个。因为通过那几桩大案子,他看得出来,圣姑,还有她的手下做事都很有原则。他们从来都只与仙庭为敌,杀的也是仙庭的大老爷或者衙差们,还有仙符兵。对于寻常百姓,他们可以说是秋毫不犯。 沈云对那两人的话真正感兴趣的是,他们正要去天楼。 呵呵,大家正好同路来着! 所以,没有犹豫,他马上施展“穿云步”,追上出去——“穿云步”是他在武馆里学到的轻功。 最初,他似乎不是很适合练轻功。这门武学任务,他苦练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也没练出个名堂来。 没有办法,他只得去请教“穿云步”的方师尊赐教。后者叫他提起一只裤腿,露出整个小腿来。 他一头雾水的照做了。 方师尊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腿巴子和跟后跟,幽幽的撂下话来:“沈云,练轻功是要天赋的。你的腿巴子又粗又硬,跟块石头似的,怎么练轻功?你有看到过大石头在水上漂的吗?”说罢,摇摇头,拂袖而去。 又是天赋!某块“大石头”被他气了个倒仰。 不过,冷静下来后,他也捏了捏自己的腿巴子。呃,应该是常年扎马步的缘故,他的两个腿巴子确实是鼓鼓囊囊的,很硬实。 难道我真的学不会轻功? 沈云表示不服——当年,馆主大人还说他学不会金刚拳呢。如今,他不也是将金刚拳打得虎虎生风,好象比当年的傅大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就是小腿上的肉结实了些吗? 沈云曾在武院读过一本叫做《开筋术》的练体书,里头有写道如何锻炼肌体,使身体变得柔韧有力。 先前,他总是自己是堂堂男儿,身体跟“柔软”不搭边。所以,并没有在意。 现在听了李师尊的话,他明白了,肌体柔软或许并非是女子专用的。要想学会轻功,他必须让身体先变得柔软起来。至少就如李师尊所言,他的一双小腿不能又硬又粗,跟两块大石头似的。 于是,他开始按照那本书上所写,每天都练习“开筋术”。 刚开始时,他每一次练习时,无不痛得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练完之后,身上的衣裳没有一丝干纱。不过,效果也是杠杠的。每次练完之后,他再去捏两个小腿巴子,发现它们都变软了许多。但是,“穿云步”还是不见有什么长进。 沈云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习武亦是如此。所以,他没有放弃,天天练,日日练,咬牙坚持着。 如此练习了三个多月,“开筋术”日见成效:渐渐的,不但他的一双腿变得纤细而有力,而且整个身体的柔韧度也大幅度提升。身体真的变得轻盈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终于达到了“穿云步”的考试要求,向上接连踏出三步,跃过离地一丈高的横竹竿。 那天,他很顺利的通过了考试。当时,李师尊是主考之一,坐在高台之上,张嘴鼓眼的看着他,脸色就跟走马灯似的,很有意思。 沈云深知轻功的重要性,并没有就此满足。完成任务之后,他一直都坚持练习“开筋术”与“穿云步”。如此又过了一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在药谷里,再也没有比他跑得更快的弟子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风吹屌毛二八开的月/票,谢谢! 第一七七章 就象做梦一样 托了耳力大涨的福,沈云能清晰的从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声音里分辨出那两人的脚步声。追着脚步声,他悄悄的跟了出去。 很快,他看到走廊之中,离他十几步远的前方窜过两条黑影。嗖嗖——,他们钻进了旁边一道不显眼的黑油小门里。 这样的小门,在底三层里,每一层都有好几扇。它们总是虚掩着的。沈云之前也有留意过它们,曾试着悄悄的打开过好几扇。结果,发现门里头无一不是堆满了扫帚、桶子、桌椅等杂物的小屋子。原来它们是杂物间的门。于是,他没有再在它们上面费心思。 那两人去杂物间做什么? 沈云心里狐疑不已,轻手轻脚的靠过去。 两人在里头没有动静。 见四下都没有人,他站在门外,敛神细听。 “咚咚咚……” 天帝老爷!有没搞错!居然听到两人上楼梯的声音! 沈云惊呆了。 但是,那两人的脚步声确实是飞快的上了楼梯。 几息之后,“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了。 要不要跟进去? 沈云心一横,果断的将门推开半尺来宽,闪身入内。 怪哉! 什么扫帚、桌椅,一样也不见。五尺见方的小屋子,天花板上有一半是空的。挨着右面的墙,赫然搭有一道一尺多宽的简易木梯子通向空着的半边天花板。 那两人就是沿着这道木楼梯上去了! 沈云难以置信的仰头去看楼梯顶。 空荡荡的,看不出什么来。 我也上去看看! 全身的警戒提到了最高程度,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 一共是十二个木阶。走到第六个时,他的头已经差不多平到天花板上的缺口了。这时,缺口上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小屋子。不同的是,简易的木梯子靠着左面的墙。 沈云愕然:这样就能到天楼? 怪哉,之前,我怎么没有发觉出来呢?莫非我看到的扫帚、桌椅等杂物全是障眼法? 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头次碰到这种经历的某人只能无奈的耸耸肩。幻阵,又是幻阵!我等肉眼凡胎完全奈何不得,只有被愚弄的份。 此时,那两人已走远,就连脚步声也完全听不见了。 沈云施展轻功,纵身飞跃出缺口,直接落到上面屋子的那架木梯子旁。确定上面也没有人后,他又一个箭步冲到木梯的中段。 不出所料,上面还是一间搭着一样的木梯的空屋子…… 就这样,沈云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的到了第七层。 第七层,也就是天楼,这里的小屋子仍然是空荡荡的。但,它的天花板是完整的,也不复有木梯的存在。 沈云看着墙上的黑油小门,简直就象是在做梦一般:啊,我从铜楼又上到天楼了!仅仅是爬了七架木梯! 原本他以为是要下一番大气力的。 他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 “滋——”,真疼! 不是做梦。 那还犹豫什么?沈云足尖一点,轻轻的落在门的一侧,先是将一边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远远的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着有四人。他们的脚步绵软轻浮,有点碎,一是刻意在放轻脚步,二是因为没有功夫伴身。 现在还未过子时,在底三层正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候,天楼却怎么如此安静,只有这么几个人的脚步声?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 黑油小门是虚掩着的。 沈云屏住呼吸,慢慢的将门打开,露出一道半指宽的细缝儿。 顿时,古琴声,还有脚步声更加清晰了。 他透过细缝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走廊上站着一排衙差。他们全副武装,两步一岗,面对百花厅而站,封住了那一面的整条走廊。 他听到的四个脚步声则是四名年轻伙计的。他们时不时的从拐角处走出来,端着酒菜,送到大门口。而门里会伸出一双纤纤素手,连酒菜带朱漆大托盘一并接进去。 太好了,那边就百花厅!并且,宴会还没有散! 沈云飞快的琢磨着:我要怎么才能混进百花厅里呢? 先前,就因为他不清楚小屋子里的情形,稍微的犹豫了一下下,结果,跟丢了那两个人。现在,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小屋子在一个拐角处的近旁,所以,通过打开的细缝儿,除了百花厅外面的走廊,他还能看到外面的一小段走廊,以及前侧面那座楼的大半走廊。 这两条走廊都没有被封。他看了百来息的时间,这两条走廊上皆有一两个伙计匆匆走过。 沈云特意细细察看了他们的穿戴。发现他们和自己身上的这身伙计装并无二样。 不管了。此地非久留之地。先出去再说! 见无人面向这边,他果断的打开门,闪身出了小屋子,接着,足尖轻点,人已在走廊里,离黑油小门足有五步之遥。 安全!没被人看到!对面的那排衙差们,依然是一动也不动的用后脑勺对着这边,杵在走廊上。完全没有察觉。 沈云轻吁一口气,镇定的沿着走廊往前走。除了用两眼的余光察看周边的情形,他的耳朵也没有闲着,使劲的听动静。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他走的这边是一家戏园子。然而,他却连里头的锣鼓声音都听不到。更不用说更远的百花厅里的声音,还有其他两面的楼里的动静。 又瞥了一眼百花厅的雕花大门,他忍不住暗道:真是奇怪! “喂,那谁,在外面磨蹭什么?”就在这时,前面的黑檀雕花圆拱门里走出一个满头大汗的胖管事。 沈云不由头皮发麻。晕死,那圆拱门上的横匾写的是烫金的“梨园春”三字!也就是戏园子啊! 我是要混进百花厅里看热闹,可不是被喊进戏园子里帮忙跑堂! 更重要的是,走近些的话,会不会被识破啊…… “今儿人手少,没见大伙儿在里头忙得都两脚不沾地吗?”胖管事嚷嚷着,“你好意思在外头躲懒吗?”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对面走廊上的那些衙差们。他们正无聊得很哩。听到这边有动静,一个个的都转过身来,冲这边挤眉弄眼。 也罢,先糊弄过去再说。“就来……”沈云低下头,硬着头皮朝胖管事走去。 第一七八章 圣姑是谁? “砰”的一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是黑油小门的方向! 沈云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转身去看。 啊呀,门板破了。从里头飞出一具穿着青铜锁子甲的无头男尸! 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走廊上。 鲜血汩汩的从颈部喷涌出来,瞬间浇湿了地上的织金大红毯子。 “啊——”,身后,胖管事的声音刺破穹顶,“杀人啦——” “有刺客!” “抓刺客!” 对面走廊上的那一排衙差哗啦啦的抽出长刀,挤到拐弯处,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就是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倒是四个拐角处呼啦啦的涌出一群皮甲武士,瞬间将无头男尸围了起来。 但他们很快也乱了套: “啊,是宁头!” “对对对,是他!锁子甲上挂着他的号牌!” “他的头呢……” “快去请五爷!” 好吧,不知道是谁的这声尖叫提醒了沈云。他立刻息了看热闹的心思,乘乱往百花厅那边靠近。 不想,刚到“梨园”的圆拱门前,他被一双湿热的胖手猛然扣住脉门。 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被扯进了门。 沈云正要定睛细看,却被捂住了嘴。 “别叫!我没有坏意,是奉圣姑之命,暗中保护你。”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竟然是那个刚才还被吓得尖叫连连的胖管事! ‘奉圣姑之命’,暗中保护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认识‘圣姑’了?莫非这位“圣姑”是师父的生前好友?沈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可惜,右手脉门被制,嘴巴又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完全出不了声。 而胖管事也根本没有打算在这里回答他的任何问题的打算。转个身,将他拉进了旁边的一条过道里:“快走!” 脉门还被他紧紧扣着呢!沈云没得选择,只好跟着走。 三拐两绕的,胖管事将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拐弯处。 有两个黑衣人守在那里。 “见过右使大人!”两人齐齐上前抱拳行礼。 沈云听出了他们俩的声音。正是先前引他上来天楼的那两条黑影——事到如今,他心里很是怀疑: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故意引他上来的! 胖管事挥挥手,终于松开了他的脉门,转过身来抱拳笑道:“沈公子,刚才严某也是迫于形势,多有犯冒。还望沈公子海涵。” 沈云摆手,道出心中疑惑:“不知右使大人令手下将在下引到天楼来,有何指教?” 胖管事呵呵:“沈公子不是想到天楼来吗?” 所以,你们是好心帮我一把。沈云语结,心念一动,问出第二个问题:“圣姑是谁?我好象并未见过圣姑。她为什么要命你们暗中保护我?” “不知道。”胖管事答得很干脆,“圣姑之命,我等只能奉从,岂敢多问!” 说的也是。什么也问不出,沈云只好看了看四周,无奈的问道:“接下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结果,胖管事答道:“在下斗胆相问,沈公子是不是想混到百花厅里去?” 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跟踪我的?沈云不快的问道:“你们跟踪了我多久?” “沈公子今晚一进入金燕楼,我便命他们俩暗中跟着了。”胖管事的圆脸上露出童叟无欺的神色,“沈公子千万莫误会。我等真没有坏意。” 沈云自嘲的扯起一边嘴角轻笑:“我知道。不然的话,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三位说话?”可笑他,还以为两个黑衣人的轻功不如自己。原来,他们俩是有意在他面前现身。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好不沮丧。还是太弱了!顿时,凝结真气的喜悦心情象是“叭”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果然,胖管事他们三个都是呵呵。 好吧,他们三个也是奉命行事。沈云收敛心中的黯然,问道:“右使大人,能否为在下引见圣姑?” 胖管事摇了摇头:“抱歉,沈公子。圣姑没有下令要见您,恕我等无能为力。” 这个捞什子的圣姑,真是莫明其妙,匪夷所思!沈云不由火起,怒极而笑:“那你们为什么要现身见我?”明明你们的圣姑只是命你等暗中保护我!哪个叫你们多管闲事,干涉我行事? 胖管事认真的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的人出了点状况。而且,接下来,金燕楼里会生出变故。在下担心到时沈公子会生出误会。要是误伤了沈公子,我等将无法向圣姑复命。所以,才将沈公子引到这里,解说一番。” “什么变故?”沈云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惊讶极了,“难道龙气的传言是你们放出去的?今晚是你们布的一个局?” “沈公子聪慧过人。”胖管事笑着抱了抱拳,“难怪能得圣姑的爱护。” 事实上,他也搞不懂,没头没脑的,圣姑为什么要临时换了他的差事,叫他专门带两个人暗中保护这位武功平平的凡人小子。在此之前,他连‘沈云’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过。待见了圣姑给他的画像后,见到画中人英姿俊朗,容颜不俗,他还曾一度以为圣姑是看中了这位的皮相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看着年纪不大,但行事沉稳,处变不惊。尤为难得的是,又生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且年纪轻轻就已经凝出真气,资质不俗,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原来圣姑是有意招揽俊才……想到这里,他心中惭愧不已。对沈云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 沈云闻言,心头大震。他忍不住问道:“那么,你们知道七年前,丰成县牛头坳村被屠,一朝夷为平地的案子吗?” “不曾听说过。”胖管事的神情不象是在说假话,“不过,龙气的传言,确实与丰成县有关。” 应该是我想多了。巧合而已。九姐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当叛军?再说,九姐就算入了叛军,也是孤身一人,无根无基的,怎么可能左右圣姑的想法,为了报私仇,做出一个这么大的局来?沈云想了想,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个叫‘宁头’的,是你们的人杀的?”人是从那道黑油小门里扔出来的。他难免不怀疑,倒霉的‘宁头’是因为发现了圣姑等人的行踪而被灭杀。 胖管事答道:“不是。他是这一层的护卫长,先天武者。今晚,楼里汇集了好几方势力……如果不是他被杀,在下也不会贸然现身,请沈公子移步,来这里解说清楚。” 什么“移步”,明明是挟持,好不好!完全问不出什么来。沈云懒得跟他们再费口舌,说道:“我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我想去百花厅里,不知右使大人有什么好的提议没有?”明白了龙气的传言是圣姑布的局后,他心里再也没有碰机遇的想法。现在,他只想混进百花厅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刘海他们四个。 果不其然,胖管事满口应下:“请沈公子先更衣。” 第一七九章 仙丹与仙术 一名黑衣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从里到外、从头到底的一全套: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一身同色的细绸内衣内裤和一双同色的软底云头夏鞋。另外还有一只小小的四方青色锦盒。 “沈公子,请。”他上前一步,双手奉上。 又是身怀收纳仙宝的。意味着这位起码也是体内凝结出了真气……沈云满头黑线,道了谢,接过来。 胖管事与两个黑衣人皆齐齐背过了身去。 也就是说,是在这里更衣喽。沈云打开青色锦盒,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枚羊脂玉的云纹束发玉扣。不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乘,看着就价格不菲。 换上之后,沈云心中狐疑不已:这些衣服就象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简直不能太合身。并且,他看得出来,都是用了心做出来的。 最终,他只是摸了摸玉扣上的云纹,没有再做声。 换好衣服之后,胖管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盒,打开来,里头盛着一粒小指头大小的褐色丸药,递到他的面前:“沈公子,这是易容丹。服用之后,十息之内,容颜会随心念改变。”说着,看了一眼另一个黑衣人。 那人意会,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刷的在沈云面前展开。 上面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半身像。画工不错,活灵活现,很传神。 “沈公子服下易容丹,心里默记画上之人的相貌即可。”胖管事指着画像说道。 这么容易?真要是可行的话,余头的易容术与之相比,完全就是渣啊!沈云将信将疑的捏起那枚易容丹,看着胖管事问道:“里头肯定有仙官大人,不会露馅吗?”余头的易容术就不能骗过仙官大人们的法眼。 “不会。”胖管事十分肯定加确定的答道,“这是圣姑亲手炼制出来的仙丹。百花厅里一共有两位仙官。修为最高的那位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他也看不出来。沈公子只管放心服用就是。” 筑基初期修为?又是一个以前没有听说过的新词。到底有多厉害?沈云忍不住问道:“炼气士是什么修为?炼气士、筑基初期修为,还有化神修为,三者哪个最厉害,哪个最弱?” 胖管事闻言笑了:“我等正道之人,大多是炼气士。至于修为,各有不同。筑基、化神都是指修为层次。筑基算是初涉仙道,化神则是修为大成的高阶。你说哪个更厉害?” 原来胖管事也是仙官大人!我真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难得他能耐住性子,跟我啰嗦这么多。沈云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仙官大人当前。请恕小子多嘴多舌,失礼之至。” 胖管事摇头:“我不过是先天武者,连仙道的门坎都没摸到呢。”他显然不想再多说,当即将话题引了回去,“沈公子,你易容之人是一位高级武师,姓罗名子清,是里边那位狗官今天带来的幕僚之一。我们的人发现他与沈公子身形相近,便在一刻钟之前假装不慎,用酒水浇湿了他头发和半只衣袖。在他离席更衣的时候,擒住了他。沈公子易容之后,只管大胆的跟着在下进去入席。”顿了顿,又道,“至于沈公子现在身上的穿戴都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是全新的衣物,并非是从罗子清身上穿的那些。” 他们考虑的如此周到,沈云还能说什么?再者,人家自己都说了,是先天武者。那是比大武宗更厉害的存在…… 沈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弱了。 指间的易容丹浑圆,泛发出淡淡的药香。但是,他却完全分辨不出丹里用了哪些药。 面色和气的胖管事,他更是完全不信任。 可是,强者当前,他没得选择。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黑衣人手里的画像,干脆利落的将易容丹送入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旋即,滑入喉咙。 紧接着,他感觉到整个脸部都麻嗖嗖的。 大约三息之后,麻木的感觉消失了。 他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唔,下颌宽了;眉毛稀疏了许多;两个眼睛也变了,眼线摸着变长了许多,眼角还往上翘;鼻子是和画像上一样的鹰钩鼻……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这张脸已不是他自己的那张了。 这便是仙丹仙术吗?啊,太神奇了! 操作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技术要领可言;效果却是堪比换脸! 沈云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对面的胖管事满意的轻轻颌首,又叮嘱道:“沈公子,易容已成。只是,你的声音与那罗子清相差很多。所以,入席之后,你最好不要多说话。不过,我们的人也有留意。罗子清性子冷清,本身话就不多,喝酒时,很慢。在席间,一盅酒,他总是不多不少分成三口喝下。喜肉食,案上的菜蔬瓜果,还有甜点,他一样也没有动。还有,他有眯眼的习惯。不论是看人,还是喝酒,都会眯缝着双眼。” 这些人,好厉害!沈云点头:“多谢右使大人提点。小子记住了。”说着,他又摸着陌生的脸庞,再次请教,“只是,这易容要怎样才能去掉?” “哦,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耗尽,易容自然解除。”胖管事答道,“或者将这枚朱丹化在清水里,洗脸,瞬间便能恢复真容。”说着,他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龙眼大的赤红圆丹。 沈云双手接过,又道了声谢。与易容丹不同,这枚朱丹一入手,他就看出了它的主要成分——朱砂。另外,他还闻到了淡淡的甘草味道。 将甘草磨成粉,与朱砂一道,搓成丸药。这样也行?会不会染成大红脸啊?他心里甭掉有多失望了——还以为能搞到一枚仙丹,带回去细细研究一番呢。没想到这枚朱丹分明就是寻常的丸药。 胖管事视而不见,接着说道:“还有,进入百花厅后,在下也会留下来。席间无论发生什么变故,请沈公子务必第一时间随在下出来。” “是。” 接着,胖管事也当着他的面服下一枚易容丹。他那张胖嘟嘟的圆脸变了,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形,三息之后,换成了一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圆滚滚的胖子瞬间变成了身材槐梧的壮汉。还是管事装扮。只是将腰间的号牌摘下来,另外又挂了一块上去。 “好了,沈公子,我们入席吧。”他向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八零章 绝对是挑衅 沈云跟在右使大人的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到达了另一头的拐角处。 在那里,有一道小门。 一个皮甲武士和一个衙差,象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的守在门两旁。 看到右使大人,那位皮甲武士刷得挺胸收腹,站得象把标枪戳在地上一般。 而衙差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沈云身上,脸上马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罗先生!” 沈云见右使大人没有搭理两人,只管在前头领路,再加之,之前被告知罗子清“性子冷清”,也拿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高昂着头,两个鼻孔朝天,脚下不停,直接进了侧门。 身后,衙差依然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转过身来,冲他的背影又是一通点头哈腰:“罗先生,慢走。”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没有蒙错。罗子清就是这副德性! 于是,决定接下来都这样端着款。 过了侧门,是重重叠叠的落地织锦帷帐,奢华又大气。悠扬的古琴声,象月下的溪水一般,自那锦帐堆里淌了出来。 右使大人在前面掀开一角帷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先生,请。”紧接着,飞快的冲他向右手边呶了一下嘴。 沈云意会,走了进去,顿时,被里边的灯红酒绿迷了眼。 数十张几案还是围成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宾客们坐于几案之后,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些许醉意。中间的空地上,一位红色丽装的美人正在抚琴。旁边,各有四名细腰美人挥舞着两尺来长的广袖,翩然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沈云按照右使大人的暗示,大大方方的走到右手边的那张几案后面,也和大多数宾客一样,在圆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立时,跪坐在几案右后侧的那名粉衣年轻女子向前倾着身子,露出好看的细脖子和后背。她微微垂眸,象扇贝一样的眼睫毛轻颤。先是伸出一双玉手,提起长颈青玉酒壶,将他面前的空酒盅倒满酒。然后,放下酒壶,准备去端那盅酒。 沈云轻轻将她的手拂开,自己端了起来——席间,有几位宾客就是跟自己没长手一样,就着身边的年轻女子的手喝酒。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可不想这样。 粉衣女子见了,缩回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低眉顺眼的跪坐着。 很好。沈云暗中长吁一口气。他真的好怕这女人会粘上来。 端着牛眼酒盅,他轻轻的抿了一口。 入口绵软,回味甘醇。不知道是什么酒。反正,他在扶子兴的酒楼里也不曾喝过这样的好味道。 他曾听扶子兴说过,有些酒,初喝软绵绵、甜滋滋的,但是,后劲很大,几杯下肚,便能将人醉得稀里糊涂,偏又不会醉倒。于是,酒后吐真言,平时藏心底里的话,都会象倒豆子一样的倒出来。 生怕这里的酒也是扶子兴说的这种。他不敢再喝,于是,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拿着酒盅做把玩状。心里纳闷极了:围在后面的那一圈屏风呢?还有数百伏兵,怎么一个也没看到?莫非是撤走了? 同时,他飞快的扫视了一圈。钱师尊不在宾客之列,但是,同伴老李在。象是感觉到了他的偷窥,老李端起酒盅,佯装饮酒。双手之下,一双利眼嗖的扫了过来。 沈云一路追查至此,历时数月,也等于是在江湖上摸爬打滚数月,也练就了一些江湖本事。在老李看过来之前,他早就眯缝着眼睛,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那名舞者身上,抿了一口小酒。 老李见他一副色眼眯眯的样子,分明是个酒色之徒,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一曲奏完。舞者们汇成四排,也恰好跳完舞。 红衣丽人起身,抱起长琴,与舞者们一道,对着主位福身行礼。 “小曲儿软绵绵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坐在主位右端的那张长案后面的中年大胖子双手抱着油肚子,不耐烦的哼哼,“不如看我们所里的小丫头们瞎编的剑舞。” 沈云闻言,不由抬起眼皮子,望了他一眼,心道:‘所里’?莫非这位是屯兵所里的头儿? 果不其然,坐在主位正中间的小老头儿拎着稀稀落落的几根短须,呵呵笑道:“久闻你们屯兵所里的女娃娃们英姿飒爽,个个能歌擅舞。本官一直以为是传言,原来竟是真的。” “所里有几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今晚非要闹着跟来。既然大老爷想看她们跳剑舞,在下就叫她们过来舞一舞。”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回过头去,对跪坐在身后副席上的黑袍男子说道,“去外头喊她们进来跳个剑舞。叫她们好好跳,莫叫大老爷失望。” “是。”黑袍男子应下,低头退了出去。 而红衣丽人还有那一堆露胳膊露腿的舞者们被一名女管事不声不响的领了下去。 席间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声。 “跳剑舞?几个意思?” “哼,老子用了几十年的剑,难不成还会怕几个小娘们舞剑?” “铁兄那把剑,也不知道要几十个小丫头才能抬得动!” “呵呵呵……”那些人都望着主位上的中年胖子轻笑不已。 “咚!咚!咚!” 帐外三声鼓响,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随即,两侧的帷帐掀起。自帐外各走进来一路身着火红劲装的少女们。与先前那些娇滴滴的舞者们截然相反,她们用三角红巾包裹着高髻,粉面含威,绿柳蛮腰,手执亮晃晃的长剑。确实当得起大老爷的“英姿飒爽”四个字。 “小女子等见过大老爷,各位大人。”执剑向主位行过礼后,她们在宴席当中的空地上拉开了,站成四行五列。 “咚!”大鼓再次响起。 “杀!” 少女们无不秀眉倒立,挥剑平斩。 刹那间,数十道剑光掠起,将席间的安逸气息斩了个粉碎。 这些女子竟然个个都是练家子,且功夫不弱!沈云不由坐直了身子。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座的宾客们都不是假把式,从简单干练的第一剑里,已然看出了少女们的剑术不俗。愕然之余,他们终于敛了脸上的玩笑,正眼相看。 “咚!”帐外鼓声再响。 “杀!”少女们瞬间转换队形,分成三队,各自面向主位以外的三面,齐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好比灵蛇出洞,冰冷的剑光,嗖嗖的飞向宾客们的头顶。 杀气凛然! 什么意思! 底下的宾客们无不色变,拧眉冷眼相对。 沈云愕然:挑衅!绝对是挑衅! “咚!”鼓响三下。 “杀!” 这回更加过分,少女们执剑,箭步上前,竟然提剑直刺。好象几步开外坐着的宾客们是为她们立的木靶子一般。 第一八一章 上当了? “放肆!” 宾客里有好几名是武宗级别的人物。他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拍案而起,浑身释放出迫人的威压。 少女们其实并非真正的武者,充其量也就是练了个花架子而已,哪里受得住?隔得近些的那几名少女,甚至连退数步,手里的长剑纷纷坠地。 所谓的剑舞戛然而止。 “放肆的是你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亦是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的一脚踢翻了身前的矮脚几案。 顿时,酒菜飞洒,金灿灿、亮晃晃的碗碟“骨碌骨碌”的滚出好远。 “来啊,将这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家伙抓起来!”他厉声叫道。 所谓以下犯上、大不敬,是指贱民不敬良民,良民不敬仙官。几位武宗无不愕然。他们自然都是良民身份。说他们大不敬,莫非这些舞剑的黄毛丫头们都是仙官身份不成? 哗啦啦,一阵锁甲响。两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自帐外蜂拥而入,分别围住几位武宗,刀剑相向。 看到中年胖子一脸的得色,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宴无好宴。剑舞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在座的各位宾客。 仙庭最重上尊下卑。大不敬的帽子压下来,纵然是那几名武宗也吃不消。再者,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仙庭作对,于是,齐齐看向坐在主位右侧的仙官大人,希望他能出声,说句公道话。 其余的宾客也无不如此。 “呵呵。”仙官大人不负众望,放下手中的酒盅,扫了一眼底下挤成一团的少女们,偏过头去问居中端坐的大老爷,“他们都入了仙官藉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寻常得很。然而,少女们听了,竟然个个小脸煞白,浑身打颤。更有甚者,象是背上压了几百斤的重担一般,冷汗如雨,瘫倒在地。 沈云心道:这些姑娘莫非是假冒仙官,心虚了?呃,屯兵所的计谋也未免太粗糙了点吧! 这时,他感觉到从主位方向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悄悄的瞥了一眼。 呃,与目光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坐在正中的大老爷仍然端着款坐在那里,但是,额头上亮晶晶的,满脑门子的冷汗。其神色,象极了是坐在火炭堆上。他看着沈云,干枯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惶恐与不安,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着“救我”的字语。 刷刷刷,立时,包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和仙官大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了沈云身上。 不会吧,我只是混进来找刘海他们四个,顺便开开眼界,看下热闹而已。沈云头皮发麻,整颗心骤然提起,几乎是含在了嗓子眼里。 仙官大人是如此之厉害,他生怕被当场识破,一面左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成拳,令自己尽量保持冷静,一面心思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他不是真的罗子清,对宴席里的弯弯绕绕是一无所知。所以,既不会“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救”。 但是,他假冒的就是罗子清。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无视大老爷的求救,毫无反应。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甭提有多恼火了——在他看来,大老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吗?要是换成他的话,才不会被一句话吓得直冒冷汗呢。哼哼,身为一县之尊,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谁怕谁啊! 真是个窝囊废!白瞎了“大老爷”的身份和地位! 想到这里,沈云眼帘轻垂,微微的摇了摇头。 主位上,大老爷还是汗津津的,但是,却明显有了主心骨。他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揩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笑道:“本官也是头次见到这些小姑娘呢。仙官藉又不是刻在脸上的,本官哪里看得出来?是与不是,要查过身份铭片,才能知道。” 总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本官不知道”。中年胖子的突然发难,与他毫无干系。 “多嘴的狗奴才!”仙官大人冷笑连连,竟也看向坐在下方的沈云,“大老爷,你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沈云的后背上直冒冷汗了。他暗中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竭力保持冷静。心里是后恼莫及,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沈云啊,你个猪头!你与那捞什子圣姑,还有右使大人,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人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替你前后张罗?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人家莫明其妙的对你好,里头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这不,他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大老爷”,转眼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只是,罗子清是大老爷,那么,主位当中坐的那一只,是个什么鬼?大老爷家的狗奴才? 莫不是仙官大人在诈我……沈云决定装迷糊。当即,瞪大眼睛,满脸无辜+骇然的望着仙官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乱看。所以,不知道垂手站在帐内一角的右使大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该死的,台上的大老爷竟是假冒的?罗子清才是真正的大老爷?那边都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啪啪啪……”仙官大人轻轻拍掌,赞道:“大老爷真是比戏台上的戏子还会演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险些也被大老爷蒙过去了。” 闻言,满堂的宾客回过神来,皆哗然。他们那惊疑的目光在主位上的大老爷和客位上的年轻人之间,来回打着转儿。 就是那些仙符兵也没谁再绷得住,纷纷扭头看向沈云。 看来是真的了!沈云心中哀嚎。一边继续往下装,一边飞快的想着脱身之策。 然而,主位上的那只“大老爷”却再也坚持不下来去了。“扑腾”一声,他汗涔涔的瘫倒在地,嘴里象杀猪一样的惨叫:“大老爷,救我!好沉……小人喘不过气来……” “哼!”仙官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大老爷”惨叫,扑的喷出一大口血沫子,两眼翻白,身子抽了抽,双腿一跌倒,头一歪,当场断了气。 原来是仙官大人对他施了仙法。沈云恍然大悟。同时,后背无端的生出一股子寒气——杀鸡骇猴,说的就是他眼下的处境! 第一八二章 乱局 “不好了!不好了……”正当沈云束手无策之际,一个衙差连滚带爬的从外面冲进来,“大老爷,不好……” 待他看清主位上的大老爷已经七孔流血,死翘翘了,整个人当场石化。尖叫声亦是立时打住。 紧接着,先前被中年胖子打发出去喊小姑娘们进来跳剑舞的那名黑袍男子象道旋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无视宴席上的乱相,他直接冲到中年胖子面前,惨白着脸报告:“大人,屯兵所被叛军攻陷!” “什么?”中年胖子呼的站起来,厉声接连质问道,“哪来的叛军?怎么可能有叛军?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黑袍男子指着外面:“大人请移步。叛军放火烧了屯兵所,那边的天都是红的。” “好一招声东击西!”仙官大人陡然醒悟,看向中年胖子问道,“陈大人,叛军肯定也是冲着龙气而来。陈大人不妨直言,刘海等退营老兵,今晚可否随你前来?” 陈大人不知所措的摇头:“关刘海他们什么事?” “原来陈大人并不知情!”仙官大人又看向沈云,“大老爷,你呢?” 假的大老爷横死当前,再者,也怕这位仙官大人情急之下,下手没个轻重,是以,沈云不敢再装糊涂。他也赶紧摇头摆手:“我不认得刘海。” “你们!”仙官大人气极,再也坐不住了,呼的起身,咬牙怒道,“那你们今晚在这里摆什么宴?” 沈云当然是演戏演到底,装出惶恐的样子看向陈大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者亦是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得意与跋扈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惶恐不安。他哆哆嗦嗦的答道:“本官,我,收到消息,说你,你们,以寻找龙气线索为名,其实是贪图我们屯兵所几世累积起来的财富。我给了大老爷一两万银子,请他出面设宴,把你们都请来……除了剑舞,我还把所有的死士都带来了……” 沈云连忙举起双手大叫:“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还有死士!” “一堆自以为是的蠢物!”仙官大人拂袖,往身上拍了一枚符。“嘭”的一声,一团白雾腾起,将他整个人笼住。呼吸之间,白雾散尽。然而,原地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仙官大人,走了! 沈云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冰凉。不知不觉之中,后背的两重衣裳皆已汗湿。 “仙官大人怎么走了?”短暂的寂静过后,其他宾客面面相觑。 “哎呀,只怕流言都是叛军放出来的!” “我等肯定是中计了!” “对对对,叛军肯定是冲着屯兵所的财富去的……” 陈大人气急败坏的冲黑袍男子大叫:“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快带着人回所里去!”说着,嘴里“完了,全完了”的鬼叫着,失魂落魄的带头往外跑。 “大人……”先前还杀气腾腾的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争先恐后的跟在他后头。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在座的都是老江湖,顿时有如鸟兽散。 右使大人乘乱快步跑到沈云身侧,低声说道:“快跟我走。” 眼前的乱局不就是你们捣鼓出来的吗?沈云岂敢再轻信他!可是,他的武功与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他刚拔腿欲逃,左手腕一紧,脉门已被对方扣住。受制于人,他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右使大人拖着他快步穿过宴席,走向另一边的帷帐。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边上时,突然,变故又生。 沈云先是听到从陈大人他们跑出去的那边帐外传来几声尖叫。接着,原本人仰马翻,闹哄哄的厅内骤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又出什么事了? 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跑出去的人们,包括陈大人和黑袍男子,还有舞剑的小姑娘们,都慢慢的退回了大厅里。从背后看,他们动作缓慢,无不全身戒备。 而他们的对面,是一手持刀,一手执盾的皮甲武士们。就是他们象一道移动的铁墙,将所有人又逼了回来。 是伏兵!金燕楼的伏兵! “别,不要杀我!放我走……”陈大人哭丧着脸,双手做蒲扇摆,“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给……” 话未说完,四周的帷帐之上突然豪光大作。沈云因为只隔了数步之遥,所以,被这些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但是,右使大人却脚下不停,一手拖着他拼命往光圈里冲去,另一只手全力打在亮光之上。 “当啷!” 他们面前的光圈竟然被他一掌砸出了一个两尺来宽的黑色缺口。 右使大人拖着沈云飞也似的冲进了那缺口之中。 刹那间,沈云眼前一暗,左右两边皆传来数道劲风。 嗖嗖嗖……,那是利箭破空之声! “抓住他们!” “抓活的!” 不止一个人在大吼。 眼见着两道箭雨逼近,眨眼间就能将他们俩射成两个筛子。这时,沈云赫然发现,右使大人的左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青色的玉环。 只听到“啪”的一声,右使大人捏碎了玉环。 紧接着,沈云先是被一道夺目的白光晃花了眼,然后,脚下一空,他的耳衅响起呼呼的风声。 这是……和缩地成寸术一样的感觉! 但是,时间很短。沈云还花着眼,耳边的风声已打住,同时,两只脚“咚”的落到了实地上。具体来说,是木地板之上。 “快走!”刚一站稳身子,右使大人低声催促着,依然是扣住他的左手脉门不放,拖着他一路疾走。 沈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用手去揉眼睛。 唔,刚才那道亮光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揉了好几下,眼花的状态总算减轻了许多。但是,两个眼睛还是象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似的,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眯缝着眼睛,往右手边看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了:现在,他们还在金燕楼。不过,不是在天楼,而是在一楼,铜楼。 看来与古氏三兄弟一样,右使大人也是事先准备了一条退路。 第一八三章 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一楼显然还不知道上面天楼的变故,依旧一派纸醉金迷。右使大人拖着沈云,很快从外面的走廊拐进了一条过道里。 “右使大人!”一名黑衣人自暗处现身出来,抱拳相迎。 右使大人这才松开沈云的脉门,淡笑道:“沈公子,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了。” 此时,沈云的气已消了一大半,揉着发酸的左手腕,没好气的应道:“不敢。” 右使大人没有解释,扭头看向黑衣人,问道:“那罗子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出来了吗?” 后者应道:“已经审出来了。那厮确实才是狗官本尊。罗子清的身份没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幕僚。狗官好酒好色,迫于家里的压力,才出来当官。自上任伊始,他便一直与罗子清互换身份。罗子清替他处理衙中公务,外出应酬,而他则在后衙花天酒地。罗子清被他用蛊虫控制,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沈云咋舌。 右使大人又转身,看向他:“沈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云还能有什么打算?百花厅现在肯定是被皮甲武士控了场,刘海他们四个又不在那里头,钱师尊也没来赴宴,那他还回去做什么?回去找死啊? “我就是上去看热闹的。既然没有热闹可看,自然是想速速回客栈睡觉。”他如是答道。 殊不知,他这番话对于右使大人来说,意味着任务已完成。是以,右使大人爽朗的抱拳:“那么,沈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真的就这样放我走了?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右使大人挥手,带着黑衣人干净利落的走进了旁边的暗处,转眼,他们的身形双双融于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他们真的没有敌意。是我想多了……沈云惭愧之余,心思转得飞快:右使大人不遗余力的助我,到底是为什么?莫非圣姑真的是师父的生前好友,因为见过我用“飞花拂柳”而认出我的身份来了,所以,看在师父的面上,助我一回?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真是将人家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心中的惭愧更甚,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再碰到右使大人,或者是有幸得见圣姑本尊,一定要跟他们道声谢才好。 此间事了,沈云无意再逗留。他急匆匆的回到戏园的丁字九号包间。伙计丁二还在睡觉。 沈云取出朱丹,用桌上壶里的凉白开化开,涂抹在脸上。 果然,轻轻松松的洗掉了易容。 他从角落里找到先前藏好的小包裹。里头是他带进来的一身衣裳。换上之后,他又用银针轻刺丁二的睡穴。这回是替后者解穴。大约一刻钟后,丁二就能醒来。 做完这些事后,他迅速的离开了金燕楼。 在楼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出来之后,他看到外面的街道上热闹得很:隔着数里地,也能看到屯兵所那边火光冲天。石平县的夜空被照得绯红。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们,跑出屋子,披衣翘首观望,却没有提议去帮忙灭火。甚至于,大多数人是面带喜色,拍手称快! “是哪里烧起来了?” “听说是屯兵所那边。” “哟,这么大的火,什么也烧没了。” “该,活该!” “老话说得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哇!” “火好大,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吧?” “怎么可能?那些东西挖了那么深的水沟。” “呵呵,也不知道里边能逃出来几个?” “叫我说,一个也没逃出来,那才叫做老天有眼!” …… 沈云边走,边听着人们的议论,心里遗憾不已——看这火势,只怕刘海他们四个也是在劫难逃。他终究是没能亲手报仇,割下仇人之头颅,带回牛头坳村,祭奠枉死的亲人和父老乡亲们。 他猜得没错。刘海他们四个确实没能逃出去。因为叛军这回的目标除了屯兵所几世累积下来的巨财,竟然还要生擒他们四个! “圣姑,刘海等四人已经抓到!” 叛军见人就杀,唯有他们四个被绑成一串,牵到了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白衣女子面前。 “跪下!” 几个叛军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尖刀,从后面重重的往他们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哐唧!” 四人惨叫连连,狼狈的跪伏在地。 “圣姑饶命!圣姑饶命啊!” 刘海等人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时候与叛军的圣姑结下了梁子,以至于招来今晚的杀生之祸。 不过,圣姑开口之后,他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饶命?呵呵,你们与田保生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吗?他在黄泉路上可是等了你们好些天了!”圣姑莲步轻移,慢慢的踱到他们面前,“你们再算算,牛头坳村的冤魂们又等了你们多少年!” 四人闻言,有如遭雷轰,个个面色刹时变得跟鬼一样。 “你,你到底是何人!”四人之中,刘海的胆子最大。他惶恐的抬起头来,尖声大叫。 圣姑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如玉的脸庞。她微微探下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四人,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本尊姓沈。你们说,本尊会是何人?” 如云的乌发上只簪了一朵小白花,且全身缟素……这是孝家打扮!刻意寻仇来的!刘海打了个哆嗦:“斩下田保生头颅的人,也是你的人?” 圣姑直起身子,转身望着金燕楼方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四周的火光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比阳光下的宝石还要光彩亮丽:“不是。不过,他是真正姓沈的。而本尊……是沈家养女。” “怎么可能!牛头坳村还有两个活口!” “你们要报仇,只管割下我们的头颅去就是。为什么要烧光我们屯兵所,杀掉所有的人?” “都是我们五个做的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你们不是说替天行道吗?分明是滥杀无辜!” 四人悲愤不已。 圣姑敛了笑容,收回目光,转身冷冷的看着他们:“真是好笑!七年前,你们屠村时,可曾想过那些村民也都是无辜的?” “我们是奉命行事!” “对对对,是大老爷下的令。” “我们只是小喽啰。你要报仇,应该去找大老爷!” “你杀我们几个,算什么报仇!” “放心,但凡参与了当年之事的,一个也跑不了!到底是谁的错,阴曹地府里,自有判官来断。”圣姑厌烦的挥手,下令道,“都砍了!” “是!”那几名叛军齐声应道。 “不!你不能杀我们!”刘海拼死挣扎,“你滥杀无辜,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想,圣姑漠然的戴上帷帽,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正因为如此,她不敢现身与秋宝相见。 身后,四道血线冲起。刘海他们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刘海他们四个的人头被血淋淋的装在一只大匣子里,奉送到她的面前。 “右使大人回来没有?召他速来见本尊。”帷帽之下,圣姑握了握拳,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好想见一见秋宝,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于她来说,今生还能够再次看到秋宝,知道他好好的,身为鸿云武馆的弟子,有大好的前程,已是老天垂怜。 她的世界太黑太暗。也许今生都无望再回到阳光之下。那么,就让她来承担所有的罪孽,独自沉沦于黑暗之中好了。 况且,能报仇雪恨,而她们两姐弟,还有一个能好好的活着,她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一八四章 原来师父是个超级大富豪 离屯兵所越近,街道上的人越少。沈云住的客栈那条街,被对面的连天大火照得象烧得通红的灶膛,然而,整条街却连个鬼影子也见不着。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似乎睡得死沉。 与这边诡异的宁静相比,仅隔一条宽水沟,对面的屯兵所却好比是人间炼狱。火光之中,不时能看到身着黑衣的人走来走去。 那些人就是圣姑和她的手下? 沈云扫了一眼街道两边紧闭的门窗,决定还是少生事端为上,低着头,匆匆的跑向客栈的后门。 “哎哟喂,沈小哥,你怎么还跑回来呀!”门后,两名伙计一人握着一根碗口粗的长木棒,看到他,赶紧把门打开一条一尺来宽的缝。待他进了门,两人又用最快的速度关门、落栓,再合力抬起装满水的大瓦缸顶在门后。 “对面怎么走水了?”沈云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搓着双手问道,“我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走水。”一名伙计低声爆料,“是那个杀来了!” “哪个?”沈云瞪大眼睛,故作不懂。 “就是那个!”伙计指着自己的嘴,用口型说出‘叛匪’二字。 沈云长长的“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杀光那边之后,会不会杀过河来?”另一名伙计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长木棒,“掌柜的他们都守在大门那里,这边只有我们两个守着,哪里守得住?” “他们应该不会杀过来。”沈云安慰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平头百姓,替天行道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就是就是。还是沈小哥有见识。”两个伙计闻言,愁云尽扫,个个眉开眼笑。 一个说:“对面那些东西坏事作绝,活该得报应!” 另一个则说:“平常我走路,连蚂蚁都不敢踩……唔,等那个走了,我要去天帝老爷的庙里烧一把平安香。” 沈云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外面的夜空被火光映红了,屋子里也象是点了好几根红烛似的,亮堂堂的。是以,他一进门,便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有一个用白布包住的大包袱,四四方方的,里头象是个盒子之类的。 有人来过!沈云立时心中警铃大作。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房间检查了一遍。 除了窗户上的细线断了,他在其它地方拴着那些细丝都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来人是走的窗户,将大包袱放到桌子上,便离开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沈云慢慢的走到桌边,细细的看过大包袱,又吸吸鼻子,认真的嗅了嗅,确定无异状之后,才打开包袱皮。 里面果真是一个黑色的四方大木匣。 木匣之上,摆着一封厚实的信。 沈云从袖袋里取出一方帕子,用它拿起信。 信未封口,封皮上的两行字墨迹尚未干透。正中间的那一行写的是:林爷的饷银。左下边的那行是落款,写着:一位故人。 莫非是圣姑?沈云心头一跳,打开信封来看。除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再无只言片纸。 银票都是通用的百两票,和信封一样,干干净净,没有动什么手脚。 他粗略的捏了捏,这厚度,应该是一百张。也就是说,来人送了他一万两银票! 好大的手笔! 沈云将银票和空信封都放在桌上,依然是用帕子隔手,去打开大黑木匣。 刚一打开盖子,一股混着石灰的血腥味直冲鼻底。 啊呀!盒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四颗狰狞的人头! 沈云吓了一大跳,险些惊落了手里的帕子。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送四颗人头给我做甚? 做了一个深呼吸,心神稍定,他再敛神细看那四颗人头。这时,他发现每颗人头的血迹都是新鲜的,明显是用石灰粉仔细硝制过。且每一颗人头的旁边都立着一根扁扁的小竹签。 小竹签上写有血字! 和信封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右上角的那根上面写的是“刘海”! 沈云心头大震,再急急的去看另外三根小竹签上的字。 “肖庆云……” 没错!正是刘海他们四个人的名字! 原来盒里的四颗人头是他们四个的! 啊,肯定是圣姑送过来的。 圣姑定是与师父生前有旧,所以自称“一位故人”,不但以师父在叛军里的饷银为名,厚银相赠,而且还把刘海他们四个的人头也一同送了过来——师父一生漂泊,居无定所,若是存有万两饷银,何苦身负重伤,还要露宿山林?所以,沈云看到万两银票,第一反应是,这笔巨款是圣姑借着师父的名头,赠送与他的。 望着仇人们的头颅,沈云感动之余,心里揣测道:圣姑怎么知道我与刘海他们四个的血海深仇?是她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还是师父生前曾经与她联系过,告诉她的? 回想到师父生前时常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担忧,他越想越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师父定是自知时日不多,放心不下他,所以,联系上了在叛军中的旧友圣姑,托她有机会的话,暗中照拂自己一二。 如此看来,圣姑虽然行事狠辣,却也不失为性情中人,很有义气。 只是,大仇,就这样报了!未能亲手斩下此四獠的狗头,真是一大憾事! 沈云轻轻的吐出一口闷气,将木匣子复又盖得严严实实,有白包袱皮包好。 接着,他走到窗边,再三确认周边无人监视之后,这才从床底刨出师父留下来的那只红漆匣子。 把匣子抱到床上,沈云在旁边盘腿而坐。匣子的正上方居中刻有一朵祥云。他将右手平放在祥云之上,静心敛神。 他按照师父生前所教的法门,尝试着徐徐催动体内真气。 真气动了! 如师父所言,象极了一条在经脉里流淌的细流。 沈云暗喜,进行第二步:将真气从右手的掌心逼出来,注入手底的祥云图案里。 “叭嗒!” 祥云,散了! 匣顶随之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孔。 一蓬金光嗖的自孔里迸射出来,照得沈云的脸也象是镀了厚厚的一层金子似的。 天帝老爷! 他从外头看着,感觉匣子里头起码有一座山那么大。满满的堆满了金银财宝! 原来,师父这么阔,是个超级大富豪! 怪不得万两饷银,完全没当回事,他老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也难怪师父在遗言里叮嘱我,要好生保管这只匣子和百宝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一八五章 走为上策 沈云心念一动,右手掌心顿时沉甸甸的。一个金元宝赫然摆在那里。 是不是真的啊?他将信将疑的拿起金元宝试着用牙咬了一下。 甜的! 再看金元宝,刚刚咬过的地方留有牙印。 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金元宝! 沈云又用同样的法子,从珠宝堆里随意的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珍珠。 又圆又亮,是上好的珍珠。这样的货色在外面的珠宝铺子里,少说一粒也要卖到千两银子。 这里装了满满的一匣子金银财宝,不知道百宝囊里又装了什么?沈云如法炮制,又将真气炮制在百宝囊正面的那朵祥云图案上。 百宝囊打开了。 它也是一件收纳宝贝。不过,里头的空间比红漆匣子的要小得多,大约高丈许,有一亩地那么大。 没有金银财宝,一边摆着三个大木架,上面用数十把大铁钩挂着新鲜的鸡、羊、猪、牛肉;底下一字排开,摆着十口寻常人家用来装水的大瓦缸。其中,有八口大缸里,白花花的大米堆得高高的。右边的第二口瓦缸里的大米见了底。最右边的那一口缸里有大半缸水;旁边有一个分为上、下两层的简易碗橱。里头被子、床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物件齐备; 另一边,象是武馆的借书间,顶天立地的摆着二十来排大书架。每个架子上都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 怪不得师父生前在茅屋里住了近两载,然而,屋里却连个吃喝的碗都没有。原来,吃的用的都收在百宝囊里。 而第一排的书架上,有一排书册,沈云看着很眼熟。心念一动,他取出了最边上的那一本来看。 是太师祖亲笔所写的一本手札。 二十来排大书架,收藏了不下万本书! 没想到,师父生前竟然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宝藏+书库啊。 沈云在武馆的时候,尝到了读书的好处,看到这么的书,比先前在红漆匣子里看到满满的金银财宝还要高兴。 想起师父的遗言里有写道,等他凝结真气,打开百宝囊,就能知道幻阵之事。他顿时领悟过来:师父的意思是要他读完百宝囊里的藏书。 原本,他的计划是,斩下刘海他们的头之后,再去寻找当年的丰成县大老爷复仇。然而,昨晚在金燕楼的经历再一次无比深刻的告诉他,他的实力还是太弱。能够当上一县之大老爷的人,必定是仙官藉。其爪牙必定也多。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找到了人,也未必能报仇雪恨。 现在,新得了这么多书,听师父的意思,其中不乏阵法之类的宝典秘籍,沈云心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不如先静下心来,仔细研读这些宝典,待学了阵法新本事之后,再去寻找仇人。 于是,他决定,先在客栈里住下来,安心读书——他自己本来有近千余两银子伴身,当年袁峰的舅舅们的五千两赠银亦是分文未动,所以,手头不缺住客栈的银钱。现而今,又从师父手里得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就更不用再操心生计问题了。 决定之后,沈云先将装着四颗头颅的大木匣装进红漆匣子里。因为没有动用真气,所以,大木匣子是装在明处的空间里,而不是祥云图案的隐藏空间里。 明处的空间远不及隐藏空间大,但是,装下比自己体积大三倍还不止的大木匣子完全不在话下。而且,和隐藏空间一样,明处的空间里也能保鲜。他曾做过试验,将一块新鲜的珍珠蚌肉放在里头。半年之后,珍珠蚌肉才开始变色。又过了一年之久,珍珠蚌肉终于腐烂发臭。 对面的屯后所烧到天明,火势依然不减。提心吊胆了一夜的人们,再三确定那边没有人了,陆续从屋里出来,小心翼翼的与邻居们低声交换情报。 “‘那个’走了啊?” “走了!半夜里走的。我听到了马蹄子‘哒哒’的打街上过。不只一两匹马,听声音是打东门那边去了。” “哎呀呀,昨天真是吓死我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出来看大火的。 而客栈里边,掌柜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令伙计们挨个的去客房里通知房客们:外边现在是安全了。不过,据他的经验,对面发生了天大的乱子,四大城门不用说,今天肯定是不会开的。且用不了多久,大老爷会派仙差大人们过来封街。所以,请客人们抓紧时间去外头准备些吃食,免得到时被堵在客栈里,不知道要挨饿到什么时候。 闻言,房客们争先恐后的从客房里跑了出来,从后门去市集里买吃食。 沈云觉得掌柜的这回十之八九要猜错了。因为据他所知,大老爷昨晚也落到了叛军手里。想来仙府那边现在群龙无首,定是乱了套,哪里还顾得上封城封街? 不过,掌柜的话也提醒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可能不会惊动周边的仙府,还有各种势力。石平县很快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上。 思量之后,他决定尽快出城。 担心路上会碰到仙府的衙差或者仙符兵搜身,他将圣姑送来的大木匣与装有田保生的人头的盒子一并都收进了红漆盒子的祥云空间里——相比于红漆盒子,百宝囊不显眼,更方便随身携带。然而,他试过了,百宝囊可以收进红漆盒子里,反过来,红漆盒子却不能放到百宝囊里去。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将红漆盒子与几件半旧的换衣洗裳一并打成包袱,斜背着。 眼下的情况是,仙府那边随时都有可能理清头绪,腾出手来封城封街,使得时间宝贵得很。沈云顾不上退房,急急的出城而去。 至于出城之后去哪里?他的打算是就去玉溪镇。一来,离得近,方便打听石平县这边的消息;二来,他不久前在玉溪镇呆过三天。在周边的县镇里,唯有玉溪镇,他最熟悉。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城门都快被往外逃的人们和车马给挤爆了。而守城门的仙符兵却连影子也不见一个。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沈云抓紧包袱,挤进了出城的人群里。 第一八六章 快看,神仙! 就在这时,后面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人们惨叫连连。 “啊,黑兵追出来了!” “快跑啊!” 因为仙符铁骑兵都是黑衣黑甲,连座骑也是裹着黑皮甲,所以,这一带的人们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做‘黑兵’。 沈云闻言,透过混乱的人群回头看,顿时,目眦尽裂。 青天大白日的,朗朗乾坤之下,二十来骑黑兵自后面追上来,挥舞着长刀,砍向手无寸铁的出城的人们! 他们手起刀落,象砍南瓜一样,一刀一个,畅快之极。 顷刻间,已有数人毙于刀下。 人们哭爹喊娘,疯狂的四处逃散。 一时之间,车仰马翻,哭声震天,城门眼见着就要变成这帮畜牲的屠宰场。 牛头坳村的大火,还有半夜里,荒村里的带血长刀……血淋淋的记忆再度涌上沈云的心头,与眼前的情景重叠起来。 心底的怒火哗的窜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将他整个儿吞没掉。 这帮畜牲! 没有丝毫的犹豫,沈云折转身来,逆着人群,冲了回去。 比脚更快的是他的手。 飞花拂柳! 他左右开弓,从针囊里各抓出一把牛毛银针,朝最前面的那两骑,呼呼的打出去。 嗖嗖嗖…… 阳光之下,这些银针亮闪闪的,象流星雨一样,破空而去。 二十余骑仙符铁骑兵全身披甲,周身的要害部位更是用精铁片甲护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覆有黑色的铁丝网面罩。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沈云这次打出去的牛毛银针是针囊里最细的那种,因细如牛毛而得名。以前,他的功力有限,牛毛银针的准度小不说,而且最多只能打出七尺来远,没有什么杀伤力。故而,很少动用它们。不过,体内凝结出真气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功力翻了两番还不止。于是,试着用真气催动五成的力,往窗打出一把牛毛银针。不想,“嘭”的一声,灰飞烟灭,竟然将客房窗外,隔着数十步远的一块破木板打得粉碎! 这一次,沈云愤怒到了极点,用真气催动了全力。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铁骑兵突然被一片闪亮晃花了眼,然后,面上猛的一震,天,突然黑了…… 可怜的,死了都不知道那一片闪亮究竟为何物。 事实上,就连紧跟在他们俩后面,只差了半个马身的那三名铁骑兵也没有看清楚。 三名铁骑兵先是看到前方呼呼的照面冲过来两团亮光,紧接着,“砰砰”两声,两朵血花炸开。 待他们再定睛一看,立时,被吓得三魂不见六魄——就在他们前面一点点的那两名同伴,脑袋连同头上的铁盔,一并炸得粉碎。 这一切是那么的快,以至于,血花炸开之际,两具无头尸骑坐在马背上,还在挥舞着手上的长刀! 正当他们被吓呆了的时候,沈云又接连打出两把牛毛银针。 又是“砰砰”两声,呆若木鸡的两名仙符铁骑兵跟着脑袋开花,变作无头鬼。 “啊——” “敌袭!敌袭!” 其他的铁骑兵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打马往回跑。那一刻,他们只恨自己胯下的马没能再多生出四条腿来。 转眼,他们跑了个精光。 但是,城门前的危局并没有随之解除。受到惊吓的人们仍然象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尤其是城门附近。人们疯狂的挤向城门口。场面反而比刚才更加混乱。 “宝宝,别挤我的娃——”年轻女人凄利的尖叫,在嘈杂的声音之中,格外刺耳。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城门边上,一名年轻妇人披头散发,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婴儿。可是,她实在是太弱小了,被周边的人挤得完全站不住脚,眼见着就要被冲翻。 糟糕!年轻妇人要是被挤翻,周边的那些人也会被绊倒。那一带都接着就会发生人踩人的惨事! 沈云脚尖一点,呼的纵身跃起,施展“穿云步”,嗖嗖的踩着几个壮年男子的肩膀,用最快的速度向那对母子冲过去。 年轻妇人绝望了。两脚完全踩不到地,她感觉自己象是被抛到了浪尖子上的小船,灭顶之灾马上就会降临。惶恐之下,她唯有拼命的抱紧怀里的孩子。 突然间,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走!” 有人在她耳边大喝一声。旋即,眼前一花,整个人被骤然提了起来。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年轻妇人还来不及出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再也扛不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但是,一双胳膊仍然牢牢的圈抱着她的孩子。 这给沈云省去了不少麻烦。他只要顾着大的就行。当下,象端着一只大托盘一样,他双手伸直,平端着年轻妇人,还有她怀里的孩子。 “旱地拔葱!” “蜻蜓点水!” 穿云步使得炉火纯青,眨眼的工夫,他便将母子俩带到了城墙边上。 不想,这里的人更多。底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沈云大喝一声,平端着母子两个,脚下用力,飞身“噌噌”踩着城墙,几步就到了墙头之上。 呀,穿云步也长进了许多! 他心中暗喜,脚下不停,一招“彩云逐月”,直接打城墙上飞掠而过。 “那是什么?” “神仙!” “快看,神仙!” “神仙显灵了!” 底下,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呼。 众人光顾着抬头去看神仙,竟然连逃命也给忘了。立时,城门口的推搡状况大为减少。险情,除! 而沈云听到底下的人们哇哇乱叫什么神仙显灵,险些跑岔真气。还好他的下盘甚稳,只是身子稍微晃了晃,立马就缓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某位“神仙”纵身从高高的城头跳下,空中接连虚踩数步,最后,稳稳的落在城门外数丈远的一处空地之上。 站稳身形,他低头一看。至始至终被他平端着的年轻妇人,牙关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而被她护在怀里的孩子只有几个月大,这会儿,面色发青,气若游丝。 这孩子是被他母亲护在怀里,给捂坏了。 第一八七章 长着大翅膀的神仙 如果是在数日前,沈云碰到这样的病例,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看着孩子就这样死去。 幸运的是,他现在体内有真气,终于能施展师父生前的绝技“金针度穴”术。 此术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被传成了起死回生术。 其实也没有如此神奇。死人是救不了的,至少也要有一息尚存才行。比如眼前的这个孩子。 沈云当即将年轻妇人平放在地上,取出一根银针,刺入孩子的人中穴,缓缓的度入一丝真气。 数息之后,孩子的脸色渐渐又红润起来。 成了!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的拔出银针。 “哇——”在银针离穴的那一瞬间,孩子闭着眼睛,大哭起来。 年轻妇人的睫毛动了,将要醒转。 沈云连忙起身,躲到了数步外的一块大山石后面。 很快,年轻妇人睁眼醒过来了。 “宝宝!”恢复意识后,她首先是勾起头来,去看怀里的孩子。见孩子安然无恙,她欢喜的抱着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轻声的哄着:“没事了啊,宝宝不哭。” “惠娘——”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大包袱,好不容易从城门里挤出来,回头一看,妻儿却没有跟着出来,急得脸色煞白。 年轻妇人听见呼唤声,抱着孩子冲年轻男子招手:“我在这儿!这儿!” 年轻男子如闻天簌:“站在那里别动!我就过来了!”说着,用最快的速度越过四下逃散的人群,跑到了妻儿身边,“你不是跟在我身后吗?怎么还先跑出来了?” “神仙!是神仙救了我和宝宝!” 年轻男子从妻子怀里抱过孩子:“刚才我也听到后面不少人在大喊神仙显灵。” “就是神仙显灵!”年轻妇人欢喜的说着,“黑兵追上来的时候,好多人挤了过来。我的脚都沾不到了。你又挤散了。我想我肯定要被挤翻了,和宝宝两个都没得活路了。是神仙用仙法把我和宝宝从人堆里提了出来。那时,我感觉天在转,地也在转,人一下子就迷糊了。后来,听到宝宝的哭声,我才清醒过来。然后,就听到你在喊我。” “这么说真是神仙搭救了你和宝宝。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 “我好象看到神仙穿着青色的衣裳,长了一双大大的翅膀吧,象一只老鹰一样,从天上飞了下来。” “回家后,我们去观里问问,看是哪路神仙。好请回家去供奉起来。” “好啊……” 夫妻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消失在逃难的人群之中。 “长了一双大大的翅膀,象老鹰一样?”沈云从大山石后面现身出来,望着自己的两只大袖子,“那是妖怪吧!”说罢,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过,如此甚好。就让大家都误认为是神仙罢。 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他大步流星的往官道方向走去。 却不知,刚才的一切都被人看到了眼里。 “他就是沈云?”山顶上,一位身穿蓝布道袍的道士,收回目光,右手拍了拍木轮椅的扶手,问道。 他的身后,古氏三兄弟一字排开,恭敬的垂手侍立着。 闻言,古老大上前一小步,应道:“禀观主,是的。” 如果沈云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位道士不就是昨晚高坐在主位右侧的那位仙官大人吗?古氏三兄弟怎么和他在一起,还待他如此之恭敬? 蓝袍道士微微颌首:“有点意思。昨晚,他也去了金燕楼?” “是的。”古老大详尽的道出昨晚碰到沈云的经过,末了,又垂眸说道,“弟子与他在玄楼分开,看着他下楼去了底三层。” 其实,他还是略有隐瞒——他因为急着去引开五爷和那些皮甲武士,所以,当时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并没有亲眼看着沈云去底三层。而是在引开了五爷他们之后,再回到过道里时,竟然发现沈云还在。不过,未等他上前打扫呼,沈云就匆匆离开,下楼去了底三层。至于中间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沈云做了些什么,他是毫不知情。他对沈云颇有好感,又怜其遭遇坎坷,故而有意在尊者面前替其遮掩一二,略过不提。 蓝袍道士略作沉吟,吩咐道:“就刚才的那手银针术,沈云很有可能是其他四脉之一的传人。你们继续留意他。你们不是打探出来,他的师父林焱生前曾做过叛军里吗?有机会的话,不妨去套套他的话,看昨晚他在金燕楼是否与叛军接触过。” “是。”古氏三兄弟齐声应下。 “我们走。”蓝袍道士略一抬手。 古老大上前推着木轮椅,古老二和古老三紧跟其后,朝山下走去。 当天下午时分,沈云回到了玉溪镇。此时,镇上唯一的牙行已经关了张。他只得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里凑合一晚。 第二天,他先是通过牙行租到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一进小院子,然后装模作样的去市集里买了被褥、锅碗瓢盆等一大堆的杂物,暂且在玉溪镇安顿下来。 在市集里时,他特意装着歇脚喝茶,在一个露天茶水摊上,听了一会儿的八卦。 昨天,他进玉溪镇时,看到官道上的关卡已经撤了,便以为田保生的案子已经不了了之。此时,听了八卦方知,是县里的捕头大人和那队仙符兵撤了。而捕头大人带来的那三名衙差却留了下来。他们住在镇长家里,说是继续查案。不过,人们说,这些天都未看到他们出过镇长家的大门。茶客们不屑的点评:“又是来讹饭吃的。” 与之相比,石平县的消息要热门得多。 “叛军打进石平县了,那边的大老爷都被吓跑了。” “屯兵所前儿夜里被烧了个精光。造孽呢,里边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 “那里边的人个个富得冒油,叛军正缺粮饷,不打劫他们,难不成还打劫我们这些穷哈哈?” “打劫我们也没用啊?我家连过夜的粮食也没有。” 而他们说的最热闹的当数石平县东城门口的“神仙显灵”事件。 “听说这事惊动了天上的神仙。第二天,神仙就显灵了。” “真的还假的?” “真的,好多人看到了。神仙背上长着一双青色的大翅膀,八面威风,从天而降……” “胡说,神仙有长翅膀的吗?” “怎么没有?那什么书上说,大鹏鸟也是神仙。鸟变得的神仙,背上不长翅膀,难道还长角啊?” “头上长角的神仙,那是龙王爷。” 沈云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掏出一个大钱放在小木桌上,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一八八章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在牙行租房子时,沈云是以“安心备考”为由。是以,安顿下来后,他每天除了出去吃两顿饭(主要是关注石平县那边的动静),其余大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小院子里看书、习武。 早上的时候,他一般是去市集的那个馄饨摊吃一碗馄饨当早餐。 玉溪镇也有馄饨,不过,样式与石平县的馄饨不太一样。这边的馄饨不但个头要小一些,而且里头包的馅也少得可怜。胜在汤头比石平县的要好。粗瓷海碗的碗底不但配有姜末、蒜花、胡椒粉,豌豆大小的一坨白猪肉。用猪大骨熬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热气腾腾。 吃的时候,先是将煮熟的馄饨从大铁锅里捞出来,用大海碗装着。然后,浇一大勺热汤。顿时,香气四溢,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沈云每天清早都去吃一碗馄饨,就是冲着这一大海碗的热汤去的。 这天,他打完拳后,冲了个凉,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去馄饨摊上吃早餐。 他刚吃完馄饨,正捧起大海碗,准备享用又鲜又美的热汤,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沈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是古老大! 沈云连忙放下碗,回头看去。 古氏三兄弟都在。他们站在几步开外,笑吟吟的望着他。 他连忙起身,过去抱拳打招呼:“我租了个小院子,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三位前辈什么时候到的玉溪镇?” “昨天。”古老大笑道,“我们打石平县那边出来,回省城,路过这里,歇一晚。” 沈云惊讶极了:“我听说,两天前,那里就封了四门,许进,不许出……”突然想起,古氏三兄弟有缩地成寸术,封不封城门,于他们来说干系不大。是以,笑着改口,“三位前辈用过早饭了吗?” “还没呢。”古老三左顾右盼,“沈兄弟,你对这里熟。镇子里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沈云指着身后的馄饨摊:“三位前辈如不嫌弃,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一碗馄饨。” “馄饨?是石平县的那种馄饨吗?我最喜欢吃了。”古老三乐了。 “那就多谢沈兄弟。”一碗小摊子上的馄饨而已,古老大和古老二也都没有跟他客气。 于是,沈云领着四人回到小木桌边,给他们一人叫了一碗馄饨。 “沈小哥带朋友来了啊。”摊主夫妇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热气腾腾的三大海碗馄饨送上来时,特意切了一小碟自家泡的酸豆角沫过来,“送给沈小哥的朋友们尝尝。” 待摊主转身回到大铁锅后面,古老大问道:“你跟他们很熟吗?” 沈云笑了笑:“我每天早上都会过来买一碗馄饨吃。今天是第五天了,混了个脸熟。” 古老三吃了一个馄饨,轻“咦”一声,又用碗中的瓷调羹舀了一个,拿竹筷子戳开,问道:“肉呢?忘记放馅了?” “这边的馄饨就是这样的,皮薄,馅小。不过,汤很好喝。”沈云解释道。 “是吗?”古老三捧起碗,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满意的连连点头,“不错,这骨头汤熬得浓香鲜美。”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酸豆角沫吃了,大爱,“酸溜溜的,脆得很,加到汤里,肯定好吃。” 他端起小碟子问沈云:“沈兄弟,你要不要加一点?” 后者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吃完了。” “哥哥们都不爱吃酸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古老三笑眯眯的将碟子里的酸豆角沫全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 大家都被他这副吃货像给逗乐了。 古老三完全不在意,美美的吃完,一抹嘴,咂巴咂巴嘴巴,眼里全是眷恋:“太可惜了!我们还要接着赶路,以后怕是难有机会再喝到这样美味的汤。” 古老二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若是舍不得,再叫一碗来吃啊。” “我也想啊。”古老三摸了摸肚子,夸张的长吁短叹,“奈何肚子装不下了。” “得了,别装可怜了。”古老大随手朝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我们再在这里歇一晚,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喝一碗‘这样美味的汤’。” “谢谢大哥。”古老三欢喜的笑眯了眼,“沈兄弟,镇子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赶紧告诉我。这些天在石平县,好吃的,好玩的,都只能看看,可把我憋坏了。” 巴掌大的镇子,有什么好玩的?沈云看出来了,古老三其实是不想走,借故要留下来,而他也有意向兄弟三人打探石平县这几天的情况,闻言,欣然应允。 吃完之后,四人分道而行:古氏三兄弟是退了房出来的,而古老二对于游玩一事没什么兴趣,便独自返回客栈去订房间;而古老大和古老三两兄弟则由沈云作陪,先在市集里游玩。 路过李家卤肉店时,古老三使劲的嗅了嗅,两条腿迈不动了:“真香!” 沈云笑道:“这家的卤猪头肉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吃。不过,现在还未出锅,要到中午的时候才有卖。” “那中午我再来买。”古老三遗憾的收回目光。 “他们家的吃食很好卖,要赶早提前预订,才能买到。两位前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预订。”说罢,沈云走进店里,跟店里的伙计订了三斤卤猪头肉和四个卤猪蹄膀。 出来时,他看到古老二提着袍角急匆匆的从后面追上来了。 “哎呀,太好了,你们还没走远。”古老二过来对古老大说道,“大哥,我们离开后,客栈里来了一队商客,把房间都订完了。” “那去别的客栈订。”古老大应道。 旁边,古老三不乐意了:“这个破镇子也就那家客栈能落脚……” 此时,沈云完全看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三兄弟分明就是来找他的。 古老大是有缩地成寸术的。他们兄弟三个要想回省城,直接动用秘术即可,何须象旁人一样,用两条腿千里迢迢的走回去? 再说,古老三虽然也是个好吃的,但是,他们兄弟三个结伴闯荡江湖,四海为家,手头又不缺银子,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至于被一家露天小摊子的一碗热汤馋得走不动路吗? 你们三个想在我那里住一晚就直说呗。他心里暗自好笑,面上不显,主动邀请道:“三位前辈如若不嫌弃,去我那小院子里将就一晚。”不管三兄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自结交以来,三兄弟待他极为友善,未曾有过敌意。所以,他也乐于成全他们。更主要的是,凝结真气以后,他不但成功突破了瓶颈状态,而且武功大进。从而,自信心大增,也不怕他们仨耍名堂。 “好啊。”果然,古老三抢先欢喜的应下来了。 第一八九章 打探 “我去店里叫伙计中午的时候,把吃食送到我那里去。”沈云又返回李家卤肉店,多订了一只烧鹅,还有一大坛米酒。 大热的天,太阳很早就烈得很,白晃晃的,炙烤着大地。古老三逛了一会儿,在瓜摊上买了两个大甜瓜,一手抱一个,对沈云说道:“晒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不逛了。” “好啊。”沈云便带他们回租住的小院子里。 看到院子里有一口井,古老三乐得两个嘴角咧到了耳根上: “太好了。”他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两个大甜瓜浸在井里,“这天,甜瓜用井水冰过,才叫一个好吃呢。” “井水清甜,煮出来的绿豆沙也很好喝。出门前,我煮了一大锅,这会儿应该放凉了。”院里虽然搭有一个小小的凉棚,但是,天实在是太热了,沈云请三兄弟去正屋落座。 凉凉的绿豆沙端上来后,古老三尝了一口,又赞了赞:“不比金燕楼里的差。”说着,满脸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可怜我在那楼里呆了两个晚上,却总共只吃到一碗绿豆沙,并且还是我打昏了一个伙计才吃到的。” “就知道吃。”古老大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就因为那碗绿豆沙,你差点在五爷面前现了行迹?” 古老三闻言,抱着碗缩了缩脖子。 “沈兄弟,那晚,你有没有再回天楼?”古老大看向沈云,“真是对不住,那时候,我急着去给他们俩解困,把你一个人撂在那里。不想,后来金燕楼里生了一场大乱子。为此,老二没少埋怨我,说我至少也要把你带回天楼才是。沈兄弟,那晚,我没误你的事吧?” 此事牵涉到右使大人,甚至还有圣姑,沈云怎么可能如实以对?他摆手笑道:“没有。我那时也是昏了头,也不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敢打龙气的主意?看到大厅里的情形,又有那么多的伏兵,我总算清醒过来了。所以,与前辈分开后,我没有再回天楼,很快就离开了金燕楼,没敢再留下。回到住的客栈,没过多久,对面屯兵所突然就起了大火。后来听说是叛军放的火。” “你回客栈的时候,对面还没有出事?”古老二问道。 沈云点头:“没有。要是看到了那边的动静,我哪里还敢回客栈?第二天,听店里的伙计说,叛军都走了,我赶紧的就收拾东西,出了城。”屯兵所那边是什么时候起得火,当时是什么情形,那晚,他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得仔仔细细的。所以,他刚才在路上编这些话时,不怕在细节上漏了馅。 古老大心里很清楚,沈云有所掩瞒。因为他是亲眼看到沈云什么时候离开玄楼的。只是,他那时有任务在身,无暇顾及沈云,是以,沈云离开玄楼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但是,从时间点来看,沈云的这番言辞与事实相符,听不出什么在破绽来。 再说,那晚的变故,连尊者也始料不及,不敢过多掺和。更何况沈云还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 所以,他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应该是所言非虚,确实是早早的离开了金燕楼。 古老大飞快的瞥了一眼古老二。后者不露痕迹的略一点头。 老二也没听出破绽来。 那么,就这样回禀尊者罢。 “哎呀,沈兄弟,那晚多亏你早早的离开了。”古老大暗中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实在想不明白,尊者为什么如此在意沈云那晚的去向。 “后面出了什么大乱子?”沈云很想知道,他离开金燕楼之后,还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他离开石平县时,曾远远的看到金燕楼方向在冒黑烟。只因为当时担心会封城门,急着赶路,所以,没有打探一二。 古老大叹道:“那晚,金燕楼可热闹了。大乱子是从大老爷的宴席开始的。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形,我们兄弟三个没能混进去,不得而知。只知道半夜以后,大老爷摆宴的百花厅里突然打了起来。他们肯定打得很厉害。因为据我所知,天楼上的房间都是布了隔音阵的,里头的声音传不到外头来。可是,那天我们兄弟三个在对面的走廊上,听到里头叮叮当当的打得极为激烈。我们一看情形不对,赶紧的往楼下逃。也幸亏我们逃得快,我们到黄楼的时候,看到整个仙楼的皮甲武士都呼啦啦的上天楼去了。我们费了很大的气力,好不容易才离开金燕楼,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我的老天爷,金燕楼的大圆顶被掀掉了,天楼被炸掉一大边,浓烟滚滚。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什么。”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那晚,金燕楼确实是生了大乱子。且大乱子也确实是从百花厅开始的。最后,金燕楼也是真的发生了大爆炸,百花厅所在的天楼这一边被炸塌了。但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大爆炸是怎么回事。因为百花厅里的霹雳符是他事先布好的。 百花厅里的阵法着实厉害。尊者用不了千里速行符,只能按备用计划,走他们兄弟事先布设好的退路,取道玄楼的酒窖——这也是古老二和古老三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而他脱困之后,急急忙忙折回去,引开五爷和皮甲武士们的原由所在。 不想,尊者刚到酒窖,便从外头冲进来两个拿刀的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上前攻击尊者。 两个黑衣人是修士,他们兄弟仨根本就帮不上手。尊者腿上有伤,又是以一敌二,一时走不脱身,只能与那两人缠斗起来。 两个黑衣人着实厉害,尊者渐渐的落了下风。 同时,酒窖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玄楼的守卫。他们象潮水一样的涌了进来。 危急之下,古老二按事先的计划引爆了百花厅里的霹雳符。 如此一来,整个仙楼的守护阵瞬间被破。 两个黑衣人也被巨大的爆破声分神。尊者抓住机会捏碎千里速行符,带着他们兄弟三个逃了出去。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石平县东城门外的那个小山头上,察看屯兵所那边的动静。 事后,尊者分析,那两个黑衣人不象是金燕楼供养的修士,很有可能是叛军:“他们应该是早就盯上你们兄弟了。担心我会插手屯兵所那边的事,所以,特意安排了那两人埋伏在那里。目的就是缠住我,不让我离开。” 想到这里,古老大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尊者命我们兄弟打探沈云那晚的去向,是担心沈云与叛军有往来? 毕竟他的师父林焱生前曾是叛军。 而尊者要他们寻找其他四脉的传人,为的也是推翻仙庭不假,但却从未想过要与叛军合伙。 第一九零章 友尽 吃午饭的时候,四人边吃边聊。沈云从古氏三兄弟嘴里探得了不少石平县的现状: 如这边的传言一样,两天前,数百仙符兵赶到石平县,封锁了四门,许进不许出。 在此之前,石平县仙府方面一直没有动静。而这些仙符兵一封城门,衙差们,还有县城里驻扎的那些仙符兵,一个个的都从窝里出来了。他们打着捉拿叛军为名,在城里肆意抄家,搜刮民财。一时之间,石平县里怨气冲天。 “这些牲畜!”沈云气愤的捶桌子,“怪不得那天有那么多的人拖家带口的逃出石平县。原来,他们深知这些畜牲的本性。”又问道,“他们捉到叛军没有?” 古老三轻蔑的笑道:“就算知道叛军藏在哪里,他们敢去捉吗?” “我听说,叛军动手之后,没有在县里久留,连夜就走了。”古老二看着沈云说道,“我觉得传言是真的。这很符合圣姑一向的做派。” 沈云忍不住也八卦一回:“他们真是冲着屯兵所的钱财去的?” “应该是吧。”古老二收回目光,夹了一块猪蹄啃了起来。 当晚,古氏三兄弟睡在了小院子的东厢房里。 安顿好他们后,沈云回到自己的卧房里,拿起枕头旁边的书,靠着床头继续看了起来。 东厢房里,古老大一直用法宝监视着他。 过了个把时辰,沈云仍然在挑灯夜读。古老大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他这是看什么书哪?这么入神,连觉也不要睡了?” 古老二盘腿坐在床上练功,闻言,睁开眼睛,答道:“一本手写的游记。” 中午的时候,沈云去厨房做饭,他们三个也跟着去了,一个帮忙烧火,一个打下手。而他则以打水为名,偷偷的溜进沈云的卧房里安放子符(古老大用来监视沈云的是一件子母型的法宝。只有先安放子符,才能用法宝察看到子符周围十尺以内的情形)。看到枕头上倒扣着一本书,他一时好奇,走过去瞒了一眼。 “半大小子,精力真好。”古老大又打了一个呵欠,“大晚上的不睡觉,看什么闲书!” 他的旁边,古老三打着鼾儿,睡得喷香。 “我看沈云不象是与叛军有干系的样子。”古老二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先睡,我来盯着。有什么动静,我再喊你。” 古老大点点头,将法宝放到他面前,躺下睡了。 第二天清晨,古老大醒来,头一句话就是问古老二:“昨晚情况如何?” 古老二将法宝还给他:“看了半夜的书,过了子时才睡。一个时辰之前起来了,在院里打拳。刚刚在井边冲了个凉,进屋换衣服去了。” 古老大啧啧的摇了摇头:“又不是武功秘籍,至于看到半夜三更么?” 如古老三所愿,他们兄弟三个叫上沈云,去市集里吃了一碗馄饨,然后与沈云作别,离开了玉溪镇。 送走他们后,沈云回到卧室里,装着扫地,偷偷的瞄了一眼昨天发现子符的角落里。 那枚小小的黄符不见了。角落里有一点点灰烬。不用说,那是黄符的符力耗尽,自焚之后留下的。 他将整间卧室都仔细的扫了一遍。 再也没有看到类似的黄符。 他坐窗下,看着东厢房方向,吐出一口浊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一直对符法感兴趣,所以,前些天,看到百宝囊里的书架上有不少关于符法的书,便挑了几本封面上标有“入门”二字的出来看——书架上的书不但是分门别类摆放,而且在书皮上还标有“入门”、“基础”等两种字样。字迹苍劲古朴,自成一家。既不是太师祖在手札里的字迹,也不象是师父的。沈云猜测,极有可能是祖师亲笔所写。 看了这几本书后,沈云对符法有了初步的认识。 正因为如此,当他发觉床角暗处的这枚子符时,立马认了出来。于是,当晚,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在卧房里学着画符,而是看书至半夜。 不过,他看的并不是先前摆在枕头上的那本游记,而是一本符法书——据书上说,子符其实相当于布符者安装的一只眼睛。和人眼一样,只要有东西遮在它前面,它也是什么也看不到。沈云原本可以随手用被子遮住子符。但是考虑到布符者只能是古氏三兄弟。而他们特意找上门来套话,并且监视他,如果他不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监视一晚,不知道他们之后还会兴什么名堂。故而,只是装着靠近灯光,用背对着子符。 百宝囊一直被他贴身收在怀里。有自己的后背挡着,他可以随意的换书。 发现子符,对沈云来说,意味着,他与古氏三兄弟的交情到了头。从此以后,他不会和以前一样信任古氏三兄弟。 师父说的对,这就是江湖。 沈云抹了一把脸,起身去东厢房里。 翻遍房间,没有找到子符之类的存在。沈云将古氏三兄弟昨晚用过的被褥、枕头等物,全抱进厨房里,塞进灶膛里,烧得连渣都不剩。 此举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他所知甚少,古氏三兄弟却是老江湖,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这些东西上动什么手脚? 为安全起见,他们用过的东西,他还是一把火烧了的省事。 至于古氏三兄弟为什么要特意找来套问那晚他的去向,并且还布下子符监视他,沈云昨晚想了许多,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想不清,就不要想。反正以后与他们兄弟三个相处,多长点心眼就是。 师父说过,日久见人心。如果以后再与古氏三兄弟交往,就不信他们不会露出行迹来。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奈何不得他们三个,不然的话,只管拿着子符,直接去问他们就是。何至于如此憋屈? 沈云握了握拳,回到卧房,从一角的柜子里取出沙盘,坐在桌子边,以手指代笔,开始默画昨晚新学的新符文。 按照书上所说,符法是有符文的。画符之前,当先练画符文。最好是从一开始就在专门的黄符纸上练习。然而,这些天,沈云找遍玉溪镇,也没有找到书上所描述的“专门的黄符纸”。这里的香烛铺子里卖的黄符纸都完全不符合要求。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和最初学写字一样,自制了一个沙盘,练习符文。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坏了牙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絜妤姐妹、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一九一章 一刀符纸 古氏三兄弟离开玉溪镇后,没走多远,见四下里无人,钻进官道边的密林深处。他们用缩地成寸术,十几息之后,出现在两百多里外的一座荒废多年的城隍庙前。 蓝袍道士背负着双手,缓缓的从倒塌的山墙后面走了出来:“你们回来了。” 兄弟三个齐齐抱拳行礼:“弟子等见过观主大人。” “见过他了?”蓝袍道士问道。 古老大上前一小步,应道:“是的,他在玉溪镇。” “他到那里去做什么?”蓝袍道士眉尖轻蹙,“那边有叛军的据点?” “据弟子们所查,叛军不曾在玉溪镇出现过。沈云在镇子的闹市附近居了一个小院子,独自居住。听他的意思是,想在那里客居一段时间。弟子等以为,他千里寻凶,如今大仇得报,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感觉乏了,想要休整一些时日。”古老大垂眸答道。 蓝袍道士笑了笑,又问道:“问清楚那晚他与你分开后,去了哪里吗?” 古老大答道:“问清楚了。他怕得很,离开金燕楼,回了客栈。不想,没过多久,屯兵所那边就出了事。他一直躲在客栈里。直到第二天清晨,客栈里的伙计来拍门,说叛军已经走了,他才收拾行李,匆忙离开石平县。当天下午,他到了玉溪镇。在客栈里住了一晚后,决定留在那里,于是,当天就租下了那个小院子。签的租约是半年。” 蓝袍道士“哦”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找到石平县大老爷的画像没有?” “找到了两幅。一幅是他的自画像,另一幅是他请名家绘制的官员坐像。”古老三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两轴画卷。 “都打开。”蓝袍道士没有接,直接吩咐道。 “是。”三兄弟合作,在他面前打开那两轴画卷。 蓝袍道士看了两眼,心道:莫非是我想多了。想那沈云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小子,又无人襄助,怎么可能假冒一县之大老爷?不说别的,要想蒙过我的眼睛,非用中品易容丹不可。中品的丹药,换作寻常的散修,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淘换得到的。更何况是一个无家无业的孤儿。 “收了罢。”他轻轻挥手,“沈云之事,从长计议。你们先回省城,多留意一些平南侯府。如有异动,速速报与我知。” 古氏三兄弟齐声称是。 蓝袍道士捏碎一张千里速行符,转眼,不见了。 古老大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二哥,尊者要我们盯着平南侯府做甚?”古老三一头雾水。平南侯府就是先前的贝大帅府。自从他被仙帝钦封为平南侯后,大帅府便换了门匾,改为平南侯府。 古老二轻轻摇头:“不知道。尊者行事,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看得懂的?”他们虽说是三春观的外事弟子,在尊者面前也能自称“弟子”,其实也就是好听罢了。说白了,他们实际上就是尊者放在外边的眼线而已。 古老三吐了吐舌头。 玉溪镇。 转眼,夏去秋来到。沈云在镇上住了将近两个月。他与街坊们都混得熟了。这天,前街香烛店老板家的小儿子将他家的院门捶得山响:“沈哥哥,沈哥哥!” 沈云快步从屋里出来,打开院门,问道:“阿义,什么事?” “我爹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刀新符纸,让我来请你去我家看看,合不合用。”别看阿义年纪小,今年才刚满五岁,却口齿伶俐,做事也很灵泛。他们家但凡有跑腿报信的差事,都是交与他。 沈云大喜,从袖袋里抓出一把大钱塞给他:“阿义拿去买糖吃。” “谢谢沈哥哥。”阿义双手捧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新搬来的沈哥哥不但人长得好看,说话和气,而且大方得很。附近的孩子们都爱给沈哥哥帮忙。 沈云跟着阿义,很快来到了香烛店里。 老板在店里等着他。见他进来,连忙从柜台里拿出一个一尺来长的纸盒子:“沈小哥,你来看看,这刀符纸合用不合用?”说着,打开来,现出里面的符纸,“这是我在县城里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搞到的新货。上上好的货!卖了这么多年的符纸,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好货色。” 沈云见色泽与书上所描述的符纸极为相似,便从中取出一张,先是拿在手里掂了掂。 符纸薄如蝉翼,但是拿在手里却比寻常的符纸要重得多。至于是不是十倍重,他掂不了来,必须回家称过才知道。 接着,他试着用力绷了绷符纸。 非常结实!从力度上来说,也符合书上的描述。 极有可能是书上所说的符纸!按住心中的喜悦,面上不显,他点头说道:“嗯,很结实。是我想要的那种符纸。只有这一刀吗?我还想多要一些。” 不料,老板哈哈大笑:“这么好的货,我也想多进一些呢。奈何人家不给啊。就这一刀还是我使了点心计,才搞到手的。”呵呵,这刀纸其实是他的意外之财。在县城的时候,他挑着担子打一家酒楼下边经过。不想,从楼上的窗户口里突然飞出这只盒子,不倚不偏,恰好落在他的一个箩筐里。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旁人这刀纸是白捡的。 沈云听出来了:有且仅有这一刀,多的,没了。 他从袖袋里拿出两锭十两的银元宝,递到老板手里:“我都要了,这些够不够?”俗说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想跟老板打探一下卖这种符纸的店家,故而出了个大价钱。 “够的够的。”老板欢喜的收下。 看在沉甸甸的银子的份上,他决定卖一个消息给沈云:“那家是大店子,做惯了大买卖,不屑跟我这新客做一刀两刀的买卖。不过,我有打探到,能从哪里买得到这种散货。” “哦?是哪里?”沈云追问道。 “县城东郊十里的大河湾里,有一座双孔的石桥。在那一带的河边,双月的十四日,会有一个临时的小集市。听说那里专门卖一些好东西。就是价钱贵了些。沈小哥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有没有这种符纸?店老板表示不知道。因为这是他上一次进货时,从掌柜的嘴里偶然听到的一句闲言。香烛店里的掌柜嘴里的“好东西”,除了香烛纸钱,还能有什么? 至于是真是假,他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第一九二章 你是骗子! 店老板嘴里的“县里”,不是石平县,而是玉溪镇的县府所在,叫做新宁县。一座很寻常的县城,名不见经传,离得又比石平县还要远,沈云还未曾去过。 玉溪镇这边的生意人要进货,以前也很少去新宁县,而是就近去石平县。近段时间,因为石平县被封了,他们不得已才去新宁县找新货源。店老板也是如此。 所以,沈云听信了他很难再进到手头这种货的借口。 再者,真正画符的话,除了要符纸,还要两样东西:一是,雄鸡血泡过的朱砂,另外就是一支“专门的符笔”。 雄鸡血泡过的朱砂,书上有详细的制作法门,沈云随时都能配制出来,不难得。 为难的是,一支“专门的符笔”。这也是在玉溪镇找不到的货色。 罢了。下个月就是双月,沈云决定到时走一趟新宁县,去那双孔石桥边碰碰运气。 回到家后,他将新得的这发符纸收进了百宝囊里。他觉得,这样好的符纸,又如此之难得,用来练习符文,简直是暴殄天物。还是等他练好符文,真正学会了画符,再拿出来用吧。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十二日这天,他早早的出了门,前往新宁县。 当晚,在路上露宿。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分,沈云到了新宁县。他先是在东城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略作收拾,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逛了一圈。 奇怪得很,这里的人们居然无人知道东郊十里外的大河湾有一座双拱的石桥! 莫非是店老板的消息有误? 见天色还早,沈云决定先去东郊实地寻访一番。 于是,他出了东城门。 城外有一条小河。他沿着河道走。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山花烂漫之季。河边时常能看到游玩的人们。沈云独自走在河道边,倒也不显眼。 以他的脚程,十来里的路,用不了半个时辰。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沈云在一个呈弯月形的河湾里走了两个来回,不要说“双拱的石桥”,就连寻常的简易木桥也没看到。 并且整个河湾这一带林深草密,人迹罕至,甚是幽静。也不象是集市的地儿。 看来真是店老板听错了。沈云好不沮丧,随意的靠着旁边的一棵大榕树歇歇脚。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远远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听着声音不止一骑! 这里离官道有好几里远,又不是适合骑马游玩的好地头……沈云心中一动,从粗大的树干后探身往后看。 离他二十多丈远的地方,有三人策马急驰而来。两男一女,个个衣着光鲜。看他们的身姿,应该个个都是练家子。不过,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的骑术显然要差一些,被两名同伴落下了十来丈远。 很快,最前面的那名白袍年轻男子在离沈云还有七八丈远的地方,翻身下马:“我们到了。” 三人之中唯一的女子看着有二十出头,梳着妇人头。她跳下马,四下里看了看,轻“咦”一声:“哪有什么坊市?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嘛。” 白袍男子笑道:“能用肉眼凡胎看到的,那能叫仙人坊市吗?”说着,指着右前方,“莫娘子,你请过来看。” 仙人坊市?莫非是店老板说的临时市集?沈云不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除了一蓬一人多高的茅草,什么也没有。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象这样的茅草,这里遍地都是,有什么好看的? 莫娘子松开马绳,走到白袍男子身侧,望着那蓬茅草,也是一头雾水:“黄大哥,那蓬草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哪有什么草?你再仔细看看。”‘黄大哥’让到一边。 沈云狐疑的再看过去。可他还是只看到一蓬高高的茅草。 就在这时,莫娘子“啊”的尖叫了一声。 沈云连忙看回来。 啊呀! 莫娘子双手按住胸口。殷红的血水正汩汩的从她的手指缝里涌出来。 ‘黄大哥’手执一把短剑,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冷眼瞅着她。 “你,你……为什么!”莫娘子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为什么。”‘黄大哥’象是换了一个人,冷声说道,“我只有两枚进仙人坊市的通行符。而我们有三个人。” “相公!”莫娘子如遭雷击,踉踉跄跄的转过身去。 与他们一道同来的另一名年轻男子终于牵着马从芦苇深处走了出来。 “黄大哥说了,修仙要很多钱财。而我们的家财只能足够一个人修行。”他深情款款的看着莫娘子,说道,“娘子,你不是说过,能为我去死吗?放心,等我在坊市里寻得仙缘,将来修成了神仙,我一定会去阴曹地府找你,也度你成仙。” 沈云躲在背后,听得全身寒毛暴立,心道:天哪,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莫娘子悲愤的用被鲜血染红的手指着她的相公,浑身上下直打颤,咬牙连声说“好”,用尽全力怒斥道:“姓丁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过是我莫家的赘婿。我死了,膝下又无一儿半女,你以为你还能得我莫家的万贯家财?真当我莫家无人了吗?” “这个不劳娘子费心。”丁姓男子扯起嘴角笑了,“等我寻得仙缘,成为了仙官大人,你们莫氏族人哪一个还敢说一个‘不’字?” “哈哈哈……”莫娘子仰头大笑,“姓丁的,你真当这世上没有天理了吗?我会在地下看着你的,看你怎么当上仙官大人,怎么夺我莫家的万贯家财!” 丁姓男子闻言,恼羞成怒,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冲到他的娘子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照脸上捅过去:“贱人,竟然诅咒我!我现在就挖出你的眼睛!” 沈云大怒,从针囊里取出一把银针,欲将那厮打成筛子。就在这时,一直拿着短剑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黄大哥’又动了。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提剑从背后刺向王姓男子。 “扑哧——”短剑入肉。剑尖破膛而出。刺了个对穿。 ‘黄大哥’手里一旋,短剑在丁姓男子的背上剜了一个大窟窿。 “王兄,你与莫娘子夫妻情深,何苦分离呢?不如一起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莫家的万贯家财还是交给我吧。”他狞笑着抽出短剑。 一道血线冲起,喷了他一脸。 丁姓男子双目圆瞪,软软的瘫倒在地。 沈云终于看明白了:什么三个人只有两枚通行符,都是狗屁。这位‘黄大哥’分明就是设计图谋莫氏夫妻的万贯家财!王姓男子这是想当神仙想疯了啊。如此简单的骗局竟也没能看穿! “原来,你是骗子!”莫娘子喷出一口血水,一头栽倒在地。 ‘黄大哥’弯下腰来,伸手在她的颈部探了一下脉,确定她已死之后,一把扯下了她挂在腰间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嘴里还说道:“傻女人,下辈子选夫婿时,记得要把眼睛瞪大些。我真的只是求财。是你的好夫婿非得要你死不可。他这么狠,我哪里还敢留他一命?” 将玉佩收进怀里,他转过身来,对着沈云所在的方向,大声说道:“我说,树后的那位朋友,你从头看到尾,现在是不是也应该出来露个脸?” 第一九三章 稍逊一筹 糟糕!被发现了。 沈云心里“咯咚”作响。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才,这位‘黄大哥’偷袭莫氏夫妇时,动作无声无息,下手是准、快、狠。他看得出来,这厮的身手不弱。更何况,他明明一直尽量控制了气息。可是,隔着好几丈远,这厮还能听到。这就是说明了,这厮也是有真气护身的。 记得师父生前曾反复告诫过他:如果没有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实力,便不要尝试去扇人家的耳光。 再加之,又是头次听壁角,被人捉了个现形。沈云不免头皮有点儿发麻。 要不要就此现身出去呢?他颇为犹豫。 “喂,听到没有!我看到你了!出来吧!”‘黄大哥’又叫了一声,“难不成还要我用八抬大轿来请不成?” 他不嚷嚷还好,这么一嚷嚷,沈云禁不住心里起疑:这厮莫非是在诈我? 如此一想,他左手也抓了一把银针扣在掌心里,准备看看再说。 貌似他的猜疑是对的。‘黄大哥’只是朝这边又叫了几句,并没有走过来一探究竟。他先是将莫氏夫妇的尸体堆在一起,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拳头大的黑色小瓶子,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瓶里的药水尽数浇在两具尸体上。最后,连瓶子也扔在了尸体上面。 旋即,尸体开始猛烈的冒白烟,恶臭迅速向四周散开。 自从体内凝结出真气之后,沈云的五感比先前更加敏锐。是以,白烟刚起,他就闻出来了,这股烟里头含有大量能使人晕厥的迷药。 怪不得这厮不再叫唤。原来,还有这一手。 他连忙屏住呼吸,同时,施展“穿云步”,飞身跃上树冠高处的一枝大杈,借用大榕树浓密的枝叶,遮住身形。同时,也避开了迅速弥漫开来的这股白烟。 几息之后,两具尸体化成了白烟。地上,莫氏夫妇身上穿的衣服鞋子,还有戴着的首饰等随身之物,都象是刚从腌脏的地沟里捞了来的一样,黑不拉叽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它们摊在地上,依旧还保持着人形。 好狠毒的化尸水!沈云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黄大哥’用短剑将衣服等物戳了个稀烂。又转过头来,对着沈云这边扬声说道:“这位朋友,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肯出来了,非要我来请不可了。那么,我就如你所愿。” 沈云双手各扣了一把银针,蹲在大树杈上,冷笑连连:废话这么多,分明是虚张声势!有胆,你且过来试一试呀。 呃好象是听见了他的心语,‘黄大哥’望了望这边,数息之后,真的提着短剑,慢慢的走了过来。 八丈、七丈、六丈……他渐走渐近。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心里飞快的盘算着:等只隔了五步远的时候,我一定用银针将他打成筛子。 谁知,‘黄大哥’走到差不多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竟然打住了。他皱了皱眉头,嘴里嘟囔道:“哪里有人?是我看花了眼。”说着,转身又往回走了。 他是故意说给我听,好让我失了警觉?沈云蹲在树上,一动也未动。 ‘黄大哥’走回去,将莫氏夫妇骑来的两匹马牵到一起,用一只手拉着两根马绳,翻身骑上他自己的马,调转马头,用两个腿肚子踢了踢马肚子。 三匹刀“踢踢踏踏”的往他们先前来时的方向小跑而去。 真走了?沈云狐疑不已。莫氏夫妇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知道这人是使惯了骗术的,心性狡诈,是以,决定再等一等。 果不其然,那厮骑着马路过一蓬高高的茅草时,猛的跳下马。他朝三匹马的屁股后面各拍了一巴掌,让它们继续往前小跑着。而他自己则手执短剑,弓着腰,借着一人多高的草丛的掩护,施展轻功,从另一边飞快的往沈云这边绕了过来。 如果沈云不是蹲在高高的树杈上,真的会被他糊弄过去。 看来这厮也是没把握与我正面对上。沈云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的底气多了一些,将攻击范围放大到了十步远。 十几息之后,‘黄大哥’已然离大榕树只有十步远的距离! 沈云没有犹豫,果断出手。 嗖嗖嗖…… 他左右开弓,两把银针,近百之数,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芒,象一束闪电一般,打向‘黄大哥’。 不想,对方手里提着的短剑竟是虚招,只是用来吸引对手注意力的。他真正的杀招在左手之上! 在沈云打出银针的同时,他护在左腰后侧的左手突然扬起。 一道火光自他的左手脱手,朝大榕树破空袭来。 与此同时,沈云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儿。 他的脑海里跳出三个字——霹雳符! 坏了!他赶紧双足猛的一蹬脚底的大树枝,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然而,还是晚了。 在他的双脚刚离开树枝的那一刹那,霹雳符在大榕树底下炸开了花。 沈云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两个耳朵里象是炸开了锅,旋即,世界象是清静了,变得鸦雀无声。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裹着浓浓的火药味儿,自树底腾起。 沈云被打了个正着,来不及哼一声,便这股气浪横着打飞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感觉身上冷嗖嗖的,打了一个哆嗦,赶紧睁开眼睛。 唔,眼前一片亮闪闪的,真好看! 是什么? 他眯缝起眼睛,定睛细看。 竟是满天的星斗! 啊,已经是晚上了! ‘黄大哥’往大榕树底下掷霹雳符的情景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哎呀!沈云一骨碌从地上翻身爬起来。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一蓬茅草丛里。周边散落有不少的榕树枝叶,提醒着他,这不是在梦里。 那厮呢?沈云顾不得检查身上是否有受伤,连忙往‘黄大哥’掷霹雳符的方位看过去。 他竟然被霹雳符爆炸后掀起的气浪轰出了十几二十丈。 大榕树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黑洞。方圆几十丈之内,到处都是它的断枝残叶。 沈云飞快的跑过去。地洞边上的松土层里露出一角白色锦缎。看料子,是‘黄大哥’身上穿的白袍一角。 他立马将上面的松土扒开。 很快,‘黄大哥’的脸露了出来。 不过,他仍然保持着掷霹雳符时的狠戾神色,但是,脸色灰白,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云继续扒拉松土。不一会儿,‘黄大哥’的上半身也露了出来。 呃,尸体的胸脯子血肉模糊,不着一丝,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 显然,这厮与他一样,也是设十步远为攻击范围。只是,这厮的功力稍逊一筹,在掷出霹雳符的那一刹那,正好被他的两把银针打了个正着。 真是万幸! 沈云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第一九四章 双孔石桥 沈云缓过劲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怪不得师父生前常说,江湖之争,就是性命相博,来不得半点犹豫。 那时候,他若是下手稍微犹豫那么一丝丝儿,只怕现在就跟大榕树一样,被炸成了一地渣。 定了定神,沈云起身去搜‘黄大哥’的尸体。莫娘子的羊脂玉玉佩应该是信物之类的东西,可惜被银针打碎了,只剩下一块指甲盖大的残片粘在血肉模糊的胸脯上。 挂在腰间那只小小的牛皮荷包倒是完好的,牢牢的挂在腰带上。沈云从裤袋里掏出如意刀,先是用刀尖将其割落,然后用刀尖挑到旁边的松土上,小心翼翼的划开来。 里头只有一枚被折成六边形的纸符。 如今,沈云已经学了三个多月的符文,百宝囊里标有“入门”二字的符书,都看完了,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纸符的正中间的那串红色符文是“通行”二字。 原来真的有去仙人坊市的通行符!沈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确定符上没有沾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拾起纸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细细察看。 错不了,是一枚还没有启用的通行符! 太好了!沈云大喜,将之收入怀里。 看在这枚通行符的份上,他给‘黄大哥’收了尸——将其尸体拖到旁边的在地洞里,推了一些松土下去,草草掩埋了事。 忙完这些,沈云才顾得上给自己检查伤势。其实,他自苏醒之后,一直动个没停,也没感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处,已表明没受什么伤。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只是左手掌有块轻微的擦伤。分析原因,主要是当时他全身戒备,运转真气护体之缘故。当然,垫在他身下的那蓬厚实的茅草堆也是功不可没。 稳妥起见,他还是走进芦苇丛深处,寻了一个避风的干净所在,练了一遍心法,仔细内查,看自己有没有受暗伤。 很快,检查完毕,他睁开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没有暗伤。 此时,夜色越发的深沉了。 沈云看了看天色,估计已是半夜时分。时值仲秋的深夜,又是在湿气重的河边,夜风裹着寒气,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好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先前全身紧绷,尤不觉得,如今危险解除,心弦放松,一阵冷风吹过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沈云夹紧衣服,四下里张望,心里寻思着:去哪里过一夜呢? 这一带地势平坦,方圆数里之内,皆不见人烟。想到‘黄大哥’之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里杀人谋财、毁尸灭迹,他越发得觉得这里是个凶险之地,当即决定还是回城门口将就一晚得了。 正准备起身之时,突然,他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右前侧的大榕树方面飞奔而去。 有人来了! 莫非是‘黄大哥’的同伙?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沈云屏住呼吸,轻轻的扒开草丛往那边望去。 他本身目力极佳,再加之,今夜的星光灿烂,是以,数百步之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两个中年男子。他们的身法极快。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已经站在地洞边上。 “霹雳符爆破所致。”其中一人身着褐色短打,尺余长的浓黑大胡子,被夜风吹得飘了起来。他捋着长须,很肯定的说道。 另一人身着长袍,白面红唇,留着两撇短须,容颜甚是俊雅。闻言,指着洞底:“去看看,底下隆起的那坨是什么。” 大胡子应了一声“是”,纵身跃下地洞。 不一会儿,他又跳了上来,禀报道:“是一个年轻男子,练家子,二十几岁,身上的锦袍是紫衣阁所出的平常货色,不好查。除此之外,身上也找不到其他表明身份的物件。尸体的前胸被打得稀烂,看样子象是用狼牙棒之类的武器正面重击所致。” 短须男轻哼:“不用说,又是为了抢夺通行符。”说着,举目四望,“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大胆,竟敢在坊市入口公然行凶。” 沈云闻言,赶紧缩起脖子,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漏出去一丝气息。 短须男看了一圈,收回目光,叹道:“罢了。出来时,小心提防些。” “是。”大胡子应道。 “走,我们进去。”短须男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枚六边形的黄符。 是通行符!沈云不由瞪大了双眼,生怕看漏一点点。 只见短须男直接将通行符打在地上。 “啵”的一声轻响,通行符化成了一个五色的光圈。不大,仅能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短须男抬腿走了进去。 光圈一晃,瞬间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了大胡子一个。哪里还有短须男的身影! 紧接着,大胡子转身,和短须男一样,面向正南方而立,拿出一枚通行符掷在地上。同样,五色光圈乍现。他的身量光圈略微高一些,是以,钻入光圈时,弯了弯腰。 一闪,光圈也消失了。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通行符是这么用的。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四周无人,飞也似的跑到短须男和大胡子先前消失的地方,也照葫芦画瓢,将通行符掷到地上。 “啵!” 在他的面前,不到一尺远,真的出现了一道与他身高相仿的五色光圈。 啊哈,管用! 沈云连忙探身钻进光圈里。 呼——,耳畔风声起。 五色亮光一闪而过。 沈云本能的眨了眨眼。 好在脚下踩的是实地,泥质的,与先前并无两样。 待他定睛细看,惊奇的发现一道双拱的石桥! 真的有这样一座石桥?沈云难以置身的揉了揉眼睛。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确实立着一道双拱石桥!桥的一头,就在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 而桥的那一头,灯光点点,人影绰绰。 莫非那边就是他们嘴里说的“坊市”?而店老板所说的临时集市其实是个仙人坊市? 沈云目瞪口呆——啊,我竟然找到了仙人们开的坊市? 就在这时,身边又接连闪过数道五色亮光。香影飘飘,几名年轻女子凭空现身。她们瞥了沈云一眼,结伴上了石桥。 “这人怎么杵在入口处,跟个木桩子似的,也不怕被人撞着?”有个年轻女子的低语从桥上传了过来。 “头次来坊市的菜鸟,看傻了呗。”另一个女子不屑的哼哼,“什么人都放进来,这个坊市越来越不堪。以后不来了。” “你不来,不怕你的玉郎伤心难过?” “再胡说,小心撕烂你们的嘴……” 女子们吃吃的笑声象河面上的波光一样荡漾开来。 是真的,不是做梦!沈云回神。 第一九五章 石桥坊市(上) 沈云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抬腿上了石桥。 脚底硬实得很,这桥与寻常的石孔桥没有什么不同。 站在桥顶,桥另一端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河滩上,有不少人在摆摊。和外面市集里的地摊并无太大的区别:这些人盘腿席地而坐。面前摊开一片苇席。席子上摆着一些货物。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是夜里,所以,苇席的一角搁了一个灯笼。 这些灯笼的大小、样式都是一样的,淡黄色,圆鼓形。远远望去,一片灯光闪烁,象极了头顶的星空。 好吧,这不是重点。沈云走下石桥,心里好奇极了:仙人坊市里都会卖些什么呢?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想买的符纸和符笔? 很快,他又发现了这个坊市与外面集市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即,太安静了! 没有叫卖声。也听不到讨价还价的声音。 摊位零零散散的,杂乱无章。摊主们安安静静的在苇席后面坐着; 坊市里的客人们不少,却是一声不吭的,光看不买。 不过,沈云暗中观察,无论是摊主,还是客人们,与寻常的凡夫俗子看上去没什么两样,跟仙风道骨、仙姿、仙气等词汇完全不沾边。与他想象中“仙人”相差甚远。甚至于,他觉得这里的仙人们无论衣着穿戴,还是举止仪态,皆不如武馆里的玉宁师尊等道长们。 这是怎么回事呢?就算如那些女子所言,这里的坊市“什么人都放进来”,“越来越不堪”,也指的是客人们吧?摆摊的摊主们不应该都是仙人吗……沈云心里直犯嘀咕:我逛的该不是一个假的仙人坊市吧? 坊市不大,总共就一百多个摊位。 逛了十几个摊位后,沈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好象就没有仙人们不能卖的东西! 这十几个摊位之中,有卖草药的(沈云估计是仙草。因为他将《青木宝典》倒背如流,记得千多种凡世的药材,然而那两个草药摊上的那堆起来的草药,他却一样也认不得);有卖各种奇形怪状的骨头、木材、铁疙瘩、皮毛、肉料的;也有卖刀啊剑之类的武器的;还有的卖半旧不新的荷包、盒子、瓶瓶罐罐。 当他看到前面的一个摊位上从小到大,排了一溜的三足铜圆鼎时,险些没惊落下巴——不是说仙人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怎么这里还卖煮饭的大铜锅?而且,这些铜锅看着都是旧货。有的甚至还不止一处被修补过 这时,一个青袍年轻男子走过来,在那摊位前蹲了下来。只见他指着最小的那个铜圆鼎,轻声问道:“这只炼丹炉怎么卖?” 啊,终于看到有人买东西了! 沈云心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竖起耳朵听年轻男子与摊主对话: “十个灵珠。” “那这一只呢?” “五个灵珠。” “送不送下次的通行符?” “不送。” “这么贵?我再看看吧。” “请便。” 年轻男子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灵珠?是什么东西?沈云心里暗叫“糟糕”——担心在路上会碰到强者打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把朱漆盒子与百宝囊都埋在了小院子里。这次出来,身上只带了五百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 也不知道灵珠能不能用银票兑换……他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个摊位,终于看到了一桩成交的买卖。有个中年妇人在一个卖旧荷包的摊位上买了一个巴掌大的七成新的荷包,以及摊主附送下次的通行符一枚,花费了二百个灵珠! 看她将一把五颜六色的圆珠子交给摊主,沈云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看到过灵珠了:古老大用“缩地成寸术”之前,都会拿出一颗亮晶晶的圆珠子放在法宝的正中心。这颗圆珠子就是一颗灵珠! 灵珠的颜色有很多种,白的、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但大小和形状都是一样的。 沈云不由头痛。他连一颗灵珠也没有,看来今天不能如愿,只能空手而回了。 转念又一想:有几个人能来仙人坊市一游?就连太师祖的手札里也没有写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就算是光看看,什么也不能买,也是一大幸事啊。 如此一来,心里好受了许多。 渐渐的,坊市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能听到低声轻语。而沈云又亲眼目睹了好几桩买卖成交。无一例外,他们都是用灵珠交易的。 正当沈云彻底熄了淘换符纸和符笔的念头之时,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摊位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别的摊主都是摆地摊,唯独只有这一个摊位是摆了一张长案,摊主坐在案头后面的太师椅上。 也许是他特别一些的缘故,摊子前竟然还排起了长队。沈云逛了近一半的坊市,还没有看到比他生意更红火的。 到底是卖什么的呢?沈云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 摊位旁边立着一块小木块,上面居中写着一行醒目的黑色大字“兑换灵珠”。右边还有两行小字:十两银子兑换一枚灵珠;兑换十枚灵珠以上者,附送下次坊市的通行符一枚。 刹那间,沈云只觉得花明柳暗,眼前一片光明。 看着排队的人不下十位,他决定先去寻找有没有卖符纸和符笔的摊位。如果有的话,再回来兑换灵珠也不迟。 接下来,他又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摊子:卖酒和米。 可惜的是,酒水是用大大小小的葫芦装着;米则是用磨盘大的白色的布袋装着。 原来戏文里说仙人们不吃不喝,全是讹传。不然的话,仙人坊市里怎么还有卖酒水和粮米的?并且,买的人还不少。 沈云兴趣大增,不由放缓脚步,竖起耳朵听他们交易。 “灵米怎么卖?” “一袋一枚灵珠。” 灵米?沈云好生耳熟——《青木宝典》里有提到过!那是修仙之人食用的粮米。 原来,坊市里的人并非仙人,而是一群修士。 也就是说,他现在逛的也并非什么“仙人坊市”,而修士们交易的市集。 在鸿云武馆学艺三年,沈云自然知道修士是做什么的——修行之士,即为修士。象玉宁道长、永安副教使,他们这些得道高人,就是修士。 即便如此,沈云心里也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也是太师祖和师父都不曾有过的经历。 第一九六章 石桥坊市(下) 幸运得很,没过多久,沈云找到了卖符纸和符笔的摊位。并且,不止一个!总共有三个摊位,分散在百来步的范围里。 它们的生意都还不错。沈云暗中反复观察与比较,最终决定选择东北角的那个摊位。 但毕竟自己是凡人之资,心里有点儿发虚。沈云等前面的两位客人交易完成,走开了之后,才鼓足勇气,走过去。 摊主是位中年大叔。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褐色道袍。看到沈云,竟然主动打招呼:“小道友,你想要淘换些什么呢?” 声音温润,语气不徐不疾,令沈云的心大安。 “我想要买点儿符纸。”沈云指着右边的那一排用黑檀盒子装着的符笔,“还要买一支符笔。” 看了一个多时辰,他亲眼目睹了不下二十起成功的交易,还得出一个结论:在修士们的坊市,有讨价一说,但不存在还价。摊主报出价钱后,客人若觉得不划算,只管走开不买就是。 是以,他打算先问好价,好回头去兑换灵珠。 “你有灵珠吗?”中年大叔看了他一眼,问道。 沈云老实的摇头:“没有。”指着兑换灵珠的摊位补充道,“如果价钱合适,我再去那里兑换。” “哦,那是坊主大人开设的兑换摊子。”中年大叔说道,“十两银子兑换一枚灵珠,另外,坊主大人还要收二两银子的兑换税。” 啊,还有兑换税?沈云大吃一惊:“木牌上没有写兑换税。” 中年大叔呵呵:“小道友去兑换一次就知道了。” 沈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飞快的瞥了一眼左右,指着摊位上的符纸和符笔,压低声音问道:“叔,你这里直接买吗?” 中年大叔又看了他一眼,垂眸去看自己的右手。 沈云跟着看过去。 啊哈,大叔的右手在袖口处张开五指,晃了晃!接着,食指和大拇指拧了拧。 “小道友是初次来我们石桥坊市吧?我给小道友让点价,交个朋友。两刀半符笔和一支中品符笔。” 沈云是看实了之后,才过来问价的。所以,他知道张开五指的意思:不是五两,也不是五十两,而是五百两。 而食指和大拇指拧了拧,这是外头的银号伙计们惯用的暗号,意思是通用银票。 这个报价比他之前看到的那几桩交易要贵一些。应该是加了灵珠兑换税的缘故。 红漆盒子里有一座山那么高的大宝藏呢。沈云不缺钱,是以,不在乎这十几二十两银子。 “送下次的通行符吗?”这个是可以问的。很多客人都问了一句。 “送。” 沈云学着先前那些客人的样子点头:“成交。” 中年大叔低头从苇席上挑了一支符笔和两刀半符纸,又从袖底拿出一枚六角形的通行符,一并递到沈云面前。 在他的目光暗示下,沈云看到在符纸的遮掩之下,他的右手又在做小动作:手掌摊开,五个手指冲他微微的勾了勾。 沈云心领神会,从怀里摸出卷在一起的那五百两银票,攥在掌心,借着双手去接符纸和符笔的时机,将银票塞到了中年大叔的手里。 银票一到后者的掌心,转瞬便消失了。 沈云用过百宝囊和红漆盒子等两样收纳法宝,是以,知道中年大叔也是随身携带有类似的收纳法宝,已将银票收入其中。 符笔和通行符,被沈云仔细的收进了怀里。而两刀半符纸有七百五十张,挺大的一叠,只能用手抱着。他受中年大叔的启发,心里挺后悔的:应该将百宝囊贴身带起走的。 而中年大叔也看出他身上没有收纳法宝,好心指点他:“小道友不如去买一个乾坤袋。” “乾坤袋?长什么样子?”沈云不懂。 中年大叔微愣,旋即,解释道:“外形和寻常的荷包一样。坊市里有好几个人在卖。不过,在我们这种散修坊市里淘不到好货色,大多是旧货,有一两石的容量。做不了大用途,装一些随身小东西还是不错的。” 哦,原来就是那些半旧不新,却贵到离谱的小荷包啊! “谢谢叔。”沈云道了谢,抱着符纸离开。 他没打算去买那捞什子乾坤袋。仅有一两石的容量,跟他的百宝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却动辄要数百灵珠。 更主要的是,他身上只有三四两的散碎银子,就是想买也想不成。 接下来,沈云抱着一大卷符纸花费将近一个时辰,逛完了整个坊市。 客人们越来越多,坊市里渐渐的热闹了起来。很多客人逛累了,在开阔的河滩上,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席地而坐。他们或拿出茶具煮茶,或大口的饮酒,也有的比切磋拳脚功夫……沈云留意到人们打旁边经过时,好比瓜田李下,一个个目不斜视。想来是这里的习俗,是以,歇了凑上去结交的心息。 终于,天蒙蒙亮了。 沈云抱着一大叠符纸逛了一夜,又累又饿,心生去意。 他特意留心观察过客人们是怎么离开坊市的。据他暗中观察,发现进入坊市只有一个入口,即在河对面,双拱石桥的另一端。但是,那里却并非出口。 在坊市正中间的沙地上,有一个鹅卵石子铺成的,方圆五尺左右的大圆形。客人们无论从哪个方位踏进这个大圆形里,身影转眼就消失了。 沈云猜测,那里就是出口。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他听短须男对大胡子说“出来时,小心提防些”,当时猜想是有人会在坊市出口处象‘黄大哥’一样的拦路打劫。是以,走向大圆形的时候,他仅用左手抱住符纸,偷偷的在右手的掌心扣了一把银针。 在走进大圆形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眼前一花,又是一圈五色光闪过。 同时,脚下骤然变得软绵绵的,象是踩在了草皮之类的。 于是,他低头去看。 鹅卵石子铺成的硬地不见了!脚下确实是换成了草地。 莫非已经出来了? 沈云连忙抬头四下里张望。 可不就是出来了! 周边飘荡着薄薄的晨雾,空阔得很。没有灯光,也没有摊点,看不到人影。河面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双拱石桥的影踪? 第一九七章 朱砂墨 紧接着,沈云悲哀的看到,大榕树留下的大黑洞竟然在河湾的对面! 难道不是将我送回原位吗? 望着河对面,他苦笑连连。 这时,右侧的密林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象是一根细小的树枝被踩断了。 有人?异响提醒了沈云。他连忙敛了心神,施展“穿云步”沿着河道往东城门方向狂奔——他不敢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一把银针出去。想来敢在修士坊市外面打劫的人,即便不是修士,也是自认为能对付两三个修士不在话下的厉害角色。而这样的存在,不是目前的他能反击的。是以,他只求可以带着符纸安然离开,不愿节外生枝。 “呸!” 密林里,一个络腮胡子扯下遮面的黑巾,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他跑远的身影,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低声咒骂道:“小兔崽子,一把符纸也当是万贯家财抱着。真当你龙爷稀罕你的破符纸哈。” “切”。旁边,一位也是黑巾遮脸的同位不屑的哼哼:“你再乱动的话,连破符纸也搞不到。” “我哪里知道草里头藏着一截小树枝。”络腮胡子不满的拧眉,“小兔崽子的耳朵也太好使了些。” “行了,都少说一句。”前面的一个大汉回过头来,一人给了一记眼刀,“离坊市关张还有好几个时辰,后面的点子只会更多。” 立时,密林里又安静下来。 沈云一气跑出了河湾地带,远远的看到前面的绿树丛里现出几线茅草屋顶,并且确定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慢跑几步,最终停下来。 头一桩事就是伸手去摸怀里的符笔和通行符。确定它们都在,没有被跑丢,他这才全身放松,双手抱着符纸,弓下腰来,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休息过后,他看到不远处的河面上还残留有不少荷叶,便走过去,采摘了一些,包在两刀半符纸的外面。 忙完之后,他继续沿着河道往上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再走里把路,前面的河面上会有一架简易的木桥。打桥上过河之后,再走两三里,就是东城门了。 走了一里来路,果然看到了那架木桥。上桥过河,继续走。很快,他看到了东城门。 此时,城门还没有开。不过,城门外的空地上已经等了不少人。 沈云不声不响的混进人群里,也跟周边的人一样,蹲在地上静等。 半个多时辰之后,城门开。 沈云进城之后,先是在离城门最近的那家面馆里叫了一大碗热汤面,喂饱肚子后,再回到客栈,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晌午时候,他终于补足了觉。这才起床检查了一下带回来的符纸、符笔和通行符。 没错,符纸与手头的那一刀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后者要便宜得多。二十两银子一刀的符纸?石桥坊市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低的价钱。不知道店老板是从何而得之。再加之,店老板很肯定的说再也无法进到同样的货色,他很是怀疑那刀符纸的来历——莫非是贼赃? 转念又一想:店老板是个没有功夫伴身的寻常凡人,怎么可能在修士面前得手?十之八九是意外所得。并且,店老板并不知道那刀符纸的真正价值。不然,也不会以差不多一半的价钱卖给他。 至于符笔,符合书上的描述。通行符也不假。 沈云将它们妥善收好后,下楼去大厅里吃了午饭。身上的银钱不多了,是以,他又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退房结账而去。 也是买了五斤馒头做干粮,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次日中午的时候,安全回到了玉溪镇。 石桥坊市是沈云的意外发现。于他来说,完全称得上是机缘。好象是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在那里,他不但买到了学习画符所需的符纸和符笔,而且看到了以前无法想象的东西。比如说,灵米酒,灵米,还有各种灵草、法器,以及修行用的功法书。 眼见着小院子的租约快到期。沈云去牙行又续了半年。因为他还想多去几次石桥坊市,一是长见识,二是淘换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符纸算是有了稳定的货源,一百两银子一刀,虽然很贵,但是沈云手握大宝藏,也算不得什么。调整了两天,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开始用试着用符笔在笔纸上练习符文。 练习的第一步是用雄鸡血配制朱砂。 按照书上所写,沈云提前两天从集市里买来一只健康的成年雄鸡,用事先抓来的蜈蚣和蝎子喂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正午的时候,杀鸡,取其血,放入磨成细粉的朱砂里。 用来画符的朱砂是不能沾半点杂物的,哪怕是清水也不行。故而,沈云特意专门买了新碗筷,提前用开水煮过,晾干。 用筷子按同一个方向画圈的方式快速的搅拌,直到碗里的朱砂如浓墨一般粘稠,才叫调配好,可以拿去画符。 与之相比,制药不知道要复杂多少倍。是以,沈云觉得一点难度也没有,顺顺利利的得到了一海碗的朱砂墨。 百宝囊的空间虽然不及红漆盒子的一个角落大,但是,它除了更便于随身携带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即,保鲜的时间要长得多。比如说,师父生前食用的鸡、羊、猪等肉,在里头放了好些年了,现如今还跟现杀的一样新鲜。 书上说,调好的朱砂墨不出半日便会凝固。而一旦凝固,朱砂墨便失了效力,不可再用。 沈云只舀了一小碗出来现用,余下的,试着收进了百宝囊里。 接下来,他开始尝试练习符文。 符笔看上去与寻常的毛笔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于,沈云手头的这只符笔样式简单,其外相远远比不得一些所谓的名笔。 但是,用符笔写符文的难度比写字不知道要难多少倍。因为它是需要持续以稳定的真气为引。 说白了,就是一边写符文,一边还要通过掌心往符笔里注入一丝真气。并且,这丝真气要持续不断,平稳且大小适度。 先前,沈云用沙盘练习符文时,从一开始就是试着用真气为引。所以,他自认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然而,一上手之后,才知道在符纸上写符文,竟然比在沙盘里写符文起码要吃力十倍! 怪哉!明明符纸要光滑得多。 沈云试着写了几笔,终于发现了感觉吃力的缘由在于朱砂墨。 怪不得书上说,朱砂墨的好坏,于画符极为重要。 而朱砂墨的好坏,在于三点:一是雄鸡血,二是朱砂,三是调配手法。 于是,沈云遇事爱琢磨的性子又犯了。接下来,他一边练习符文,一边反复试验如何才能调配出更好的朱砂墨。 除了换用更好的朱砂,他尝试着提高雄鸡血的质量。比如说,用年份更久的老雄鸡;买回来之后,用蜈蚣和蝎子多喂养一些时日。 另外,搅拌时,他尽量做到更快速,力度更平稳。 如此反复尝试,将近一个月下来,他调配出来的朱砂墨品质明显提升。同时,也积累下来许多调配的小窍门与经验。 例如,成年雄鸡不在于其年份长短,而在于它是否凶悍好斗。家养的鸡哪里斗得过野鸡?他试着改用从山林里抓回来的雄野鸡。结果显示,用后者的血调配出来的朱砂墨品质更好,书写时要畅快得多。 而喂养的时日也并非越长越好,以七天为最佳。多过七天,野雄鸡的状态开始下降,反而影响了血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2887点),谢谢! 第一九八章 下品坚甲护身符,成! 与此同时,沈云写出来的符文更是进步神速。一个月下来,他写完了五大海碗的朱砂墨和两刀符纸。终于能做到笔力不断,一笔写完一个符文。 按照书上所写,他可以开试尝试画符。 在一本标有“基础”二字的《符法图解》书里,沈云得知,符是有等级的,即,上、中、下三品。 其中,符的品质越高,其符文也越复杂,也越是需要浑厚的真气为引。 以沈云现在的能力,只能一笔写完一个符文,勉强可以试着画下品符。 书中图解的下品符有十种之多,最简单的莫过于坚甲护身符。 符如其名。所谓坚甲护身符,就是打在身上,在符效持续的时间里,相当于披了坚甲护身。 而坚甲护身符也是有品阶的——符法的高低限制了符的品阶上限。象它这样的下品符,最高的品阶也只能达到中品。 另一方面,品阶越高,不但符效持续的时间越长,而且坚甲的覆盖范围也会越大。 比如说,下品坚甲护身符,可持续的时间为三十息,形成的坚甲仅能护住一个三尺幼童的前胸与后背。用在成年人的身上,则仅能用来当头盔或者护心镜。 当然,它是可以叠加使用的。例如,一个成年人同时动用七到十枚的话,在三十息之内,好比是从头到脚的披上了一层坚甲;如果是同时往胸口打上两枚,则是相当于用了两层护心镜。 下品坚甲护身符与中品坚甲护身符的画法是一样的,区别在于画符者。一是画符的手法;二是真气的多少。 以沈云现在的能力,能画出下品的坚甲护身符,就叫做成功了。至于中品的……呵呵,以上两样他都不够数。 沈云先是将十来张符纸都裁成三寸见方的小块。 然后开始尝试正式画符。 坚甲护身符的符文是一个“甲”字。符文与平常用的字不是一回事。符文里的“甲”字要简单得多,就是一横一竖相交叉,外面再用一个大“口”框起来。很象是平常用的“田”字。不同的是,这一横一竖都不能与外面的大“口”相连。 好吧,这也是画此符的难度所在——笔画是间断的,但是,笔力与真气不能断。 因为先前已经将“甲”字符文练得纯熟,所以,沈云现在写起来是一气呵成。 而所谓画符,其实包括两个步骤:一是写符文,二是折符。 写好符文之后,要在字迹未干之前,将符纸按书上的图解样式折叠起来。 写好的符文一旦离开真气,很快就会干涸。故而折符也是一道考验。 沈云平常没少捣鼓药材,配药制药,几年下来,一双手早就练得甚是灵活。 再加之,他早有准备,平时没少用写废的符纸反复练习。 而坚甲护身符的折叠方法本身就是最简单的——四个角,先左上角,后右上角,两两对折,折成一个三角形即可。 写好符文后,他立刻搁下符笔,将符纸折成一个三角形。 很好。现于三角形正中间的“甲”字符文红艳艳的,闪着只有精铁才有的光泽。 符,成! 这是一道下品的坚甲护身符。亦是沈云亲手画出来的第一枚符。 他拿在手里,反复赏玩着,爱不释手。 有一就有二。成功的开头,令沈云信心大增。他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画出更高品阶的符。 在再次动笔之前,沈云先合上双眼,回顾与小结了本次画符的过程,得了不少经验:首先,准备充分。不但符纸、朱砂墨,都准备得好好的,而且,符文与折叠的手法都是反复练熟了的。这是成功的关键所在;其次,心绪至始至终保持平稳,不急不躁。这一点也极为重要。 当然,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有待提高。比如说,先前练习符文时尤不觉得,现而今成了符之后,与书上的图示一比照,他立马就看出来了,符文不够流畅,笔画也细了一些。 究其原因,除了笔力与真气不足之外,还是不够熟练。 除此之外,看似简单的折叠,其实也有大讲究。 在真气不能马上得到实质性的提升的前提下,他唯有多练。 不过,体内的真气限制了他练习的强度。平常,他最多能一次写下来十个符文。 画符比练习写符文更耗真气。他试着画到第四枚坚甲护身符,体内的真气有些跟不上来了。一分神,笔下略一停顿,笔端的朱砂墨当即凝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疙瘩。还差最后一笔的符文立马黯然失色。 呃,本次画符失败。 这张符纸画废了。但沈云不舍得丢弃。呵呵,物尽其用,它还可以用来练写符文和折符。 真气用尽,通常静坐一到两个时辰,它自会慢慢恢复;如果此时练习心法的话,恢复的速度可大大提高。一遍心法练下来,真气能恢复四成。三遍心法,费时才半个多时辰,而体内的真气早就恢复得满满当当。 更令沈云喜不自禁的是:用这样的法门恢复真气,一次两次的,没有什么感觉。然而,三个多月下来,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略微增加了一丢丢! 他自认为找到了增强真气的又一个法门——还有一个法门,也是武者们常用的法门,即,习武。通过长时间、高强度的习武,也能增强真气。 好吧,细细琢磨之后,沈云觉得两个法门其实叫做殊途同归,其本质都是耗尽真气,以促进真气的恢复。 而双管齐下,效果翻番! 呵呵,真气就跟人身上的力气一个样,都是越用越有,越练越强大。 是以,画符的时候,真气耗费的速度大幅度提升,于沈云来说,反倒是大喜事一桩。因为这也意味着,他可以更多更有效的练习心法。如此一来,也等于在不断的增强真气。 转眼,又只差两天就是双月的十四日。 沈云略作收拾,再次清晨出发,前往石桥坊市。 不过,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身上带了百宝囊,以及提前兑换了一万两的通用银票——呃,学习符术不下于烧钱。他的符术才提升了一点点,然而,耗费符纸的速度却是翻着筋斗儿提高。以他现在的耗费速度,三刀半符纸只能勉强用十来天。 第一九九章 真的有人打劫 当然,最大的不同,是沈云的心态。 上一次,他根本就不知道石桥坊市是怎么一回事,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而这一次,石桥坊市于他来说是熟地,又手握通行符,心中有底; 更重要的是,这十几天里,他的符术进步很快,积赚了不少下品符;坚甲护身符最多,有三百二十一枚;另外,攻击类的符也有三种。尖锥符、水符和火符各一百枚。 虽然都是下品符,但是胜在数量多。沈云自认为相比于上一次,自保能力有大幅度的提升,信心更足。 另外,这一次再去石桥坊市,他想买的东西也更多: 符纸用完了,这次要买十刀; 符笔很不禁用,已然有些秃了,起码要买两枝新的备用; 上次去坊市,他看到有人买制好的朱砂墨。不知道修士调制出来的朱砂墨有什么高明之处,准备买一些,拿回家去见识一二; 灵米酒和灵米在坊市里挺受欢迎的,不知道吃了有何效用。他也想买一点尝尝。 还有,坊市里有不少摊位卖书,便宜的只要几枚灵珠,就是贵的也不过数百灵珠。那些摊主们口口声声的说是功法秘籍。不是说“功法不可轻传”吗?如此廉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想去看看。 吸取上次的经验,这回,沈云修改了行程:他在十三日中午赶到县城,换了间客栈住了一晚,养足精神。第二天,也就是十四日,清早起来,吃饱喝足之后,才退房,出东城门,前往东郊十里外的河湾。 深秋的河边,萧瑟得很。再加之今天是个大阴天,吹着呼呼的西北风。所以,出了城门之后,路上渐渐的看不到人影。 沈云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了河湾里。 远远的望过去,河岸边,上次,大榕树被霹雳符炸掉后,留下的大地洞还在。深吸一口气,他先是飞快的钻进附近的一蓬发黄的茅草丛里,略作准备,然后,施展“穿云步”用户最快的速度疾奔到地洞旁边。紧接着,顾不得歇一歇,面向正南方而立,赶紧的掏出通行符,打在地上。 一道五色光圈乍现。 几乎是同时,呼——,右后侧传来一道霸道的劲风。 是暗器! 且听这风声,个头不小。 果然有人埋伏在入口处打劫。沈云用眼角的余头瞥去,一道寒光快如闪电,来势汹汹。 如果换成是上一次,他估计是栽了,躲不开。 好吧,对方的实力不俗。这一次,以他的身法,还是躲不开。 但是,架不住他早有准备,刚才在枯草丛里,往身上打了二十枚下品坚甲护身符——之前,他并没有发现周边有埋伏,动用坚甲护身符,只是基于上次的经历,有备无患。手头存了三百多枚坚甲护身符,此时不用,还待何时?不想,却真的救了一回自己的小命。 沈云用最快的速度往五色光圈里冲去。 一柄弯刀打着转儿,呼啸而来。 “砰”的一声,他感觉到右臂外侧猛的吃痛。 旋即,那一处黑烟腾起。两枚下品坚甲护身符“扎扎”的爆开。 它们起码减轻了弯刀七成的攻击力! 而沈云的反应也不俗,当即右边身子一晃,化去余下的攻势。脚下仍然没停,一个大箭步,冲进光圈里。 五色光一闪而过。 转眼,他看到了那座双拱的石桥。 总算进了坊市! 刚才冲得有些猛,沈云接连往前又跑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这时,左前方也是五色光闪过。 一名头戴白玉冠,身着同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突然现身。 看到沈云狼狈的样子,他“啪”的在胸前打开手中的折扇,挑眉轻笑一声,摇着扇子上了石桥。 沈云早就不是以前的菜鸟。一眼就看出,此人的武器就是手中的那柄折扇。这位明明是被他吓了一大跳,本能的打开折扇护在胸前。待看清他的窘相之后,偏又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扬长而去。 罢了。师父生前常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江湖之大,龙蛇杂处。什么样的人没有? 沈云见不是外面使弯刀的那个追进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他不由的咧开嘴笑了:因为有两层坚甲符护着,所以,弯刀擦着他的右臂外侧飞过,连那一处的衣服都不曾划破。 心里感慨不已:符术真的很厉害。怪不得连仙符兵那样的酒囊饭袋,用符术武装起来后,也敢张牙舞爪,到处耀武扬威。 想到这里,他望着河对面的坊市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沈云,你一定要学好符术。 石桥坊市里的资源,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贝了。是以,他进入坊市之后的头一桩事,就是去将一万两的银票尽数兑换成灵珠。 白天的坊市比夜里时要热闹得多。兑换灵珠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龙阵。 沈云老老实实的排在队末。应该是兑换的速度很快,队伍用极快的速度往前挪动。 大约半刻钟之后,轮到了沈云。 之前,沈云还在心里盘算着,跟排在前面的人学,如何兑换灵珠。不想,他连排在自己前一位的那位中年妇人是如何兑换的都看不到。从他站的方位越过中年妇人往长案上看,却只能看到白晃晃的一团亮光。 如此甚好。沈云原本还想着一次兑换一千枚灵珠是不是太打眼了,寻思着要不要分几次来兑换。现在他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轮到他站在长案前面时,白晃晃的亮光不见了。宽大的案头上居中摆着一只半尺来高,一尺见方的黑木匣子。 长案后面坐着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小胡子,看装扮象是个管事之类的。发觉沈云没有动作,他不爽的抬起眼皮子,瞪了沈云一眼,指着长案上的那只匣子:“把要兑换的银票或者金银,全放进去。” 不一定非得要银票……沈云从袖袋里取出一大卷银票,迅速放进黑木匣子里。 下一息,从匣子里发出“当”的一声细响。立时,长案上堆了一小堆五光十色的灵珠,晃得人眼花缭乱。 沈云眯起眼睛一看,灵珠堆的上面还摆着五枚六角通行符。 “怎么只有五枚?”他很是意外。明明他兑换了一千枚灵珠! “上限就是五枚。”小胡子不耐烦的挥手,“法宝兑换出来的,错不了。你快拿走,莫占着地儿。” 好生霸道!居然都不让当面点清。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沈云无奈,动用真气,将灵珠连同通行符一道,扫入百宝囊里。 第二百章 修士也是人 离开之后,沈云一边装着逛坊市,一边暗中动用真气,在百宝囊里清点灵珠的数目。 很快,他数清楚了。还真没有出错,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灵珠。 挠了挠头,他按照计划,先去找上一次的那位中年大叔买符纸跟符笔。 这里的摊位看上去杂乱没有章法,但是,细看之后,他发现上一次特别留意了的那些摊子仍然是在原位,没有多少偏差。想来,卖符纸与符笔的大叔也是的。 他没猜错,果然在上一次的位置找到了中年大叔。 “小道友,来了!”中年大叔的生意不错,刚好与一位客人完成了一桩交易。抬头看到他,展颜轻笑,熟稔的打招呼。 沈云上前,在摊子前蹲下来:“十刀符纸和两枝符笔。” 中年大叔伸手从摊位上点了十刀符纸,又给他挑出两枝符笔:“这次的符笔比上回的品质要略好一些。小道友也是老主顾了,还是给上次的价钱好了。总共是八十枚灵珠。” “有没有下次的通行符送?”沈云见他这次右手没有小动作,心中好奇,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我这里不卖符的。只卖符纸和符笔这两样。”中年大叔垂眸,拿过身边的小黑匣子,打开来,“承惠八十枚灵珠。” 估计是坊主不许摊主位用银钱交易,也不许附送通行符。沈云“哦”了一声,用真气从百宝囊里抓出八十枚灵珠放在匣子里。接着,将一大堆符纸,还有两支符笔一并收进百宝囊里, 中年大叔见状,抬眸笑道:“我姓彭,一直在这里摆摊。除了卖符纸和符笔,还高价收法符。小道友是符修吗?” 沈云心道:我现在只能画最简单的下品符,哪里拿得出手?况且,我也确实不是修士呀。 “哦,不是的。我是帮人带货,赚些力气钱。”他摆了摆手。刚才,路过一个摊子时,他偶尔听到一位膀大腰圆的客人如此回复摊主。当时就觉得这个说法很好,决定拿来一用。 和那位摊主一样,中年大叔也是笑了笑,不再多说。 之后,沈云去了卖灵米酒和灵米的摊位。 相比于符纸和符笔,这两样要便宜得多。且两个摊位的价钱也相差无几,是以,沈云随意的从中选了一家。 用小葫芦装的灵米酒,大约一斤重,卖价三枚灵珠;一袋灵米,重两斤,每袋一枚灵珠。沈云试着买了三葫芦酒和五袋灵米,一共花了十四枚灵珠。 他悄悄的跟摊主问有没有下次的通行符送。后者左右瞥了一眼,压低嗓音告诉他:“道友,要用银钱,你得等到晚上才行。大白天的,哪个敢接银钱啊?那点小差价,有胆赚,没命花。”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只有用银钱进行交易,摊主们能够赚到差价,才有可能附送下次的通行符。并且因为风险太大,他们只敢在晚上的时候,才敢偷偷摸摸的接银钱。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修士都是象玉宁道长他们一样,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逛了两趟石桥坊市之后,他惊讶的发现,其实修士也是人。和凡夫俗子一样,他们也逐利,也好八卦…… 看到这位摊主年纪轻轻,十分健谈,他心中一动,试着打探道:“跟您打探一下,这里哪个卖的功法秘籍最好?” “都差不多。有真正的功法秘籍,藏都藏不赢,哪里还会拿出来换钱?”摊主笑了笑。 有道理。在外头,也是钱财易得,武功秘籍不可求。沈云向他道了谢,打消了买功法秘籍的念头——时间紧迫,他就不去那些摊子上浪费时间了。 最后还剩下一样朱砂墨没有买。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一样。坊市里,有朱砂墨买的摊子不下十个。并且,每个摊位上还不只一种价格的朱砂墨。 到底哪些才是好货呢? 沈云自己做过半年药铺伙计,和三年杂货铺子的账房先生,深知“一分价,一分货”。即便是宰客,同一种东西,卖价贵的,也肯定要比便宜的要好一些。 是以,他直接去生意最好的那个摊位,拿了一份最贵的朱砂墨——坊市里的朱砂墨都是大玉盒装着。客人们买朱砂墨都是自带玉瓶或者玉碗之类的。卖的时候,摊主用长柄的白玉勺,从大玉盒里头舀一勺,这叫一份。 当然,摊主也提供玉瓶。只是,一百份朱砂墨的价钱也当不得一只三指高的小玉瓶。 沈云冷眼观之,坊市里的客人们虽然大多数都穿得光鲜亮丽,但却没有那种一掷千金的豪客。 尤其是那些买符纸、朱砂墨的客人们。他们的穿着普遍比其他客人要显得简朴一些。想来是学符术的耗费太大,他们手头都不是很宽松吧。 红漆盒子里的宝藏里倒是有几只玉碗。只是,沈云一只也没有带在身上。反正百宝囊的保质效果杠杠的,所以,他付了一份朱砂墨的灵珠后,从百宝囊里拿出了一只干净的白瓷碗。 摊主看到他手里的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我说道友,我家的紫金朱砂墨是这石桥坊市里品质最好的。价钱也公道得很。你用这种寻常的瓷碗来装,是打我的脸吗?” “不是。我只带了这个。”沈云连忙解释,“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身上带有玉盒。” “这样啊。”摊主将信将疑,往他碗里舀了一勺朱砂墨,嘴里还不放心的叮嘱着,“紫金鼠的血本来就是同阶妖兽血里头最娇贵的,不易保存。用它制出来的朱砂墨也是最容易变干的。一份朱砂墨搁在道友手头的这碗里,半刻钟不到就完全废掉了。道友最好尽快与你的朋友会合,将它放进玉盒里保存起来。” “多谢。”沈云心头大震,好不容易才没有在面上显出来——妖兽!我的天帝老爷,原来上好的朱砂墨是要用妖兽血调配的。 呃,妖兽血!还是算了吧。真碰到妖兽,谁猎杀谁,还不知道呢。 太师祖的手札里有曾提到过妖兽。那是一只叫做七心虫的妖虫,太师祖在手札里花了很大的篇幅,详尽的写出了如何与之搏杀的经过。 过程可谓惊心动魄,万分惊险,另外,太师祖还占了两分气运的便宜,终于将凶恶狡诈的七心妖虫斩于剑下。而他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在床上休养了小半个月,才渐渐恢复过来。 第二零一章 比凡品要强一些 兑换的灵珠才用了不到一成。沈云看了看天色,见还不到正午的时候,心里寻思着:天色还早,要不再看一看别的? 看什么呢? 功法秘籍是骗人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药材?他先是在药铺做过库房伙计,然后又在学院学艺三年,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心里清楚得很。而坊市里卖的这些药草,他认得的,不过十余种,皆拿来无用;不认得的,占绝大多数。但他不知是何物,买来做什么?搞不好还会买到假货,上当受骗。 所以,不看也罢。 荷包、玉盒之类的收纳宝贝,都是旧货,还贵得要死。并且还远不如师父留给他的朱漆盒子和百宝囊。 他也不想在它们上面浪费时间。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附近一个卖刀剑等兵器的摊位上。 在他的采购计划里并没有兵器:一来,他有如意刀,并且觉得挺好用的;二来,上次逛坊市时,他留意到,这里的兵器都卖得很贵,最便宜的也是数百灵珠。有的甚至要上万灵珠。 当时他想,修士用的是仙兵仙器,哪里是凡夫俗子能用的? 然而,发现修士其实和凡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之后,他有些心动了:也许我能用呢。 还有一个原因是:体内凝出真气之后,他的腕力大增。如意刀拿在手里,越来越感觉轻薄了些,使起来,没有以前那般衬手。 良兵利器,千金难求。如果能在坊市里淘换到更好的,也是一场机缘。 卖兵器的那几个摊位也都在一块儿。沈云走过去,挨个的逛着。最终,他看中了一把匕首,走到那家兵器摊位前,蹲下身子,细细的挑选起来。 苇席上摆着两把剑、一口长刀、一对判官铁笔和四把长短不一的匕首。 沈云先是去看那对判官铁笔——这是在刘家拳馆时,刘爷爷教他的一个买东西的法门,即,不管看中了什么,都不要露出心思,先装装样子去看别的,免得卖家坐地起价。 “这笔铁笔不适合道友。”摊主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大哥。他一直抱着膀子,盘腿坐在苇席后面闭目养神。见沈云伸手去拿那对铁笔,他仍然闭着眼睛,却很肯定的出言阻拦,“道友又不是使惯铁笔的。” 沈云不禁脸上发烫。同时,心里佩服不已:竟然连自己不用铁笔也看得出来。摊主好生厉害! 罢了。修士到底是修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将目光落在那四把匕首上面。 认真比较之后,沈云试着去拿那把样式最为简单,与如意刀差不多长的黑色匕首。 这回,摊主没有再出声。 但是,沈云再一次被惊艳到了——小小的匕首,看着比他的如意刀还要轻便,但实际上却沉手得很。 沈云先是将之拿在手里掂了掂。 不下二十斤! 相比之下,如意刀的刀面比它要宽了半指,略厚一点,然而,才多重? 不足三斤! 这是什么材质的?他心里暗自称奇,忍不住用手指弹了一下薄薄的刀刃。 呃,居然没弹动! “道友好眼光。”摊主终于睁开了眼睛,“四把匕首里就属这一把用料最为扎实。它是精铁所铸,里头还掺了一成半的铁精。比其它三把足足多出半成呢。” 刘家拳馆的隔壁就是一家铁匠铺子。里头有两个小徒弟,比沈云大了四五岁的样子。当年,沈云与他们俩混熟之后,时常去铁匠铺子里看他们俩打铁。耳濡目染,他知道“精铁”极为难得,说是经历了千锤百炼也不为过。用它打出来的兵器,往往都是削铁发泥的上品货色。象他的如意刀就是用精铁打出来的。 但是,“铁精”却从未听说过。 不过,听摊主的意思,“铁精”是比“精铁”更好更难得的存在。 沈云在心里琢磨着:莫非“铁精”是凡人不可得之铁中精华?而这把匕首如此之压手,正是因为掺了一成半铁精的缘故? 想了想,他放下手中的匕首,分别拿起其它三把也掂了掂。 确实是。另外三把都不及这一把的压手。 如何挑选铁器?他曾听铁匠铺子里的两个小徒弟“面授机宜”——看着差不多大小的,只管选重的,绝对错不了。 好吧,对于兵器来说,材质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除此之外,做工、锋利、手感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 沈云抬眼问道:“能不能试一试刀锋?” “可。”摊主点头。 这么有把握!沈云暗中用力,提起匕首往脚边的那颗鹅卵石刺去。 “嘭!”小石头应声一分为二。 好锋利!沈云心生喜意。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太沉了点。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找到了增强真气的法门,所以,真气会越来越浑厚。水涨船高,他的腕力自然也是大大提升。 “这把匕首怎么卖?”他将匕首放到摊主面前,抬眼问道。 后者却是一脸愕然的望着他。貌似是被他刚才的举动惊到了。 “一万五千灵珠。”摊主眨了眨眼睛——在石桥坊市摆摊也有十来年了,他真的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拿上品法器往石头上去刺的。 沈云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这么贵?”换成银子的话,是十五万两! 摊主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上品法器,整个石桥坊市也寻不到五件。”说着,他指着旁边的那把匕首,“这一把是下品法器,就要便宜得多,只要五千灵珠。” 见沈云没有接话,又指着最边上的那把,也是四把匕首里头样式最为华丽的一把。刀把上还镶有两颗黄豆大小、且成色不错的红宝石:“这把,六百灵珠。” “为什么它要便宜这么多?”沈云刚刚掂过,这把的重量在四把匕首里头,仅次于他看中的那一把。 刀锋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看着亦是不俗。再加上精美的做工、华美的卖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竟是四把里头最便宜的。 事实上,这一把的卖相如果不是如此奢华的话,他也挺中意的。 摊主看出来了,这位根本就不识货。同时,也为这一位的坦诚再次惊到了。 忍不住又打量了沈云一眼,他耐心的解释道:“它是个铸造失败的残品,连下品法器也不是。六百灵珠是里头的铁精的成本。” 沈云恍然大悟:“它是一件凡兵,对吗?” 摊主满头黑线:“是残品法器,比凡品要强一些。” “成交。”沈云毫不犹豫的应下。 六百灵珠,折算成银两的话,才六千两银子。而用六千两银子在外头是无论如何也买不到这样的货色。 更重要的是,他又不是修士,法器什么的,反而拿来无用。 所以,残品就残品罢。 第二零二章 好宝贝 买到合意的匕首后,沈云心满意足,往坊市中心走去。 上一次,他莫明其妙的被送到了河对岸。回去之后,他反复回想离开时的情景,琢磨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他离开时的站的方位错了。 用鹅卵石铺出来的大圆形中间有一个用黑色石子铺成了大“十”字,将大圆形平分成四个区。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是从正南方的这个区出去的。 而进来的时候,他是面向正南方,扔的通行符。 思来想去,他认为,也许从正北方的那个区出去,才能回到原来的河岸。 试试看! 沈云在大圆形外,拿出二十枚坚甲护身符,飞快的打在身上。重点是前胸与面部。在这两个部分,他都加了一层坚甲护身符。 除此之外,他的左手抓了一把火符,右手抓了一把水符。 深吸一口气,他一个箭步朝大圆形的正北方冲了过去。 五色光一闪。 脚底踩到的是一片泥沙地。 他定睛一看。 没错!那个偌大的地洞就在两丈开外。 与此同时!寒光乍现! 呼——,呼—— 两把弯刀自前面的草丛里呼啸而出,朝他的面门直打过来。 该死的,先前那人还在! 反正又躲不过。沈云脚下不停,施展“穿云步”继续往前飞奔。当然,手里也没闲着。他先将左手的那一大把火符用“飞花越柳”的手法,使尽全力,往弯刀飞出来的草丛尽数打出去。 “噗!噗!噗……”好几枚火符接连撞到了两把弯刀之上,立马粉碎。 不过,两把弯刀也没讨到好,准头和速度大打折扣。 沈云歪打正着,竟然成功的避开了它们的攻击! 而余下的火符纷纷落入草丛里。 秋天的茅草发黄发枯,极为干燥,往往沾到火星子都会被点着。更何况是好几枚火符! “嘭——” 那一大丛茅草里顿时被腾起的火焰吞没了。 “啊——,啊——” 两道黑色的身影尖叫着自里头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云果断的往他们那边又甩出右手的那一大把水符。 “哗啦啦——” 每一道水符都相当于一大桶凉水。 两人猝不及防,被十几桶水迎面泼中。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连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还能顾得上打劫? 等两只“落汤鸡”回过神来,抹净脸上的水渍,视野之内,哪里还有那青衣小子的身影! “啊啊啊——”,一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冲沈云逃走的方向捶胸顿足。 另一人稍微好一点,吼了一句:“你有种!” 事实上,沈云此时屏住呼吸,蹲在一丛茅草里,离他们不过十几丈远。没办法,不到十息的时间里,他能逃出这么远,已是将“穿云步”发挥到了极致。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匆忙之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茅草丛里的火被冷冰冰的小西北风一吹,迅速蔓延开来。用不了多久,河湾这一带的茅草都会烧起来。他在草丛里也藏不住啊! 幸运的是,那两只“落汤鸡”也被火势蔓延的速度给吓到了。 “快灭火!莫惊动了坊主大人!”其中一人反应过来,顾不得拧干身上的湿衣服,赶紧的招呼同伴。 两人接连的往烧得“毕剥”作响的火堆里扔雨符。 “沙沙沙……”浓烟滚滚之中,那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手忙脚乱之下,他们竟然没有意识到是站在风向的下头。 “咳咳咳……”两人都被滚滚涌过来的浓烟熏得睁不开眼。 什么叫做乘你病,要你命?说的就是眼下! 沈云看得清楚,再次果断出手。 这一次,他以真气为引,用着十成的力气,打出了两大把银针。 呼呼呼——,数十根银针象流星雨一样,刺向那两人的前胸要害。 “扑扑扑……” 其中一人被打了个正着,前胸朵朵血花绽开,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另一个明显要强上许多,竟然避开了大部分的银针。 然而,貌似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沈云看到他双手捂住心口,“啊”的惨叫一声,紧接着象棵大树一样,仰面向后摔倒在地上。 反杀,成功! 沈云大喜,从藏身的草丛里跑出来。 这里毕竟是石桥坊市的入口处。和这两名打劫者一样,他也担心会惊动那位坊主大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连忙走过去捡回银针。 不想,他刚走近那个仰面倒在地上的家伙,便看到后者猛的睁开眼睛,硬挺挺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象鹰爪一般,划出十道诡异的淡蓝色光影,虎虎生风,打向他的面门。 诈死!这厮是诈死! 沈云心里“咯咚”作响,本能的扭身避开。 “受死罢!”对方狞笑着,身形一晃,双手如钩,往背心恶狠狠的挖下去。 而危急时刻,沈云的反应也不俗。当即从靴子里掏出新买来的残品匕首,头也不回,反手猛扎。 一击即中! “扑哧——”耳后,刀入皮肉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差不多同时,沈云感觉到后背猛的一阵刺痛。 他转过身去,只见匕首深深的没入了诈死者的眉心。后者咬牙切齿,凶戾的神色象是被定在了脸上。 沈云这么猛一看,被他吓得两个眼皮直跳,赶紧一脚当胸踹上去。 “扑哧”,匕首被拔了出来。 一道血线飙起,滚烫的,溅了沈云一脸。 “叭——”对方飞出去一丈多远,象只大麻袋一样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回沈云长了记性,一个箭步冲上去,提起匕首,准备扎第二下。 却在半道上打住了。 因为他发现,对方的眉心现出一个大血窟窿,脑袋底下枕着一大滩红的白的。 红的,自然是血;白的呢……沈云敛神细看,胃里顿时翻涌起来——是脑浆子! 那厮的脑袋竟然被他这么一下就用匕首刺了个对穿! 连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人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沈云讶然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残品匕首。 亮晃晃的利刃之上,滴血不沾! 啊呀,好宝贝! 这六千两银子花得真是超值! 他敢说,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兵器! 与之相比,如意刀简直就是渣啊。 此地不宜久留。沈云回过神来后,迅速的清除掉两具尸体身上残留的银针,顺道将他们扒光。 衣服等物暂且卷成一团,胡乱的塞进了百宝囊中的一只空瓦罐里头。 两具白花花的尸体则被他扔进了附近的大地洞里。 最后,他打出一把水符灭掉茅草丛里的残火,施展“穿云步”,飞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天凉好各秋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零三章 好厉害的毒 沈云一气跑出了大河湾。感觉后边没有人追上来,他暗中松了一口气,闪身躲在路旁的一处密林之中。 这里是他事先看好的一个以备不时之需的藏身之处——后背上凉嗖嗖的。反杀成功之后,他抽空伸手摸了摸后背。那厮的手指头比寻常的刀还要锋利,就那样在他的背心抓了一下。结果,他那一处的衣服被抓破不说,还伤到了皮肉。他摸的时候,背心处的衣服已经湿了很大一坨。 当时,他生怕外边的动静会惊动石桥坊市的坊主大人。是以,飞快的清理掉现场后,连背上的伤也不敢仔细处理,只是匆匆的封住周边的血道,赶紧逃了。 再往前走,便到了官道上。 虽说今天的天气不好,来的时候,官道上没看到什么行人。但是,难保现在官道上没有过路人。他的后背上那副样子,太招人眼了。 更重要的是,后背上的血道被他自己封住了。在伤口未处理之前,他暂且不能动用真气。此时,若是再碰到劫道的,他的处境会很危险。 是以,后边既然没有人追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好后背上的伤。 好在上次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坊市周边的危险,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百宝囊里,除了换洗衣的衣服,还带有医药箱、伤药、百花玉露丸等。 脱掉夹衣和亵衣之后,沈云先是仔细察看后背上的血渍。 因为他早早封住了伤口周边的血道之缘故,所以,两件衣服上的血渍只有碗口大,没继续扩大。 看到白色亵衣上的血斑之中带有黑色,沈云不由眉尖轻皱。他将之放在鼻子底下仔细的闻了闻。 有一丝很微弱的腐臭味! 江湖上,伤人的阴损手段五花八门。更何况,那两人还是修士。手段不知道更要高明多少倍。 沈云暗中庆幸,自己听从师父生前的江湖经验,第一时间封住了伤口周边的血道。 如此一来,第一时间止住了血,更重要的是,也能封住毒物,阻止其在体内扩散。 他看不出来那厮使了什么毒。从血渍的颜色,还有那丝微弱的腐臭气味,那厮的指甲里肯定是有名堂的。 也不知道师门的解毒秘药百花玉露丸是否有效。沈云服用了一粒。 待药丸化开之后,他取出新买的匕首,咬在嘴里,先是用银针封住后背上的五处要穴,然后,反手去摸后背的伤处。 一共有三道皮肉翻开的伤口。它们都不是很大,也不深。只是翻开的皮肉摸着水沾沾的,有腐化的迹象。 而封住血道的效果也完美的展现出来了——伤口的周边都还好,并无异样。 再看手上沾的血。 也是颜色发黑,带有腐臭的味道。 沈云还是看不出伤口上到底沾的是什么毒。是以,他只能先剜掉三道伤口的皮肉,然后,放血。直到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水变成正常的鲜红色为止。 痛吗? 当然痛。 因为伤口在后背,眼睛看不到,全程只能凭手和伤口的感觉,所以,他在试着一点点的剜除受伤的皮肉时,既不能用麻药,也不能用银针封穴。 沈云在地上铺了一床席子。席子上面摆了纱布、一只干净的小瓦罐,和一字排开的十碗凉开水。 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他跪坐在席子上,反手拔掉封住要穴的五根银针,咬紧嘴里的匕首,拿着如意刀,反手开始剜肉。 剜下来的血肉,放进小瓦罐里。这些是难得的标本。到底是什么毒,他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为防止毒性扩散,每剜一次之后,如意刀都要用一碗凉开水冲洗干净。 而纱布是用来擦试伤口止血的。 总个过程,他用了一刻多钟。事先的估算很准确。纱布、十碗凉开水,不多不少,恰好用掉。 纱布上沾的血终于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色。 在这样冷嗖嗖的天气里,沈云光着膀子,整个人却汗津津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剜下来的那些皮肉象是摆放了好几天,有些发臭的腐肉。 接下来是上药。 沈云取出刀伤药,反手洒在伤口上。 师门的刀伤药里头含有镇痛止血的药材。药粉一沾到伤口,便是清清凉凉的。火烧火辣的痛感立马去掉了一大半儿。 好舒服呀。沈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上完药之后,他拿出纱布和绷布,包扎好伤口。 擦干身上的汗水之后,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伤口暂时是处理好了。如果是凡人的毒,这样处理,已无大碍。然而,那厮显然是修士,沈云的心里挺没底的。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改变原计划,先回县城,找间客栈住下养伤。等伤口结了疤,再回去也不迟。 因为受了伤,当晚沈云没有练心法,早早的上床睡了。 师门的刀伤药镇痛效果一直很好。然而,这一次却效力大打折扣。沈云在床上才躺了一会儿,伤口越来越痛。很快,痛到好象又在剜肉一般。冷汗如雨下,他哪里还睡得着? 修士使的毒,果然不简单! 沈云起床,又服用了一粒百花玉露丸,重新上药。 又暂时止住了痛。他继续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沈云发现自己掉进了一片看不到边的火海里。尤其是后背,更象是烧起来了一般。 好痛! 难受死了! 他打了个滚…… “扑腾——”他从床上滚落,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人,马上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 但灼烧的感觉却是真真的,不是做梦。就连自己喷出来的鼻息都似乎带着火星子。 并且,头昏脑胀,全身的每一处关节无一不痛。 不用说,又是伤口在作怪。 他发烧了。 显然,师门的刀伤药没有效果。百花玉露丸在十二个时辰里,最多只能服用两粒……怎么办? 想到师父生前曾说过,武者能驱动真气疗伤。沈云决定试一试。 怎么驱动真气呢? 师父说过,每个人的法门都不尽相同。 而沈云试过的最有效的法门是练心法。 他就在地上盘腿坐好,练起心法来。 真的有效! 一遍心法下来,鼻子里头喷火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那么,继续! 第二零四章 好险 夜色深沉。雾气渐甚。 接连两道五色光飞闪而过。 迷雾之中,隐约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咦,爷爷,那是什么光?”矮个子指着地洞那边问道。听声音,这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高个子是一个身材削瘦的老头儿。他顺着孙子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黑漆漆的大地洞口跳跃着一道微弱的蓝光。 “不好,是邪修在洞底晋阶成功了!快走!”老头儿神色大变,一把抱起孙子,几个纵跃,转眼消失在迷离的薄雾里。 蓝光越闪越亮。 大约半刻钟后,从洞底传来一声“砰”的闷响。 蓝光猛然变亮,照得漆黑一团的地洞底部一片幽蓝。 在那里有一大堆浮土。 突然间,呼——,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浮土堆里钻了出来。 紧接着,又钻出来一只手。 呼啦——,浮土堆被冲开。 一个成年男子,双目紧闭,直挺挺的从土里坐了起来。仰着头,张大嘴,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十来息之后,他那原本象死人一样灰白的脸渐渐回暖,虽然还是苍白,不带血色,但至少看着有了些生气。 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所有的蓝光嗖的收拢,化成一抹幽蓝,钻进了他的眉心里。 男子微怔,旋即,象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 那里不着一缕,皮肉翻卷,沾满了泥土。有好几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 简直是惨不忍睹。 然而,现在,所有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三息不到,泥土“扑扑”落尽,现出削瘦的胸脯。上面的皮肤苍白,却象刚剥掉外壳的煮鸡蛋一般细滑紧致。 竟然连一道细小的疤印也看不到! 男子张开双臂,仰头大笑:“桀桀桀……‘不破不立,不死不修’,原来如此!” 那声音阴测测的,象极了夜猫子的怪叫。 脚一动,感觉踢到了什么。他拧眉刨开那里的浮土。 一只象鹰爪一般钩起来的人手露了出来。 “师兄?” 眉头轻跳,男子双手翻飞,很快从中刨出了一具尸体。 “啊,真是师兄!”看到尸体的眉心有一个对穿的血窟窿,他伸手怜爱的摸了摸。 苍白的手指头上全是血。 男子收回来,送进嘴里吮得干干净净,轻轻摇头:“识海被毁,师兄,你是真死了呀。”说着,他贪婪的盯着面前的尸体,勾起嘴角,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师兄原来一直在骗我。你早就炼化了尸毒。只可惜,你一直没能勘破‘不破不立、不死不修’这句真言。倒是白白的便宜了师弟我。毒尸之材,想来不出三年便能炼到铜尸境。好吧,看在一场同门的份上,我会替你报仇。等我腾出手来,便去寻出杀你之人,将他抽魂剥魄,也炼成傀儡,好与你做伴。桀桀桀……” 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他抱起尸体,拉出一串残影,跃出数丈深的地洞,扬长而去。 十几里之外的客栈里。沈云盘腿坐在地上,潜心练心法,对河湾边的地洞底的变故自然是一无所知。 当练完第三遍心法时,浑身的高热终于被压制住了。 感觉后背的伤口那里湿嗒嗒的。同时,屋子里象是放了一只死耗子,迷漫着难闻的气味。而以他的背后尤为浓烈。 沈云狐疑的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床头点燃油碗灯,脱下亵衣察看。 只见后背上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圆印子。 油呼呼的,腐臭的气味就是从圆印子发出来的。 这是练心法时,用真气逼出来的毒?沈云愕然,心道:到底是什么毒?如此之厉害! 明明他制伏那厮之后,立马就服用百花玉露丸,并且封住了伤口周边的血道。没过多久,又剜肉放血疗伤。 没想到,毒还是扩散到了全身! 如果不是夜里起了高热,他还察觉不到呢! 沈云解下绷布和纱布。上面也是沾了黑油一样的污垢。 沈云不敢掉以轻心,摸索着用纱布将伤口清洗干净。洗下来一大碗黑色、发臭的污水。 伤口尚未愈合,不过,也没有摸到新的腐肉。 不知道体内的毒有没有全逼出来? 沈云索性上不刀伤药,只是用纱布简单的在伤口上包了两层,在床上盘腿坐下,继续练心法。 事后,他再一次甩了一把冷汗:一遍心法练完,后背上又凉嗖嗖的。他拆下纱布一看,上面果然又沾了黑油一样的污物。颜色、臭味与先前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体内的毒不比先前少! 所以,必须再练心法。 就这样,清洗干净之后,他接着练心法。对比前面两次的逼毒经历,他总结出来:每次练一遍心法即可,逼毒的效率最高。 练心法、清洗,再练心法,再清洗……如此又反复了三次,纱布上的黑垢终于变淡变稀了一些。 然而,毒还没完全逼出来。 继续! 到了东方破晓的时候,沈云练完了第十二次心法,睁开眼睛,拆下伤口的包扎。 纱布上只沾了些许淡红色的血水。 终于,体内的毒清除干净了! 这些毒要是留在体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祸害! “好险!”沈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反手试着去摸背上的伤。 太好了!血完全止住了。 他这才拿出刀伤药洒在伤口上,仔细的包扎好。 处理妥当之后,他浑身象是散了架一般,歪躺在床上,回想起这次的经历,心道:如果师父在世,知道了,肯定又会骂我‘活该’。 可不就是活该吗? 明明知道修士的手段比江湖人更阴险,却放着手里的二百多枚坚甲护身符不用,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冲了出去! 这次真的算他运气好,一是碰到的打劫者也同样低估了他的能力,叫他侥幸得了手;二则,他在坊市里买了一把超锋利的残品匕首。 当然,话又说回来,他的果断反击才是这次脱险的最根本原因。 这种反击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主要是基于他少时打猎讨生活的经历——长年累月在山林里,与野兽性命相搏,不但使他对危险非常敏锐,而且还能迅速对险情做出反应。这些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江湖险恶,修士的世界更是险上加险。 沈云举起双手看了看,心里盘算道:在玉溪镇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安逸了。不知不觉之中,我渐渐放松了警觉。以后还是得常常去山里行走,打打猎,莫让自己倦懒下来才行。 第二零五章 又遇钱师尊 不知道是曾中了奇毒的缘故,还是因为昨晚折腾了一宿,没有合眼,沈云倦得很,整整一天,猫在房间里补眠。连当天的三餐饭都是叫伙计送到房间里来的。 下午换药的时候,他摸着伤口完全退了热,干干爽爽的,周边的红肿退去不少,这是好转的迹象。想来换过这次药,明早起来,伤口能结痂。 第二天清晨,沈云和往常一样醒来。 哇,神清气爽! 昨天那种昏沉沉,两个眼皮好似千斤重的倦意感不复存在。 他连忙爬起来换药。 果不其然,伤口周边的红肿完全消退了,表面结了一层痂,手感粗糙,有点儿硬。 这表明,里头的奇毒确实是完全被逼了出来。因为据他的观察,发现奇毒能使肌体脓肿、生腐,以至完全的溃烂,所以,只要奇毒不消,伤口根本就没有结痂的可能。 他那悬着心,总算是彻底放下来。 换药、包扎好伤口后,沈云换上干净的衣服,出了客房。 昨天,他其实也没有闲着。只要稍微清醒一些,便在心里复原逼毒的过程中,气息、脉搏,还有体温,以及身体的各种状态和反应。理清楚之后,他以百花玉露丸为基础,试着通过加减药材,推导能解奇毒的试验药方。 想了一整天,他拟出了四个新药方。准备吃过早饭,去市集里抓齐药材,再回客栈做试验。 解毒的药,往往很多本身就是有毒的。象他初步拟出来的这四张试验药方,里头用了很多有相生相克的药材,总体呈毒性,自然是不能公然拿到药铺里去配的。通常的做法是将药方分拆开来,去不同的药铺里配。 县城的药铺有十几家之多,沈云从中挑选了七家,终于配齐了所需的药材。 当他提着四大包的药材,从第七家药铺里走出来时,已是下午时分。 先前顾着配药,他连午饭还没用呢。摸了摸空瘪的肚子,他提着药材,去了街对面的“杨家饭馆”——之前买的那些药材,只要出了药铺,他都会寻个无人的僻静之所在,放进百宝囊里。在第七家药铺里,他配的是四味辅药,也是常见的滋补药材。再加之,出了铺子就是热闹的大街,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使用百宝囊。故而,他一直提在手里。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馆里,跑堂的伙计比客人还要多。 “两碗米饭,一盘猪头肉和一盘青菜。”沈云随便挑了张空桌子,将四大包药材放在上面,坐下来,跟伙计点了菜。 “好咧!”伙计送上一小碟水煮豌豆,“小哥稍等。” 沈云便坐在位置上,剥豌豆吃。 才吃了几粒,自店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沈云瞥了一眼,心中讶然——竟然是钱师尊!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穿道袍,做道士打扮。而是身着寻常的半旧蓝色棉布夹袍,肩上搭着一只大褡裢。 见他这副装扮,沈云心里有些犹豫:显然钱师尊是在故意掩瞒武者的身份。到底要不要上去拜见他呢? 就在这时,钱师尊也看到了沈云,冲他展颜轻笑。 “世伯。”沈云见状,连忙起身,迎上去,抱拳行礼。因为不知道他这回是做什么来的,担心给他捅篓子,所以,不敢以“师尊”相称,就连姓氏也省去了。 “世侄,又见面了。”钱师尊微微颌首,面露赞许,“你吃过了?” “还没,刚来。”沈云将钱师尊引到自己的桌子前,招手叫来跑堂的伙计,“加一副碗筷。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捡两样好的,端上来。” 伙计笑问:“小哥,要上酒吗?我们店里有上好的米酒。” 沈云看向钱师尊。 后者摆手:“不用上酒,吃饭就行。” “有热茶吗?先送两碗来。”沈云挥手。 “好咧,二位稍等。”跑堂伙计吆喝着去了后堂。 这回,他倒是快得很。沈云与钱师尊刚坐下,他就一手拿着两只空碗,另一手提着一只长嘴的大铁壶从蓝布门帘后面出来了。 “热茶来了。”他小跑过来,将空碗分别放在沈云与钱师尊的面前,倒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二位,还要添些什么吗?” 沈云轻轻挥手。 跑堂伙计提着大铁壶退下了。 “我到这里寻访一位故人,没想到会碰到世侄。”钱师尊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沈云将四大包药都挪到旁边的空长凳上:“我如今在玉溪镇租了一个小院子独住。入秋之后,镇里家家户户都会泡药酒,滋补身体。听街坊说,县城的药材品质好,价钱却要便宜许多。所以,这两天过来配几味药,好跟街坊们学泡药酒。” 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在玉溪镇,人们确实有入秋泡药酒的风俗。他买的这四味药,也是泡药酒的常用药材; 假的是,他来县城,可不是图这边的药材便宜。 他也知道钱师尊的志向所在,只是,他若要对钱师尊坦言石桥坊市之事,必然会牵出他杀掉“黄大哥”等他们三个的事。其中牵涉到三条人命,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钱师尊看了一眼四大包的药材,微微颌首:“秋冬之时,适当用些药酒是可以的……” “饭菜来了!”正说着,跑堂的伙计吆喝着端了饭菜上来。 钱师尊止住话,静等伙计上菜。 “八宝鸭、红烧狮子头,还有猪头肉和青菜。”伙计一边上菜,一边报着菜名,末了,送上两大碗米饭,笑嘻嘻的招呼道,“两位,请慢用。” “来,先吃饭。”钱师尊拿起筷子。 “是。”沈云这才端碗。他现在是执晚辈礼,见钱师尊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便也不再说话。 一刻来钟过后,钱师尊用完饭,放下了筷子。 沈云也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招呼伙计:“再来两碗热茶。” “不用了。”不等伙计回应,钱师尊抢先摆手。他在桌子上放了一块碎银子,起身对沈云说道,“我就住在近旁的客栈里。走,去我那里,我们接着说话。” “是。”沈云立时意会过来——钱师尊也有话要跟他说,却嫌这里不方便。 第二零六章 你怕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很快,沈云跟着钱师尊来到一家叫做“福顺来”的寻常客栈。 钱师尊住的是单间,在楼上。 房间的窗户下摆着一张小四方竹桌,以及两条方杌子。 钱师尊将肩上的褡裢解下来,随手放在床上,指着窗户那边,招呼沈云道:“坐啊。天有些冷,我去叫伙计送壶热茶上来。”说着,径直出去了。 沈云应了声“是”,在窗户前的一条方杌子上坐下。 外面是闹市,隔着窗户也能清楚的听到人来车往的嚣闹声。在这里说话,只要声音不是特别大,很难引起下面的路人们的注意。这里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儿。 不一会儿,钱师尊自己提着一个白色的圆肚瓷茶壶进来了。 “恰好厨房有刚煮好的热茶,我便提了一壶上来。”他关上房门,快步走到窗户前。 小竹桌上有一个瓷碟子,里头倒扣着一撂共三个干净的白瓷茶碗。沈云连忙起身摆好两只茶碗,双手去接钱师尊手里的茶壶:“钱师尊,弟子来罢。” 钱师尊没有推脱,顺势将茶壶递给了他,撩起夹布袍,在他对面的方杌子上坐来下:“石平县的事,你知道吗?” “是叛军烧了屯兵所的那件事吗?”沈云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钱师尊点头。 沈云倒了两碗茶,将茶壶放到桌子上,又坐下来:“那晚,我从金燕楼出来,就看到屯兵所方向火光冲天。人们都从屋里跑出来看热闹,传言是屯兵所走水了。后来,我回到客栈,听伙计们说了,才知道是叛军放的火。据他们说,对面一个人也没有跑出来。第二天清晨,听掌柜的说,叛军半夜里就走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仙府很快就要过来封街,捉拿叛军。他叫我们乘着仙府的人还没过来,赶紧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我一听,赶紧的收拾行李,退房出城。离开石平县后,我便长住在玉溪镇。时常听到石平县那边的传闻。听说没几天,很多仙符兵赶到石平县。他们说是要捉拿叛军,封锁四门,许进不许出,搞得石平县里怨声冲天。” 钱师尊笑问:“那晚,你去金燕楼作甚?也是想混进宴席里去,打听龙气的消息吗?” 沈云挠了挠后脑勺:“没能听到龙气的消息。” “我也是。”钱师尊说道,“想跟那位仙官大人赴宴的话,要先向他投名帖。我既不想跟风,又觉得仙府那边行事有些蹊跷,所以,那晚没能跟着去赴宴,只好自己想办法混进金燕楼里。金燕楼的东家是一名筑基修士,楼里的情形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那晚,我假扮成楼里的厨子,好不容易才混进仙楼。就在这时,楼里的守卫倾巢而出。听说是天楼的宴席出了大乱子,我也不敢再逗留,急急的下了楼,从后厨离开。刚从里头出来,金燕楼便发生了大爆炸,塌了一大边。很多人没能逃出来。” 沈云心道:怪不得那晚在宴席上没有看到钱师尊呢。 钱师尊喝了一口热茶,话锋一转:“不过,那晚我也没空手而归。机缘巧合,我在仙楼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沈云的胃口被他吊了起来。 “是关于散修坊市的消息。我在省城的时候,听说石平县这边有一个散修坊市,一直想过来寻访。半道上碰到了同乡老李。我们俩做了个交换。我告诉他散修坊市的线索。而他则告诉我龙气的传言。两样都是我们俩想要知道的,于是结伴一道去了石平县。”钱师尊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老李向那位仙官大人投了名帖,那晚跟着一道去赴宴了。但是,那晚,他没有再回客栈。从此,杳无音信,估计是凶多吉少。” 沈云听了,心思转得飞快:钱师尊说的散修坊市就是石桥坊市吗? 这时,钱师尊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那晚我在金燕楼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枚法符。说是执此符,便能看到一座双拱的石桥,进入那个散修坊市。不想,没两天,它便自己烧成了灰烬。我将它的样子大致描绘了出来。沈云,你在这里,见过与它相似的法符吗?” 沈云拿起纸一看,心里乐了——纸上画着一枚六边形的法符。虽说上面的符文只是画出了个大概,但是他还是认得出,这是一枚石桥坊市的通行符。可见,钱师尊并不懂符术。 “弟子知道。这是一枚石桥坊市的通行符。”沈云说着,暗中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通行符,双手递给钱师尊,“我去过那里两次。石桥坊市逢双月的十四开市。这是一枚下一次的通行符。” “你的运气比我要好多了。”钱师尊没有接,“要怎样才能得到通行符?” “在坊市里可以用银钱兑换到。”沈云道用银子兑换灵珠,赠送通行符的事。 听说这一枚是多出来的,钱师尊这才接过通行符。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来,现出里面的一枚红色灵珠。 “你说的灵珠,就是此物?”他将盒子推到沈云面前。 “正是。”沈云老实的点头。 钱师尊抚掌:“那两人将此物视作天大的机缘,最后为之同归于尽。我也以为捡到了一件奇宝。哪知它只值十两银子!”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那两人泉下有知,岂不是要悔断肠子!” “弟子也是到了坊市之后,看见的修士多了,才知道他们其实与我等凡夫俗子没有什么不同。”沈云说道,“若要比狠斗凶,我等远远不及他们。弟子去了两次坊市。每次不论进坊市,还是出坊市,都碰到了杀人劫道的凶徒。这就一次,弟子一时不慎,险些上了大当。”接着道出身中奇毒之事。 钱师尊听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听完之后,他的眉头已经在眉心处皱成了大疙瘩,直言道:“沈云,你怕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第二零七章 不见了! “什么?”沈云吓了一大跳,“弟子还没有完全逼出奇毒吗?” 钱师尊摇头:“如果真是我料想的那样。现在还不好说。要等到半夜的时候,方能知晓。” 沈云追问道:“钱师尊,到底是什么毒?” “我年少的时候,县里曾发生过一桩离奇的毒杀案。仙府的大老爷看到尸身后,如临大敌,当即下令烧毁尸体。不管死者生前,还是死后沾过的物什,也统统付之一炬。后来,我去武馆学艺,从一位师父口里得知,那桩毒杀案原来是邪修寻仇。邪修在仇家的茶水里下了尸毒。此毒甚是阴狠,中毒之人,医石无药。最初是高烧不退,半天之后,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出三日,全身腐烂,活活痛死。然而,人都死了,事却还没了。据说,如果不烧掉尸身,待到邪修再来寻,刨坟开棺,略一做法,尸身会生出长长的獠牙,手生利爪,变作行尸走肉。昼伏夜出,以活人的血肉为食,沦为邪修的傀儡。”钱师尊担忧的看了沈云一眼,“听你所说,你中的毒很象是尸毒。” 行尸走肉?不就是太师祖在手札里写过的那种邪物吗?原来中了尸毒,最终会变成那样的邪物!沈云听得毛骨悚然,不由伸手去摸后背。 哪知,钱师尊又道出更厉害的:“我还听说,邪修炼出来的尸毒,与尸体腐化之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尸毒是不同的。即便是多年以后,邪修还能辨认出自己提炼出来的尸毒。中毒之人侥幸能逃出生天,也难逃脱邪修的追杀。因为不管他逃出多远,邪修都能追踪到尸毒,从而再找到他。” “可是,他们俩都死了。”沈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亲手将他们的尸体扔进地洞里,还推了一些土埋起来。” “我听说的是,邪修会死而复生……”钱师尊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你也莫急。我也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到过。这样吧,今晚,你且在我这屋里住下来。如果今晚你没有再发热,体内应该是没有尸毒了。明天,我与你一道去寻那两具尸体。是与不是,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 “是。”沈云向钱师尊道了谢——寻常人碰到这等祸事,肯定是躲都躲不及呢。在这种时候,钱师尊还敢留他下来,陪他一同面对,他真的甚是感动。 后者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幸运的是,子夜过了,沈云也没有发热。 第二天清晨,外面下着牛毛细雨。两人胡乱的用过早餐,出东城门,去了河湾。 河湾这边平常本来就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是这样的鬼天气里。放眼望去,偌大的河湾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喏,就是前面的那个大地洞。”沈云忐忑的遥指河边黑黝黝的大坑。 钱师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过去看看。” 很快,他们来到了大地洞的边上。 沈云往底下一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底下,原本隆起的地方,一片狼藉,很明显的现出两个大坑。 埋在那里的两具尸体, 不! 见! 了! “这……”他惶恐的望着钱师尊,“他们真的能死而复生?” 绝对不是假死! 生为医者,又打了那么多年的猎,他分辨得出什么是假死;再者,两人的上身被他用银针打得稀烂,连五脏六腑也未能幸免。换成常人,只能是死的不能再死。 钱师尊一脸凝重,盯着坑底,良久,应道:“应该是的。”好吧,听说,是一回事;但亲眼见证,真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此刻,除了匪夷所思,他是后背一片冰冷。 “那他们俩会来找我复仇?”沈云的心沉到了谷底。 钱师尊抬头看着他:“事已至此,你也别游学了,先回武馆避一避。武馆里有玉宁道长等多位得道高人坐镇,想来那两个邪修也不敢造次。” 躲起来?沈云不太愿意。 一来,回到武馆,哪有在外头的自由自在?画符、练拳、制药、练心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就不用避讳;二来,什么是道?玉宁道长他们不屑于跟他说。而他自己读书,又找不到答案。直觉告诉他,要想找到答案,游学不失不一个好办法;还有就是,真如钱师尊所言,不论逃出多远,那两个邪修都能寻来。他怎么能将邪修引去武馆呢?万一,玉宁道长他们也对付不了呢? 钱师尊看出了他的犹豫,叹了一口气:“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于是,两人又返回了福顺来。 钱师尊亲自去厨房泡了一壶浓浓的热茶上来。 滚烫的浓茶下肚,沈云感觉好多了。 “钱师尊,我不想回武馆。”他如实以对,“此事与武馆无关,我不能把那两个邪修引回武馆。” 钱师尊劝道:“玉宁道长他们出自仙门,又是得道高人。哪里是区区两个散修能敌的?你回去之后,如实禀报与玉宁道长他们。你是武馆的弟子,身为师尊,玉宁道长他们会为你出手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沈云还是很担心:要是万一玉宁道长他们也奈何不了邪修呢? 因为武馆里也不是没出现过邪修——三年前,吴大小姐就是在武馆里,死于邪修之手。到他离开武馆,外出游学,此案也未见有下文。可见,玉宁道长他们并非钱师尊所说的那般神通广大。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邪修若有心找他复仇,他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 躲避,绝对不是办法! 当然,他也心存希望:昨晚他没有再发热,证明体内已经没了尸毒。没有尸毒为引,人海茫茫,那两个邪修要想找到他,也绝非易事。 总而言之,钱师尊也与此事无关,能为他做这么多,已经很令他感动了。又不是什么好事,他并不想将其牵扯进来。 是以,他点头称是。 钱师尊久在江湖行走,炼就了一双利眼,岂能看不穿他的心思?当下,起身去床头拿来笔墨笔砚,摆在小竹桌上:“磨墨。” 沈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敛了心事,老老实实的磨墨。 钱师尊提起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写完,撂下笔,又用笔折了一个信封,再刷刷的提笔写上一行字。一边写,一边吩咐:“你体内的尸毒应该是清除干净了。你手头,但凡他们接触过的物什,比如说,那天你穿的衣物等,统统都要烧掉。你若不想回武馆,那么,就去仙都。走得远远的,那两个邪修未必能寻到你。况且,那里是仙帝脚下,仙者如云。不论谁去了那里都得小心行事。那两个邪修就算要找你复仇,也会有所收敛。我有一位老友,在仙府谋事。我给你写一封信,请他为你择一家武馆游学。他与我有过命的交情。你只管拿我的信去找他,他不会推却的。” “是。”沈云感觉眼里好热:钱师尊一片良苦用心,为他考虑得如此周详,他还能说什么? 第二零八章 到底是谁 两个多月之后,午夜。 “踢打、踢打……”迷离的夜雾里现出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前面的那人,是个身材削瘦的道士。也许是因为夜里太冷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黑袍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比道士高出半个头,身形也要魁梧一些。只是头上戴着大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现出一个长满白胡子的下巴。 他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宽大的黑色长袍也难以遮掩他那诡异的走路姿势。“踢打、踢打”的诡异脚步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抬头看向前面的山坡,道士站住身形。黑袍人亦停了下来,站得跟标枪一般笔直。与他依然相隔三步远。 “应该就在前面了。”道士眯起眼睛,看向被迷雾笼罩的山坡。寒夜里,他那细长而又深邃的眼睛里,闪着阴测测的蓝光。 他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黑袍人,桀桀的笑了几声:“师兄,我很快能炼成第二具傀儡,而你马上就会有伴了。” 黑袍人依旧站得笔直,没有吭声。 道士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回应,说完之后,转回身去,继续往山坡上走。 黑袍人反应不俗。在他迈腿的那一刹那,“踢打、踢打”的脚步声竟是同时响起! 两人依然是一前一后,不多不少,仍然保持三步远。 他们走路的速度不慢,半刻钟不到,已然出现到山坡顶上。 寒冬腊月的,本是万物凋敝。而这座山坡尤其清冷,光秃秃的,连根枯草也看不到。稀稀落落的乱石之中,露出一个孤伶伶的小小土坟包。 道士却甚是满意,又回过头去,对黑袍人挑眉轻笑:“师兄,你的尸毒果真厉害。你那仇人埋在这里,方圆数里之内,都是寸草不生。可怜的,他被孤伶伶的埋在这里,连块墓碑没留下来。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坟包里头有没有副象样的棺材?如果没有的话,我少不得还要做一回善事,明日去山下为他寻摸一副厚实的来。” 黑袍人还是没有言语,一味的直挺挺的站着。 道士慢慢的踱到坟包旁,仔细察看,确定无误之后,抬头看着也跟了上来的黑袍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师兄,杀身仇人就埋在那坟包之下,你还客气什么?赶紧的,去把他刨出来呀。待我将他也炼成傀儡,好与你做伴啊!” 黑袍人“踢打、踢打”的走到坟包前。 呼——,一双胳膊硬生生的平抬起来。宽大的袍袖之下,现出一双利爪! 没错!就是利爪!因为这双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它们长满白毛,十个指甲起码有两寸长,又尖又弯,比墨汁还要黑,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黑袍人以爪为锄,呼呼——,干净利落的挥向小小的坟包。 他的动作虽然看着僵硬怪异,但是却极有效率。三五下的,坟包被扒开来。 恶臭自里头冲了出来。 不过,道士和黑袍人都象是没有闻到一般。不躲不避,他们俩甚至于没有伸手去捂鼻子。 窄窄的坟包有一人多深,里头没有棺材,只有用布条绑成圆筒形的苇席。并且,这场苇席浸满黑色的污垢,也差不多快烂掉了。如果不是外头用一寸来宽的麻布条缠捆着,它早就散了架。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把长长的黑发自里头露了出来。 “他的家人真是小气啊。将人埋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也就罢了,还连副象样的棺材也不给。好在师兄种的尸毒发得还行,不然,这一趟真是走得不值。”道士撇撇嘴,冲黑袍人挥手,“抱出来。” 黑袍人身形一晃,跳进了坟包里,伸出利爪去抱破苇席卷。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些缠捆着苇席卷的麻布条底下,“嗤嗤”的游走着无数金色的光点。 是符光! 道士认了出来,大叫一声“不好”。他连转身也顾不上了,直接展开双臂,身体打横,飞也似的往后退。 然而,还是晚了。 数不清的金色光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汇集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坟包被炸上了天。 黑袍人首当其冲,被炸成了碎片。 巨大的气浪腾起。倒霉的道士当即被打了个正着,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象个失控的大风筝一般,重重的往下扎。 还没有完! 飞沙走石之中,竟然裹着数不清的绣花针与三角尖锥! 嗖嗖嗖…… 转眼,道士被扎成了刺猬——没有被扎成马蜂窝,是因为他还有两把刷子,身法与反应皆不凡。转眼间竟然已逃出四五丈远。三角尖锥是符法所化,隔着那么远,已然消散。而绣花针的威力也大打折扣,只是扎在道士身上,未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气浪散开之后,道士象个破麻袋一样,“叭”的一声,重重的跌在坑底——也不知道那苇席卷里包了多少爆破符,这一炸,可以说是,地动山摇,整个山坡都塌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坑。 碎石与泥沙俱下,沙沙的,转眼,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一块巴掌大的黑布飘呀飘,轻轻的落在他的一只手边…… 荒山野岭的,方圆数十里之内,皆无人烟。又是寒气深重的半夜,是以,巨大的爆破声未能引来人。 第二天清晨,道士幽幽醒转。手一动,摸到了一角熟悉的布料。 “啊,师兄——”他尖叫着翻身爬坐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师兄? 他低头看着手里抓着的黑碎布,恨得浑身直打颤。 师兄,没了!被炸得粉碎,总共就只给他剩下了一块巴掌大的黑布。 而这块黑面来自于他给傀儡穿在外面的寻常布袍。它是干净的!上面不带一星半点的尸毒! 可恨呐,什么都没有了! 一具上佳的傀儡! 师兄用近二十年炼化的尸毒,也荡然无存! 更让他愤怒的是,没有尸毒为引,他连报仇都不知道要找谁! “是谁?到底是谁!” 阴测测的咆哮声震得四面的沙石扑扑的直往下掉。 同一时刻,数千里之外,仙都,北城门。 离开城门还差一些时间。但是,城门外的雪地里已经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沈云就在其中。 和周边的人们一样,他也不住的跺着冻得发麻的双脚,“呵呵”的向发僵的双手吹着热气。 太冷了,这里冬天的清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的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零九章 值得吗? 因为不想连累钱师尊,所以,那天,沈云借口要回赶回玉溪镇收拾行囊,早早的与钱师尊作别。 但是,离开福顺来之后,他没有立刻赶回玉溪镇。而是回了投宿的客栈。 思来想去,他也觉得钱师尊的提议极为明智。 他连武宗都不是,肯定不是那两个死而复生的邪修的对手。所以,留在玉溪镇,不走的话,万一他们俩寻上门来,他只有死路一条。呃,不对,按钱师尊所言,以邪修的手段,到时,他要是能痛痛快快的死了,倒也是一大幸事。 没有谁想死。他也一样。 既然留不得,就只有走了。 去哪里呢? 回武馆,他是真不愿意。 钱师尊提议,要他去仙都。理由也很有说服力。他被说得动了心。 但是,就这么逃走,他极不心甘。怎么的,也该给那两个邪修留点“惊喜”,才算对得起自己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剜肉除毒的苦,岂能白受? 想了一夜,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如果那两个邪修不来则罢,只要他们敢以尸毒为引,找上门来,他这个法子定叫他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钱师尊反复叮嘱他,与那两个邪修交手那天,他身上穿的、戴的,从里到外,都万万留不得,必须一把火烧掉。 他偏不! 首先,他从市集里买来一只死猪,剥掉外皮。 先前他从自己身上剜下来的那些腐坏的血肉,一直被他用小瓷罐密封着,收在百宝囊里。 他将那罐子拿出来,用长长的筷子夹着腐肉,沾上血水,在猪尸上细细的抹了一层。 接着,他将那些衣服好好的,一件件的套在猪尸身上。 最后,往猪头上套了一把从市集里买来的长发,外面用一场苇席裹住,装扮成人尸的样子,密封在一口大瓦罐里,暂时放进百宝囊里。 第一步,完成。 计划的第二步,他要在周边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 尸毒太过邪恶、霸道。是以,他要找的这个地方,至少周边数里之内,要既没有人烟,也没有水源。 花费了十天的时间,沈云走遍了周边数十里的群山。终于叫他寻到了一处中意之地——在一座石头山的山顶,有一块小小的沙石地。这里是个鸟不拉屎的偏僻所在,他特意守在周边盯了五天。期间,一直没有人在这一带出现过。 最后一步是,深埋猪尸,立一座假坟。 这里头,沈云做了不少手脚: 比如,他从《符阵》一书中得知,如何画下品爆炸符,以及用下品爆炸符布设初级爆破阵。 于是,除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了画爆炸。十来天之后,他终于凑齐了布阵所需的三百七十枚爆炸符。 他巧妙的利用捆绑苇席的麻布条做遮掩,将初级爆破符布设在苇席的表面。 据书上说,如此布设出来的符法初级爆破阵,有效期长达五年。在五年里,只要那两个邪修只要一动苇席,便会立刻触发爆破阵。 又比如,为了增强爆破阵的威力,他把猪尸的内腹掏空,用火药、大量的绣花针和尖锥符填实之后,再将猪尸的肚皮缝合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那两个邪修! 五年之内,俩邪修不来则已。一旦他们俩真的生了挖坟刨尸的歹毒心思……呵呵,炸不死他们,也定要叫他们脱层皮! 至于五年之后,我沈云也不是吃素的,谁强谁弱,两说哩! 沈云布置完毕,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方才满意的离去。 事不宜迟。他先是回了玉溪镇,挖出埋在院子里的朱漆盒子,退租,买马,北上仙都。 因为不知道那俩邪修还能不能追踪到自己,所以,他诸事不管,唯避开人群,夜以继日,一路疾行。 一直都很顺利,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只是离仙都还有一百多里时,他被一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拦住了。 他们先是搜沈云的行囊。看到钱师尊写的那封信上有“都尉大人”四个字,这伙人的态度略有收敛。没有动行囊里的那十余两散碎银子,他们扣下了马:“小子,前方平叛战事吃紧,急需战马。你的马被征用了。” 狗屁的“前方平叛战事吃紧”!这里离贝大帅与叛军的交战之地隔了数千里远。沈云一路走来,也不见贝大帅征用战马。反倒是你们这些离得远远的,连叛军的影子也见不着的家伙们“急需战马”! 依着沈云以前的性子,早就一拳打过去,叫这帮废物满地找牙去。 可是,这里离仙都只有一百多里远,不算仙帝脚下,也是到了仙帝的脚边了。之前,钱师尊千叮咛、万嘱咐:仙都里,仙者如云,当谨言慎行,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再者,他此行来仙都的目的有二,一是避祸,二是游学。这两样都不好行事太过张扬。 是以,沈云在棉衣袖子里握了握拳头,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恶气。 “臭小子,爷爷们征用你的破马,那是看得起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 “哎呀,你跟一个乡下小子较什么真。走了!” “哈哈哈,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怕是给吓傻了。” 那些仙符兵嘻嘻哈哈的牵走了他的马。 待他们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官道尽头,沈云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仙都这边的仙符兵会通人性一些,不想,也是一帮畜牲。 真不知道,这样的仙庭有什么好!让他来说,这仙庭叫叛军反掉了,那才叫好呢。贝大帅为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与叛军僵持了三年多了,值得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亲眼所见,叛军也不能算什么好东西。如果叫他们得了势,于凡夫俗子来说,那叫换汤不换药,没多大的区别。怪不得师父生前对他们失望到彻底死了心。 好在这里离仙都只有一百多里,虽然天寒地冻的,官道上积了半尺来深的雪,但他有真气护体,也还行动自如。 三天之后的清晨,沈云赶到了仙都的北城门。 城门还没有开,外面的雪地里,已经等了不少人。其中,不乏遮得严严实实的车马。 沈云紧了紧背上的行囊,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与众人一道等着开城门。 第二一零章 天宝兄,发大财了啊? 沈云是生平头一次来仙都。不过,他对仙都并不陌生。 最初,他是从师父的口中知道仙都的存在。那时,师父告诉他:“去他的仙都!那就是一个大贼窝!” 不过,尽管师父对仙都充满了偏见,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仙都很大,很繁华。 后来,他在武馆,机缘巧合的见到了紫瑛真君的一缕元神。从她那里,沈云得知了仙都的来历——在仙庭成立以前,世上是没有仙都的。仙庭成立之后,异族的王城变成了所谓的仙都。天神宗里,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被打包装车,送往仙都。运送的车队连绵不绝,竟然压坏了前往仙道的官道。 而他对仙都的最新认识来自于洪天宝。 后者在仙都游学三年,期间,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在书信里,洪天宝时常提及仙都的人与事。 用洪天宝的话说,仙都是他见过的最繁华、最富庶的城池,同时,也是有名的销金窟。 三年游学期满,洪天宝本来计划于上个月离开仙都,返乡的。得知他要过来,便推迟了行程,在仙都等他。 不想,他在官道上被抢了马,行程耽搁了整整两天。 也不知道天宝有没有着急。他往合拢双手,往十个指尖呵了一口热气。 终于,前面传来“轰隆”巨响。 “啊,开城门了!”人群象潮水一般往前涌。 沈云闻声望过去。数十步远之外,巨大的朱色城门缓缓打开。 因为与洪天宝约好了在北城门外碰头,所以,他没有紧随人潮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引颈长望城门那边。 过了半刻钟,一只行走的“大毛球”往这边“滚”了过来,抓住了沈云的眼球。 正在犹豫之际,“大毛球”已在他跟前站定。 “你,你是云弟?”“大毛球”一把扯下毛绒绒的白狐皮帽子,露出一张长着两层下巴的圆润的大脸,“我是洪天宝啊!” 沈云讶然:“天宝兄,你怎的……这般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好吧,他其实是差点脱口说出“你怎么的也胖成这球样了,简直不让扶子兴啊”。话到嘴边,机智的换了词。 “这里的冬天冷得要死,能把人的耳朵生生冻掉。三年了,我还是没能适应过来。冬天里,不把自己捂住严严实实,不敢出门。”洪天宝快活的说道。一双眼睛本来就胖成了“一线天”,这么一笑,真的变成了两条亮闪闪的细缝儿。 沈云咋舌。他本来想说,“你是习武之人,也不至于这么畏寒吧?”不过,看到洪天宝的那一身肥膘,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不用说,这货绝对是荒废了武学,在仙都真的只顾着享用美食了。 洪天宝看出了他眼里的戏谑,呵呵笑道:“这里的人个个长了一双势利眼。冬天不穿貂,出门就只会招白眼,什么事也办不成。” “你怎么晚了两天?路上耽搁了?这两天,我天天都来这里等你。”他戴上毛帽子,伸手去接沈云背上的行囊,换了一个话题,“要是你今天还没出现,我准备去官道上寻你了。” “别提了。刚走过兴云镇,在官道上,骑的马被一伙仙符兵要走了,说是‘平叛战事吃紧’,把我的马征去当战马。我只好走路过来,多用了两天。”沈云没有推却,任他接过了行囊。 洪天宝轻轻摇头,瞥了一眼城门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常有的事。我才来的时候,仙都这边的仙符兵的吃相比别处都要好一些。这三年,那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快到年节了的时候,这些家伙公然成群结队的去官道上轮流拦路打劫,还美其名曰‘排查叛匪’。你算运气好,碰上了一伙还有算有点良心的。你一个外乡人,又是孤身一个,他们只抢走了马,没有把你扒得只剩下一条大裤衩给撂雪地里。” “哇,冰天雪地的,只给留一条大裤衩,不是存心想冻死人吗?”沈云拧眉,“这么说来,我们省城里的仙符兵真是很厚道了。” “那是因为贝大帅在省城余威尚在。”洪天宝指着前面的一辆青篷马车,“天寒地冻的,我坐了车过来。你还没吃早饭吧?走,我们先去馆子里吃点热乎的,填饱肚子。” 沈云笑道:“刚才等开城门的时候,我吃过干粮了。这会儿,不饿。” 洪天宝便改口说道:“那就先回家歇一歇。我知道有一个地儿的牛全席不错,中午的时候,我们去那边吃。” “牛全席?”沈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仙都里,能随时吃到牛全席?” 耕牛对于农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劳力,宝贵得很。是以,仙庭三令五申,宰杀耕牛,必须先经过当地仙府的同意。寻常人家要想买到牛肉,只能早早的去跟仙府的屠户预订。牛全席更是难得。 洪天宝笑了:“哪里的仙府都是一样的。那家店子的东家据说是仙府里的捕头的第十七房小妾。牛全席是店里的招牌,随到随吃,就没见仙府的人管过。而周边的店子里连卖碗牛肉汤都马上会招来仙差盘查。” 洪天宝是一如既往的好享受。从外面望着小马车寻常得很,但是,里头却收拾得极为舒适:铺着厚实的狐皮褥子,一张矮脚小几上摆着一尊红泥小炉。这会儿,炉上的那壶水刚好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在小几的旁边,挨着车壁摆着一只三层的雕花小柜子。里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整套的茶具。 招呼沈云坐好后,洪天宝在他对面坐下,麻利的从小柜子里拿出一只玉色圆肚小罐:“你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吧?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小罐一打开,茶香溢出,满室飘香。 沈云看了一眼,竟是上等的雀舌,心中暗自吃惊:这样一辆马车,还有这些精巧的茶具,名贵的茶叶,价值不菲。洪家虽然富裕,但要置办齐全,也非易事。天宝从头到脚的皮货,也全不是寻常货色。他这是在仙都发了大财吗?怎么没见他在信里提过呢? 洪天宝明显是喝惯了雀舌的。他很娴熟的煮茶,给沈云倒了一碗。 “好茶。”沈云喝了一口,赞道。 “仙都这边的人习惯喝雀舌。我以前喝不惯,三年下来,倒离不开它了。”洪天宝笑了笑。 他家的车夫是个长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车技不错。路上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人们熙熙攘攘,热闹得很。而他们的马车一直都是走得又平又稳。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到家了。”洪天宝先跳下车。 沈云探身出来,看到眼前的青砖大院,忍不住赞道:“真是阔气。天宝兄,你这是发了大财啊。” “一时侥幸。我们屋里细说。”洪天宝的一双眼睛都笑没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一一章 不服 听到马车的声音,黑油大门“吱呀”打开来。 一名约摸四十来岁,头戴狗皮棉帽,身穿厚实的蓝布棉袍的大伯,笑嘻嘻的自门里迎了出来:“爷,回来了。”看到沈云,他更是眉开眼笑,“爷,今儿终于接到了沈爷。” 洪天宝微微颌首:“去把人都召到东厢房前面去。爷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大伯应了一声,急急的提着袍角进门去召集其他人。 沈云注意到,他的左腿是瘸的。 洪天宝挠了挠头,冲沈云笑道:“我不喜欢那些啰里啰嗦的规矩,所以,他们跟着我,也没规矩惯了。云弟,到了我这里,就跟你自己的家里是一样的。莫要客气。” “好啊。”沈云爽朗的应下。 两人一道进了门。 院子宽敞得很,收拾得齐齐整整。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有两尺多宽,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水渍都不曾有,更不用说积雪。 沈云暗中惊奇:以前一直没看出来,天宝兄有治家大才呢。 洪天宝指着院子,边走边跟他说:“这院子原本是二进的。我一个人,再加上在这里买的两家半仆人,合起来也不过七口人,哪里住得了这么大的院子?所以,我就把二门砌了起来,再在后院另外开了一道门,租给了一户人家。每年收一千两的房租,贴补些家用。” 沈云不由好奇:“两家半?哪有半家的?” “哦,这可不是我的杜撰。是丁叔自己这么说的。”洪天宝指了指门房方向,“丁叔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门房。他是逃荒来的仙都。路上,他家婆娘和儿子都染上了伤寒病死了。他自己也饿得倒在官道边上。那天夜里,我恰好打那里经过,从一群野狗的嘴里救下了他。你看到他的左腿有些瘸,是吧?就是那次被野狗咬的。丁叔醒来后,硬是要跟我签卖身契。我见他孤苦一人,在仙都无依无靠,便留下他做个门房。丁叔是个快活人,常说他家一半阴一半阳。他的妻儿那一半家为阴,他这半家为阳。将来,等他享完了仙都的福,去地下找到妻儿,他们一家便团圆了。半家人的典故就是这么来的。” 沈云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惨事,不管是从前逃难,还是这次出来游学,他看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贱民们过得太苦了,任人踩,任人欺,就象路边的泥一样。 以前,他以为这是因为贱民没有天分,注定成不了强者,所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只有受罪的份。 然而,碰到紫瑛真君之后,他才知道,在这个世道上,从来就没有谁是天生的贱民。 是那些所谓的强者,出于自私的目的,以上天的名义,正儿八经的给世上大多数的人打上了“废材”的烙印。他们明目张胆的侵占了绝大多数的资源,还不够,还要肆无忌惮的压榨、剥削被他们划分出来的“废材”们。 而这个所谓的仙庭则更加过分,索性用灵根、武学资质这两条杠杠,将绝大多数的人变成“贱民”,踩在脚下,变本加厉的欺凌、侮辱、奴役。 去他的贱民! 仙官也好,良民也罢,在他看来,还不是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人! 同样是人,凭什么要分成三六九等? 同样是人,谁能规定谁是尊贵的,谁又是低贱的? 沈云越来越不服——当年,他被九姐带出牛头坳村的时候,弱不弱? 弱!真的很弱!连小猴子这样的小泼皮都能欺负他和九姐两个。九姐至今都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然而,他一直都是这么弱吗? 没有。 小猴子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也差不多是他杀死的。 田保生,是当年屠村的凶手之一,比小猴子起码要强大一百倍。 他轻轻松松的斩下了那厮的头。 “黄大哥”,比田保生又要强大数倍。 死于他的银针之下。 石桥坊市外的两个邪修,是比“黄大哥”更强大的存在。按这个仙庭划分出来的三六九等,他们俩就是所谓的仙官大人了。然而,不也是被他杀了一回?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他在不断的变强。 如今的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脯子说,自己比大多数的所谓良民要强得多。 而他并非什么天纵之材。他只是一个山里娃,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凡夫俗子。 他能不断的变强,只是因为他侥幸得到了良民的身份,有了许多学习的机会。再加上,他非常珍惜这些学习的机会,肯下苦工夫学习。 所以,他的经历足以证明,一样的学习机会,学习资源,“贱民”未必会输给良民,甚至仙官大人们! 但是,仙庭就是不给“贱民”们这样的学习机会和资源。他们打着上天的幌子,愚弄了绝大多数的人。又以律法的名义,强行剥夺了绝大多数人变强的机会和权力。 原本,这里头有许多人完全可以变成强者。可现在,他们却只能认命,只能逆来顺受,象丁叔这样,苦中作乐。 而仙庭吹嘘出来的仙官大人,良民,他们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资源,他们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吗? 并没有! 举个例子,仙符兵是良民。但是,沈云敢说,大多数的仙符兵就是酒囊饭袋,是真正的废物! 他们算哪门子的“强”?凭什么“食弱肉”? 这不公平! 沈云表示不服。 以前,他曾立志,要做一个扶危济世的大侠士。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越来越发现,在这个被所谓的仙庭一手遮天的世道里,做一个大侠,无济于事,救不了几个人。 看着绝大多数人一直被蒙敝,一直被欺凌,他心里难受啊。 要怎样做,才能帮到这天下的绝大多数人?沈云从心底里深深的感到无能为力。 这一切全是因为我的阅历太浅、学识有限得很,不够强大。所以,我只有更努力的学习。 沈云从丁叔身上收回目光,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当我变得更加强大的时候,这个问题,也许我就能想明白了。 很快,洪天宝将沈云带到了东厢房前。 那里,丁叔他们几个已经站在了门廊前的台阶下。 第二一二章 融洽的一家 洪天宝拉着沈云的手,走到门廊上,对台阶下的仆从们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兄弟。以后,你们跟着我兄弟了……” 沈云听着,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抽出手来,打断他道:“天宝兄,使不得。” “哎呀,有什么使不得的。”洪天宝笑道,“如果不是要等你,两个月前,我就卖了院子回去了。那时,我头痛得很,不知道要怎么安顿他们几个。还好,你写信来了,说要来仙都。将他们连同这院子一并托付给你,我放心得很。” 原来是要我帮忙看屋子啊。好吧,使得。只是兄台啊,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点……沈云满头黑线。 “你什么时候回来?”在来的路上,他听洪天宝说了,十天后,跟着一支镖队回乡。但没有听说,会什么时候再回来。冷不丁的多了个看屋子的任务,他很关心这位仁兄的归期问题。 洪天宝闻言,圆圆的包子脸上竟然泛起可疑的红晕,象打了胭脂一般。 “呵呵。”他有些扭捏的搓了搓双手,“家里来信催了好几次了,这次回去是要成亲。” 在省城,良民成亲有一套繁琐的流程。再加上,一去一回,在路上也要费些时日。也就是说,这位准新郎官此一去,少说也要仨月才能打回转。等他回到仙都,春天的花都已经谢了。 成亲是好事。沈云原本以为扶子兴会是头一个成亲的。结果,扶老板光打雷,不下雨,都嚷嚷两年了,至今还不知道丈母娘是哪一个。倒叫洪天宝不声不响的抢了先。 “恭喜恭喜。”沈云连忙抱拳打拱祝福。同时,责怪道,“成亲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见你在信里写一句。不然,我先回省城,等吃过了你的喜酒再来仙都也不迟。” 不料,对方竟然回复道:“哪有那么快,还不知道去哪里相看呢。” 呃,原来跟扶子兴是一个德性……沈云大汗:“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我家里的意思是,先成亲后立业。我娘更是把话说透了,只要给她生了大胖孙子,我爱上哪里呆着,就上哪里呆着去,不会再管我。”洪天宝敛了笑,包子脸皱出了好几道褶,“估计没有个三两年,我回不来。兄弟啊,这几年,我这宅子,还有他们几个,就全都托给你了。他们都很好养活的。每人每顿至少要保证三碗米饭的量。也不要天天都大鱼大肉,记得隔三岔五让阿花姐煮一大锅红烧肉就行……” “扑哧”,台阶下,一个穿着大红罗裙的胖大姐当场破了功。 象是开了个头,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洪天宝望下去,一本正经的说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哪次吃红烧肉,家里没有煮一大锅的?还有,阿花姐,每次你都挑最肥的吃。一吃还要吃一大碗。我喊都喊不住。你还好笑。再这样吃下去,我看你怎么找婆家……” “哎呀,爷,谁要嫁人了?除了咱家,这一带哪家的下人能大碗的白米饭、大块的红烧肉管够?”长着三层下巴的阿花姐急了眼,“奴家饭量大,爷又不是不知道。爷把奴家嫁出去,奴家会饿死的。” “不把你嫁出去,爷会被你吃穷的!” 洪天宝瞪了她一眼:“爷不要把奴家嫁出去,好不好?大不了,以后吃红烧肉的时候,奴家把那些又肥又糯,入口即化的五花肉分一半给爷。”阿花姐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行,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爷的口水都快流干了,你总共才给了我三块。”洪天宝苦大仇深的伸出了三根胖手指。 “爷,那是丁叔说,您回去要娶亲,太胖了,不好相亲。”阿花姐笑眯了眼,“奴家也是为了您着想。” “冤枉啊,爷!”门房丁叔连忙大呼,“我绝对没有说您太胖。我是说,您不能再胖了……” 洪天宝咬牙,果断黑脸:“有什么两样吗?” “哈哈哈……”沈云再也忍不住,在一旁捧腹大笑。 洪天宝使劲的吞了一口口水,凶巴巴的向阿花姐放话:“中午的红烧肉,我碗里要是没有四块巴掌大的五花肉,下午就叫你老子、娘喊媒婆来。” 阿花姐翻了个白眼:“爷,早上您出门前交待了的,说要是接到了沈爷,中午就不在家里吃。红烧肉早就炖上了,这会儿都差不多快要好了。奴家没有做您的那一份……”说着,她“哎呀”大叫,一拍大腿,“出来时走得急,忘了撤掉一半的柴伙,红烧肉莫不是要烧糊了吧!”于是,她转身提着裙角,呼哧呼哧的跑了。 真的是就这样跑了! 别看她长得跟个圆桶似的,跑起来可快了。 好一个灵活的大胖子…… 沈云愣了眼——天宝兄这是请的厨娘吗? 洪天宝挠了挠头:“没办法,阿花姐烧得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有真本事的人,脾气难免会大一些。”说着,他摸了摸鼻子,“我这院里的人,个个都是有一把绝活的,脾气也都不小……” “哄——”,台阶下又爆出笑声。 门房丁叔笑嘻嘻的逗洪天宝:“爷,你再说下去,就会把沈爷吓跑喽。” 后者抹了一把脸,快活的拍着沈云的肩膀:“爷这兄弟的本事也不小哩。不过,我云弟人极好,脾气比爷还要好。你们跟着我云弟,那是从糠箩里掉进了米缸里,有福喽。” 好吧,沈云看出来了,洪天宝与这些人的关系极为融洽,名为主仆,实则是跟家人一样相处的。老实说,时隔三年,洪天宝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光是这份仁义,就令他佩服不已。他连忙摆手:“天宝兄过奖了。” “一点儿也没过奖。我们几个兄弟里,你年纪最小,却是武功最好的那一个。还有,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没有你一个人读得书多。”洪天宝复又拉住他的手,正色道,“我们是小打小闹,你才是真正有大见识的人呢。” 沈云脸上飞红,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洪天宝没有再接着夸他,而是向他介绍起台阶下的人:“门房的丁叔,先前已经跟你介绍过了。这位是老罗,你也见过的。怎么样,他的车赶得好吧?” 车夫老罗上前一步,向沈云打拱:“见过沈爷。” 洪天宝没有把他们当仆人看待,是以,沈云抱拳回了一礼。 “这位是罗婶。他们俩膝下只有一女,就是阿花姐。罗婶管着我这院里的花花草草,另外,还在厨房给阿花姐打打下手。”洪天宝接着介绍。 被点到的罗婶是个乌发如云、肤白貌美的中年妇人。她上前一步,曲膝行了个福礼:“奴家见过沈爷。” 沈云微微侧身,让了半礼,心中惊讶不已——老花威武,花婶美貌又优雅,他们竟然生出了阿花姐那样的女儿…… 台阶下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的年岁比罗氏夫妇要大一些。男的又黑又壮,跟个树墩似的;女的虎背熊腰,强悍得很。不用说,他们俩是“两家半”里的另一家人。阿花姐其实更象是他们俩的女儿。 洪天宝最后介绍他们俩:“管家齐伯,还有他婆娘齐妈。这两年,我能吃嘛嘛香,头一挨着枕头就打呼噜,全是因为齐伯把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不用我操一点点的心;齐妈更是厉害,针线活在我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好。我们身上穿的衣,头上戴的帽,脚下蹬的鞋,全是齐妈的针线。” 夫妇俩双双上前行礼。沈云也一样的还了礼,心道: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介绍完后,洪天宝又对沈云说道:“我知道你好清静,所以,把东厢房给你收拾出来了。要是缺什么,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找齐伯就是。” “知道,我不会客气的。”沈云爽朗的笑了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一三章 人靠衣裳马靠鞍 将沈云介绍给众人后,洪天宝挥手:“都散了吧。” “是。”齐伯等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你先去屋里歇一歇。过会儿,我再来喊你。”洪天宝搓着双手,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中午我们出去吃牛全席,为你接风洗尘。” 看他这副样子,明明是自个儿馋了。沈云笑着应好。 等洪天宝离开后,他推开东厢房的门,顿时,一股裹着腊梅香味儿的暖流扑面而来。 啊,屋里竟然烧了地龙。沈云有些意外,站在门口,环视屋内。 屋子宽敞明亮,分为内外两间,收拾得纤尘不染。 外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竹制的八仙桌,四张高背竹圈椅围在其四边。每一张圈椅的上面都摆着厚实的秋香色弹墨靠背、坐褥; 绿漆木格子窗上的窗户纸全是新糊上去的,白生生的,透着米浆的香味儿; 窗下摆着一张黑色长条案。案头文房四宝俱全,还有一只小小的三足镂空铜香炉。屋子里的腊梅香味儿便是从这香炉里发散出来的。 长案的后面也有一张一样的高背竹圈椅。后面的墙上挂有三只八宝大葫芦。 内门上挂着猩猩红毡帘。沈云走过去,撩起门帘。 里间和外间差不多大。没有床,窗下砌得的是火炕。 炕上铺着厚实的石青色棉褥子。火炕一边挨着墙摆着一个崭新的朱漆矮虎腿五斗柜。柜子的上面叠了三床锦被。 火坑的正中摆着一张同色的小桌子。桌上的那只大包裹甚是眼熟。沈云定睛细看,原来是他的行囊。不用说,肯定是赶车的罗叔早早的送了进来。 屋子的里边摆了一张喜鹊登梅的大绣屏。 沈云有些纳闷:我一个爷们,屋里摆张女里女气的大绣屏做甚? 他走到屏风后面一看,忍不住摸着绣屏的木框笑了:在这里,红漆马桶、洗漱用的铜盆、大澡盆、雪白的澡巾子等,皆是一水的新物什,摆放得井井有条。 原来屏风的后面是洗漱区。这样的布置,既方便又精致。再观整个屋子,无一处不是如此。可见洪天宝他们是用了不少心思。 看到那个大大的柏木大澡盆,沈云有些心动,伸手去贴胸口挂着的百宝囊——这次出来,他无意之中发现了百宝囊的另一个好处。出发前,他烧了开水放在百宝囊的一只大瓦缸里。不想,接下来的五天里,他都是用的滚烫的水,跟刚烧开的没什么两样。自那以后,只要缸里的水用完了,他都会再烧满满的一大缸。这一路上,也多亏了有百宝囊伴身,即便是在冰天雪地里,他也随时能用上热开水。 现在,百宝囊里还有一小半缸热水,刚好可以用来泡个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齐伯的声音:“沈爷,小的送热水来了。” 沈云连忙从里间出来,打开外间的门。 齐伯挑着满满一担热气腾腾的热水站在门廊的台阶下面,仰头笑道:“沈爷长途奔波,想来是累了。小的挑担热水过来,给沈爷解解乏儿。” “有劳。”沈云向他道了谢,下了台阶帮忙提水。 齐伯赶紧的让了一下。然而,他的反应哪里比得过沈云?只觉得两个肩头骤然轻松了。他定睛一看,就这么眨眼的工夫,沈爷已经从两个铁钩上解下来了两桶水,一手提着一只,上了门廊! 好一双快手!回过神来,他啧啧的伸出了一双拇指:“沈爷,厉害!” 沈云回头冲他笑了笑,提着两桶水进了屋。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将两只空桶还给齐伯,问道:“齐伯,你也是这样给天宝兄送热水的吗?” 齐伯闻言,笑意淌了一脸:“爷惯着小的们,和小的们一样,也是自己去厨房打水的。” 果然如此。沈云点头:“那以后我也一样。你只要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就行。” 齐伯伸手指了指对面西厢房方向:“沈爷您看,就是那边的后罩屋。”顿了顿,问道,“沈爷,现在离吃晌午饭还有一两个时辰呢。厨房里,阿花新做了点心,要不要给您送些过来?” 沈云摆手:“不用了。来的时候,与天宝兄在路上喝了一壶茶,现在还不饿。齐伯,需要什么,我会跟你说的。” “是。您尽管吩咐就是。”齐伯这才挑着两只空桶子往厨房方向走了。 沈云回到屋里,关上门,自去里间洗澡。 半个时辰之后,洪天宝过来敲门。沈云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连头发都擦干,重新梳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有准备大毛的衣服。”洪天宝见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夹棉袍,得意的将手里抱着的镶银鼠毛的黑色羊皮大麾和一顶同色的羊皮帽塞给他,“这是我才来的那一年冬天置办的。不是什么好皮子。后两年置办的,皮子要好一些,却大了好多,你穿太肥。这两样,你先凑合着穿。吃过午饭,我陪你去新做几样。” “我又不冷。”沈云抱在手里掂了掂,“死沉死沉的,我穿不惯。还是棉袍穿得舒服自在。” 洪天宝哼了一声:“我也知道棉袍穿着舒服些啊。在家里,我也是怎么舒服怎么穿的。但去外面,这样不行啊。在仙都,你穿个半旧不新的棉袍出去吃饭,小二连坐都不给你看。”说着,指了指他手里的羊皮大麾和帽子,“这两样也是寻常货色,去吃个牛全席勉强还行,要是穿着去衙门找钱师尊的那位老友,那里的门房都不会给你通传。” “都这么势利?”沈云讶然。 洪天宝呵呵:“这叫‘人靠衣装马靠鞍’。” 好吧,他所说的一点儿夸大的成分也没有。 沈云换上皮大麾和皮帽子后,在屋里走了几步。 天,又热又觉,难受死了! 最后,洪天宝拗不过他,只得任他脱了下来,换回了原来的青布夹棉袍。 接着,两人依旧坐了老罗的马车,穿过小半个东城区去吃牛全席。 在那饭庄里,沈云都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靠衣装马靠鞍”——因为洪天宝穿戴不俗,腰带上还别着有功名的人才能佩戴的玉饰,再加上长得虎背熊腰,油光水亮,所以,跑堂的伙计竟然将他当成了洪天宝的长随,刚开始时,只顾着满脸堆笑的向洪天宝点头哈腰,却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谢谢! 第二一四章 太贵了 仙都的东西真不是一般的贵! 牛全席好吃,十个菜,样子也甚是好看、精巧,席面上所用的碗碟杯盏都是一全套儿,上面描的连枝牡丹青花跟活的一样。在包厢里伺候的小二也殷勤得很。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份量太小了。看着是碗碗碟碟摆满了一桌子,然而,沈云和洪天宝吃得刚好饱。 见洪天宝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口。旁边的小二转了个身,从他身后的那只朱漆大匣子里取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冒着热气的白色棉巾子,双手奉上。 沈云坐在对面,见了心里直嘀咕:在仙都,上饭庄里吃完饭后,还要洗个脸吗? 只见洪天宝接过来,用棉巾子轻轻的揩了揩两个嘴角,然后,随手撂在他漱口的那只茶碗边上。 很快,小二又奉上了第二块热棉巾子。 这回,洪天宝接过去是擦手。也是稍微擦了擦,又撂下了。 还没有完!小二转了个背,麻利的端上来一只青花大盖碗。 洪天宝端起来,拿起碗盖抹了抹汤面上的浮沫,轻轻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这时,沈云也吃完了。入乡随俗,他也端起手边的茶碗漱了口。小二照样也奉上了热棉巾子、热茶等。 待沈云也放下了茶碗,洪天宝对小二说道:“小二哥,结账。” “好咧。”小二端着空托盘,走到他跟前,笑得跟朵花一样,“承惠,一共是一百一十七两银子。” 沈云听得咋舌——这价钱,比金燕楼里的还要过!但是,人家金燕楼是在那一带出了名的销金窟,即便是底下的三怪楼,里头的摆设、布置也皆不俗。而这里,他看着,比扶子兴在省城的那家酒楼,还要略微差一些(好吧,这里的小二端茶送水,殷勤周到,甩扶子兴他家的跑堂伙计们好几条街),然而,价钱却起码是后者的十倍之多。在省城,这顿饭钱,足够一个中等人家吃喝拉撒开销一年的。要是在郑家庄……罢了,完全没有相比性。庄子里的佃户们,一年到头要是能有一两银子的节余,做梦都会笑醒。 洪天宝数了几张银票,共一百二十两,放在他的红漆圆托盘里:“余下的,赏你了。” “谢谢爷。”小二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两人出了大门,又上了老罗的马车。 “去老周他们的皮货铺子转转。”洪天宝吩咐老罗。 沈云连忙的拦住:“不用了。我手里有几张皮子,是我在武馆跟苏三叔他们打猎存下来的,还行。你带我直接去找个裁缝就行了。”他手里头不是没有钱,但再多的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洪天宝笑道:“找什么裁缝呀?家里就有现成的。齐妈的针线活,外头的裁缝没几个能比得上。”说着,他展开双臂,展示道,“你看看,我这一身,好不好?全是齐妈做的。” “确实很好。”沈云对老罗说道,“我们回去罢。” 于是,他们往回转。 在车里,洪天宝又泡了一壶雀舌。捧着茶碗喝了一口后,放回小桌子上,心满意足的歪在一个红绫织金的引枕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叹道:“还是自己泡的茶最合口味。那店里的雀舌,十回有九回泡老了,喝着涩口。” 沈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比那茶泡得要好喝一些。”然后又道,“那店里太贵了。是因为它是捕头家开的店吗?” 洪天宝摇头:“都差不多。捕头家的第十七房小妾能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就在他们那一条街能逞点小威风罢了。在仙都,要想开店做生意,没有点背景,莫想站住脚。都不用仙府的那些家伙上门,周边的小混混们都能叫人疲于应付。” 沈云挑眉:“你该不是也曾开过铺子吧?” “哪里开得起铺子哟。”洪天宝叹了一口气,“我出来时,身上总共就只带了三千两的银票。一路上,游山玩水,连一百两都没用完。到了仙都,住客栈、吃饭、置办新衣……头三天就用掉了将近两千两。千儿八百两的银子,在仙都也就够吃顿好的,真做不了什么。头一年,我做过跑堂,去码头扛过米袋……都做不长。不是我吃不得苦。实在是,这里的小混混们最会敲诈外地人。尤其是我这种单枪匹马,又没有背景的。常常是工钱才到手,他们就象闻到了钱味儿一样,讨要所谓的保护费来了。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我在城北的一个义庄做背尸人。就是这样,那群混混还跟蚂蟥一样的追了过来。” 沈云甚是意外:“这些怎么不见你在信里提及过?”每次的信,洪天宝都是写仙都有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玩的,哪儿的庙会如何热闹。他读了信,还以为洪天宝在仙都是海阔天宝,逍遥快活呢。不想,却是吃尽了苦头。 洪天宝抹了一把脸,笑道:“出门在外,哪个写信不是报喜不报忧的?当初是我自己跳手跳脚要来仙都游学的。更何况,就算写了,又有何用?隔着千山万水的,远水解不了近渴。那时我是想,只要还走得动路,就绝不向家里,还有你们求援。” 其实,最主要的是,求援也没有用。他家里的那点家财,在省城,是富户,但到了仙都,就算是家财全给了他,也撑不了三年;至于沈云和陈龙,还有扶子兴他们,更是帮不上什么忙。 沈云明白他的意思,关切的问道:“你没有亮出你的初级武者身份吗?”那些混混再横,碰到有功名在身的,至少也要收敛一二吧? 不想,洪天宝不以为然的摇头嗤笑:“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带着三千两银子就来了。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的自以为是。仙都,仙官大人都比比皆是,我一个初级武者算得了什么呀?” 顿了顿,又道,“现在想来,当时吃的苦都没有白吃。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哪里会去当什么背尸人?如果不是指着那几个工钱去换杂面馒头吃,明知双手难敌四拳,我怎么可能跟那些闻着钱味儿寻过来的混混打起来?不打起来的话,我也不会被他们揍得半死,给扔郊外的老林子里去了。结果,否极泰来,那晚,我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了一桩秘事。没几天就因此而发了家。” 第二一五章 你该不是刨了仙帝的祖坟吧? 沈云听了甚是心痛——洪天宝的家境不错,虽然没有查出武学资质,但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曾吃过这些苦? 同时,他也愤怒不已,握拳问道:“那些混混呢?你有没有找他们报仇?” 洪天宝愣了一下,旋即,探过身来,轻轻捶了一下沈云的肩,哈哈大笑:“发了家,手里有了大钱,在仙都自然又是另外一派情景,哪里还会怕几个小混混?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喽。”寻常人听了,自然而然的会对他听到的秘闻感兴趣,也就是好兄弟的关注点才会落在他曾经的苦难,以及被人群殴到假死过去 他指了指车厢外面,“我穷困潦倒时,曾与老罗一起赶过车。他是老把式,那时,没少指点我。好几次,见我没吃的,他都将自己带来的饭分一半给我吃。我发了迹后,特意买了些礼物回去看望他。结果,却得知他得罪了东家,被东家诬告偷了一千两银子,在十几天前,被仙府的衙差带走。 仙府那种地方是出了名的费钱。罗婶带着阿花卖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凑了十几两银子,以及几个相好的工友们悄悄送过来的几两银子,去牢狱那边打听消息。不想,那牢卒竟然嫌给的‘开口费’太少了,收了钱,却什么也不说,将她们直接赶了出来。我去找老罗的时候,工友们之中,谁也不知道他那时是死是活。 我按他们的指点,去老罗家里,恰好碰到房东赶人。如果我晚去一步,罗婶她们母女两个就得睡大街了。 好在那时我已买了那院子,家里宽敞得很,便将她们俩带了回去,交给齐伯和齐婶照料。 后来,是我找到东家,软硬兼施,逼得他答应撤了状纸。但不想,牢狱那边说是放人,我带着罗婶和阿花,在门口等了多时,却迟迟未能接到老罗。 我那时也历练出来了,猜想是牢头没有得好处,私自将人给扣下来。 于是,我请牢头吃了一顿饭,又花费了两千两银子,才将老罗他们全家从牢里捞出来。 在牢狱门口接到老罗的时候,罗婶和阿花母女俩是嚎啕大哭。我也看得落了泪。老罗瘦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他的身上新伤叠旧伤,浑身上下哪里还找得出一块两指宽的好肉? 后来,听老罗说,在那牢里,但凡没有使银钱打点的,都和他一样,进去后的当天,就给打得皮开肉绽。之后,还会时不时的被牢卒们拖出去打一顿。 反正是贱民,生死皆无人过问。打死了,叫家里人来领尸,还能敲一笔所谓的认尸费;没死,那是命硬,接着打,直到敲足银子为止。象老罗,总共才送进去二十两银子,那是连零头都不够,自然是打了又打。有事没事,就打他取乐。 打那以后,老罗一家就跟着我了。他们硬要签身契,我拗不过,只好收了他们的身契。寻思着等到阿花的亲事定下来了,再将身契都一并放还给他们。” 沈云又问道:“齐伯和齐妈呢?他们俩之前是做什么的?”现而今,他算是明白了:洪天宝,还有跟着他的两家半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受过大苦的人。也难怪他们能相处的那么融洽。 洪天宝笑道:“齐伯在我做事的那家义庄做守夜人。两人无儿无女,与我甚是投契,对我照顾有加。我跟着那些混混出去后,齐伯着了大急。过了许久,见我还没回去上工,他们老两口便一路打听着,找出了城。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在老林子里找到我。我买下那院子后,便叫齐伯辞了义庄的工,去我那里当管家。我打算好了,将来给他们俩养老送终。依着我们族里的族规,我在仙都置办的家业,还有买的仆从,都是族中公产。若是被族里知道了,那是要划入公中的。所以,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能带回去。” “还好,你写了信来,说是要来仙都。收到你的信,我甭提有多高兴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沈云的手背,“这次回去,我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脱身出来。他们就全拜托给你了。” “我尽量就是。”听了这么多,沈云也不好再拒绝。 听到他终于松了口,洪天宝总算是放了心,歪在引枕上,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得了你这句实话,我便高枕无忧了。回去之后,也不用再挂着仙都这边。” “那你也不能完全不管事啊。我只在仙都游学两年。”沈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他们怎么安置,还得你拿主意。” 洪天宝举起一双胖爪子保证:“知道,知道的。” 沈云被他的样子给逗乐了。 “对了,刚才说到让我发家的秘闻,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洪天宝狡黠的挤眉弄眼。 沈云本来端起茶碗要喝,闻言,放下茶碗,抬头笑道:“我师门给我留了一笔钱财,够我在仙都开销的。再说,师父生前不止一次的告诫我,财不问出处。这是江湖规矩。你的人品,我信得过,绝对不会发那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 洪天宝闻言,捂了一把脸,闷声说道:“这回,你猜错了。我那财,还真来的不怎么光明……” “啊?”沈云愕然,“你,你做了什么?” 洪天宝放下一双胖爪子,苦笑道:“当时也是穷急了,所以,我当了一回盗墓贼。” 怪不得发家这么快。沈云恍然大悟:“盗墓?你盗了哪个的墓?” 洪天宝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那天,我被那些混混遗弃在一蓬乱草后面,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应该是后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其中一个是尖细尖细的男声,象极了仙宫里头的阉官。我听他说,仙帝病重。” “不是说盗墓……”沈云心思一转,吓了一大跳,“你该不是刨了仙帝的祖坟吧?”修士也是人,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想来仙帝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 第二一六章 都被你猜中了 “哪能啊。”洪天宝冲沈云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活够呢。” 沈云长吁一口气:“也是。不然的话,你早就不知道是哪里的一捧土了。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跟我喝茶?” 洪天宝举起茶碗,做敬酒状:“所以,我就说,别看你年纪小小,却是我们弟兄里,最有见识的。” 接着,他继续往下说:仙帝生怕消息会传出去,是以,瞒得极紧,只有他身边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详情。其中,有一个是得宠的妃子。 这个妃子是仙门弟子,得了实情之后,竟然悄悄的给仙门报信。 结果,被仙帝的亲信逮了个正着。 于是,仙帝勃然大怒,亲自赐死了她。 在仙宫里,死个寻常的妃子,那真不叫事儿。但是,这个宠妃出自仙门,不是寻常的妃子。所以,对外宣称是病故,得厚葬。 但仙帝又气不过,是以,装着无意的样子,将坟墓里布的机关,全透给了那个阉官,暗示他找人去扒了那妃子的墓。 “那晚,那阉官就是在与人接头,商量盗墓一事。”洪天宝挠头,“仙帝派人暗中在墓里布设的那些机关,他全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另外一个人,叫我听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如何销赃,那阉官也说得极为详细。我想,反正是要扒的,谁扒还不是一个样?所以,在齐伯家养了两天伤,能够动弹之后,我就偷偷的去碰运气。结果,还真叫我给混进了妃子墓地里,抢先得了手。我也没客气,将里头的陪葬,洗劫一空。自那以后,我在仙都便转了运,混得顺风顺水了。” 沈云听完,心中涌起疑云,不禁问道:“那天晚上,你亲眼看到了那个阉官,还有接活的人吗?” “没有。”洪天宝摇了摇头,“我当时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也没有,全是听到的。” 沈云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真是你运气好,叫那阉官碰上了。这笔钱财就是他故意送给你的。你也学了一些医,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有意为之,那时的你,能听得这么清楚吗?还有,放了夜的老林子里,你一身的血味儿,不会招来野物?”至于那些将他打到假死的混混,肯定不是知情的。不然,这种好事,怎么能便宜了他这个外乡人。 “后来,我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去扒墓、销赃。”洪天宝抱着茶碗,呵呵的笑了,“后来,去找那些混混报仇时,我手下留了情,没有折腾他们,直接都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沈云想得更多:“怕的就是,那阉官是担心得罪仙门,所以才想了办法将钱财暂且寄在你这里。” 洪天宝长叹:“都被你猜中了。在仙都混了小半年,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轻重。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仙宫里头的事沾边啊。” 接下来,他靠回引枕,慢慢的说了起来:刚销完赃,那阉官夜里就找上门来了。 他说,那天傍晚,那些混混在城外围殴洪天宝时,他恰巧打旁边经过。见他性子还不错,所以,才临时起了意,选中他去做这件差事。 现在差事完成了,钱自然是他的。 不过,洪天宝差事办得不错,甚合他意。是以,他也不会亏待洪天宝,叫洪天宝两天后换身象样的行头去找他。 “咱家给你揽个活,明年的仙宫茶叶采买。” 洪天宝接手之后,才知道这里头的油水有多丰厚。一句话:给仙宫采买东西,不知强过空手套白狼多少! “我就是靠着他一夜之间发了家。一年的采买到了期,我将收入的一半都送给了那阉官。本想是买个平安,不想,歪打正着,那阉官直道我会办事,又叫我采买了一年。我当时就说了,我只在仙都游学三年,期满之后,要回武馆。他听说我是鸿云武馆的弟子,便说,‘是听说你们那馆里有这么一条规矩’,当即点头应允了。所以,今年,我去给他送钱时,他没有再提采买的事,收了钱,便端茶送客。这事应该是了结了。” “为什么听说你是鸿云武馆的弟子,就点头同意了呢?”沈云疑心大作,“他不是很满意你办差事吗?我以为他会抓住你不放的。” “你想得美。”洪天宝笑了,“花钱求着他当差的人都能排出仙都城了。我入了他的眼,却只做两年便自己不干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惊落多少眼珠子呢。” “你也舍不得?”沈云故意逗他。 “舍不得也得舍。那样的钱,我越赚心里越虚,不踏实得很。”洪天宝耸耸肩,“见好就收罢。现在,我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想得很透彻,沈云还能说什么? 洪天宝却话锋一转,说起陈龙的八卦来:“你今年有没有收到陈龙的信?” 沈云如是以对:“他的信越来越写得稀了。今年还是年初的时候,收到过他的一封信。我给他回了一封信,直到出来游学,也不见他回信。我在外头行踪不定,所以,暂时与你们断了联系。在玉溪镇租房子住下后,才同时给你们寄了信。但只收到了你的回信,陈龙还是没有回信。你呢?” “我一封也不曾收到过。最近一次收到他的信,还是去年十一月底。”洪天宝坐直身子,“以往,他一个月起码也会给我写一回信的。他做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隔了俩月还没收到他的信,我不免有些担心。二月份的时候,接连给他写了三封信,一直都没有回应。他该不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吧?给你的最后一封信里,他都写了些什么?” 沈云随口答道:“和以前一样……”话一出口,他心中又是疑云大作,“好象是不对劲!” “怎么了?”洪天宝有些急了。 “他每次给我写信,字迹潦草,最多不超过十句话。但是,每次是不同的话,鲜有重复。你一提醒,我记起来了,那封信与去年底收到的那封重复了好几句话。我怀疑是旁人仿写的。”沈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洪天宝连忙问道:“信呢?还在吗?” 自然还是在的。沈云一直放在百宝囊里。不过,此时却不方便拿出来,于是,顺口编道:“不知道有没有放在行囊里。回头我去翻翻。” 洪天宝便敲了敲车厢壁,扬声吩咐道:“老罗,快些走。” “好咧。” 外面响起一记响鞭,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一七章 甜蜜的负担 到家后,洪天宝与沈云一道,直接进了东厢房。不过,他在外间的高背圈椅里坐等。 沈云进了里屋,从百宝囊里翻出陈龙最后寄来的那封信,一边打开,一边大步往外间走:“找到了。” 闻言,洪天宝腾的起身:“怎么样?” 沈云已经看完了,过去将信递给他:“越看越有问题。你来看看。” 洪天宝急忙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斩钉截铁说道:“这信绝对是他人仿写的!” “何以见得?” “因为这封信与我去年十一月份收到的那封信一字不差!”洪天宝一脸的凝重,“看样子,陈龙极有可能是出事了。” 沈云也点头,分析道:“出事的时间在是去年十一月份之后。” 然而,两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模仿陈龙写信给他们俩呢?过了将近一年,却一直没有后续动作? 最后,沈云推断道:“仿写信的人可能只是想在去年十一月以后,直到今年年初的这段时间里,掩瞒陈龙的近况,让与他一直有书信来往的亲朋好友们以为他平安无事。” “应该是这样。”洪天宝点头,“这次回去后,我上陈龙家套一套他的近况。武馆有那么多的弟子在贝侯爷帐下从军,总会有认识陈龙的,我也想办法暗中打探一二。” 沈云叹道:“也只能如此了。你打探到消息后,尽快写信给我。实在是事情不对头,我去贝侯爷他们军中找永安副教,请他帮忙,查探陈龙的近况。永安副教使素来很爱护药院里的众弟子。他知道了,会伸援手的。”陈龙是在从军,军中的事,哪能轻易打探得的?再者,动静闹得太大,万一惊动了仿写信的人,只怕对陈龙不利。 洪天宝将信还给沈云,慢慢的在高背圈椅里坐下来:“但愿陈龙没有事。” 因为担心沈云,他决定将行程提前了五天。于是,他一面陪沈云熟悉仙都的环境,一面紧锣密鼓的准备返乡事宜,接下来的两天里,忙得两脚不沾地,连坐下来喝口热茶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齐妈给沈云赶制出来了一身新行头:狐皮的毛帽子和大麾,以及一条红绫酒金裤和鹿皮黑底靴。 待他换上新衣,从里间出来,洪天宝不由两眼放光,啧啧赞道:“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看呐,在云弟这里要反过来。你这身的样式,我也有一身一模一样的,皮子也相差无几,但是,我就穿不出你这种洒脱味儿来。” 齐妈在一旁也是满意的笑眯了眼:“照奴家说,一个贵气,一个俊气,两位爷是各有各的好。” 屋子里烧着地龙呢。狐皮的穿在身上,比羊皮的更要暖和。就这么一小会儿,沈云已经感觉象是掉进了灶膛里,哪里受得住? “热!实在是太热了!”他急急的往里屋跑。再多穿一会儿,汗就下来了。 洪天宝看着那个跟青松一般挺拔的背影,艳羡不已,歪在高背圈椅里头,跟齐妈说道:“我从前也这么俊的,是不是?都是这两年红烧肉吃得太多,长了一身的肥膘。往后吃不到阿花姐做的红烧肉,我铁定会瘦下来……” 不等他说完,齐妈笑着打断道:“爷是生的一副福相,要胖些才好看,显富贵。” 不一会儿,沈云换回青布旧棉袍,从里头出来了。他跟齐妈道了谢,说道:“不用改了,挺合身的。” 齐妈笑道:“奴家记下了您的尺寸。爷们在外头跑,哪能只有一身行头?府里有不少锦缎,是爷从仙宫里得的。这些天,奴家再给您做两身锦袍。”她也看出来了,这位爷身板壮实,阳气重。象这等上好的狐皮料子做出来的衣服,跟裹着团火似的,是以,一年到头,他大概也就是最冷的那几天能穿一回。 “有劳了。”沈云心里暖洋洋的。自从离开郑家庄后,好多年不曾有人操心过他的衣食住行了。这样的感觉真好。怪不得某人这两年跟吹气似的胖了两圈还不止。 洪天宝也道:“是我想差了。你穿不住大毛的衣服。”便催促齐妈,“能不能再快一些?最迟在后天之前,先赶一身出来?我好陪云弟去拜访钱师尊的那位友人。”再迟一些的话,他行程将至,不能陪沈云去了。而仙都真是个“大坑”啊,让沈云独自一人去仙府衙门找人,他哪里能放心得下? 不等齐妈回话,沈云赶紧摆手:“天宝兄,你莫要分心。我有钱师尊的亲笔信,过些时候,等在仙都混熟了,再去找人也不迟。” “哎呀,有什么好分心的。我在仙都也有点人脉,本来就打算在这两天引荐给你。”洪天宝一挥手,又问齐妈,“我那里还有一身从未上过身的锦袍,就是年初入春之前,你帮我做的。做得窄了些,我也穿不了。你拿去给云弟改一下的话,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齐妈答道:“只是改一下大小的话,就一件锦袍,晚饭前就能改好。” “得,就这么定了。齐妈,我们一起走,去我屋里找那件锦袍。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洪天宝起身。 “入初之前做的那件啊,奴家记得呢。”齐妈与他一道走了出去。 沈云无奈的笑了笑,将两人送到门廊下。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穿着打扮。什么狐皮大麾、锦袍,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累赘。远不如身上的青布棉袍穿得舒适、自在。 不过,洪天宝与齐妈替他张罗这些的样子,令他不由想起了小的时候。那时,爹娘,还有九姐,也是这样替他打点一切的。 所以,这是负担,却是一种久违了的甜蜜的负担。在寒冷而又陌生的仙都,令他生出了一种“家”的感觉。 如果说,先前他答应洪天宝,替他照看宅子和齐伯等人,是无奈的勉强而为。那么,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他那颗冷清惯了的心,已然被他们渐渐捂热了。 如今,他不再视之为负担,是真心的愿意象洪天宝那样,替齐伯他们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里,撑起一角晴空。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一直以来,他只对九姐,还有洪伯、甜妞有过这种感觉。他没有想到,只是几天的相处,竟然让他将洪天宝、齐伯他们也划了进来。 兴许是我凝结出了真气,又变强了许多,遂变得越来越自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与初到省城相比,这双手确实长大了许多,也变得越来越有力。 这种变强的感觉,真好! 但是,还远远不够!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指尖泛白,心道:牛头坳村的仇,我还没有报完;九姐,馆主大人和傅大哥,也都至今下落不明;什么是道?我仍然一无所知;答应紫瑛真君的事,连想都不敢想;仙山,没有找到;我能保护的人,还有限得很…… 第二一八章 不会吧? 齐妈的针线真的很厉害。天擦黑的时候,她不但送来了改好的锦袍,而且还新做了一件鹤氅。两件都是用的石青色锦缎,不过,锦袍是夹了蚕丝,在衣襟与袖口上皆绣有同色的云纹,而鹤氅则是用银鼠皮做里衬,外面是素面的。 沈云试了试,既轻便,又暖和,比上午试的那一身大毛的行头要舒适得多。 “很好,甚合我意。”他满意极了。 齐妈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这颜色和面料,都很衬您。跟画里的神仙一样俊呢。” 沈云被她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二天,洪天宝拉着他出去赴宴。主要是这两年认识的一些茶叶商。这些人听说洪天宝回乡在即,所以,在玉华楼摆了一桌席面,给洪天宝饯行。 看到沈云,他们无不眼底闪过惊艳之色,连声称赞“好人材”。 沈云甚是无语——他从来就不曾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过,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容貌越长越盛。同时,应该是长年习武的缘故,个头猛窜,如今,他才十四岁,却已经比寻常的成年男子要高出小半个头。哪怕只是穿件半旧的布衣,站在人群里,也甚是显眼。但是,被一群大男人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直白的夸长得好,他感觉别扭得很。 貌似洪天宝也有所察觉。散了席后,两人离开玉华楼,回到马车里。他接连看了沈云好几眼。 后者被他看得挺不自在的,问道:“怎么了?” “你长的真是好。并且是越长越俊。”洪天宝往后一躺,歪在引枕上,笑道,“以前在武馆的时候,你绝对没现在显眼。老实交待,是不是这两年捣鼓出来了什么养颜秘方?是的话,也给兄弟我配制一些,我变得俊俊的,回去好相个漂亮媳妇儿。” 沈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养颜秘方?我又不是大姑娘,养哪门子的颜?全是爹娘给的。” “你这是渐渐长开了。”洪天宝摸了摸自己的胖爪子,一脸八卦,“我听说,有人暗地里在收集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从去年开始,陆续发生了十几起年轻男子失踪的案子。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身高八尺,容颜俊朗。”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先前,他也只觉得沈云的模样比三年前更长开了些,并没有多想。然而,今天见唐老爷他们几个看着沈云,眼底流露出来的惊艳,心中懊悔极了。如果是在家里,他早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如此重要的事,竟然忘了跟云弟说!真是该打。 沈云就知道他是有意提醒自己,拧眉问道:“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也没有查出他们失踪的缘由吗?” 洪天宝轻轻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里头有好几个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他们的家人为了找人,只差没有把仙都城翻过来了。仙府那边的答复是‘在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心不古啊。这年头,连男子长得好看点,也有危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女色鬼,专劫男色?搞得人心惶惶。” 沈云抚额:“莫要胡乱说。无凭无据的,你怎能断定那十几个年轻男子都是同一个女子劫去的?” “专劫男色的,难道不是女人……”洪天宝目光一转,捂着嘴巴,嘿嘿的笑了,“太恶心了。不提也罢。” 沈云也无意再八卦,遂换了个话题,与他商量起明天去拜访钱师尊的老友一事。 钱师尊的老友姓宁,是仙都礼府衙门里的一名从五品都尉。 以前,沈云以为是位大官。不过,听洪天宝一说,才知道,这样的官阶,若是在别处,都是手握实兵的人物,但是在仙都,同是都尉,却因所在的部门不同,地位相差甚远。 比如说,仙都护卫军里的从五品都尉是仙帝近臣,那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能人;四郊仙符铁骑营里的从五品都尉们,手下管着五百铁骑,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但是,三公六府衙门里头的都尉们,却光是名儿好听了。他们全是手下连个大头兵也没有的虚职。 而宁都尉任职的礼府衙门不但是“六府”之一,而且还位居“六府”之末,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 当然,六府各司其职。礼府衙门恰好有监管各大小武馆之职能。宁都尉大人虽无实权,在仙都的武馆面前还是有几份薄面的。只要他肯帮忙,引荐一个好点的武馆游学,还不成问题。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沈云以前闻所未闻,令他大开眼界。 头次上门,又是去拜访前辈,请求照拂,自然没有空着一双手去的道理。然而,沈云又从未置办过礼物,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才是不失礼,是以,他向洪天宝请教。 说到正事,洪天宝敛了笑,坐直身子:“我以为你都准备好了……” 沈云呵呵:“不是明天去吗?我想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洪天宝抚额:“在仙都,送礼是门大学问,讲究的呢。”顿了顿,又道,“象你这种情况的,通常在来仙都之前,要备好一份乡土特产……罢了,三个月前,我家里给我寄了一些土货过来,也不知道还剩了些什么。我们先回去,叫齐伯清理一些出来。不够的话,再想办法添些别的。” 沈云挠头,不太确定:“我手头有点土货。”他打了些锦鸡、野猪之类的,吃不完,都储藏在百宝囊里。那是地道的家乡野味,应该算土货吧…… 洪天宝松了一口气:“准备了?是哪家货行?” “什么货行?”沈云不解。 “当然是你寄乡土特产的那家货行……”洪天宝陡然明白过来,眯缝眼不由瞪得浑圆,张大嘴巴,“滋”的抽了一口冷气,“不会吧?你已经凝结出真气,用上了储物袋?” 沈云呵呵。 所谓的“储物袋”,类似于修士们所说的“乾坤袋”。略有不同的是,“乾坤袋”要更高级,通常用真气是打不开的。要修士们动用术法才能打开。而“储物袋”可以用真气打开;另外,容量也是相差很大。能装下两石米的“储物袋”便已称得上是“品质好”。而同样容量的“乾坤袋”则是下品货色。 是以,沈云一直迷糊:师父留下来的朱漆盒子和百宝囊,都能用真气打开。但是,它们的容量却是上品的“乾坤袋”也不能及也。这两样到底是“乾坤袋”呢,还是“储物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一九章 储物袋与乾坤袋 “天帝老爷!” “你至少可以去考高级武师了!” “厉害!” “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厉害的武学天才!绝对没有之一!” “当年是哪个瞎了眼的混蛋替你测的资质?害你蹉跎了那么些年!” “你才多大?照这样的话,大武宗指日可待!” “天帝老爷,我洪天宝也能看到活的大武宗了!” …… 洪天宝亢奋得象个孩子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了一路。 到家后,他一打开车门,便跟坐在车辕上的老罗笑道:“老罗,云弟是凝结出了真气的高级武师呢!” 他在车里头的声音不小,老罗自然是听了一路。 “沈爷是个大能人!”老罗笑眯了眼,两只手都冲沈云竖起了大拇指,“厉害极了!” 这时,丁叔听到马车的声音,“吱呀”一声,打开门。见洪天宝和老罗都是一脸喜色,笑嘻嘻的出来,问道:“什么厉害极了?” 见洪天宝和老罗都张嘴要接话,沈云满头黑线,连忙打断他们:“先进屋!屋里头说!” 幸好现在恰好是午饭点,人们大多是呆在家里吃饭,外头街上没几个人。不然,就他们仨这模样,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围观。 洪天宝这大嘴巴,没多久,就嚷得家里人人尽知。 “您真的能用手把石块象土块那样捏成粉末?” “什么是真气?” …… 大家齐聚在东厢房的外间,一脸崇拜的望着沈云,问长问短——在仙都,仙者如云,高阶武者更是比比皆是。但是,对于他们这等贱民来说,都是象夜空里的星辰一般的存在,可以远远的看到,却永远是高不可及。象沈云这般,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与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纯属人生头一次。新鲜得很哩。 沈云一一为之解答。 象真气之类的问题,除了洪天宝,其他人都听不懂。不过,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对沈云的崇拜与敬仰。 洪天宝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问道:“云弟,那个‘储物袋’,能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吗?”他其实也只是有所耳闻,从未亲眼见过那种神奇的宝贝。 “储物袋?是什么?”阿花姐一头雾水。其他人也是满脸的茫然。好吧,他们更是连名儿都没有听说过。 朱漆盒子和百宝囊这样的宝贝,自然是不能随便拿出来显摆的。因为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护住它们,所以,只能藏起来。先前在石桥坊市的入口,他扒光了那两名邪修,得了两个半旧不新的下品乾坤袋,倒是可以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 “放在里屋的行囊里。”他起身去了里间,“我去给你们拿来看看。” 到了里屋,他装模作样的打开行囊,同时,右手一晃,飞快的从怀中的百宝囊里取出那两个乾坤袋,接着,将四只锦鸡、半边野猪肉和在玉溪镇买到的一点腊味,分装在它们里头——他拿到两只乾坤袋后,发现真气打不开。无人可请教,没有办法,他只能试着去百宝囊的书柜里寻找答案。没想到,还真让他翻到了一本专门介绍储物袋的书。里头也有提及乾坤袋的使用,说,乾坤袋是法器,用真气打不开。如果是下品乾坤袋的话,可以用“爆破符”将之变成半残品,然后,就能用真气打开了。只是这样做的话,下品乾坤袋的储物空间至少要缩小一半,保鲜保质的时间也会大打折扣。 沈云学会了“爆破符”后,就试着打开了那两只下品乾坤袋。 本以为会天女散花一般,洒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那两名邪修是真的穷,他们的储物袋跟空的差不多。沈云从里头总共才找到三十多枚灵珠,和五只装着丹药的小玉瓶。五只玉瓶里,装的是三种丹药。他自己会制药,一眼就认出它们就是在石桥坊市里售卖的三种最常见的灵丹:白色的是辟谷丹;红色的是补元丹;草绿色的是聚气丹。 沈云对灵丹一无所知。不过,根据以往学到的药理知识,他推断:灵丹也是药,是药三分毒。 更何况还是三种不知药性、药效,只是偷听到名字的灵丹。 他不敢服用,暂且收在百宝囊里。书柜里,关于医、药方面的书最多,占了近四成。其中,光是书名中带“丹”字的,便有一百多本。一时之间,他哪里看得完?所以,只能先收起来,等他看完那一百多本书再说。 两只乾坤袋成了半残品,不到两百斤的东西,将它们撑得鼓鼓囊囊的。 沈云一只手拿了一只,去了外间,展示给众人看,含糊的说道:“这两只便是。”说着,将它们放在桌面上。 齐伯等人都不敢乱摸,缩着双手,光是一脸好奇的盯着看。 洪天宝两眼亮晶晶的试着去拿那两只储物袋。不想,轻轻松松的拿了起来。他也一只手拿了一只,掂了掂:“样子象荷包,分量也没重多少。云弟,里头装了东西吗?” 沈云如实以对。 “呀,它们小小的,还没我的手掌大,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 “所以才叫宝贝啊。” “可是它们跟旧荷包没有什么不同?” “齐妈做出来的荷包,比它们要精致得多。” …… 齐伯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沈云听出来了,他们其实是不信里头能装下一两百斤的东西。于是,他随手从洪天宝那里接过一只来,用真气打开,取出里头的半边野猪肉。 在洪天宝他们看来,便是他象变戏法一样,转眼的工夫,放桌上放了半边野猪肉。 “哎呀——”那半边野猪肉恰好就放在阿花姐的手边。她被吓了一大跳,呼的缩回手,连连往后退。脚下没留意,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还好,老罗手快,一把将胖女儿给扶住了。 “是真的呢。” “跟刚宰杀的一样。喏,猪血都没结起来。” …… 众人围着半边野猪肉,象一群孩子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洪天宝的感触最大。他抬起头来,对沈云说道:“先前,我一直觉得捞了个功名伴身,便心满意足了。这次回去,原本是打算退学的。现在,我突然又不心甘了。等回去后,我要再潜心学武,争取也有一天能用上储物袋。” “学无止境。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沈云高兴的将手里的空储物袋塞在他手里,“这一只便送给你。祝你早日凝结真气。” “这……太贵重了!”洪天宝推了回来。 沈云不好明说,笑道:“我还有一只呢。况且,不用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 “不会吧?”洪天宝难以置信的瞪圆了一双眯缝眼,“我听说是宝贝……” “那应该是好的。我这两只都是便宜货,加起来才买了一百两银子。”除了在石桥坊市,沈云没在其他地方看到有卖储物袋的。是以,他也挺难以置信的——乾坤袋尚且值不了多少银子。只能装百来斤东西的储物袋,能有多宝贝? 洪天宝听他这么一说,眉开眼笑的收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二二零章 去考个功名吧 沈云从另一只乾坤袋里取出锦鸡等野味儿,摆了满满的一桌,问洪天宝:“把这些当礼物,送给宁都尉,够了吗?” “再添两坛好酒,应该差不多了。”洪天宝扭头问齐伯,“上次家里寄来的那些酒,还有剩的吗?” “还剩了五坛。”齐伯接口答道。 洪天宝点点头:“取两坛出来。呆会儿,我把宁都尉大人府上的地址给你。明天清早,与这些,一道送过去。” 齐伯应道:“是。” 礼物的事,搞定了。沈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沈云收拾妥当后,去正屋的大厅吃早饭——洪天宝真的是拿齐伯他们当家人看。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平常,他们都是在洪天宝的正屋大厅里一起吃饭。 “沈爷,早。”罗婶恰好端了一盆粟米粥进来,看到他的脸,惊道,“您的脸……” 不只是脸,应该是整个人,都变黑了许多。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吗? 这时,齐伯他们也都注意到了,关切的围上来,纷纷询问:“沈爷,您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会突然变黑了?” “看着精气神还好,要不要去请个郎中来?” 沈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脸:“唔,没事。”他总不能说,昨天听洪天宝说,仙都有人专门劫男色,而他觉得自己长得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往脸上抹了一层粉,扮黑扮丑吧。 洪天宝在里间洗漱,听到外面的动静,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快步出来:“怎么了?”看到沈云一夜之间变成了黑小子,一张俊眼顿时失色不少,他立马意会过来,连声笑道,“要得要得,这样就不显眼了。” 被他点破,众人都明白了。 齐伯连连摇头:“这叫什么世道啊。” “小心使得万年船。”老罗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 旁边,罗婶“扑哧”乐了:“你就算没有留胡子,也不会被劫走。人家只劫没成亲的年轻后生。” “还要长得好看!太胖了的也不要。”阿花姐补了一刀。 洪天宝抚额:“阿花姐,这两天,我没跟你抢红烧肉吃啊。” “哈哈哈……”话题被成功岔开,没有人再提沈云变黑的事。 不过,出门上了马车,洪天宝贼眼兮兮的凑上前来,一脸八卦的盯着他的脸看:“这个沾水会不会掉色啊?” 沈云的脸更黑了:“不会。要用药水才能洗掉。” “那也给我一点。”洪天宝摸了摸自己圆润的包子脸,“这年头,男人长得太好看也不能安生。” 沈云差点笑喷:就您那一身的肥膘……不知道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他还是应道:“回去后,我把方子写给你。” 宁都尉住在东城区的一条寻常巷子里。 因为齐伯清早就雇了人将礼物送过去了,所以,沈云他们到了后,跟守门的半大小子道明身份与来意后,马上就得到了热忱的回应。 “我家老爷在等着两位爷呢。”小厮连忙将他们往里边请。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巴掌大的小院里,正中间摆着一口大瓦缸。东北边的角落里,有一株腊梅。这会儿,淡黄色的梅花开满枝头,幽香满院。 沈云他们俩被小厮引到了正屋的门廊下。 “老爷,洪爷和沈爷到了。”小厮往屋里通传道。 很快,屋里有个雄厚的男声回应道:“请进来。” “是。”小厮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爷,请。” 门廊上摆着一双黑缎白底官靴。沈云和洪天宝也入乡随俗,在门廊上脱了鞋,只穿着袜子,站在糊着白窗纸的木格门下,一起对里头抱拳行礼:“晚等拜见都尉大人。” “哗啦”,木格门被推开了。 门口现出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看着有四十出头,留着半尺来长的一把浓密黑须,身穿半旧的圆领窄袖月白锦袍,也是穿着袜子。 “外面冷,都进来,不要站在门口说话。”他受了礼,爽朗的招呼道。 客厅还没有他那东厢房的里间大,小小的屋子里,铺着木地板,擦得锃亮。正对着门,挨墙摆了一只半旧的红木五斗柜。正中铺着一块白色的羊毛褥子,上面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矮脚桌子。没有烧地龙,只是在小桌子边摆了一只烧得很旺的铜炭盆。 宁都尉招呼他们俩在桌边坐下,吩咐小厮:“上茶。” “是。”小厮关上木格门,噌噌的跑下了门廊。 “你们谁是沈云?”宁都尉直接问道。 沈云连忙站起来,抱拳禀报道:“晚等沈云。” 宁都尉讶然:“你已经凝结出了真气?”说着,“滋”的吸气,“不对呀。钱兄在信里特意提到,你还没考过功名。难道是笔误?” 当然不会是笔误。这是委婉的说法。他怀疑眼前的沈云是假冒的——凝结出了真气,去参加武试,轻轻松松就能考过高级武师。愿意出仕的话,正七品起步。如果舍得花钱的话,从五品也能买到。世人习武,多为功名利禄。他活了几十年,很少看到有高级武师之能力,却连初级武者都没去考的。 沈云答道:“晚等一心武学,暂无求功名之心。” “原来如此。”宁都尉笑了笑,“怪不得钱兄如此看重你,破天荒的为你写了推荐信。”说罢,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本子,“看了钱兄的信,老夫以为你是为武者试而来。所以,事先挑选出来了几家武馆。不过,现在看来,它们都不太合适了。” “让大人费心了。”沈云应道。 宁都尉摆摆手,又看向洪天宝:“你也是钱兄的弟子吗?”那些武馆于这一位是合适的。 洪天宝起身:“晚等洪天宝。也是鸿云武馆的弟子。在仙都游学三年有余,不日将返乡。” 言下之意,他与沈云是同门,却并没有跟钱师尊习过武,也无意在仙都求馆学艺。 宁都尉微微颌首:“老夫听说过,鸿云武馆鼓励门下弟子外出游学,以三年为期。此举,我也甚是赞同。” 话锋一转,他继续跟沈云说起投馆游学一事,“以你现在的能力,在仙都的武馆里,做授业武师都是可以的。当游学弟子的话,太屈才了,也学不到什么,没必要荒度时日。只是你没有武师的功名,又做不得授业武师。要不,你去考个功名吧?现在武试还能报名。老夫给你做担保,举荐你直接参加初级武师试。于你来说,来年先过初级武师,再接着考中级武师,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二二一章 去哪里了? 沈云从未想过坐馆授徒,更重要的是,他是真的不想考这个仙庭的功名。以前主要是因为师门,以及牛头坳村的血海深仇。而现在,他更多的是对这个所谓的仙庭失望到了极点,可以说是耻于与之为伍。 是以,他笑着婉言相拒:“蒙大人厚爱,晚等感激不尽。实在是惭愧得很,晚等尚且幼齿,未到及冠之年。仙都人才济济,强者如云。晚等不敢放肆。” 能跃过初级武者试,直接去考初级武师,一试扬名,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机遇。宁都尉也以为沈云是报着这样的想法来求见自己的。他混迹礼部衙门多年,人头都熟。要举荐沈云直接报考初级武师,稍微打点一下,不难办到。再者,他看到沈云少年英才,确实是心生喜爱,又加之是老友极力推荐的,也乐意提携一把。 不想,沈云竟然拒绝了。 心思一转,他也赞成此子的想法——半大小子去做坐馆授徒,的确风头太盛。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仙都,太多的人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出名。只要稍微有些名气,就会碰到不少人闻名而来“切磋”。当年,他在仙都过了高级武师试,得主考官青睐,赞了一句“上佳”,在一众考生之中晓有名气。结果,曾经最多的时候,他一天打了三场。那段时间,他真是不胜奇烦。 而此子不过幼齿,能将名利看得如此透彻,确实难得。于是,喜爱之情更甚,为之谋划之意也越真。他笑眯眯的捋了捋长须:“即是如此,倒有一职适合你。就是薪资微薄,不足以养家糊口。” 他在衙门里混迹多年,早就炼出来了一样本事,即,只要三两眼就能大致看出旁人的家境。 沈小子从头到脚都是一身亲,甚是考究,然而,锦袍的式样却是年初的时新款式。也就是说,这件锦袍绝非此子本人的。再看旁边的洪天宝穿着不俗。他很快推断出,沈小子这一身的华服极有可能是身边这位同门资助。 再加之,此子肤色黝黑粗糙,也非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公子少爷。 综上所述,极有可能,这又是一个家境寻常的后生。 孰料,沈云抱拳应道:“请大人不吝赐教。” 不在乎薪资?宁都尉轻轻挑眉:“前些天,老夫与虎跃堂的金长老闲聊,听闻他们那里的藏书阁管事刚辞职返乡了,有一个缺,看老夫手里有没有合适的人举荐。你有意否?” 沈动一听是藏书阁,便动了心,问道:“不知这个管事有些什么要求?” 宁都尉答道:“金长老说了,那是一个清闲之职,整日里与书为伍。只要粗通拳脚,做事细致、勤快,性情沉稳即可。按月结薪,每月纹银五两。” 洪天宝在一旁听了,心道:云弟在我们药院是出了名的爱看书。这份差事,怕是正合他心意。不要说每月还有五两的工钱,就算是自带干粮,叫他去藏书阁打白工,他也是乐意之极。 果不其然,沈云闻言,大喜,起身抱拳谢道:“此事甚佳,大人提携之恩,晚等没齿难忘。” 他脸上的喜色不象是做假。宁都尉笑了笑,心道:原来爱看书啊。遂起身吩咐他们:“你们在此稍坐片刻,老夫去里间写一份推荐信。” 大约一刻钟之后,沈云与洪天宝婉言谢绝了宁都尉的留饭,拿着推荐信离开。 回到马车上,洪天宝屁股一沾座褥,便搓着双手,欢喜的说道:“云弟,这回你算是耗子掉进米缸里了。虎跃堂是仙都一流的武馆,它的藏书阁也是在仙都颇有盛名。据传里头藏书以百万计呢。” “太好了!”沈云拿着推荐信,笑得合不拢嘴,“后天,我便去应职。”百万计的藏书!简直是天上落馅饼雨啊!如果明天不是要去给洪天宝送行,他恨不得能马上就赶去虎跃堂。 第二天清晨,洪天宝出发了。因为大宗的东西,他早就找了间货行托运回去,再加之,急着赶回去打听陈龙的近况,所以,他只是单人匹马,在马屁股上驮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行囊。大的那个,里头装了一些散碎银两,以及两身换洗的衣裳;小的则是罗婶和阿花姐连夜为他做出来的吃食零嘴儿。 沈云一直送他出了城门。 天公不作美,昨晚半夜的时候,竟然飘飘扬扬的下了一场大雪。这会儿,雪总算小了一些了,象玉屑一样,飘洒而下。本来就结了冰的官道,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几乎看不到行人。 洪天宝看了看马屁股上挂着的两个包裹,又看看四周的冰天雪地,惆怅的拍了拍胸口:“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也凝结出了真气。这样的话,我就能打包一百多斤红烧肉。这一路上,热气腾腾,入口即化的红烧肉,想吃就能吃到。搞得现在有宝也不会用。” 沈云意会过来,这家伙将那只半残品乾坤袋贴身藏在怀里呢。 “要不再等几天,天放晴了再走。”这样的天气,骑马别提有多冷了。他很认真的提议。 洪天宝连忙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开玩笑的呢。我在仙都游学三年,别的本事没见长,挨冻抗寒倒是历练出来了。城外冷,你回去罢。我骑快马,十几二十天就能到家了。” “到了之后,记得给我写信。”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沈云点头,退后一步,看着他打马而去。直到他连人带马化成一个小黑点,融入了官道尽头的天际线,这才收回目光。 一转身,沈云突然想起来,连夜为洪天宝画的一包下品法符放在百宝囊里,忘了拿出来送给他。现在的世道,比起三年前,洪天宝去仙都时更乱。有这一大包下品法符伴身,洪天宝在路上万一碰到劫道的,也多几分应付的手段。 “他的马也不是很快,最多半个时辰应该能追上。”握了握拳头,见四下里无人,沈云施展“穿云步”,呼呼的沿着官道追上去了。 然而,他沿着官道全力跑了一刻多钟,过了一个小隘口,被新雪覆盖的官道上,再也找不到那行熟悉的马蹄印! 这里又没有岔路,两边全是被冰雪覆盖的群山。 人呢?去哪里了?沈云又迅速的退回隘口以内,额头上的冷汗“嗖嗖”的直往外涌。 第二二二章 自作孽 在武馆的三年里,沈云与余头他们时常出去打猎,学会了他们的不少本事。追踪术,便是余头的绝活之一,沈云没有学到他的十成,也学到了他的九成九。 此时,追踪术派上了用场。沈云寻着马蹄印,一路追到了隘口左边的缓坡上。 在那里有一个密林。马蹄进入其中后,没多远,再次失踪了。在林中不远处的一个雪地上,沈云看到了数十个凌乱的脚印。其中,有十个脚印,他认了出来,是洪天宝的。另外的那些,分别属于三个人。他很快推断出这三人的身高、体重,以及大致的年纪。 很快,他又有新发现:在一棵雪松的树底下,他找到了送给洪天宝的那只半残品乾坤袋。 通过留下来的这些脚印,沈云马上得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洪天宝离开官道,走到了山坡上的这处林子里。紧接着,他没挣扎几下,便被三个人联手制住,掳走了。在被制伏之前,洪天宝拼尽全力,偷偷的将怀里的乾隆袋藏在身边的雪松底下。 天宝兄是想借着乾坤袋,给我留点线索啊。沈云握了握拳头。 通过现场留下来的脚印,他推断:洪天宝连人带马被掳走的时间不长,距现在不会超过一刻钟。 另外,很明显,这三个人是掳人的老手。他们有着丰富的反追踪经验:除了这一处之外,周边皆被人用树枝仔细的抹平。不论是马蹄印,还是人的脚印,都是一个也不剩。 但是,仅仅是抹平地上,还难不住沈云。 托老天爷的福,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不仅地上积了一个拳头深的厚雪,就是树枝上也无不堆了新雪。 新雪蓬松,周边稍微有些动静,便会有不同程度的震落。更何况是三个大男人掳着一人一马打树下经过。 很快,他通过对比周边的雪树确定了那些家伙遁走的方向。 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天宝兄还没被掳走多远! 时间紧迫。沈云运转真气,施展“穿云步”,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旁边一棵雪松的枝头。 如今,他运转真气越发的熟稔,功夫也因此而进展神速。以“穿云步”为例。他跳上树,脚边枝头上的新雪竟然稳稳的,岿然不动。 寻着树上新雪的残痕,沈云象一只大鸟一样,飞也似的往山上而去。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远远的看到前面的雪地里,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壮汉一边退着往山上走,一边用树枝扫雪,消除脚印。 没错。且不说这种鬼鬼祟祟的行迹,就是单从身高、体重,还有年纪上来看,也都对得上。这家伙正是那三人中的一个! 负责殿后的家伙找到了,洪天宝和另外的两个劫匪还会远吗? 沈云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悄然的跟了上去。 肖大山一边抹平雪地上的脚印,一边往后退。突然间,眼前一暗,手底的树枝被一只黑色的鹿皮短靴踩住了。 他本能的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黑脸小子正愤怒的盯着自己。 糟糕……他立刻意识到,事情败露了!于是,张大嘴巴高声示警。然而,他的喉头象是被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旋即,脖子上猛的吃痛,被紧紧卡住,再接着,脚下一空,他整个儿被人提了起来。 呼——呼——,他象是被从水里捉出来的鱼儿一样,喘不过气来。 坏喽,碰上高阶武者了!他惶恐的瞪着仅用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将自己高高举起的黑脸小子。 这小子身上的杀气好盛! 死亡的阴影笼上心头,一时之间,他竟然忘了挣扎。 这个黑脸小子就是沈云。他本来就故意往脸上、手上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抹了一些粉,让肤色看上去粗糙发暗。这会儿,看到掳走好友的劫匪之一,脸色更是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掳走洪天宝?”他磨了磨后槽牙,卡着壮汉的脖子的手略微松了少许。 肖大山终于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胸闷的痛苦减去大半。有些发昏的脑瓜子也因此而异常的清醒起来。 只是数息的时间,他已经充分领教了黑脸小子的厉害——相差太悬殊了。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十个他捆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黑脸小子狠着呢。耍花招,下一息就会被捏断脖子。脑海里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没有人想死。尤其是被生生的捏断脖子而死。那得有多痛啊! 沈云的话音刚落,肖大山立刻招了:“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们!小的不认识洪天宝。小的们是前面山里的山民,快过年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便想绑个过路的财主,弄些银钱。” 穷得揭不开锅的山民?都揭不开锅了,你丫还吃得虎背熊腰?就你这副油光水亮的模样儿,也好意思假冒山民?沈云心中冷笑,却没打算立刻揭穿,一把将人扔在脚下的雪地里。 他且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肖大山还没反应过来,心口上已经踏上了一只脚。直觉告诉他,他若乱动,这只穿着黑色鹿皮短靴的脚便会果断的踩塌他的心窝子。是以,他回过神来,跟被定住了似的,躺在雪地里,不敢乱动。 “你们要将他掳到哪里去?”沈云问道。 肖大山使劲的摇头:“不知道,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只是跟村了子里的哥哥们做事。哥哥们叫小的在后头扫掉脚印,小的便照办。” 沈云松开了脚:“起来,带我去找你的那两个同伙。” “是。”肖大山捂着胸口,慢慢的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在站直腰身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发难,左右开弓,双手各自抓了一包毒粉欲劈头盖脸的往沈云脸上打去。 “找死!”前事不远,后事之师。沈云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他的警戒。不避不让,直接提起脚,呼的又是一脚当胸踢上去。 两者相比,沈云的速度要快得多。 肖大山还来不得哼一声,整个人被踢飞了,“砰”的一声,头朝下,重重的落在四五丈之外。 沈云抹了一把脸,压下心里腾起的怒火。 他最看不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过,虽然是盛怒,脚下却也留了力。那厮最多是被踢断几根肋骨,动弹不得,性命还是无忧的。 果不其然,那厮趴在雪地里,没有动。 沈云走过去,用脚尖将他翻过来。 却是七窍流着黑血。 黑衣壮汉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他死了。 不是被踢死的,而是被他自己毒死的。 沈云的那一脚带出来的劲风,把他捏碎的两包毒粉反过来,全撒到了他自己的脸上。 那是两包箭毒木磨成的粉末。箭毒木,又名三步倒。只要稍微吸入一点点,便能顷刻之间毒倒一头成年黄牛。两包毒粉,足够让那厮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沈云垂眸看着地上的死尸,冷哼。 这便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二三章 不可活 黑衣壮汉说的话,沈云一个字也不信。他躬身去搜黑衣壮汉的身。很快,搜出来数样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只寻常的荷包,里头有些散碎银两和铜钱;一块正面刻“刑”字的黑色木牌子;箭毒木的毒粉两包,三小包迷药、短刀一把;另外就是油纸包起来的一只驴肉火烧、帕子等杂物。 从这些物件上来看,这厮很象是仙府衙门里的衙差。 驴肉火烧之类的杂物,沈云都随手扔了,只是捡了银两、木牌子等物,收进百宝囊里。 没有黑衣壮汉扫雪,他们一行人的脚印在雪地里暴露无遗。和沈云先前猜测的一样,他们还有两个人,一匹马。从马蹄印的深度来看,洪天宝极有可能是被他们药昏了,扔在马背上。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沈云继续施展“穿云步”,踩着树枝,追踪过去。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 离他数十步远的前面,有一高一瘦两个穿着同样黑衣的男子。高的那个手提亮晃晃的长刀,走在前面;瘦的那个牵着洪天宝的马。马背上驮着一只大麻袋。洪天宝套在麻袋里,只露出头来。他双目紧闭,被堵着嘴,处于昏迷之中。 瘦的那个下盘比较沉稳,看得出是有些拳脚工夫伴身的。前面的那个则差得远了。而高个手中的长刀正是仙府衙门里的捕快们配用的那种。 联想到刚刚搜出来的“刑”字黑色小木牌,沈云心里纳闷极了:莫非这三个是仙都刑府衙门里的捕快?怪哉,他们掳走天宝兄做甚?莫非是那个阉官想杀人灭口? 那天,洪天宝跟他吐露其发迹的缘由,他便在心里隐隐担忧:仙帝暗中授意那阉官去刨妃子的坟以泄恨。足以见仙帝对妃子的仙门师长们有多忌讳。所以,这事绝对不可泄漏一丝一毫出去。那阉官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与洪天宝一同进出,并没有发觉有人跟踪。 看来是我多心了。他慢慢的放下心来。 然而,此时此境,由不得他又怀疑上了那阉官——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沈云在暗处,以他的功夫,要不声不响的制住那一高一瘦,简单得很,只需打出去两根银针即可。但是,这些人油滑得很,又诡计多端,再加之,他有心想看看幕后的黑手,所以,决定先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看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一高一瘦又穿出这片林子后,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拴好马,双双坐了下来。 两人都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驴肉火烧。 “呸!”瘦子咬了一口,嫌弃的皱起了眉头,“冷了,一点味道也没有。” 高个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扯开塞子,巴巴的双手奉上:“头儿,喝口烧酒,暖和暖和。” 瘦子接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随手将牛皮酒囊扔还给瘦子,叮嘱道:“这酒烈得很,喝一口去去寒就得了。等交了这一单,回去后,喝死都没人管你。” “是。”高个接住,也真的只喝了一口。 他看了一眼马背,有些发愁:“头儿,这个这么胖,真的没问题吗?那头会收?” 瘦子冷哼:“不准我们再在城里抓。天寒地冻的,一连两天了,官道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叫我们上哪里去找那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又元阳未失的美男子?这个胖是胖了点,但眉眼看着还不赖,估计元阳未失……唉,这一单的期限就要到了,有个胖子交差,总比空着手强。” 沈云藏在高高的树冠里,听得真切,险些惊落下巴——哎呀呀,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仙都里失踪的那些美男竟是被仙府衙门里的捕快抓走的! 这是典型的监守自盗,好不好!怪不得从去年至今,十几起失踪案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束手无策。这种案子,它能有结果吗? 只是仙府衙门要这么多“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又元阳未失的美男子”作甚?绝对不是招上门女婿。难不成是哪位老爷好同风? 沈云想到这里,胃里翻滚,恶心不已。 瘦子吃完手里的驴肉火烧,不耐烦的扭头回看林子里边:“山大个怎么还没跟上来?冻死人了,他要磨叽到什么时候?”说着,回头冲高个呶呶嘴,“你去给他搭把手,动作快些。” “是。”高个本不太情愿,但畏于瘦个的淫威,不得不将手里剩下的火烧全塞进嘴里,复又拿起长刀,往林子里走去。 黑衣壮汉的尸体就摆在雪地里呢。高个一过去,立马就能看到。沈云心道:看来今天不能如愿了。也罢。眼下当以天宝兄的安危为重。 于是,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易容之物,麻溜的换装易容。妥当之后,又特意拿出一块黑色三角巾蒙在脸上。 不一会儿,高个的尖叫声刺破了寂静的雪林:“杀人了!啊——,杀人了!” 沈云险些被他惊得从树上掉下来——他猜测过高个见到同伴的尸体后的种种反应,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身为捕快,竟会如此的简单粗暴。简直与寻常的村妇没有什么两样。 瘦个听到动静,呼的从地上弹跳起来,象箭一般,冲进林子里。 他们两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小卒子罢了,沈云意在救回洪天宝,并无取他们性命之意,是以,乘瘦个跑进了林子里,跳下树来救人。 他先是扯开堵住洪天宝的嘴的破布条,再将人从马背上解下来,放在地上,往其脸上抹了一把雪,将之激醒。 “我……你……”洪天宝醒转,看到一张陌生的大胡子脸,不由愣住。 “嘘!”沈云一把扯下面上的三角巾,示意他噤声,从靴子里取出半残品匕首,“滋啦”划开麻袋,松了绑,“走!” 是云弟的声音!洪天宝听出来了,面露惊喜之色。 就在这时,他们的背后传来一通阴阳怪气的笑声:“呵呵,往哪里走?” 那是瘦子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把符,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洪天宝顿时色变,一把推开沈云:“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沈云自然是他推不动的。 又是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沈云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 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到瘦子去而复返,藏在十来步远的那棵松树后头。 他有心放其一马:若是这家伙有自知之名,一直藏在树后,不现身,他也就罢了,只管带洪天宝离去。 但是,这厮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在撞进来。那么,他也奈何不得,只能勉强当一回阎王。 当即,头也没有回,直接弹出一根松针。 没错,就是一根他刚才从雪松上摘下来的松针。 松针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先是“嗖”的钻进了瘦子的眉心。顷刻之后,“砰”的一声炸响,血雾迸起,整个后脑勺没了。 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邪笑,“扑腾”一声,瘦子象棵树一样,直挺挺的仰面倒在雪地里。 好厉害!洪天宝看呆了。 “不好了,头……”高个连滚带爬的从林子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尖叫声戛然而止。愣了愣神,他又手脚并用,飞也似的滚回去了,“啊,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走了。”沈云不屑的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洪天宝的胳膊。 洪天宝回过神来,使劲的吞了一口唾沫。 天帝老爷!这位帅到没边的高手,是我兄弟! “哎!”他咧开嘴,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二二四章 扮个鬼脸 两人回头又穿过密林,到了洪天宝先前出事的那片雪地里。 “我把储物袋藏在那棵松树底下了。”他说着,往那边走去,“应该还在……” 沈云喊住他:“叫我刚才捡起来了。” 洪天宝便又折了回来。 沈云从袖袋里取出来,又重新交给他,叮嘱道:“这只储物袋是我从两个邪修身上得来的。我已经处理干净了,并无不妥之处。只是稳妥起见,以后,你不要在人前拿出来。” 虽说洪天宝在省城,而那两个死而复生的散修主要在石桥坊市周边活动,但也难保他们仨不会有碰到的时候。先前是他考虑不周详,将缴获的东西送了人。现在又不好收回来,只能叮嘱几句。好在洪天宝还没有凝结出真气,用不了这个半残品乾坤袋,充其量就是个收藏品,只要不成心显摆,露出来的机会不多。 “我知道的。”洪天宝点头接过,仔细的收进怀里,问道,“云弟,你知道那三个人是什么来历吗?” 沈云点点头,从百宝囊里取出那枚“刑”字黑色木牌子,递给他:“认得此物么?我从殿后的那个家伙身上搜出来的。” 洪天宝接过一看:“刑部衙门的捕快牌子。”他愕然的抬头,“这……他们是刑部衙门的捕快?我与刑部衙门素无瓜葛,他们偷偷摸摸的抓我做什么?” 沈云看了他一眼,忍住笑:“哦,我偷听了刚才那一高一瘦说话。听他们的意思,原本是要抓一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且元阳未失的美男子’。他们的上头不许他们再在城里掳人。在官道上守了两天,交差的期限又将至。那瘦子觉得你的元阳尚在,抓了你这个胖子去凑数。” 果然,洪天宝听着,脸上的神色跟走马灯一般,转眼换了好几色,有趣极了。 “该死的!”他愤恨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雪,“居然偷窥老子的元阳,还嫌老子胖!老子哪里不玉树临风了?怎么就没仪表堂堂!”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沈云言归正转:“也不知道他们仙府在搞什么鬼。这样吧,你还是改道坐船好了。永顺港离这里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我陪你走一趟。” 洪天宝看了看他那张长着浓密大胡子的脸,笑道:“天寒地冻的,太麻烦了。不如你也给我易个容,装成老头儿。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 沈云又看了他一眼:“你装老头儿,从头到脚都是破绽。况且,这种刮风下雪的天里,你看得到有独自骑马出远门的老头儿吗?” 洪天宝语塞,只得点头:“好吧,听你的。”今天幸亏云弟又追上来了,不然的话,天知道他被那三个畜牲掳走后,会碰到些什么鬼。从去年到现在,仙都可是有十几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且元阳未失的美男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据他所知,其中还有几个是仙官子弟。 心中一动,他急急的说道:“云弟,仙府衙门里的水深着呢。能够暗示刑部衙门的捕快们接连掳人的,绝非寻常之辈。回到仙都后,你莫要再管这桩事。” “知道。”沈云叹了一口气,“此等乱世,有太多的不平事。我只恨自己太弱小。”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从三个捕快手里救下洪天宝。至于此事的黑幕,还有幕后的那只黑手……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管。比如说,如果再碰到捕快掳人,不管被掳的是何人,他还是会出手相救。 总之,乱世之中,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人,才能谈及其他。师父生前常告诫他,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饭。他独自飘泊多年,也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莫逞一时之能。逞能是最要不得的,害人又害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便对了。 洪天宝闻言,方放了心。 两人下了山,合骑一骑,往永顺港方向急驶而去。 快到永顺港的时候,沈云用药水洗去了易容,只把脸和先前一样抹黑了。 永顺港是仙都的水路门户,每天进进出出的船不少。只是现在天气有点儿坏,未必能赶上船。他们便计划,如果没有船的话,便在永顺港找间客栈暂且住一到两晚。按理说,两天里,应该会有南下的船。结果,洪天宝的运气真不赖。到了码头,看到恰好有一艘大船开船在即。两人过去一问,正好是南下的。 “有单独的舱房吗?”刚刚才被掳走一次的洪天宝仍心有余悸,难免草木皆兵。 在码头上揽客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闻言,笑嘻嘻的答道:“有的。我们是南边的船。昨天上午才到的。没想到一来就碰上大雪天。东家说看这天气,说不得明后两天港口就给冻着了,担心船出不去了,一面催客主们快些卸货,一面把小的们都打发到岸上来揽客。揽到一个算一个,好少折一些本钱。天这么冷,出门的人少。到现在为止,小的们总共才揽到了十来个客人。他们大多数要住大通舱。余下的是一对小夫妻,住了最小的那间舱房。还剩下四间单独的舱房任两位挑选呢。” 洪天宝见他穿得也还体面,又口齿伶俐,一口官话只是略微带些南边的口音,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不象是寻常的船工,遂问道:“这位大叔贵姓?在船上是做什么的?” “当不得,当不得。”大叔连连摆手,“小的贱姓冷,是船上的客舱管事。两位公子是要坐船吗?” “哦,他不坐。只有我坐船。”洪天宝指了指自己,“我要一个单独的舱房,不拘有多大,但要清静。” “这马是您的吗?我们的船上有专门的牲口棚,可以托运马。”冷管事又问道。 沈云心道“正好”,将手里的缰绳递过去,给洪天宝。 后者没有接:“我有船坐,何需马?再说,这北边的马,到了南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等到了南边,下船后,我再买一匹就是。看天色,等会儿可能会下大雪。还是你骑着它,快些回城吧。” 对,这位不缺银子。沈云笑了笑,没有再坚持:“我陪你去船舱里坐坐。等开船再下来。” 这个可以有。洪天宝爽快的应下了。 冷管事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热忱的在前头引他们俩上船。 就在这时,后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请问大叔,这船是去南边的吗?什么时候能开?” 沈云他们也不由站住,随冷管事一道转过身去。 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镶银鼠毛观音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急匆匆的向他们走来。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看上去有八九岁了,小的那个象是六七岁的样子,都是穿得厚厚实实,做男童打扮。 不过,沈云是医者,又学了易容术,凝结出真气之后,眼力也是突飞猛进。他一眼就看出:妇人也是有真气护体的,只比他略逊一筹(这是在百宝囊的一本书上看到的,说是如果能一眼看穿对方的功力,那么,证明对方的功力尚不如自己),应该相当于中级武师的样子;她右手穿着的那个小些的孩子是个女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小女孩俏皮的冲他吐出一截粉红的小舌,扮了个鬼脸。 沈云大窘,连忙收回目光。 “正是南边的船。稍后就要开船。”冷管事连忙打了个揖,“太太要坐船吗?船上多的是空舱房呢。” “太好了。”妇人欢喜的低头对两个孩子说道,“孩子们,我们有船坐了。” 两个孩子皆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二五章 我见过你 大船总共有三层舱房。最底下的是底舱,货舱与大通舱皆在那里。甲板上有两层,皆是单独的小舱房。 第一层,还剩下一个大些的舱房,被带孩子的妇人选走了。于是,洪天宝便在楼上挑了最小的那一间。 按他的话说是:“天寒地冻的,舱房小些,没那么冷。” 冷管事听了,连忙摆手:“不冷,不冷的。我们每天清早都会烧好一个炭盆送到舱房里。如果还觉得冷的话,可以吩咐小的再添炭盆。不过要再添点儿炭木钱。公子千万要记得莫把窗户关得太严实,免得中了炭气。” “一个炭盆足矣,不要再另外添了。”洪天宝摆摆手,与沈云一道进了舱房。 “总算能躺下了。”他直奔木床而去,把自己扔在床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沈云四下里看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之处,才在舱中的小木桌边坐下来。 “这么冷的天,真不想出门。”洪天宝翻了个身,向着沈云侧身卧着,八卦道,“刚刚那个妇人也不怕难,娇娇弱弱的,还带着两个娃娃出远门。” “娇娇弱弱?”沈云呵呵,“信不信,象你这样的,人家一只手就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啊?”洪天宝吓得一骨碌爬坐起来,“不会吧……” 沈云正色道:“她也是凝结出了真气的武者。” “怪不得一介女流也敢独自带着两个小孩儿出远门。”洪天宝咋舌,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就跟你能看出来别人是否有拳脚功夫伴身是一样的。”沈云解释道。 洪天宝脱下貂皮帽子,随手撂在床头上:“如果是功夫远在我之上的,我很难看出来。就象以前,我们一起在武馆的时候,我还看得出你比我要厉害一些。但是,现在,我完全看不出你的深浅。” “都一样。”沈云耸耸肩。 “这样子啊。”洪天宝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八卦的问道,“那,你看得出来那妇人有真气护体。也就是说,她的功力不如你?” 沈云如实以对:“也没差多少,只能说稍逊一筹吧。” “你才多大?人家又有多少岁数?”洪天宝满脸的惊艳,“厉害哟,兄弟!” 大约一刻钟后,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厮上来提醒:“公子,我们快要开船了。” 于是,洪天宝送沈云上了岸:“快回去罢,又有一场大雪要下来了。” “下了船之后,记得给我写封信来。”沈云冲他挥手。 洪天宝笑着应道:“知道的。” 旁边的一扇舱窗打开了,从里头探出一颗黑绒绒的小脸袋。正是先前冲沈云扮鬼脸的那个小女孩儿。 看到是沈云,她又皱着鼻子,做了一个鬼脸,说道:“大哥哥,我见过你。你姓沈,对不对?”与那妇人不同,她说的是一口正宗的仙都官话。 沈云愕然,正要发问。这时,舱里传出妇人那带着浓浓口音的官话:“柳儿,外头冷,别在窗口吹风。” 小女孩儿应了一声“哦”。小脑袋一晃,消失了。接着,那扇舱窗也关上了。 洪天宝趴在船栏干上,指着上面,问道:“都知道你姓什么。喂,你真见过?” 沈云一头雾水的摇头:“没印象。” 洪天宝八卦的拍了拍胸口,压低嗓音说道:“包在我身上。” “不用了。你一路小心,莫节外生枝。”沈云也低声阻止道。 洪天宝不以为然的冲他挑了挑一边眉毛:“没事。我最有小孩缘了。” “嗨哟!嗨哟……” 在十几名纤夫的拖动下,大木船缓缓的驶出了港口。 “一路顺风!” “平安大吉!” 两排船工吆喝着在甲板上来回撑船。渐渐的,船越行越快,最终驶进了灰蒙蒙的水天相接之处。 沈云收回目光,转身去了码头上唯一的那家茶馆后院。从那里,取回暂且寄存的马儿,骑上马回城。 在快到城门的时候, 运气真好。他回到家里,才换上青布旧棉袍,外面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夜里,沈云练完心法,上床睡觉的时候,雪小了许多。到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雪停了。不过,天还是灰蒙蒙的。 齐伯向沈云报备:“沈爷,看这天色,只怕到了下午,还会有一场大雪。这样断断续续的,我担心会有雪灾,想乘现在雪停了,多储备一些吃食。” 以前,象这样的事,他都会跟爷报备的。尽管爷不管事。而爷走之前,反复交代过他们,他不在仙都,他们便都跟着沈爷,不但唯沈爷之令是从,而且要待沈爷与他一样。 自从爷决定回南边之后,他们几个的心就一直未曾安生过——他们本都是泡在苦水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烧了高香,叫他们这辈子也跑了一回大运,碰到了爷这样的好人,过了两年从来不敢想的安稳好日子。虽然爷说了,会在东郊给他们买一个小庄子,安顿他们,但是,没有爷在跟着照着,他们几个贱民就算有恒产又如何?能守得住吗? 至于跟着去南边的问题,他们没有考虑。一来,爷跟他们说得很透彻,他的族里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会讨要他们的身契;二来,他们都是地道的北边人,故土难离啊。尤其是齐伯跟齐妈两个,都是半载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真担心到了南边会水土不服,各种过不惯。 后来,爷决定把他们留在宅子里,交给好兄弟沈爷照看。他们便更忐忑不安了:世态炎凉。他们见惯了见利忘义之人。天知道这个沈爷是不是表里如一的?他会不会当着爷的面信誓旦旦的照顾好他们,等爷一走,他转个身便将他们都给卖了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象爷一样的好人?他们很难相信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好,接二连三的碰到好人。 不想,几天相处下来,沈爷真是和爷一样的好人。甚至于,说句不好听的话,别看沈爷年岁小,据说才只有十三岁,却是比爷更值得依赖。 齐伯与齐妈两个昨天上午特意悄悄的去天帝庙烧了一回谢——天帝老爷垂怜。临了,临了,老夫妻两个没想到还会抱到粗大腿! 那必须得死心塌地的抱紧喽。 沈云闻言,问道:“要多少银钱?” 齐伯摆手笑道:“爷走前,给足了三年的家用银子。” “行,都要买些什么,你决定就好。”沈云一个人过惯了,还真没一大家子居家过日子的经验。 “是。” 第二二六章 采花大盗? 吃过早饭,沈云坐着老罗的车,出门去虎跃堂——不是他显摆,而是仙都太大,他初来乍到,不知道去虎跃堂的路。之前,洪天宝忙着做回乡的准备,忙得两脚不沾地,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他,他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如果他向洪天宝打听去虎跃堂的路,后者绝对会放下手里头的事,陪他一道去的。是问,他怎么开得了口? 因为地上积着厚厚的雪,所以,他特意叫上齐伯,送他去市集里。 齐伯守着规矩,坚决不肯坐到车厢里来。沈云劝不了,便任他和老罗一道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到了市集外边的街口,沈云隔着车厢也能听到外头人声鼎沸。 齐伯在外边禀报道:“沈爷,外边人好多。市集里头,今儿怕是挤得很,过不得马车。就在这里把我放下罢。” “好。你要注意安全。回来的时候,记得雇辆车。”沈云便伸手敲了敲车壁,示意外边的老罗停车。 “是。”马车停在了路边,齐伯跳下车。 “呀,又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采花大盗!” “不知道又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遭殃喽。” …… 沈云听到外边议论纷纷,忍不住撩起车帘一角,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人们在围观市集左侧的仙府衙门布告栏。那里,新贴出来一份缉拿令,一名衙差刚刚念完上面的内容。 沈云的目力甚佳,隔着十几步远,也能看清楚缉拿令。 看到左边画着的头像,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淫贼”!那分明是他昨天易容出来的那张脸!缉拿令里,颠倒黑白,字字句句将他说成了淫乱无度,专门掳掠年轻女子的采花大盗。 什么玩意儿! 他冷哼一声,放下帘角。 早就见识过了仙府衙门贼喊捉贼的手段,是以,昨天,决定放过那一高一瘦俩捕快的时候,他便多留了个心眼,特意乔装易容。甚至于有心误导他们,他故意多此一举的蒙上了黑面巾。 果不其然,他上了刑府衙门的缉拿令。 呵呵,隔天,缉拿令就是上来了。这起子东西事后反咬起来,比什么都凶。他们也就这点子能耐。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可耻程度——明明是他们掳掠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却还好意思张贴缉拿令,白底黑字的反诬他为采花大盗! 还有没有句真话了。堂堂仙府衙门,如此行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据老罗说,去虎跃堂,坐马车的话,大约需要半个时辰。 接连两场大雪下来,路上起码堆了半尺厚的积雪。故而,马车比平常要走得慢许多。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沈云终于到了虎跃堂的大门外。 与鸿云武馆不同,虎跃堂位于闹市之中。沈云从外头望过去,门楼的后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屋脊。西北方向,远远的好些楼台亭阁。 他在门房处递上一张名帖:“请呈给金长老。我受宁都尉大人之推荐,前来应征藏书阁管事一职。” “等着。”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两个眼,回屋里头戴上大棉帽,亲自拿了名帖子,往里去了。 一刻多钟之后,他回来了:“金长老吩咐,今天,藏书阁恰好关闭,休假。您是都尉大人推荐来的,定是极为稳妥之人。过了年,正月初十,您直接来上工就是。”说完,双手奉上一只储物袋,“金长老说,您来了,便已经是藏书阁的管事。这是本月的薪资,还有节礼。” “请替我谢过金长老。”不用上工,甚至于连面都没过一次,直接白给一个月的薪资,还有节礼?武馆又不是善堂,哪家会有这等好事?沈云心知这定是宁都尉大人的脸面——尤其是看到东西是用储物袋装着的,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如果不是宁都尉大人事先通了气,金长老连他的面都没见,怎么知道他体内已经凝结出了真气? 回到马车上,沈云运转真气,打开储物袋。 里头有一封五两的纹银,以及一刀新鲜的猪肉、一袋十来斤的白面和两棵白菘。 如果是家境清贫之人,有这小袋东西,可以过个好年了。 回到家里,已是正午时分。早上出门时,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所以,特意交代阿花姐,不要等他吃午饭。哪知,金长老非常给宁都尉大人脸面,事情出奇的顺利。他恰好赶在午饭点回来了。 这会儿,大家应该吃上了吧?他叫老罗先去吃饭,自己回屋换衣服。 刚换好,罗婶过来禀报:“沈爷,今天齐伯买了很多吃食回来,厨房刚刚才理清。午饭要晚一些。做好后,是送到您屋里来吗?” 以前,他们都是在爷的正屋外间里,一起吃的。现在换了沈爷,他们拿不定主意了。 沈云明白她的意思——午饭摆在哪里?他是不是也象洪天宝一样,和大家一起用? 洪天宝离开后,整个院子便只有他的东厢房烧了地龙。其余的屋里,要么用的是炭盆,要么是烧火炕,远不及他屋里的暖和。 大冷的天……沈云没有犹豫,点头说道:“行,以后,不管我在不在家,都把饭摆到我这边来。另外,我这屋里的桌椅不太合用。你叫齐伯另外找张大些的桌子,和八只圆凳换了它们。” “是。”他的话最清楚不过,罗婶欢天喜地的走了。 没过多久,齐伯过来请示:“沈爷,家里没有现成的桌凳。要不,先将爷屋里的那套先换过来用着。等开了天,再去淘换合适的?” 沈云摆手:“天宝兄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你将那套换过来罢。等他回来,再换回去。”家里又不是没有,何须再费钱买新的? “是。”齐伯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太好了,沈爷也是个实在人。 他领着老罗和丁叔一道换了桌凳。他们都比自己年长许多,丁叔还瘸了一条腿。沈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他们死活给拦住了。尤其是丁叔。他说:“承蒙爷和沈爷不弃,养着我们这些吃闲饭的。别的我们也做不来,就这些小事还要劳烦沈爷亲自动手,这口饭,叫我们怎能咽得下去?” 也罢。沈云没有再坚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和打赏(1000点),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二二七章 这位小哥是熟客 自此,沈云在仙都住了下来。 初来乍到,他在这里没有交际,整日里窝在屋里看书、习武。一日三餐,还有日常琐事,皆有齐伯他们打理,无须他分心。可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为惬意的一段日子。 当然,不尽人意之处,也是有的——他在石桥坊市买的那十刀符纸只剩下不到半刀。昨晚,他写秃了最后一枝符笔。没有符笔,余下的半刀符纸,他想用也用不了。 在来之前,他以为,仙都仙者如云,肯定不难买到符纸、符笔之类的。哪知,据他观察,洪天宝在仙都游学三年,不知修士之事,就连老罗和齐伯他们是土生土长的仙都人,也是毫不知情。 在仙都,肯定是有修士坊市的。只是,在哪儿呢? 人生地不熟的,沈云就是有心出去打探,也完全不知出了门往哪边走。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向老罗打探一二。几人之中,貌似老罗是对仙都最熟悉的。 “哪里有符纸卖?”老罗愣了一下,“街口的那家香烛店里就有啊。”那家铺子的门口,一年四季用一只大箩筐装满钱纸。箩筐的旁边,便是成堆的黄符纸。显眼得很呢。 沈云其实早就去那家店里看过了。不但看过,他还隐晦的跟掌柜的问过,看有没有质量好些的符纸。 结果,掌柜的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一般:“公子,小店里的符纸都是最好的。街坊们都在这里买,从未有人说过不好。” 这副样子,分明又是个不知情的。沈云便没有多问。 “那家店,前些天,我去看过了。”沈云对老罗说道,“店里的符纸不合我意。我想买更好的。”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画好的平安符,递给他,“你看看,这一种,有没有见过?” 老罗双手接过,仔细的看了看,从脖子上也解下一枚平安符:“沈爷,这是我婆娘去年正月里在天帝庙求到的。我觉得与您这个有些相像。您也瞅瞅。” 沈云接过去,看了一下。这枚符笔力生涩,符文起码有四处停顿,显然是新手绘出来的废符。但是,符纸的质量比自己的这枚要好一些。 “对,我就是要这种符纸。哪里有卖呢?” 老罗答道:“我不懂这些,看不出好坏区别来。天帝庙后面有一条街,那里全是卖香烛纸钱的,应该能买得到吧。” “行,我们现在去那里转转。”沈云将平安符还给老罗,告诉他,这是一枚没有任何效力的废符。 “啊,废符?”老罗拿着平安符傻了眼,“我婆娘花了一两银子才求到这枚符呢。” 沈云也不好跟他解释,只得含糊的说道:“所有的纸符都是有期限的。象我画的这枚平安符,只有三个月的期限。三个月之后,它便是一张废纸。” 这个说法,老罗愉快的接受了。 “你经常在外面跑,这枚平安符,你拿去戴,保个平安。”沈云将自己画的那枚平安符送给了他。 “谢沈爷赏。”老罗欢欢喜喜的接过,立刻放在原来装平安符的那个小布袋里,依然贴身戴好,嘴里赞不绝口,“沈爷是大能人呐,还懂画符。” 沈云笑道:“这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对外传。” “是。”老罗点头应下。 当即,他出去备好车,载着沈云去天帝庙的后街。 巧得很,天帝庙与虎跃堂在同一个城区,只隔着三条大街。 到了天帝庙后街的街口,沈云听到外面热闹得很,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 整条后街两边的铺子无不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窄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明显比别处要热闹得多。 “老罗,今儿是什么日子,外边如此热闹?”沈云放下车帘,敲了敲车壁。 老罗答道:“天帝庙的灵符不下身大气力,哪里求得到?听说,这里很多的铺子卖的平安符,都是前边庙里的道士们画的。也不贵,才十文前一枚。所以,到了年节下,几乎全城的老百姓都会来这里买平安符。一直到出了正月,这条街天天都是这般热闹。沈爷,后街的庙会很有名的。到时,这里,密密麻麻的,全挤满了人,会更热闹呢。” 沈云闻言,心中大喜:如此说来,在这里买到合意的符笔、符纸的可能性相当大。 “里头人多,不好赶车。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他如是吩咐道。 正如老罗所言,这里的铺子里大多都卖平安符等下品法符。同时,也有不少香烛铺子。然而,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的都是寻常的黄符纸。 难道真的要到修士坊市里,才能买到合用的符纸和符笔?沈云略作沉吟,走进了街尾那家香烛铺子。 整条后街一共有十九家香烛铺子。他为什么独独要选这一家呢? 原因有二:其一,别的家里,客人往来如织。唯独这家门可罗雀。然而,掌柜的坐在里面,悠哉乐哉的喝着茶,一点儿也不着急;其二,从外面看,店里总共只有掌柜的和一个伙计。以沈云现在的眼力,居然看不出他们俩是否有拳脚功夫伴身。 能够做到这两点的,唯有修士尔。 看到沈云进了店门,伙计迎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客官想要买些什么?” “符纸。”沈云望着伙计,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符笔。” 果不其然,伙计在听到后一句的时候,眼底闪过一道精芒。 如果换作旁人,绝对看不出来。但是,沈云因为学过易容术,对周边人的细微表情变化甚是敏锐,所以,成功的捕捉到了。 十之八九是猜对了!沈云从袖袋里掏出老罗的那枚废符,递过去:“符纸要这种。”看着伙计的眼睛,很肯定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有。” 伙计没有接,看了一眼,神使鬼差的说了一句:“有的。只是,这种符纸,我们只卖熟客。小哥脸生得很咧。”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对方只是一个凡人小子,你说没有,他还有怎的? 沈云在外头混得久了,胆子和脸皮都是天天见长,闻言,张口就答道:“是都尉大人派我过来的。”这条街是如此之出名。全仙都那么多的都尉,总会有一两个光顾过这家店吧? “都尉大人?不知是哪一位都尉大人?”伙计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心道:哼哼,不老实。居然骗到你道爷头上来了! 不会吧,伙计哥你这么精,掌柜的知道吗……沈云心道“倒霉”,正要再编。这时,柜台后面,掌柜的放下手里的紫砂茶盅,慢腾腾的说道:“阿成,休得无礼。这位小哥是熟客。” 伙计闻言,连忙赔笑:“小哥要多少?” “我能先看看符纸吗?” “好的,小哥先在这里宽坐片刻。”伙计将沈云让到窗下的一张八仙桌旁坐下,径直去了里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星星点灯_kyo的月/票,谢谢! 第二二八章 他还能画符不成? 不一会儿,伙计抱出来了三刀符纸,还有一盒符笔。 沈云验看了货色。符纸比手里的这枚废符的符纸还要好一些。那盒符笔一共有四枝,枝枝都要甩出他从石桥坊市里买来的符笔好几条街。 “这样的符纸,我要三十刀。这盒符笔都要了。”沈云盘算着,应该能够用一两个月了。 “稍等。”伙计又去了里间。片刻之后,他抱着堆半人高的符纸自里头出来,“请小哥点点数。承惠一共是五块灵石。” 灵石?沈云愣了一下,心道:是跟灵珠差不多的东西吗? “能不能折算成银钱?”他问道。在石桥坊市里,都可以用真金白银兑换灵珠,想来在这里也能兑换灵石吧。 “这个……”伙计扭头看向掌柜的。 “五千二百两白银。”后者头也没抬,“啪啦啪啦”的拨拉了两下手边的小算盘。 真真的是一分价一分货。这价钱也甩了石桥坊市那边的好几条街。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了一叠厚厚的百两面额的通用银票递给伙计,在后者诧异的眼神中,运转真气,右袖往小山堆似的符纸与符笔上一扫。桌上空空如也。它们都被他一并扫入百宝囊里——这是他最近的新发现。体内的真气越雄厚,他一次能同时收进或从百宝囊里取出来的东西便越多。 “呃,欢迎下次再来。”见他走到了门口,伙计终于回神,连忙在背后飞快的补了一句。 沈云笑了笑,扬长而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外面的人群里,伙计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柜台前,将那一叠银票交给掌柜的,八卦起来:“掌柜的,这人面生得很,明明是个后天武者。他买那么多的下品符纸和符笔做什么?莫非他一个凡人小子,还能画符不成?” “小哥不是说了吗?是给都尉大人跑腿的。”掌柜的拿起手里的银票一张一张的查验着。 伙计还是不懂:“他绝对是说谎!”据他所知,不论是哪里的都尉,只要是符修,仙府里自然有的是符纸与符笔给他们用,何需到外头来自掏腰包买下品的符纸与符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臭小子,居然在老子面前红口白牙的撒谎。 掌柜的翻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我们开门做买卖迎四方宾客,小哥也是真金白银的来买东西,没毛病。以后,他若再来,还是按这个价给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下次他再来,问他有没有符卖。有的话,不论什么品阶,都按市面上的收价提高一成,全收。” “是。”既然掌柜的都发了话,伙计没有再吱声。只是,他心里直嘀咕:一个凡人小子,哪里会有什么符卖哦? 再说沈云。回到家里后,连锦袍也顾不得换,径直到里间,跳上炕,拿几张符纸和一枝符笔细细品鉴起来。 好东西啊!真是越越喜欢。 沈云把玩了一会儿,手痒痒的。换上青布旧棉袍,去绣屏后边净手,深吸一口气,开始裁符纸——用更好品质的符纸和符笔画出来的法符,会不会品质也水涨船高呢?好期待啊! 很快,准备妥当。沈云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提起新符笔,蘸了点自制的朱砂墨。 “咦!”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手感不对。好象是清水一般,以前,朱砂墨的那种粘滞感不复存在。 难道是这批朱砂墨哪里出了差错?沈云拿起小碗看了一下。 碗中的朱砂墨色泽红艳,油汪汪,凝而不结。 没问题啊。 看来是符笔的缘故。 沈云又蘸了些朱砂墨,才开始画符。 孰料,笔尖刚碰到符纸,朱砂墨立刻在符纸上浸出一大团。 “呼——”,符纸上面先是闪过一道淡金色的亮光,然后整个儿变得黯然失色,看上去,与那些寻常的黄符纸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写废了。沈云以前没少碰到这样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 沈云想了想,拿出一张以前的符纸,试着画最拿手的坚甲护身符。 唔,书写起来,笔下的阻力明显要轻很多,是以,书写起来要流畅得多。 转眼间,他画出了一道坚甲护身符。还是中品,但是,品质明显比以前画的要好一些。 看来是符纸的问题。 沈云眉尖紧锁——明明是品质更好的符纸,为什么会用不了呢? 定了定神,他又试着在新符纸上画符。 还是那样。笔尖一接触到符纸,朱砂墨便浸染开来。 不过,沈云也看出些名堂来了——确实是新符纸的问题。相比于先前的符纸,它明显更吸墨。 或者说,是他自制的朱砂墨粘力不够。在新的符纸面前,跟清水似的。 如此一来,解决的方法有二:一是,他大幅度的提高书写速度;二是,换粘力更强的朱砂墨。 前一种,需要真气为引。也就是说,体内的真气越是雄厚,书写速度便越快。而真气变得更雄厚哪是一两天苦练就能做到的? 所以,他只能换朱砂墨。 在石桥坊市的时候,他曾买过一份紫金朱砂墨,其品质强过他自己做的许多。 以前,他也曾试着用了一次紫金朱砂墨。结果,它的粘力实在是太强了。只要蘸上一点点,手下的符笔简直重若千钧。画到一半时,那片符纸竟然“哗”的一下,自个儿化出一道明火,在沈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卷起来,烧成了一小撮灰。 是以,那份朱砂墨一直被他收在百宝囊里,没有再动用过。 他将紫金朱砂墨拿出来,将符笔用清水洗净之后,又试着蘸了蘸。 顿时手下一沉。那种粘滞感又回来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在新符纸上开始画平安符——对于坚甲护身符来说,中品已经是最高品阶。是以,看不出效果。而平安符则不同,书上说,此符分为上、中、下三品。一直以来,他大多画出来的是下品平安符,有两成的概率是中品。 笔尖走在新符纸上,有些吃力,但远没到千钧之重,无法继续的地步。 很快,沈云画符完毕。 他快速的将之折了起来。 中品! 可以说,这是他感觉最轻松的一张中品平安符。 好爽! 沈云默了默神,在心底对刚才的画符小结一番,再次蘸上紫金朱砂墨,开始画符。 这回,他明显要比上次画得更流畅,符文堪称一挥而就。 折好之后,沈云不由瞪大了眼睛——上品! 就这样,他竟然画出了生平第一枚上品平安符! 太好了! 仿佛看到无数的上品符象蝴蝶一样,飞入自己的怀里。沈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尝试开始画火符、水符、爆破符…… 不知不觉之中,一份紫金朱砂墨见了底。而他的手边新成了十枚法符。其中,两枚上品爆破符,一枚上品平安符。余下的,全是中品的火符、水符和坚甲护身符(与坚甲护身符一样,火符和水符也只分为下品和中品两种品质)。 这五千两银子,花得真值!沈云把玩着新成的这些上品符,心里寻思着:有符纸,有符笔,那店里会不会还有朱砂墨呢? 他搞不到妖兽血,便只能买了。好在,他现在不缺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叫问题。 第二二九章 赚钱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沈云出门去买朱砂墨。熟门熟路的,他没有再叫老罗赶车去。 后街热闹如昨。不过,街上的热闹还是与那间叫做“四海香烛铺”的店子没有关系。后者依然是门庭冷落。 想到昨天一下子就在那店里花费了五千两的银票,沈云一点儿也不为人家的生计操心。 掌柜的不在。只有伙计阿成。 “朱砂墨?有的有的。”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阿成没有再说什么“只卖熟客”之类的话,请他在窗前稍坐片刻,自己径直去里间,一只手拿了一只拳头大的浅口青玉碗出来,“小哥看看,店里有两种墨,你要选哪一种?” 沈云接过两只玉碗,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左手碗里的油润红艳,有如凝脂,泛着淡金色的光泽。从品相上来看,不比紫金朱砂墨差;右手碗里的看着竟有如上好的血玉,表面蒙着一层粉红的光晕。一看就知道,品质比左手碗里的更好。 通过昨天的画符,在选材方面,他又长了经验,即,买符纸之类的,并不是要选品质最好的,而是要选合用的。以朱砂墨为例,以他现在的能力,品质超过紫金朱砂墨的,兴许就用不了。 “就要这种。”他放下右手的玉碗,将左手碗里的递给阿成,“怎么卖?” 阿成心道:连好坏都会不出来,看来真是个跑腿的。 “这个便宜,这样的一碗,才卖十两银子。” 确实是便宜。比石桥坊市里的紫金朱砂墨起码要便宜了一半。沈云点点头,飞快的算出,用完三十刀符纸,大约要五十碗的样子。 “我要六十碗。”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三只寻常的牛皮水囊摆在桌子上,“麻烦帮我装在这些里面。” 阿成愣了一下:“真用牛皮水囊装?”卖了那么多的朱砂墨,他还是头次碰到用寻常的牛皮水囊装的客人。就算金蚕血墨便宜,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啊。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是啊。”有百宝囊在,就是用泥现捏一只土碗装着,这些朱砂墨三两个月也坏不了。他用牛皮水囊装着,纯粹是因为用起来更方便一些。 行,你出钱,你说了算。阿成没有再多问,拿起三只牛皮水囊去了里间。不一会儿,他将它们灌得鼓鼓囊囊,出来了:“一只牛皮水囊刚好能装二十碗。装满三只,一共是六十碗。小哥验验看。” 沈云一一打开来看。没错,里头金光闪闪,确实是朱砂墨无疑——这个做不了假的。因为书上说,朱砂墨遇水即沉,遇油则化。为了证明书上所云不假,他特意用自己做出来的朱砂墨试验过。确实是如此。 至于分量,他在拿出三只牛皮水囊时,就已经估算过了。就那样浅浅的小玉碗,三只牛皮水囊恰好能装六十碗。 挥袖把三只牛皮水囊一并扫入百宝囊里,他在桌上放下六百两白花花的银元宝,跟阿成道了句“告辞”,起身欲离去。 不想,阿成连忙喊住了他:“呃,小哥,我们店里还收法符,各种法符。不论品阶。你有卖吗?” 卖符?沈云心头轻跳。学符术实在是太费钱了。照这样的用法,坐吃山空,师父留给他的宝藏也终有用完的那一天。老实说,他正在发愁,如何开源呢——不要说虎跃堂那五两银子一月的薪资。那点子薪水,有,等于没有。在仙都这地儿,糊口都难。 “哦,我要回去问问都尉大人。”他留了个心眼,“如果有的话,明天再过来。” “好啊。”阿成心道:定是跑腿的无疑了。 想到极有可能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财,沈云兴奋不已。回到家中,立即静心敛神,开始画符。 在石桥坊市里,他有注意到,同一种法符,高一个品阶,价格至少会番到五倍,有的甚于是十倍。所以,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考虑好了,求精不求多。只画爆破符和平安符,并且只拿上品的过去售卖。 换了新符纸和符笔之后,这两种符,他有三到四成的机率出上品。 今晚多画两个时辰,应该能得三十到四十枚上品法符。如果按石桥坊市里的价格,少说也能换到万把两银子! 天帝庙后街,四海香烛铺。 待掌柜的外出归来后,阿成向他汇报:“师叔,昨天的那个小哥,今儿又来了。” “哦。他这回该不是来买朱砂墨的吧?”掌柜的挑眉。 “您真是料事如神。他买了六十份金蚕血墨。”阿成简要的说出事情经过,末了,又道,“师叔,弟子原以为,他是在说谎。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替某位都尉跑腿。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位‘都尉大人’接近我们,究竟有何意图?” 不想,掌柜的拿起桌上的紫砂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悠闲的喝了一口:“想那么多做甚?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多画几张符。明天,若是人家一个‘凡人小子’拿来的符也比你这位符修画出来的要好,我倒要看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是。”阿成瞬间蔫了,老老实实的回里间画符去也。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很:师叔的意思是,那个凡人小子会画法符?怎么可能!他拿来的符,绝对是出自背后的那个‘都尉大人’之手。阴谋,这里头肯定有阴谋。师叔却一点警觉也没有。 第二天,沈云拿着四十枚上品的爆破符和平安符又走进了“四海香烛铺”。 这回,掌柜的在。他亲自查验过四十枚法符之后,笑了笑:“小哥,象这样的法符,有多少,小店就收多少。每一枚五十两银子。” 啊,这么便宜。竟不到石桥坊市卖价的两成。沈云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好吧,确实是他起了贪心。这里是仙者如云的仙都,哪里是荒郊野外的石桥坊市能比的?所以,在这里,符纸、符笔和朱砂墨的品质更好,价钱却要低得多。同样,法符的价格也会低许多。更何况,一样东西,它的卖价与进价,也会相差许多。不然,人家铺子里吃什么? 于他来说,花三个时辰,能赚两千两银子,成本却不到百两……呵呵,去劫道抢钱,还要把脸涂黑呢! “成交。”沈云高高兴兴的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扫进百宝囊里,出了四海香烛铺。 他与掌柜的约好,以后,每十天过来交一次法符。同时,掌柜的还答应,以后卖给他的符纸、符笔和朱砂墨便宜一成。 第三三零章 灵石 尝到了甜头,沈云画符的热忱空前高涨,当天画符特有感觉,三个时辰里,上品法符的机率竟然提高了一成! 走了一遍心法之后,他试着画雨符。 雨符也是属于下品法符。但是,比爆破符和平安符更复杂。到仙都之后,沈云每晚都尝试画一枚雨符?——以他现在的真气,画雨符的话,每次画一枚,已是勉强。 然而,至今没有一次成功。连下品雨符也不曾得到过。 今天状态好,也许能成功。他甚是期待。 在心里默背了一次画雨符的步骤,沈云深吸一口气,静心敛神,提起笔开始画雨符。 一连避过了好几个以前常出错的地方,只差最后三笔了! 以前画雨符时,他从未能写到这一步! 就在这时,丹田里那种生涩的感觉复又而至。 这是真气消耗过大,难以为继的前兆。 不能放弃! 沈云不自觉的咬紧下嘴唇,尽量稳住真气。 又写完了一笔!还差两笔……一笔……写成了! 手一抖,一团朱砂墨“啪”的滴落在刚写好的符文上。 呼——,淡黄色的火光飞闪而过。 沈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第一道雨符的符文随符纸一起化为灰烬。 不心甘哪!绊倒在成功的门坎上。 沈云磨了磨后槽牙,心道:再试一次。 只是真气消耗过大,即便是练心法,短时间之内,也难以恢复。 画三个时辰的符,其辛苦程度不下于练拳一个时辰。坐在火炕之上,他脱了外边的青布旧棉袍,只着月白色的细棉亵衣亵裤。这会儿,也是大汗淋漓,后背尽湿。 不管了,先去泡个热水澡。 沈云搁下笔,先是去绣屏后面,从百宝囊的大水缸里往大浴桶里倒了大半桶热水。接着,他给自己泡了一壶朱果茶。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喝朱果茶,听着外面“簌簌”的下着雪……沈云忍不住惬意的长叹。 丹田里跟揣了个火炉子似的,暖意融融。真气那是“噌噌”的往上涨。 一刻多钟之后,水有些凉了,而体内的真气也恢复了一大半。 这时,沈云从大浴桶里出来,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盘腿坐在火炕之上,接连走了两遍心法。真气恢复如常。 可以了! 又默背了一遍流程,他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静下心来,提起笔,开始画雨符。 依然是在还差最后三笔的时候,丹田里生涩的感觉再至。 沈云咬紧下嘴唇,继续! 三笔……两笔……一笔……符文,成! 真气也已用竭。 眼见着符笔上的朱砂墨“嗖”的下滑,就要在笔尖聚成一大滴,沈云吸取前次的经验,用尽最后一丝真气,迅速将符笔挪到一边。 “啪!” 说时迟,那时快。朱砂墨滴落。在仅离符纸半指的小炕桌上,象是绽开了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 沈云没有停,飞快的将符纸折成五边形。 红艳艳的符文立时象活了一般,表面流淌着五光十色的光晕。 雨符,成! 沈云整个儿松懈下来,向后一仰,倒在火炕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成了。尽管只是一枚下品法符。 能画出一枚下品法符,加以时日,肯定能画出上品的! 果然,三天后,他终于画出了一枚中品雨符。 又过了两天,生平第一枚上品雨符,成了! 更重要的是,和以前一样,能画出更复杂的法符之后,再回头去画容易一些的,上品率又起码能提高一成。 转眼,十天过了。沈云总共攒了三百三十枚上品爆破符、四百枚上品平安符和两枚上品雨符。 除了留下三十枚上品爆破符自用之外,余下的他全拿到了四海香烛铺里去卖。 掌柜的一枚一枚的查验过后,抬头笑道:“小店都要了。” 还是不分种类,所有的上品符皆是五十两银子一枚。 “七百零二枚,每一枚五十两银子……”他在手边的小算盘上飞快的拨拉了两下,“一共是纹银三万五千一百两。小哥,你看,数目对不对?” 沈云来之前就算好了。他点点头:“掌柜的,能不能将一半兑换成灵石?” “当然可以。”掌柜的二话不说,又拨拉了几下算盘珠子,“一半兑换成灵石,扣除七百五十两兑换费,总共是纹银一万一千七百五十两和十一块灵石。” 沈云的心算速度比在先前在武馆的时候要快得多。这边话音刚落,他已经算出来了——原来灵石是比灵珠更贵的存在。一块灵石要换一千两银子。这里头还不包括兑换费。 掌柜的算完,先是拿出一大盘白花花的银元宝,每一只都是五十两整。然后,又拿出十一块跟二根手指差不多大小,象上品翠玉一般的东西放在银元宝的上面,一并推过来:“小哥,点点数。” “这些是灵石?”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沈云指着那些“翠玉条”问道。类似这种大小和形状的,百宝囊里也有一些,不是很多,大约有上千之数。只是大多数的颜色不一样而已。在此之前,他一直将那些当成宝石块,心里还道:明明都是不同种类的宝石,为什么师父都要切割成大小、形状一样的小长块呢? 莫非那些都是灵石? 掌柜的点头:“都是下品的木灵石。如果小哥不要的话,小店里还有金灵石、火灵石、水灵石和土灵石。” 金木水土火,竟是与五行相符。沈云心道:只是不知那四种的灵石都是什么颜色。 “好的。麻烦每样换两块。” 掌柜的没有多说,一边换灵石,一边在嘴里碎碎的念叨着:“两块金灵石,两块火灵石……” 沈云在一旁认真的看着。果然,其它灵石的颜色都是不相同的。但也不象灵珠一样,五光十色,什么色的都有。同一种的灵石,两根的颜色都是非常之接近,几乎是一个色:金灵石是金色的;火灵石赤红如火;土灵石堪比墨玉;水灵石湛蓝湛蓝的,晶莹透亮。 这些,百宝囊里都有。最多的是火灵石,有五百之多,最少的土灵石,也有六十多块。 第二三一章 这么厉害? 离开四海香烛铺的时候,沈云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脚底有些飘——这才多久,买符纸等材料的钱不但回了本,而且还赚了数千两和十一块灵石!然而,符纸才用去七刀半,符笔更是连一枝也没写秃。朱砂墨也才写完十小碗。照这样的消耗,等这些材料用完,岂不是要赚到十余万两银子和数百块灵石? 突然发现仙都一点儿也不象想象中的那般“居不易”。这里分明遍地都是金银财宝和灵石啊! 沈云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右后侧有两道目光阴测测的盯住了自己。 莫非是石桥坊市入口的那两名邪修?心头一惊,他握了握拳头,佯装没有发觉,继续不紧不慢的往街口走去。 跟上来了! 有两个人! 脚步沉稳有力,呼吸急促而浑浊,不是那两个邪修。 有功夫伴身,没有凝结出真气,应该是初级武师的样子。 他们跟着我做甚?沈云垂眸看了看身上的锦袍,心道:莫非是见财起意,也想劫一回道? 心里冷哼一声,他扯起长腿,快步出了街口。 “快,点子要逃!”一个头戴土黄色狗皮帽子,穿着黑色羊皮袄的年轻男子飞快的冲同伴使了个眼色。 后者年岁与他看着差不多,不过,穿着打扮皆要寒碜得多。大冷的天,这人只穿了一件又薄又小的蓝布夹棉旧长袍,一点儿也不合身。两个袖子上还各打了一个黑色的大补丁。大冷的天,他的一张长脸被冻得青白,两只手缩在袖子里,瑟瑟发抖。 收到同伴的眼色,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使劲的吸溜了一下鼻子,撒开腿丫子钻进了左侧的那条小巷里。 而“狗皮帽”则是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紧追沈云而去。 不到半刻钟,沈云在前面一个偏僻的街角被“蓝袍男”给迎面挡住了去路。 “小子,你爷爷手头紧,跟你要点儿钱花销。”他跑得满头大汗,气息更加不稳。 沈云心道:想劫道啊?麻烦你也先把气给喘匀了,好不好!你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德性,我打你,算不算是欺负弱小呢? “噌噌噌……”身后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狗皮帽”从后面追上来了。 “交出你的钱袋来!”他断掉了沈云的后路,恶狠狠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把两寸长的小刀,比划着晃了晃,“放老实些!” 沈云转过身去,望着他冷笑连连:“我若不老实,又怎么样?” “不老实?嘿嘿,爷爷的小刀可不是吃素的!”“狗皮帽”狞笑着。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上前,手里的小刀呼的划出一条道儿,径直朝着沈云的喉咙而去。 与此同时,“蓝袍男”也平起飞起一脚,踢向沈云的后背心。 “啪!啪!”接连两声。 下一息,“狗皮帽”与“蓝袍男”重重的摔做一堆。 等他们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以狗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两个掌心,还有整张脸擦着冰冷的雪地,火辣辣的疼! 沈云走过去,一脚一个,将两人翻了个边,当着俩货的面,象是玩儿一样,把“狗皮帽”的那把小刀“叭”的从中间生生掰断。 两人不由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冷汗与额头上的血水瞬间搅在一起,直往下淌。 “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跟着小爷做甚?” “狗皮帽”反应最快,嚎叫道:“我……小的是刚进仙都赶考的武师,带来的盘缠用完了,想弄点钱花花。” “爷爷饶命啊!我们真的是进京赶考的武者。”“蓝袍男”大叫,“小的有路引为证。” “小的也有。就在怀里。” 沈云冷哼:“都拿出来给小爷看看。” “是。”两人争先恐后的从怀里掏出了路引。也不敢多动,就躺在地上,打开路引,双手高高的举起来。 沈云扫了一眼。 还真是两个打同一地方来的中级武师。看样子是来仙都参加高级武者试的。 就这水平,也敢来参加高级武者试?简直是不堪一击。 再者,武者家世大多少富裕。堂堂的两个中级武师竟然会混到要靠打劫维持生活的境界,说出去,谁信哪! 沈云不由眉尖轻皱。 “狗皮帽”见状,赶紧哭诉:“爷爷,小的们也是好人家出来的。走到这一步,也是万不得已啊。小的们还没到仙都,便在官道上被仙符兵抢了两回。好在出来前,家里还往银号里汇了一笔钱。哪知,取出来没两天,又被一帮地头蛇给抢了。不瞒爷爷,小的两个已经是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小的更惨,身上的衣服还是偷来的。”“蓝袍男”呜呜的直落泪。 两个大男人,堂堂武者,搞得跟两个被欺负的小媳妇似的。沈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盯上小爷的?” “打您进了‘四海香烛铺子’。”“狗皮帽”抢先说道,“小的在这条街呆了一些时日,听说了,别看那家铺子生意不好,然而,那家铺子里的平安符是整条街里卖得最贵的。打那铺子里进出的客人,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小的们也没多大能耐,见爷爷独自一个人,身边连个护卫也没有,所以就起了心思。爷爷明鉴,小的们真的没有半点害人之心,只是求财!” “蓝袍男”在一旁又是大叫着求饶,“爷爷,小的们狗眼不识金镶玉,饶命啊……” 罢了。沈云看不出破绽,扔下两截断刀残片:“滚!” 地上的两人如获大释,皆是一骨碌爬起来,手脚并用,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往小巷子里跑了。 什么人呐。沈云摇摇头,转身回家。 殊不知,“狗皮帽”和“蓝袍男”又逃回了天帝庙后街。他们俩在“四海香烛铺”的后门前站住了。 伙计阿成抱着膀子站在黑油小门外边:“怎么弄成这副德性?你们不都是中级武者吗?” “道爷,那小子实在是太厉害了。”“狗皮帽”哭了,“小的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给打趴在地上了。连护身的小刀也被他掰断了。那可是小的的太爷爷传下来的宝物,被他轻轻一下给掰断了。” 阿成愕然:“这么厉害?”一个凡人小子居然拿出来的法符比自己这个炼气初期的符修画得还要好一些,搞得他在师叔面前下不得台。他气不过,便找了两个落魄的赶考武师,想狠狠的教训那小子一顿,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 “蓝袍男”顶着一脸的血,呜呜的点头:“小的一上去便使的是杀手锏。一点用没有……” 第二三二章 怎么可能? 五天之后,沈云又去了四海香烛铺子。 这是掌柜的的要求。上次去送符时,掌柜的说,再过十天,已是正月初二。而后街这里,一进入正月便是一年之中,生意最兴旺的时候。所以,要求将下次交货的时间提前到年节之前。 于是,沈云与他商定,从这次,一直到正月底,都是以五日为期。 除此之外,掌柜的对符的种类也略微提了两句:“我们这里的春天里雨水不是很多。每逢开春,周边的农户们都会到这里来求雨符。小哥能不能多送些雨符过来?最好是品质更好一些的雨符。小店可以适当的提提价。” “还有就是,正月里,客人们以求平安的居多。下次来,小哥多带些平安符罢。” 是以,沈云将三分之二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画平安符和雨符上面。其余的,只是练习一二。 五天里,他一共画出了三百二十枚上品平安符、五十枚上品爆破符、二十枚下品雨符和三枚中品雨符。 除了留下十枚上品爆破符,以备不时之需之外,他都送到了四海香烛铺子里。 “不错。”掌柜的将三枚中品雨符挑出来,笑道,“这三枚的品质看着要好一些,小店以两百两银子收了。其余的,还是原价。”伸手拿过小算盘,“叭叭”的拔拉了几下,“总共是一万九千二百两银子。小哥,还要不要换一半灵石出来?” 沈云答道:“兑换十块灵石,每样两块。” “好。”掌柜的低下头,一边拔算盘珠子,一边嘴里说着,“每块灵石的兑换费是七十两银子,十块便是七百两。扣去一万零七百两,还余下八千五百两银子。”抬起头来,“小哥,你看数对不对?” 沈云这时方知,上次的兑换费,掌柜的让了二十两的利:“对的,谢谢掌柜的。” 掌柜的笑了笑,从柜台下面端出一盘银子和灵石:“小哥点点数。”然后,又拿出旁边的账簿打开来,刷刷的记下一笔账,将笔递到沈云面前,指着后面的空白处,“前两天,东家过来盘账,说了,以后万两以上的开销,皆要签名。烦劳小哥在这里给签个名。” 沈云收了银子与纹银,提起笔写下了“沈云”二字——他本来想临时编个化名。但,转念又一想,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会常来常往,用化名也太过失礼了。再说,他初来乍到的,仙都又这么大,谁会在意他沈云啊。 至于字迹,他更不怕。在他看来,符文与平常用的文字,完全不同。仅凭“沈云”两个字,还能看出那么些符文是出自他之手?反正,至少他是看不出来。 将笔递还给掌柜的之后,他抱拳笑道:“给掌柜的拜个早年,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上哪里去找这么赚钱的买卖?以后,四海香烛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了。再者,掌柜的确实为人和气,好说话,待他不错。 “也给小哥拜个早年。”掌柜的笑着打了拱。 待沈云出了店门,伙计阿成蔫头蔫脑的从里间出来。 掌柜的用手指头点了点那三枚雨符:“这回有中品的了。三枚!” 阿成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怎么可能!”快步走过去,拿起来一一细看。又从那一大盘法符里挑出三枚下品雨符,与那账簿上的签名,仔细对比。良久,抬起头来,问道,“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签名与符文,运笔的手法与力度皆如同一辙,尤其是那几道雨符,从生涩到熟练,一目了然。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师叔,他真的只是后天武者境吗?是不是身上带了遮掩修为的法宝?”放下手中的雨符,阿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弟子练气初期,学习符术半年有余,现在也画不出中品的雨符来。” “我也觉得很奇怪。”掌柜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所以,这次我特意用了视灵符,查看他的灵根。结果,我看到他的丹田里并无灵根,只有些许淡薄的真气,确实是后天武者之境。在此之前,我一直只知道画符要以灵力为引,却不知原来真气也是可以的。” “要不,师叔,我们找几个武宗来试试?”阿成说道。 掌柜的呵呵:“你来传授他们符术?” 阿成愣了一下,讪笑道:“弟子错了。”仙庭的律法写得很清楚,法不外传。即,仙门不得向没有灵根的良民传授仙术,武馆不得向没有武学资质的贱民传授武学。如有违反,一经仙庭发现,不但学习者要处以斩手之刑,而且教授者也会被降为贱藉,同时,还要废掉修为或者武功。 不过,南方的叛军之乱,仙帝派兵屡剿屡败。数年下来,叛军竟有日益坐大之势。这时,南边横空冒出来一位贝姓元婴修士,花钱买了个七品参事之职,募来数千私兵,竟然剿灭了叛军的一支,震惊了朝野。 仙帝在朝会上有意封赏之。却有不少大人出言反对。理由是,姓贝的违反了“法不外传”的仙律。因为经他们查证,他的军中招募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有武学资质的贱民,却教他们习武。 “臣等以为,仙庭不治其罪,功过相抵,已是天恩浩荡。” 在仙庭,素来是凡事有人反对,便会有人大力赞同。这一件事也不例外。他们刚说罢,便有另外几位大人站出来,恳请仙帝大力嘉奖,莫寒了前方将士们的心。 两拨人马各执一词,争得是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仙帝拍板:“赏!”且挑明了说,非常之期行非常之法。不追求姓贝的私传武学之罪。 不想,姓贝的竟然得寸进尽,顶着“非常之期行非常之法”的名头,开了一家鸿云武馆,公然招收没有武学资质的良民子弟习武。 消息传到仙都,大臣们在朝堂又吵开来。 这回,仙帝也有些动怒,令姓贝的速速上折子自辩。 很快,自辩的折子交上来了:此举只是为了筹备平叛的军饷。 折子的末尾提到,如果仙庭不允许,他立马就退钱,送这些良民子弟回家去。如此一来,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支持三天。请仙庭暂且先拨五千万两银子来,好叫他买了米给将士们下锅。 一听到要钱,仙帝,还有所有的大臣,都闭紧了嘴巴。于是,这件事没人再提起,就这样不了了之。 后来,姓贝的还被仙帝封了平南侯。 人家平南侯可是全仙庭屈指一数的大能人啊! 阿成可不敢与之相提并论。缩了缩脖子,他拣出那三枚中品雨符,笑嘻嘻的问掌柜的:“师叔,这三枚要收在哪里?” “几个下品符而已,也放在第一栏便是。每枚卖价两百两。”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1176点)和坏牙21(100点)的打赏,谢谢! 第二三三章 穿新衣 来仙都不到一月,灵石不计,赚了两万多两银子。沈云心里底气十足。回到家里后,他叫来齐伯,拿出一叠小面额的通用银票:“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快过年了,你唤上大家上街去置办些合意的年货。” 齐伯没有接:“沈爷,过年的钱,爷走之前,都给了,比往年还多一些呢。家里人口简单,年货也差不多办齐全了。只要明天买些新鲜的果蔬,再买点炮仗、对联就行了。” “我知道。”沈云只好把话点明了,将银票塞到他的手里,“过年了,大家都做身毛皮的,穿着喜庆。”齐伯夫妻两个上了年纪,丁叔腿有残疾,老罗大冷的天要赶车,都需要添件皮袄。不然的话,寻常的几身冬衣哪用得了一千两银子? “这……”齐伯捧着一卷银票,愣了一下,“这怎么可以?怎能叫沈爷破费?仙都的花费大着呢。” 沈云摆手:“无妨。开源节流便是。我找到了一条赚钱的好门路。” 之前,洪天宝陪沈云去拜见宁都尉,得了后者的推荐,在虎跃堂谋了份差事的事,齐伯也是知情的。闻言,他以为是指虎跃堂的差事,笑道:“虎跃堂在仙都的武馆里数一数二的好。沈爷是有大本事的人,就该去那里头谋事。” 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薪资……沈云只是笑了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齐伯带着众人出门去采买年货。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多谢沈爷。”他们先到东厢房,给沈爷展示了买回来的布料和皮子,“托沈爷的福,我等也能穿上大毛的衣服。” 桌上摆了一大堆,有红的、青的、蓝的细棉布,大卷的羊毛皮,以及一只象装着零碎狐皮之类的大包裹。没有一件成衣。 沈云便猜到他们是想省些钱,买回来自己做,问道:“过两天就是大年了。这么多身衣服,现做还来得赢么?” 齐妈笑眯了眼:“来得赢,来得赢。有罗婶和阿花给奴家打下手呢。”说着,她解开大包裹,从一堆毛绒绒的碎皮料底下,拿出几块火狐皮子,“沈爷,家里有一块仙宫里出来的火云锦,与这些皮子衬得很。用火云锦做面,这些皮子拼成里料,给您做件披风。您穿着红红火火的,新年发大财!” 几块火狐皮子虽然都是小块,从一尺到半尺的都有,但胜在品质都还不错,用来做里子,最好不过了。 在仙都的话,这几块加起来,少说也要个五六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他们将一半多的钱花在了自己身上。沈云心里暖洋洋的,不想拂了他们的一片好意,点头笑道:“好啊。” 听他答应了,众人皆是眉开眼笑。 因为齐妈她们三个要赶制新衣,再加之,齐伯买了一只猪头、一扇猪肉,还有两腿羊肉回来,处置这些都是力气活儿,所以,他和老罗、丁叔暂时接管了厨房。 其实,处置这些,沈云比他们都麻利在行得多。和以往一样,齐伯他们都一口谢绝了他的帮忙,还是那个理由:些许小事,何须沈爷亲自动手? 也罢。沈云便将心思放在了画符上面。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齐妈她们终于给每个人赶制出来了一件新袍。第二天,早饭过后,她们将衣服都送到了东厢房的外间。都是用细棉皮做面子,羊皮做里子,在肩、袖、衣襟等处用狐毛皮滚边儿。 “沈爷,您看,怎么样?”齐伯他们乐得合不拢嘴,都象小孩子一样,给沈云展示自己的新衣。 皮料的衣服比棉袄要轻薄一些,他们换上新衣,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不错,挺合身的,样式也是时新得很。”沈云不住的点头。 丁叔摸着衣襟上的狐毛,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大毛的衣服啊,穿在身上,跟裹了一团火似的,都不用烤火了。” “还剩下一些皮子。”阿花姐解开一只包裹,“齐妈教我们做成了护膝、手套和护耳,另外还有帽子和护额。每人都做了一全套儿。”说着,一样一样的分发给众人。 穿上后,老罗立马又给脱了:“不行不行,热得很,汗都快下来了。这些都只能在外头穿。”叫罗婶仔细的给他收起来,出车的时候再换上。 丁叔和齐伯却甚是享受,一个摸着两个膝盖,一个戴着护耳摇头晃脑,直道“舒服”。 尤其是丁叔,指着自己说道:“我们村里的财主老爷过年了,也难从头到脚的置办这么一身新行头呢。” “都是托沈爷的福啊。”大家又连连向沈云道谢。 不只是因为是他出的银子的缘故。 洪天宝也不缺钱。但是,在仙都这种地方,财力与武力要相匹配才好。不然的话,也没命花那钱。洪天宝是有功名伴身的,又一年到头在外面跑生意,穿得阔绰,那是排场。 在仙都,打肿脸来充胖子的人多了去。很多人家里,往往是家主穿得象个神仙,其他人,尤其是仆妇们,衣服上是补丁摞补丁,见不得人。所以,就洪天宝一人穿得好,没人会起大心思。 但要是他们这些人也穿金戴银的,一身的皮毛衣服,难保有些人不动心思。指不定,哪天的半夜里,突然就冲进来一蒙着脸的凶汉,灭了一屋子的人呢——不要说什么仙帝脚下。仙都那么大,住着上万户人家。仙帝他老人家还都能照看得过来?再说,他到底有多照看平头百姓们,大伙儿嘴上虽不说,心里哪一个不是跟明镜似的?真是指望不上啊! 之前,洪天宝买下这个院子,转手封了二门,在后院新开了一个大门,租出去,就是基于安全的考虑。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旁人:我家真没多少钱。全指着这笔租院子的钱吃饭呢。 然而,现在不同了。齐伯他们是土生土长的仙都人,打小练就出了一双利眼,对强者的敬畏俨然是融进了骨子里,变成了一种本能。他们不但看出来了,而且也深深的感觉到:沈爷是有大本事的人。别的不敢说,单是在这一块儿,护得住大家的。 这不,先前齐伯陆续置办回来的年货,甚至炮仗,都比往年多了一倍还不止。按他的话说,这叫“扬眉吐气,热热闹闹的过大年”。 街坊们也都是市井里打滚的人。这些天,他们私底下传开来:“这家来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阿花姐去街口的豆腐坊买豆腐,同样是五个大钱,往常是买两大块,这两次都是有三大块。瘦不拉叽的老板娘素来是板着张脸,然而,现如今,两次皆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一句“阿花妹子”,嘴巴跟抹了蜜一般。 态度发生变化的不只是豆腐坊的老板娘。老罗每次出车,不用招呼,路边的小商小贩儿,他们自觉的会让出道儿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打赏(1000点),谢谢! 第二三四章 过大年(一) 在仙都,正月初一,祭祖完毕,早早的吃过团圆饭,家家户户都会在正屋大厅里摆上瓜子、麻团儿等零嘴儿,等着左邻右舍的小辈们上门来打拱作揖拜年儿。 三十晚上,齐伯先是向沈云说了仙都的年节风俗,然后请示:“沈爷,明天是个什么章程?” 沈云反问:“往年是个什么章程?” 齐伯如实以对:“爷是关门起来,我们自己过自己的。” 沈云很快想明白了:齐伯他们几个虽然年长,却明面上是奴籍。这一带住的都是家底殷实的良民,不可能叫家里的小辈上门来,给齐伯他们几个贱民打拱作揖;洪天宝是良民,但是年纪轻轻,尚未成亲,正属于上门给街坊们拜年的行列。他哪里乐意?所以,唯有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 事实上,沈云也不乐意。是以,他对齐伯说:“和往年一样就是。” 只怕今年不能和往年一样……齐伯张了张嘴,看到青葱似的沈爷,最终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应道:“是。”说实话,天寒地冻的,他也舍不得沈爷出门走门串户的拜年。 于是,和往年一样,还是平常的早饭点,大家在东厢房里,热热闹闹的相互拜了年,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之后,各回各屋去睡回笼觉。 沈云则是和往常一样,在里间练心法。 不想,才走完第三遍心法,从外面门廊上传来齐伯的声音:“沈爷,街口的陈老爷刚才派人递了拜帖,过会儿要带着一家老小过来拜年。” 沈云一头雾水——街口的陈老爷?是哪个?都没打过照面,好不好! 他连忙下了炕,趿上鞋,从里间出去。 只见齐伯穿着新做的那身羊皮行头,一脸喜气的站在门廊下面。看到他,双手递上一封大红洒金帖子。 沈云打开一看,里头写得很清楚:街口陈家。 没有搞错。 “齐伯,陈老爷平常跟天宝兄有往来?”沈云心道:说好的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呢? “没有。”齐伯答道,“最多就是见了面,点个头而已。” “他多大年岁了?”沈云纳闷极了。 “前年,我们搬来没几天,他摆了五十岁的寿酒,给街坊们散发了一盘寿桃。爷叫我送过去一筐新上市的樱桃做回礼。” 沈云吓了一大跳——五十多岁?这在省城,那是儿孙满堂的老太爷啊!带着一家老小来给我拜年?仙都的规矩竟是这样的吗? 正要问“他们家什么时候过来”,丁叔也从头到脚穿着新行头从外头,一瘸一拐的跑过来了。 跑得有些急,他气喘吁吁的递上来几份大红帖子:“沈爷,又,有好,几家,送帖子过来了。” “怎么回事?”沈云拿着什么街尾张家,左邻李家,右舍林家之类的帖子,不解的抬头问道。 齐伯笑道:“好事儿。他们看到沈爷年轻有为,生了攀附之心,借着年节,过来结交。” 丁叔说的更直白:“沈爷,前街王家的大孙子在虎跃堂学艺。那天,您去虎跃堂应职,恰好被他看到了。现在,这一带的人家谁不知道,您是虎跃堂聘请的管事。连一天差都没有当,就得了虎跃堂的看重,不但发了一个月的薪水,而且还得了年节礼。”现在不来攀附,真等到了万丈高楼巍然屹立的时候,就这条街上的这些人家,哪个还攀附得起?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问道:“他们会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准备?” 齐伯答道:“先前,我担心有街坊乘着新年过来认脸儿,做了一些准备。爷的正屋也布置妥当了,昨晚把地龙也烧了起来。这会儿,我家婆娘带着罗婶在那边摆三碟六碗。等沈爷您得了空,过去,老丁把大门一开,陈老爷家就会过来了。” 沈云心道:正所谓,迎面不打笑脸人。人家到底年长几十岁,又是大过年的带了一家老小过来串门,也不能失礼。 “行,我马上过去。”他回屋换上了锦袍。 齐伯和丁叔他们看到他特意换了出门的锦袍,心中又生敬意——别看沈爷年岁小,行事却有章有法。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待人和气,礼下于人。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 沈云这厢在正屋大厅里坐下没多久,齐伯引着数名衣着光鲜的人往这边走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貂皮裘,须发灰白的精瘦老者。他的身后,跟着十名男丁,既有红光满面的中年人,也有三尺高的小男童。 不用说,这位精瘦老者便是陈老爷。后面的都是他的儿孙。 隔着十几步远,沈云一眼看出:这些人里,只有精瘦老者和那个红光满面的中年人是有拳脚功夫伴身的。但,充其量也就是初级武者的样子。其余人,包括另一个年轻些的中年人,都不是武者。 再一细看,这些人里,只有他们俩的腰带上挂着标识初级武者身份的玉饰。 在牛头坳村有句老话,叫做,上门都是客。沈云起身,走到门廊上抱拳相迎:“陈老爷,新年好。” 陈老爷大步上前握着他的手,笑道:“高邻,新年好。” 沈云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惊讶得很——不是说,仙都的人轻易看不起外乡人吗?陈老爷竟然与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外乡小子以平辈论交! 两人一同进了正屋。后面的陈家男丁则由齐伯一同引了进来。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陈老爷将自己的儿孙一一引见给沈云:“这是老朽的长子、次子、长孙……” 被点到名时,不论是中年人,还是小男童,都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前来,恭敬的抱拳行礼:“给沈爷拜年。” 声音那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典型的后辈礼啊! 沈云坐在主座上,大窘。好在齐伯早有准备,叫齐妈用一只崭新的红漆圆托盘封了十只红荷包站他旁边。他们拜完年,他硬着头皮从托盘里,一人发了一只红荷包。 最后,到了那个三尺高的小男童。小家伙打扮得跟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一般,摇摇晃晃的上前来行礼,一记长揖,那是栽头往下倒,眼见着就要摔一个大跟头。 沈云眼疾手快,抢在陈老爷之前,伸长臂将一脸懵懂的小家伙整个儿捞了起来。 好快的手法!竟然拉出了残影!陈老爷和他的长子眼里全是惊艳。 可是,小家伙不懂。回过神来,他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到自己被唤作“沈爷”的黑脸大哥哥抱在怀里,一下子就慌了——年还没有拜完呐!祖父派下来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办? 他果断的撇嘴,先哭为敬:“哇——” 这神情,与甜妞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沈云不觉莞儿,从桌上随手拿了一只桔子塞到他的手里,软声哄道:“福桔给你,莫要哭,好不好?” 小家伙双手抱着大桔子,哪里还记得任务有没有完成?当即破涕为笑。 大过的,难得沈爷不计较。旁边,包括陈老爷在内,陈家的男丁们无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妮2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三五章 过大年(二) 之前,沈云跟齐伯请教过,知道这种街坊间的新年串门都只是略微坐一坐,于主家来说,发了红封,就可以端茶送客。 他正准备将小家伙送到他的父亲那里去,这时,陈老爷已经满脸慈爱的伸出了双手:“来,乖孙,到祖父这里来。” 沈云乘机将小家伙送了过去。又与陈老爷客套了几句,端茶送客。 说是送客,他才陪同陈老爷走到门廊上,后者已经拉住他的手,连声说道:“沈老弟,留步,请留步。” 呵呵,很有意思。半刻钟的时间,沈云在仙都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陈老哥”。 等齐伯送走陈家回来,阿花姐从耳房里跑出来,笑弯了腰:“刚刚陈二爷自称‘小侄’的样子,真好笑!” 大家都乐了——这个陈二爷自恃是良民,平时在外头碰到,从来不用正眼看他们的。 沈云抚额。其实,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一两轮的大叔唤做“沈世叔”,他也很尴尬,好不好! 那边,陈家人回到家里。大门刚关上,陈二爷便不乐意了:“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您老人家也未免太抬举他了吧!” 不过是虎跃堂的一个小管事而已。初来乍到,在仙都里没根没基的,本来他就不乐意去串这门。只是迫于自家老爹的威严,不得不跟着走一趟。谁叫他武学资质不好,考不中功名!自家老爹早就放出话来:只要他没考中功名,这家就不能分。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老爹面前当孝顺儿子。 没想到,到了那小子家里,自家老爹把姿态又放低了一大截儿,竟然上赶着自称“陈老哥”,与那小子称兄道弟的。而他的好大哥不但没有想办法拦着,也跟着自称“小侄”,害得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个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好几岁的“沈世叔”! 哎哟哟,他这脸都没地搁了! 陈老爷懒得理他,弯腰抱起最小的孙子,一边往正屋走,一边笑眯眯的说道:“走,去祖父屋里吃福桔去。” “次(吃)福桔。”小家伙双手抱着大桔子,咯咯的笑。 陈二爷在后面还要多说,被陈大爷一记眼刀给堵住了嘴。 “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陈大爷冷笑,“再过两年,人家能让你巴上去唤一声‘沈世叔’,那才是对你天大的抬举呢。” 这么厉害?陈二爷怔住了。还要再问,陈大爷已经提着袍角,急匆匆的也去了正屋——那位沈爷今儿亮的那一手,太过惊艳。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在他们父子面前露一手?如果是无意的话,说明沈爷的底深着呢。要是有意,那么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哎呀呀,还是得跟爹好好合计合计才是。 陈二爷被撂在原地,甭提有多恼火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袖起双手,回头看了沈家方向,扯起一边嘴角——呵呵,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哇! 陈家的人离开后,没过多久,那几家递了帖子的,跟排好队似的,一家接一家的也串门来了。 都是街坊,沈云一视同仁:去门廊下迎客,请进正屋,拜了年,发个红封,端茶送客。 看来在仙都就是这个礼节,这几家的家主也是见他送到门廊,便拉住他的手,连道“沈老弟,留步”。 这条街里,包括后院的那户租客,总共才九户人家。不到两个时辰里,那八户的男丁,从家主到尚在吃奶的娃娃们,都在他面前现了面。 按这里的习俗,街坊间的拜年会持续到初五,但每天都不会超过正午。 这会儿已经快到午饭点了,也就是说,今天的串门终于结束了。沈云松了一口气:一个上午,认了八个五六十的老哥哥,“世侄”、“侄孙”满地走,也醉了。 “沈爷,明儿上午还开不开大门?”齐伯送完最后一拔街坊,回来请示。 沈云摆手:“之前,齐妈和罗婶不是说,初二要去天帝庙烧香么?明天我们都去,烧香的烧香,逛庙会的逛庙会。听说庙会里的吃食不错,中午我们就在外头吃。” “是。”齐伯欢喜的搓着双手,“我去叫大伙儿做准备。” 摆午饭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明天要出去玩的事,个个喜笑颜开。尤其是阿花姐,叽叽喳喳的说着明天的出游计划:“听说李记的胭脂水粉最好,娘,明天去买一盒。哦,听说,街尾有个面饼摊,做出来的喜饼有十来样口味呢,齐妈,我们去见识见识……” 沈云听了一会儿,发现全是“听说”,心里奇怪得很:天帝庙后街的庙会在仙都是出了名的热闹。离这里又不是很远。怎么阿花姐全是“听说”,就没有亲眼“见过”的吗? “阿花姐,你没去过后街庙会?”他问道。 不等罗阿花回答,旁边,老罗抢先答道:“她出去玩了,厨房里的活谁做?” 阿花姐愣了一下,旋即,使劲的点头:“是的呢。奴家要在家做饭。” 真是这样吗?沈云有注意到,罗婶坐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这时,齐伯叹了一口气,对老罗说道:“老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沈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不可对沈爷说的?再说,沈爷知道了,明天带大伙儿出去,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老罗红了脸:“我,我也是怕大过年的,惹得沈爷不快活……” 看来真有事。沈爷摆手:“我百无忌惮,不信这些。” 老罗应了声“哎”,说起了一桩十年前的往事: 对于等米下锅的贱民家来说,逛后街庙会是件很奢侈的事。那一年,老罗辛苦到头,总算攒了二两银子,便带着妻女去逛后街庙会。 不想,在庙会里碰到了一个公子爷,见罗婶长得好,当街要抢人。 还好,那天他们一家三口走了大运,恰好在那时人群里冲出一个黑衣人,紧接着,有个鸭公调大叫‘抓刺客’。呼啦啦的,从四面八方冒出无数手拿大刀的黑衣护卫。 顿时,人群大乱。 老罗反应很快,一手扯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乘乱混在人群里,逃出了后街。 回去后,还怕那位公子爷会找上门来,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从那以后,老罗一家再没有逛过任何庙会。人家出门都会特意穿得鲜亮一些,然而,罗婶是尽量不出门,实在是要出门的话,会尽量把自己往邋遢上收拾。 老罗刚说完,罗婶赶紧垂眸说道:“刚刚齐伯已经告诉奴家事先做准备了。明天,奴家也会用灶灰抹黑了脸。”想到是新年,立刻觉得不妥,飞快的改口,“庙会没有什么看头,奴家不去了,留在家里看家……” 原来齐伯先前说的做准备是指这个! 这叫什么事! 沈云握了握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你自己不也是成天顶着一张又黑又糙的脸么? 虽说是委屈了些,但是,仙都强者如云,他的拳头就只有那么点大,所以,眼下也只能把脸抹黑了。 他摆手打断罗婶的话:“灶灰太假了。过会儿,叫老罗到我那里给你拿点易容粉,还有药水。易容粉沾水也不掉色,要药水抹脸,才能洗得掉。” 所有人都神色为之一松。尤其是罗婶感激得上前来,向沈云福身行了一礼:“谢沈爷。” 沈云只觉得嘴里的酒酿丸子象是苦水里泡出来的一样。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拳头不够大!不然,出门要把脸抹黑的是那些心生歹意之徒! 第二三六章 不敬 第二天,吃过早饭,齐伯他们又回自己屋里换衣服去了。 等沈云换完衣服出来,他们已经穿回了昨天的盛装,齐刷刷的站在门廊下面等着。齐妈她们三个女的手里各自提了一只用帕子罩得严严实实的篮子。其中,以阿花姐手里的最为醒目——应该是家里最大号的篮子了,又大又沉,少说也有三四十斤! 沈云的嗅觉很敏锐,闻出来自篮子里散发出来淡淡的饭菜香味。 而罗阿花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嘻嘻的解释道:“听说庙会上的吃食,份量少,又贵得很……”她担心吃不饱,会饿肚子,所以,今天赶早起来,做了一篮子的饭菜。每样都用厚实的瓦罐装着,外面包着厚实的破棉衣,保证到了中午的时候,还是热乎的。 好吧,你高兴就好。沈云笑了笑,走下门廊,问老罗:“车备好了吗?” 老罗感激的点头:“按您的吩咐,把里头的桌子、柜子都搬了出来。加铺了一床棉褥子,又软又暖和,舒服着呢。”昨晚,沈爷特意吩咐了,他骑马,把车让出来,给齐伯他们坐。担心车子小了,坐不下,又吩咐他早早的把车里摆设都搬出来,多铺一床被褥垫着。 “行,出发。”沈云挥手,领着一脸雀跃的众人出了门。 结果,人都上去了,三只大竹篮一只也摆不下。老罗苦笑:“今儿大家都穿得厚实。”大伙儿比他想象中的要占地方得多。 齐伯果断的安排:齐妈带的那一只,里头装着进香的香烛、香油,最轻,挂在车厢尾巴上;罗婶带的篮子里装的是给天帝爷的元宝、纸钱,也不能少,交给老罗,挂在车辕上。 看了阿花姐一眼,他笑了:“阿花,你那里头带的全是吃食。就不带了,搁灶上温着。没多远的路,回来就能吃,饿不着。” 这样的话,最多过了晌午就要回来了。不能玩一整天。阿花姐有些沮丧的提着大篮子,往门里走。 “篮子给我罢。”沈云说道,“又没多重,我提着。等到了后街,再搁车里。” “这怎么行?”阿花姐使劲的摇头,“这篮子可重了。您骑着马,还要分心提重东西……” “一些汤汤水水,能有多重?”不等她说完,沈云已经一把提了过去,招呼众人,“走了,大家快上车。”说着,一只手提着大竹篮,大长腿一抬,行云流水般的上了马。 帅气!老罗从心底里赞了一句,拉了拉发愣的女儿:“还磨蹭什么?搀着齐妈和你娘上车去呀。” “哎。”阿花姐欢快的应着。她虽不懂武功,但也看出来了:她用两只手提着,都颇感吃力的那一篮子瓶瓶罐罐,沈爷一只手拎着,就跟玩儿似的。 老罗赶着车,沈云骑马在一旁护着,一行人顺利的到了天帝庙。 首先当然是去庙里进香。 沈云早就不信神仙庇佑的鬼话。见庙里香火缭绕,人山人海,他嫌挤,对齐伯他们说道:“你们去罢。我在外头等你们。” “这……”齐伯等人都愣住了——到了天帝庙的山门外,也不进去烧根香、叩个头,合适吗?就不怕天帝爷爷怪罪? 这时,丁叔袖笼着双手,踱到沈爷身侧:“我也不去了。我家婆娘生前最信这个,逢年过节,烧香叩头,一半的花销都用在这上面。十几年里,就没见她缺过一回。最后又怎么样?倒是我这个从来没有叩过头的,活了下来……” 生怕他会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得罪了里头的神灵,齐妈赶紧的打断他:“哎呀,人越来越多了。” 丁叔便住了口,又坚定的往沈云身后挪了挪。 齐伯觉得还是要劝一劝沈云:“沈爷,都到门口了,进去应个景也好。到底是一年的兆头呢。” 沈云笑了笑:“我是真不信。你们快去罢。” 当年,他带着甜妞回到郑家庄,洪伯要烧香谢神,也被他拦住了。那时,他指着破旧的神龛,对洪伯说:“他们受了这么年的香火,神龛都被香烟熏黑了。半夜里,那些畜牲向我们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有过哪一位神仙显灵,救一救我们?” 洪伯叹了一口气,听从他的话,扔了手里的香烛。 自那以后,到他离开郑家庄去省城,逢年过节,洪伯再也没有给庄子里的神龛上过一根香。 也不见有哪位神仙怪罪。 到是没有再敬神之后,甜妞被选中,当上了仙童。从此,陈、洪两家都发达了,一齐搬去了仙山。 可见,不敬神,神会怪罪,纯属唬人的鬼话。 齐伯见状,只好说道:“那,我们先进去了。” 沈云点点头:“人多,注意安全。我和丁叔在这里等你们。” 待齐伯他们进了山门后,他将座骑也拴在马车上,招呼丁叔一道上了马车。 后者从怀里摸出常年带在身边的小酒葫芦,打开塞子,递到沈云面前:“沈爷,前街杏花香的金桔酒,暖暖身子。”仙都的人,不分男女,皆偏爱烈酒。但是,丁叔是个例外。他只喝绵软香甜的果子酒。 沈云点点头,接过去,抿了一小口。 “阿花做了酱鸡爪,是用蓝底白花布包着的小罐子里。”丁叔狡黠的笑道,“我早上亲眼看到的。”说着,打开那只超大号的竹篮子,在里头果然翻出了一只用蓝底白花布包着的小罐子。却拿在手里,是一脸的纠结,“要是被阿花知道了,会骂人的哩。” “一起尝两个吧。”沈云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等的就是这句话!丁叔眉开眼笑,飞快的打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酱香裹着热气喷薄而出。 “毫香!”从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怪腔怪调的。 丁叔飞快的盖上盖子,警觉的将小罐子紧紧护在怀里。 什么情况?沈云愣了一下,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一个牛高马大,脸上长着金色的细绒毛,皮肤又白又粗的家伙使劲的嗅了嗅鼻子,未果之后,被一群仙符兵簇拥着,往天帝庙里去了。 “走远了。”沈云放下车帘,对丁叔说道,“那是什么人?一双眼珠子是蓝灰色的。”丁叔的反应,明显是知道对方的身份与来头。 “色目族的法师大人。长得跟个鬼一样。我们都背地里称‘鬼大人’。沈爷才来仙都,没有碰到过。”丁叔撇撇嘴,凑过来,压底声音说道,“听说法力高强,厉害得很。这些鬼大人的屁股后面总是有一群仙符兵当狗腿子。只要他们赞一句好,不管是什么东西,后面的那帮狗腿子都会给他们抢过去。哼,想吃酱鸡爪?我就是拿去喂狗,也不给!”又打开盖子,热切的从中拿出一只来,递到沈云面前,“沈爷,吃一个。可香哩。” 沈云拿着酱鸡爪:“……”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天天都没有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三七章 兴师问罪 半个时辰之后,齐伯等人从山门里出来了,与沈云他们俩汇合。大家一道去后街逛庙会。 “好!好……” 未到街口,便听到前面接连传来喝彩声。 老罗伸长脖子望过去,只见街口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一个杂耍班子。 空地的中间燃着一个高丈许的火山。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在表演火戏……好看又惊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观看。 “沈爷,那火太大,怕会惊了马。”老罗收回目光,紧紧的拉住缰绳。 沈云也注意到胯下的座骑有些不安:“找个地方,把马和车都寄起来。大家步行罢。” 也只能这样了。老罗说道:“我知道附近有家车马行,收银子寄车马。” 于是,齐伯他们都下了车。 他们也被火戏抓住了眼睛,于是,沈云暂做安排:老罗去寄车马,大家在前面边看火戏边等他。 等他们挤进人圈里时,壮汉们已经退下了。场上换了三个用红巾包头的中年男子。他们表演的是吞火。 三人一手拿着火把,张大嘴巴,把熊熊燃烧着的火把放了进去。 “啊呀——”人们忍不住惊呼。 很快,中年男子们又将火把从嘴里拿了出来,摸摸肚子。其中有一个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火把熄了。那样子似乎是他们把火给吞进了肚子里。 “好——”潮水般的喝彩声再起。碎银子、铜钱儿,象雨点一般的被抛进了场中。 三个中年男子又反复表演了两次吞火,接着,有三名十来岁的小子一人端了一只大瓷钵,飞跑着进场,送到他们面前。 中年男子们都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他们喝的是什么呀?”阿花姐问道。 旁边,齐伯眯缝起一双老眼,很肯定的答道:“水呀。吞了那么多的火,肯定渴得很,要赶紧喝水。” 齐妈在胸前揪着双手:“可怜的,他们的嗓子没被烧坏吧?” 沈云却是闻出来了。三只大瓷钵里装的是烈酒。而且,三名中年男子也并没有把酒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 他们要做什么?他也是头次看火戏,还没看出个名堂来。 场上,那三名中年男子突然齐齐鼓起腮帮子,对着只冒烟的火把,“噗”的用力一喷。 “呼——”,从他们的口里竟然喷出了一道数尺长的火焰! “呀,他们把刚才吞进肚里的火,都吐出来了!”人群里有人大叫。 “好!” 钱雨下得比先前更猛烈了。 “噗!噗!”中年男子们又连珠炮似的喷了两次火,惹得叫好声不绝。 “厉害!太厉害了!”齐伯他们也忍不住扔了铜钱儿。 沈云终于看明白了:什么吞火、吐火,都是骗人的。里头的玄机在中年汉子们含在嘴里的那口烈酒。 烈酒遇火则着。中年男子手里的火把并没有完全熄灭,带着火星子呢。沾到烈酒,呼的就烧了起来。而“吐”出来的长长的火焰,无非就是被点着的酒水。 站在人群里,他突然想起这两天画符碰到的新现象:画符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符笔周边有道微弱的气流。据他的观察,该气流不但没有阻碍画符之象,而且隐隐有相益之感。就象酒水于火一般。 我画符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借用这道气流,以弥补真气之不足…… “让开,都让开!”几声邪里邪气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沈云皱了皱眉头,望过去。 只见十几步开外的左前方,人群里突然分出一条道儿来。 五名全副武装的仙符兵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们在最里圈站定。 “吐火呀!怎么不吐了!” “再吐几次!爷爷刚才没看到!” “从吞火重新开始……” “是是是。”为首的中年男子飞快的冲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重新开始。 沈云看得很清楚,另外两个中年男子眼底的杀意飞闪而逝。 那些仙符兵来者不善,而这个杂耍班子也不象是什么正经的江湖卖艺人。接下来,怕是要出乱子。他心中一紧,悄声跟齐伯说道:“我们走。” 齐伯也感觉到不妥,赶紧的拉了齐妈他们,随沈云一道挤出人群。 “大家饿了吧?”沈云看到对面的街上有一家面馆,“我们去那里吃碗热汤面,等一等老罗。” 阿花姐他们都没有发觉不妥,高兴的应下。 沈云把他们在铺子里安顿下来后,说道:“你们在这里吃着,莫要乱动。我去去就来。”今天又是五日之期,他要去四海香烛铺送法符。本来想等与大家一起逛到那边,再抽个空去一趟铺子里,但现在,他担心庙会突生变故,决定抓紧时间先去交符。 “省得的。”齐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沈爷回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铺子里,哪里也不去。” 沈云这才起身离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他到了四海香烛铺。 掌柜的不在,只有伙计阿成在招呼一位身着名贵貂裘的年轻公子。 看到沈云进来,那位年轻公子端起手里的茶碗,用茶盖撇了撇茶汤:“你先去忙。” “是。”阿成笑嘻嘻的打招呼,“沈小哥,新年好。” “新年好。”沈云看到店里有其他客人,且没有看到掌柜的,心里很不踏实,蒙生退意。 不想,阿成抢先说道:“掌柜的不在。出门前,他交代下来,说,你今天要来送法符,叫我按以前的价都收了。” 沈云飞快的瞥了一眼坐在窗前的华衣公子。后者跟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低头喝茶。 阿成走到柜台后面,嘴里接着问道:“沈小哥,都尉大人令你今儿送了哪些符来?” 沈云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临时改变了主意,只从袖袋里拿出十五枚雨符。其中,中品的有六枚。 “年节底下,不得空,只画了这些。”他将雨符放在柜台上。 阿成一边清点法符,一边象是随口说了一句:“年节底下,各衙门不是都封印放假了么……” “军中没有封印。”华衣公子转过身来,冲沈云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令沈云心中警铃大作,“你家都尉大人是哪位大帅麾下的?是他叫你在外头私卖法符吗?” 私卖法符?沈云心里暗道“糟糕”:难道衙门和军中的人都不能在外头卖法符?这人是在兴师问罪吗? 第二三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成哥,请结账。”沈云已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娃。华衣公子虽然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但是……喂,你是哪根葱?我与这家铺子自由交易,你管得着吗? 象这种不亮明身份,先拿大帽子压人的行径,是江湖上惯用的敲诈手段。他见得多了。 呵呵,小爷也不是吓大的! 真要是仙府衙门里的那些家伙缉拿“私卖法符”,这会儿,人赃俱获,早已跳起来,用大铁链子锁人了。哪里还会坐在那里耍嘴皮子! 倒是阿成垂眸,眼底的阴鸷飞闪而逝。抬起头来,他依旧是笑嘻嘻的。仿佛刚才是沈云看花了眼似的。 “六枚中品雨符,是四百两银子;九枚下品的,是四百五十两银子。两样一共是八百五十两。”他从柜台下拿出一盘五十两一只的银元宝,数了十七只出来,“沈小哥,请点一点,有没有错?” 他这般做派,分明是有意刺激那位华衣公子。沈云轻笑:“没错。”说着,抬起右手收银子 “慢着!”华衣公子涨红了脸,嗖的起身。 沈云没理他,袖子挥过柜台,将上面的银元宝尽数扫入百宝囊里。 “你!”华衣公子箭步冲到沈云面前,怒道,“本公子叫你放下,你聋了吗?” 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没慢,一记龙爪手,带着劲风,直击沈云的面门。 这就恼羞成怒了?也不过如此嘛! 沈云一直防备着,当即,脚下不动,微微侧身让过。左手使出一记“顺藤摸瓜”,伸长臂,手势去挡“龙爪手“。实则是右手猛抬,“黑虎掏心”,用尽全力,打向华衣公子的心口。 对方也是有真气护身的武者,且真气明显比自己要浓厚一些,是以,他也没想着能得手。只不过是想以快制快,将对方迫后,他好夺路而逃。 不想,“啪”的一下,竟然一击得中! 如果不是他的左手扣住了华衣公子的右手,后者会被他直接打飞! 纵是如此,华衣公子也是闷哼一声,“噗”的吐出一口血沫子。 还好,沈云是侧着身子,所以,没被他喷一脸。 “沈小哥,手下留情!”就在这时,掌柜的从外头回来了。人未到,声音已先至。 沈云其实有些愣神——明明感觉对方的真气强过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闻言,他回过神来,就势将全身瘫软的华衣公子撂到阿成面前,冷哼:“承认!”说罢,也不管掌柜的如何,施展“穿云步”,夺路而去。 “他……这个……”阿成打了个哆嗦,指着大门,脸上跟走马灯一般,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转眼换了好几色。 “我这小庙是容不下汪师侄这尊大菩萨了!”掌柜的铁青着脸,不容他解释,“你回仙门罢!师兄那里,我自会写信说明一切。” 真是胆肥啊! 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弟子先是使计将他这个同门师叔调出店里,然后叫来帮手,在他的地盘上,教训他摆明了要招揽的符师(尽管那天用了窥灵符,但他还觉得沈云不象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小子。在修真界,遮掩灵根的手段层出不穷。他只是个筑基士而已,所知有限,难免没有看出沈云的真正底细。也正是如此,他对沈云的兴趣更大了。) 更让人愤怒的是,这家伙还没搞赢! 就这样的心性,以及行事风格,分明是废材一根。师兄看重,那是师兄的事。反正他作为同门师叔,是不想在其身上再浪费精力。 “师叔,弟子……”偷鸡不成蚀把米。阿成的眼底闪过一道恼意。 不过,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惹毛了这位平常很好说话的师叔,连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欲行礼请罪。 然而,掌柜的是筑基修士,又久在市井历练,眼尖着呢。他那丝恼意彻底的激怒了掌柜的。 一个尚在微末,又有天赋的符师,代表着多大的利润?修仙,修的就是钱!是以,在仙门,素来有“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其仇不共戴天”之说法。 竖子用一名初级武宗来对付沈小子,分明是因妒生恨,起了杀意。岂是行个礼,请下罪就能应付过去的? 掌柜的用一只手牢牢的托住了他,冷声道:“带上你的人,滚出去!” 说话时,他用了两成灵力。 落在阿成耳里,有如雷霆万钧。 喉头一阵腥甜,阿成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方化去劲道,堪堪稳住身形。 “是,弟子告退。”他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拖起昏迷之中的华衣公子,落荒而逃。 掌柜的鼓起腮帮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按下了心头的怒气——竖子心术坏了,长出了毒牙,那是连废物都不如。如果不是出自汪氏一族,换作是外务弟子,他方才铁定是一巴掌拍死丫的。 再说,沈云出了四海香烛铺后,又接连跑出十几步,过了三四家店门,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后背上全是汗! 刚才的事,他看出来了,伙计阿成没少在里边推波助澜。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四海香烛铺设的局。 好端端的,堂堂的修士要对付我一个凡人小子做甚? 真是不要思议! 沈云晃了晃头,快步往街口走去。 穿过密集的人群时,他特意瞥了一眼。火戏还在继续。这会儿演的是过火刀阵。围观的越来越多。人们都屏息以对,生怕惊扰了过火刀阵的两个半大小子。而那五个仙符兵已经走了。 看来是我多心了。看了对面的面馆一眼,他随意在人群里找了一个卖瓜子的小子:“小兄弟,帮我去对面传句话。”说着,塞了一块半两多的碎银子在那小子手里。 “公子爷请管吩咐。”小子笑歪了嘴。 “你去那面馆里头,看到一个穿着青布羊皮袄的黑面胖老头儿,把这只荷包交给他,说,沈爷有事,要先走一步,叫他们自己回去,莫要等沈爷。”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只新的空荷包。这是齐妈给他新做的。他有百宝囊,哪里还用得着荷包?一直空置在百宝囊里。临时当做信物,最好不过了。 “好咧。”小子捧着空荷包,一溜烟的跑进了对面的面馆里。 沈云没有立刻离开,而见着小子进去后,不一会儿,老罗和齐伯带着齐妈他们急匆匆的从店里出来,竟是往回走了。 这是要回家去?看来齐伯和老罗他们都机警得很。如此甚好。沈云笑了笑,转身又飞快的瞥了一眼四海香烛铺方向,放心的匆匆穿过人群,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学习的的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三九章 出大乱子了! 沈云从小巷子离开了后街。江湖上,追踪手段五花八门,令人防不胜防。修士的手段想必更厉害,是以,尽管他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也不敢冒然回家,而是在天帝庙附近寻了一家不显眼的客栈,暂且住下。 暂且安顿下来后,他在房间里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脚下厚实的木地板颤了好几下,门窗更是嗡嗡作响。天花板、四面墙上的白石灰、灰尘扑扑直落。 沈云没防备,险些惊落手里的茶壶。 那是堪比百枚上品爆破符一齐爆破的爆炸声! “走水了!” “快跑啊……” 外面,人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沈云一个箭步冲到窗边,轻轻的将窗户拨开一道细缝儿,透过细缝往外看。 他的房间在二楼,对面街上有几栋木楼要高一些,遮住了他的视野。他只能看到天帝庙后边浓烟滚滚,已经现出了明火。自那边街上跑出来不少人。他们衣着狼狈,脸上、身上皆是血,作逃命状。这边街上的人们见了,如鸟兽散,无一人敢往那边去救火。 是火戏班子放的火?沈云看着浓烟方向,心里揣测着。 这时,外面的走廊上,几个伙计在挨个挨个的拍房间门,嘴里不停的嚷着:“客官,呆在房间里,莫出门。外边出大乱子了!” 很快,沈云的房间里也被拍响了。 “出什么乱子了?”他快手快脚的打开了门。 拍门的伙计愣了一下,摇头说道:“现在还不知道。掌柜的说,看火势,是后街的庙会上出了事。客官,外头乱得很。店里已经关了门,请暂且呆在屋子里,别出去。” 旁边的客房也陆续打开了。房客们在走廊上吵开来: “哎呀,好大的火!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吧?” “就是。” “把店门关了,到时逃都逃不出去!” …… “不会,不会。”伙计们把手摆得飞快,安抚众人,“隔着两条街,中间还有天帝庙挡着呢。里面的道爷们能呼风唤雨,烧不着天帝庙,自然也烧不到我们这里。” “关店门,是怕从外面冲进歹人,乘火打劫。” 闻言,房客们都闭上了嘴巴,进屋,关门。走廊上顿时安静下来。不,确切的说,是整间客栈在很短的时间里象是睡着了一般,鸦雀无声。 沈云也关上房门,又走到窗户旁边,透过细缝往外看。 火势越来越大了。隔着两条街,也能听到“呼呼”的火声。 倒是底下原本人来人往的街市已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从天帝庙方向逃出来。而这边街上也是关门闭户,看不见一个人影。空荡荡的街道上,一地狼藉。 过了一刻多钟,大队大队的仙符兵,还有仙府的衙差们,象潮水一样,涌进了底下的街道。 “街禁!街禁……”有几名衙差一面敲锣,一面叫嚣着。 除了有一队仙符兵留下来把守街口,大多数的都往天帝庙那边去了。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沈云终于听到天帝庙那边有人扯着嗓子喊“救火!快救火!” 没过多久,那边符光大作,雨符、水符接二连三在浓烟之中升起。“砰砰砰……”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下品爆破符的响动。 冲天的黑烟眼见着被压制了下去。不一会儿,从细缝里飘来裹着水气的呛人烟火味儿。 火势被控制住了。 沈云松了一口气,关紧门窗。现在,他很庆幸,四海香烛铺闹出那么一出,让他和齐伯他们都提前离开了后街。 过了晌午,外边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雨水是灰黑色的,落在堆着积雪的街面上,与融化掉的雪水汇成一道道横七纵八的灰色小水沟。年节的喜庆也跟这街面一样,被涂抹得一塌糊涂。 街禁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解除。 期间,客栈里派了两名伙计抬着食盒轻手轻脚的上来给二楼的客人们送了两餐饭。 每一顿饭都是一人一个白面馒头和小碗酒酿蛋花汤。并且是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抱歉得很,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街禁不许生火,厨房里只剩下了这些。”他们压低嗓音挨个房间的跟客人们解释。 没有人抱怨。一来,外面街禁。没看到伙计们走路都跟耗子似的,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吗?再者,又不是店家的错。这会儿店家能拿口吃的出来,已经很仁义了。 沈云接了吃食,低声跟两个伙计打听:“知道天帝庙那边是怎么回事吗?” 一个伙计答道:“隔壁的医馆里收治了好几名受伤的客人。他们说的都不一样。有说是天帝庙的后庙突然炸掉了,也有说是后街起了大火。不过,据他们说,他们是腿脚快的,抢先跑了出来。后面还有好多人,估计没能跑出来几个。” 另一个伙计唉声叹气的摇头:“大过年的,太不吉利了。天帝爷爷保佑,今年要风调雨顺才好。” 第二天中午,几名衙差又沿街敲锣告示:“街禁解除!街禁解除……” 沈云打开房门。其他房客也先后自屋里出来。 “没事了!”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那里闹腾呢。没想到仙帝脚下也好不到哪里……” “嘘!莫乱说,仙帝脚下太平着呢。” “对对对!兄台所言极是。” 劫后余生,大家的脸上又有了喜色,有说有笑的下了楼。 大门敞开,差不多饿了一天的房客们坐在大堂里,跟掌柜的和跑堂伙计要热乎的饭菜吃。 “快点,先给碗热汤上来……” “饿死了!” 掌柜的不住的点头:“好好,稍等。厨房里已经生火了,肉和面是现成的,我叫他们先给大家煮碗肉汤面上来。” 也有人拉着跑堂伙计打听昨天的事。 反正这会儿饭菜还没上来,那伙计也乐得跟大伙儿八卦一番:“听说是闹叛匪呢。一伙叛匪冒充杂耍班子混进了后街的庙会里。等围拢来的看客多了,他们便突然杀人放火……” 人们闻言色变:“啊呀呀,怎么这么凶残!” “叛匪嘛,不凶残能叫叛匪?” 沈云却是不信的——他常年练习“飞花拂柳”,故而擅于听音辨位。那声巨大的爆破声明明是从天帝庙里传出来的,并非是右后侧的街口方向。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他的直觉是对的。那伙杂耍艺人确实不是寻常的江湖人。 第二四零章 黄三爷 沈云的百宝囊里一直随身带着热水和吃食,故而轻易饿不到他。他不声不响的出了店门。街上已经有人不少人。其中有不少人神色焦急的往后街那边跑。 也不知道四海香烛铺如何了……心中一动,沈云也混在人群里,跟着去了后街。 如他的判断一样,后街的街口除了一地混乱之外,周边的屋舍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而紧挨着天帝庙后院的后街中后段被炸飞了,地上现出一个十几丈的大地洞。 四海香烛铺就在其中。 沈云远远的看着那个大地洞,心里真的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四海香烛铺不复存在。大祸突然从天而降,掌柜的十之八九是没逃出来(在客栈里,他琢磨了一晚,越想越觉得昨天的局与掌柜的无关,极有可能是伙计阿成在捣鬼)。往后,他没法再卖符给掌柜的了。刚找到的生财之道就被这般炸没了,不难过才怪呢! 喜的是,伙计阿成估计也没能逃出来,没法再找他的麻烦了。 两相比较,他发现还是财路被炸飞的伤感更甚一些。果然,仙都不是那么好混的。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云叹了一口气,悄悄的离开了后街。潜在的危险也被炸飞了,如今再无顾虑,他能回去了。 看到他,守门的丁叔高兴得只差没有跳起来:“沈爷,您终于回来了!齐伯说要是您还没回来,就要跟老罗去天帝庙那边打探消息哩。”然后,扔下沈云,一瘸一拐的往里边跑,欢喜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回来了,沈爷回来了!” 听到动静,齐伯他们齐刷刷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奴家就说沈爷不会有事,大年节的,死老头子就会吓唬人!”齐妈竟是喜极而泣,嘴里却埋怨着齐伯。 而后者显然是一夜没睡,脸上顶着两只布满血丝的黑眼圈儿。他望着沈云,乐得合不拢嘴,飞快的招呼道:“阿花,快把饭菜端上来,沈爷这个点回来,怕是还没吃午饭呢。” “哎!”阿花姐响亮的应着,大红罗裙飞扬起来,象道旋风一样的往厨房那边冲去。 大家簇拥着沈云进了东厢房。 屋里和往常一样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沈爷,您不知道,昨儿差点没把我们吓死。”齐妈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着昨天的经历。 收到一个卖瓜子的陌生小子送来的口信后,齐伯飞快的付了面钱,招呼大伙儿回家。她和阿花姐都想接着去外边看火戏,心里挺不乐意的。无奈老罗也赞同齐伯,她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 到了那家车马行,他们才找到自家的马车,就听到从天帝庙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这响声比炸雷还要吓人。马厩里的马儿都吓得咴咴乱叫。他们的两匹马更是受到了惊吓,咴咴叫着,使劲撩蹄子。连老罗了接近不了它们。 这时,齐伯当机立断,弃车走路。 “刚刚那声响定是出了大乱子。再不走,我们怕是要被困在这里。” 大家都被他的话吓住了,跟着他飞快的跑出车马行。 外面乱哄哄的。大家都说天帝庙出事了,个个只顾着逃命。 齐伯叫老罗在前面开路,又叫大伙儿手牵着手,千万别走散了。就这样,总算逃出了那条街。 这时,前面出现了好多手里拿着大刀的仙符兵。 齐伯连忙带着众人躲在路边的一堆杂物后面。还好,那些仙符兵没有停,直接从杂物堆的前面跑进了他们刚才逃出来的那条街里。 他们亲眼见着好几个仙符兵封住了街口。在他们后面的那些人都没能逃出来。反应快的,麻溜的找了个藏身的地方,赶紧藏了起来;而那些反应慢的,都被仙符兵们象赶羊一样,往街道中间驱赶。 齐伯见街口的那几个仙符兵忙着布设关卡,没有注意外边,赶紧的示意大家快走。 可怜齐妈她们三个女的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手脚都使不上劲儿。多亏了齐伯他们,拖着她们逃了回来。 “到了家里,奴家的腿还是软绵绵的。” 丁叔也是一脸的庆幸:“还好我们逃出来了。要是被那帮畜牲拦在冰天雪地里,就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大吉大利!”齐妈连忙说道,“我们给天帝老爷烧了那么多的香,他老人家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切——”丁叔呵呵,“您呀还是别提天帝老爷了。我刚才还听外头在传,说,昨天的那声响,就是他老人家的庙被炸飞了。” “莫要乱说!”齐妈和罗婶不由色变。 “沈爷,天帝庙真的出事了吗?”阿花姐问道。 沈云点了点头:“中午的时候,那边撤了街禁。我去看过了,天帝庙的后院,还有后街的中后段,都被炸没了。地上现出一个好大的洞。” 竟然是真的! “造孽!”齐妈和罗婶都飞快的冲天帝庙方向打拱作揖,嘴里不住的碎碎念着:“天帝老爷莫怪罪……” 老罗叹了一口气,对沈云说道:“沈爷,车马都还寄在车马行里,我现在去看看,还在不在。” “车应该还在。就是怕马都被仙符兵拉走了。”齐伯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老罗,我与你一道去。” “真要是被拉走了,你在车马行里租匹马,把车拉回来。”沈云吩咐道。 “是。”老罗应了一声,戴上帽子,和齐伯一道,急急的出了门。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他们俩空着手回来了。 老罗气得说不出话来。齐伯的脸色比出门前更难看:“那帮畜牲抢走了车马行里所有的牲口不说,还劈了不少车当柴火烧。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车马行里连一个完整的车轱辘也没有剩下。东家说是刚解除填禁就卷着细软逃走了,只留下几个伙计围住掌柜的讨要工钱。” 也就是说,他们的车和马没了,赔偿无望。 “算了,等开春之后,再重新置办一辆。”沈云说道。车和马都是洪天宝置办的家当。他受其所托,要替他看好家业。如今,车马都丢了,自然要填补上。 置办一辆那样的马车少说也要四五百两银子呢。齐伯等人心痛极了。 不想,更糟糕的事找上门来。 摆晚饭的时候,丁叔神色慌张的送来一张拜帖:“沈爷,前街的黄三爷说明天上午要来拜会您。” “当啷”,罗婶手里的空饭碗掉在桌面上,转了一个圈儿,眼见着就转出了桌子边。 沈云手一揽,稳稳的接住了,挑眉问道:“这个黄三爷是什么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天凉好各秋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四一章 我且去会他一会 “他是这一带的混混头子。”齐伯苦着一张脸,将黄三爷的底细告诉了沈云。 黄三爷并非在家中行三。他姓黄,单名一个福字,是家里的独子,上头就一个姐姐。‘黄三爷’的称号是他自封的——在麻雀街这一边,天老大,地老二,他黄福排第三。 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上头有一个在仙府衙门当主簿的姐夫罩着,他十三岁开始,便带着几个小混混在麻雀街横行霸道。近二十年下来,他手底下的小混混越来越多,其势力也扩散到了周边四五条街,成为这一带说一不二的霸主。 两年多前,洪天宝带着齐伯他们老两口搬到这里。不到一个月,黄三爷手底下的两个小混混便找上门来,说是收保护费。 那时,洪天宝已发迹。在此之前,他曾被一伙类似于黄三爷的地痞流氓逼得几乎走投无路。洪天宝恨之入骨,发迹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借着仙宫里的名头,在星夜阁买了杀手,一夜之间杀光了那伙地痞流氓。 这会儿,那些东西的尸体还摆在家里,没有发丧呢,又有新的地痞流氓找上门来。洪天宝火大了,直接将两个小混子拎到车上,带他们去以前住过的东福巷。那个混混头子家的门口挂着白幡白布,甚是醒目。马车经过那个门口时,洪天宝抬腿就将两人踢了下去。 “自那以后,黄三爷的人就再也没有上过门。”齐伯说道,“爷说,这种混子最是欺软怕硬。他这会儿送了帖子过来,肯定是收到消息,知道爷回乡去了,上门来找麻烦的。” 这也是他们几个之前最担心的事:黄三爷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记仇。当年,洪天宝那般做,于他来说,就是打脸啊。因为洪天宝一直做着仙宫里的茶叶采买,又是个下得狠手的人,他忌惮得很,才一直忍着。 一旦洪天宝回乡去了,把他们几个留在这里,他还不得连本带利,全给讨回去啊! 而洪天宝也考虑到这一点,之前曾打算过,卖了这所宅子,在城外近郊买一个小庄子安置他们。 可是,黄三爷这一类的人,鼻子灵着呢。只要被他们盯上了,轻易是摆脱不掉的。故而,洪天宝迟迟没做决定。 就在这时,沈云的信到了,说是年底也要来仙都游学。 洪天宝一扫愁云,拿着信,高兴的对他们几个说:“救星来了!” 那时,他们几个得知沈云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连功名都没有,心里挺没底的。 接触过后,他们对沈云甚是信服。尤其是沈云得了虎跃堂的差事之后,他们先前的担忧一扫而光——只要沈爷去虎跃堂当了差,上头就会有虎跃堂罩着。黄三爷再横,在虎跃堂面前,充其量也就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而已。没看到前街的王家,自打他家大孙子成为虎跃堂的弟子之后,黄三爷和他手下的混混们连王家的门都没有再上过了吗?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黄三爷这回居然不买账,派了帖子过来。 要知道,在仙都,混混们的这种帖子跟“咱们两个的仇大了,老子要灭你全家”就是一个意思啊。 也难道罗婶听了,手里的碗都给吓掉了。 就是齐伯心里也愁苦不已:黄三爷突然如此强势,是不是又得了新倚仗呢?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当着一屋子老弱病残的面儿,他将那帖子随意的扔在桌上,笑了笑:“合着我就长得象个软柿子?” 分明是没把黄三爷之流放在眼里。 此举于齐伯他们来说,比定心丸还要灵验。 “吃饭,吃饭!”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轻,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实际里,沈云故意这般说,也只是为了安众人的心。在市井里混得久了,他从来就不敢轻看这种地痞流氓。 吃过饭,待齐伯他们离去后,他便去里间,开始为明天的见面做准备。 第二天的上午,黄三爷果然上门来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一个小混混也没有带。满面笑容,他手里亲自拎着一匣子点心。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做派,沈云也不好发难,也是笑嘻嘻的叫齐伯接了点心匣子,伸手将人请进了正屋大厅里。 黄三爷暗中打量了眼前的小子几眼之后,心里更有底了。坐在客位上说了两句闲话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封大红帖子,呵呵笑道:“某这次前来,是受人之托,给沈老弟送帖子来的。” 这种地痞流氓行事,手段没下限。天知道这帖子上面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沈云没有接,扫了一眼,笑道:“难为三爷亲自上门跑一趟。” 黄三爷本想欣赏一下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想,人家风轻云淡的,压根就没把比武当回事。一时之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莫非臭小子真是个深藏不露的? 又扫了沈云一眼,他心道:再厉害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敌得过木爷?木爷使得一手好大刀。在姐夫的众多门客之中,就数他武艺最高。如果不是他运气不佳,前些年背上官司,被革去了高级武者的功名,只怕早就考上了初级武宗。 如此一想,沈云在他眼里已经跟死人无异。再看这宅院宽敞明亮,屋中摆设、园中花草皆不俗,想着它们很快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心情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哈哈哈,沈老弟是个爽快之人。某喜欢得很。”他将帖子撂在手边的海棠高杌上,起身说道,“三天之后,某就在家中恭迎沈老弟大驾光临。” 沈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那封帖子不是什么拜帖,十之八九是封比武的战书。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应下了在仙都的第一场比武。 将黄三爷送出门后,沈云小心察看那封帖子,确定上面没有沾毒什么的,这才拿起来看里头写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这是一封战书。里头写着,三日之后,杨兴武在黄府请他赐教。 听沈云念完帖子,齐伯和老罗都气愤不已。 一个说:“臭不要脸!是他们挑起来的,按理不应该是那个姓杨的上我们这里来比武吗?” 另一个则道:“他们该不会是兴了什么鬼名堂?” 丁叔不是仙都人,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挠着后脑勺问道:“这个姓杨的,是什么来头?” 他们几个里,消息最灵通的当数齐伯。闻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一片没住着这号人。”齐伯起身,“我去外头打听打听。” 沈云心里有了底,摆手说道:“不用了,应该是从他姐夫那边请来的援手。三天后,我且去会他一会。” 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放手一搏。 更重要的是,在四海香烛铺里,与那华衣公子对了一招之后,他突然手痒得很,很想找人比试一场。 第二四二章 更好的法门 尽管齐伯对沈云充满了信心,但是还是决定出去打听杨兴武的底细。两年多来,他在这一带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当然,他结交的都是一些管事、管家之类的仆从。 很快,他得知街坊们都收到了黄三爷的帖子。不过,他们是应邀三日后去黄府看比武。 据这些仆从讲,他们的主家多少都有些期待这次比武。 说穿了就是,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街坊们也很想通过这次机会看看沈云的真正实力。 故而,杨兴武是何许人也。他们也正在积极的打听之中。 这些管家、管事们也挺热心的:“等我家老爷探到了准信儿,我再跟老哥说。” 齐伯听得心惊胆颤——如此兴师动众,黄三爷到底想干什么! 他急急的回到家里,把老罗和丁叔喊到自己屋里,悄悄的商议。 “哼,他这次是下死手,非把我们整出去不可。”老罗一脸铁青。 丁叔也使劲的点头:“对,他这是拉清单,算总账啊!” 齐伯也是这么想的。他喊他们两个来,更重要的是为了商议应对之策:“要不要告诉沈爷,多多防备?” 话一出,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 犹豫片刻,老罗斩钉截铁的说:“要,当然要。这是大事,沈爷知道得越多,做的准备会越周全。我觉得除了这些,我们还要想办法打探到黄家里头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丁叔却持反对意见:“要是这些消息让沈爷分了心,不能好好准备,那就坏喽。” “别看沈爷年纪小,却很有主见。轻易吓唬不到他。”老罗很肯定的说道,“黄家那边的情况,沈爷早知道,就能早想出应对的法子。总比事到临头,两眼一抹黑的好。” 齐伯点头:“有道理。我们都出去打探情况。不管打探到什么,先在我们屋里碰个头。大家一起决定要不要告诉沈爷。” “好。” 然而,大半天忙活下来,三人一聚头,发现什么也没打探出来。黄三爷一个混混头子的府上,竟然整治得跟个铁桶似的! “不行,得马上去告诉沈爷。”齐伯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他们仨立刻去了东厢房。 沈云刚打完拳。 初二那天,在后街庙会上看火戏时,他有所领悟。这两天一直尝试着在画符时用上那道微弱的气流。结果,不但那道气流没有用上,反而因此而缚手缚脚的,严重的影响了画符。接连画了三次雨符,竟然没有一次成的。真气耗尽,他索性扔了笔,在里间打起金刚拳来。 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行。打到第二趟时,真气恢复到了两成半。这时,他突然发现,真气一动,那道微弱的气流又出现了! 与画符时,气流只在笔尖运转不同,此时,气流很明显的由左掌心进,右掌心出。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这道气流本身就是我自个儿带出来的? 他不由放慢了拳速,慢慢的体会真气在体内的运转,以此来追踪那道微弱的气流。 果不其然,如此一来,他更加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丝气流。 与真气相应和! 不是出自丹田。确实是来自外界。 怪哉!师父生前多次跟他提及真气,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类似的情形。 如今,他已经读遍太师祖留在百宝囊里的手札,也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莫非是他们之前都没有碰以过? 沈云又试着打了劲风拳。 后者带动的气流更明显。 细想之后,他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劲风拳与金刚拳不同,它的拳意本身是模仿风意的。当年初学时,钱师尊叫他找个风口,当风练拳,就是这个缘故。而那道气流与风有些类似,是以,与劲风拳相得。 三遍劲风拳下来,他对这道气流越发的熟悉,对如何借用到它,也有了一点心得。 而他的劲风拳也因此而突飞猛进。 本来他担心会很耗真气。孰料,真气不减反增,恢复的速度比练心法还要略微快一些! 新的发现令他兴奋不已。一遍又一遍,他忘乎所以,从未有过的融入了劲风拳之中。 终于,心头一片空灵,他感觉自己与那道气流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清风。 “哗啦哗啦……” 丹田里发出一声爆豆似的脆响。 沈云打了个哆嗦,瞬间回神。定睛一看,屋子里竟大风侵袭过一样,一室狼藉! 这是劲风拳打出来的效果? 他吓了一大跳。再察看周身,除了头发全散了,凌乱的披着之外,全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相反,经脉里真气澎湃,有如滔滔之江水——就一瞬间,他的真气增加了一丝! 别小看这一丝! 真气提升是件很困难的事。自从凝结出真气以来,他每天都勤练心法,增加的真气也没这一瞬间的多! 无疑,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提升真气的法门。 如此一来,他对画符的兴趣不复从前。当即决定,以后每天将画符的时间恢复到一个时辰。多出来的两个时辰都用来打劲风拳。 那道气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还能带来什么样的助益,助益究竟有多大?如何才能完完全全的利用上来……这些,他都要搞清楚。 习武多年,他更加清楚的是:凡事欲速则不达。这些答案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出来的。他得慢慢来,通过劲风拳,一点儿一点儿的去体会,去感悟。就象当初他站在风口,慢慢的感悟劲风拳一般。 而眼下,他要做的是,把屋子收拾好。不然,今天晚上可没地儿睡觉。 正准备收拾时,外头门廊上,传来了齐伯的声音:“沈爷,我们有事禀报。” “进来。”沈云飞快的挽好头发,快步走到外间,“什么事?” 老罗和丁叔都看向齐伯,意思是要他说。 后者简要的说出打探到的情况,末了,说道:“沈爷,黄三爷是个厉害角色啊。” “知道了。我会留心的。”沈云点头。他更关心的是天帝庙那边的动静——黄三爷再厉害,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四海香烛铺里头的却是修士。哪个更厉害?根本就不用掂量。 第二四三章 告示 “后街?香烛铺子?”老罗接到差事,甚是意外。不过,他没有多问,马上点头称是,“明天清早,我去那边探探。”沈爷吩咐他去打探,肯定自有用意。如果不是因为外头只差个把时辰就要宵禁了,他会立马出去,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沈云点点头,看向齐伯:“家里有没有闲置的屋子?这两天,我要闭关,准备比武。” “有的,有的。”齐伯连声应道,“北跨院最清静,只是那边的地龙烧起来要一宿……” 沈云摆手:“不用烧地龙。还有,屋子里要清空,莫留任何摆设。” “是。”齐伯明白了。比武是当前唯一的大事,耽搁不得。他招呼丁叔和老罗,“我们现在就去收拾。” 三人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到了点灯的时候,齐伯象只刚出笼的热包子,一头汗水的过来禀报:“沈爷,北跨院那边收拾出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云跟着他去了北跨院。 齐伯他们考虑得更周到:整个北跨院全被收拾了出来。 院子里的积雪清理得干干净净,地上连个冰碴子也不剩。窗户纸是新糊上去的,米浆子都是湿的。 北跨院一共有三间屋。当中的正屋最大。依他的吩咐,里头空荡荡的。屋里没个烛台都没有。在两边的墙壁上新钉了两只大木碗,里头各装着一盏;西屋最小,摆着大浴桶等洗漱物件;东屋的火炕已经烧热了,上面崭新的被褥、枕头等准备齐全。 齐伯在一旁解释道:“我们想着,在这边摊个铺,沈爷若是累了,也能小睡一会儿。还缺什么,您只管吩咐。” “你们考虑得很周到。”沈云向他道了谢,“如此最好不过。” 吃过晚饭,他便去了北跨院,接着琢磨劲风拳带出来的那股气流。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停止练习劲风拳之后,约摸一刻钟之后,刚增加的那一丝真气开始减少。半个时辰里,这丝真气消退得一干二净。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 貌似它并不能在体内保存下来。 是因为我没有及时练习法巩固真气的缘故吗?想到这里,他哪里心思吃饭?飞快的扒完饭,他便去了北跨院。 齐伯等人见状,生怕打扰到他,也草草吃完饭,各自回屋。 漆黑的街口,一道黑影象鬼魅一般,自外飞奔进来,径直朝沈云他们家跑去。 很快,他在黑油大门面前站住了。 紧闭的大门上贴着一道平安符。 没错,这是姓沈的凡人小子画的平安符! 黑色的大毡帽下,细长的眸子里涌起血色,嘴里不禁轻声咒骂道:“该死的!” 竟然用平安符摆了符阵! 以他练气初期的修为,且布不了符阵。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小子怎么可能做到? 莫非里面还有高人坐镇? 想到这里,黑影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颌首:“对,应该是这样的。臭小子肯定是身藏遮掩的法宝,骗过了师叔……” 想到师叔,他不由嘴角翘起,伸手轻轻按住心口,呵呵轻笑——被师叔的威压所伤,两天过去了,这里仍然隐隐作疼。 不过,如今,他不恨师叔了。 因为初二那天还真亏师叔将他赶了出去。不然的话,他呆在铺子里,就和师叔一个样,被炸上了天,连骨头碴子都找不到。 仙都出了大乱子,师叔留在师门的魂牌粉碎。师门用最快的速度传讯于他,令他速速回去,汇报情况。 他以“受伤,暂且不能挪动”为由,拖了三天。 好吧,他说的也是实情。筑基期修士的威压太强大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师叔会为了一个凡人小子与自己反目,当时完全没有防备。以至于好比被当胸重击,险些气血逆行。 逃出去后,他养了两天,总算平复下来,没有留下暗疾。 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既然师叔已不在了,那么,这笔仇自然就落在了姓沈的小子头上。 他今晚乘夜而来,为的就是取臭小子的项上人头。 哪知…… 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熟悉的上品平安符上,他阴戾的抿了抿嘴。 以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能无声无息的化掉平安符阵。如果就这样从大门这边潜进去,势必会触发门上的平安符,惊动姓沈的和里头的高人。还有,既然是平安符阵,那么,从其他地方潜进去,也照样会惊动里头的人…… 可恨!他又按了按心口。 罢了,且留臭小子多活几年。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道爷日后筑了基,这笔账,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也不迟! 黑影轻哼一声,一甩黑色的披风,转身又往街口飞跑而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之中,好象看到前面的街口晃出了一道黑影。立时吓得打了个哆嗦,睡意全无。待他提起灯笼,再定睛一看,那一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是我眼花了吗?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还是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眼花了。他吁了一口气,敲着梆子,继续巡街。 第二天,老罗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从厨房里抓了两个肉包子,急匆匆的出了门。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回来了。 “沈爷,天帝庙的事,仙府发告示了。” 他不敢去北跨院里找人,而是守在门口。 到了午饭点的时候,沈云从里头出来。他连忙迎上去汇报打探到的情报。 “他们说是怎么一回事?”沈云抬手,示意他一边走,一边说。 “说是叛匪想盗取天帝庙里头的宝贝,炸掉了天帝庙的后殿。连带着后街也被炸掉了一大截。告示上列出了好些被炸没的铺子。我仔细的听衙差大人念完了告示。里头有好几家香烛铺子。”说到这里,他苦恼的抓了抓头,“就是我这记性不好,没记住那些名字。” “还有呢?”沈云不信仙府的说辞,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回仙府居然在告示上列举出来受损的铺子名单。 这里头有古怪啊。 “还有……”老罗皱着眉头,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说道,“有个鬼大人也遭了殃。那些鬼大人个个都难缠得很,吃不得一星半点亏。这回遭殃的鬼大人据说还是个大法师呢。大老爷怕是不得安生了。” 鬼大人?沈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那个夸酱鸡爪香的色目族法师? 好吧,那家伙与我毫不相干,跳过。 仙府的告示通常会保存一旬。等比武之后,他去看一下告示,便能知道四海香烛铺的掌柜和伙计到底如何了。 第二四四章 可惜了 三天的时间,一晃便过。 转眼间,比武之日,到了。 这天,齐伯他们几个起得比往常都要早。好吧,确切的来说,是昨天晚上,他们都失眠了。 叫人怎么睡得着啊! 黄三爷此举分明是先礼后兵。一旦沈爷打输了,这一大家子人势必是连仙都也呆不下去了。 阿花姐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这是齐伯昨天特意吩咐她的:早饭做些沈爷爱吃的。沈爷吃饱了,才有气力去比武。 沈爷爱吃什么?据她一个多月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是:沈爷比爷要好养活多了。只要摆在桌子上的,不管是咸的甜的,香的辣的,沈爷都吃得蛮香。以至于,她居然没能看出来,沈爷到底有什么偏好。 是以,她象初一早上一样,做了一大桌子。 昨晚没睡好,又是比武在即,大家的心都含在嘴里似的,再好的吃食摆在跟前,也没那胃口。 沈云是个例外。 跟没事人儿一样,他照样是食指大动,样样都夹一两筷子,吃掉了两大碗米饭。 大家见了,就象那些饭菜是吃进了自己肚子里一般,突然间,感觉踏实了不少。 吃过饭,罗婶也象往常一样,给大家端了热茶汤上来。沈云接过去,慢慢的喝了两口,放下茶碗,起身说道:“走罢。” “是。”好不容易下去一点点的心,骤然又提到了嗓子眼里。大伙儿屏气凝神,出气都不敢往粗里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心给喷出来了。 一行人出了大门。 丁叔忍不住轻“咦”一声,小声说道:“这个点了,街上怎么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往常这个时候,至少各家各户都会有仆人出来采买。 经他一提醒,众人都发现今天的街道格外宁静。街坊们门户紧闭,跟还没起床似的。 事后,街坊们陆续上门,给了他们一个答案:他们太热忱了,早早的去了黄府,给沈爷打气助威。家里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自然是关门闭户。 象这种场面,女人们是不能露面的。是以,齐妈她们三个只送到了大门口。 “沈爷,必胜!”阿花姐突然右手握成拳,半举起来,大声吼了一嗓子。 冷不丁的,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对对对!”齐妈反应过来,马上也学着阿花姐的样子,举起右拳,“沈爷,必胜!” 罗婶紧跟其后:“必胜!必胜!” 沈云不禁笑了,冲她们挥手:“阿花姐,中午记得做些好吃的。” “哎!中午,我们吃红烧肉。肉有现成的,奴家就去烧火焖肉。”阿花姐笑得见牙不见眼。 齐伯的脸上也是乐开了花:“要焖得烂一些。这两天,我有些牙疼,只能吃软乎的。” “放心吧……” 红烧肉真是法宝啊。众人心里的紧张一扫而光。大门里,女人们笑靥如花;门外,男人们也是精神抖擞,情绪饱满。 待一行人来踩着点儿来到前街黄三爷府上,恭候在大门口的黄府管家险些被他们的气势噎住。 旁边负责唱名通传的家丁更是张嘴结舌,呆若木鸡——不对啊,被拥在中间的那个小子就是沈小子吧?看着嫩得很呢。他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一个个的斗气十足。尤其是沈小子,通身的气势竟然比杨爷还要大。 还是管家反应快,飞快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自己则扯了张笑脸迎上去,打拱作揖:“沈爷,您来了!我们爷吩咐小的,在这里候着,接您大驾。” “有劳了。”沈云微微颌首。 管家心里直嘀咕:小子的谱儿好大!好象来头不小…… 转念又一想:跟着爷十几年了,爷什么时候吃过亏?这门前屋后的一亩三分地里,从来都只有爷给别人吃亏的份!管他什么来头。说句不好听的。到了爷的屋檐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跟爷蹲着。 于是,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伸手请道:“您,里头请。” 唱名的家丁也与他是一样的心思,最初的惊愕过去后,心里全是得瑟,两个鼻孔朝天,扯起嗓子拖起长音唱名:“沈爷,到……” 这腔调,好讨厌!沈云瞥了一眼。 只是随意的一眼,然而,于那家丁来说,却有如实质。冷嗖嗖的,比小刀子还要凌厉。 立时,他跟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一般,蔫了。 尾音戛然而止。 管家听着不对头,连忙看过去。那家丁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杵在那里。此时此刻,木头桩子都没他老实。 这是怎么了?正纳闷着呢。沈云已经带着齐伯他们三个走过他身边,进了大门。 走得这么急做什么?等会儿,你们几个还不知道是怎么出来呢!管家不怀好意的在心里哼了哼,提起袍角快步跟上去。 进门是一道“福”字影壁。 绕过影壁,数百道目光,刷刷的聚集过来。 沈云不由眯了眯眼——黄三爷搞得好隆重。不但将这三条街的街坊们都请了过来,而且在院子里搭了一个五尺来高的四方大木台。台上披红挂绿,台下,众人围坐,就跟唱大戏一般。 “哟,沈老弟,终于来了啊。”黄三爷坐在主位上,看到他,远远的招手,“就等你了。” 火云锦红狐披风,配上月白色的锦袍,挺精神的。就是脸太黑,皮糙得很。不然的话,兴许还能卖进南风馆里,换几两散碎银子。 你这是喊你家的看门狗呢! 沈云冷笑,站住身形,环视场内:“我迟到了吗?” 座无虚席呀。黄三爷这是觉得今天吃定了他,连条板凳都没给他留。 在老子的地头上,还敢这般横!有意思,好久没有碰到这种愣货了。黄三爷玩味的收回手:“沈老弟当然没有迟到。”说着,看向左手边上坐着的一个冷面黑袍中年男子,“杨爷,比武可以开始了吗?” 那人就是杨兴武。 他正看着影壁前边的沈云。依然是面无表情,只在心里惊讶不已:沈小子不过十三四岁,却是有真气护体的高级武师。 可惜了,如此少年英才,今儿却要折殒在我的手上。 收回目光,他冷冷的看向比武台,吐出两个字:“随便。” 什么是杀气?这便是啊!黄三爷甚是得意,还是没有起身,冲沈云一抱拳:“沈老弟,请吧!” 第二四五章 不知天高地厚 黄三爷的话音刚落,杨兴武将前袍别在腰带上,展开双臂,一个大跨步,飞身上了比武台。 好一个“大鹏展翅”! “好!”黄三爷带头,满院子的混混、家丁无不拍着巴掌高声喝彩。 会飞墙走壁!齐伯他们三个站在沈云身后,后背上的冷汗,刷得下来了。 功力有限,众街坊看不出两者究竟孰强孰弱。他们看看杨兴武,还有黄三爷身后环伺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壮汉们,再看向沈云,和他背后的三个老弱病残,眼里多多少少都带了怜悯——可怜的孩子,这是替前头的洪爷受过啊。黄三爷请来高阶武者,分明是想置这孩子于死亡。 前街的陈老爷一颗心如坠冰窟,整个人恨不得能缩进屁股底下的大红鼓凳里头去。 他等了个把月,见黄三爷那边依然没有动静,便以为沈小子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连黄三爷也畏着他的火!哪知黄三爷分明是恨毒了这小子。 这下完喽!黄三爷不会怪罪我陈家吧?收拾完沈小子之后,会不会就要对付我陈家了? 他悄悄的瞥了另外几家。那几位家主亦如坐针毡,脸上阴睛不定,想必心里比他好受不到哪里去。 罢了,等比武结束之后,就给黄三爷叩头认错…… 沈云面色不变,用一只手解开火云锦狐皮披风,随手撂给后头的老罗:“你们在这里等着。” “是。”老罗双手捧着披风,咬牙应道。 旁边,齐伯和丁叔都不由伸手按了按羊皮袍的下摆。沈爷有没有带刀子过来,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仨今儿都在皮袍下藏了刀子。 本来昨天吃晚饭时,沈云吩咐了,不用他们三个跟来,让他们也呆在家里等消息。 是他们三个坚持要跟来的。 真不是意气用事。而他们三个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按丁叔的话说是,如果不是爷搭救,他们尸体早就化成灰了。过了两年神仙般的好日子,也该知足了。再说,活了大半辈子,在这世上,除了爷和沈爷,又还有谁把他们当人看过?如今,姓黄的一心想要毁了他们的好日子,把他们踹回泥沟里,象从前一样的作贱他们。呵呵,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他们三个都觉得,今天,沈爷若是败了,绝对是走不出黄府大门。那他们也都不活了,拼死也要咬黄三爷一口,尝一尝他的血是什么味道。 至于齐妈她们,也一样。这会儿,她们一人抱着一只油罐子,守在大门后面。只要黄家的混混们敢找上门去,她们就点了宅子。 当然,这种鱼死网破的计划肯定不能跟沈爷说的。 齐伯站住来,跟沈云说:“我们老的老,残的残,帮不上您的忙。但跟在您后头,至少也是一份人气。别的不会,比武的时候,为您呐喊助威,还是行的。也好叫姓黄的知道,咱们府上不缺人。” 沈云见劝不住他们,便点头应允了。 尽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看到黄三爷磨刀霍霍的样子,他们还是头皮发麻,两战股股。 真的忍不住啊。 看到沈云在前面跟没事人儿一样,齐伯很想扇自己一耳光,在心里不住的骂自己:沈爷才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呢。瞧这气势,连姓黄的都被他压下去了。你呀你,大半辈子白活了!站直了,莫给沈爷丢人! 老罗和丁叔也与他一般想法。三人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胸脯子,目光坚定的望着沈云的后背。 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沈云扯起嘴角轻轻一笑,抬腿往比武台走去。 啊?台下的街坊们好不失望——杨爷先发制人,露的那一手,叫他们大开眼界;正常情况下,这位沈爷不应该针尖对麦芒的也现手绝活吗?比武必须是这样的啊! 哪知,沈云就这样轻巧巧的走了过去! 不知道当场惊落了多少下巴。 黄三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屑的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道:这是要认怂了! 也有很多人在期待——沈爷表现得太平静了!绝对有大招。兴许下一息,就在下一息,沈爷就会放大招! 没人再看单手负后,挺立于比武台上的杨兴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云身上。 期待的、不屑的、兴奋的……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啪啪啪啪的,擦出八卦的火花。 于沈云来说,只不过是十几步路。然而,在这几十息里,现场的不少人不知道脑补出了多少画面。 最终,众人好不失望。 沈云顶着全场的目光,就这么走到高台下面,然后,轻提袍角,踏着木台阶,不紧不慢的走了上木台子。 一点功夫底子也没现出来。 看着他在杨兴武的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台下响起一通轻轻的嘘声。 很多人轻轻摇头:这是要认怂啊!太没意思了! 也有不少人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黑脸,同情的在心里一声叹息:还是个孩子呢。 还有人目现精光,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那个院子看着挺好的,不知道黄三爷得手之的,是留还是卖。留着自用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是转手就卖掉,不知会作价几何? 杨兴武也认为沈云接下来会叩头认输。 比武嘛,从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旦开始,拳脚无眼,生死不论。靠本事说话。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不如直接叩头认输。那样的话,至少还能活着走下比武台。 想到这里,他在背后轻轻握了握拳头,心道:沈小子,你千万别怂。今儿黄三爷做好了架式,定要叫你有来无回。就算爷这里放过了你,留你一条命,你也出不了大门。所以,还不如拼尽全力,死在这比武台上。这样的话,也没堕了武者的气节。 好吧,气节什么的,从来都是鬼话。 如此少年英才,真要被乱箭射死,多可惜啊!亲手扭断那根年轻葱嫩的脖子,把一个少年英才活生生的打成鬼,那才叫痛快! 在他心里,对面的小子早就是死人一枚,所以,他毫不掩饰眼底的阴戾。 是以,隔着数步远,沈云也能清楚不过的感觉到来自对面的满满恶意。 这家伙非善类! 不躲不避,他迎上对方阴测测的目光,抱拳朗声说道:“小子沈云,请前辈赐教。”在鸿云武馆,弟子们之间,相互切磋,是常有的事。比试之前,双方都是先这般见礼。 “啊!”台下又爆出一阵轻轻的惊呼。 居然没有求饶认输! 沈小子这是应战了! “滋——”,黄三爷深吸一口气,目光更加阴冷,心里冷哼,给台上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打上了一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标签。 在他的设计里,沈云此时应当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才是。 杨兴武也甚是意外,禁不住给了对面一个正眼。 没错,真气初凝,充其量也就相当于高级武师的样子。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又握了握拳头,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 很好,马上就能听到颈骨被折断的脆响! 世上没有比它更动听的声音了! 第二四六章 不可与小人结仇 “慢着!”不等杨兴武回应,底下,黄三爷突然抬手。 刷刷的,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黄三爷很满意这种焦点的感觉,得意洋洋的晃了晃头:“沈老弟初来乍到,看来还不懂我们这边比武的规矩啊。” 沈云问道:“什么规矩?” “签生死状啊!”黄三爷笑眯了眼,“所谓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嘛,比武之前,双方都是要签一张生死状,生死由天,一切后果自负。” 和他一个德性,四周环立的混混们,也都望着沈云,皮笑肉不笑。 偌大的院子里顿时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错不了,黄三爷今儿是要沈小子的命呢! 再看向台上的沈云,大家都觉得那得月白色的身影已跟死人无二。 齐伯不由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规矩! 太欺负人了!血气冲上头,老罗欲冲上前去,大声揭穿黄三爷的谎言。刚一迈腿,被齐伯死死的拉住了。 他愕然回头。 齐伯冲他轻轻摇头。 立时,他明白了过来:今天这情形,签与不签那生死状,有两样吗?姓黄的此举不过是戏弄沈爷而已。就跟猫戏耗子,是一回事。此刻,姓黄的巴不得他们上前理论。 哼哼,我们不上当。 想通里头的关节,他气愤的收回腿。 至于丁叔,他不是仙都人,平常也没见识过真正的比武,不懂这些。所以,气愤之余,忍不住又按了按藏在身上的砍骨刀。 沈云看了对面的杨兴武一眼。 后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拿来。”关于生死状,黄三爷事先跟他通过气。没别的意思,就是防着将来那个在仙宫里得脸的洪爷回来找麻烦。 高台之下,一个管事双手捧着一个大红托盘,“噔噔”的跑了上来。托盘之上,摆着一张生死状,还有笔墨和红色的印油。 杨兴武提起笔,刷刷的末尾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撂了笔,又用大拇指按了印油,在旁边印下一道指印。 管事转身,将托盘捧到沈云跟前,一双绿豆小眼直挺挺的望着他斜嘴笑道:“请吧。” 沈云细细的读罢生死状。洋洋洒洒,数百字,其实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自愿比武,生死由天。 其实,没看到杨兴武本人之前,他心里还有些担忧。然而,如今,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因为他看得出来,杨兴武的实力还不如那天在四海香烛铺的华衣公子。 生死由天?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吧!他在心里笑了笑,认真看过上面的墨迹,确定没有做手脚之后,也签名、按手印。 这位管事是黄三爷精心挑选出来的。他最大的长处是口才了得。管事也原本以为要费些唇舌,才能签下生死状。不想,对方全程木着脸,竟一声不吭的签了。 他诧异的看向沈云——三爷这回莫不是看走了眼? 可惜,对方年纪轻轻,一双眸子却望着比院子里的那口老井还要深。他又是没拳脚功夫伴身的寻常人,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罢了,就算这小子能打赢杨爷,那又如何?他还能躲过黄三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想到这里,他放心的捧着托盘,“噌噌”的跑下高台,去给黄三爷查验生死状。 见沈云的签名苍劲有力,完全不受影响,黄三爷心里不禁“咯咚”作响,泛起一丝怪异之感。但一想到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信心满满的抹掉了心中的怪异,靠在师背上,向高台上扬手:“两位都是痛快人。闲话少说,比武开始!” 杨兴武解下了缠在腰间的九节金鞭,拿在手里“哗啦”一抖,护在胸前,摆开架式,邪笑道:“小家伙,亮出你的兵器来!” 比武,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哪怕对方只是个初级武者。 沈云也没客气,右手化成掌刀,左手握拳,摆出劲风拳的第一式,锁定自己的上、中、下三路,朗声应道:“杨爷,请!” 正所谓,外门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杨兴武见他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守势,便将周身守得严严实实,无懈可击,不由敛了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而台下众人纷纷被镇住——居然敢用一双肉掌对上九节鞭!这位究竟是被吓傻了,还是深藏不露,真的太厉害? 黄三爷皱了皱眉头。心里头,刚刚被压下去的那丝怪异感,又冒了出来。并且比先前还要强烈许多。 立在左侧的一位混混见状,连忙哈着腰说道:“三爷,这小子这是要破罐子破摔吧?” “不然,他还能怎的?”这话说到了黄三爷的心坎里去了。他捧着肚子,呵呵轻笑。就算杨兴武不顶用,难道他还信不过自己布置的暗手? 说话间,高台之上的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没错,就是缠在一起。 杨兴武没有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应对如此之老道。一上来,就是贴身缠斗。如此一来,九节鞭根本就打不开,优势全无不说,反倒有些缚手缚脚,迫得他只能连连后退。 才两招,他已然被逼到了比武台靠外边的角落里。 不行!过招的时候,最怕的是被对方带节奏。腿跟一转,他立刻抽身,试图躲到一边,拉开距离。 哪知,对方的步法竟然远在他之上。呼吸之间,已然封住了他的前路。 根本就躲不开! 该死的,好深沉的心机!竟是扮猪吃老虎!杨兴武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再这样比下去,不出十招,自己必败无疑。 当即右手的大拇指发力,用力指腹之下的小突起。 那是一个机关按钮。 “喳喳喳!” 霎那间,覆盖着九节鞭的那些鳞片尽数张开,闪着黑色的寒光。 鞭上淬了毒! 是血蝎子之毒血。 不至于什么三步倒、五步倒,但见了血之后,能在数息之内全身麻痹,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沈云挑眉。 淬了毒,也没有用。 因为他早有准备。在今天早上的粟米粥里悄悄的加了百花玉露丸。 这是经他改进之后的百花玉露丸。连尸毒都能解,还怕这种江湖上的寻常毒物吗? 这会儿,不但他不怕,就连跟来的齐伯他们三个也是百毒不侵。 只是,杨兴武的下作手段彻底激怒了他。之前,他还打算放这位一马。此刻,他改主意了。 师父生前常说,不可与小人结仇。 那么,万一与小人结了仇,怎么办? 师父说:杀掉,以绝后患。 毫无疑问,杨兴武乃小人一枚。 第二四七章 这回死定了 沈云不退反进,欺身上前,同时,运转真气护住右手,抓住九节鞭的鞭尾。 “风卷残云!” “咯嚓嚓嚓……” 右手逆鞭而上。但凡手掌所到之处,不管是鞭上的黑色铁鳞片,还是婴儿胳膊粗的鞭身,无不应声寸断! 杨兴武只觉得手头一轻,转眼之间,七尺长鞭已然只剩下握在手里头的半截鞭柄。 快! 太快了! 他甚至于没能看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招式! 怎么可能! 我的九节金鞭分明是用九成百炼精铁加一成赤金所铸,至柔至刚。 一个半大小子竟然用一只肉掌轻轻松松的将之寸折! 他,他是仙官大人! 电光石火之间,杨兴武的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结论。 久在江湖,他的身体的反应远远快过头脑。 当即,双膝一软,“扑腾”,重重的跪在地上。 “饶命!饶命啊!”手里的半载鞭柄“当啷”坠地,杨兴武抱拳求饶,“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 惊呆了台下众人。 黄三爷回过神来,额头上,大颗的汗珠子,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 “三爷……”旁边的管家惶恐之下,竟然抓住了他的一只衣袖。 眼底腾起阴戾,黄三爷咬牙轻声说道:“如此,更不能放他走。” 那可是一位仙官大人!杀了他,是以下犯上,罪不可恕!管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禁不住张嘴惊呼:“啊?” 黄三爷狠狠的瞪着他:“放走他,我们都得死!” 管家瞬间明白过来:杀了他,在座的,个个都是死罪。反倒无人敢告密。 死谁,都不能死自己。他使劲的点头:“小的,明白了。” 黄三爷瞥了一眼站在影壁之前的齐伯等人。 管家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只要一个眼神足矣。 “是。”管家领命,挥手带走一小队带刀的混混,扑向齐伯他们。 比武台上,形势骤然翻转。齐伯他们三个与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都被惊得呆若木鸡,此刻皆未回神。 眼见着,管家带着混混们从四面围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 “嗖嗖嗖——”一道劲风破空袭来。 “噼哩叭啦!” 管家和混混们一头栽倒,躺在地上直抽抽。 齐伯他们被吓了一大跳,本能的齐齐往后弹出老远。 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冷不丁听到背后的动静,纷纷转过身来。 只见管家和几个混混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抽痉。 再一细看,他们棉裤的膝盖上那一处都破了一个老大的洞,汩汩的往暗红色的血水。 好霸道的暗器! 人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也有江湖经验丰富的人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中毒了。故而,他们看向齐伯他们三个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只有黄三爷因为回过神来之后,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台上,故而,看得真切。 这些“暗器”全是沈云随手甩出来的。 可不就是随手吗?所谓的“暗器”就是碎掉的九节鞭碴子。 应该是看到了影壁前的动静,臭小子连眼风都没给一个,反手一把打出了手中的碴子。 绝对是仙法! 天老爷,他真的是一位仙术高深的仙官大人! 姓杨的没有看走眼。 一时间,黄三爷坐在垫着厚实软和的太师椅里,却比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上还要难受。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啊。仙术不是我等肉眼凡胎能敌的。所以,姓杨的二话不说,“叭唧”就给跪了。 死啦死啦,这回死定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跪在沈云脚跟前的杨兴武微微往这边侧了侧脸,冲他飞快的眨了眨眼睛。 福至心灵,他立时意会过来,猛的抬手将一旁高几上的茶碗扫落到地上。 这是他事先布置下去的信号——掷杯为号,天罗地网启动! 咔嚓! 高台的大部分台面突然下陷。 很不幸,沈云正好站在蹋陷部位。 相反,与他仅半步之隔的杨兴武却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杨兴武脸色大变。 “受死罢!”他狞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头、弓背。 一道夺目的寒光自他的后背里射出来,直指沈云的小腹。 眼见着沈云脚下踏空,避无可避。 形势再次陡然反倒,台下的街坊们只觉得两人眼睛不够使,完全看不过来。 齐伯他们三个里,老罗的反应最快,却也只能悲呼:“沈爷!” 可是,黄三爷觉得这些还不够。因为他们要对付的是一位仙术高深的仙官大人! 今天,我们要诛杀一位仙官大人! 一双眸子里刷的迸射出夺目的光芒,象是被点燃了一般。他果断而又决然的挥手:“射!” 呼啦啦—— 四面的院墙后面突然现出近百名手持强弓利箭的黑衣壮汉。 乌黑的箭头,无一例外,齐齐指向比武台上的沈云。 嗖嗖嗖—— 箭,如雨! “啊呀——”台下的人们抱头惊呼,纷纷从鼓凳上滚落,或蹲或趴,生怕被误伤。 “沈爷!”这时,齐伯和丁叔也反应过来了,与老罗一道,拼命往比武台那边飞奔过去。 所有人都认为沈爷必死无疑。 杨兴武也是。 可惜呀,不能亲手扭断这位仙官大人的脖子。他在心里小小的遗憾了一把,准备就地一滚,离开比武台。 虽说这些弓箭手都是主簿大人让他带过来的,但利箭无眼。他若还呆在台上,也照样会被射成刺猬。再者,所有的箭头,都是他亲手淬得毒。 血蝎子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还不等他打滚,冷不丁,一道劲风将他整个儿吞没。 刹那间,眼前一花,天旋地转。 啊啊啊——,那是什么! 黑压压的箭雨! 它们,它们怎么都冲我来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象滔天的巨浪,劈头盖脸的袭来。他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嚎:“不——” 嗖嗖嗖—— 声音刚出口,箭雨风驰电掣而至。 血线象绽放开来的烟花,转眼之间,他周身皆插满了利箭。 怎么会这样呢?杨兴武头一歪,断了气。死时,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黄三爷瞪着比武台上的那道旋风,轰的一声,脑袋里象是炸了锅。 好厉害的旋风啊! 象是一个大漩涡。但凡它沾到的东西,不管大小,统统被吸了进去。 被吸进去的东西也随着一起飞快的旋转着。 是以,旋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大。 三尺来宽、丈许…… 天帝老爷,这是要吞天毁地吗!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跑啊!快逃命!” 可是,黄三爷的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只知道簌簌发抖。 “噗——”,胯下喷出恶臭。他瘫在太师椅里,两眼翻白,竟是活活的被吓死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四八章 旋风斩 其实,旋风并没有象黄三爷想象的那般变成吞天吐地的大怪物。它只是吞没了整个比武台而已。 这是因为沈云目前的真气仅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用来对付这群宵小,足够了! 两只拳头紧握成拳,沈云双臂一振,大吼一声:“给我破!” 轰的一声巨响,旋风应声炸开。 先前它是碰到什么,就吞噬什么。这会儿,恰好反过来了。 大大小小的木块、被撕碎的红绸、歪歪扭扭的箭,以及杨兴武的头颅、胳膊、腿儿……带着旋儿,象漾开的水纹,呼啸着往四周飞射击出去。 其速如闪电! 四面院墙上的弓箭手们哪里躲得过! 他们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纷纷被劈头盖脸而来的碎块们打中,噼哩叭啦的与高高的墙头一齐跌落。 这一招是沈云将“飞花越柳”与“劲风拳”结合在一起而成。也是过去的两天里,他在北跨院里反复打磨,自创出来的第一招。 以他自身之力,自然是无法做到如此威力。他这是借用了那丝微弱的气流。 好吧,别看那是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气流。事实上,上千次捕捉到它之后,沈云总经到,如果以自己的真气为引,以劲风拳为载体,这道气流最大能扩大至径圆约摸五丈的龙卷风!持续时间有十息之久! 又反复打磨了数百次,招式初成。 一招两式,先是吞噬,然后是爆破。 因为第一式重在蓄力,第二式才是真正的杀招,威力远在第一式之上,所以,他将之命名为:旋风斩。 可不是“斩”么? 招术初成之时,通过推算,他发现北跨院太小了。不能将“旋风斩”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故而,悄悄出城,在郊外,寻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山谷试招。 全力一试,他自己都惊呆了:此招好不霸道!方圆十丈之内,但凡风力余波所到之处,不管是数百斤的山石,还是一人合抱的大树,无一不被拦腰斩断。 换在以前,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丝微弱的气流,能放大至如此之境。 这还是受他自身真气的限制。 他的真气越是浑厚,“旋风斩”的威力越能千百倍的增大。 更令他惊喜的是,通常威力巨大的招式或多或少都会对施招者造成一些伤害。在武学上,这被称为“反噬”。然而,“旋风斩”没有。不但没有反噬,而且每全力施展一次,真气当场能增加一倍。 尽管是半刻钟之后,真气开始回落。大约半个时辰,便恢复如初,但是,真气会变得略微紧扎一些。 有了此招,他信心满满,纵然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一闯,何惧“防守森严”的黄府? 他唯一担心的是,此招分为两式,第一招蓄力需要些时间。如果黄三爷请来的这位杨爷是先天武者或者炼气士的话,他也许没有足够的时间出招。 看到杨兴武本人之后,他完全放心了。 之前,他没有象杨兴武一样,施展轻功,飞身跳上比武台,而是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并非是什么扮猪吃老虎,完全是不得不如此。 一来,他的“旋风斩”还不是很成熟,做不到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出招。为了最大限度的放出招术之威,他必须事先测量出周边的环境。比如说,场地的大小、风向、风力等。 二来,他对黄府不熟,也需要时间去暗中观察,看比武台和周边是个什么情形,有无埋伏。 只有搞清楚了这些,他才能确定在哪里,以及如何施展“旋风斩”。 诚然,就这样走上去,既无气势,也无面子,很掉价。但性命攸关之时,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旋风斩”过后,整个前院象是被拆了一般,嚣闹之中,被腾起来的烟尘吞没。 待尘烟散尽,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胆大者回魂。他们惊喜的发现自己还活着,并且是毫发无伤。于是,悄悄的往比武台那边偷瞄。、 比武台早就不复存在。那里在爆破之前已被夷为平地。 他们是在找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呀,大煞星竟然不见了! 心头大惊,他们嗖的收回目光,继续趴在地上不敢动挪。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刚刚憋回去的胆子又渐长。他们试着用两眼的余光四下里打探。 结果,除了碰到几道同样战战兢兢的目光,并不见大煞星的身影。 人呢? 欢喜之余,他们起身四望。 大煞星不见了! 就连他带来的三个仆从也没了影踪! 他们走了。 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 扔下一地的尸体。 黄三爷,死了。 环侍在他身边的小混混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四周的青砖院墙化成一地砖头碴子。底下横七竖八的现出一些血淋淋的胳膊、腿儿、脑袋之类的。 惨不忍睹。 “啊——”,终于有人惨叫,拖起身边的家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出去。 象是开了一个头,众人“轰”的呈鸟兽散。 陈老爷也是。今天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儿子。年轻人不顶事,这会儿还没回魂。他只得一手拖着一个儿子,拼命往外跑。 一气跑回自家院子里,顾不得松开俩儿子,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吩咐目瞪口呆的门房:“快,关门,上大杠子!” 就在这时,左手边,小儿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哇”的嚎啕大哭。 瞧这点出息!陈老爷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起,当即,一腿甩了出去:“滚!” 算这小子走运。 刚才的逃命,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的气力,这一腿是从所未有的绵软乏力。 陈二爷没有被踢风,反倒是被踢得回了魂。 “爹,救救儿子,儿子这回死定了!”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紧紧箍住自家老爹的两条腿,“儿子不要死……儿子不要被撕成碎片……” “什么?”陈老爷惊得两个眼皮直跳,战战兢兢的低头望着他,“你,你做了什么?” 陈大爷也整个人都不好了。以他对弟弟的了解,这家伙绝对是闯大祸了,并且,这祸事还与今天的比武有关。自家老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陈二爷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象久溺之人抱着浮木一般,死劲的箍住自家老爹的腿,语无伦次的大呼大叫。 最终,两父子合力,总算将他从陈老爷身上扒拉了下来,架到了正房的里间。 “我的祖宗,你到底做了什么!”陈老爷挥起胳膊,打了小儿子一记耳光。 陈二爷打了个转儿,重重的跌倒在地。 “爹,前些天,我请黄三爷喝了一回酒……”他捂着脸,仰头惨笑,“说了沈爷的事。” 第二四九章 想多了? 杨兴武被旋风斩撕成了碎片,而黄三爷则被活活的吓死在了太师椅里。虾兵蟹将们折损大半,余下的,被吓得昏死过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沈云无心再追究,拉着石化状态的齐伯他们三个径直回了家。 看着大门后面、院墙下面码好的柴火、齐妈她们抱在怀里的油罐子,还有齐伯等人从皮袍下面拿出来的菜刀、斩骨刀等物,沈云这才知道他们竟是做的是同归于尽的打算。 从来,他听人们说的都是类似于“好死不如赖活”之类的话语。是以,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黄三爷要的只是我的性命。你们真的不怕死吗?” 齐伯小心翼翼的将菜刀放进桌上的竹筐里,笑道:“当然怕啦。谁会不怕死呢?” 说着,细心的的叮嘱阿花姐好生将它们收回厨房里,末了还特意加了一句:“油罐子要离灶膛远一些,莫与火折子摆在一起。” “知道了。”阿花姐欢欢喜喜的双手提着装着油罐子和刀具的竹筐去厨房。 下首,丁叔咧嘴笑道:“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吃不饱穿不暖,都舍不得死。如今过上好日子,更舍不得死了。” “那你们还……”沈云不解:明明舍得不死,为什么还一个个的做出了赴死的准备?还有,既然连死都不怕,你们为什么还要整日里怕这怕那,缩头缩脑的活着呢? 目送阿花姐带着一筐危险的东西走了出去,齐伯这才收回目光,叹道:“沈爷,没谁舍得死。就象老丁说的一样,以前那种苦哈哈的日子都捱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过得比泡在蜜罐里还要甜。沈爷,从来没有人把我们这样的贱民当过人,也只有您和爷,才把我们当人,让我们也堂堂正正的活着。黄三爷为难您,那就是我们的头号敌人。我们也没别的能耐,就只能跟他拼命了。” “就是。”想起前面几天提心掉胆的样子,齐妈的眼泪又禁不住的往外涌。她用衣襟揩着眼角,说道,“奴家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拉了他来垫背。” “对。奴家就算杀不死他,能咬他一口,撕下一块肉来,也是心甘。”就连一向性情柔和的罗婶也恨恨的说道。 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沈云突然明白了——在这世上,没谁愿意卑微的活着。之所以卑微,全是因为无可奈何。 为什么会无可奈何呢? 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世人皆被蒙蔽。那时的强者们为了一己之私,撒下弥天大谎,把绝大多数的人定位为“废材”。比不过强者们的拳头,绝大多数的人也只能匍伏于强者的淫威之下,卑微的活着。 从来都没有人给过这些“废材”希望。 所以,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活着,就象蝼蚁。 人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得如此凄苦、卑贱。这时,先是天神宗抛出了“废材论”,后有仙庭的“贱民”体系,于是,人们便以为自己真的是上天抛弃的废物碴子,久而久之,真的麻木、沉沦了。 然而,一旦有人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所有人都能堂堂正正的活着,那么,等于是唤醒了他们。 对,是唤醒!就象齐伯他们现在这样。 这时,如果再有人要将他们打回原来的泥泞之中,他们是敢与之拼命的。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在这时,沈云突然听到丹田里“毕剥”作响,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旋即,整个丹田满满当当的,暖意融融。人象是泡在温泉里一般,好惬意啊! 啊,发生了什么?他连忙起身:“我有些累了,先去小睡一会儿,午饭你们不用等我。”说罢,急匆匆的去了里间。 “是。”齐伯赶紧的示意众人随自己一道离开。 走到门廊的台阶下,他回头看着里屋,压低声音对大家说道:“台上的那阵龙卷风风肯定是沈爷使出来的仙法。刮了那么大的一道风,沈爷能不累得慌吗?今天的午饭,我们都在厨房里凑合着吃得了,莫扰了沈爷睡觉。” 原本是要好好的搓一顿庆贺庆贺的。现在,计划自然要变了。 “那也不能叫沈爷饿着啊。”丁叔关切的说道。 齐伯看向罗婶:“让阿花做碗血燕煮在灶台上,爷醒来,随时可以吃。” “是。”罗婶领令,“奴家这就去挑血燕。”再好的血燕,也难免会掺杂一些毛发在里头,是以,煮之前,要先泡发,细心的用小镊子挑出毛发之类的杂质。 齐妈拉着她的手:“一起去。我们两个一起挑,快一些。” 接着,齐伯给丁叔和老罗也派了活——沈爷今儿大显神威,街坊们眼下是都蒙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势必会上门来道贺。他们得先做点儿准备。 至于黄三爷那边……呵呵,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今天在黄家前院里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在仙都,从来都是拳头底下出道理。黄三爷死了,那是白死了。就连他在仙府衙门里头当主簿大人的姐夫也不会为他出头。说不定,主簿大人得了信,还会派人送一份厚礼过来道歉呢。毕竟杨兴武,还有藏在院墙后头的那些弓箭手都是他的人。这事儿,前后三条街的人,谁不知道?瞒不住的。 几人放轻手脚,各自忙活。 沈云在里间的炕上盘腿坐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之后,开始走心法。 不到半刻钟,一遍心法走完了。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睛。 在金燕楼的那一次,丹田里也是这般,跟揣了个团似的,结果,他体内凝出了真气。 是以,这回,他以为是真气涨了。 不想,一遍心法下来,只是感觉丹田里满满当当。 真气没有增加,感觉又略微凝实了一些; 经脉、各处器脏也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好吧,是我想多了。他挠了挠头,开始回想今天的比武——事后总结,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还别说,这个习惯令他受益匪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风吹屌毛二八开、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零章 街坊们 如齐伯所料,下午的时候,街坊们陆续送了厚礼和拜帖过来,求见沈云。 一时间,街巷里人头攒动,挤满了送礼的队伍。 多亏齐伯早有准备,让老罗临时去给丁叔帮忙,专门负责登记、核实礼单。即便是这样,两人也忙得团团转。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他们总算忙清了。 大家伙儿围着桌子一清点,很快得出:前后三条街的街坊们几乎齐全了。唯一没有来的是街口的陈家。 “不对呀。”齐伯纳闷极了,“初一早上,他们是第一家过来拜年的。今儿怎么会缺了他们家呢?该不是清漏了吧?” 丁叔使劲的摇头:“不可能。就算漏了帖子,还能漏掉礼单吗?” 老罗也道:“我确实没有收到陈家的礼单。” “可能是明天过来。”齐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起身拿起整理好的帖子与礼单,去东厢房那边,“我去看沈爷起来没有。” 到了那边的门廊下,沈云刚好开门出来。 “您起来了。也不知道晚饭做好了没有,我去看看。”齐伯将帖子与礼单呈给沈云,自己则乐呵呵的往厨房那边去了。 沈云本就是出来吃晚饭的,闻言,拿着半尺来厚的一撂帖子与礼单回到了屋里。 不一会儿,齐伯回来了,给他端来了一盅燕窝:“沈爷,晚饭还要等一会儿,您先喝盅燕窝垫垫肚子。” 沈云道了谢,接过去,问道:“齐伯,这些礼要怎么处理?”这一回,不仅是本街的左邻右舍们送了厚礼过来,而且前、后街的街坊们也都齐全了。上一次,还有个拜年的说头,这次,纯粹就是送礼求见面。生平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形,他不知道这又是仙都的什么风俗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这些厚礼如何是好。好在身边有齐伯和老罗这些老仙都人可以询问。 齐伯笑道:“他们今儿见识了您的神威,送礼来是结了攀附的心思。这些帖子里,您觉得有眼缘的,就留下来,安排个时间见一见;要是不想见,直接将帖子和礼一道退回去。这些都是小事,您不必太在意。”顿了顿,又道,“前后三条街,差不多都来了。只缺了街口的陈老爷家。” 沈云也注意到了,不在意的笑了笑,推开帖子与礼单:“那就明后两天里见一见他们。具体是什么时间,都由你来安排。这些礼,也都放入库房。”他看过了,尽是些金银与绫罗绸缎。他又不缺钱,还有,既然收了街坊们的礼,以后就会有了人情往来。他不想因为这些琐事而分心,所以,索性拿了出来,放入公中,交由齐伯打理。 “好咧。”齐伯甜甜的笑了,两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他原以为沈爷会生气,一个也不见的。因为上午的时候,这些人都聚在黄家前院里,袖手旁观看热闹呢。没想到,沈爷年纪小小,心胸却如此之宽阔,直接将事情翻过去,一概不与追究。另外,沈爷将这么一大笔财物交由他打理,足以可见对他的信任。 好仁厚的心性啊。跟着这样的人,他感到心里很踏实! 当天晚上,他点灯将所有的礼物造册,登记入库,忙到快子时了,才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捧着账簿要去东厢房向沈云汇报,丁叔一瘸一拐的飞奔而来:“齐伯,出事了。” “啊?”大清早的,又是正月里,齐伯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等他细问,丁叔自个儿“呸呸呸”的一连往地上啐了三口。末了,不好意思的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看我这张嘴!连句话也不会说。是街口的陈家出事了。” 怪不得昨天缺了他们家。齐伯松了一口气:“什么事儿?” 丁叔答道:“陈老爷昨天去了。刚刚我去扫大门时,看到他们家的门口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 现在连十五都没有过,出了白事,晦气得很。所以,担心会冲撞了街坊们,一般只会挂白布和白灯笼,不兴哭灵。 “哎哟,陈老爷不是看着很硬朗的一个人儿吗?”齐伯很是意外,不过,也没有再多说。大过年的,讨论白事,晦气!他摇了摇头,“这事得禀报给沈爷听。送不送奠仪,还得沈爷拿主意呢。” 沈云百无忌惮,不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想到初一那天,陈老爷带着家里所有的男丁过来拜过年,觉得这事不能不管。不过,他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能再问齐伯。 “又不是亲朋好友,邻里之间,您要是不嫌晦气,等会儿我叫上老罗,一道送份奠仪过去,给陈老爷上柱香就行了。”齐伯如是答道。昨天,沈爷一拳打出了在这一带的身份与地位。大过年的,能派人去给陈老爷上柱香,那叫大抬举。对陈家够仁义的了。 沈云点头:“行,你安排就是。” 说完陈家的事,齐伯将账簿呈上去,给沈云过目。 “很好。”后者翻完之后,满意的交还给他,“以后,家里的事,你们多费心。”如今手头不缺钱,不用为吃穿二字发愁,他要将主要精力放在武学上,不想叫这些庶务分了心。 “是。”齐伯与丁叔两个齐声应道。沈爷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分心呢?他们跟着沈爷,别的做不了,那就把家里安排妥贴,好叫沈爷能全身心的做大事。这才叫他们尽到了本分。 吃过早饭,齐伯备了奠仪,与老罗一道,送去了陈家。 在陈老爷的灵前上了一柱香之后,他们俩跟陈大爷说了声“节哀顺变”,便离开了——两家平常也没什么往来。再者,家里这两天是真忙,那么多的街坊排着队求见沈爷呢。哪里有工夫久坐? 出了陈家,老罗满脸疑云:“齐伯,您没有觉得陈家有些不对劲吗?”齐伯也感觉出来了。不过,他没有细说,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老罗答道:“陈二爷两口子都不在。接奠仪时,我只在孝子堆里看到了他的独子。”按仙都的风俗,陈二爷与陈二奶奶左右要有一个守在灵堂里,这才叫守礼。 齐伯点了点头:“怕是兄弟两个吵翻了。”在这条街上,谁不知道,陈二爷没用得很,是父兄养着他,还有他的妻儿。陈老爷在时,陈大爷不敢吱声。如今,陈老爷不在了,陈大爷不乐意继续养兄弟一家子,也是人之常情。这种在父母的灵堂上,兄弟翻脸的事,简直不能再多。 两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 殊不知,他们俩一出门,陈二爷从后头冲了出来,脸上尽是喜色:“大哥,沈爷派人送了奠仪过来。也就是说,没人跟他告密呢。那我能给爹披麻带孝了,是……” 陈大爷没有理他,而是板着脸,问追出来的两名家丁:“叫你们看着陈爷,都是怎么看?” 两名家丁不由打了个哆嗦:“小的……” “每人五十板子。办完丧事后,自己去领罚。如有下次,全家老小一并发卖。”陈大爷挥手,“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陈爷请到后头去!” “大哥……”陈二爷大叫。然而,两名家丁已经冲上来,用破布堵了他的嘴,一左一右的架起来,直接拖去了后头。 陈大爷扭过头,看向供桌上,陈老爷的灵位,眼底全是无可奈何。 昨天夜里,陈老爷终于醒转,却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着就不好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叫陈大爷开祠堂,请出家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划掉了陈二爷夫妇的名字。 “以后,二房就只有宝儿兄妹两个。老大,你要好生教导他们。这个孽畜,就当他死了。我死后,不准他们两口子披麻带孝。”不等两个儿子接话,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丧事从简,只准摆灵一天。将这里的家业都卖了,后天,你就借着扶灵回乡,带着一家老小速速回老家去。莫要拖延。要是叫旁人向沈爷告了密,一家老小,谁也活不……”话未说完,两眼一翻,去了。 第二五一章 一桩沈爷肯定敢兴趣的秘事 正午之前,前街黄府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北风一吹,大火迅速蔓延开来,眼瞅着就要祸害到近旁的邻居。 好在是新年,又快到午饭点了,左邻右舍们都在家,人手齐。大家一齐上,很快就控制住了火势。至于黄府……一来,火势太大,救不了;二来,众所周知的原因,也没谁敢救。 到了下午的时候,黄府里头的火渐渐小了,三进三出的院子烧得只剩下几堵断墙时,仙府的衙差们赶过来了。 在仙都,每条街都有一位坊长。象这种情况,仙府首先会传唤坊长问讯。至于其他救火的街坊们,听到街口那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大人们过来了”,当即哄的作鸟兽散了。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怎么回事?这是谁家?”为首的班头明知故问。 如何回复,坊长早就打好了腹稿:“是黄三爷府上。快吃午饭的时候,突然起了大火。今天刮着风,黄三爷府上用的又是上好的木头,这火烧得很快,”偷偷抬眼瞥了瞥班头,小心翼翼的接着往下说,“大家伙儿根本就来不及,已经全烧起来了。” 班头望着烧得乌黑的一地残碴,眉毛在眉心拧成了大疙瘩,嘴里噼哩叭啦的唠叨开来:“瞧这,大过年的!不是反复强调,小心火烛、小心火烛吗!你们这些人哪,任我们衙门这边说破嘴,也从来都是当作耳边风……” 这是不予追究的意思。坊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在心里没少嘀咕——黄家的这把大火,来得太过蹊跷。 别看黄三爷在这三条街里横行了十几二十年,但正所谓“成王败寇”,“人走茶凉”,打今儿起,这黄家要彻底败了。只是,破船还有三斤铁,更何况黄家还有一位当主簿夫人的大姑奶奶,难免还会折腾一二。是以,该怎么应对,他心里挺没底的。 难得班头的态度如此鲜明。得了,他也乐得省事。 班头发完牢骚,终于回到正事上来:“里头的人出来了几个?” 坊长瞧准了衙门里的态度,大胆的摇头:“家里正准备吃午饭呢。火起来之前,谁也没留意。火烧得太快了,等大伙儿拢来救火,火已经很大了。没看到里头跑出来人。” 果然,班头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句“唉,可怜”,没有再多问。 这时,黄家被烧得精光,再无可烧可物,风一吹,火灭了。青烟了了之下,只有几处零星的残火时不时“毕剥”作响,爆个小火星子。 班头打发底下的衙差们去火场里查看火因,还有伤亡情况。 五个衙差领令散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全回来了。他们很认真的现编着: “是从后院的大厨房里烧起来的。地上有油渍,旁边还有一只破瓦罐。估计是油罐倒了,溅到灶膛里,一下子就引发了大火,根本来不及扑灭。” “黄家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存。” 坊长勾着头,极力掩下脸上的惊诧——如此看来,黄家的那位姑奶奶是捏着鼻子认了,不打算报仇了…… “回衙里门后,如实上档。”班头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嘱咐坊长,“大火无情,你们都要长点心,莫让悲剧再重演。” “是。”坊长唯唯喏喏的应着,心里却直叹息:黄三爷生前,这些衙差大人哪个不是这黄家大院的座上常客?如今,黄三爷才死,他们二话不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了论,把黄家上下百多口人全当成了死人。 班头不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大手一挥,带着衙差们火急火燎的走了。居然连车马费都忘了讨要。那情形,好似屁股后面有虎狼追上来一般。 坊长回头看了一眼化成焦土的黄家大院,抹了一把脸,也提起袍角,急匆匆的往家里赶——昨儿,他让长子去后街沈府送礼。按理说,沈府收了礼,今儿应该有回信了。到底那边是怎么答复的,他得赶紧回去瞧瞧。连黄家那位当主簿夫人的姑奶奶都不敢吭声,足以见沈爷之威武。好不容易碰到这条大粗腿,真是祖宗保佑,他得牢牢抱住了才是。 黄府的消息传到丁叔耳朵里,是天擦黑,快要宵禁的时候。 他抢在晚饭前,详细禀报给了沈云。 “全烧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后者非常意外。顿了顿,问道,“他们家都有些什么人?” 齐伯据实以对:“黄三爷是家中独子,上头只有一个出嫁的姐姐。父亲听说是好几年前过世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他的正头娘子听说与他年岁相仿,因为一直无所出,所以,很不得老太太喜欢,基本上没出来露过脸。他欺男霸女惯了,正经抬进去的小老婆据说不下十房。也都无所出。大家都说他是缺德事做得太多了,活该断子绝孙。除此之外,他还收了几十号徒子徒孙,也在黄家大院里住着。衙差大人们说他家里有上百口人,是包括了这些徒子徒孙,还有家仆在内。” 丁叔又一脸八卦的爆料:“沈爷,我还听说,黄家的火,就是那位正头娘子放的。” “啊?”齐妈她们三个女的都不禁惊呼。 沈云也道:“消息可靠吗?”初一听到黄家的惨事,他在心里担心,有人会嫁祸给他。毕竟,黄三爷昨天天还处心积虑的布下比武局,要他性命来着。如果真是黄家后院起火,他也放心了。 “是黄三奶奶身边的一位管事婆子托人告诉我的。”丁叔很肯定的点头,“据她说,黄三奶奶早就想一把火烧了黄家大院。只是她与几个忠仆一直被关在后院里,动作不得。昨天,黄家大院乱了套,叫她们乘乱逃了出来。黄三奶奶最先点着的是黄老太太住的正院。黄三奶奶是真恨黄老太太,点火之前,特意把院子门从外面给锁住了。里头的人,一个也没能跑出来。” 沈云问道:“黄三奶奶如今在哪里?”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忠仆托人传话过来。 丁叔叹了一口气:“死了。大火起来后,黄三奶奶乘仆从不备,往身浇了一罐油,冲进了火里。” 大伙儿都吓了一大跳,屋子里,顿时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良久,齐伯“滋”的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她们托人传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请沈爷莫要追究她们。她们愿意离开仙都,从此不入仙都一步。”丁叔说道。 沈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追究她们了?” 齐伯赶紧解释道:“是黄三爷如此行事惯了,她们见得多了,便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黄三爷一样的狠心肠。” 这时,丁叔又道:“她们还说,只要沈爷肯放过她们,她们还愿意说出一桩沈爷肯定敢兴趣的秘事。” “我感兴趣的秘事?”沈云只觉得可笑。她们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素未平生的,怎么可能知道他对什么秘事感兴趣? 再说,他感兴趣的是仙都有没有象石桥坊市一样的修士坊市,那几个被常年幽禁在内院里的仆妇,还能知道这些? 第二五二章 财源滚滚 闻言,齐伯他们几个都不约而同的起身,欲回避。 丁叔连忙解释:“沈爷没发话,我哪里敢应她们?要等回了她们之后,才知道到底是桩什么秘事呢。” 沈云笑道:“说了这么多,肚子都饿了。” “摆饭,摆饭。”齐伯笑着招呼众人。 于是,没有再提那劳什子的秘事。 晚饭后,丁叔独自从角门出去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径直去了东厢房。 “沈爷,您知道黄三爷为什么会找您麻烦吗?”他一脸气愤的问道。 沈云不解:“为什么?” “是街口陈家的二小子!”丁叔恨声说道,“他在黄三爷跟前煽风点火,编排您如何如何厉害,又如何如何的看黄三爷不顺眼,要取他而代之。” 沈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她们说的那桩秘事,就是这个?” “嗯哪。”丁叔使劲的点头。 沈云笑了笑:“没事了,早些洗洗睡吧。” “啊?”丁叔满脸错锷,“您不去找陈家算账?” “有什么好算的?没看到陈老爷都死了吗?”沈云轻轻摇头。估计是知情之后,被活活吓死的。 其实,就算陈老爷没死,他也不会去找陈二爷的麻烦,更不用说陈家的其他人。 与什么仁心仁义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纯粹是,他有信心,随手随地能象捏死蚂蚁一样,捏死陈二爷,乃至整个陈家,所以,不怕他们在他的面前兴风作浪。 一头大象不会去找一只蚂蚁的麻烦,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从前,他不会有这样的信心。 因为变得强大了,所以,象陈家这样的,只要没有真正惹火他,他会直接无视。 他的时间很宝贵。有那工夫报复陈二爷之流,还不如抓紧这点滴的时间,练拳、画符、走心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哦。”丁叔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心道:也对。还报复个什么样?陈老爷都被陈二爷那个不肖子吓死了。陈家因此而赔上了当家老爷子的命,也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差不多扯平了。 不过,心里还是气不过。出了东厢房后,他去找了齐伯和老罗发牢骚。 这回,痛快多了。三人一道拍着桌子,冲街口方向,好一通大骂。 骂完之后,老罗越想越不心甘:“沈爷仁义,不追究他们。哼,我老罗可没这么大方。明早,我去会会陈家二小子。” 丁叔第一个响应:“算我一个。” 齐伯哼道:“一起罢。”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三个瞒住沈爷出了门,直奔街口陈家。 孰料,还是晚来一步。 陈家门口的白布、白灯笼全撤掉了;写着“陈宅”的横匾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积年的印子;黑油大门紧锁,正中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红纸。在仙都,这是“吉屋出售”的意思。 “跑了!”丁叔气得踢了一脚门,“这帮孙子!” 老罗一把扯掉门上的红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踩呀踩:“我呸!一屋子倒霉东西,也好意思称吉屋!” “算他们跑得快。”齐伯拉着两人往回走。呆会儿,街坊们要来拜访沈爷,他们没闲工夫对着一所空宅子撒气。 当然,这事,得禀报给沈爷。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那院子里还点着好些白灯笼。估计是今天清早跑的。”齐伯禀报完后,丁叔补充了一句,“什么叫做心虚?说的就是他们那一窝。” 齐伯考虑得要长远一些,眼里泛起一丝愁云:“沈爷,您看,他们分明是早有准备。可,昨天,我和老罗去上祭时,他们一个抱歉的字也没有说,瞒得跟没事人儿一样。这家人的心思太深了。我担心他们会记恨上了,将来是个祸害。要不要去追回来?” 沈云却不以为然,摆手说道:“无事。任他们去罢。”还是那句话,陈家,掀不起什么风浪。 见状,齐伯他们也不好再多说。这时,大门那边传来拍门声。 “估计是街坊上门拜访来了。”齐伯示意丁叔和老罗去门口看看。 不一会儿,老罗拿着一封大红帖子跑了进来:“沈爷,前街的王坊长求见。” 齐伯闻言,喜气立马淌了一脸。搁在从前,他们看到坊长,那都得毕恭毕敬的唤一声“坊长大人”。从来不敢想象,有朝一天,坊长会巴巴的递了帖子,上门求见。 果然,爷没说错。跟着沈爷,不但有肉吃,而且是倍有面儿,前程大好! 很快,王坊长被引到了正屋的客厅里。 在客位坐下来后,王坊长开门见山,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封皮的小本儿,恭敬的双手奉上:“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又送礼?仙都的人们就这么爱送礼?沈云狐疑的扫过小本儿:“不知王坊长这是何意?”没谁会无缘无故的给人送礼。想来王坊长定是有所求。没搞清对方的真实意图前,他还真怕这份厚礼会咬手。 哪知,王坊长竟然急红了脸,将小本子高举过头:“大人,小的知道,现在小的说什么,大人也不会相信。大人,日久见人心。您以后定会知道,小的是真心依附您,请求您的庇护。小的将所有的家里都登记在此,真心实意的将它们献给大人,请大人笑纳。” 什么?沈云震惊:“王坊长言过了。在下何德何能……” 不等他说完,下边,王坊长举着小本子,“叭唧”一声,跪下了:“大人,小的虽然做着坊长,但是,天地良心,小的不曾与姓黄的有半点瓜葛,从未依附过他。大人明鉴啊。” 这时,齐伯在下首冲沈云使了一个眼色。 有话要说?沈云心中一动,示意老罗将人扶起来,而他自己则借口更衣,与齐伯一道去了里间。 所谓更衣,与尿遁是一个意思。这是他到了仙都后,洪天宝告诉他的。 “他是怎么回事?”到了里间,沈云压低声音冲外面呶了呶嘴。 齐伯却是满脸堆笑,先是向沈云打拱道了喜,然后才讲出里头的门道。原来,仙都是个属于强者的世界。往往强者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使寻常人家顷刻之间覆灭。没谁会知道,什么时候会大祸临头。所以,为了自保,很多寻常人会把全部的家业奉献给某个强者,主动与之缔定仆从契约,以求得庇护。 “仆从契约?”沈云觉得不可理解,“王坊长是良民吧?他放着良民不做,要自己把自己降为贱民?” 齐伯解释道:“这种仆从契约是没有在仙府备份的,所以,明面上,他们还是良民。一般来讲,强者们都嫌麻烦,让他们做个管事,自己去打理献上来的家业。只有要动用银钱时,才去他们的产业里抽水。大伙儿管这叫做‘活水养鱼‘。在仙都,这是强者们的一条大财路。沈爷大显神威,往后慕名来依附的人只会更多。财源滚滚呢。’’ 见沈云没有吭声,他欢喜的搓着双手,又道,“王坊长没有说谎。姓黄的充其量就是个大混混头子,还当不得街坊们的依附。据我所知,大家之前都是交些保护费应付他。姓黄的知道规矩,知道自己护不住人家,也没强求。” 第二五三章 故人之女 沈云听明白了,让不让王坊长依附,关键在于,他能不能护住人家,充当人家的保护伞。 我能护住他们一大家子吗?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十个指腹上皆覆盖着一层薄茧。 他握了握拳头。 指节接连“咯嚓”作响,脆脆的,透着力量。 他知道,这双手虽然还很稚嫩,但是,它们是有些力量的。 更重要的是,他很久之前就发过誓,要做一个在乱世里,扶危救弱的大侠。所以,他也不排斥做一把保护伞。 当然,前提是,王坊长家世清白。不然的话,那叫为虎作伥。正是他所深恶痛绝的。 是以,他问道:“王坊长为人如何?家里是做何营生的?” 齐伯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对这一带的人家熟得很。闻言,笑眯眯的据实以对:“王坊长本人是中级武者,没做过恶意欺压街坊的勾当。以前,姓黄的在时,他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他家是这里的老住户,听说他的祖父是高级武者,传到他,算是没落了。家里也没别的营业,据说是在北郊有两个庄子,指着庄子里的产出过日子。” 也就是家世清白喽。“我知道了。”沈云心里拿定了主意,挥手往外走。 没有犹豫,他痛快的接下了王坊长的小红本儿。 至于缔结仆从契约,那是件很郑重的事儿。得挑个吉日,开香案,接受王坊长家里所有男丁的三叩九拜。而眼下并无吉日,所以,只能暂且推后。 王坊长得了沈云的应允,感觉有了依靠,顿时有底气儿。不等正式缔结仆从,他已经热切的唤沈云为“主公”。 本来,他是要俯自称小,但是,新鲜出炉的“主公”说了,在他这里,不兴这些虚礼,叫他与齐伯他们一样,都自称“我”。 王坊长竟然满脸感激,大赞:“主公大仁。” 待他离开后,沈云特意翻看小红本儿。里头不但详细的登记了王家的家业,还很细心的附上了前街房产和北郊两处庄子的地契,以及家里所有仆妇的身契。 也就是说,王坊长是真的将全部家业都交了出来。 从几份地契上,沈云不难看出,这些都是上百年的祖产。可是,这会儿,王坊长就这样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一个陌生人,为的仅仅是得到他的庇护。 可见,在仙都,人人自危。 沈云将小红本交给齐伯,叫他登记入库,好生保管。 王坊长只是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其他街坊陆续上门。无一例外,他们都是献上全部家业,请求依附沈云。 得了,一头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听齐伯说,他们都是安分过日子的寻常人家,没有恶迹,沈云都收了下来。 只是,前后三条街,总共有三十一户人家。他们的营生五花八门,牵涉到庄子、酒楼、香烛铺子、绣庄等十一个行业,掌柜、伙计数百人。而沈云之前只是帮忙打理过几家杂货铺子而已,那点生意经,真的不够用了。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出个章程出来,便如数交还给他们自己打理。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目前手头不缺钱,没打算从这些产业里头“抽活水”。 但是,人家的依附是认真的。打这以后,每个月都主动来交账。 好吧,这个沈云在行。以他现在的心算速度,不用扒算盘珠子,一本账本翻看完,也就查完了账。 结果是,一年下来,他没有查出一笔假账。年底的时候,这些人家真的按规矩,只拿了两成半的收益。余下的,全真金白银的给他抬了过来。于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一年下来,竟然有了二十来万两白银的进项。真应了齐伯的那句“财源滚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正月初八的时候,沈云收到了洪天宝的信。 信的开头,他告诉沈云,自己刚下船,离家里还有三百来里地。他准备去这里的市集里买一匹快马,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大年三十那天赶回家。 看到这里,沈云下意识的翻到末尾,看了一下留的日期。唔,腊月二十七。也就是说,洪天宝坐的船,总共只走了十来天。 走水路竟如此之快?他难以置信的又翻到前头,继续看信。 接着,洪天宝在信里道明了缘由:原来,他坐的这艘船下了大血本,每天晚上都用了速行符。有次他半夜起来小解,发现船在海面上风驰电掣,只差没有飞起来了。第二天,他去跟冷管事套话。后者说,他们的东家是个大孝子,这是一心想赶回家去陪双亲过大年。 要是搁在出来游学之前,洪天宝也就信了。但他在仙都闯荡三年,历练多多,一听就知道这是骗人的鬼话。 果不其然,下船的时候,他多留了个心意,发现问题出在一只钉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上面。 这艘船的东家分明是为了运送这只大箱子,才不惜动用速行符赶路。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也急着回家过年,便没有再细究。 末了,他还说了另一件八卦——他打听出来了那个小女孩的身份。 信里说,尽管那个年轻妇人把俩孩子看得紧,但他还是钻了个空子,跟那个小女孩搭上了话。 小女孩古灵精怪的,聪慧得很,一点儿也不畏生,一见面就告诉他,“大哥哥,我也见过你。我还知道你姓洪。和那个没上船的沈家哥哥都是鸿云武馆的弟子。” 当时,惊得他险些跌进海里。 追问之下,他才知道,小女孩竟是故人之女。 “云弟,可知她的父亲是谁?” 看到这一句,沈云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一个俏皮的小姑娘的身影。 故人之女?见过我和洪天宝? 莫非是宁都尉大人的女儿?思来想去,貌似只有这种可能。 他接着往下看,却是大吃一惊。 洪天宝写的是:小女孩姓钱,名柳,是钱师尊的女儿。那个年轻妇人是她的姨母。另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则是她姨母之子。他们从宁都尉大人那里得知钱师尊回乡了,于是,也急匆匆的赶回去。 据钱柳说,她有三年多不曾见过钱师尊,都快记不得她爹长什么样儿了。洪天宝在信里直道可怜。 钱师尊的女儿?沈云好不意外——钱师尊面皮黝黑,不苟言笑,长得跟尊铁塔似的。他很难想象,钱师尊竟然有一个粉雕玉琢,俏皮可爱的女儿。 不过,细细回想钱柳的相貌,发现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子,确实有几分钱师尊的影子。 好吧,钱师尊也就这两处生得好看。小丫头应该是挑了父母的长处。 间接知道了钱师尊的近况,沈云心里挺开心的,遥祝他们父女俩过上了团圆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四章 久别重逢 正月十二,是沈云去虎跃堂当差的日子。 前两天,齐伯特意买了辆新马车回来。知道沈云是个清淡性子,不喜排场,所以,新车沿袭了前面那辆车的风格,外面看着简单低调,里头则是怎么舒适怎么来。 这天早晨,老罗早早的备好了车。吃过早饭后,他载着沈云去了虎跃堂。 门房好记性。仅打过一回交道,门房便记住了老罗的脸:“车里的是藏书阁的沈管事,对不对?” 老罗点头应了声“是”。 门房麻利的将大门打开:“金长老昨儿吩咐了,请沈管事先去东阳院见他。”说着,伸手指着左手边,“沿着那条道,在第一个岔道口,右拐,再一直往前走,看到一行松树,旁边就是东阳院。” “多谢。”老罗道了谢,按齐伯的吩咐,双手奉上一个红绫的荷包,“大冷的天,请您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您客气了。”门房打拱,袖了荷包。 依言,老罗赶着车来到了东阳院。 月亮门前,有一个总角的青衣小童翘首望着这边的青石板路。看到老罗停下车来,他跑到车旁,仰着小脸,稚声稚气的询问:“请问,车里坐的是藏书阁的沈管事吗?” 这回,不等老罗回答,沈云自己伸手掀起车帘,探身出来:“正是。”小童退后一步,打拱作了个揖:“小的奉金长老之令在这里等候沈管事您请随小的来。” 小小的人儿,还没有车轮高。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也不知道中间换口气,把小脸儿憋得通红。 沈云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初到刘家拳馆的时候,不觉莞尔。那时,他初学官话,说起话来,大概也是这副样子吧。 “好呀,劳烦小哥带路了。”他下了车,从袖子里抓了一大把铜钱塞给小家伙。 “谢谢。”小童仰着头,笑得阳光灿烂。 沈云抬头看向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的院落,心里好奇极了:金长老为什么会对我如此照顾?仅仅是因为宁都尉大人之故吗? 很快,他被领进了花厅里。 屋子里烧着地龙,但没有人。 沈云心中纳闷,回头去问小童。然而,身后哪里还有小童的身影? 怪哉。他在心里念了一句,撩起袍子,在客位的高背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外面门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其音,来人的功夫应当不下于高级武者。 他扭头往门口看过去。 鸦青色的袍角飞扬,门口现出一道健壮的身影。 竟是如此的熟悉! 沈云看到来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眼里热泪汹涌:“傅大哥!真的是你吗?” 傅雷也是热泪盈目,和多年前一样,冲他展开双臂:“云小弟!” 两人当即紧紧的拥抱。 久别重逢,沈云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傅雷说,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是,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喉头发堵,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急,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说。”傅雷抹了一把脸,高兴的招呼他坐下来。 “哎。”沈云欢喜的点了点头。 傅雷坐在主位上,上下打量着他,眼里的喜色涌出来,淌得满脸都是:“长高了,也长壮实了。个头比我还足呢。好,很好。” 沈云不好意思的呵呵轻笑,赶紧将话题转开:“傅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仙都?” 傅雷笑道:“来了两年多了。一直在虎跃堂做事。” 莫非傅大哥用的是化名……沈云讶然:“你就是金长老?” 傅雷摇头:“我是金长老的徒弟。”说罢,象是从前一般逗沈云,挤了挤眼睛,“你猜,金长老是哪个?” “是……馆主大人!”沈云高兴得险些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傅雷哈哈大笑:“恭喜你,答对了!师父收到宁都尉大人推荐信,看到你的名字,还有藉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你。只可惜,我们当天有急事要在外头,不能去找你,所以,师父只好吩咐秦管事招呼你。” 原来如此。沈云笑道:“秦管事没有露面。直接让门房送了一个月的薪水,还有过年的节礼给我。” 傅雷点点头:“这是师父私下里要秦管事给你的。他听说你是来仙都游学的,担心你没盘缠。只是师父用的是化名,与你的关系,也不好跟秦管事明说,只能借着宁都尉大人的名头,稍微关照你一下。” “多谢金长老。”沈云立马改了称谓。 傅雷禁不住又笑了:“你呀,鬼机灵!还跟从前一个样。” 沈云忍不住问道:“傅大哥,金长老呢?” “师父手头的事还没有做完,让我先行赶回来见你。”傅雷答道。 “傅大哥,兵乱过后,馆主大人一直没有音讯,所以,我就去省城找你们……”沈云使劲的揉了揉脸,“我现在的感觉就象是在做梦一般。” 傅雷叹了一口气:“省城被困之前,师父赶到省城,找到了我。欧堂主,你知道吗?” 沈云点头:“听说过。我到省城的时候,他的人头还挂在城楼上。” 傅雷闻言,眼圈红了:“师父与他有旧,带着我去白玉堂求学。后来,破城在即,堂主大人派亲信护送我们师徒二人星夜出了省城。师父是白玉堂的武师,也是被通缉的对象。所以,我们不敢回郑家庄。师父说,姓贝的在省城杀人如麻,搞不了多久。本想等着他失了势,再回去接你。哪知,姓贝的很快就牢牢的把握住了省城的局势。我们只得远走高飞。” 当年,沈云也曾猜测过馆主大人会不会去白玉堂。他去报考鸿云武馆,就有寻找馆主大人的原因在里头。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只是,他没有想到,馆主大人竟然也被贝侯爷通缉了。 是因为馆主大人是天神宗五脉传人之一的缘故吗? 心中一动,他咽下了涌到嘴里的问话——多年不曾联系,他不知道关于天神宗,傅大哥又知道多少。所以,还是不要胡乱问的好。 是以,顺着傅雷的话,他大致说了在郑家庄,还有鸿云武馆的经历。至于碰到师父,并拜入师父门下,他只字未提。 “哼,不看重武学资质?姓贝的自己也承认了,此举一是为了收卖人心,二是敛财。”傅雷神情甚是不宵。不过,提到学武,他忍不住又看了沈云一眼,满脸狐疑,“听宁都尉大人说,你已凝结出真气,此事当真?我怎么看不出来?” 沈云点了点头:“当真。”这事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傅雷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张嘴结舌:“是因为你,你的功力远在我之上?” 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记得当年师父说过,你没有学武的资质……”他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沈云说道:“馆主大人离开郑家庄时,特意教会了我心法。我不知道是什么,每天都试着练习。我也没有想到,几年下来,竟然凝出了真气。”之所以能凝出真气,他觉得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心法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已。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五章 新年好 傅雷点头:“师父说过,他在郑家庄教你背过心法口诀。” 但是,背心法口诀与练心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那年,云小弟才六岁吧?他记得很清楚,小家伙一直没有正式蒙学,仅仅是跟他识字,学了一路“五步打”。所以,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小家伙能无师自通,根据口诀背心法。 想当年,师父教他心法时,可是手把手,一字一句,一步一步的教。他学了大半年,方能独立练心法。 到底是何方高人教会了云小弟呢? 他直接问了出来。 沈云摇头:“金长老教我之时,再三叮嘱过,不得将《金刚拳》,还有口诀告诉任何人。我答应了金长老,怎能食言?没人教我。我就是自己琢磨着,瞎练。” “瞎练?”傅雷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就不怕走火入魔?” “会走火入魔吗?我不知道呢。”沈云简要的说道,“金长老教会我之后,告诉我,一定要反复背熟,牢牢记住。以后碰到有缘人,就教给他。我怕时间长了,自己会忘掉,所以,每天睡觉之前都会背三遍。背着背着,我发现自己集中注意力,背了心法后,当天晚上会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晨起来,格外有精神,于是,就天天坚持了下来。这样背了一年多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拳脚开风了。我觉得就是背心法口诀的作用,每天临睡前又多加了几遍。后来,机缘巧合,我学会了打坐,发现打坐时背心法口诀,效果更好。就调整了姿势。再后来,我学会了经脉与穴位,这时才大致明白口诀的意思。” 傅雷险些惊落下巴:“背心法口诀?这样也成?”难道一直以来,是他们一脉相承的方式不对? 从开蒙,到现在,十几年来,他从未怀疑过师父教的练功方式有何不对。陡然之间,听说了另一种全新的练功方式,恕他真的接受无能。不过,他有个习惯,那就是,想不通的事,请教师父。师父见多识广,自会详细解答的。 是以,他使劲的甩了甩头:“这事,等师父回来,我们再一起细细讨论。”说罢,起身,“我先带你去藏书阁认认路。” “哎。”沈云爽快的应道。 说是认路,其实,傅雷是带他去藏书阁领差事。 首先,他们去了内务院。在那里,沈云领了管事号牌、两身管事们穿的青布棉袍和两双黑面白底的厚底短棉靴。 傅雷看了看他身上的锦袍与狐皮披风,笑道:“你在藏书阁里会有一间小屋子。棉袍和棉靴,就放在那屋里,当差的时候再换上。到了初春,内务院会发春装。到时,你拿着号牌去刚才的屋子里领。” 沈云从善如流:“好的。”无他,这两身棉袍絮着厚实的棉花,跟铠甲一般,几乎能自个儿立起来。光是看着就觉得沉。 接着,傅雷带他去藏书阁的后院,看给他安排的小屋子。 “我昨天才回来,所以,还不及给你配置其他家什,只是找人匆匆打扫了一下,抬了桌椅、柜子和床进来。”傅雷取出一把钥匙开了门锁,将锁与钥匙一并塞到沈云手里,“以后,这间小屋子就是你的。你看看还缺些什么。” 沈云拿着沉甸甸的黄铜大锁,还有钥匙,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以为,虎跃堂是仙都数一数二的大武馆,肯定会比鸿云武馆强。不想,刚才的内务院完全不能与鸿云武馆里的相提并论,就连小小的门锁也被甩了好几条大街。在鸿云武馆,他何尝用过这种笨重的门锁与钥匙? 人人都说贝侯爷开办鸿云武馆,是为了敛财。然而,谁家武馆是这般一置千金的敛财的? “怎么了?”傅雷看出他的不妥,关切的问道。 沈云回神:“傅大哥对我真好。”此话绝不是敷衍。他是真心感激傅雷。他向来对于住的要求不高。屋子仅有他住的东厢房里间一半大,但被收拾得窗明几亮,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枕头全是崭新的,足以见傅雷是真正用了心的。 “傻小子!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傅雷本想和以前一样伸手揉揉他头顶的发髻。手到半路,看着比自己还要略高一点的发髻,便改为轻拍肩膀,摇了摇头,笑道,“照你现在的个子,将来起码会比我高出半个头来呢。” 接下来,沈云换上管事的服饰,跟傅雷去了前院,见了另外两位管事。 其中一位就是傅雷先前提到过的秦管事。 “久仰久仰。”听傅雷介绍完后,他率先抱拳自我介绍,“敝人姓秦,单名一个义字。” 旁边,另一位管事见沈云面嫩得很,不及弱冠,最重要的是,他是中级武师,看不出这小子的深浅。再联想到先前听过的闲话,说藏书阁新添的管事是金长老的故旧,目光忍不住往沈云的腰带上瞥。 青布腰带上,空空如也。 他在心里揣测道:看样子是个没有功名的菜鸟。 碍于秦管事行礼在前,他也不好差太多,是以,垂眸掩下不屑,也略一抱拳:“我叫张浩扬。” 沈云接连抱拳回礼:“只多指教。”他看出来了,两位管事的功夫不相上下,皆是中级武师的水平。还有,秦管事看着面热,内心如何,不得而知;但,张管事是真心看不上自己。 呵呵,估计眼力弱,把我当成了不学无术的关系户。 沈云懒得跟他计较,待两人一样。 傅雷在旁边见了,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句:好涵养! 本来他因为姓贝的之缘故,对鸿云武馆颇有偏见,现而今,也不得不承认,鸿云武馆至少将云小弟教得非常出色。 藏书阁这边的人事很简单,三名管事之下,只有十名杂役。秦管事的资历最老,向沈云简要的介绍了藏书阁这边的章程,末了,说道:“除了这三天要整理书阁,活多,所以,大家一齐当差。其余时候,我们都是每人五天,轮流排班值守的。值守的时候,晚上也必须歇在书阁里。其余的时候,并无这般要求。现在排班表还没有拟出来,如果沈管事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 沈云摆手:“秦管事莫客气,我并无要求。”三人轮班,每班五天,如此一来,每个月总共才当差十天,可谓空闲得很。他还能提什么要求? 秦管事点头:“刚才敝人正与张管事商议整理书阁一事。咱们书阁一共分为三层。如今沈管事来了,正好可以一人带几个杂役管一层。不知沈管事相中哪一层呢?” “还有哪一层没有安排下来?”沈云笑道,“我就负责那一层好了。” “如此甚好。”秦管事看了张管事一眼,从腰带上解下一枚黄铜钥匙,递给沈云,“那么,请沈管事负责第三层好了。那里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次,只要清扫干净就行了。敝人稍后给沈管事派两名杂役过去。” 言下之意,第三层的活是最轻松的。 沈云接过钥匙,抱拳:“多谢。” 傅雷见状,完全放下心来,轻拍他的肩膀:“中午到东阳院来吃饭。我在花厅里候着你。”哈哈,他就是要公开的给云小弟撑腰。 “哎。”沈云愉快的应下。 一旁,秦管事与张管事飞快的相对一视。他们的眼神很直白:果然是个关系户。 ===分界线=== 某峰给亲们拜年了,祝,新年行大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二五六章 泛黄的花笺 老罗还在东阳院的门房里烤火呢。是以,沈云领完差事,又与傅雷一道回了东阳院。 “别忘了中午早些过来吃饭。”到了门口,傅雷又叮嘱了一句,自去忙活。 老罗看到沈云,赶紧快步自门房里出来:“哎呀,沈爷,您这是在哪里换的棉袍子?” 老笨的棉袍,竟然远不如他身上的这一身。 以前,他在外头也时常看到虎跃堂的管事老爷们。他们哪个不是穿着华美的大毛衣服,何曾有过这种装扮? 莫非是这虎跃堂欺生,想给沈爷一个下马威?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呼的腾起一股怒火——一个月才五两银子的营生,咱家沈爷不稀罕! 沈云笑道:“这里的管事当差时,都是这般装束。” 竟是这样!老罗细细一回想,从大门口进来,到如今,确实是没有看到有谁穿着貂裘。 于是,腾起的怒火嗖的一下,散了。他挠挠头:“沈爷,您领到差事了?” 沈云点头:“老罗,这三天,我要住在书阁里当差。你先回去罢。” “住在书阁里?”老罗很是意外,第一反应是,“您的住处在哪里?我马上家去,给您送铺盖过来。” “不用。”沈云摆手,“书阁里都安排好了。盖的、垫的,都是新的,厚实得很。我现在还不知道三天后能不能回去,那天,你不用过来接我。” “是。”老罗听令,赶了马车离开。 而沈云则返回藏书阁做事。 这会儿,他在下面看着,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大门都开了。外面的走廊上,各有一个穿着青布棉袄棉裤的杂役在抹木制的雕花栏杆。 第三层的走廊上,有两个杂役袖着手倚在栏杆上说话儿。看到他,两人呼的一下子往里缩了身子。 沈云收回目光,从左侧的木梯,径直上到第三层。 “见过沈管事。”那两名杂役听到脚步声,齐齐跑到楼梯口来迎接。 沈云点头,走到绿漆大门前,从百宝囊里取出黄铜钥匙,开了锁。 看到紧闭的门窗,还有走廊,都算光鲜。他本以为里头也是差不多的。不想,大门一推开,门框上竟然“扑扑”的落下一阵灰尘来。 还好他反应快,第一时间闭气,退后一步。 等灰尘过后,他定睛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得有多少年没有打扫了! 好家伙,真的是被尘封的一间大屋子啊! 那些书柜上积的灰尘差不多有一分厚。 两名杂役在他身后看得真切,都忍不住了。左边那个说道:“沈管事,第三层从来都只打扫门窗、外面的走廊,还有地板。”右边的点头附和:“这里面的书都是老旧的了,没人看的。” 沈云闻言,放眼环视屋内。果然,只有那六个木格大窗户,还有面前的这道大门。以及栗色的木地板积得灰最少。 依他的性子,哪里能叫一屋子的书蒙灰?可是,初来乍到,入乡随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是以,转身给两名杂役派活。指着左边的那位,让他负责所有的门窗。地板还有外边的走廊则派给了右边的杂役。 “是。”两人欢喜的应下。 沈云派完活,就近走到一排书柜前。他很好奇,这里都收的是些什么“老旧”的书,以至于被这般丢弃在这里堆灰。 小心翼翼的吹开一本书上的灰尘,他看到了破旧的泛黑书皮。取出来一看,只剩下一半的封面上残留有“玉剑诀”三个字。这本书应该被人反复翻阅过。书角不但卷了起来,而且还毛了。再看里头,霉斑点点,有好几页都是不全了的。 看上面的招式,是本入门剑谱。沈云顿时明白过来:这一层大概放置的都是些破损了的残书。 他在鸿云武馆学过基础剑法,故而,对这本剑诀残本一点兴趣也没有,将之放回原位。 再细看周边的书。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这时,左边的角落里突然传来“哎哟”一声惊呼。紧接着,“哗啦啦”一阵乱响。 沈云闻声,快步冲了过去。 呃,两架书柜倒了。负责擦门窗的那名杂役狼狈不堪的坐在旧书堆里,被扬起来的灰尘激得“啊欠、啊欠”的使劲打着喷嚏。 看到沈云,他慌忙爬起来:“对不……啊欠……对不起!啊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和着灰尘,一张脸比戏台上的大花脸还要好哨。 沈云挥了挥灰尘,说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再来做事。” “是。”杂役如获大释,感激不尽的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沈云先是将两个书柜搬起来,然后,蹲下身子,将散在地上的书搬回书柜里去。 另一个杂役也闻声赶了过来,见状,连忙蹲下身子,麻利的整理另一架书柜。 两人合力,很快,两架书柜差不多快复原了。 只是这些书实在是太破旧了。经此一摔,有些书彻底散了架,洒了一地的残页。 “小的去走廊上拿扫帚。”杂役飞跑出去。 本来就是些残书,如此一来,这些残页也确实只能当废纸扔了。只是沈云素来爱惜书本,看着散了一地的残页,怪心痛的。他忍不住复又蹲下身子,一页一页的捡起来细看。 只能说虎跃堂的弟子们太不爱惜书了。这些残页里的内容五花八门,有的是拳法图解,有的是游记,也有介绍兵器的……但是,不少书页里被乱七八糟的涂鸦。比如说,一张拳法图解里,小人儿被涂得面目全非,不忍直视;另一张游记里,空白处写满了鸡爪子刨出来的“吹牛,爷爷才不信”、“不吹会死啊”之类的粗话。 沈云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突然间,一张泛黄的花笺抓住了他的眼球。 它不是残页,应该是某位借书的弟子夹在书本里,忘了取出来。 而它之所以引起了沈云的注意,是因为上面写着一行绢秀的簪花小楷:十里坡,八月初一,玉钩坊市。 坊市?是和石桥坊市一样的存在吗?沈云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他连忙将花笺收进百宝囊里,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捡地上的残页。 第二五七章 需要探子 不一会儿,杂役拿着扫帚和木灰斗飞跑进来。 沈云起身将手里的残页都扔进木灰斗里,退到一边,看着杂役清扫剩下的。 没有再看到花笺之类的,沈云挪开眼睛,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激动与雀跃。 可是,他还是禁不住心思转得飞快: 在仙都,仙者如云,怎么可能没有修士坊市呢?玉钩坊市,听着名字,就象是修士坊市啊! 只是十里坡在哪里?去玉钩坊市是不是和石桥坊市一样,也要通行符……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名杂役做完了事,过来汇报。沈云依然满脑子都是想着十里坡与玉钩坊市。 “傅大哥,你听说过十里坡这个地名吗?”吃午饭时,他忍不住向傅雷打听。 后者摇头:“十里坡?没听说过。” 想到石桥坊市也是在当地打听不到的存在,沈云心中大喜:十之八九,玉钩坊市是我要找到的修士坊市。 傅雷给他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肚片,随口问道:“你打听它做什么?” “哦,刚才在书阁里偶尔看到这个地名,说那里的雪景甚佳,想得了空的时候,过去看看。”沈云现编道。修士坊市周边危机重重,再者,玉钩坊市是修士坊市,仅仅是他的猜测。没影的事,眼下不宜张扬。等查实了,再说也不迟。 傅雷轻笑:“仙都有十大雪景胜地。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你也得了空,就带你去看看。” 沈云在心里哀叹:这就是说谎的坏处了。说一句谎话,往往要更多的谎话去圆。 他其实对雪景之类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唔,现在没空。我刚接了差事,不敢分心。藏书阁那边都知道我是走了金长老的关系得的差事。差事办不好的话,是给金长老抹黑呢。” 傅雷不以为然:“藏书阁那边是出了名的不打紧,你莫要太紧张了。”“嗯,知道的。” 傅雷真的很忙。快到晚饭点的时候,他派了早上的小童过来送口信:他有事,要外出几天。叫沈云如果有事,尽管去找秦管事。他特意打过招呼的。 沈云心道:我老老实实的当差,能有什么事? 不想,下一刻,他便被打脸了——回到小屋里,他发现有人动过他的被褥! 因为他自己的东西都收在百宝囊里,贴身带着,所以,他没有在屋子里做手脚。但是,中午在东阳院喝了点酒,他回屋小睡了一会儿。一直以来,他养成了保持房间整洁的习惯,出门前,特意叠好的被褥。又是习惯使然,他叠被褥的时候,在一只被角上做了点手脚。结果,下午当完差回来,他愕然发现,那只被角被动过了。 是谁?他跑到我的屋子里,到底想找什么?沈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同时,心里别提有多懊恼了——师父生前常常告诫他,人在江湖,小心谨慎不能丢。他这是膨胀了啊! 接下来,他每天出门前都会在屋子里做些手脚。 那人却没有再来过。 但沈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设防戒备,他也暗中观察藏书阁里的一干人等,试图找出那人来。 三天,很快过去了。 线索太少了的缘故,他一点眉目也没有。 第三天的下午,秦管事终于排出了轮班表。沈云排在三人之末,也就是十天之后。所以,次日上午,他便回家去了。 齐伯他们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在东厢房的外间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虎跃堂里的情形。 结果,听沈云说,就是在藏书阁里修补破书,连院门都没有出,他们个个都气愤不已。 尤其是阿花姐,气得包子脸都绿了:“他们怎能让沈爷做那等活计呢?太过分了!” 沈云不在意的笑了笑:“补书本来就是管事的活。那些杂役没几个识字,做不来的。”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活有什么过分的。相反,他是真喜欢这个活。 以他的看书速度,一页书补好,上面的内容也全看完了。反正旁边又没有监工的,他们三个管事,一人一张桌子,各自忙活。要是看到感兴趣的内容,他便停下来,将整本书都读完。就这样,补书,看书,他只觉得三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也是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补书的。”阿花姐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气消了。 齐伯挥手:“补书肯定特费脑子。阿花,你去炖盅血燕,给沈爷补一补。” “是。”阿花姐火气火燎的跑出去了。 其他人也生怕打扰到沈云休息,跟着散了。 沈云叫住齐伯,待众人都出去之后,问道:“你听说过十里坡这个地方吗?” “十里坡?”齐伯摇头,“从来没听说过,不知道。要不,我去外头找人打听打听?” 沈云知道他是个嘴紧的,点点头:“莫要声张。” “省得的。” 下午的时候,丁叔进来通传:“沈爷,后街的赵公子求见。” 赵公子?沈云很快记起来了。这位是家里开铺子卖文房四宝的那位。中级武者,精精瘦瘦的,其貌不扬。属于那种转身走进人堆里,就不见了的人。 “请进来。” “是。” 不多时,丁叔引着一名二十出头的精瘦男子进来了。 “赵宣见过主公。”他抱拳行礼道。 沈云招呼他坐下,问道:“你找我何事?” 赵宣答道:“主公,今天我见到了陈老二。” “谁?”沈云飞快的在脑海里翻找着这个名号。纵使他的记性过人,然而,呼啦啦的一下子有三十几家依附过来,短时间里,他很难熟练的记住所有人。 “就是街口刚搬走的陈家的二小子。”不等沈云再次发问,赵宣一脸八卦的说道,“主公,我听说,他们家是出城去了。可是,今天上午,我却在主簿大人家的附近看到了陈老二。他穿着半旧的棉袄棉裤,缩头缩脸的,行踪可疑,故而,我悄悄的跟在他后面。结果,我看到他进了主簿大人家的后门。我在外面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离开,也没见他出来。主公,陈老二一肚子坏水,又和主簿大人搅和到了一起,不能不提防。” 说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住了嘴。主公是个聪明人,他觉得自己只要这般略微点一点,就可以了。 沈云看着他,不禁想起了余头说过的一句话:“做探子,也是有天分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做探子的料。” 而赵宣,就是有这种天分的人。 更重要是,发现有人偷偷摸进过自己的房间之后,他意识到仙都太大,而自己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能看能听的太少,被动得很。 他很需要探子。 不过,天分归天分。赵宣堪用与否,他得考先校一番。 嗯,就拿这个陈老二来考一考他!沈云暗地里拿定了主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月/票和打赏(1888点),谢谢! 第二五八章 当赏罚分明 赵宣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了大门。 候在门口的长随墨池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迎上来,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道:“爷,怎么了?” 赵宣深吸一口气:“车上说。” “是。”墨池搭手,侍伺自家主子上了马车。 车子启动后,赵宣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挑眉峰,示意墨池附耳过来。 后者打小就跟着他,见状,便知是喜非祸,当即眉开眼笑的凑过来。 “主公给爷派了机密的差事!”赵宣悄声说道。 墨池“啊”的轻呼,微微退后,捂着嘴,低声笑道:“大人这是要重用爷?” 这里的“大人”指的是沈云。他是赵家的下仆,哪有资格也称“主公”? 赵宣笑着连连点头:“主公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我觉得是的。”说着,长吁一口气,靠在车厢壁上,啧啧赞道,“别看主公年纪轻轻,却目光如炬,知人善用。我越来越庆幸,依附到了主公门下。” 自从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能与那些冰冷的笔墨纸砚打交道。 机缘巧合,让他选择了依附在了主公门下。 他曾听说过,大人们手底下通常都会有专门刺探、收集情报的秘探。是以,看到陈家的二小子之后,直觉告诉他,机会来了。没有犹豫,他盯梢回来,径直去找主公。 结果,主公竟是如此的英明,有眼光! 听完他的禀报后,主公几乎是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令他暗中查探主簿大人收留陈家二小子,究竟有何意图。 “不得惊动刘主簿,两天之内回报。” 太好了! 我一定不会让主公失望! 赵宣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 事实上,他也没有令沈云失望。第二天的下午,他出现在了东厢房的外间里。 “主公,陈家二小子招供了。”他双手奉上一沓供词。 没想到他竟然是直接把人给抓了,沈云有些意外,接过供词。看着看着,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据供词上说,陈老爷确实是被陈二爷给气死的。临死之前,陈老爷开家祠,将陈二爷夫妇的名字从家谱上划掉了,并且立下遗嘱,死后不许他们两口子披麻带孝。 这就是不认他这个儿子,将他们夫妇两个逐出了家门。 陈二奶奶自觉委屈得很,自请下堂,回了娘家。 陈大爷带着一家老小护灵回家乡时,也坚决不肯让陈二爷同行。后者因此而恨毒了沈云,觉得这一切都是沈云造成的,是沈云害苦了他。 可是,他又打不过沈云,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投靠张主簿。 理由很简单:据他据知,主簿大人比黄三爷大十几岁,是将这个小舅子当亲儿子养的。如今,被沈云这个外乡来的小子迫害,黄三爷,还有整个黄家都化成了焦土,叫主簿大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但是,主簿大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他觉得自己做为黄三爷生前的老街坊,完全有必要向主簿大人谏言:必须给黄三爷,还有黄家报仇! 他早就想依附主簿大人,多年来,在张府攒了一条人脉。于是,他巴巴的去了那人。 那人向他透露,收到黄家出事的消息,主簿大人据传是当场就被气得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更是咬牙切齿的扬言,要将沈云挫骨扬灰。 “老爷不会放过那小子的。”那人顿了顿,一脸神秘的探过身子,跟陈二爷‘咬耳朵’,“我们老爷从大老爷那里听到一丝风声,上头怀疑虎跃堂里混进了叛匪的奸细。” 点到为止,那人又坐正了身子。 陈二爷一头雾水:这两件事,相干吗? 见他还没领会过来,那人只好又道:“巧了,就在这个时候,那小子也去虎跃堂找差事……” 陈二爷终于意会过来,很肯定的说道:“那小子肯定是叛匪!”不是,也必须是。因为这是主簿大人的意思。 “你确定?”那人大喜。 “嗯!”陈二爷使劲的点头。 就这样,他成功的见到了张主簿。 后者将他暂且收留在府中,等到时机成熟,再带他去向大老爷告发,沈云是叛匪。 可惜,陈二爷太沉不住气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却当成了十拿九稳,巴巴的跑到前岳丈家去显摆,并扬言,日后发达了,定叫他们一大家子好看。 直到被赵宣带人打了黑棍,绑走,他还在做着报仇、傍上主簿大人,倚红拥翠的美梦。 沈云看完供词,抬头问道:“你们把人绑走了,张主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心里狐疑:莫非藏书阁里潜入我房间的,是张主簿的人? 同时,懊恼得很:之前,他以为陈二兴不起什么风浪。却不想,这货与张主簿竟然勾结到了一起……真是小看了他们!险此上大当。 赵宣胸有成竹:“陈家二小子是被我调包了。” 原来,陈二爷只是张主簿手上的一张牌而已。并且还是不怎么被看重的牌。他被张主簿扔在后院的一个偏僻小院子里,门口就一个老仆看着。 张家底下的管事们个个都是人精,见状,都知道他并不受自家老爷看重。所以,一天三餐,顿顿都是清汤寡水冷馒头。 陈家二小子在家里被惯坏了,哪里吃得下? 陈大爷念着兄弟之情,走之前,给他留了些银钱伴身。 于是,他天天等老仆睡午觉的时候,偷跑出去下馆子。 赵宣瞅准这一点,带着几个心腹,在半道上设伏,一记黑棍把人给劫走了。 他的手底下有一个世仆,为人忠心不二,且机灵,叫羊毫,与陈二爷年岁相近,身形也有几分相像。当即,换上陈二爷的衣服,混进了张府。 看守陈二爷的老仆到现在还未察觉院子里那个整日里混吃混喝的懒货早被调了包。 墨池,羊毫……赵家果然是卖文房四宝的。沈云笑了笑:“张主簿不是善类,要是被他知晓,羊毫必定性命难保。我有一个易容的法子。很容易学的,你给羊毫易个容,叫他在张府小心行事。” 百宝囊里有几本兵书,其中,有一本兵书云:为将者,当赏罚分明。 他不是将军,也无意当将军。不过,他觉得这句话言之有理,并不仅仅限用于军中。 赵宣此番是立了大功。传其易容之法,是他的奖励。 当然,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他越发的意识到要培养自己的暗探。目前看来,赵宣可堪调教。 “是。”赵宣激动的起身抱拳行礼,“多谢主公!” 既然已经知道了张主簿的阴谋,这事便还没完。沈云令赵宣继续查探下去。 “查清楚,他还有哪些底牌。还有,他们怀疑混进虎跃堂的奸细是谁。”想到傅雷说,金长老是为了躲避仙府的通缉而改名换姓,沈云很担心,仙府那边盯上了他们徒俩。 第二五九章 十里坡 赵宣离开后,沈云回到里间,从百宝囊里,拿出那本兵书,又从头看了起来。 之前,对于这一类的书,他都是当杂书来看的,看得不是很仔细。刚刚,看到赵宣得了奖励,比小孩子得了最爱的糖果还要开心,他觉得这些杂书其实挺管用的,值得细细品味。 吃过晚饭,众人都散了。齐伯特意留了下,如实禀报:“沈爷,我没能打听到十里坡。” 沈云摆摆手:“没事。” 如果玉钩坊市真的是修士坊市,哪里是轻易打听得出来的?再者,这几天,他细细把玩那张花笺,感觉是有些年头的旧物。唉,时过多年,也不知玉钩坊市是否还存在? 如此一想,打探的心思也没之前那般迫切。 慢慢寻访吧。 又过了两天,赵宣匆匆来报:“主公,昨天晚上,有人鬼鬼祟祟的深更半夜进出张府。我查过了,那人是虎跃堂内务院里的一名杂役,在虎跃堂当差快一年了。” 沈云下令:“莫惊动他,继续盯着。看他是否还有同伙。” “是。” 沈云又道:“张主簿那边,也不能放松。” 赵宣答道:“那边有一所院子出租。从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恰好能看到张家的后门。我派了得力的人装成外地客商,把那个院子当仓库租了下来。我的人住在那里头,全天盯着张家。” 怕张家起疑,他是真的调了一批货收在那院子里。 沈云听了,心中一动,生出一个主意:“我想过去看看。你替我安排一下。” “是。” 下午的时候,沈云易容成一个伙计,跟着同样易了容的赵宣,一道去了那处宅院——说到易容,沈云不得不赞一句赵宣在这方面天分了得。他只教了一遍,赵宣便上了手。这才几天,赵宣易容之后,就连他也找不出大的破绽来。 再实地看过被赵宣布置成仓库的这所宅子,沈云忍不住在心里赞道:这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暗探! 他感觉自己捡到宝了。 只是,张府比他预料的还要大上许多。从二楼的那个房间里,他只能看到大半个张家后院。偏偏正院不在监视范围之内。他有点儿小遗憾。 “周边能不能找到隐蔽的地方,看到整个张府?”他问赵宣。 赵宣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主公想潜入张府? “我去找找。” 沈云点了点头,自窗户后边转过身来,随意的看了一眼堆放在屋子里的那些货物:“那些是什么?”散发出淡淡的梅花香味儿。 “哦,是新进来的一批花笺。”赵宣如实以对。 “花笺?”沈云眼前一亮,“打开来,我看看。” “是。”赵宣不明白他此举的意图,但这并不妨碍他快步走过去,“哗啦”拆开一包。 沈云拿起最上面的两张细看。 两张花笺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懂花笺。之前看到藏书阁里的那张花笺上面的花纹精美得很,还以为每一张花笺都是不相同的呢。现在方知,他就算查出了那张花笺的出处,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花笺也是按批出货的。他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花笺的出处,顺藤摸反应查出写那行字的人来。 罢了。此路不。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花笺。想到赵宣也是土生土长的仙都人,他随口问了一句:“赵宣,你听说过十里坡吗?” “十里坡?”赵宣惊讶极了,“您也知道十里坡?” 他知道!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沈云顿时来了精神:“十里坡在哪里?” 呃,貌似是两回事。赵宣尴尬极了:“我知道的‘十里坡’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花笺名手。” 沈云微怔:是人名…… 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张花笺上的字,他心道:莫非一开始我就想错了,十里坡并非地名? 还是不死心。他从百宝囊里取出那张花笺,递给赵宣:“你看看。” 赵宣双手接过,细看之后,很肯定的说道:“这张花笺也是出自一位名字之手。她是十里坡的红粉知己,叫做‘红蝶’,后人称为‘红蝶夫人’。我家里还收有他们二位亲手所制的几张花笺。上面的这行字,是红蝶夫人亲笔。只是,玉钩坊市,不曾听说过。” 听他这么一说,沈云觉得这张花笺应该是红蝶夫人写给情郎十里坡的一封信。只是,它怎么出现在虎跃堂的旧书堆里呢? “红蝶夫人是武者?”他又问道。 赵宣点头:“红蝶夫人是高级武师。相传,她就是在虎跃堂做武师时,与十里坡结下了孽缘……”说到这里,他有些纠结的看了看自家主公那张稚嫩的黑脸——主公才多大呀!这种风流旧闻,真的要讲给主公听? 沈云不解:“怎么不说了?” 赵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十里坡与红蝶夫人据说后来订了亲。然而,待到成亲之日,十里坡却突然不见了。 消息传到女家,红蝶夫人气愤不过,提着剑冲到男家算账。不想,她已珠胎暗结,动了胎气,在男家的众多宾客面前小产了。于是,算账不成,反倒是背上了荡妇的名头。 红蝶夫人回去后,不出半年,抑郁而亡。红蝶夫人死后不到俩月,十里坡突然归来。得知红蝶夫人的死讯,他痛不欲生。原来,他那日失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此番回来,是专程为迎娶红蝶夫人。 无奈斯人已逝,最后,征得红蝶夫人的家人的同意,十里坡抱着红蝶夫人的灵位成了亲。这场冥婚极为隆重,曾经轰动了半个仙都。人们为之唏嘘不已,直道,造化弄人,红颜薄命。‘红蝶夫人’的名号就是这时传开的。 成亲之后,十里坡带着红蝶夫人的遗骨,又失踪了。从此,仙都再无他的花笺。据说他失妻失子,伤心过度,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道士。十几年后,有人还在南郊的一处道观远远的见过他,说那处道观甚是养人,时隔多年,十里坡乌发白袍,与迎娶红蝶夫人时没两样,一点儿也不见老。不过,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当不得真的。” 沈云的心里重新点燃了希望之火:修士!十里坡绝对是修士!不然的话,哪有人十几年之后,容颜不见老的?传说中,只有修士才能做到啊。 也就是说,玉钩坊市极有可能是修士坊市。 我一定要找到它!沈云试着问道:“知道那处道观的名号吗?” 呀,主公怎么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赵宣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呃,不知道。”茶余饭后的闲谈,又是几十年前的八卦,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真呢? 沈云心道:看来只能去南郊寻访一番了。 第二六零章 无风自动 沈云看得出来,赵宣是个能做事的人,张主簿这边交给他盯着,出不了错。是以,他决定乘着这几天不用当差,去南郊寻访十里坡。 只是,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他又是初来乍到,对仙都不熟,所以,晚饭后,他将老罗留了下来,跟他打听南郊都有哪些道观。 “南郊的道观可多了。”老罗挠了挠后脑勺,“那边风水好,全仙都的道观有一半多建在那儿。光是出名的道观就有十几个。黄岭观、清泉观、玉栖观……”他真的一气报出来十几个道观的名号。 沈云:“……” 照这情形,要想找到十里坡,无异于海底捞针。 不过,转念又一想:道观多的地方,修士才多呢。这是好事儿。我要找的是修士坊市,可不就应该去修士堆里找吗?十里坡并不是重点。 “明早,你备车,我们去南郊逛逛。”他满怀希翼的吩咐老罗。 老罗听出来了:沈爷这是冲着那些道观去的。 他不知道沈爷想去道观里找什么。但是,他很清楚,那么多的道观,象星星一样洒落在南郊的群山峻岭里,可不是三五天就能走遍的。费时费力倒无所谓;有沈爷同行,他也不担心安全问题。然而,他是真担心会误了沈爷的事。 于是,进言道:“沈爷,南郊都是山。望不到尽头的山。那些道观零零散散的修在山里头。平常,去南郊进香,大家伙儿都只去熟识的道观。” 沈云听出了他的意思。其实,他让老罗赶车,全是因为路不熟。他听说那边有那么多的道观后,已做好了慢慢寻访的打算。是以,等路熟了后,他就不准备带老罗一道去了。 闻言,他说道:“你在那一带熟识的道观吗?” 不是去找人或找东西啊。老罗点头:“以前,我家就住在南城那边,常去玉栖观烧平安香。这些年,不怎么去了。” 不去是因为,他家越过越穷,烧不起平安香了。后来,碰到爷后,搬到了这边来。这里离天帝庙近一些,他们便改在天帝庙烧平安香,没有再去玉栖观。“行,明天我们就去玉栖观。”沈云很快做出了决定。 “是。路上有雪,不好走。去玉栖观的话,明晚赶不回来,要在观里歇一晚。观里不提供吃食,我让阿花烙些饼子。”老罗领了令,急匆匆的去喊阿花准备吃食。 第二天清早,沈云与老罗便出了门,直奔南郊。 沈云没有想到,南郊的道观都在远离人烟的荒山里。他们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驱车三十几里,终于看到了前面被白雪覆盖的一座山头上有一个小小的道观。 老罗指着那道观说道:“沈爷,那里便是玉栖观。” “它很有名气?”沈云怎么看,都觉得它跟名观扯不上关系。 老罗解释道:“这是离城里最近的道观。家境不是很好的人家,通常都是去它那里烧平安香。我以前来的时候,观里总共有两个道士。都是很和气的人。香客去他们那里求药,但凡山里能采到的草药,他们都是不收钱的。我有好几年没有去过观里了,也不知道两位道长还好不好。” 他们家也曾受过两位道长施药,是以,听说他要陪沈爷去玉栖观,罗婶母女俩连夜做了一匣子黄豆糕——两位道长曾当面夸过他们家的黄豆糕做得好。以前,他们家去烧平安香,都会敬上四块黄豆糕。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玉栖观是因此而出名。 上山的路倒是可以过车,只是,因为积雪的缘故,很不好走。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玉栖观。 一进的院子里,香烟缭绕,人声鼎沸。 老罗看了一眼,回头对车里的沈云笑道:“沈爷,有人出钱打醮呢。我们来得晚了点,刚做完一场法事。” 沈云不懂这些,点了点头。 这时,院子里的人们也看到了他们的马车。 “哎呀,有大香客来了!”人群里,一个中年妇人高声大叫,“南瓜,快去告诉道长,外面来了一辆马车。” “哎。”小男孩脆脆的应着,撒腿往大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跑去。 老罗将马车赶到一处空地里停好。 一名中年蓝袍道士自那小屋子里快步出来。 老罗一看到他,脸上现了喜色,对沈云说道:“是李道长。” 说话间,李道长已经走到车前。估计是老罗现在的样子与以前不太相像,他并没有认出老罗来。在沈云面前站定,行了一个道礼:“贫道见过这位公子。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沈云抱拳还礼:“在下姓沈。” “哦,原来是沈公子。”李道长笑眯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山里寒气重,沈公子请先进屋喝杯热汤暖暖身子。” “多谢。” 老罗从车里抱出那一大匣子黄豆糕,向李道长弯腰行了一礼:“道长,可还记得小的?” 李道长眨了眨眼:“你是……” “小的姓罗。”老罗双手奉上点心,“以前,我们家常来观里烧平安香……” 李道长接过去,深吸一口气,“哦”了一声,大笑:“贫道闻出来了!这里头装的是黄豆糕。你是以前经常给老君进献黄豆糕的罗施主。罗施主越发的福态了,恕贫道眼拙,一时没能认出来。你家的黄豆糕还是那般的香,贫道一闻就闻出来了。” 沈云在心里笑道:原来这位道长是个大吃货。 老罗乐得合不拢嘴:“李道长还是和从前一样……仙风道骨!”这是他新学的文雅词。 “过奖过奖。”李道长笑嘻嘻的将他们俩引进大殿旁边的厢房里。 屋子里烧着炭盆。双方刚落座,一个十来岁的道童用托盘端了两大碗姜汤自外面进来了。 李道长热忱的招呼沈云他们俩喝姜汤。 老罗捧着碗问道:“李道长,怎的不见白道长?” “三年前,师兄下山云游去了,尚未归来。”李道长指着奉汤的道童,“这是贫道近年收的徒儿。”说罢,指着桌上的点心匣子吩咐道童,“徒儿,将两位施主进献的黄豆糕供奉到老君座前去。” 老罗连忙解释:“李道长,这是我家婆娘和闺女特意进给您的。”这次来,他没打算烧平安香,是以,不敢惊扰老君。 李道长洒脱得很,笑道:“如此,贫道多谢罗施主了。” 沈云却惊讶的发现,以他的眼力看不出李道长是否有功夫伴身,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看着有点儿拳脚功夫的道童,周身上下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涌动。 无风自动?他生平头次发现这种现象。 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六一章 接财喜 喝过热姜汤,李道长起身:“抱歉得很,外面还有一场法事。请恕贫道和徒儿失陪了。” 沈云与老罗皆站了起:“请。” 于是,李道长带着道童一同出去了。 不多时,他们听到李道长在外面诵经。他每唱完一句,便会停下来。这时,一管洞箫呜哩呜哩的响起。待洞箫声停了,李道长的声音又起……如此重复。 沈云以前没见过,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李道长是在请神。他才唱了几句,便把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都请齐了。 下首,老罗坐不住了,笑道:“沈爷,这是打财神醮呢。很好看,还能沾财喜。” 沈云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好咧。” 两人走到外面时,李道长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行了一个道礼,继续面对老君神位,长揖到底,唱了起来。 沈云听完,才知道,原来请那么多神仙来,是要他们帮忙护场子,莫叫妖魔鬼怪抢了财神爷呆会儿要赐下来的财喜。 这样真能请得动神仙?他忍不住笑了。 这时,小道童将洞箫放到嘴边,又呜哩呜哩的吹着。 沈云望过去。这回,他竟然清楚的看到小道童身上那青布短袍在微微颤动! 这样的动静绝不是因为小道童在吹洞箫带动的。 可是,这会儿院子里明明没有风! 沈云好奇极了,敛神定睛再细看。 没错! 是气流涌动的缘故。 比先前在屋里时要强上一些。他竟然能用肉眼看到小道童周身的要穴上皆有一个绿豆大的气旋。 应该是感觉到了他的关注,本来闭着眼睛吹洞箫的小道童微微睁眼,瞥了过来。 那目光,有如实质! 沈云心中一惊,本能的眨了眨眼睛。 然而,等他再看时,小道童一本正经的在吹洞箫。好象刚刚是他看花 了眼。 很快,李道长请财神爷赐下了金山银山。他一甩拂尘,一边唱着“金山银山到贫道的宝碗里来”,一边用右手掐了道指诀,指向供桌上摆着的那只装着大半碗清水的粗瓷碗。 末了,他放下拂尘,双手捧起精瓷碗,环视众人:“接财喜喽!” 老罗,还有打醮的那些人马上跟小孩子抢糖果一般,哄的上前站好。嘴里还高声叫着:“接财喜!接财喜……” 李道长一手端碗,一手沾上水,弹向众人的头顶。 很快,有人的额头上沾到了水珠。他们高兴的跑到香案前打拱作揖:“谢财神爷赐金山银山。” 沈云没留神,额头上也落了三两滴小水珠子。 凉嗖嗖的,好清凉。 老罗欢喜的过来:“沈爷,您也接到财喜了吗?” “哦,刚才落了几滴在我额头上。”沈云说着,伸手欲去擦额头。 “财喜不能擦!”老罗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沈爷,接了财喜,要过去做个揖。”他知道沈云不信这些,所以,怕沈云得罪了财神,接到财喜之后,立马就过来了。 呵呵,大过年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财神爷啊。 沈云被他殷切的小眼神盯着,无奈之下,只好随他一道去香案前打拱作揖。 等完事了,他转过身来,恰好看到李道长脱掉外面的八卦袍,仔细的叠好。小道童上来,双手接过。然后,李道长又摘掉头上的道冠,放到八卦袍之上。小道童鞠了一躬,双手平捧着衣服和帽子,往大殿旁边的小屋子那边去了。 老罗见了,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道士们做法事都是这样。每做完一场法事,要将法袍和道冠收起来的。待做下场法事时,再请出来。” 沈云其实注意到的是,小道童周身要穴上的小气旋全消失了。闻言,他笑道:“很有意思。” “打醮确实是很有意思。”老罗点头表示赞同。 离下一场法事还有些时间,他又道,“沈爷,大殿的后面有一棵老白果树。”伸手做了一个合抱的姿势,“树干这么粗,听说有千把岁了呢。要不,我陪您去看看?” “去看看。” 于是,老罗熟门熟路的领着沈云绕到了大殿的后面。 那里,果然有一棵树干粗壮的白果树。时值隆冬,白果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但是,每一根枝头上都挂满了两端坠着红色小香包的红绸条。山风吹过,数不清的红绸条呀飘。在四周积雪的映衬之下,象极了一树烈火。 “这是……”沈云冷不丁看到这样的一棵古树,甚是震惊。 老罗笑道:“那些是福包,都是香客们在大殿里的老君殿前求来,挂上去的。可灵验了。“ 无奈,沈爷不信这些。所以,他试图用自己的实例说服之,“以前,我在这里求过一次福包,祈求我们家能过上好日子。您看,我们一家三口先是碰上了你,然后遇见了您,吃穿不愁。” 说罢,用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沈云。 沈云是不信的,但被他这般看着,挺过意不去的,遂,问道:“怎么求福包?” 老罗大喜,连忙说道:“很简单的,老君座前有福包,只赐给有缘人。” 接着,他详细的解说了求福包的流程: 先要在老君神位前做个长揖,禀明求一条福包。 供桌上常年供奉着一副“宝卦”。自己拿起来,打一个。 如果是阴卦或胜卦,那就是有缘人,再做个长揖,谢过老君,便能到供桌上请一条福包;但是,要是打了阳卦,那就意味着,老君不同意赐下福包。即便是擅自请了福包,将殿后的老白果树全挂满,也是没有用的。 听到这里,沈云明白了,为什么老罗不一开始就带他去大殿的老君神位前请福包——怕他因为不信,而胡说八道,得罪了老君,做不成有缘人。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老罗这才放下心来,陪他去大殿。 李道长师徒两个皆不在。 沈云环视殿里。没有神像,主位的神龛里供奉的是一个无字的明黄色神牌。如老罗所言,供桌的左边摆着一大把崭新的福包。在红绸条上的上面压着两块左右对称,打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物什。它们合在一起,象极了一根拳头大的冬笋。这便是那“宝卦”了。 第二六二章 啊啊啊,妖怪! 老罗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沈云先来。 于是,沈云如他所言,先是冲无字神牌长揖到底:“请老君赐给小子福包。”说罢,双手拿起宝卦,掷于地。 “当啷”,宝卦一面朝上,一面朝下。 老罗在一旁喜道:“胜卦。沈爷,老君赐福呢。” 于是,沈云又向无字神牌长揖到底,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条。 老罗的运气也不错,打了个阴卦,同样请到一条福包,欢欢喜喜的与他返回殿后。 据老罗说,挂福包也是大有讲究:一是,挂福包,不能假手于人。流程是,先在树下许愿,再挂福包;二是,虽然先前在大殿里,老君同意赐下福包一条,但并不等同于老君答应赐福、保佑。只有福包妥妥的挂在树上了,那才会灵验。则且是挂得越高,越是灵验。 “沈爷,许愿时,一定只能在心里说,千万不要出声。说出来了,就不灵验了。”老罗很是郑重的叮嘱道。 见沈云点了头,他这才去树下,手捧红绸条,闭上眼睛许愿。数息之后,他复又睁开眼睛,仰头仔细的看过树上的情形。貌似他找中了一个自认为很稳妥的位置,这才慎重的将手里的福包用力往上面抛了出去。 两端各拴着一个小小的红色香包的红绸条儿很快挂在树冠中段的一根枝头上。 “老君保佑,好了!”见福包在枝头晃了晃,没有掉下来,老罗喜笑颜开,拍了拍手,走过来,又叮嘱道,“沈爷,我刚刚忘了说明。不能爬到树上去挂福包。那样挂上去的福包没有用。” 沈云是真不信。只是,老罗的样子太虔诚了,他被打动了,不忍道破。 点了点头,他走到树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福包,心道:这么多年来,九姐一直音信全无。也罢,今天,我就当是向天问一卦。如果福包在树上挂牢了,那么,预示着,将来有朝一天,我与九姐能相聚;反过来,要是福包挂不上去,就是我与九姐今生已缘尽。 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用力向上抛出了手里的福包。 几步开外,老罗吓了一大跳:沈爷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准了再抛?闭着眼睛挂福包,纯粹是撞大运啊! 而沈云等福包脱了手,立马睁开双眼,仰头看向红红的树冠。 运气不错。福包打着转儿,接连穿过层层空荡荡的树枝,最终挂在最高的那处树枝上。两只小香包晃呀晃,却良久不见落下来。 “挂稳了!沈爷,老君会保佑您达成心愿呢!”老罗松了一口气,比刚才他自己的福包挂牢了,还要高兴。 沈云被他感染,心里亦是激动不已——多年来,他是头一次如些坚定的相信,那一日,九姐是被人救走了。九姐尚在人世。 九姐,你在哪里?知不知道,秋宝好想你! 大殿旁的小屋子里,李道长师徒两个本来是相对而坐,各自打座。这时,那个道童突然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一道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笑容来,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可笑!” 闻言,李道长也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道童指着后殿方向:“老罗带来的那个姓沈的小子不信我们观里的福包,在我那里问天卦呢。” 李道长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不想,道童却摸着光滑的下巴,挑起一边挑眉峰:“我倒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李道长不解:“怎么有意思了?” “刚才,我们在做法事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对。”道童答道,“看他那眼神,我当时以为他是开了天眼的,识破了我的真身。” 李道长顿时色变,差点儿从蒲团上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道童冲他招招手,示意“稍安勿躁”:“后来,我动用了迷妄之眼,没有发现他的天眼。你们人族有些人天性非常敏锐,他可能也是这样的。” “吓死我了。”李道长夸张的拍了拍胸口,“白师兄,以后这样的话,请记得一定要一次说完。” 如果沈云和老罗看到,一定会惊落眼睛——先前李道长不是唤下山云游去了的白道长为“白师兄”吗?怎么这会儿,他唤他的小徒弟为“白师兄”呢? 大殿的后面是一排罩屋。那些小屋子都是给香客们借宿的。是夜,沈云他们俩,还有白天在观里打醮的那一大家子人,都在观里借宿。 老罗赶了一天的车,乏得很,头一挨着枕头便鼾声如雷。 沈云每晚都有临睡前练心法的习惯。但是,白天,他看不出李道长的深浅,所以,决定今晚不练心法,早早睡觉。 见状,他手一扬,弹出一道真气,打灭了对面小木桌上的油碗灯。 这才刚躺下,一道山风过来,“匡啷”吹开了床对面的小木窗。 呼——,冰冷的夜风立时灌进了屋子里。 窗子是老罗睡觉之前关上的。看来是他刚才没有插紧窗梢。沈云只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先去关窗户。 他的目力极好,能夜视,倒也便利,不用重新点灯。 就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突然间,他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自大殿里头出来,往对面的白果树走去。 是那个道童! 黑灯瞎火的,小家伙不睡觉,跑那树底下去做什么?莫不是小解……想到这里,沈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小家伙,真调皮。 然而,接下来,白果树下的情形,却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认知与想象。 道童应该也是困得很,呵欠连连的走到树下,身形一晃,下一息,整个人化成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绿色光团,嗖的一下,钻进了白果树的粗壮的树干里,不见了! 啊啊啊——,妖怪! 沈云好比被一道强雷击中,脑瓜子里“轰隆”一下炸开了,旋即一片空白。 好在他的手刚一松开木窗子,冰冷的山风劈面打在脸上,令他瞬间回了神。 他连忙伸长手,将木窗子抓住,没叫它撞到窗框发出响起来——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小道童变成了一团绿光钻到树干里去了。不是闹妖,还能是什么?不用说,他肯定是无意之中撞破了玉栖观最大的秘密。如果惊动了那妖怪,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那妖怪杀的。更何况,他还没有。 沈云轻手轻脚的关紧窗子,插好窗梢,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回到床上,滋溜钻进被窝里。 呼—— 很好,妖怪没有发觉。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一把脸。 两个手心湿嗒嗒的,全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500点)和坏牙十五(100点)的打赏,谢谢! 第二六三章 很爽的梦 沈云胆战心惊,双手紧抓住棉被,心思转得飞快:刚刚有没有被那妖怪发现?万一他寻来要杀我灭口,当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头——明明自己紧张得要死,后背上还在涔涔的冒冷汗。然而,两只眼皮却象是重若千斤,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不行,不能睡! 沈云下意思的伸手去捏自己的大腿。 哪知,更离奇的事情发现了! 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这样的情形,象极了在郑家庄时,洪伯说过的“鬼压身”。 会不会是那妖怪使的妖法? 沈云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不多时,无边的黑暗象潮水一般的涌来,转眼间,将他团团包围住。 呃,这就是睡着了?沈云惊讶的发现,自己心里挺明白的,并没有因为睡着而变得迷糊起来。 眼下的情形,更象是他身处一团漆黑之中。 唔,我大概是做梦了吧…… 沈云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四下张望。 突然,左前侧远远的象是有一点亮光。 会是什么呢?要不,过去看看? 他心念一动,当即感觉那点亮光变得近了一些。 有意思,与往常的梦不一样呢。 一时间,他的心里,好奇心大起,压制住了最初的恐惧与无措。 沈云又在心里想:再近前一些。 果然,那点亮光由刚才的绿豆大,变成了黄豆大。 那么,再近一些…… 就这样,三次之后,他感觉离那点亮光只有十几步远的样子,同时,也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样子:生绿色的一团,大约有他的拳头那么大。 好眼熟! 象是在哪里见过。 沈云自认为记性很好。过目不忘,说的就是他。 然而,这会儿,他却跟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团亮光。 正在努力回想之际,十几步之外的那团绿光突然动了。 真的动了! 它象只小球一样,弹了弹! 哎呀,娘咧!沈云心中一惊,正要往后跑。 却不想眼前一花,待他再定睛一看,周边的情景全变了——原来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这会儿却陡然亮了堂,到处都是亮晃晃的淡绿色。其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绿色小光圈,象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咦,我这又是到了哪里? 沈云凝神,仔细的去看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绿色小光圈。 原来不是小光圈,而是巴掌大的一个小漩涡。它本身是由会发光的绿色气雾汇集而成的。之所以,初一看,它一闪一闪的,是因为时不时的,从里头散出一阵白色的气雾。这些气雾时不时把小漩涡遮住了,故而,看上去,是光圈在一闪一闪。 他再去看其他的光圈,也都是如此。 这些绿色的、白色的气雾又是什么?他忍不住凑近一些。 啊,又看得更清楚了。 那些绿色的气雾由数不清的绿色小光点组成;白色的气雾更炫,里头竟然杂有黄、蓝、红等不同颜色的小光点。 好吧,以上并不是重点。 为了能看清散出来的白色气雾,他的鼻子尖差不多快碰到面前的气旋了。是以,从里头散出来的那一阵白色雾气喷了他一脸。 沈云惊奇的发现,这些雾气竟是甜丝丝的,闻之,神清气爽,好舒服!那感觉比在嘴里含了一块百年老参片还要提神。 好东西啊! 他忍不住深深的吸气,多闻了几次。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白色气雾绝对是好东西。又闻了三次之后,他感觉目力有一丝丝的提升。 只是,眼前的这个小气旋变暗了,不再往外散白色气雾。 他再看周边的其他大小气旋。它们都没有受影响。 那,换一个,再试试。 心念一动,他站在了另一个绿油油、亮闪闪的大气旋面前。 恰好有一阵白色雾气自里出喷出来。 沈云“滋”的吸气,尽可能多的吸入白色雾气……四次之后,这只大气旋也和前面的那一只一样变暗了,不再吐白色雾气。 而沈云的目力又有一丝丝的提升。 太好了! 此时,他再环顾四周,象繁星一样密布的大小气旋,无疑只只都是大宝贝! 我是掉进了宝贝堆里。 就算是做梦,也爽得很! 沈云甭掉有多高兴了,挨个的凑到绿色气旋面前去吸从里头喷出来的白色雾气。 当第五十七只气旋也变暗了时,变故变生! 其余的大小气旋齐齐的闪了一下,同时变暗了。于是,原本亮亮堂堂的四周陡然变成了墨绿色。 又怎么了? 沈云正吸得欢快,冷不丁的,没白色雾气吸食了,心里挺失落的。 正要细看四周,突然间,眼前一花,他感觉象是被什么踢了一下。 这一下,够狠的! 当即,他象是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啊呀!” 沈云惊呼,本能的弹了起来。 下一息,他听到“吧唧”一声响,自己的屁股重重的落到了冰冷的硬泥地上。 “怎么了?”睡在旁边的老罗被惊醒,翻身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我,掉床底下了。”沈云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点灯,屋子里漆黑一团。老罗隐约的看到沈云黑乎乎的身影,惭愧极了——屋里就一张床。睡觉前,他说要打地铺,可是,沈爷说地上太冷了,床不小,两个人睡得下。他不好拂了沈爷的一片爱护之心,不再说打地铺,改为睡外边。然而,沈爷又说了,他晚上有起夜的习惯,叫他睡里边。老罗晚上不起夜的,于是,就道了谢,裹了被子,睡里边。 不想,却害得沈爷半夜里掉床底去了。 罪过啊! 他赶紧下了床,去抱自己的被子:“我还是打地铺……” 沈云伸手拦住他:“无事,我是摸黑起夜,踩空了。” 老罗张嘴欲再坚持,沈云打了一个呵欠:“快睡吧,明天还要回城呢。莫耽了觉。” 老罗无奈,只好又重新回到床上,裹着被子,紧靠着里面的石墙躺下,尽可能的多留出一些位置。 正要跟沈云也说早些睡,困意猛然袭上心头,他刚刚抬起来的头呼的落回枕头上,又是鼾声大作。 好吧,那是沈云用真气隔空点了他的睡穴。 不能不点他的睡穴啊。因为沈云惊悚的看到自己的一双手涂满了又黑又臭的油腻。 感觉身上也湿嗒嗒的,很不舒服。 狐疑之下,他低头一看,月白色的中衣变成了黑色,也浸满了同样的油腻。 哎呀,熏死了! 这些油腻腻的黑泥一般的臭东西,是什么呀!我怎么沾了一身…… 突然间,他惊呆了——屋子没有点灯。就算他的目力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双手,还有中衣,都涂了一层臭不可闻的黑油啊。 难道梦里目力大幅度提升的事成了真? 第二六四章 一夜长大的白师兄 很快,沈云发现,大幅度提升的,并非只有目力。他的听力也提升了不少。 耳边好不热闹! 所有的石墙俨然成了摆设。 他听到了这一排后罩屋里全部的动静:左边那间屋子里的小男孩正尿床。他听到水流的声音;往左边数,第三间屋子里的那位大婶在磨牙;鼾声最大的是第一间屋子里的那个壮汉。他的鼾声拔高时,震得窗户纸嗡嗡细响。 吵死了!沈云本能的甩了甩头。 咦,除了老罗的鼾声,其他屋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骤然消失了。 是我的听力又回去了? 沈云再凝神细听。嘈杂之声,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没有回去……他心中一动,再次甩了甩头。 嘈杂声,立消。 太好了,原来是我想听就能听,若是不想听的话,便听不见。听与不听,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沈云很满意这个新发现。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满手的臭黑油洗掉。 还好,百宝囊里备有一大缸热水。 老罗被点了睡穴,不到天亮,醒不来。于是,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浴桶,还有热水、皂角等物,把自己搓洗干净。 托目力大增的福,不用点灯,他终于搞清楚了那层油腻是怎么一回事。说来怪不好意思的,那些臭哄哄的脏东西竟是从他身体里出来的污垢。 只是,我怎么可能脏成这副德性呢? 沈云觉得太匪夷所思了。故而,洗完澡后,洗澡水,连同换下来的脏衣服等,他一并收进了百宝囊里。 接着,他还特意去检查自己的铺盖卷儿。 呃,不管是铺的,还是盖的,还包括枕头,统统都弄脏了。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并非玉栖观中之物。沈云袖子一挥,统统收入百宝囊里。 床板是玉栖观的。它们是用旧了的松木板,没有沾到黑油。 沈云松了一口气,从百宝囊里取出另外一副铺盖卷儿,铺在床上。 突然间,他听到外面“扑腾”一声闷响。 是在白果树那边,象是有什么重物自树上掉下来了。 莫非是那妖怪自树干里出来了?沈云心中一惊,嗖的钻进被子里,闭着眼睛,凝神细听。 各种各样的声音又起。 他皱着眉头,很快的从中分辨出白果树那边的声音。 “糟糕,怎么变成了这样……”象是那个道童在小声嘟囔。 沈云还要再听,却是一阵山风刮过,道童的声音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妖怪当前,他哪里敢起来开窗偷窥?他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他觉得外边没了那妖怪的动静,才是好事。因为这表明那妖怪没有发现自己。 如此一想,沈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他睁开了眼睛。 一个绿色的光点嗖的自眼前飞闪而过。 这是…… 他还来不及细想,旁边,又冲出一个绿色的小光点。 这回,他反应过来了:它们与梦里汇成气旋的那些小光点一模一样! 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颜色的光点? 如此一想,他瞪大了眼睛,在漆黑的屋子里搜索着。 还真的有!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他先后又有十几次看到了小光点。梦里的那些颜色都全了,其中,以绿色的最多。 这些小光点到底是什么?他试着去抓它们。然而,它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他目前的手速,根本就抓不到。 相反,很快就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呵欠连连。 说不定还能接着做梦呢?要是能再入梦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打了一个呵欠,很快又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 只是,这一次,他未能如愿。 再次醒来,他是被老罗唤醒的。 后者不能不唤他——太阳升起老高了。昨天打醮的那一大家子人早早的下山去了。后罩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而且,沈爷若再不起床,今天在宵禁之前,赶不回家里。 “哎呀,我怎么睡得这般沉!”沈云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 不过,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感觉轻快得很。他下意识的双手攒了一把劲,惊喜的发现,气力起码涨了两成! 难道又是因为昨晚的那个梦? 老罗见他一愣一愣的,心疼极了:“路上不好走,颠得很。您昨儿坐了一天的车,肯定是累坏了。要不我们再在观里歇一晚?”到底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接连赶路,身体怕是吃不消。 “家里还有事,要赶紧回去才行。”观里的道童是妖怪!沈云怎么可能再歇一晚? 倒霉的是,为了不叫那妖怪起疑,走之前,他还是去前头辞行。 也不知道李道长是否知情……略作犹豫,沈云决定呆会儿见机行事——如果发觉李道长是真不知情,他再提醒一二。 至于老罗,还是支开的好。 “老罗,时间紧,我们分头行事。你将铺盖收回车里去。我去向李道长道别。” “是。”老罗象没事人儿一样,抱起了外边这副眼生的铺盖卷——沈爷的宝贝袋子里装得下几百斤的野味,自然也装得下一副铺盖卷。再者,沈爷这个年纪,精气旺,夜里弄脏被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出了屋子,沈云这才知道,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地上添了厚厚的新雪。十几步之外的那棵老白果树,枝头上亦是挂满了积雪。再仔细一看,老白果树挺好的,与昨天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样才叫正常。不然的话,观中有妖怪之事,只怕早就传出去了。 他壮着胆子来到大殿。 李道长正在大殿的台阶上扫雪。 沈云向他抱拳道谢:“叨扰了道长一宿,我们准备下山去了。” “沈公子客气了。”李道长放下大扫把,握住他的手,“山上雪滑,还望沈公子多加小心。” 关切之情,不象是作假。 沈云便装出随口的样子,问道:“怎不见您的高徒扫雪?” 李道长笑道:“徒儿淘气,昨晚踢被子,着了风寒。” 恰好一阵山风吹过。沈云清楚的听到两步之外的那根廊柱后面传来布料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余光所至,那里有一角蓝色布袍扬了起来。 不是道袍,又是什么? 可见,李道长在撒谎。 罢了。 “得了风寒,确实是好生在屋里养着,不能再出来吹风。”沈云点了点头,又抱了一拳,告辞而去。 “沈公子,好走。”李道长在台阶上,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 等马车出了山门,藏在廊柱后面的蓝袍道士终于现身出来。 他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与小道童甚是相像。他与李道长并肩而站,也看着在山道上渐行渐远的马车:“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的气色比昨天要好太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雪儿2310(500点)、飞雪暮尘首(100点)的打赏,多谢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六五章 转机 李道长收回目光,摊开右手。掌心摆着一只龙眼大的透明圆珠子:“白师兄,他真的是一个凡人。我刚刚用测灵珠试过了。一个凡人小子,怎么可能闯进你的气海里?” 昨晚,他一直在房间里打坐练功。 刚过丑时,早早回本体里歇息的白师兄却冷不丁的在他面前现身。 不等他出声,白师兄一把拉住他:“李师弟,快做法,遮一遮!出新叶了,一树米粒大的新叶!” 李道长不禁轻呼:“啊?” 刚刚后院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毫不知情! 不过,当务之急是做法,遮住白师兄本体的异样。 好在正值隆冬,冰天雪地的,要遮住那些小小的新叶便利得很。李道长当即挥袖,打出一道“化雪符”。 此符在方圆三里之内,见风化雪。数十息之后,整座山都下了一场大雪。 院后,才吐绿的老白果树的枝头很快堆起了一指多高的新雪。 “遮住了。”白道长一屁股跌坐在床沿边上。 李道长这才抬起眼皮子:“白师兄,怎么回事?” “别提了!”白道长的心情很不好,“老子好好的睡觉,也从天上掉下来一桩祸事。”不等李道长再次发问,他晦气的挥手,“有人乘我睡觉着了,闯进了我的气海里。” 妖族的气海等同于人族的丹田。更何况,气海是润养妖丹之所……李道长打了个哆嗦,咬牙问道:“是谁?” “不知。我刚一发觉,那厮就跑了。身形极快,我连他是圆是方都没看清。”白道长打了个呵欠,“困死了。具体的情况,等我小睡一会儿,困劲过去,再与你详说。还有,这两天里,我都进不得本体,就睡你这屋里了。” 因为修为只剩下不到一成,所以,不论本体发生什么变故,他都进不去。幸亏化雪符化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真雪。那么厚实的雪,两天之后,一树的新芽应该会被冻落。只有新芽落尽,他才能回归本体。 又是因为修为没有恢复的缘故,他失去了本体的庇护,每隔一个时辰,必须小睡一刻钟。 “该死的……”话未说完,他往后一倒,跌在床上,沉沉睡去。 李道长愕然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睡过去的白师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 九岁、十岁……等他回过神来,白师兄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成了十八岁的模样。 一百多年来,他每隔二十年就会看到白师兄变回八岁的模样,然后,又一年一岁的长大。最终,容颜固定在二十出头的样子。七八岁之后,再一夜之间变回八岁……如此反复。他看了好几回,是以,对于白师兄每一岁的模样,他最是熟悉不过。 白道长也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不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两点星眸“噌”的变红,几欲喷火:“如果当初我不是在进阶的紧要关头,被那魔女所伤,何至于落下病根?从此,每隔十年,便会变回八岁稚童模样,修为更是退到灵窍初期,形同废物……” 李道长见状,右手赶紧掐出一道法诀,“叭”的打在他的右肩上:“万万不可动怒!会走火入魔的!” 白道长身形微摇,眼里的血色,嗖的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好险!”李道长吐出一口浊气,收了法诀。 大冷的天,白道长额头上全是汗。他甩了一把冷汗,正色说:“昨晚,我就怀疑是他。刚才,看到他,我的直觉又重了几分。” 往常,他都是光是恢复身形、容貌,修为却如铁水浇铸的一般。不论是八岁黄口小儿,还是二十岁风华正茂,修为一直都是灵窍初期。 然而,昨晚醒来之后,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修为骤然恢复了三成。一百多年来,修为第一次恢复到了变身中期。 一时之间,这位有着千年修为的化形大妖竟然喜极而泣,双手掩面,哭得稀里哗啦,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房间里有隔音阵,只怕整个观里的人都会被他的哭声吵醒。 直觉告诉他,昨晚的变故,极有可能是他去掉病根的关键所在。是问,他怎能轻易放过? 李道长也想到了这一层,点头说道:“掌门当年给你卜的卦是‘有惊无险’,并根据卦象,要你在此建观行善,耐心等候助你脱厄的贵人。如今,兴许是掌门给你卜的卦应验了。既是这样,等你的修为巩固之后,我便下山去寻那沈公子。我在他的车上留了一道神识印记。不怕找不到他。” 白师兄是师门的护法妖兽,如果不是身受重伤,修为跌回了灵窍初期,仅相当于人族修士先天境初期的样子,也不至于被掌门借机一卦打发到了这里。 至于他,不过是照顾白师兄起居的杂役弟子。掌门为了不落口实,自然是要连同他一并打发出来。 老实说,刚才始时,他甚是沮丧。然而,在这里住了几年,他渐渐的品出了这里的好处:一是,这里的灵气虽不及仙山浓郁纯粹,却要清静许多,也少了很多勾心斗角。他身为一个毫无背影的杂役弟子,在这里过得甚是安稳; 二是,白师兄虽然修为没剩下多少,但身为化形大妖的见识却是在的。在师门里时,白师兄本来就待他不薄。他们一同被“发配”至此时,更是患难见真情。一百多年来,白师兄亦师亦友,没少指点他修行。是以,他一个四灵根的杂役弟子,竟也在二十五年前成功凝丹。 虽说受资质连累,他只凝出了中品金丹,但在师门里,他是头一个凝结出金丹的杂役弟子。正因为太过突出,所以,他才听从白师兄的提议,没有向师门报备晋阶之事。就是平时,他也是用了白师兄教的法门,将修为伪装成筑基中期的样子。 筑基期的人族修士,天寿最多不会超过两百年。如今,他已有一百六十二岁,眼见着,也瞒不了多少年了。 为此,他甚是苦恼。 万万没有想到,白师兄的伤,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转机。 若是白师兄的伤大好了,以白师兄护短的性子,他往后在师门里横着走都是可以的,还用得着遮掩修为吗? 呵呵,掌门若是得知,怕是要气到吐血。什么叫做“歪打正着”,说的就是他当年处心积虑的那一卦! 第二六六章 爱好八卦的同事们 沈云他们二人回到家里时,快要宵禁了。 刚进门,齐伯迎了上来,禀报道:“沈爷,下午的时候,宣爷过来了,说是有要事急禀。您不在家,我便将他请到了正房的外间用茶。”赵宣这段时间往这边跑得勤。他们与他都熟络了。再加之,他们知道他是沈爷要重用之人,于是,对他的称呼由原来的“前街的赵爷”变成了“宣爷”。 沈云心道:莫非是有了进展。遂点头:“我这就去见他。” 果不其然。齐伯退下后,赵宣立刻禀报了上午刚刚打听到的情报:“主公,仙府那边盯上的是虎跃堂的金长老!” 沈云早有预料,闻言,拧眉问道:“情报可靠否?” 赵宣很肯定的点头:“我在仙府衙门里有一位过命的老友……” 沈云摆手打断道:“这个不必道与我听。”这两天,他重看过的那本兵书上说,水至清则无鱼。象这种下属刺探之事,身为主将,只要知道结果即可。至于刺探的过程,以及用了什么途道和法子,最好不要过多干涉。 主公竟是信赖我如斯!赵宣闻言,心中的知遇之情更甚。 沈云又问道:“虎跃堂那边盯着金长老的细作是哪个?” 赵宣摇了摇头:“那人是上头直接派来的探子,盯了金长老好些年。是一年多前才与大老爷联系的。大老爷对他敬畏复很,一直替那人瞒得死死的,没向任何人透过口。我连他是男是女,在虎跃堂里是什么身份也打探不出来。” “如此说来,他是近两年来新进去的。”沈云的心里沉甸甸的——两年里,虎跃堂不知道进了多少新弟子、杂役和管事。仅凭这一条线索找人,跟海底捞针,有何区别? 赵宣点了点头。 沈云又问道:“张主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赵宣答道:“哦,陈家二小子跑到陈二奶奶娘家大闹的事,他知道了。昨天下午,他将羊毫唤去前院书房里,大骂一通,叫他安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再出去厮混。还说,不出两个月,定能报仇。羊毫没有被识破。” 好吧,张主簿的原话是“割下沈小子的头,血祭阿诚的冤魂”。 这里的“阿诚”就是其小舅子黄三爷。 他听到这一句,当场就“呸”了一声。就黄三爷那样的,将之杀死一百次都不算冤。张主簿的脸皮必定比仙都的城墙还要厚,不然怎能说出这种黑白颠倒的话来! 沈云思忖道:“不出两个月?仙府那边有把握在两个月之内捉住金长老是叛匪的实证?” “应该是这样。”他把赵宣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后者只好再次附议。 “叫羊毫继续留在张府里。那边,不能放松。至于,仙府衙门……如果实在打听不出来,不要再去打探,免得打草惊蛇。”沈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明天,我便搬到藏书阁里去住,先试着找一找那细作。要用人手的话,我再叫你。” “是。” 第二天上午,沈云提前回了虎跃堂。 在藏书阁的院门口,他碰到了藏书阁的另外两名管事之一,张浩扬。 “咦,沈管事,今天还不到你接班呢。” 沈云笑道:“家里怪无聊的,过来看看书。” 张浩扬呵呵:“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就书多。想看书啊,那你是来对了地方。”心里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虎跃堂上下,谁不知道藏书阁是个最无聊,没有之一的地方。这小子又正是贪玩的年纪,怎么可能在书堆里坐得住?所以,据他分析,沈小子此番早早的回来,绝对是在外头闯祸了。 会是什么样的祸事呢……不行,这么有趣的事,必须得找人说一说。 他兴奋的转身跑进了藏书阁里。 而沈云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第一时间是关紧房门,仔细的搜查,看有没有人又摸进屋里来了。 所有的手脚皆完好。同时,屋里也没有多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看来这些天那细作没来。 沈云出了屋,唤来院子里的粗使杂役,叫他送一个炭盆过来——他有真气护体,纵是外面的冰天雪地里也睡得。是以,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屋里冷。但他既然放言要住在这里,那么,样子自然要做足了。天寒地冻的,别人恨不得能在屋里放两个炭盆,他若是一个都不放,搞不好又会惹得那细作起疑,跑来他屋里搜一场,甚至还会放道符监视他。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到了晚饭点的时候,他出去膳堂用饭。 出了月亮门,碰到藏书阁的另外一名管事,秦义。 “沈管事,去吃饭啊?一起吧。”后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云欣然同往。 藏书阁的位置本来就偏于西北角,再加上,刚刚放完年假,弟子们的心没有完全收拢来。这些天,大多数弟子都忙着宴请同门,或者结伴出游。来藏书阁借书、看书的人少之又少。是以,从藏书阁通往膳堂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秦管事见四下里无人,温声说道:“沈管事,近段时间,藏书阁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家里有事的话,就是请几天假,也没有关系的。” 沈云讶然:“多谢秦管事。我家中近来无事。所以,准备住书阁里,多看看书。” 秦管事看了他一眼,颌首轻笑:“能静下心来看书,是件好事。”说着,话峰一转,提起了鸿云武馆,“我听说,沈管事是鸿云武馆的高徒,来我们这里游学的。鸿云武馆是近年来最有名气的新武馆,想来不俗。不知它占地几何?有弟子多少?” 沈云一一解答。 秦管事闻言,叹道:“以山为馆……在仙都这边是不成的了。仙都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 说话间,膳堂已在近前。 “托沈管事的福,我在几千里之外,也能知道鸿云武馆的诸多趣闻。怎么也听不够呢。今天我做东,请沈管事赏脸,吃顿便饭。我们一边吃,一边接着说。”秦管事笑道。 在膳堂吃饭,也花不了几个钱,沈云没有推却,抱拳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期间,听说沈云连初级武试也没有参加过,秦管事的眼底闪过讶然:“在我们这里,如果弟子达到了武试的要求,就算他本人没有提出报考,他的师父也会替他报上名去。你们药院真不要求弟子们参加武试?” 与人说话,最忌交浅言深。这是师父在世时,反复告诫过的。故而,沈云笑了笑:“想来师尊们也是担心我考不过。” 秦管事又看了他一眼,温笑道;“沈管事说笑了。”其实,他也挺好奇的。他也看不出这位有什么学武的资质。鸿云武馆收他为徒,莫非真是看中了他家境富裕,交得起昂贵的学费?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1888点),谢谢! 第二六七章 又是传言 吃罢饭,秦管事叫了一壶热茶过来。 “是雀舌。”他一边给沈云倒茶,一边解释道,“仙都人喜欢饭后喝一壶泡得浓浓的雀舌,好解油腻。我不是仙都人,初来时还有些喝不惯这样的浓茶。多喝几次之后,倒离不开它了。饭后若是不喝一壶,感觉就跟吃菜没有放盐一般。不知道沈管事是否喝得惯?” 沈云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还好。” 秦管事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是你们老家也有饭后喝浓茶的习惯吗?我与金长老吃过几次饭。他们师徒好象也有饭后喝浓茶的习惯呢。” 听到这句,沈云心里终于明白了这顿饭的由头。他故作不知:“我老家也喝茶。一般冬天喝云雾茶,春秋喝花茶,到了夏天喝凉茶。我也是到了仙都之后,生平头一次喝了雀舌。个人很喜欢它的浓香味儿。金长老很爱喝茶吗?”说到这里,他故意身体倾向秦管事,“是雀舌吗?” 秦管事眼波流转:“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云挠头:“我哪里知道啊。我又没见过金长老。” “可是,那天,傅雷,就是金长老的徒弟,他待你很亲热啊。我们都以为你们是同乡呢。”秦管事一脸的惊讶。 沈云摆手:“误会。我是宁都尉大人推荐给金长老的。宁都尉大人是我们武馆一位钱姓师尊的朋友。我想来仙都游学,打听到钱师尊在仙都有位关系过硬的朋友,所以,花了五百两银子,请钱师尊给宁都尉大人写了一封荐书。我没有想到,宁都尉大人如此仗义,这么快就给我找好了差事。唔,傅大哥,还有秦管事,也都是大好人。对我很关照。”说着,他双手端起茶碗,“我非常感谢。在这里,就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敬秦管事。” 什么样的话最具有迷惑性?当然是这种真真假假混着说的话。沈云不知道秦管事为何对他与金长老师徒的关系如此感兴趣,但他很清楚,金长老是馆主大人费了心思要瞒住的假身份。他当然不能扯馆主大人的后腿。不管是谁问起来,他都得帮忙给编圆了。 “应该的。”秦管事乐呵呵的也端起了茶碗。 离开膳房时,从隔壁的包间里走出来数位管事。 秦管事的人缘不错。看到他,其中一位瘦高个立刻热忱的请他:“老秦,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我哥新得了一口宝剑,你帮忙掌掌眼,看是出自哪位匠师之手。” “可我这……”秦管事看向沈云,向他们介绍,“哦,这位是我们藏书阁新来的沈管事。” 那些管事皆向沈云抱拳:“久仰久仰。” 瘦高个又请道:“我叫刘魁,是内务院的。不知沈管事有空没有?是否愿意与秦管事一道去我那里小坐片刻。” 沈云摆手谢绝:“我不懂刀剑,多谢了。”说罢,又向秦管事抱拳,“多谢秦管事款待。您有事,只管去忙。我先回藏书阁了。” “客气。”秦管事抱拳回了一礼。 因为听力出众,沈云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他们故意压低声音的谈论声: “新来的小家伙挺有眼力劲的嘛。” “看样子,连初级武者的功名也没有。”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管事?他不怕被哪个调皮的弟子一巴掌拍地上去吗?” “没听说吗,人家上面有人……” 不过,直到他们走远,谈论声再也听不见了,沈云也没有听到秦管事说话。 第二天中午,他出门去膳堂吃饭。这回,张管事从后面小跑着追了上来:“沈管事,去吃饭啊?“ 沈云应道:“嗯。” ”你是金长老的小同乡?”张管事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云做出一副愕然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我,金长老的小同乡?是哪个在胡说?” “不是啊?”张管事呵呵,“那个,可能是我听错了。呃,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要过一会儿才能去膳堂。沈管事,你先走。回见啊。”说罢,往另一条道上跑了。 下午的时候,秦管事一脸疚意的来找他:“对不住,沈管事。我没有想到那些家伙的嘴会那么碎。昨晚,一墙之隔,他们听到了我们的聊天,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沈云愣了一下,“哦”的恍然大悟:“你是说,说我是金长老的小同乡的传言,是他们传出去的?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中午的时候,张管事怎么跑来问我,是不是金长老的小同乡。原来是听信了传言啊。可是,昨晚,我明明说的是,不认识金长老啊。” “应该是他们听差了。”秦管事抱拳连声道歉,“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如果不是我图简单,请你在膳堂吃饭,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传言。要是等金长老回来,听到这些传言,不知道会做何想呢。都是我的疏忽,给沈管事添麻烦了。” “无事。等金长老回来,我去跟他解释清楚。宁都尉大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金长老是他的朋友,想来也是一样的人。只要说请楚了,我想金长老应该不会责备的。”沈云安慰道。 秦管事还是愧疚得很:“此事都是因我而起。届时,我与沈管事一道去。”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过了两天,秦管事又过来找沈云:“听说金长老回来了。我担心他会听到那些传言。” 沈云听懂了,主动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求见金长老,跟他解释清楚传言的事。免得金长老从别处听了,又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如此甚好。” 于是,两人一道去东阳院求见了金长老。 门房进去通传之后,很快出来了:“金长老有事,叫你们在这里等着。呆会儿再传你们进去。” 然而,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呆会儿”也没有到。 东阳院不比藏书阁。这里是虎跃堂的中枢之一,管事们进进出出的。两人站在台阶下,碰上管事们异样的眼神,好不尴尬。 哪知,还没完。 又过了半刻钟,从里边走出来一位管事。他站在门廊上,大声说道:“金长老说了,你们想说的话,他都知道了。你们回去罢,记住,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沈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的聚了过来。 身边,秦管事更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两人狼狈不堪的回到了藏书阁。 “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沈管事。害你被金长老当众发作。”秦管事再次道歉。 沈云摆手:“这是好事。金长老这次发作出来了,这事也就过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不会再因为传言的事为难我们。” “有道理。沈管事年纪虽轻,在人情上面却甚是通透。”秦管事赞道。 “一事不两罚。不应该是这样的吗?”沈云瞪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秦管事微怔,旋即,连声道:“对对对,是这样的。” 第二六八章 小露一手 第二天,是沈云头次轮值。 下午的时候,他按照规矩,去藏书阁一层,与张管事交接。 “怎么才来?我这里都快要收工了。”张管事跟换了张脸似的,拉得老长,说着,拿起一本黑油封面的簿子,“啪”的扔到桌面上,很不耐烦的说道,“喏,翻到今天的那一页,签个名。” 沈云看了一眼,问道:“不是应该先去各层巡视吗?” 张管事极不耐烦的喝斥:“懂不懂规矩啊!要你签,就签!哪来这么多的废话?”真是的,一个连初级武者功名也没有毛头小子,也敢在老子面前叽叽歪歪。给你脸了,是吧! 他的声音不小。屋子里还有两名杂役在搬书。听到喝斥声,他们俩齐齐看向沈云,一脸“有好戏看了”的神色。 沈云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那支笔,问道:“签哪里?” 张管事轻哼:“自己不会翻……” 话未说完,脸上跟“活见鬼”一般,双目惊恐的瞪得浑圆,张嘴结舌:“啊,我,我……” 其实,沈云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用真气将手里的毛笔震成了粉末。 风淡云清的拍掉手里的粉末,他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手重了些。” “哗啦啦”,一名杂役手里的书堆掉了。 沈云闻声望过去。 “对,对不起……”杂役“哐唧”跪在地板上,哆哆嗦嗦的去捡书。 另一名杂役抱着一摞书,跟耗子似的躲进了旁边的书柜后面。 “抱稳些。书是精贵之物,莫摔坏了。传出去,也影响不好。”沈云温声说完,又转回头看向汗涔涔的张管事,挑眉笑问,“张管事,你说呢?”“是是是。”张管事跟捣蒜一般,不住的点头,“不说,打死也不说。今天的事,小的绝不会向外传出一个字。”说完,立马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说话间,整支毛笔被轻轻巧巧的震成了灰。这是什么样的武学境界?他是中级武师,怎能不知? 原来,眼前的少年,并不是鸿云武馆招的什么废物。是他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错天才当废物。 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他的心里只剩下绝望——死啦死啦,这回死定了! 果不其然,他看到沈云扯起一边嘴角轻笑,抬起右手,伸向自己的脖子。 “今天有什么事,不能对外传出一个字?” “没,没有什么事……”张管事两个膝盖一软,眼见着就要跪了。 这时,沈云的右手半道上偏了一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的拍了拍:“沾了灰,帮你拍掉。” “谢谢……”呜呜呜,恐吓,绝对是恐吓!是不是我只要向外面说出一个字,被拍掉的就不是根本就没有灰,而是我的脑袋了?张管事硬生生的挤出张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沈云又转回头去,看向在地上捡书的那名杂役。 “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也是一个聪明人,一边飞快的大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抱起撂得东倒西歪的书堆,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书柜后面。 “张管事,到底要怎么交接啊?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沈云又转回头去,笑眯眯的问道。 张管事打了个寒战,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当,当然是,我首先陪您去各层巡视,清点书库……” 接下来,他带着沈云走遍了藏书阁各层的书库,详尽的介绍了各书库的藏书情况。 经他一说,沈云才知道,原来三层收的那些旧书里,有好几架还是虎跃堂建馆之初置办的。传承至今,有一百多年了。 “您说的对,书是精贵之物。所以,阁里每年六月初六都会晒一次书。清理出那些没法再修补的残书,全收在三层。”张管事很会来事。沈云不过是巡视到了第三层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哪来这么多的残书”,他便象倒豆子一般的将自己关于这一层的所知,全倒了出来。 回到第一层,他见沈云瞥了一眼后院,马上热切的说道:“还有后院,虽然没有藏书,但也是藏书阁的一部分,也是要巡视的。” 沈云笑了笑:“知道了。” 张管事殷勤的点头哈腰,笑得跟朵花似的:“您请。” 不得不说,张管事知道得真多。托他之福,不出半个时辰,沈云对藏书阁的由来、过去的典故,还有眼下的藏书、经费等都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藏书阁的许多八卦。比如说,哪名杂役睡觉是脱得精光;哪名杂役一到冬天就不再沾水,不要说洗澡洗脸,每天连口都不漱;哪位杂役今儿本命年,大年初一就穿起了红内裤。 最后,巡视完毕,回到一层,沈云在轮班登记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他对张管事笑道:“今天有劳张管事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算把这位爷侍候满意了,张管事此时才觉得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按规矩,今晚还是他值夜。明天早上,沈云才正式当值。 是以,沈云签完名,便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张管事立刻坐回椅子里,“咕唧咕唧”的灌了一碗冷茶。撂下茶碗,他急急的厉声喝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在,在呢!”不一会儿,两名杂役麻溜的从一个角落里小跑出来,“您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跟其他人说。”张管事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要是叫爷知道,有谁在外面胡说八道,爷就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听见了没有?” “是是是。”两名杂役唯唯诺诺的应着。 此时,沈云刚刚回到后院。如今,耳力大涨。藏书阁不大,恰好全在他的听力范围之内。是以,张管事封两名杂役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之事,是他刻意为之。 这两天,他一直很留意藏书阁里的动静。发现张浩扬很爱打听,凡事都喜欢掺上脚,并且,仗着管事的身份,欺软怕硬。 于是,他故意在张浩扬面前小露一手。 效果自然是好到不再好。他非常满意。 原本,他见张浩扬那么爱打听,便怀疑这人是仙府细作。现在看来,并不是。 第二六九章 收网 交接完毕后,沈云回屋里洗了一把脸,看了一会儿书,出了门。 走到月亮门旁时,他四下里望了望,穿过门,提着袍角,匆匆的穿门而过,沿着墙根快走。 不多时,斜对面现出一条窄窄的夹道。 沈云停下来,又飞快的往左边看看,向右面瞧瞧。 见没有人,他提气,施展“穿云步”,嗖的冲进夹道里,噌噌的几个纵跃,跑过夹道,直奔东阳院的后门。 头一天来报到,经过这里时,傅雷便告诉他,抄这条夹道可以直达东阳院的后门。因为金长老他们俩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之前从未走过。 东阳院的后门是虚掩着的。沈云将门推开半尺来宽,闪身进去。 “你来了。”傅雷自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外。 沈云说道:“左使大人放心,属下后面没有尾巴。” 傅雷的眼底闪过一道讶然,绷住脸训斥道:“上午,你太冒失了。明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还带着人来求见长老。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长老有关系,是不是?” 沈云赶紧赔着笑脸解释:“左使大人,属下……” 傅雷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这些是小事。以后注意一些。要是误了长老的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我问你,东西带来了吗?” 沈云点头:“属下这次一共得了十个。此物不便携带,属下只带来了一个。” “你小子走运了。长老收到你的密信,很感兴趣,要亲自见一见。你随我来。” “是。”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大约半刻钟之后,藏书阁,后院。 一道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到沈云的小屋子前。 他穿着管事的青布棉袍,用黑色三角巾蒙了脸,只露出一双机警的眼睛。 见周边无人,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门锁。又看了看四周,他推开门,快步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屋子里仅有的那个窗户被一块厚实的蓝布帘遮得严严实实,是以,光线很暗。 夹人望着那布帘,轻“咦”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拿到嘴边吹了吹。 “呼——”,火折子上窜出一个明亮的小火苗,点亮了黑漆漆的屋子。 来人显然很熟悉这间屋子。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去翻被褥 就在这时,脖子后面骤然发凉。 是一柄利剑自背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你在找什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劲风拂面。 来人脸上的黑色三角巾被打落。 “原来是秦管事!” “金,金长老!”秦管事惊呼,心里却直道‘晦气’。 无疑,他上当了! 姓沈的果然与姓金的是一伙。他们联手做局算计我! 该死! “你在找什么?”金长老手中微动。一道鲜红的血线嗖的自秦管事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我,小的,小的错了!”脖子上架着利剑呢。秦管事哪敢乱动?他哆哆嗦嗦的站在床边,脸上鼻涕与眼泪双流,转眼哭成了大花脸,“小的真错了,不该看到沈管事富裕,起了贪心。” 闻言,金长老皱了皱眉头:“你是进来偷钱的?”说罢,挪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秦管事呼的拿起正在燃烧的火折子,猛的劈面打向金长老。同时,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法符,用力掷向地下。 不料,一道寒光刷的划过。不管是火折子,还是法符,皆被金长老用剑劈成两半。 “不老实。找死!”金长老冷哼,抬手,一记掌刀“啪”的砍在秦管事颈脖上。 后者闷哼一声,头一歪,晕倒在地。 金长老从怀里取出一根金黄色的细绳,嘴里念着“绑”,扔在秦管事身上。一道金光闪过,秦管事被五花大绑,同时,身形骤然缩小,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再加之,他穿的是青布棉袍。这会儿看上去,真是象极了一只棕子。 金长老将缩小了的秦管事从地上捡起来,收入袖袋里。低头捋平衣袖上的一个褶子,他开门而去。 出了藏书阁,他也自那条夹道,进了东阳院的后门。 “师父回来了!” “馆主大人!” 他的起居室里,傅雷与沈云皆在。他们俩双双迎了上来。 “得手了。”金长老从袖袋里抓出秦管事,大喝一声,“放!” 金光一闪,秦管事解了绑,人事不醒的在地上缩成一团。 “这次多亏有云娃。”金长老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秦管事,“这货藏得真深。被他盯了两年,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傅雷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沈云:“云小弟,你天生就象是做这一行的。” 沈云笑了笑:“说起来,得谢谢张主簿。如果不是他要害我,也不会牵出这位来。” 金长老点头:“接下来,我们按计划行事。”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回能救出骐儿。” 他口中的“骐儿”是原来白玉堂的欧堂主之长孙。 当初,城破之前,欧堂主将欧骐兄妹俩托付给刘馆主。只是形势严峻,所以,他们是分两路撤出省城,然后,再在城外十里的流沙岩会合。 然而,刘馆主师徒俩按照约定,在那里等了三天,也没等来欧骐兄妹两个。 经过多方打探,他们终于探得:欧骐兄妹落入了仙庭的手里。 再后来,听到欧堂主英勇就义的消息,刘馆主更是铁了心要为欧堂主保住欧骐兄妹这两滴血脉。 几年来,师徒俩一面躲避仙庭的通缉,一面千方百计的打探两兄妹的下落。 之所以来仙都,也是因为听说兄妹俩被秘密送到了仙都。 却不想,他们一进入仙都,便被仙庭的探子盯住了。 如果不是沈云偶然发现,他们险些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幸好上次,傅雷给了沈云一道传讯符,是以,沈云才能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他们。 事实上,收到传讯,金长老与傅雷当即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因为不知细作是谁,所以,他们俩一直没有露面。而是在暗中布局。 比如说,他们放出风去,说沈云找到了一种杀伤力非常大的神兵。有此神兵相助,他们能提前动手,去暗牢里救人,不用等到两个月之后援手聚齐。 还有,那些什么“金长老与沈管事是同乡”之类乱七八糟的传闻,也是他们放出去的。 白天的惩戒也是刻意为之。 为的是给细作造成一种“欲盖弥彰”的假象。再用前一条情报相逼,果然,秦管事再也按捺不住,稍一撩拨,便上了钩。 第二七零章 玉密使 细作抓到了,接下来就是审问。 金长老师徒俩想从秦管事的嘴里问出暗牢的布防,以及欧骐兄妹的具体关押地;而沈云想知道的是,张主簿要如何给他扣上叛匪的罪名。 是以,三人按之前的约定,一齐审问秦管事。 金长老的起居室成了临时的审问室——屋子里布有隔音阵,里头的动静传不出去;再者,没有他的允许,其他人不敢擅自闯进来。 很快,昏迷之中的秦管事被吊绑在了屋子里的横梁下面。 金长老亲自审问他。傅雷给他打下手。沈云负责记录口供。准备就绪后,傅雷从身边的大浴桶里舀了一瓢冷水,“哗啦”,泼在秦管事的脸上。 后者使劲的抽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你,你们想做什么!”看清自己的处境后,他尖叫道,“我是仙庭的密探……” “啪!” “抓的就你这个细作!”傅雷操起手里的葫芦瓢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喝道,“老实点!在这里,你就是扯破嗓子,也没人能救你。” 为了吓唬秦管事,他们用一道木屏风将起居室隔成两半。这边的小半间被伪装成了密牢的样子:四面的墙全用涂了黄泥的木板挡住。其中一面“土墙”上挂满了各式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的刑具;没有灯,只是在屋中摆了一只半人高的大铁桶,堆着火红的火炭,将屋子映得通红;火炭里,插着三把长柄烙铁。 他们布置得很真。所以,秦管事信了。他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的止住了叫喊。 见人老实了,傅雷退到一边。 金长老坐在一把太师椅里,问道:“谁派你来的?” 秦管事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嗬,还要硬气!”傅雷反手从旁边的大铁桶里抽出一根长烙铁,将烧红的烙铁送到秦管事的面前,“我倒要看看,是你硬气,还是这烧红的烙铁硬!” 秦管事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雷儿,休得无礼。把烙铁放下。”金长老轻斥道。 于是,傅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重重的将烙铁插回火桶里。 金长老起身,走到秦管事面前,温声相劝:“你看,我与我们无仇,我们亦与你无怨。只要你能痛痛快快的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秦管事还是一声不吭,不为所动。 金长老见状,轻笑:“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同伙来救你呀?” 秦管事的嘴角翘了起来:“算你聪明!” 金长老耸耸肩膀,转过身来,指着在右前边的角落里:“你且看那里。” 在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沈云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记录口供。 闻言,他抬起头来。 “你,你是谁!”秦管事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那里,禁不住再次尖叫。 金长老复又转过身来,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说,有他在,谁还会知道你落在了我们的手里?” 秦管事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吱声。 “呵呵,不就是每天晚上的亥时之前,在你屋子里窗外点半支香吗?你放心,以后,他每天会准时帮你点的。” “这……你怎么知道的?” 金长老轻笑:“你盯了我将近两年。你见我做过那打草惊蛇之事吗?” 这句话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管事眼神一暗,蔫了。 金长老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云娃的法子,很管用! 乘热打铁,他接着温声相劝:“你看看,你在这里熬刑受苦,甚至是丢了命,也没人会知道。同样,你痛痛快快的回答了我的问题,便不会受刑吃苦。也是没人知道。所以,何苦来哉?” 秦管事沉默片刻,吸了吸鼻子,嗡声说道:“我是密府下面的三等探子。” “密府?”金长老拧眉,声音陡然变冷,“你是李显达派来的?” 沈云刷刷的记下秦管事的口供,心里打了个突:密府?好象曾经听人提起过。是谁,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密府呢? “李显达是何人?”秦管事摇头,“不曾听说过。密府里,不论是密使,还是底下的密探,都是不呼其名,彼此之间只用代号相称。” “那你听命于哪一个密使?”金长老问道。 秦管事答道:“是玉密使大人。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因为我总共只见过她十面。每一次,她都是脸上戴着一个白玉蝴蝶的面具。” 沈云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在纸上,迅速润开。好在他刚写完一页,弄脏的这页纸是新的,还未写字。他赶紧将这一页扔进百宝囊里,继续记录口供。 心里象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记起来了! 刚到鸿云武馆时,有一次,他与苏老三他们去武院那边的老林子里猎熊。结果在熊洞里,机缘巧合之下,他见到了天神宗五大护法长老之一的紫瑛前辈的一缕神识。 他就是从紫瑛前辈的嘴里知道了密府的存在。 紫瑛前辈交给他一个任务,叫他帮她清理门户,杀掉孽徒冰梦儿。 而这个冰梦儿也是密府里的一个二级密使。她的代号正是“玉”。 据紫瑛前辈说,密府里,密使们的代号,不管是什么等级,都是一人一字,人死字消,永不复用。 也就是说,秦管事说的“玉密使大人”绝对是那个冰梦儿! 因为紫瑛前辈并没有设定任务期限,而沈云自知能力有限,所以,一直没有去打探冰梦儿。不想,在这里竟然听到了她的消息。 她还活着?并且派人盯上了馆主大人……啊,她定是在找天神宗的五脉传人! 前头,金长老追问道:“你是说,那个玉密使大人是个女的?” “应该是。”秦管事答道。 金长老沉默片刻,再问:“她为什么叫你盯住我们师徒?” 秦管事看了他一眼:“她说,你们是天神宗余孽之后。” 金长老苦笑:“呵呵。你们可真够执着的。两百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在追捕天神宗的后人。”顿了顿,又问道,“所以,欧骐兄妹确实是被你们密府掳了去?” 秦管事摇头:“欧骐兄妹?我不知道。没有听说过。玉密使大人是二级密使,手底下有五个三级密使和上百密探。我就是一只小虾米。玉密使大人能屈尊亲自给我任务,真的是破天荒。”所以,他才如此玩命,死咬了他们师徒两年。 “平时,你是怎么联系玉密使的?”金长老又问道。 “从来都是玉密使大人召见我。玉密使大人在天帝庙后街的通丰钱庄为我专门设了一个柜子。我如果有急报,便写在纸条上在,存到那个柜子里。不过,前面,那里发生大爆炸,通丰钱庄也被炸没了。我暂时还没有接到新的急报方式。”秦管事说到这里,悔青了肠子。 不然的话,他会急报上去,而不是擅自行动,以至于中了圈套。 第二七一章 我有一个条件 沈云听到秦管事提及天帝庙后街的爆炸,心里一动,不由抬起头,看向秦管事。 很巧,金长老也对这桩事感兴趣:“天帝庙后街的爆炸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跟我说什么叛军做恶之类的假话。我要听真相!”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秦管事答道,“不过,小的觉得那场大爆炸,叛军脱不了干系。因为天帝庙的后院底下就是我们密府的暗牢。年前,我去通丰钱庄查看玉密使大人有无新的指令时,无意中听到一点风声,说是暗牢里新进了一个很有份量的叛军头领。” 他的意思是,叛军也收到了风声,所以,精心策划了那场大爆炸,为的是劫暗牢,救出他们的头领。 沈云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嘀咕:这番话,破绽百出。信不得。 显然,金长老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冷哼一声,斜眼望着秦管事:“照你这么说,你们密府的暗牢岂不是跟个筛子似的?可事实上,据我所知,密府的暗牢是你们仙庭最隐秘的存在。就算是你们密府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它在哪里。” 他之所以知道暗牢的存在,是因为欧骐兄妹两个。数年的多方打听,历经千辛万苦,他才得知欧骐兄妹两个被关在密府的暗牢里。但是,暗牢具体在哪里,他们师徒两个又费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新近才有一些眉目。据他们得到的情报,暗牢现在还好好的,哪有被炸掉! 秦管事的供词,与他们得到的情况,他们自然是相信后者。 “是的,是的。”秦管事连连点头,“我们密府的暗牢在哪里,只有二级密使以上的大人们才有资格知晓。小的按规矩,是不够资格触及这种级别的机密。就是刚才说到的那道风声,也是说的天帝庙后院的地牢,而非我们密府的暗牢。小的知道,是因为小的曾经是暗牢里的一个牢役。三年前,玉密使大人去暗牢里提人,是小的侍候的。玉密使大人很赏识小的,便把小的要了过去,后来又给小的请了三级密探的衔。” “什么?你曾经是暗牢里的牢役?”金长老身形微晃,“欧骐兄妹的下落,其实是你们作的局,是也不是?” 秦管事垂眸:“小的没有见过什么欧骐兄妹。但是,这风声确实是小的奉玉密使大人之令,放出去的。还有,你们前些天结识的那个叫胡天鹰的侠士,其实也是小的请仙府大老爷特意安排的。” 言下之意,确实是个局。 “怪不得你们这么确定两个月之后能收网。”金长老苦笑,“原来根本就是你们设计出来的圈套!” 傅雷气极:“可恶!师父,我要去杀了那个胡天鹰!” 金长老坐回太师椅里,摆了摆手:“他也只是一个小卒子。不急。”当务之急是,他们被玉密使盯上了。 从秦管事的口供来看,那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啊! 深吸一口气,他说道:“说说那个玉密使。” “说什么?”秦管事问道。他其实对玉密使大人一点都不熟悉,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长老伸手揉着眉心:“你不是见过她五面吗?就说这五次见面。” 招供这种事,就跟河岸决堤是一样的。一旦被撕开了口子,招供者便是全线崩溃。秦管事如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闻言,详详细细的从第一次见面说了起来。 说是“详详细细”,其实也就是三两句话。 因为他与玉密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暗牢里的时候,他提着灯笼,给玉密使引了一次路而已。 “你就这样得到了玉密使的赏识?”金长老好不意外。 沈云也心道:玉密使太容易赏识人了! 秦管事点头:“就是如此。老实说,当初玉密使指着小的跟牢头要人时,小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暗地里使劲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金长老挥手:“接着说。” 于是,秦管事又说起了余下的四次见面。 听他说完,沈云飞快的扫了一眼记录下来的口供,发现这四次见面加起来,玉密使总共才说了四句话: “以后你就是本座手下的一名三等密探!” “一个月后,本座希望你已经学会了这路刀法。” “这是你的新身份,记牢它!” “密府的规矩,你都知道吗?” 金长老沉思片刻,抚掌轻笑:“呵呵,原来你们玉密使是假公济私!” 傅雷不解,忍不住问道:“师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让他紧咬着我们不放,设局诱捕我们,全是那位玉密使派给他的私活,与密府无关。”金长老戏谑的看向目瞪口呆的秦管事,“我问你,你之前在暗牢里做了多久的牢役?在暗牢里有什么背景没有?” 秦管事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不等他张嘴,金长老笑着拍了拍扶手:“你先不要说,让我来猜猜。你应该是刚当上牢役没多久,并无背景。是也不是?” “是。”秦管事咬着牙点了点头。 三年前,他本来是去仙都考高级武师的。然而,不等进入仙都,便被一队仙符兵打了个半死。行李与盘缠,全被抢走了。 等他醒来,人已经在暗牢里了。原来,那些该千刀杀的,怕他报复,竟然将他卖给黑煤窑当苦力。那天恰好有密府暗牢的主管出来买人,相中了他。于是,他成了一名牢役。 不要以为进了密府的暗牢当牢役,是他的运气。其实,去暗牢当牢役,比在黑煤窑里当苦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暗牢里的牢役同样是要做到死的。一入暗牢,往往意味着永无出来之日。 除非有大人费心,捞出来。 就象他那样。 “你是聪明人,应该已经想到了。赏识你的玉密使大人,想要一个无依无靠,又有一定功夫的新面孔替她做这桩私活。而你,恰好符合所有的要求。”金长老顿了顿,“我完全可以断定,这桩私活做完之后,你的下场。” 只有被灭口啊! 秦管事垂下了头,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做了近三年的密探,他想得更多——兴许他被卖进暗牢里,根本就是玉密使一手安排的!因为仙都虽然人才济济,但是真正要找一个用完就灭口的中级武师,也并非易事。 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远在家乡的家人的安危。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决然的说道:“小的知道,玉密使在哪里!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二七二章 时机不够成熟 傅雷闻言,暴起。他反手又抽出一根烧红的烙铁:“一个阶下囚,也敢谈条件……” “雷儿!”金长老轻喝,“退下。” 秦管事瞥了傅雷一眼,尽是得意之色。 “哼!”傅雷回了一记白眼,重重的将烙铁插回火桶里。顿时,掀起一片火星子。 金长老沉吟片刻,向秦管事轻抬下颌:“说吧,什么条件?” 秦管事却不说了,抬头去看吊绑着自己的粗麻绳。 “如果你有足够的诚心,我自然会给你松绑。”金长老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若是存了骗人的心思……哼,除了你,玉密使,还有那个仙府大老爷,想来也再无他人知道我们师徒的身份。只要杀了你和仙府大老爷,我们师徒再更名改姓,往人堆里一扎,没个十几二十年,玉密使也难找出我们来。毕竟,我们老刘家祖祖辈辈几代人可是躲过了两百多年。” 秦管事听着,脸上的得色渐消。 金长老冷笑着继续说道:“玉密使是谁……呵呵,有了你说的那些线索,我在暗,她在明。一年查不出来,花十年,我总能查出来吧?” 说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慢慢的握成拳。各节指节骨轮番的“嚓嚓”作响。 秦管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张脸复又变作青白。 “至于你,”金长老抬起眼皮子,正眼看向他,“你觉得刚刚我的徒儿有说错吗?我叫住雷儿,只不过是不想叫他弄脏了手。” 秦管事顿时泄了气,跟秋打的茄子一般。 金长老又道:“说吧。如果你所说的,真能让我省出一年,甚至十年的时间,我可以考虑替你做一件事。比如说,去给你的家人示警,叫他们远走高飞。不过,密府中人行事,手段向来不是一般的毒辣。对他们来说,灭门就跟割一茬韭菜一般简单。所以,我觉得完全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事得尽快……” “我说,我说!”大冷的天,秦管事已经冷汗涔涔,迫切的乞求道,“请长老一定要尽快帮我向家人示警,叫他们快快逃命去。” 金长老松了拳头,轻笑:“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秦管事哪敢再拿乔?当即象倒豆子一样的说了起来:“用钱庄的柜子传递密信,是江湖上惯用的手段。我知晓后,多留了个心眼。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买通了通丰钱庄的一个伙计。他通过查存根,发现我那柜子的密信大多数是从中南道那边的五家分店传过来的。再加之近两年来,玉密使再没有召见过我。所以,我猜测,近两年,玉密使可能都在中南道那一带。” 中南道?沈云心里猛的一惊:那个玉密使该不是藏在鸿云武馆里头吧? 正思量着,傅雷不屑的“切”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中南道数千里,下设五州。你划了那么大的一个圈,还是可能!就这破消息,你也敢跟我们讨价还价,要条件!” 秦管事这回老实多了,垂下头来,弱声说道:“密使大人们行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私下里查玉密使的行踪,已是犯上……” 金长老摆手:“不用查五州。我知道她藏在哪里!” 傅雷愕然,转过身来:“师父,你是说,她就藏在鸿云武馆里?” “而且,欧骐兄妹俩也应该是在她的手里!”金长老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秦管事面前,正色道,“我答应,捎一封信给你的家人。”说罢,轻轻抬手,“放他下来,给他笔和一张纸。” “是。”傅雷领令。但他并没有给秦管事松绑,只是将吊在横梁上的粗麻绳放长一大截。这样,秦管事身上还是五花大绑着,不过,原本吊过头顶的双手被放了下来。还是绑在一起,做不了别的,勉强能拿起笔写几个字而已。 沈云将桌子一并搬到他面前,摆好笔和纸。 秦管事抬头:“长老,我知道的,都说了。您……” 金长老抬手遥指桌面:“一刻钟写封短信,应该足够了。” 鱼肉在案,秦管事不敢再浪费时间,咬牙拾起笔,艰难的在纸上写下两行大字:灭门之祸将至,速逃。季峒书。 写罢,他放下笔,双手捧起信,抬头恳切的说道:“我姓陈,单名一个峒字,沧云州薪县陈家庄人氏。拜托长老了。” 金长老接过短信,看过后,仔细的折好,纳入怀中:“最多三日,这封信定能送到陈家庄。” 秦管事松了一口气:“多谢。” “你需要另换一个去处。”金长老从袖中取出一只两寸来高的青花小瓷瓶,摆在桌面上,“这里面装的是龟息水。服用之后,可昏睡两天两夜。” 秦管事看着瓷瓶,眼底泛起红色。数息之后,他抽了抽鼻子,嗡声说道:“我信长老。” 沈云垂下眼帘,心道:此时此地,你还有不信的权利吗? 所以,人在乱世,一定要强大。 秦管事咬了咬牙,一把拿起小瓷瓶,扯开盖子,仰脖,尽数将里头的液体倒入口中。 一阵甜香悄然散开。 沈云闻出来了,这是槿兰花汁的气味。槿兰,又名‘“醉美人”,取花初开之时,摘下,榨取汁液,能使人昏迷。这么一瓶槿兰汁,足够顷刻间醉倒一头牛的。 “叭嗒”,秦管事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小瓷瓶,人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两个脸颊红扑扑的,象是扑了两团胭脂一般。 这便是“醉美人”之别号的由来。 金长老又取出金黄色的细绳,扔在秦管事的身上:“绑!” 金光一闪,秦管事缩在地上,又变回了拳头大的棕子状。 傅雷上前将他捡起来,双手奉给金长老。 金长老依旧是将之收进袖袋里,转过身来:“云娃,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沈云知道他指的是天神宗。天神宗覆灭有两百多年了,之后,仙庭颁下“七杀令”,在很短的时间里,抹掉了天神宗的种种。是以,世人并不知天神宗的存在。如今,知道天神宗的不外乎这几类人:仙庭的高层、密府,以及天神宗的五脉传人之后。 而刚刚,他听到天神宗的密闻,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馆主大人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同时,沈云也很清楚,馆主大人还是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这样直接当面问出来。 其实,在听到秦管事招出天神宗与密府的时候,他就在考虑了:要不要告诉馆主大人有关师门的事。 而此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是他不信任馆主大人和傅大哥,而是时机不够成熟哇。玉密使不知道藏在哪里盯着呢。多一个人知道自己也是五脉传人之后,自己便多一分危险。 是以,听到馆主大人发问,他立时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我在鸿云武馆时,曾偶然进入一个熊洞。在那里面,我误入机关,是一个叫做紫瑛仙子的年轻女子救了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月/票,谢谢! 第二七三章 当年之事 “紫瑛仙子?年轻女子?”金长老拧眉,“你确定是仙子?而不是真君?” 沈云很肯定的摇头:“她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 傅雷说道:“师父,过了两百多年,紫瑛真君还真能活到现在啊?他的后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也极有可能。” 金长老微微颌首:“云娃,你接着说。” “是。”沈云便继续往下编——他真不是有意要说谎。而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说了一个谎,接下来便要说十个、百个,更多的谎,去圆最先说的那个谎。 接下来,他略去了紫瑛真君绝大部分的话,只挑了天神宗被仙庭灭掉的这一桩密事说。 “后来,紫瑛仙子做法驱散了浓雾。我正要向她道谢,她却突然发难,将我打晕。等我醒来时,与我一道的同伴都醒了。据他们说,是武院的师尊们救了我们。我见没人提及紫瑛仙子,便也没有跟任何人说。” 傅雷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云小弟,那个紫瑛仙子为什么独独跟你说天神宗覆灭一事?” 沈云摊手:“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金长老叹了一口气:“是因为你的心法。她的武学造诣定是不俗,故而看得出来,你练的是《金刚拳》的心法。”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摸着头,做恍然大悟状。 傅雷还有疑问:“师父,那我们在江湖上行走,岂不是等于在额头上写了‘天神宗五脉传人之后’这几个字?” 金长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当《金刚拳》是人人尽知的大白菜吗?能够认出《金刚拳》的,只有我们五脉传人之后。而能看出心法来的,不但是嫡系后人,而且必须是武宗以上之武学造诣。” 沈云知道他说的没错。因为师父虽然没有参加过武考,但是,师父确实具有大武宗的实力。故而,当初,师父才在郑家庄后面的老林子里,误将他当成刘家后人。 至于冰梦儿之所以不识《金刚拳》及心法,那是因为她的狐狸尾巴露得太早了,紫瑛真君根本就没有跟她提及其余四脉之事。 傅雷总算弄明白了,摸着后脑勺问道:“师父,那我们这一脉,是不是也知道其他四脉的功夫路数啊?徒儿……” 金长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打断他道:“等你成了武宗,才有资格问及其他四脉。” “哦。”傅雷蔫了,心里嘀咕: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金长老问沈云:“云娃,当年,我受资质之困,没有收你为徒。如今看来,确实是我狭隘了。你现在是否还愿意入我门下?” 沈云讪笑道:“馆主大人,我已经拜过师门。这次来仙都云游,也是奉师尊之令。”不好说出师门与师父,他便拿了钱师尊过来顶缸。馆主大人和钱师尊应该互不相识吧…… 金长老有些意外:“那,你有没有跟你师尊提及过《金刚拳》和心法?” “没有。当年,您反复叮嘱过我,我一直记着呢。”沈云说道,“师尊是个药师,痴迷于针炙与药理,在武学上,是高级武师。所以,师尊收徒,从来不看武学资质。” “你现在的武学造诣已经很了不得了。”傅雷惊呼,“如果你能拜入师父门下,定能更进一步,将来极有可能成就大武宗。云小弟,你应该学武,去当一个药师,太可惜了。” 沈云正要再婉言谢绝,这时,一直看着他的金长老收回了目光,轻叹道:“罢了。人各有志。今日之事,若是透出去了,我们谁都逃不过仙庭的全力追捕。所以,云娃,请你务必保密,不可泄出去一个字。”说罢,又看向傅雷,“雷儿,你也一样。” “是。”沈云和傅雷双双抱拳称是。 金长老再次向沈云道了谢。 沈云连连摆手:“我也是刘家拳馆的人,馆主大人莫与我客气才好。” 金长老展颜,轻拍他的肩膀:“不错,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刘叔没有看错你。” 听他提起刘爷爷,沈云不禁双目泛红。 馆主大人接着说道:“刘叔生前从未将你当过外人,我亦是。当年之事,因你年幼,所以,我在郑家庄时,没有与你详说。现而今,你已经长大,而玉密使又阴魂不散,紧跟不舍,有些事,也该说给你听一听。你好心中有所防备。” “是。”沈云哽咽着应道。 “所有的事情必须从天神宗覆灭所起。正如你刚刚听到的,我刘家是天神宗五脉传人之一。两百多年来,我刘家一直在躲避仙庭的追捕。几经转辗,我祖父终于甩开了仙庭的密探,定居石秀县。最初的那两代,他们是一心想要光复宗门的。不过,形势迫人,慢慢的,后面的传人已雄心不在,只图能过上象寻常人一样的安生日子。”金长老坐回太师椅,慢慢道来。 刘太公本以为从此能在石秀县安居乐业,繁衍子孙。不想,才传到刘馆主这一代,安逸的日子便到了头。 就是沈云到刘家馆主的那一年冬天,省城派了新的督考大人到石秀县。而与此同时,刘馆主也接到了来自省城的示警——新督考大人姓李,名显达,是密府的探子,专为追捕天神宗五脉传人之后而来。 自从知道刘家的天神宗余孽身份之后,刘馆主就在防备着这一天。他甚至于不敢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担心后继无人,断了传承,他连一个徒弟也不会收。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有密探出入石秀县。 说起来,他能发现密探的行踪,还多亏了沈云。 因为老刘头有一段时间经常带着沈云去后山下面的村子里找沈九妹,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当然,他那时是对沈云动了恻隐之心,有心帮他找一找失散的姐姐。 却不想,让他无意之中发现,有一个神秘之人唆使村子里的一个男娃编了一个九妹被过往的商队救走的故事哄沈云。目的只是为了接近沈云,哄他将在武馆里学的东西尽数教给那男娃。 谁知,沈云人虽小,心防却重得很。那男娃大了沈云两三岁,过了数月,也不曾套出来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 神秘之人一是怒了,觉得那男孩无用,二是担心留下首尾,引起他的注意,竟然将那男娃淹死在村里的池塘里。 从那时起,刘馆主铁了心要离开石秀县,开始着手做离开的准备。 然而,密府的人比他想象的来得更早。 李显达初到石秀县,便打着世交之后的幌子,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 那时,刘馆主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再加之,他又得到可靠消息,他的异母兄长一家与李显达勾结在了一起,日夜监视着他这边的一举一动。他哪里还沉得住气? 于是,计划只能匆匆提前。他先将傅雷以送年礼的名义送至省城。至于他和老刘头,还有沈云,则准备乘着正月十五夜看花灯的机会出逃。 结果,李显达竟与他不拍而合,也是准备以看花灯为由,诱捕他。 多亏老刘头忠烈,舍身放了一把火。他才找到机会突围而出。 “只可惜,李显达那厮太过奸诈。那晚,我未能手刃了他。之后,待我养好伤,回过头去寻他,他早己离开石秀县,不知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刘馆主如今重提李显达之名,仍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这一次,我以为又是李显达,没想到却冒出来一个玉密使。”说到这里,他深感无力,不禁仰天长叹,“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10000点),谢谢! 第二七四章 药人 沈云见状,不由在心里想起了师门的历代祖师们。 与老刘家相比,青木门可以说是幸运的。因为祖师筹谋得当,从一开始便摆脱了密府的追捕。 所以,他更加坚定了隐瞒之心。 随即,他借口藏书阁那边还有差事,向金长老告辞。 “行,如有事,只管来找我。”金长老挥手,让傅雷送他从后门出去。 一路上,傅雷又劝了沈云,放弃学药,专心习武。他握着沈云的手,热切的说道:“云小弟,相信我,你若专心习武,成就大武宗,指日可待!” 沈云笑道:“傅大哥,谢谢你的鼓励。我很喜欢学药,也会好好习武的。” 傅雷有些急了:“师父常说,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得很。能够精于一样,已是难得。云小弟,武学之路,越到后头,越是艰难。这是我的亲身体会。你千万莫要贪多,从而分了心,浪费这上好的武学资质。” 沈云能体会到他满腔的关切与爱护之情,但是,也深感话不投机,是以,只好含糊的应道:“傅大哥说的是。事关重大,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倒是。”傅雷点了点头。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毕竟云小弟的师父专于药学,于武学不精。 送走沈云后,回到起居室,他忍不住向金长老替沈云抱撼:“可惜了,云小弟拜了那样的一个师父……” 不料,金长老白了他一眼:“他拜的师父哪里不好了?” 怎么好了?傅雷不解,正要回答。金长老又道,“为师又没瞎。云娃在我们武馆呆了半年之久。朝夕相对,同在一口锅里吃饭,他有无武学资质,为师怎么可能看错?” “可是,他现在……”傅雷愕然。 金长老摆手打断他的话:“那也不能证明,是为师当年看错了。你没听他自己说吗?他的师父擅药!”怕心性耿直的徒儿还没听懂,他故意将“药”字说的很重。 傅雷终于明白了:“师父,云小弟现在的武学修为,是被他师父用药物拔高的!” “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吗?”金长老轻叹。 “那,云小弟岂不是药人?”傅雷的脸刷的白了,“师父,您一定要想办法,救一救云小弟。”他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炼制药人的秘术。药人的武学修为都是用秘药堆积出来的。成效非常快,然而,却是以牺牲天寿为代价的。 “药人之术,有违天和。为师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这件事,急不得。以后再慢慢想办法。”金长老从怀里拿出秦管事写的那封短信,“雷儿,此信关乎几十条人命,刻不容缓。这时候,城门已关,出不得城。明天一早,你便送信去。务必亲手将信交到陈峒的家人手里。” “是!” 见自家徒儿仍然是愁眉紧锁,金长老只好再叮嘱道:“看情形,云娃还不知药人秘术。有时候,不知真相也是福气。好在他要在仙都游学三年,他那师父远在菱州,鞭长莫急。所以,在为师想出破解之法时,你暂且装做不知,莫要吓到云娃。” 傅雷本来想夜里去沈云那里再问一问药人之事。闻言,深觉师父言之有理,便打消了去找沈云的念头——云小弟从小就很机灵,如今更是机敏过人。他担心自己在云小弟面前藏不住药人之事。 但又担心沈云不明真相,仍在用那些害人的秘药,所以,回到房间后,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给沈云写一封信,提醒一二。 第二天清晨,出发前,他又反复看过信,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去院子里喊来一个杂役童子:“速速送去藏书阁,务必亲手交到沈管事手中。” “是。”杂役童子双手接过信。 “雷儿,你怎么还没出发?”金长老走了出来,目光落在童子手里的信上,“唔,那是什么?” “哦,是我写给云小弟的信。”傅雷又从童子手里拿回信,取出信纸,展开来,双手奉到他面前,“云小弟素来心思机敏。师父,您给我看看,我这样提醒他,妥不妥当?会不会吓到他?” 金长老接过,匆匆看罢:“嗯,没问题。”说罢,还给他,“雷儿,事有轻重缓急,你莫要误了大事。” “是。”傅雷叫童子速去送信,他自己也告别金长老,急匆匆的去后边牵马。 很快,沈云收到了信。 听说是傅雷的信,他心里纳闷极了:就几步的路,傅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要麻里麻烦的写信,命人送过来? 好奇心大盛。他当着童子的面,取出信,看了起来。 信很短,傅雷只说了两件事:其一,他奉师父之命,马上就要出门去陈家庄送信;其二,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补药,也不可多服。 前一桩事,沈云看懂了——傅雷是去给秦管事的家人送信。 可是,第二桩事,是几个意思啊? 傅大哥是在暗示我,不要服用补药吗? 我什么时候大量进补了? 想了想,他问童子:“童儿,傅公子什么时候走?” 童子仰头,如实答道:“公子早早的命人备好了马。小的出来时,公子正要去后边牵马。这会儿,公子应该已经到前街了。” 那就算了。等傅大哥回来,再问他罢。沈云从袖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侍童:“拿去买果子吃。” “谢沈管事赏。”童子捧着钱,欢喜的鞠了一躬,噌噌的跑出去了。 回到东阳院,他被管事的逮了个正着:“大清早的,又跑出去玩了?” “不是的,小的是奉公子之命,出去送信。”童子连忙辩解。 “嗬,还敢撒谎!”管事的变了脸,“公子一大清早就出了远门,哪有工夫命你送信?”说着,伸手就来牵他的耳朵,“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小子是连句真话都不会说了……” “何事嚣闹?”金长老自正屋里出来,看到童子,招手道,“送完信回来了?” 杂役童子闻言,倍感委屈,眼里立时含了两大包眼泪,使劲的点头:“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懒,他又接着说道,“沈管事当着小的看完了信,还问小子,公子什么时候走。小的说,公子是骑马出去的,这会儿应已到了前街。” 金长老轻笑:“你做得很好,去账房领赏罢。” “是。”杂役童子破涕而笑。 管事的讪笑着缩了缩脖子。 还好,金长老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七五章 洗玉诀 因为之前交接时,张管事介绍得很详尽,再加之,藏书阁本来就是清闲之地,所以,沈云头一次独自当值,顺利得很。 转眼到了第五天的中午。按规矩,下午,轮到秦管事与他交接了。 秦管事被金长老秘密抓走了,自然不会再来与他办理交接事宜。按照之前与金长老商议好的,中午的时候,沈云先是偷偷潜入秦管事的屋子里,易容伪装成秦管事,从屋里出来,敲开了他自己的房间。 进入房间,小坐片刻,他又顶着秦管事的样子,从屋里出来,行色匆匆的出了武馆。 事实上,很快,他寻了个偏僻无人之处,洗掉易容,换回本来面目,按照金长老事先的指点,从武馆的后门,悄悄的翻墙而入,回到藏书阁。 下午收工之后,他去东阳院求见金长老,奉上一张请假条:“秦管事因家中有急事,来不急向您请假。中午的时候,他托我帮他向您请一个月的假。” 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金长老岂能不允?他接过请假条,叫外面的杂役童子进来:“去藏书阁请张管事过来。” “是。” 没过多久,张管事急匆匆的进来了。 金长老便将秦管事请假一个月的事告诉了他,并且说道:“这一个月里,藏书阁诸事由你们俩共同负责。” “是。”张管事与沈云一并领令。 出了东阳院,张管事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沈管事,以前轮值之事都是秦管事一手安排的。小的从未经手过,一点经验也没有。您看,这一个月里,轮值之事当如何安排?” 他这副阿臾奉承的德性,给沈云一种感觉,即,自己一天也不轮值,他也是极其情愿的。 不过,沈云没有欺压他的念头。因为藏书阁的管事本来就清闲得很,当值之时,没有多少差事;再者,第二层的小书库里收藏的全是珍本。然而,小书库设置了秘密机关,只有馆主大人的令牌才能破解。他身为藏书阁的管事,也无法将里头的书带出去,只能乘当值的时候,呆在小书库里看书。这些天,他基本上就是在小书库里度过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恃强凌弱,有违沈云的本心。 “自然是按规矩来。这样吧,本月有三十天,你我一人当值十五。近些天里,我无事,便先当值。”沈云说道。 所谓无事,是托辞。而实际的情况上,昨天下午的时候,他在小书库里找到了一本介绍药草的奇书。 此书有百来页,名为《药草图谱》,与《青木宝典》一样,也是图文并貌。但是,里头记录的药草竟是《青木宝典》里都不曾有过的。 他大致的翻了一下书,惊讶的最前面的那三味,正是在石桥坊市里见过的不知名药草。 也就是说,《药草图谱》里介绍的一百多味药草,很有可能是修士们用的灵草仙药。除了药草,书后还附录有十张药方子。想来正是传说中的仙方。 沈云如获珍宝。只可惜,受里头的机关限制,他只能看,不能抄录。好在,如今他的记忆力比小时候背《青木宝典》那会儿好太多去了。一个上午,连图带文字,他能强记下来十来页。然后,回到小屋里后,他再默写出来。 现而今,那本书他才默下二十余页。如果再接着当值十五天,他能轻轻松松的录下整本书。 “是是是。”张管事象捣蒜一样的点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方才,金长老发下任务时,他还以为自己倒了大霉,要当值一个月呢。 于是,接下来,沈云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背书、录书之中。 上午,在小书库里背书;中午,回到小到里录书;下午,将默记下来的书稿夹在登记簿里,带进小书库里校对。 如此,十天之后,他终于准确无误的默录完了整本《药草图谱》。 说来奇怪。就这样边背边默,待默录完毕,他再回头过来回想《青木宝典》和师父留下来的那些药方,惊喜的发现自己对它们理解又深刻了许多。 这时,他再去看被自己改进过的百花玉露丸的药方,竟挑出了三个不足之处。 尝到甜头之后,沈云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能搬到小书库里去住。 接下来,他又同样的方法抄录下来了一本《洗玉诀》。 从玉栖观回来后,他再练心法,明显的感觉到没有什么收益了。从前,他也曾多次碰到这种情况。那几次全是因为他进入了瓶颈状态。这一次,他也是同样的原由。毕竟自从凝结出真气后,他的功力突飞猛进,如今进入瓶颈,也属正常。 克服瓶颈的办法,以他现在的修为,除了更努力的练功,以及外出游历,又多了一个更行之有效的法门,即,试着换一套合适的,且更好的内功心法。 也就是说,内功心法就象小孩子脚上穿的鞋一样,长大了,就要及时更换,而并非一劳永逸之事。 如今,他也到了该更换心法的时候。 之前,看到小书库里收录的那些武功秘籍,他没有动心——《金刚拳》是天神宗五脉传承,属于上乘的内功心法。要找到一本既强过它,又适合自己的新心法,岂是容易之事?象虎跃堂这等凡俗武馆,能有什么好收藏? 不过,抄录完《药草图解》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太小瞧了虎跃堂。于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他在小书库里找了起来。 小书库里有一百三十套藏书。其中,武功秘籍占据了九成之多。 要是换在游学之前,沈云铁定是要挑花眼。然而,如今的他,凝结出真气之后,对武学的理解更深一层,眼界大增。他花了三天的时间,以自己的武路为据,从中筛选出了三本。 其中,他最看好的便是这本《洗玉诀》。这是一套快手剑的内功心法,与他的《飞花越柳》极为契合。 只是,此心法是不是合适自己,且比《金刚拳》的心法更好呢? 鉴定的法门很简单——试着按照书中的心法运行真气,当下立知。 《洗玉诀》里的心法用的是图解。沈云对人体的经络、穴位熟得不能再熟,是以,一看就懂。 他试着跟着书中图解运行真气,发现丹田里很快就腾起一丝暖意。 太好了!《洗玉诀》确实适合自己,且比《金刚拳》的心法要强一些——如果不适合,丹田里会产生轻微的痛楚;如果不如《金刚拳》的心法,若者是差不多,瓶颈状态哪能轻易松动得了,又何来的暖意? 那么,就是这本《洗玉诀》了。 待抄完书,十五天的当值恰好结束了。 沈云决定搬回家去,好潜心研习新心法。然而,就在这时,东阳院的一名管事急匆匆的过来传召:“沈管事,金长老召见。” 第二七六章 傅雷失联 莫非是玉密使现身了?想起之前,傅大哥去陈家庄送信,已过半月,却还没打回转,沈云的心里打了一个突。 他立时去了东阳院。 “你随我来。”金长老将他带进了起居室,望着他,面色凝重,“云娃,我担心雷儿出事了。” “啊?”沈云不禁轻呼,“怎么回事?” 金长老深吸一口气,道出事情的原委。 傅雷出发后,在第三天的下午,传讯回来,说信已经送至秦管事的父亲陈老太爷手中。 陈老太爷看罢信,指着落款“季峒”,泪如雨下,连声说道:“是老四,是老四!” 原来,秦管事去仙都赶考之前,与陈老太爷商量好了,要是碰到紧要之事,写信回来,便用“季峒”落款。 短暂的慌乱过后,陈家上下很快动了起来,着手举家搬迁事宜。 傅雷的任务已完成。但是,他却在第二天又传讯给金长老,说,反正这边暂且无事,他想在陈家庄多呆几日,看能否守株待兔,等到玉密使或者她的手下。 金长老觉得此计可行,当即回复,要他多加小心,莫露了行踪。 又过了六天,傅雷再一次传讯回来,程家已经变卖家财,远走他乡。陈家庄风平浪静,他一无所获,准备回程。 玉密使藏头藏尾,她的行踪岂是那么好抓的?金长老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便允了。 “从仙都到陈家庄,快马疾行,三天足矣。可是,从雷儿最后一次传讯,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天五夜!我感觉不对,中午的时候,给他传了讯。”金长老深吸一口气,象是要压制住笼罩在眉眼间的愁云,“到现在,他还没有回复我。这孩子从来没有耽搁这么久还不回讯的。我担心,他出事了,有心走一趟陈家庄。可是,刚刚放完年假,复学伊始,诸事缠身,我根本就走不开。” 沈云听明白了——馆主大人有意让他代劳,去陈家庄寻傅雷。 事有轻重缓急。与傅大哥的安危相比,研习新功法算得了什么?必须推后啊! “馆主大人,我无事,可以去陈家庄找寻傅大哥。” 金长老点头,轻拍他的肩膀:“云娃,谢谢你。”接着,他拿出一把传讯符,“这些,雷儿告诉过你如何用的,我便不再重复。总之,你要记得与我常联系。不管碰到什么情况,你首先都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勇。等我赶到,与你会合之后,再长从计议。” “是。”沈云接过传讯符,心里暖洋洋的。在馆主大人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当年的小云娃啊。 金长老见他将传讯符都收进袖袋里,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我准备马上就走。”沈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离关城门还有个把时辰的样子。完全赶得急。 “快马,我有。只是,一时之间,来不及准备干粮。”金长老拧眉,“外面冰天雪地的……不急于一时。要不,你明早再出城吧。” 沈云急切的摇头:“馆主大人,傅大哥要是真落到了玉密使的手里,我们早一刻救出他来,他至少能少吃一分苦。干粮,不打紧。我出了城之后,可以向官道边的农家买。” 金长老闻言,没有再坚持:“我马上命人给你备马。你直接去后门。”又道,“你回去多带几件厚实的衣裳。到了夜里,外面冷得很。你身上的这种棉袍,扛不住那样的冻。” “是。”沈云抱拳,匆匆离去。 很快,沈云换了黑色的貂裘,又出现在东阳院的后门。 金长老牵了一匹枣红大马在那里等他。 “胡闹!这么冷的天,你怎的不多带一件衣裳?” 大庭广众之下,沈云不好跟他解释自己有百宝囊,只好说道:“金长老,我真不冷。你看,我现在就已经热出汗来了。要不是骑马,我真穿不住大毛的衣服。” 金长老还要再说什么,他已翻身上马,转过身子笑道:“金长老,我不与您多说了。再说,城门就要关了。” 金长老无奈,只好挥手:“你去罢,路上小心。” “您莫要担心,等着我的好消息。”沈云打马而去。 金长老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 沈云的运气不太好。他骑马赶到东城门,城门倒是未关,但是,出城不到半里,他被一队仙符兵拦住了:“奉大元帅之令,出城的马,一律征用。” 该死的!又抢马! 沈云惦记着傅雷的安危,没有心思与这起子强盗较劲,是以,跳下马,急急的走了。 “这小子,很识相啊!” “识什么相?穷鬼一个,马背上连块包袱皮也没有!” “早知道就扒了他那身貂。” “怪不得跑得那么快!王八羔子,赶着去投胎哪!” …… 身后传来一阵叫嚣。沈云皱了皱眉头,又忍了下来——找傅大哥要紧! 上了官道后,他施展“穿云步”,继续赶路。直到真气耗尽,这才在路边寻个隐蔽之所在,藏起来,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就这样,骑快马需要三天的路程,他用两条腿,提前一天走完了。 山脚是陈家庄了。小小的庄子里,稀稀落落的立着十几间茅屋。这会儿正好快到晚饭点了。那些屋顶先后升起了淡淡的炊烟。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陈家庄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秦管事好歹也是一个中级武师,竟然出自于如此破落的一个小村庄? 还有,陈家不是刚刚举家搬迁了吗?他怎么在庄子里找不到一间空屋子呢? 他狐疑的换了自己以前常穿的青布旧棉袍,拿出一个包袱,装成路人,下了山,拦住了一个挑水的少年:“小兄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少年憨笑着放下满满的一担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说。”这里离仙都不远,口音与官话比较接近。 “男的,二十出头,长得浓眉大眼,这么高……比我壮实一些。”沈云道了谢,比划出傅雷的身材,问道,“十几天前从仙都过来的,你有没有见过他?” 少年摇头:“没见过。我们这里好久没见过外乡人了。” 怎么可能?馆主大人明明说,傅大哥在十几天前在陈家庄传讯回去了。沈云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陈峒,你知道吗?” 少年又摇了摇头:“陈家庄老早就没有姓陈的人了。” “老早?”沈云讶然——陈家不是几天前才举家搬走的吗?何来老早一说? 少年非常肯定的点头:“嗯。原来,是有的。就是陈老太爷他们家。他们家的四老爷是我们这一带最厉害的武者呢。后来,四老爷上仙都考更厉害的功名,走了不到两个月,陈家半夜里起了大火。家产烧得精光,一个人也没有跑出来。打那时起,我们庄子里就再没来过外乡人了。”说罢,他指着不远处的小河,“喏,以前,陈家就住在河东。我们都是他们家的佃户,住在河西。多亏有了这条河,大火才没烧到我们这边来。” 沈云看过去,那边的河岸空荡荡的。因为厚厚的积雪遮盖,所以,他才没有发觉河岸的异常。现在看来,那边确实是太空了些。 第二七七章 乖乖的交出仙法来 天黑了。石崖下面燃着一堆孤火。 这里的位置很好,既能居高临下,看到下面的整个山谷,又能避开冰冷的晚风。 金长老往火堆里又扔了一根枯松树枝,双手笼在火上,看向下山进入山谷的那条山道。 此处,是从仙都去陈家庄的必经之路。 前天下午的时候,他便等到这里了。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没能等来沈云。 小家伙已经出发七天了。他不是急着去救雷儿吗?怎么还没走到这里呢? 莫非是他看出破绽,打着救雷儿的幌子,跑了? 想到这里,金长老的背后不由生起一阵冷意。他笼了笼白狐披风,眯缝起眼睛,细细的回想自己的布局。 先是将雷儿骗去陈家庄,然后,再以救雷儿的名义,把沈云也骗去陈家庄。他则从小道赶到这里,设下埋伏。 沈云不是雷儿,这小子打小就戒心重,又伶俐得很,所以,为了拖住沈云,他特意买通一队仙符兵,一出城就抢走了沈云的枣红马。 他知道,沈云最拎得清轻重,不会因为一匹马与仙符兵在城门附近打斗起来。这事,绝对闹不起来。 果然,沈云二话不说,弃马而去。 照这情形,沈云应该没有发觉到什么,肯定是直奔陈家庄去了。 至于沈云会不会也是和自己一样抄了小道,金长老甩甩头,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这条小道鲜人为知,根本就是他自己偶然发现的。 他轻哼一声,将双手伸到火边取暖,在心里啐了一口:是我太高估沈云的脚力。没有枣红马,七天了,他竟然还没能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真正是烂泥扶不上墙! 又心道,如果雷儿真的在等着他去搭救,黄花菜都凉了。 过去二十多天了,一想到唯一的徒弟傅雷,他仍觉得心里钝钝的痛。 不,这一切都只能怪沈云。我是真心疼爱雷儿,向来视如亲子。如果不是他,雷儿也不用死!他咬了咬牙,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等抓到了沈云,雷儿便没有白白牺牲。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二十几天来,他唯有一次又一次的如此对自己说,才能按下失去爱徒的痛。 又是立竿见影,心痛立时散了。 就在这时,右侧的杂树林里,有一点火光,忽闪忽灭。 是火把!有人来了!金长老不由坐直了腰板,戒备的盯着那点亮光。 火把渐行渐近,很快,从林子里出来了。 待看清打火把的人,金长老难以置信的瞪圆了一双眼睛:“怎,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沈云。 他冷眼望着端坐在火堆边的那人,心里感觉在“汩汩”的流血。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馆主大人。”他扔掉了手里的火把。 以他现在的目力,就算没有四周的雪光,他在漆黑的夜里也能目视百丈。之所以,打火把,是想给馆主大人最后一次机会。 显然,馆主大人没有要他给的机会。 脑海里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馆主大人的情形,还有刘爷爷和傅大哥他们俩,他感到心更痛了,眼里不禁泛起血红。 “为什么?”沈云在林子边上站住身形,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些天来,他百思不得其解——馆主大人为什么要骗他! 他从来就不惧欺骗与背叛。 事实上,从牛头坳村逃难出来,他又不是头一次经历欺骗与背叛。 在他的记忆里,馆主大人,是人淡如竹的谦谦君子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馆主大人会欺骗他; 数年来,他一直惦记着,等与馆主大人重逢,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其恩情。却从未想过,今夜,会与馆主大人兵戎相见。 离开陈家庄后,他最担心的是,会在返回仙都的路上,见到馆主大人。 事与愿违! 偏偏就是馆主大人等在这里。 都是聪明人,金长老叹了一口气,双手笼住火,淡声说道:“云娃,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沈云闻言,身形微晃。 “六岁那天,我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原来,我是修士的后代。我的祖先不是凡人,是传说中的大能。他是天神宗的护法长老,跺一跺脚,便是地动山摇;挥一挥衣袖,风雨骤至。”说到这里,他的一双眼睛象是被跟前的火堆点亮了,目光灼灼,“那时,我大声的对着祖先牌位说,我也要做这样的大能。” “可是,半刻钟之后,我的壮志雄心便被残酷的事实浇灭了。我,刘逸山,天神宗五大嫡系之一,金刚山的第五百二十三代嫡系传人,与我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没有灵根,我拿着祖传的无上仙法,只能干瞪眼。我注定修不了仙!”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云,“我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这一辈子,唯一的念头就是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是,你,沈云,你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你,一个山里泥腿子的儿子,没有武学资质,身无分文,没有可以依靠的家族背景,全因为我的恩赐,这才认得几个字,学了几招皮毛。可这才几年呐,你竟然也凝结出真气,武功更是略胜雷儿一筹!” “凭什么?凭什么!” 他呼的一甩披风,腾身站起,瞪得浑圆的眼睛里,象是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几近疯狂:“仙法,你肯定是撞到了大机缘,得到了脱凡超俗的大仙法!不要拿搪塞雷儿的那套说辞来糊弄我!沈云,你老实说,是也不是!”至于药人之说,是他用来骗傅雷的。那孩子实诚,还真信了。 原来如此。师父生前说的对,人心,果然是会变的。沈云使劲的握了握拳头,敛神:“傅大哥呢?你也是在这里,亲手杀死了他吗?” 他的话,象一大盆雪水,当头浇在刘逸山身上。 脑海里又浮现出爱徒死前双瞪得浑圆,至死不敢相信,用尽全身的气力喊出的那声“师父”,刘逸山不禁打了一个踉跄,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才堪堪重新稳住身形。 “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亲手杀了我唯一的徒弟!”他双手握拳,仰头长啸。 石崖上的积雪,扑扑下落。 沈云冷眼盯着他,心道:疯了,真的是疯了! 旋即,刘逸山使劲的一甩头,用血红的眸子瞪着他,狞笑道:“云娃,我的雷儿不能白白牺牲。你不是与雷儿最要好吗?雷儿生前最敬重的就是我。而我此生最大的愿意就是有朝一日能脱凡超俗,成为修士。如果雷儿在世,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助我达成心愿。所以,云娃,你就乖乖的交出仙法来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多谢书友20170404203836911的月、票,谢谢! 第二七八章 我输了 “不,你错了。我没有搪塞傅大哥。”沈云冷冷的应道,“从来就没有什么仙法。” “哈哈哈……”刘逸山仰头大笑,旋即,猛的收了笑声,竖起一根手指向沈云摆了摆,“不老实,不好,很不好!因为我会生气,很生气。我一生气,你会很痛苦……” 沈云不耐烦的打断他:“我没有骗你。确实没有什么仙法。我和以前一样,还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刘逸山哪里肯信?他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打算死扛到底了吗?” 沈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他。 刘逸山双拳交握,指关节轮番“喳喳”作响,扬声说道:“沈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最后奉劝你一句。你要乖,莫调皮,老老实实的交出仙法。说不定,看在死去的刘叔份上,我今天能放你一条生路。” 当然,后面那句是骗人的。仙法之事,但凡透出去一丝半点,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争夺者。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所以,沈云,今晚,必须死! 之所以要费这番唇舌,实在是因为他知道小家伙打小就硬气得很,真的做得出那种鱼死网破的蠢事来。 小家伙好歹也是凝结出真气的高阶武者,又有仙法护身,真要是存了必死之心,就算不能把他也拖进阴曹地府,少说也能扒他一层皮。 仙法就在眼前,他很快便能如愿,学仙法,脱凡超俗,从此踏上长生之道。 如果被小家伙撂倒在成功的门坎外,岂不是冤枉!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天神宗五脉传人之后,好比是遗世之珍宝,金贵之极。而沈云是贱民,是比他脚底的泥还不如的存在,不配他亲自动手。 真的,与沈云打斗,他嫌脏。 好吧,看在死去的老刘头份上,他得了仙法之后,给沈云一个痛快就是。 不想,他不提老刘头还好,一提老刘头,沈云竟是杀气腾腾,立在寒夜里,好比是一柄冷冽的利剑。 “你,不配提刘爷爷!”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许你玷污刘爷爷的名字!” “你,放肆!”刘逸山被这句话堵得险些背过去气——区区一个贱奴的名字,有什么提不得的?到底是谁玷污了谁! 不过,他很快回过味来,意味深长的轻笑:“你,是想激怒我,对吗?呵呵,你,学得倒是挺快的。” 哼,就凭你,也想乱我心智! 这一招,我审问秦管事的时候,挺管用的。小家伙,你这是现学现用啊! 是个聪明的家伙,怪不得能学会仙法,在短短的数年里,后来居上,功夫超过我精心培养了十几载的雷儿。 只可惜,越是如此,越留你不得! 他眯了眯眼睛,泛红的眸子里,杀气更甚。 “沈云,我早已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得的。乖乖束手就擒的话,我许你死个痛快!” “天网地罗?”沈云冷哼,“你是说,你埋在四周的那些机关弩,还有挖的十一处陷阱吗?” 同为天神宗五脉传人之后,他看到那些连环机关与陷阱,都为老刘家感到悲哀——两百多年来,老刘家父子相传,到底传承了些什么下来?如今,堂堂嫡系掌门,布个必杀局,居然连个象样的阵法都没有。 与之相比,青木门真的是身家太丰厚了。师父不但给他留了一座宝山,十几架的秘籍、宝典,而且还有十八套阵法。 如果不是没有考取高级武者,开不得武馆,不然的话,他拿着师父留给自己的财富与资源,在仙都郊外,买下一块地,开一个虎跃堂那样的武馆,真的是绰绰有余。 象青木门这样,才能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称得上是仙门之后呢。 刘逸山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慌乱。他飞快的环视四周。 可是,在惨白的雪光映衬之下,他只能看到四周起起伏伏、影影绰绰。 “不,你在诈我!肯定是你以前在拳馆的时候就有了不安分之心,从雷儿的嘴里套取我们刘家的传承!”他很快冷静下来,“天罗地网是我们刘家世代相传的迷阵,便是大武宗陷入此阵之中,也只能引颈就戮。你说你破了阵,我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哼,小家伙,你学坏了。这样很不好。我真的生气了。” 欲望竟使人疯魔至此!听他再次提及傅雷,还有在拳馆的那段岁月,沈云被恶心得不行,心里的最后一点旧情皆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出招吧!”他前拳后掌,摆出金刚拳的第一式。 “金刚拳!啊哈!”刘逸山笑得前俯后仰,“小家伙,你忘了?你的金刚拳是谁教的?你也敢到老子面前使金刚拳……” 沈云沉声喝道:“我今天就用金刚拳给傅大哥讨个公道!” 刘逸山闻言,慢慢的敛了笑:“好!即是如此,你休要怪我胜之不武!”说罢,也摆开了架式。 下一息,他已挥拳象道流星一般冲了上来。 “流星赶月!” 沈云不躲不避,竟也是使出“流星赶月”,针尖对麦芒的也扬拳出击。 刘逸山见状,眸光愈冷。小家伙,好不狂妄,竟是与我比内力! 当即,冷哼一声,左掌回旋,暗中调转真气,全部灌注于右拳。飞驰的右拳迸射出金色的光芒。 什么是金刚拳! 这便是! 刘逸山得意的看向沈云。 哈哈,小家伙的拳头是亮银色的!这是什么鬼!也好意思说是金刚拳! 顷刻间,两人已然正面对上。 右拳对右拳。 呼——,呼——,两道拳风先行碰上。 有如金石相撞,这刚一碰上,便是“嚓嚓”的火星子四溅。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刘逸山顿时色变——天哪,怎么会这样! 从拳风上来看,沈云的内力竟然比他还要浑厚许多! 正心惊肉跳之时,果然两道拳风高低已见。 “哐啷”,他的拳风被沈云的拳风打得粉碎。 并且,还没有完! “啵”的一声,护在拳头上的真气罩竟然也寸碎。 原本金灿灿的拳头应声变得黯淡无光。 刘逸山心中暗道“不好”,后背上的冷汗象是瀑布狂下。 没有真气护着,他用肉拳与沈云的真气对上,搞不好整条胳膊都会被砸得粉碎。 “不!”他连忙收拳,“我输了!” 话音刚落,亮银色的拳头停在半道,离他的肉拳仅有一指之遥。 拳风猎猎,如刀似剑。 刘逸山的发髻见风而落。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拳风止。长长短短的乱发刷的笼了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刘逸山禁不住簌簌发抖——沈云的真气与内力竟如此契合,完全做到了金刚拳所要求的收放自如。 这一点,他更是差沈云多矣。 第二七九章 真的死了 不!这不是真的! 刘逸山回过神来,心里象是有个声音在斯里歇底的咆哮:“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他,刘逸山是天神宗金刚山的第五百二十三代嫡系传人。 只有他的金刚拳,才是正宗的! 沈云,绝对是使了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竟也敢玷污金刚拳! 所以,沈云,必须死! 血红的眸子里划过一道精芒,右拳停在半空没有动,但,他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突然现出一根金色的长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象吐着杏子的金蟒,直指沈云的喉咙。 “金蟒出洞!” 他要戳穿沈云的喉咙! 就算戳不穿,也没有关系。他夹的这根长针是用五种剧毒的蛇毒精心淬过的。哪怕针尖只是将沈云的皮肤刺破一点点,沈云绝对再活不过三息! “找死!”沈云轻喝。本来已经收住的右拳之上又是银光大作。 呼——,拳风再起。 哗啦!长针寸碎,只余一只肉掌。 该死的,偷袭失败! 刘逸山大汗淋漓,飞快的再次求饶:“我错了……” 可是,这回,那个风驰电掣的亮银色拳头没有再停。 “砰!” 它狠狠的砸在他的肉掌之上。 “啪啪啪……” 一道浑雄炙热的纯阳之气,自左手注入他的整条左胳膊。真气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白骨粉碎。 “啊——”刘逸山惨呼。 他受不住这劲道。当即,整个身子打横向后飞出数丈,接着,象只破麻布袋,重重的落在地上。扬起一阵老高的雪屑。 刘逸山喷出一口老血。剧痛袭来,两眼直发黑。然而,冰冷的积雪堆在断胳膊上,又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扭头一看,顿时“啊啊”的尖叫。 整条左胳膊都没了! 齐根而断! 一只手,叫他以后如何使金刚拳? 他还要脱凡超俗,做大修士,长生不老…… 都没了! 所有的一切,全被沈云毁了! 心,轰隆一声,塌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喉咙里再次涌上腥甜,刘逸山接连喷出数口老血,瞪着一双没有焦点的血眸,用尽最后的气力破口大骂:“沈云,你恩将仇报,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沈云收了拳头,见刘逸山骂过之后,仰面躺在雪地里,再也没了动静,心道:又要使什么诡计? 因为枣红马被抢,这一路他都是用轻功跑过来的。所以,每隔二十余里,便要寻个隐蔽之地藏身,恢复真气。 那日,来到这山谷时,他又真气耗尽,不得不停住。于是,他无意之中发现这个山谷的后面有一条小道。看山脉的走向,竟是通往仙都。 当时,他急着赶去陈家庄救傅雷,故而没有往深入想,只是暗忖:莫非这条小道能通往仙都? 后来,到了陈家庄,他亲自去河东,扒开一尺来厚的积雪,找到了多处被烧焦的墙根,他才相信挑水少年说的话。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栽倒在雪地里。 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陈家庄,跑到旁边的山头上去的。 只知道,等他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山顶吹了一夜的冷风,冻得跟根人形冰棍似的。 好在百宝囊里不但有热水,而且配有驱风散寒的草药。冷静下来的他,找了个背风之处,煎了一大碗草药汤子,滚滚烫烫的喝下。很快,出了一身大汗。接着,他又练了三遍心法,彻底治好了风寒。 然后,就在那里,他将在仙都再次遇到馆主大人与傅大哥的点点滴滴,在心里细细的捋了一遍。 最终,他觉得说谎的那个人,不会是傅大哥。 馆主大人为什么要骗我? 他把我骗到陈家庄来,意欲何为? 如果我是馆主大人,这一路上,会选择在哪里下手呢?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小道与官道相汇的这个无名小山谷。 刘逸山在石崖上等了他两天两夜,殊不知,他藏身于山谷对面的山头上,也是差不多等了两天两夜。 他亲眼看着刘逸山从小道走进山谷,又是亲眼看着后者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堆东西在山谷里布设机关、陷阱。 刘逸山是个很细心的人。布置妥当之后,又仔细了一圈,这才去石崖上等他自投罗网。 沈云又等候了一天,确定刘逸山没有后手之后,这才暗地里动手,拆掉了所谓的“天罗地网”,将那些机关与弓弩尽数收入百宝囊里——他并非是看中了这些粗糙的机关装置,而是担心被刘逸山发觉了。 接着,他在杂树林里,用水符、火符,还有爆破符布了一个最简单的三才陷兽阵。这是他的后生——即便打不过刘逸山,也能借用符阵之威,杀掉他。 也正因为有了这张底牌,所以,他才敢弃劲风拳,而用金刚拳与之对拳。 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见刘逸山仍然是纹丝未动的躺在雪地里,沈云运转真气,双拳在胸前齐转。 呼——,掌风起。 他的胸前,两掌之间,现出一个白色的小气旋。 立时,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数十个小光点,绿的、黄的、红的……其中以绿色的小光点最多,几乎点了一半。 沈云提气,慢慢合拳。 两掌之间的小气旋亦慢慢缩小,由原来的汤碗大小,最终变成了只有牛眼酒盅那般大。 被气旋吸引过来的小光点们象是一群调皮的孩子,原本,它们在气旋的外边上下左右飞窜,这会儿,全部一齐扎进了小气旋里。 沈云抬起双手,两掌之间的小气旋挪至眉心。 最后,“啪”的一声,将小气旋拍在眉心上。 气旋应声而散。但是,那数十点小光点却尽数钻进了他眉心的印堂穴之中。 顿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眼前一亮。 他再抬眼看向数丈之外的刘逸山。只见他象一只被蒸熟的大馒头,无数暗灰色之气,自他周身的穴位里汩汩的涌了出来。 刘逸山,真的死了。 没有使诈。 江湖上,诈死的法门五花八门,令人防不胜防。但沈云很自信,他的这个法门,纵然是再逼真的诈死,也能轻松识破。 第二八零章 一出好戏 这一切,得归功于那次的玉栖观之行。 沈云自从在玉栖观做了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之后,发现自己如果运转真气,集中注意力,便能从四周也看到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彩色小光点。 只是,有的地方小光点要多一些,而有些地方小光点则少得可怜。 这些小光点是什么?它们有什么用?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他惊喜的发现: 首先,在小光点多的地方,他往往都会觉得神清气爽。相反,小光点少得可怜之地,要么是臭水沟,要么是垃圾堆…… 其次,以真气为引,他能将这些小光点吸入身体的穴位之中。 这是从玉栖观的那位小道童身上得到的启发。那天,他无意中发现小道童的周身要穴上都有一个小气旋。每一个小气旋都有微弱的气流涌入其中。再联想到做的那个怪梦,他也试着用小气旋去捕捉这些小光点。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发现。 因为小光点被吸入不同的穴位之中,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比如说,吸入丹田里,他的真气立时暴增。他试过,如果小光点足够多的话,真气最多能大增三倍,持续时间可达一个时辰。 这一次,他能正面与刘逸山对拳,首先当归功于这个重大的发现。 他的运气不错。发现此处的小光点丰富,足以让他的真气大涨三倍,更令他有恃无恐。 而如果将小光点们吸入眉心的印堂穴里,他就会象戏文里说的开了天眼一般,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譬如,死气。 所谓死气,是沈云自己取的名字。将小光点吸入印堂里后,他能看到人们的穴位里会持续往外冒气。同时,身体越好,冒出来的气,颜色越白;气体越差,冒出来的气,则会带一丝丝灰色。 极端的现象是,刚刚咽气之人,周身穴位大开,汩汩的往外涌暗灰色之气。 大约半刻钟之后,冒气的速度陡然放缓。暗灰色的气变成黑色,有如游丝。待尸体变得僵硬,黑气方绝。 他将这些灰色之气,取名为死气。至于黑气,他认为也是死气。死气浓了,便成了黑色。 而江湖上的种种诈死,主要用的是龟息憋气之术,在死气上面做不来假。 刘逸山狡诈得很,他哪里敢冒然上前探查其生死?用这个法门最好不过了。 冰天雪地里,死气散得更快。 不到半刻钟,沈云看到刘逸山身上的死气陡然转弱,断断续续的冒出来的死气皆是黑色的。 这时,他才慢慢的走过去。 刘逸山躺在那里,脸色灰白,目眦尽裂,一脸狰狞。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第一次在正院见到他的情形,沈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伸手将他的双目合上,通身的恨意顿时消了一大半。 接下来,他搜查了刘逸山的尸身。除了两只储物袋,再无所获。 那是两只很寻常的储物袋,都是九成新,不象是老刘家祖传下来的。 沈云用真气随便打开其中一只。 里面装的金银。银票、金叶子,以及一些散碎银子,加起来,折算成银两的话,还不到三万两。 还有一只牛皮水囊和一包白面馒头。 这些是刘逸山带的干粮。这两天,沈云见他吃的就是白面馒头。 沈云收了金银,至于吃食,则被他一古脑儿扔进了火堆里。 火舌乱舞,转眼便将它们吞没,散发出烤馒头的香味儿。 沈云用真气打开第二只储物袋。 “叭嗒!叭嗒!” 从里头掉出用白麻布捆得严严实实的两大件。 这是……沈云微怔,旋即,心中泛起悲意,双手不由轻颤。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其中一件的麻绳。 白麻布散开一解。露出秦管事的脸。 脸色灰白,七窍流血,已气绝多时。 沈云一把扯开白麻布,看清尸身的情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青布棉袍的整片胸襟都没了。现出皮肉翻卷的胸脯子。胸骨尽断。 金刚拳的“掀波逐浪”!刘逸山全力一击。 再看到秦管事右手仍紧握着一把九环宽刀,沈云心里纳闷极了——难不成刘逸山放了秦管事,与比了一场? 一个是武宗,一个中级武师,这样的比武有意义吗? 搜查过后,他又解开了第二件的麻绳。 是傅雷! 见他张嘴瞪目的愕然状,沈云心中刚刚退下去的那一大半恨意又噌的腾起。 死在一直敬重,视为亲父的师父手里,傅大哥怎能瞑目! 沈云忍住悲意,掀起白麻布,查看傅雷的死状。 胸口中了一刀。 刘逸山用秦管事手里的那把九环宽刀杀死了傅雷。 他到底意欲何为? 目光在面前的三具尸体上打了几个转,沈云恍然大悟:刘逸山,你好毒的心肠! 刘逸山杀掉了傅雷与秦管事,并做出两人同归于尽的假相。沈云相信,他自己肯定也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假死。 如此一来,玉密使会误以为老刘家这一脉已绝,不会再追捕。 甚至于,沈云高度怀疑,当年,刘逸山收傅雷为徒,就是为的有朝一日桃代李僵! 此时,他再看刘逸山的尸体,只觉得厌恶之极。 不再有一丝旧情,他将秦管事与刘逸山的尸身堆在一起,直接往上打了一道火符。 “呼——”,火焰腾起。两具尸体象纸片一样卷了起来,数息之后,化为灰烬。 至于傅雷的尸体,他仍然用白麻布包起来,收进储物袋里——在菱州,有落叶归根的风俗。傅雷于他有恩,他不忍见其客死他乡。所以,等游学完毕,他会带傅雷一同回菱州,择一风水宝地,好生安葬。 事已毕,沈云没有再停留,几个纵跃,离开了山谷。 “轰隆隆……” 在踏上去仙都的小道之时,他启动了三才陷兽阵。 火光冲天,爆破声此起彼伏。 石崖塌了。 紧接着,两面的山坡上接连“呼啦”巨响。 雪崩了! 不过,这一切已与沈云无关。他施展穿云步,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一刻多钟之后,黑夜重归寂静。 左面山头上,一道蓝色的身影从一块巨石后面现身出来。 如果沈云还在这里,定会惊落下巴:玉栖观的李道长,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李道长一路暗中跟着沈云,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此刻,他看了看被因雪崩而填平的小山谷,再看看沈云消失的方向,轻拍额头,自言自语道:“我该不是眼花了吧?这个沈云明明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怎么也能引五行灵气入体呢?还有,他引气入体的招式好不怪异!我不但没有见过,而且连听都未曾听说过。有古怪!必须马上回去说与白师兄听。”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书友雪儿2310的月/票,谢谢! 第二八一章 收拾首尾(一) 小道比官道近了差不多一半。第二天的黄昏时候,沈云回到了仙都。 他先是易容成秦管事的样子,回了虎跃堂。 “秦管事,你回来了?”正好是晚饭点,他在藏书阁的院门口碰到了往外走的张管事。后者见了,一脸喜色,“家中的事,都料理妥当了?”秦管事回来了,是不是自己就可以休息了呢? 沈云苦笑:“我是回来辞差事的。” “啊?”张管事好不失望,“你要走了,不做了?” 沈云点点头:“家里实在走不开。”说罢,匆匆一抱拳,径直走进了院门里。 张管事转过身来,望着他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真的还假的?” 沈云直接走到秦管事的屋子前。 门上一把大锁。锁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确实是多日不曾动过锁。 沈云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钥匙——刘逸山是个很重视细节之人。为了更象模象样,他并没有搜走秦管事身上的东西。这把铜钥匙,是沈云从秦管事的袖袋里搜出来的。 开了锁,沈云屏息,推开门。 一股阴冷之气,夹着霉味儿,扑面而来。 上一次,抓住秦管事后,他与傅雷一起悄悄的潜入过这间屋子。那时因为刘逸山给他们俩派了活:一是搜查屋子,看能否有所发现;二是伪造出秦管事匆匆外出的样子。 沈云环视屋里,到处蒙着一层薄灰,所有的摆设纹分未动,仍是他与傅雷当时布置出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刘逸山后来并没有进来过。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上次搜查的时候,他们俩什么也没有找出来。在陈家庄的时候,他再细细回想,总觉得不太对劲。最后,反复的思来想去,他觉得是柜子里的那一匣子钗环首饰有古怪。因为那些钗环非金非银,样式简单,做工也粗糙得很,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秦管事一个大男人,收一匣子这样的首饰。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此番,他特意再潜进秦管事的屋子,就是为了那只木匣子而来。 沈云小心翼翼的打开柜子。 那只木匣子还在。 他打开匣子,里面仍然乱七八糟的摆着满满一匣子的便宜首饰。 此时不是细看的时候。沈云“啪”的复又盖上匣子,将之收入百宝囊里。 反正已经来了,说不定上次有遗漏之处……沈云又搜了一遍屋子。 还是一无所获。 待到外面天黑了,沈云改而易容成刘逸山的样子,从窗子翻出去,乘着夜色,悄悄的潜入了东阳院的后门,故技重施,先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刘逸山的起居室——在刘逸山的身上只搜出了不到三万两的财物,并且连本象样的秘籍也没有找到。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信,老刘家传到刘逸山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剩下了。所以,刘逸山肯定是没把老刘家传承下来的东西带在身上。 以他对刘逸山的了解,那些东西不是藏在起居室里,便是藏在书房里。 刘逸山的起居室可以用“简朴”二字来形容。先前,沈云见了起居室的样子,还挺敬佩刘逸山的。如今看来,后者分明是有如惊弓之鸟,把卧室布置得如此简单,是为了方便随时跑路。 这也使沈云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刘逸山一定是把老刘家的传承藏了起来。 到底藏在哪里呢? 沈云细心的屋子里翻找起来:床铺、柜子、桌子…… 甚至,屋子里的地砖,还有屋顶的横梁、四面的墙,他也一点一点的用匕首轻轻的敲了敲。 近一个时辰过后,他一无所获。 看来不在起居室里。 沈云整了整衣容,去了书房。 之前听傅雷提起过,刘逸山在东阳院一共有内、外两间书房。其中,内书房为其练功之地;外书房主要用来接见管事们、处理庶务。 沈云曾去过外书房。而内书房,他只是被傅雷带着从门外经过一回。 是以,他先去了内书房。 一进门,他的目光便被北面墙根下摆的那只大铁锅牢牢的抓住了。 这只象口大水缸一样的大铁锅,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年在刘家拳馆的时候,他天天都会看到它。那时,它与另外六只大小不同的铁锅一并摆在厨房的灶台上。 三尺高,径长七尺半,据说一次能煮两百斤白米饭,是刘家拳馆的第一代馆主刘太公生前所铸。 看到此锅,沈云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刘爷爷当年跟他说古的情形。 往事,不堪回首…… 深吸一口气,他弹掉眼角的泪珠子,径直走了过去。 刘家拳馆被刘爷爷烧得精光,而如今,这只笨重的大铁锅却出现在刘逸山的内书房里。沈云很难相信刘逸山此举纯粹是怀念在石秀县的那段过往时光。 他曲指轻叩铁锅壁。 “嗡——”,铁锅发出沉闷的长鸣。 与寻常的大铁锅无异。 铁锅的双耳,还有锅边都铸有古朴的回字纹。沈云心里揣测道:莫非和师父传下来的雕花宝盒是异曲同工? 果不其然,一番细看之后,还真叫他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位于左耳正中的那一小段回字纹比其它的纹路要亮一些。 沈云试着往这段回字纹里注入真气。 哈哈,找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十石左右的储物空间。书本、武器、金银财宝……里头被塞得满满当当。 沈云略微翻了一下那些书。很快从中找出一本刘氏家谱。 他拿出来,飞快的翻了翻。 没错,就是它! 沈云仔细检查过,发现没有机关之类的,这才将大铁锅也收进百宝囊里,心道:相比于我们青木门的传承,老刘家传下来的这点子东西真心不够看的。 东西到了手,他没有再逗留,当即悄悄的离开了东阳院,返回藏书阁,又从窗子翻进秦管事的屋子里。 第二天清晨,沈云依然易容成秦管事,去东阳院辞差事。 “长老大人不在。”东阳院的一个管事告诉他,“长老大人没有留下话,我们底下的人哪敢妄猜大人们的行踪?” 沈云着急的挠头:“我,我家中有事,今天真的要赶回去,耽搁不得。”管事问清他是要辞差事,“哦”了一声:“你写了辞呈没有?你们藏书阁那边又不是机要重地,你留下辞呈,等长老大人回来,我为你代交即可。” 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沈云欢喜的取出来,双手交给管事;“有劳了。” 管事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按规矩,你要把你的屋子空出来。钥匙交给藏书阁今日当值的管事。” “谢谢,真是太感谢了。” 一刻多钟后,很多人看到,藏书阁的“秦管事”包袱款款的离开了虎跃堂。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二八二章 收拾首尾(二) 沈云见四下里无人,钻进了路边的一条偏僻小巷里。将行李包袱收进百宝囊里,他洗掉易容,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棉袍,出了巷子,回家而去。 齐伯他们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他。见他回来,丁叔欢喜的跑进院子里,通知其他人:“沈爷回来了!” 闻声,齐伯等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从各自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沈爷,您回来了!” 大家闻着他嘘长问短。尤其是阿花姐,连声说他变瘦了,要给他好好的补一补。 “膳堂里的饭菜不养人。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吃食上可不能亏着了。您先回屋喝口水,奴家给您做饭去。” 说着,她捋起衣袖,急吼吼的往厨房去了。 “哈哈哈……”大家都被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逗乐了。 沈云也笑了。他的心里泛起阵阵暖意,迅速驱散了刘逸山给他带来的阴霾。 因为他之前捎了信回来,说要出一趟远门,所以,东厢房里没有烧地龙。 这会儿,他回来了,齐伯赶紧的招呼老罗帮忙,一起去烧地龙。 沈云将人叫住:“先不忙。老罗,你去找赵宣,叫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老罗得令,转身往外头去了。 不多时,赵宣过来了。 此时,东厢房的地龙还没有烧起来。齐伯送了一个炭盆过来。 “你那边现在情况如何?”招呼赵宣坐下后,沈云直接发问。 赵宣如实以对:“听说您出远门了,我正着急呢。张主簿那边情况有变。五天前,他突然往羊毫那里派了两个护卫,说是保护,实则是看守。如今,羊毫外出没先前那般方便了。” 看来是仙府那边与秦管事失去联系,担心生出变故,有所动作。沈云心知肚明,却不好告诉赵宣。想了想,问道:“仙府那边呢?有什么动静没有?” 赵宣摇头:“打听不到。” “现在羊毫还能出来吗?”沈云又问。 “可以,只是要麻烦一些。” “那就好。”沈云点了点头,“我担心事有变故,羊毫再呆在张家,会有危险。你用陈家老二,尽快把他换回出来吧。以后,还是要继续盯着张家,不得有丝毫的放松。” 秦管事已死,刘逸山与傅大哥也都死了。一个多月后,仙府那边要上哪儿抓所谓的叛军去?自然的,张主簿想捎带着给他也扣上一顶叛军帽子的谋划也破产了。羊毫继续易容成陈家老二的样子,留在张家,已没有必要。而张主簿心思狠毒,又一心要置他于死地。所以,继续监视这家伙却是必须的。 “是。我马上安排。” 陈二爷是见过赵宣的,且被严刑拷打过。赵宣哪里敢直接将人换回去?是以,第二天,半夜的时候,张家的后院不小心走水了。 万幸的是,发现得早,火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便被闻讯赶来的家丁护院们扑灭了。 火灭掉后,管家立刻派人清场,发现财务损失不大,只是烧掉了一间柴房,还有与之相邻的那堵院墙倒塌了;人员伤亡也不大,两个轻伤,一个重伤。 重伤的那个是老爷门下的一个清客,就住在柴房后面的那个小院里。估计是看到外面起火后,他起来灭火。不想,倒霉得很,院墙突然倒塌,将他砸在底下。 幸好他院里的两个护院得力,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从断墙下面扒拉了出来。 遍体鳞伤,一身的血。 当时,管家以为是砸死了。一个护院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伤者的鼻子底下探了探:“还有气。” 老爷才给这位清客送了两个护院过来,说不定是想要重用他呢。伤得这么重,管家生怕会出什么闪失,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出府去请郎中。 很快,郎中过来了。 花了半个多时辰,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郎中将人直接包成了大粽子:伤者还未醒。他全身上下缠满了白纱布,一双手更是都夹上了木板。仅脸上露了一双眼睛、一张嘴,总共三个大窟窿。 “命是保住了。天亮的时候,应该能醒过来。只是,嗓子被烟火熏坏了,以后怕是发不出声来了。”郎中刷刷的一张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连吃三付。两天后,我再来换药。” 象这样的小火灾,是不用向老爷汇报的。但是涉及老爷有可能要启用的一名清客,管家便不敢隐瞒了。第二天早晨,他去前院向张主簿汇报了昨晚的火情。 “陈二被院墙砸伤了?”张主簿皱了皱眉头,“你仔细检查过了,真的是意外?” 起火的地方是府里的后院,所以,必须,也只能是意外啊。管家童叟无欺的点头,一口咬死:“那院墙是被雪水浸坏了,原本计划春天里,雪融了,扒倒重新砌过。陈二爷也知情,平常从不往那墙下去。昨晚,他可能是被外头的火惊着了,一时忘了,跑那墙底下去看火,结果被砸到了。” 张主簿当然相信自己的心腹,闻言,淡声说道:“人没事,就好。” 管家小心翼翼的又说道:“郎中说,陈二爷的嗓子被烟火熏坏了,以后可能出不了声。” “说不了话了?”张主簿微怔,“没事。他还有手,能写字就行。” 管家暗中长吁一口气,心道:陈二爷的一双手也被砸折了,但郎中已给接上,外面夹上了板子,想来伤好之后,还是能写字的。 却不知,那郎中离开张家后,很快拐进一条小巷,进了赵宣暗中买下的那所宅子的后门。 “如何?”赵宣坐在偏厅里,身上的夜行服还未换下来。 郎中抱拳:“幸不辱命。没人发现陈二的身上有旧伤。两天之后,我会再去亲自给他换药。再过个三五天,他的一双手若不重新接骨,便要废了,就算伤好了,以后也写不了字。” 赵宣哈哈大笑,连连道“好”。笑过之后,又吩咐道:“行事小心些。张主簿比千年的老狐狸还要狡诈,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千万莫露了破绽。”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八三章 水墨莲花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云独自在东厢房的里间,从百宝囊里拿出了老刘家的那只大铁锅。 先前,在刘逸山的内书房里,没时间细看,这会儿,他可以仔细的清点一下老刘家的传承了。 满满的十石东西,没法全部一起摆出来,只能一样一样的清点。 这些东西里最多的是真金白银和通用银票。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若是全部折算成银子,不会少于一百万两。 眼下,沈云手头宽裕得很,不缺钱用。这些钱财,被他统统收进了师父留下来的雕花盒子里。 其次,是书本秘籍。他数了数,总共有两百一十三本书。《金刚拳》的手绘本就在其中。 沈云将之拿出来,随手翻了翻,心道:看来当年傅大哥给我的那本《金刚拳》只是一本手抄本。难怪在郑家庄的时候,刘逸山说烧就烧了,不曾有半分犹豫。 他将所有的书都清理出来,暂且放进百宝囊里的一口空缸里——师父留下的那些书,在百宝囊里都是分门别类摆放的。这些书,他看完后,也会按类别收进那些书柜里。 剩下的是一些两指宽,一指长,切割得齐齐整整的白玉,有四五百枚之多。它们被整整齐齐的码在一只扁扁的大红漆扁匣子里。 这些是什么? 沈云从匣子里随手拿起一块来,放在烛光前照了照。 玉质剔透,没有刻任何图文。跟达官显贵们佩戴的平安无事玉牌很相像。 不过,沈云知道,这些绝不可能是平安无事玉牌。一来,它们的玉质只能说是中上,远远没有达到传世的品质;二来,老刘家传这么多的平安无事玉牌下来,能做什么? 他试着将之握在掌心,输入真气。 不见白玉有任何变化。 想起曾经在鸿云武馆里读到过的一本杂书,里头提到了“滴血认宝”的说法,沈云咬破右手食提,也试着滴了一滴血。 殷红的血珠子落在白玉牌上面,许久都没有动静。 滴血认宝,无效。 罢了。机缘未到。沈云用棉巾子擦掉了那滴血,将白玉牌放回原位。这一大匣子的白玉牌都被他放进了百宝囊里。 至此,大铁锅左耳的储物空间,变得空空如也。 沈云讶然:老刘家的传承里居然没有灵石、灵珠。 他们的家底真是薄啊。摇了摇头,他将大铁锅也收进了百宝囊里。 清点完毕,沈云仍没有睡意,便拿出从秦管事的房里搜出来的那一匣子钗环饰物,一一察看。 当他从匣子里捡起第五根钗子时,手里不由一顿——这根钗子要略微轻一些。 有空心? 沈云眉头轻跳,将钗子放在耳边,拿起刚刚检查过的一只钗子,从钗头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轻敲。 果然,敲到接近钗尾的地方,他听到了一声异样的轻响。 就是这里了! 沈云试着轻轻按了按那里。 “啪嗒”一声脆响,钗尾弹开来,现出米粒长的一截空心。 里面装着一个小纸团。 沈云用另一根钗子将之撬出来,小心翼翼的在小炕桌上展开。 唔,带黑色图纹,比他的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看来这只是一块小碎片。肯定还有其他碎片被用同样的方式藏在这些钗环饰品里。 沈云用一小片符纸折了一个简易的小纸袋,收好小碎片。接着开始找其他的小碎片。 不一会儿,他找到了第二块小碎片。它的大小和前面那片差不多,也是画着黑色的图纹。 沈云将两块碎片试着拼了拼,发现它们并不是挨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他要找的小碎片多着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秦管事要藏得如此繁杂? 沈云按捺住好奇心,接着找…… 最终,他一共从匣子里找到了七块小碎片。 不到半刻钟之后,沈云将它们拼拢来了。 却不想,只是一块更大的碎片——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小纸片上,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水墨莲花。不方不正,也不圆,边缘粗糙得很。背面干干净净。这一片,应该是从某幅水墨画上抠下来的。 沈云对书画,还有纸墨之类的了解都不多。他盯着小小的水墨莲花看了许久,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秦管事大费周折的收着它,自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沈云决定等天亮后,请赵宣过来看看。后者世代跟文房四宝打交道,说不定能从中看出什么名堂来。象上一次的“十里坡”,不就是赵宣揭开的答案么? 第二天,不等沈云叫老罗去请人,丁叔进来通传,赵宣求见。 沈云心道:这么快就将羊毫换出来了? “请他进来。”他从百宝囊里取出装着水墨莲花碎片的简易小纸袋。 “是。” 不一会儿,赵宣自外面进来了。 坐下后,他简要的汇报了昨晚的行动,末了,说道:“羊毫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我叫他去南郊的庄子里暂住一些时日。等这边的事过去了,再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主簿那人是出了名的狡诈,如果叫他碰巧看到羊毫,难免会起疑心。 沈云点头:“如此甚好。”说着,他从怀里拿出简易小纸袋,递向赵宣,“你帮我看看,能从这里边看出些什么来。” “是。”赵宣双手接过。 低头一看到手里的简易小纸带,他不由“滋”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笑道:“主公,这种符纸市面上很少有。在天帝庙里,用这种品质的符纸画出来的平安符,少说也要五六百两银子才请得到。” 竟然卖得这么贵!这哪里是卖符?分明是打抢,好不好!沈云心里啐了一口,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在哪里有这种符纸卖吗?” “知道啊。”赵宣张口答道,“在天帝庙,花十两银子就能请到一张这么大的符纸。” 空欢喜一场……沈云好不失望:“花十两银子去买一张空白符纸?” “哦,我们这里有一种说法,从天帝庙请到的这种符纸能治小儿夜哭症。要是家里有小儿晚上哭闹不止,大家就会去天帝庙请一张来,烧成灰,化在水里,喝掉。”赵宣答道。 呃,这个不是重点。沈云摸了摸鼻子:“你再看看里面的纸片。” ===分界线=== 今天是元宵佳节,某峰祝亲们,花好月圆,节日快乐! 第二八四章 东阳院的八卦(上) 赵宣打开小纸袋,从里面拿出那枚碎纸片,翻来覆去的看过后,慢慢说道:“这种纸,寻常得很。到处都有卖。倒是上面拓的莲花纹很特别。现在很难看到这样的技艺了。据我所知,一百多年前,这种技艺便已失传。” 不是画上去的?沈云追问道:“能看出来是什么雕件吗?” 赵宣答道:“这种技艺以前主要是用于雕刻年轻女子们佩戴的玉佩。每一套这样的玉佩至少有三块形状、大小不一的玉片组成。我的曾祖母传了一套这种雕工的玉佩,不过,比它要粗糙得多,不可同日而语。” 沈云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三个字——玉密使! 如果真如赵宣所言,这朵水墨莲花是玉佩上的拓纹,那么,十之八九是玉密使的。 不知秦管事使了什么手段,拓下了玉密使身上的一块玉片的花纹。如果被玉密使发现了,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杀的。所以,才如此大费周折的保存起来。 而秦管事之所以冒着丧命的危险,拓下这玉纹,定是见识了密府行事之狠毒,想通过这组玉佩查出玉密使究竟是何人,从而寻找机会反噬。 当然,这些通通都是猜测。秦管事既死,这片水墨莲花已然成了悬疑。沈云也没指望,通过它从人海里找出玉密使来。 通过此事,他对赵宣的赏识又多了一分。他有意建立一支自己的暗探人马,赵宣有勇有谋,且见识过人,可委以重任。不过,此事暂且不急,待解决了张主簿这个麻烦再说。 至于张主簿……也急不得。暂且有赵宣盯着,沈云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新心法上面。 四天之后,又轮到沈云与张管事交接。下午的时候,他返回虎跃堂。 张管事看到他,喜出望外,张了张嘴,却又面现迟疑。 “有事?”沈云见状,主动问道。 张管事满面堆笑:“您这些天没在,还不知道秦管事已经辞了差事吧?” 沈云故作惊讶:“确实不曾听说过。他什么时候辞的差事?” “是几天前。秦管事突然回来了。中午的时候,小的还在院门口碰到了他呢。小的还以为他是提前消假。哪知,他却是特意回来辞差事的。”见他也感兴趣,顿时,大受鼓舞,吧啦吧啦的说起了八卦。末了,信心满满的预测,“秦管事还会回来的。” “你肯定?”沈云不由挑眉。 张管事确定的点头:“他的工钱还没结呢。” 沈云闻言,心里“咯咚”作响,暗道:哎呀,忘了这一茬…… 有谁辞差事,不结工钱的?这绝对是个大破绽! 这时,张管事又说了:“金长老不在。我们藏书阁归金长老管,没经金长老点头,谁敢给他结工钱?所以,秦管事倒霉,只能以后得了空,再特意回来一趟,结了工钱。” “有道理。”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秦管事对我颇为照应,到时,我作东,请他吃顿饭,算是替他饯行。我初来乍到,不知道附近哪家馆子的口味好,还要劳驾你帮忙挑家好的,陪秦管事喝几盅。” “哎哟,您真客气!谢谢您了。”张管事满口应下,打着拱,笑成了一朵花儿。 沈云问道:“秦管事走了,对我们藏书阁,金长老有什么新的安排没有?” 张管事是那种顺竿爬的性子,尤其是说八卦的时候。不复有先前的拘谨,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上午的时候,小的去东阳院那边求见金长老。没见着。他们说,不但金长老没回来,这个把月来,傅爷也没见人影。”顿了顿,笑嘻嘻的打了个拱,“依您看,我们这边该是什么章程好?” 沈云摆手:“我才来,连地头都没摸熟呢。再说,我只是过来游学的。游学完了,我还要回鸿云武馆。张管事,你是藏书阁的老人。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你拿主意便是。” 张管事听懂了——这位爷,是来藏书阁里混日子的。人家没想掺和进来。 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张管事真正的笑到了眼底:“您客气。小的也不喜欢变来变去,要不,还是依之前的?“ 沈云点头:“行。这半月,我轮值。十五天之后,你再来交接。” “好的咧。”张管事象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不过,他可不敢占这位爷的便宜,是以,主动补充道,“要是金长老回来了,有新的安排,您这回多轮的班,小的补回给您。” 沈云本来就不排斥轮值。多当值几天,他正好多在小书库里看几天珍本。只是按藏书阁的规矩,身为管事,也不能擅自去小书库里看书。所以,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当着人,他不能对轮值这事太热心了。是以,他笑着应道:“好。” 很快,交接完毕。张管事打拱笑道:“这些天,要劳您费心了。小的有位朋友新添了个大胖小子,小的要出一趟远门。您放心,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小的也会准时赶回来。” 言下之意,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不会呆在藏书阁里。 如此甚好!我可以放心的去小书房看书了!沈云按下心里的喜意,微微颌首。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张管事提前一天回来了。第二天下午,他去藏书阁一层与沈云交接,拧着眉,直摇头:“金长老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东阳院那边都乱了。” 这半个月里,沈云过得很充实:白天,除了去膳堂吃一日三餐,他都泡在小书库里。先后从里头录了三本珍本出来;晚上,练新心法、打拳、画符……每晚都是子夜时分才洗漱睡觉。 至于东阳院那边,他也有关注,却不曾听说,东阳院生乱。 “他们怎么了?”闻言,他问道。 “小的听李管事说,上午的时候,堂主大人特意差了武管事去东阳院询问。武管事是堂主大人的心腹。他来问话,就表示这事已经惊动了堂主大人。李管事说,听武管事透出来的意思,堂主大人这回是真生气了,要问责金长老。您说,他们东阳院那边能不心乱吗?”张管事看向东阳院那边,撇撇嘴,“这回,他们要倒霉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二八五章 东阳院的八卦(下) 沈云没法不关注东阳院那边的动静。闻言,他有意留下来看事态的发展。却不料,第二天,一大早,门房那边过来通传:“沈管事,外面有一个叫做赵宣的年轻人,自称是您的街坊,说是有急事找您。” 三条街的街坊们依附沈云,并没有在仙府过明路。在外面,他们还是街坊。 沈云知道赵宣没有急事,不会找到虎跃堂来。 莫非是仙府或张主簿那边有了动静?他急急的去了山门。 赵宣站在马车旁,正翘首望着山门里。看到沈云的身影,他连忙迎上去:“沈爷,有件事,得请您帮个忙儿。”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托辞,点头道:“不急,慢慢说。” 赵宣应了一声,伸手做了请的手势:“外边冷,您去车里坐坐。” 两人先后上了车。 待马车动了后,赵宣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陈家老二,被毒死了。” 沈云微怔:“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赵宣说道,“中的是砒霜。张主簿在守城门的仙符兵里有人。夜里的时候,他们将尸体用破草席卷了,直接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我的人怕中计,一直在暗处守在天亮,才敢近前查看。” “这些天,张主簿有什么动作没有?”沈云略作沉吟,问道。 赵宣摇头:“他和往常无异。”顿了顿,有些迟疑,“只是……” “只是什么?” “昨天下午,他下衙回府,看到大门的台阶上有些残雪没有扫干净,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车夫手里的鞭子,抽得门房里当值的两个小厮皮开肉绽。”赵宣说道,“我的人盯了他们家那么久,他当街亲自抽打家里的仆从,还是头一次。看情形是在衙门里被气极了,拿那两个小厮出气。” 沈云的心思转得飞快——白天在衙门里受了气,晚上,就下令毒死了陈家老二……还有,虎跃堂这边,堂主突然关注刘逸山师徒的去向……会不会是仙府大老爷久久没有联系到秦管事,取消了抓捕计划?所有的谋划都成了空,陈家老二已然成了废棋,于是,张主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毒杀了,以灭口? 据目前的情形来看,极有可能是这样的。沈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心道:只怕张主簿不会善罢甘休,一计不成,他还会又生一计。 “虎跃堂这边,昨天也有新情况。估计是仙府大老爷先前抓叛军的计划落空了。”他说道。 “难怪陈家老二被毒杀了。”赵宣恍然大悟,厌恶的拧着眉头,“张主簿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这回,他没能陷害到主公,不知道又要憋什么坏水了。” “所以,你要继续盯紧了他。”沈云叮嘱道。 他知道,秦管事与刘逸山都死了,很有可能会引来玉密使。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一是,刘逸山之死,他做得干净。如今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况且,小山谷都被冰雪填平了,纵然是玉密使,相信也查不出什么来;二是,明面上,他是得了宁都尉大人的推荐,才联上刘逸山的。之前,虽然虎跃堂里有风言风语,说他是刘逸山的关系户,也被刘逸山用实际行动避了谣。那些风言风语早就散了。 所以,只要他莫自露马脚,刘逸山与秦管事之死,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赵宣自是抱拳领令:“是。” 接下来,沈云问到赵宣准备回家,便搭乘他的马车,一道回了家——原本,他打算这几天住在藏书阁里,以便于打听东阳院那边的动静。然而,刚刚理清思路后,他发现自己险些犯了错。无亲无故的,他不应该如此关注“金长老”的去向才是。反正有张管事在,等他再回去交接时,肯定能听到详细的后续消息。 果不其然,半个月之后,沈云再回到藏书阁交接差事。张管事又吧啦吧啦的跟他说起八卦来:“东阳院的那些人这回真的倒大霉了。金长老和他的徒弟都不见了。堂主大人动了大怒,亲自坐镇东阳院查账。哎哟哟,这一查呀,东阳院里就没几个干净人了。才三天,那边已经有三个管事被查出来做假账。” “审过之后,堂主大人才知道,金长老看着兢兢业业,其实是假的。他基本上不管庶务。底下的管事们只要交足了孝顺银子,他从不管他们做事。堂主大人看了供词,气得大怒‘蛇鼠一窝’,当场就派人抄查东阳院。” “这回,堂主大人真的是被气得狠了。小的听说,金长老的房间也没被放过。为了追查赃银,东阳院的地砖都被一一撬开了。” 竟如此劳师动众?沈云大吃一惊,连忙掩饰道:“真的抄查出来了很多赃银?” 张管事气愤的撇撇嘴:“那边的人,个个都富得很呢。只是个寻常的杂役,最少的也是从屋子里搜出来了一百多两银子。而那些管事,哪个没有上万两身家!听说,堂主大人已经打定主意,等账目都查清了,就会报官。现在,东阳院那边已经不准闲杂人等进出了。” 沈云心里冷笑:仅仅是为了追赃,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可见,这些全是幌子。 “前天,堂主大人还派了人来跟小的讨要藏书阁的账目。”张管事继续说道,“小的将以前的账目交上去了,跟那人实话实说,我们藏书阁的账,一直都是秦管事管的。他是突然辞的差事。金长老又没有发下话来,小的哪敢擅自做主,去管账目上的事?那人听了,说是要回去禀报堂主大人,叫小的这几天不要外出。哼,小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在藏书阁等着他。” 沈云问道:“堂主大人有没再派人来?” “没有。”张管事耸耸肩,“昨天下午,堂主大人派人将账目送回来了,说是没有问题。还说,账目暂且由小的与您轮流管着。小的把账本都放在您桌上了。” 沈云摆手:“我哪会管什么账?看都看不懂。能者多劳,还是张管事多费心好了。” 果真是不想管事呢。张管事笑道:“账本先搁您那里。等下回小的当值时,再搬开。您看如何?” “好。” 第二天,沈云当值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一大撂账本,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结果,才翻了几页,便看到有好几处的账目不对——秦管事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然而,堂主那边却说账目没有问题! 这说明了什么! 沈云拧眉,心里又是一阵冷笑:原来,堂主大人也知道秦管事是密府的密探啊!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堂主还不知道秦管事和刘逸山都已死了。说不定,他,还有仙府大老爷、张主簿,他们都在猜测,是秦管事单方面提前行动,抓走了身为叛军的“金长老”师徒俩。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玉密使出现之前,所谓的抓捕叛军暂告一段落。他终于能清净一些时日。 果不其然,堂主大人快刀斩乱麻,在短短的五天里,便处理完了东阳院的一干事宜。如张管事所言,东阳院里的管事、杂役们都倒了大霉,统统以贪污、偷窃之罪名,被送往仙府。 东阳院被封了起来。藏书阁暂且由尤长老接管。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墓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八六章 你就是沈云? 藏书阁被尤长老接管的消息,张管事提前两天便告诉了沈云——他对此事甚是关心。这些天,他虽然没有当值,却一直没有外出,整日里往主院那边跑。 “尤长老?”沈云一脸茫然,“男的,还女的?”鉴于对堂主大人的一番猜测,他立马想的是:这位尤长老该不会是玉密使吧? 从秦管事被抓,到现在,已有两月。玉密使即便真的是在菱州,也该赶到仙都了。 “尤长老,您不知道啊?”张管事怔了一下,旋即,了然的点头,“哦,您刚来。不知道,也难怪。尤长老是堂主大人的师弟,一直管着威武院。“ 沈云淡淡的“哦”了一声。威武院,是弟子们习武之地,他自然是知道的。如此说来,尤长老不会是玉密使。 张管事跟沈云说了几回八卦,多少摸出了一些他的心思,见状,知道他对尤长老的事没有多少兴趣。想想也是,对于一个打定主意在藏书阁混三年的外乡人来说,尤长老的喜厌,与其何干? 抿了抿嘴,他知趣的笑道:“小的进来拿书。您忙。”说罢,在自己桌子上随意的拿了一本书,离开了。 尤长老接管藏书阁后,过了一天,派了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小厮过来请沈云与张管事去威武院。 威武院有三进,前院有一个比藏书阁整个院子还要大一倍的演武场。沈云他们俩去的时候,演武场上,弟子们喊着号子,正练得热火朝天。 沈云跟在后面,粗粗扫了一眼演武场。 场上约摸有四五百弟子,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他们按所使的武器和功夫路数,分成了十几个方队。每一个方队,皆有两到三个武师守在一旁。其中,一人施令,其余人主要是监督。也有武师会走到队伍里,帮弟子纠正姿势。 再看弟子们手里使的武器,可谓十八般武艺,样样尽有。不过,最多的是长剑,其次是刀与拳。 显然,这里的教学方式与鸿云武馆大相径庭。后者除了讲课的时候,很少把弟子们如此集中起来,一起练武。武馆只要弟子们每年按照各院的规定,完成足够数量的武学任务即可。至于弟子们何时习武,在哪里习武,只要不为争地盘打起来,武馆通常不会干涉。 两相比较,沈云自然是喜欢鸿云武馆的教学方式。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前院的正屋门廊下。 那里有两个青衣劲装的小厮守着。领他们来的那名小厮笑嘻嘻的问道:“两位哥哥,藏书阁的两位管事过来了。长老大人现在得了空闲没有?” 其中一位小厮走下来,上下打量着沈云与张管事,慢悠悠的答道:“藏书阁的啊……怎么才来?长老大人等大半天了!” 张管事闻言,连忙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他的手里:“劳烦小哥帮忙通传。” “等着。”那小厮得了荷包,动作利落了许多,噌噌的跑回去,进了门。不一会儿,他出来了,“长老大人召见二位。” 沈云在心里冷哼——堂主以贪污、偷窃等罪名将东阳院底下的管事与杂役送了官。然而,天下乌鸦一般黑。威威院里这两个小厮也好不到哪里去。 进门后,他飞快的看了一眼里边。 屋内,正对大门摆着一张白汉玉底座的虎皮屏风。小厮领着他们从屏风左边进了旁边的雕花门。 门后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尽头又有一道一样的雕花门。 小厮在门口站定,双手抱拳,低头禀报道:“大人,藏书阁的管事们到了。” 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声音:“叫他们进来。” 声音浑雄,有如洪钟。沈云暗道:尤长老的内功不俗啊! 他如果不借用彩色小光点的话,功力差其多矣。 是以,他初步断定尤长老少说也是中级武宗的修为。 “是。”小厮转过身来,向沈云与张管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齐进了门。 屋子不大,一进门,便能看到西窗下的火炕。 一位穿着鸦青色锦袍的大胡子盘腿坐在红漆虎腿矮炕桌旁,低头刷刷的挥笔疾书。 屋里就他一人。不用说,他便是尤长老了。 沈云飞快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 果然,他感觉尤长老体内的真气比刘逸山的还要厚实许多。 据他所知,刘逸山生前是初级武宗。尤长老的真气要厚实许多,远在其上,那么,至少是中级武宗了。 回过神来,沈云不由暗自吃惊——要是搁在从前,他定是感觉不出来尤长老的深浅。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近段时日,勤练《洗玉诀》的成果。 自从将《洗玉诀》练得熟练之后,他知道自己的五感又分别提高了不少,于是,相应的,感觉自然也会变得敏锐许多。只是后者的表现没有五感的明显,他一直没有觉察出来而已。 单从这一点上,也表明,他没有换错新心法。 理清这些,他心里美滋滋的。 哈哈,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又变得强大了一些! 个中滋味,真的是美不可言。 殊不知,尤长老坐在火炕上,感觉对面有一道目光,宛如实质,拂过丹田,心中暗惊。 他本能的抬眼看过去。却只见两名管事站在炕前,齐齐抱拳向自己见礼:“藏书阁管事,张浩扬/沈云,见过大人。” 好象刚才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左边的张管事,定定的落在了站在右边的黑脸小子身上。 竟然是凝结出了真气的高级武师!尤长老手里一顿,一大滴墨汁滴落在纸上,迅速润染成一个指头般大小的墨团。 这一页《道德经》废了。 他索性撂下笔,向沈云略抬下颌:“你就是沈云?鸿云武馆的弟子,经宁都尉大人来保荐,到我们虎跃堂游学三年?” 沈云抱拳应道:“正是。” 尤长老挑眉问道:“沈云,以你的武功,在我们这里当个武师,绰绰有余。可你为什么选择去藏书阁当个小管事呢?” 是呀,我也很想知道。只是一直不敢问……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张管事八卦心大起。 第二八七章 高见 沈云知道,尤长老能一眼看出自己有无凝结出真气。而刚刚在演武场里,他发现那些正在教导弟子的武师们,绝大多数是高级武师。其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体内凝结出了真气。 所以,才疏学浅之类的借口,肯定是不能用了。 心思一转,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窘迫:“唔,是宁都尉大人告诉在下,藏书阁的管事……差事轻松,一月之中,有大半的时间不用当差。” 原来是贪玩。尤长老又看了一眼那边稚气未脱的脸——因为面皮又黑又糙的缘故,此子显得老成。但看其身架,最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十五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而此子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造化,定是鸿云武馆精心栽培的核心弟子。平常,师父管教得严,如今,好不容易脱了师父的管教,玩心大作,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最反感的就是游学。此乃误人子弟之举也。 罢了,又不是自家的徒弟。他要荒废时日,我管那么多的闲事做甚?想到这里,尤长老收回审视的目光,又问道:“你来我们虎跃堂也有些时日了,平常在藏书阁都做些什么?” “当值呀。”沈云肯定不会说主要是在小书库抄录珍本,“整理书目,修补残书,还有巡查书库,保证各书库干干爽爽,不积灰,不起霉。听张管事说,过些时日,天转暖和了,我们还要清理书库,把书卷都搬出来,晒一晒。现在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旁边,张管事听到点了自己的名,连忙点头哈腰的笑道:“是的呢。我们藏书阁每半年要晒一次书。这是大事情,从来都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尤长老微微颌首,看向沈云,眼底闪过一道精芒:“沈云,你去过二楼的小书库吗?” 沈云张口答道:“当值的时候,每天都要去巡查一次。” 尤长老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偷看过里面的秘籍。见他答得坦荡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再说,那里面的心法秘籍,相传只有进入先天境之后,方能合用。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也有如看天书。沈云,黄毛小子尔,乳臭未干,武学修为也仅仅是高级武师。那些心法秘籍,沈小子能看出个毛来! 如果沈小子是抱着偷秘籍的心思去藏书阁当个小管事的……嘿嘿,小书库里的机关、仙阵,也不是吃素的! 到时,正好可以抓他一个现形,绑了送到鸿云武馆去讨个说法。 鸿云武馆的名头窜得太快了,他早就看着不舒服了。 思及此,他展颜微笑,温声叮嘱道:“小书库里的珍藏,本本都是我虎跃堂的镇堂之宝。你等身为藏书阁的管事,务必要珍爱之,妥善保管之。” “是。”沈云与张管事双双抱拳。 接着,尤长老又问了他们当值等事务。因沈云说看不懂账本,所以,他令张管事负责藏书阁的账目,每个月的月底来威武堂交一次账。 这是藏书阁里最有油水的活计。张管事如愿以偿,好不容易才按住心里的欢喜,没有在尤长老面前显现出来。 末了,尤长老又道:“威武院每月初二的下午,会召集管事们开一次例会。按理说,你们俩如今也是威武院的管事,理当过来开会。念在藏书阁人手少,你们俩便免了例会。如有事,你们直接来此向老夫汇报。”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沈云这个鸿云武馆的核心弟子来参加例会。考虑到此举若是传出去,会让人觉得虎跃堂小里小器。所以,他索性连张管事也一道免了例会。 “是。”沈云喜出望外。 “行了,你们下去罢。”尤长老挥手。 沈云与张管事又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出了威武院,张管事长吁一口气,满脸堆笑的对沈云说道:“尤长老是中级武宗,本来就威严得很。他做事又是出了名的严厉。今儿多亏有您带着,小的也跟着胆子变大许多。” 此话绝不是恭维。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中级武宗接触。一进门,他就感觉尤长老坐在火炕上,跟巍峨高山立于跟前一般,禁不住两腿战战。 还好沈管事站在他身边,不慌不乱,从容得很。受其感染,他的心,也跟着慢慢的镇定下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尤长老明显对沈管事更兴趣,十句话里,有九句问的是沈管事。他感觉压力大减,不复之前的惶恐。 即便是这样,刚才在那屋里,他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明明偷瞄到炕桌上的钟漏,他们俩总共才呆了刚好一刻钟,可是,他却感觉那一刻钟象是凝固了一般,真的好长好长…… 出了屋子,他好比是逃出生天。再等出了威武院,他立马觉得天也蓝了,风儿也轻了。就是路边的残雪碴子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惹人爱。 沈云不以为然的轻笑:“中级武宗也和你我一样,都是人,脸上长着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也是用眼睛看人,用鼻孔出气,用嘴巴说话,有何好怕的?再说,你们坦坦荡荡,又没有偷奸耍滑,做对不住虎跃堂的事。尤长老英明神武,清楚得很,自然也不会为难我们。” 好吧,后面的话,说得肉麻了。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暴起。唉,谁叫他身边的这位是虎跃堂里出了名的八卦大王?跟这种人说话,千万要留心喽。因为极有可能你前一刻才跟他说的话,后一刻,便已传得人人尽知。 这段话再一次刷新了张管事对沈云的认识。他怔了怔,憋出一句话:“对,您……高见!”什么叫做差距?这便是!至此,他在沈云面前,心底只剩下一个大大的“服”字,再也兴不起一丝半点的小心思。 看着少年黝黑的侧颜,他的眼里尽是艳羡:此子,绝非池中之鱼。将来,定有风云化龙之时。哪是我这样的小泥鳅能攀附得起的?没看到尤长老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吗?罢了,以后,我就将他当祖宗供着,莫挡了他的道才好。 至此以后,沈云发现,除了交接的时候,张管事很少出现在自己跟前。就是说八卦,也是顺着他的话,专挑他感兴趣的说。他若不爱听,张管事便安静得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行事,素来讲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知道张管事看中的是藏书阁里的实权,于是,但凡一星半点实权,他都不沾。 对此,张管事自然是欢喜之极,越发的敬着他。 而尤长老乐见其成。他本人则是一直冷着沈云,如若有事,只传召张管事。 如此一来,沈云在藏书阁的日子过得越发的顺心。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八八章 找上门来 转眼,冰消雪融。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人们脱下了厚实的冬服,换上了轻便、绚丽的春装,心也跟着飞舞起来。 因为道观大多建在春光秀丽,充满鸟语花香的南郊群山之中,所以,在春暖花开之际,仙都人们只要手里有几个闲钱,都会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去熟识的道观烧香,顺道游春散心。 而各道观为了吸引香火,会提前小半个月,打发观里能说会道的弟子下山来,给相识的香客施主们送平安符。 齐伯万万没有想到,今年,玉栖观的观主大人竟然亲自登门送平安符来了! 因为沈云在虎跃堂当值,所以,他代收了平安符。 李道长是真正的仙官大人呢!捧着崭新的平安符,他诚惶诚恐的将李道长送出了街口,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双腿都站麻了,方才找回真实的感觉。 跺了跺脚,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找到老罗:“我好象听你说过,过年的时候,你陪沈爷去了一趟玉栖观,对吧?” “对啊。那天晚上,沈爷和我就歇在玉栖观里。”老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的突然提起了去玉栖观的事? “那次,沈爷捐了多少香火?”齐伯又问道。 老罗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很肯定的摇头:“没有,沈爷没有捐香火。” “那就怪了。”齐伯低头嘟囔了一句,略作沉吟,复又抬起头来,“在道观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先仔细想一想。” 老罗真的翻眼望天,摸着后脑勺,很认真的回想。良久,他还是摇头:“也没有。我们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一户人家在观里打财神醮。打完醮,第二天,一大早,那户人家就走了。沈爷前一天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到了,起得要迟一点。起来后,我们也没有再多留,很快就下山回来了。” 齐伯从怀里掏出用缠了一圈红丝线的平安符:“你看,刚才玉栖观的观主大人亲自来家里赐平安了。” “啊?”老罗也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捧在手心里的平安符,“以前,我们家住在南城的时候,年年都去玉栖观烧香,还打过两次醮,一年里,大半的钱财都花在了玉栖观里,也没见李道长到我家里赐过平安。我还以为,李道长不兴这一套呢。” 齐伯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时,老罗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会不会是因为那一匣子黄豆糕?李道长很喜欢吃黄豆糕呢。” 齐伯没好气的接过话:“所以,他亲自巴巴的跑到这里来赐平安,为的是,过些天,叫你再去他观里,送一匣子黄豆糕给他?” 怎么可能!人家是仙官大人,想吃黄豆糕,酒楼里多的是,并且味道更好。至于巴巴的亲自跑这一趟吗?老罗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 齐伯将平安符交给了老罗:“无缘无故,李道长不会亲自找上门来。这样吧,你马上去虎跃堂,将此事禀报沈爷。” 他是老仙都人,知道玉栖观和李道长的名头。李道长是得道高人呢,他赐平安之时,特意言明是赐给沈爷,该不是那日看出沈爷有什么不妥吧?所以,特意下山来,想为沈爷解厄化难?一想到这些,他的心便提了起来。 “好。”老罗觉得,这种事也只能请沈爷定夺。说来真是好笑,枉他们这些人活了几十岁,结果,稍微碰到点事儿,原来是爷拿主意,现在则换成了沈爷。爷与沈爷,不论哪一个的年纪都比他们小了不止一半。唉,他们的岁数是被喂了狗吗? 门房认得老罗,再加之老罗袖了十个大钱给他,故而,门房很卖力,一溜烟的跑到了藏书馆通传。 藏书阁这边才换了新上峰没多久。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尤长老的三把火却迟迟不见烧下来。是以,沈云特意小心了些,没有象以前一样,当值的时候,一头扎进小书库里,一呆就是一上午,一下午。他每次在小书库里呆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其他的时候,主要是坐在自己的桌子边看书或者修补残书之类的。 门房过来通传的时候,他就坐在桌边看一本游记。 听说老罗在山门那里找自己,沈云心里不由打了个突——齐伯他们几个平素最怕给他惹麻烦,是以,如果不是家里头真的有事发生,他们绝不会找到虎跃堂里来。 他急忙放下书,出门去山门见老罗。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藏书阁的院门口,一名杂役提着扫把与灰斗走进了管事们的差事间。见里头没人,他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走到沈云的桌子边,拿起沈云刚刚看的那本书哗啦啦的翻了起来。 翻完之后,将书原样放回桌上,他又翻起了桌面上的其他书。一一翻过之后,他复又提起扫把和灰斗,象没事人儿一样,离开了差事间。 山门前。 沈云接过老罗手里的平安符,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这是一枚上品的平安符,并无不妥之处。 “既然是李道长亲临,过两天,等我这回当值完了,你再跟我去一趟玉栖观。”老罗刚刚跟他说了齐伯的担忧。但他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李道长其实是为他的妖怪徒弟而来吧? 是祸躲不过。既然李道长出了招,那么,他接招便是。 更何况,他那晚在玉栖观做了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醒之后,受益颇多。他也想搞清楚,那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李道长不来请,待他空出手来,自己也会再去玉栖观一探究竟。 原本是不准备再带上老罗的。毕竟与妖怪打交道,危险得很。如今,那妖怪的师父都寻上门来了,老罗呆在家里,也是一样的危险。那就与他一道去吧。 老罗得了准信儿,心中大定:“是,我这就回家准备。”别的姑且不说,黄豆糕是一定要再准备一匣子的。 沈云回到差事间,一眼就发觉自己的桌子刚刚被人动过了——他桌上的东西,包括刚才看似是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游记,都是动了点手脚的。有没有被翻动过,他一目了然。 自从尤长老接管藏书阁后,这种事,频频发生。只是这次他当值,发生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看来,尤长老对我的防备之心,还没有彻底的放下。沈云不动声色的拿起游记,接着看了起来。 第二八九章 玉栖观的年轻道士 玉栖观里有妖怪。如果不做好准备,贸然前去,跟送肉上门,有什么区别?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沈云尽其所能,紧张的准备起来——画符! 玉栖观不是他的地盘,不好提前布阵或者挖陷阱,他琢磨了一个下午,发现对付那妖怪,眼下,唯一能做的准备,只有画符。 他需要各种符,并且是多多益善。 只可惜,天帝庙后街被炸掉了。 之后,沈云去看过好几次。 至今,守在街口的仙符兵仍未撤走。他们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远远的看到,巨大的地坑周边搭起了一人多高的简易竹篱笆。遮得严严实实,隔得那么远,以他的目力也完全看不到地坑里的情形。 后街里,连那些侥幸未被炸掉的商铺,门上都贴着仙府的封条。四海香烛铺子正好位于地坑之内,更是不用说。 天帝庙的前面,倒是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很多卖香烛纸钱的摊位。沈云都一个个的看过。那些摊位上卖的都是最寻常不过的符纸。 每去那边逛一次,他便忍不住后悔一次——千金难买早知道啊。不然的话,他肯定会一次买他几百上千刀,收在百宝囊里。 手头总共就只买了那些符纸、朱砂墨。意识到在没有找到新的货源时,它们都是用一点,是少一点。沈云已经相当节省了。然而,还是禁不住坐吃山空,如今,符纸只余半刀,金蚕血墨更是只剩下不到五碗。相比之下,符纸的损耗是最小的,还有两支全新的,不曾用过。 然而,为了玉栖观之行,连这些,他也存不下了。必须通通用掉。 以沈云现在的画符速度,即便是画最复杂的五雷符,也只须四个时辰,就能用掉半刀纸。时间,有的是,他缺的是符纸和朱砂墨!故而,在画之前,他需要好好的计划一下:画哪几种符,以及每种符具体画多少枚。 仔细思量之后,沈云决定主要以五雷符为主,其次是火符和爆破符。其余的,象坚甲护身符,以前存了不少,足够用了。 而之所以选择以五雷符为主,一是,这是他近半个月来学的新符,也是到目前为止,他能画出来的攻击力最强的符。同时,也是百宝囊收录的所有符书里,最厉害的符,没有之一;其二,据符书云,五雷符本身就有驱邪镇妖之效。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于法符也是一样的。用五雷符来对付玉栖观里的妖怪,自然是最合用不过(他选择另两种法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以他现在的功力,原本是画不了五雷符的。但,如果借用彩色小光点之力,真气陡然间爆增三倍,情形便完全不同了。他不但能一挥而就,成功画出五雷符,而且还有两成半的上品率! 每天晚上画两个时辰的符,余下的时间,沈云依然与往常一样,心法、拳法,照练不误。 两天的时间,一眨即过。 第三天清早,沈云连早饭也没有去膳堂吃,早早的出了门。 不想,老罗比他更高。他走到外院,远远的便看到自家的马车停要山门旁。 老罗穿戴一新,精神抖擞的坐在车辕上,时不时的伸长脖子,往他这边看。 看到他了,老罗双目不由一亮,喜气洋洋的跳下车子,向他挥手。 沈云满头黑线——老罗很期待去玉栖观呢。 他忍不住在心里坏坏的想:要是现在告诉他,李道长的小徒弟是只妖怪,不知他是否还这般期待…… 当然,他也就是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老罗在那妖怪面前,毫无反击之力。他若现在说出来,一点意义也没有,反而会把老罗吓坏了。还不如到了玉栖观,见着了那妖怪再说。至少,这一路,老罗是喜滋滋的。 很快,他出了山门。 老罗快步迎上来:“沈爷,齐伯本来也想来的。昨天,前街的秦家来家里报喜,说是秦老太太今儿七十大寿。您不在家,只能由齐伯去送贺礼,所以,他今儿没来。” 这就是依附之后的往来——依附过来的那些人家,不管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头一桩,便是要禀报给他们的主公知晓。如果是喜事,则是报喜;白事,则是报丧。 一般说来,身为主公,都不必亲自理会,派底下的人带上礼,走一趟就是。当然,如果是亲信或得力之人,主公也可以亲临。那样的话,于依附的人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与恩惠。 三条街,三十户人家。人多,自然也事多。他们依附过来不到三个月,齐伯已经代表沈云去送了不下十份贺礼,还有一份奠仪。 对此,沈云已经完全习惯了。 闻言,他点了点头:“你用过早膳了吗?” “吃过了。”老罗笑嘻嘻的说道,“阿花说膳堂里的饭菜不养人,给您做了羊肉汤和黄金饼。中午的饭菜也都准备好了。我都放在车里。” “我还没吃。正好边赶路边吃。走罢。”沈云上了马车。 “好咧。” 没有冰雪阻路,马车的速度快了不少。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玉栖观的山脚。 沈云轻敲车门:“老罗,在路边寻个地方停下。我们吃过午饭,再上山。” “是。”老罗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到前面的草地边上停下来。 沈云下了车,抬头看向山顶。 山上的四季皆要晚一些。此时,城中已经是树林葱笼,生机盎然。然,山中残雪方消,枝头初吐绿。是以,还是和上次来一样,他一眼就能看到,玉栖观白墙乌瓦,孤伶伶的立在山顶。 吃罢饭,他们又继续驱车赶路。 沈云几次想告诉老罗真相,然而,看到他兴致勃勃的坐在外面,他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罢了,多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没多久,玉栖观,到了。 沈云一下马车,便看到李道长与另一个年轻的道士自里头迎了出来。 他的目光一下子被年轻道士吸引住了——这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生的是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宛若天人。 然而,他再仔细一看,心里不禁“咯咚”作响。 妈呀,这位的眉眼,怎么那么像先前的小道童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的打赏(1176点),谢谢! 第二九零章 千年老妖 沈云这边被吓了一大跳,殊不知,那年轻的道士看到沈云,也是心里被惊得不轻——呀呀呀,李师弟所言不差,小家伙真的是引气入体了! 再用迷妄之眼一看,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了。小家伙周身的经脉里怎么没有一丝半点五行灵气呢? 是以,第三眼,他下意识的去看沈云的丹田。 上一次,他的修为仅是灵窃初期,使得迷妄之眼也大打折扣,无法看透沈云的丹田,仅能看看开没开天眼之类的; 那一夜,伤势突然好了许多,第二天一觉醒来,他的修为恢复了三成,一百多年来,头一次恢复至变身中期。可惜,刚逢大变,体内灵气不稳,他不能动用迷妄之眼,是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云离开。 这回,时过数月,他破关出来,修为已然巩固,终于可以动用迷妄之眼了。 小家伙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绝对逃不过他的迷妄之眼! 孰料,这一眼,他又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小家伙的丹田里,白雾弥漫,迷妄之眼竟也穿透不过。 不要说灵根,他甚至于连沈云的丹田里究竟有没有灵气,也看不出来! 这些白雾,是什么玩意儿? 修行千多载,如此情形,他尚属头次见到。呃,好吧,以前,便是听也不曾听说过。 难道是我还太年轻了……正好沈云看过来,年轻道士清楚的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顿时心情大爽——小家伙好聪慧。有意思,真有意思! 前面,李道长热切的迎上前,与沈云见礼,打招呼——能不热切吗?如果这位沈公子真是白师兄的有缘人,那么,白师兄的暗伤很快就能好了。而只有白师兄的伤完全好了,修为恢复,他们俩才能重回仙山,扳倒掌门…… 而沈云见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警铃大作——李道长这副样子,就跟碰到救命恩人一般。好不反常! 师父生前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好吧,玉栖观里确实有妖……沈云深吸一口气,抱拳回了礼。 老罗则是受宠若惊。他本来打算跟李道长见过礼,就去车上拿黄豆糕的,一激动,便给忘了个精光。 沈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道士,笑道:“这位道长好生眼熟。”说着,暗地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后的老罗。 后者回神,也看向年轻道士,惊讶极了,脱口而出:“白道长?”旋即,他又使劲的甩了甩头,“不对。不应该是白道长……”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来的时候,李道长说过,几年前,白道长云游未归;好吧,就算白道长回来了,但是,时隔数年,白道长怎么可能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一点儿也不见老? 仙家的事,哪能跟凡人说?如果沈云不是有缘人,呆会儿,也不会告诉他真相。李道长轻笑,侧身看向年轻道士:“哦,忘了给沈公子介绍。这位是白师兄的幼弟。” 白道长行了个道礼:“久仰久仰。” 沈云心里完全明白过来了——所谓的“白师兄的幼弟”,根本就是骗人的。白道长、小道童,小白道长,全是一个人,不,说错了,是同一只妖怪。 既然这一人一妖联手做戏,我且再看看,看他们到底有何企图。于是,没有点破,佯装不知,抱拳回礼:“白道长客气了。” 老罗略微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啧啧的说道:“象,真的太象了!你们兄弟俩真的象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李道长不置可否,呵呵轻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贵客请观里宽坐。” 沈云道了谢,回过头去,吩咐道:“老罗,走了大半天的路,马儿也累了,出了不少汗。刚刚经过山腰的时候,我看到那里有一眼清泉,你跟道长讨个水桶,去打些水来,给马儿涮涮汗。” 老罗微怔——沈爷从来不管马的事,今儿怎么特意吩咐他涮马?并且还是要他去山腰打水…… 光电火石之间,他明白过来了。打水涮马是假,沈爷分明是要支开他。 莫非齐伯的担忧是真的?沈爷真的是碰上了什么麻烦,要请李道长解危度厄? 真是这样的话,我更不能打扰了。 “是。”老罗立刻应道。 此举正中李道长下怀。他主动说道:“水桶就放在偏殿的角落里。罗施主进去,一看便知。” “多谢道长。”老罗向他作了个揖,急匆匆的去偏殿拿水桶。 而沈云则被李道长请进了正殿旁边的厢房里。 三人分宾主坐下后,沈云故意问道:“咦,怎不见道长的徒儿?” 出乎意料,李道长看向同坐主位的白道长,呵呵:“沈公子好眼力!” 沈云挑眉:“玉栖观是福地,在下并非多事之人。”言下之意,只要妖怪不作恶、不害人,他没有揭穿的意思。 李道长连忙解释:“沈公子误会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白道长不乐意了。他懒声打断道:“沈公子这是何意?本座修行千多载,自问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不知有什么可令沈公子‘多事’的?” 沈云听罢,真正的透心凉,一双手不由在宽大的袖子里紧握成拳——修行千多栽!就是说,眼前的这位是一只千年老妖啊!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五雷符还管不管用…… 李道长暗道“糟糕”。白师兄好端端的,突然发哪门子的难啊? 他赶紧用神识传讯:白师兄,你自己说的,沈公子极有可能是有缘人! 不料,白道长翻起眼皮子,冷笑连连:“还是说,沈公子觉得妖修生来就是作恶害人的?”哼,区区凡人,居然妄想用五雷符收了本座!不知天高地厚! 李道长闻言,闭上了嘴巴——他也觉得,沈云对妖修的态度很重要。在请他帮忙之前,这一点,必须要问清楚。 只是,白师兄太性急了,不容他打些铺垫,就这般直接问了出来。沈云到底是个凡人。白师兄如此发问,显得突兀尖锐了些。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白师兄已然问出口,他也不好再多说。 沈云听到“作恶害人”四个字,不禁张目结舌。 啊呀,不得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话,这只妖怪全知道! 第二九一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猜得没错,本座确实通晓读心之术。”白道长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接着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本座也不跟你绕弯子。本座问你,上次,你是怎么侵入本座的气海?” “啊?”沈云愕然,“什么是气海?” 不老实!白道长眉尖微皱,看着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李道长见状,赶紧伸手拉他的袍袖:“白师兄,沈公子是凡人,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不然的话,他家白师兄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经他一提醒,白道长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你来告诉他。” 李道长这才转过头来,对沈云笑道:“不好意思,白师兄性子耿直,说话直来直往,不会绕弯子。沈公子请多包涵。” 他一堂堂的金丹真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凡人小子面前低头服软。可是,谁叫造化弄人。眼前这位便是他与白师兄等了一百多年“有缘人”。事有轻重缓急。只要能彻底去掉白师兄的病根儿,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儿,有何难的?修道之人,讲究因果。事实上,他与白师兄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沈公子真能助白师兄去掉病根儿,他们会答应其三个条件。当然,前提是不能有违天和。 “道长明鉴,在下是真的不知。”沈云也很无奈。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叫他怎么承认?更何况,上首坐的可是一只“通晓读心之术”的千年老妖。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呢,还是活得不耐烦了,去骗这么厉害的存在? 李道长轻轻颌首,表示明了:“沈公子通晓经脉穴位,贫道便直言。白师兄虽然与我等非同族,但他已化形,所以,很多方面与我等是相似的。所谓的‘气海’,等同于你我的下丹田。” 沈云听明白了,不由看向白道长的小腹。 后者挺不自在的挥袖,遮在肚子上。 “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云收回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哪有那样的神通……” 白道长翻起眼皮子,没好气的打断他:“尔等凡夫俗子,蝇营狗苟,不知道义,心中唯有利尔。放心,本座不会白得你的因果。你只要实话实说,本座不但不会降罪于你,还会助你找到你失散多年的九姐。” “你,你怎么知道我与九姐失散了!”沈云大惊失色,“那天,你一直藏在暗处偷窥?”至于寻找九姐之事,人妖殊途,他怎么可能去相信一只妖怪的承诺? 白道长冷哼:“是你自己在本座面前祈福,本座是光明正大的听,何需偷窥?” 我何时在你面前祈福了?沈云一头雾水,正要再发问,突然想到:千年老妖姓白,观里恰好有一株千年白果树。又联想到那晚看到的情形,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你是后院的那株千年白果树……” 白道长瞥了过来,目光幽深。 沈云不禁打了个冷战,很识相的咽掉了后面的那个“精”字。 “沈公子,你看,贫道与白师兄坦诚相向,把话都与你说开了。现在,你总该能告诉我们实情了吧?”李道长笑眯眯的打圆场。 闻言,白道长也略微坐直了身子。 不料,沈云仍然坚持道:“在下之前真的没有说谎。” “你……”白道长的耐心用尽,斜飞入鬓的双眉眼看着就要立了起来。 李道长眼底闪过一道精芒,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这是要翻脸的节奏啊!沈云在心里苦笑——又是实力不济。如果自己强大到足以收了这只千年老妖,量他们也不敢说翻脸就翻脸。 “如果一定要说在下做了什么的话。那晚,在下睡在后罩房里,只是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他飞快的接着解释道。 “稀奇古怪的梦?”听到这句话,李道长与白道长敛了怒容,面面相觑。 白道长清咳一声,坐直身子:“什么梦?” 沈云便从看到小道童独自去白果树下,化成一个绿色光团钻进树干里开始说起,详尽的道出那晚做的梦。 听完,李道长张着嘴,险些惊落了下巴。 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急急的转过头去,看向白道长。 后者脸色凝重,双眼微合,陷入了沉思。 厢房里顿时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良久,白道长复又睁开眼睛,盯着沈云,再一次发问:“梦醒之后,你的身上可有什么变故发生?” “有的。”其实,关于那晚的事,沈云心里也一直存着疑问呢。是以,他如实以对,“梦醒之后,在下象是掉进了臭水沟里一般,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黑油污,臭不可闻。还好在下听说观里不提供热水,在储物袋里备了些热水。在下洗完澡后,又听到了外面的树底下传来白道长的声音。担心被白道长发觉,在下躲在被窝里装睡。本以为那一晚是个无眠之夜,不想,在下很快便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上午。” 这一段,李道长听明白了:“你那是被五行灵气淬体了,从体内排出不少杂质……”说到这里,他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沈云,“不对!沈公子,你说你是做梦。如果只是做梦的话,身上排出来的杂质怎么可能把亵衣、被褥枕头弄脏?” “这一点,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沈云老老实实的答道。 李道长心想也是。他一金丹真人都参悟不透的事儿,沈云不过是个凡人小子,怎么可能知道? 三人之中,就属白师兄的见识最为广博。唯有白师兄能解惑也。 想到这里,他满怀希翼的又转过头去,看向白道长。 后者起身:“沈公子好口才。刚才一番话,说的本座有如亲临梦境。”呵呵笑了两声,又道,“是真是假,今晚沈公子再去那屋子里睡一觉,自然能分晓。” 李道长讶然——白师兄也不知道! 此时,沈云已看出来了,虽不知千年老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很清楚,他暂且没有害人的意思。再者,自己从那梦里受益诸多,也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道长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是以,爽快的应下:“是。” 第二九二章 故梦重温 当晚,沈云便与老罗宿在了观里。 这会儿,观里只有他们两个香客。而后罩屋全是空的。但为了能重现那晚的奇梦,白道长特意吩咐沈云,叫他与老罗仍然挤在原来的那间小屋子里。 就连李道长提出来要为他们护法,也被白道长一口否定了:“一切都照那晚的原状来。莫要横生变故。” 搞得沈云心里有些发毛——做梦这种事,是说重复,就能重复的吗? 老罗仍然被瞒在鼓里。他涮完马,又把马喂饱之后,特意去后院看了正月里挂到千年白果树上去的那两只福包。见它们都还在,心情变得更好了。 至于留宿,是计划之中的事,他一点怀疑之心也没有。 按照白道长的吩咐,沈云按照那晚的情形,在同样的时刻洗洗睡下了。唯一的变故是,老罗还记得那晚沈云掉下床,却不喜睡里侧,所以,尽量将自己的铺盖卷往里摆。如此一来,他躺下之后,整个人都快贴到墙上去了。春天的山里,夜里仍然很冷。石墙冷硬如铁,他贴着墙,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睡意全无。 沈云自然是劝他睡出来一些。可是,老罗执意不肯——上一次,因为自己粗心大意,害得沈爷半夜里掉下了床。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来,他都自责不已。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没有办法,沈云只好暗中用真气隔空轻点老罗的睡穴,然后再连人带铺盖卷一道往外拖出来一些。 老罗的鼾声终于响起来了。沈云用真气打熄油碗灯,从被窝里出来,开始练《金刚拳》的心法。 前面的正殿里,白道长一脸难色——他说要大家都重复那一晚。可是,他自己就重复不了。 原来,因为伤势好了许多,修为紧接着恢复了三成,他的瞌睡也相应的大大减少。如今,一个月里,他最多也就只需回本体睡两个时辰。 睡意全无的白道长悔青了肠子:“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不回本体睡觉了。” 这会儿,他精神抖擞,睡意全无啊! 李道长提议道:“要不,你喝点儿酒……” 白师兄从前好酒,并且是喝酒必醉,不然就是喝不畅快。而他醉酒的方式呼呼大睡。三日方能醒转。 正因为如此,一百多年前,白师兄才着了那魔女的道儿。不然的话,真正锣对锣、鼓对鼓的打斗起来,就凭那魔女,十个也伤不到白师兄。 吃一堑,长一智。自那以后,白师兄戒了酒。一百多年来,真的是滴酒不沾。 只是,不等白道长出声,李道长自个儿又飞快的连声否决了:“不不不,这样太冒险了!” 沈云说那晚是做了一个梦,可是,白师兄却是被人闯进了气海里。两人的话,李道长自然是相信后者。 气海于妖修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而白师兄喝醉之后,三天三夜,人事不醒。 人心难测!要是沈云心怀不轨,在白师兄的气海里使点坏……李道长是越想越怕。 白道长叹了一口气:“好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要想让他睡觉,除了喝酒,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说,服用迷睡药、贴瞌睡符……等等,都是可行的。但是,这些统统都是被动入睡,一旦睡着,他进不得本体。 唯有酒醉之后的宿睡,是主动入睡。他可以控制自己在完全睡着之前,进入本体。 “可是……”李道长很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嘴快,说出这个破主意,白师兄戒酒多年,只怕都忘了这些。 白道长摆手,截住他后面的话:“与其这样不死不活的耗着,我宁愿拼死一试。” 李道长闻言,不由想起白师兄受伤之后,师门众人纷纷变脸,各种落井下石,没有再坚持。更何况,修真本身逆天而行。他们这脚底下的长生路,何时安稳过?哪一刻不是危机重重,惊险万分?机缘难得,哪怕只要有一丝生机,也不能放过。 是以,他定了定心,温言宽慰道:“我看沈小子是个心正之人,可以信赖。” 白道长呵呵,看向他,目光灼灼:“师弟,你给我护法。如果他生了歪心,乘火打劫,你定要给我报仇,将之碎尸万段!” “是。”李道长凛然,“沈小子若敢如此,我定将他剁碎了,埋在你的树下,当花肥。” “好。” 沈云接连走了两遍心法。练了《洗玉诀》之后,再折回来,重练《金刚拳》的心法,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咦,白道长在磨蹭什么?他怎么还没过来? 沈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下了床,起身打开小窗子。 呼——,一道冰凉的夜风打着转儿吹了进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沈云看到了白道长踉踉跄跄的从正殿后面出来了。 空气中,一股浓浓的酒香,迅速散开。 这是灵米酒的味道!沈云在石桥坊市曾买过灵米酒,再加之,他的嗅觉灵敏,马上就闻了出来。 沈云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满脸错愕——天帝老爷,如此重的酒味儿,白道长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白道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仍然光秃秃的千年白果树下,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站住身形,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嗝!” 沈云见状,不由皱眉:说好的重复那晚的情形呢?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果然,人妖殊途。我居然去相信一只千年老妖! 在心里哼了一声,他烦躁的将小木窗关上,回床上蒙头大睡。 白道长身上的酒气真的是太重了!十几息之后,他与老罗睡觉的这间小屋子里也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儿。 该死的!沈云在心里骂了一声,裹紧被子,准备翻过身去。 哪知,他还没动,脑壳晕乎乎的,手脚绵软乏力。 我好象也醉了! 不会吧……沈云极力瞪大眼睛。四周的黑暗有如实质,排山倒海的向他挤了过来。 很快,他再也禁受不住,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深渊之中。 “啊——” 沈云吓得大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第二九三章 宿醉不醒 第二九三章宿醉不醒 还好,坠落的时间不长,仅有是一瞬之间。沈云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突然间,感觉自己的双脚踩到了实地。 深吸一口气,他定了定心神。 呀,酒香!好浓的灵米酒香味!比先前还要浓郁! 我这是掉到了哪里呀!沈云狐疑的举目四望。 周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好熟悉的感觉! 这是……我在做梦? 沈云甩甩头,试着用右手去掐自己的右腿外侧。 一点儿也不疼! 他乐了:呵呵,小的时候,听奶奶说过,做梦的时候,是不知道疼的。原来是真的。 既然已成功入梦,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找到那个绿色的奇妙所在。 沈云瞪大眼睛,仔细的四下里寻找起来。 没多久,他看到了右前侧,远远的有一个亮点。 比上次更要亮一些。 应该是我的目力增加了不少的缘故。 就是那里了! 沈云大喜,急急的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灵米酒的香味儿越是浓烈。沈云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莫非酒香是打那里散发出来的? 如此一来,他终于有点儿相信白道长的说辞了,自己竟是真的钻进了后者的气海里——白天,尽管他答应了白道长,再做一次那晚的梦。其实他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白道长的小腹才有多大?想那临产的妇人,腹大如箩,一朝分娩,才能诞下一个多大的婴儿?白道长的小腹扁平扁平的,哪能穿得下身长七尺的他? 没多久,那亮点终于近了,变成了一个酒钵大的亮团。 上次,它是生绿色的。这回,它的颜色要深一些了,翠绿翠绿的,流光溢彩,宛若一大块品质上好的翡翠。同时,个头也涨了一大圈儿。 沈云立住身形,心里不停的默念: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上一次,他可没如此镇定,看到亮团,第一反应是逃命来着。结果,稀里糊涂的被吸进入了亮团的里头。 果不其然,前面的亮团弹了弹,又好比是变成了一块大磁石,沈云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摄住了。紧接着,眼前一花,他再定睛一看,周边的情景完全变换了。 四周,亮堂堂的,不见一丝阴霾。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气旋儿。不同的时,它们的颜色分成了两种:大多数是生绿色的,其余的是墨绿色。 沈云定睛细看,很快发现,那些墨绿色的气旋儿都是自己上次吸过白色雾气的。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它们与生绿色的不同之处是,没有表面没有被白色雾气蒙住。好吧,看着是白色雾气,其实是数不尽的彩色小光点。 为什么没有?因为被他上次吸走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琢磨,为什么会从那奇怪的梦里得益。思来想去,他觉得应该就是自己在梦里吸食了气旋吐出来的这些白色雾气的缘故。 所以,还犹豫什么! 沈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那个生绿色的气旋儿跟前,开始狂吸白色雾气。 效果和上次梦里的一样。原本,他被浓的灵米酒味儿熏得有点儿头晕。吸食完跟前这个气旋的白色雾气之后,头立马就不晕了,变得神清气爽。 而那个比他的脸只大一圈的气旋儿不再往外吐白色雾气之后,迅速的变成了墨绿色。 继续! 沈云又换到旁边的另一个生绿色气旋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只记得自己吸食完了七十九个气旋吐出来的白色雾气。 有意思的是,当他吸食完第七十九只时,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好象刚刚饱食一餐似的。 这是上次的梦里不曾有过的现象。 再仔细一闻,这个饱嗝里还带着浓郁的酒味儿! 下一息,沈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呃,我醉了…… 旋即,一道熟悉的劲力扑面而来。脚下一空,他又象是掉落了悬崖。正要大呼来着,无边的黑暗再度涌来。它们好比是一场厚实而温暖的棉被,将他团团包裹住。 唔,好舒服呀! 沈云只觉得两个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终于,他彻底沉溺在了这一团温暖的黑甜之中。 三天之后的清晨,老罗见沈云仍在呼呼大睡,今天又象是醒不了的样子,急急的从床沿边站起来,拔腿往前面的正殿里跑去——三天前,李道长过来瞧过沈爷,说是三天之后,定会醒来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沈爷为何还是沉睡不醒?该不是练功出了岔子吧…… 三天前,他一觉起来,发现沈爷满脸通红,裹着被子,睡得人事不醒。 沈爷的样子不太对劲啊。他狐疑的伸手去探沈爷的额头。 当即吓了一大跳,“呀”的轻呼。 额头好烫! 沈爷这是起了高烧,烧得人都糊涂了呢! 还好,他知道玉栖观里的李道长医术高超,赶紧跑到前面去请人。 结果,李道长过来一瞧,满脸的不在意:“沈爷这是练功练到紧要时刻了。莫要打扰他。三天之后,定然醒来。” 李道长在正殿里准备上早香,看到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手里的动作顿住:“怎么了?” “沈,沈爷,还是老样子,没有醒来的样子!”老罗心里着急,这一路跑得飞快,上气不接下气,“道长,已经,三天了!” 李道长慢悠悠的“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香案前,先是将手里的三根清香在长明灯上点着,然后右手轻扇,灭掉火苗,再将三根清香都插进香炉里,退后一步,对着神位行了一个道礼,这才转过身来:“三天不是还没过完吗?没事的,你再等一等。” 老罗见他如此淡定,说得话又跟刀切过一样干净利落,心中大定,惭愧的长揖到底:“对不住,是小的主仆二人给道长添麻烦了。” “无妨。”李道长轻轻挥手。 然而,等老罗一脸感激的离开正殿,他哪里还有刚才的仙风道骨状!双手紧绞,急得在香案前团团转,嘴里一个劲的自言自语:“白师兄那边没有动静,那是因为喝了酒。可沈云是怎么一回事?他又没喝酒,却人仍然在床上,也跟宿醉不醒一般!” 第二九四章 匪夷所思 李道长之所以会慌了神,是因为沈云的状态,完全不在他与白道长的意料之中。 根据白道长之前的分析,沈云绝对就是那晚闯进他的气海里的那个人。所以,如果故梦重现,沈云也应该消失不见才是。然后,等沈云所谓的梦醒了,他会从气海里出来,又重新回到床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分析,白道长吩咐他,在自己离开正殿之后,过半时辰,去沈云睡觉的小屋子外边查探一番。 为何要过半时辰呢? 那是因为白道长身为木灵,记录时间,是他的天赋本能。那一晚,他虽然睡着了,但是,所有的时间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呢。从他回到本体,到沈云进入气海,不多不少,正好是半个时辰。 可是,李道长依照他的吩咐过去一看,床上躺着两个人。沈云与老罗都在。 也许是有些推延。他决定蹲在窗户底下,再等等。 然而,左等右等,屋里仍然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计划失败了?白师兄不会有事吧?李道长急急忙忙的跑到白果树下去查看。 白果树光秃秃的枝头微微向下——这是白师兄睡着了的表征。 李道长松了一口气,心道:沈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有那么容易进入白师兄的气海?前一次,纯属机缘巧合。再来一次……谈何容易!也是我与白师兄都急了,病重就乱投医,才起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围着白果树转了一圈,确定白师兄没有事之后,他摇头晃脑的继续回小屋子的窗户下面蹲着。 这时,一股恶臭之味,自屋里从窗户缝里散了出来。 什么情况! 李道长心中警铃大作,身形一晃,穿墙而入,冲到床沿边上。 床上的两人仍然都在。恶臭之源,正是外面的这个铺盖卷。 他闭息,伸手轻轻拉开被子一角。 里头的情形,令他这个金丹真人也险些惊呼出口——在铺盖卷里蒙头大睡的正是沈云。这会儿,他的脸上、双耳,还有头发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泌出黝黑的污泞! 正是这些污泞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李道长再敛神细看。沈云闭着双眼,呼吸绵长,呈沉睡之状。 这是典型的入梦状态! 如此看来,沈云之前没有说错。莫非闯进白师兄的气海里的,只是沈云的魂魄? 很快,李道长摇头,推翻了自己的这一论断:一是,沈云不过是一介凡人,还做不到魂魄离体;再者,魂魄离体与入梦根本就是两码事。随便找一个炼气初期的修真者,都能一眼分辨出来。他身为金丹真人,岂会搞错? 真是匪夷所思! 既然已经入梦,自然是乱动不得。李道长唯有等待。 随着沈云身上分泌出来越来越多的黑色污泞,小小的屋子里,变得臭不可闻。李道长若不是早早的闭息了,此刻怕是也难免会被熏晕过去。 担心睡里边的老罗会被恶臭之味熏醒,他特意察看了一下老罗的情形。见他是被点了睡穴,不到天亮,睡不了,便没有再分心。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沈云出了梦,身上不再分泌黑色的污泞。 李道长以为他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仍然闭息站在床边,没有动窝。 不料,他都快到了闭息的极限,沈云还是一动不动的闭在污泞堆里,没有醒转的迹象。 无奈之下,李道长只好先去外面换过气,再重新回到小屋子里闭息观察。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沈云不但仍然没有醒,而且呼吸变得沉滞,开始发烧。 李道长当机立断,往沈云身上打了一道去尘术,替其清理掉象泥壳子一般糊在身上和铺盖卷里的黑色污泞。 恶臭消失了,他闻到了一阵浓浓的酒香味儿。 是白师兄喝的芳春香! 李道长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云之所以发烧,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并且呼出来的酒气与白师兄之前喝的酒是一样的。 沈云明明只是入梦而已……李道长回过神来后,施法替沈云解酒。 结果,他又一次失算。施法之后,沈云身上的酒气先是散了一些,不出三息,又恢复如初。 李道长愕然,又施法。 依然如此! 身为金丹真人,居然连个凡夫俗子的酒也解不了!传出去,不知道会笑落多少下巴。 到底是哪里疏忽了?李道长深吸一口气,先定了定神,然后,坐在床沿边上,仔细替沈云把脉。 他尝试用一道比发丝还要细的灵力探入沈云的经脉之中。 没错,确实是深醉之状! 能醉成这样,以沈云的凡人之躯,只有一种可能——整个人泡在装满芳春醉的酒坛子里了。 可是,沈云并没有行此荒唐之事。 总之,今晚的怪事,一桩又一桩。李道长感觉自己象是被一道又一道的强雷打中,都快变得麻木了。 芳春醉是一种很烈的灵米酒。沈云没有灵力护体,怎么可能扛受得住?李道长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施法替沈云解酒。好在只是个小法术,每一次施法消耗的灵力很少……一直到东方欲晓,沈云身体里的酒力总算化去九成。余下的,可以凭借其自身之力,慢慢化解掉。 眼见着睡在里侧的老罗就要醒转,李道长身形一晃,离开了小屋子里。 他佯装在正殿里上早香。没过多久,老罗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请他去给沈云看病。 李道长装着毫不知情,跟着老罗一道,又回到小屋子里,给沈云又把了一次脉,故作淡定的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通:“无妨,沈公子在练一种高深的内功。莫要打扰他,三天之后,待他练完功了,自会醒来。” 在练高深的内功,是假; 无妨,却是真。 还有,三天之后,自会醒来的诊断,也并非信口开河,而是他昨晚一边替沈云解酒,一边琢磨出来的。他以为,沈云无缘无故的醉倒了,应该与白师兄的醉酒有直接的关联。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白师兄不管醉成什么样,三天之后,自然会醒转。 那么,沈云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安抚好老罗之后,李道长从小屋子里出来,看向白师兄的本体,不由眼前一亮:一夜之间,千年白果树枝头绽绿,无数半寸长的叶芽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随着晨风,徐徐起舞。 太好了!这是白师兄的伤又有所好转的表象! 李道长狂喜之余,心中越发的肯定刚才对沈云的诊断。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九五章 好转 三天之后,李道长发现自己又错了。 天擦黑的时候,白道长醒了,欢喜的从本体里出来,去前面正殿找到正在上晚香的李道长:“李师弟,我的伤又好了四成!我的修为恢复到化形一层了!” 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李道长闻言,狂喜之下,险些一把扔掉了手里刚点着的三根清香:“白师兄,这回,你的伤终于能彻底好了!沈云真是那个‘有缘人’呢。” 白道长连连点头:“没错。等我再闭关一段时间,巩固了修为,再叫沈云进一次气海,帮我疗一次伤,应该就能痊愈了。对了,沈云呢?他在哪儿?” “哦,他呀……”李道长简要的说了一下沈云的状况,末了,笑道,“这会儿,他也应该醒了。” 白道长也是一脸惊讶:“竟有这等事?走,看看去!” 沈云怎么可能只是入梦呢?明明他再一次感觉有人闯进了气海里。 好吧,眼下,沈云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当即,他与李道长一道,急匆匆的去了后罩屋那边。 自从沈云沉睡不醒之后,老罗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床沿边上。就连晚上,他也是衣不解带的守着。实在是困了,才在床沿边上趴一会儿。 早上的时候,听李道长说得那么肯定,他特意跟李道长讨要了一碗粟米,在厨房里熬成粥。然后,拿回小屋子里,搁炭盆边上温着。这样的话,只要沈云醒来,随时都能喝到热乎香软的粟米粥。 哪知,外边都快天黑了,粟米粥都快成了杰米饭,沈云仍未醒来。 老罗急得嘴上都起了两个火泡儿。准备硬着头皮,又去前面请李道长。 刚出门,他看到小白道长与李道长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来。 不等他出声,李道长抢先问道:“沈公子呢?醒来了没有?” 老罗摇着头,都快要哭了,迎上去,一记长揖到底:“两位道长,麻烦再帮我家主人看看吧。” 白道长拧眉,脚下加快,飞也似的进了小屋子。 李道长伸手扶起老罗,软言劝道:“莫急。沈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这话,与其是劝老罗,不如说是他在安慰自己——等了一百多年,总算等来了“有缘人”。天道垂怜,终于叫他们俩看到了白师兄的伤痊愈的希望。在这关节眼上……沈云,你千万不能有事! 待他们俩也走进小屋子里,白道长站在床边,恰好直起身子。 “无事。他好得很呢。”当着老罗的面,不好明说。他只能顺着李道长之前的话,继续编,“沈公子的功法很奇异,在睡梦里练功。他这回是要突破了,所以,睡的时间要久一些。等他脸上的红晕退了,再睡上数日,自然就能醒了。待红晕退了之后,你每隔两个时辰,要用调羹给他喂些温开水,莫叫他渴着了。” 见两位道长都一口咬定沈爷是在睡梦里练功,老罗便深信不疑了,当下壮着胆子,细问道:“请道长明示,每次要喂多少清水才好?” 白道长耐心的解答道:“不拘多少,只要他的嘴唇看着不干就行。”见老罗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挂到嘴巴上了,脸色更是苍白难看,又加了一句,“晚上无须喂水。” 李道长急着去前面正殿,听白道长的正解,伸手轻拍老罗的肩膀:“你这样守着,忠心可嘉。却不可取。帮不到你家主人,反而会把你自己的身子熬坏了。你家主人可能还要些时日才能突破醒来。你年岁也不轻了,又还能熬几晚?所以,最起码,晚上你得好好睡觉才行。” “是。”老罗甚是感激,又是一记长揖到底,“多谢两位道长。”两位道长一点仙官大人的架子也没有,真的是难得的大好人啊。 两人受了礼,一道离开了。 而老罗也听进了李道长的劝,白天依然守在沈云的床边,晚上的时候,将自己的铺盖卷搬到地上,打地铺睡觉。 回到正殿后,李道长迫不及待的问道:“白师兄,沈云又没喝芳春醉,怎么会醉成这副模样?” 白道长摇头:“如此奇异之事,我也是生平头次见到。”顿了顿,脸上尽是庆幸,“凡人之躯,哪里受得住芳春醉的酒劲?更何况,份量又如此之大。幸亏小家伙淬体,酒力散掉了一半。而后,你又坚持替他解酒,再化去九成的酒力。不然的话,小家伙这会儿已然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好险!”李道长被他说的后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那晚,他最开始并没有打算替沈云解酒的。只是担心第二天早上,老罗醒来,闻到酒味儿,他没法解释清楚。所以,才施了一次法。后来,是因为接连几次施法,都没能解去沈云体内的酒力,他才意识到情况非常严重,认真的替沈云解酒。 沈云既然无事,白道长也放心下来,跟李道长说了一声,又回到了本体里,开始闭关,巩固修为。 第二天早上,老罗一觉醒来,首先爬起来去看床上的沈云。 “啊呀,沈云脸上的红晕退了!”他喜出望外,心中大定。顾不得洗漱,他乐癫癫的去前面厨房准备温开水。 结果,一开门,他看到李道长就站在后院的千年白果树下,仰头望着高高的树冠。 老罗禁不住“呀”的轻呼——这几天,他心里全是盼着沈爷早些醒。屋外,白果树是什么时候长满了浓密的新叶子,他都没有注意到。 心里挺奇怪的:这时节,仙都城里的白果树都还没发芽呢。怎么山里的老白果树却早早的长出了新叶呢?不是说,山里的时令要比城里晚一些的吗? 这时,李道长转过身来,笑着打招呼:“老罗,早啊。” “道长,早。”老罗被他一打岔,早就将老白果树满树冠长新叶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喜气洋洋的长揖到底,真心感谢道,“托两位道长的吉言,我家主人早上退掉了红晕。” “很好。过些天,沈公子定会醒来。这几日,你记得要给他按时喂温开水。”李道长也完全放下心来。 “是。小的这就去厨房里烧水。” ===分界线=== 姐妹们,大家女王节快乐! 第二九六章 获益更丰 又过了五天,晌午的时候,老罗正细心的用调羹给他喂水,先是看到沈云的眼皮微微轻颤,接着,能看到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动的样子。 沈爷这是要醒了?老罗心喜,忍不住探身要出声轻唤。突然想起两位道长都说过,沈爷看着是在睡觉,实际上是在练功,叫他不要打扰。 我这样去喊沈爷,会不会打扰沈爷练功呢?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去前面请两位道长过来看看。 殊不知,他前脚离开,后脚沈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照得屋子通亮。 沈云的眼前好比是搁了一个万花筒,五颜六色,五彩斑澜。同时,风吹得嫩叶轻轻摇摆、草籽在地底下破壳出芽……还有老罗飞奔去前院的脚步声、鸟儿的鸣唱声、山泉潺潺……熟悉的、陌生的,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沈云回过神来,立马意识到,这是目力、听力又大有长进! 按下心中的狂喜,他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 周边的情形顿时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艳丽。闹哄哄的声音又象潮水一般退去。 唔,我还是躺在玉栖观正殿后罩屋的小客房里。 记忆象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沈云想起来了:我又做了一回上次的梦,然后一定又是睡了个大懒觉。 只是感觉好象躺了许久一般,身体有些僵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被窝里伸懒腰。 不想,这么一动,竟引得体内真气澎湃,迅速在经脉之中流走。周身的穴位、关节被真气冲击,先后象爆豆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沈云不如怔住——啊,与上回不同,这回真气涨了近一成! 他顾不上爬起来,连忙给自己把脉。 没错,真气确实是涨了近一成。而丹田之中,紧实的感觉更甚。 除此之外,脉相稳健,各器脏皆无不妥之处。 这一觉,睡得好爽!他感觉自己跳起来,一拳能打死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虫。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正殿那边往这里而来。 脚步声很熟悉。 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李道长;跟在后面的是老罗。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起床穿好衣服。 于是,等老罗喊来李道长,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看,他家沈爷已经收拾得妥妥贴贴,正躬着身子站在床边叠被子。 “沈爷,您怎么起来了?”老罗惊呼,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三步并作两步,从李道长身后冲出来,双手用力的扶住沈云的身体,“快躺下来,莫乱动。“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沈爷在床上整整昏睡了八天八晚,哪能乍然下床乱动呢?从前,他受了重伤,被爷从牢里救回去。他在床上只昏睡了三天,一觉醒来,全身都发硬了,手脚却软绵绵的,乏力得很。那时,他也要爬起来。结果,稍微一抬头,眼前发黑,双耳嗡嗡作响,险些又背过气去。是爷吩咐他先闭上眼睛养一养神,再亲手给他揉一揉胳膊腿儿和腰背等部位。等身体慢慢放软了,他才感觉力气一点点的回来了。这时,爷才住手,扶他起来半躺着。 沈云笑道:“我没事……” 老罗严肃的打断道:“沈爷,您整整在床上睡了八天八晚呢。还是小心些,慢慢来的好。” 沈云吓了一大跳:“什么?我睡了八天八晚?”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起得迟了一些,一觉睡到大中午。 这时,李道长也走了过来:“是呀。沈公子,你确实是一直沉睡,八天八夜方醒。”说着,示意他在床沿边上坐下来,“如果沈公子信得过贫道,先让贫道给你探探脉。” 想到他与一只千年老妖以师兄弟相称,沈云根本就信不过他。当即笑着婉言相拒:“多谢道长美意。在下也略通岐黄之术,不敢劳烦道长。” 李道长闻言,没有再坚持。他是金丹真人,沈云体内的真气涨了些许,还能瞒过他的一双利眼?之所以要探脉,是他实在太好奇了,想看看沈云的身体里还有没有生出其他的变化。 既然沈云不乐意,他也就此作罢——说破天去,沈云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再者,白师兄的病根还没有完全去掉,仍需沈云接着帮忙疗伤。他也不想因自己的好奇心而惹毛了沈云,坏了白师兄的疗伤大事。 他转而笑盈盈的吩咐老罗:“沈公子久睡初醒,肠胃虚弱,受不住坚硬油腻的吃食,今天只能进一些粥水。以后再慢慢恢复平常的饮食。” 老罗觉得很奇怪,明明李道长医术高超,沈爷为什么要拒绝李道长把脉?转念又一想,别看沈爷年纪小,行事说话却一向分寸得很。沈爷如此行事,定有缘由。他信得过李道长,但更相信沈爷。是以,只是敛眉低头,恭敬的应了声“是”。 沈云刚刚替自己把过脉,知道自己的肠胃好得很。且因为体内真气充盈,并没有饥饿之感。只是李道长也是一片好心,他抱拳谢道:“多谢道长关心。“他更关心的是白果树精的状况。心念一动,眼睛不由看向门外。 李道长意会,主动相邀:“沈公子初醒,不妨在观里走动一二。贫道近日得了一包粗茶,沈公子身上便利的话,可以去贫道那里坐一坐。” 这是要跟我说白果树精的状况。沈云满口应下:“稍后,在下一定过去。” “行,那么贫道先回去准备茶具。”李道长点头。 老罗将他送出了门,折回屋里,关切的说道:“沈爷,您还是先喝点儿粥水,垫垫肚子,再喝茶罢。” “好。你去煮粥。我在屋里等着便是。”沈云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哎。”见他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老罗高兴的去前头的厨房里煮粥。这会儿,山里还在倒春寒。出门时,他细心的将房门掩上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沈云这才在床边盘脚而坐,五心向上,开始练习《洗心诀》。 眼下,他的体内,真气充盈,有如江水澎湃。此时练心法,可事半而功倍。如果刚才不是听到李道长的脚步声,他早就开始练心法了。 不想,真气一运转,惊喜接踵而来! 沉睡八天八夜之后,体内真气不但增加了近一成,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加凝实,使得心法运转更加圆润! 哈哈,这次,比上次获益更丰! 第二九七章 一桩事 沈云接连走了两遍心法,已是极限,便睁开眼睛。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不但四肢僵硬的感觉消失无形,而且体内的真气也较之前又凝实了一丢丢。 做个梦,然而,再一觉睡上八天八晚,功力便有如神助,突飞猛进……上哪里再去找这样的好事啊! 他从床上起来,啧啧的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沈云,这样的好事,你能接连碰上两次,且知足罢。师父,还有钱师尊都说过,习武在于勤,荒于嬉。如今看来,运气也有之。但,机缘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可不能老指望着天上掉陷饼。 正在嘀咕着,从外面飘来阵阵粟米粥的香味儿。 心念一动,他听到了老罗从正殿里出来的脚步声。 呀,嗅觉也比之前要灵敏了许多。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一碗粟米粥的香味儿!沈云摸着自己的鼻子,呵呵轻笑——这鼻子,比得上在牛头坳村时,家里喂的赶山犬阿黄了。 一想到牛头坳村,他心中的喜悦被一股油然而生的豪情取而代之。我,沈云变得更加强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鱼肉的山里娃。 仇,我要报! 九姐,我定能寻回来! 还有,师父,师门历代的心愿,我肯定能实现! 不多时,老罗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进来了:“沈爷,您多时不曾进食,不能吃太多,喝一点儿,先垫垫肚子。” “好。”沈云接过来,慢慢的喝着。 老罗一直守在旁边,咧着嘴笑着,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总共就只有大半碗,很快,粥碗见了底。老罗上前,双手接过空碗,乐呵呵的又出去了。 沈云站起来,消了消食,也出了门。 他特意留意看了看院子里的千年白果树。 只过了八天,老白果树长满了生绿色的嫩叶,生机勃勃。 看样子,白果树精也好得很。 沈云径直去了前面正殿的厢房里。 李道长果然坐在小方桌边。 桌上,摆了一套紫砂茶具。旁边,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上面的摆着一把南瓜状的陶壶。里头,金黄色的茶水已经烧开,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儿。茶香四溢。 “沈公子,请坐。”看到他,李道长单手提起陶壶,笑道,“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茶汤三沸,可堪用。” 沈云以前见袁峰煮过茶,是以,知道“三沸”之后,茶汤便煮好了,可以食用。 但,他并不是来讨茶喝的。道了谢,见其左下首摆着一把圈椅,便走过去,撩袍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不见白道长?” “哦,那晚你沉睡之后,白师兄也一时看不明白。见你迟迟未睡,他索性闭关参悟去了。现在还未出关。”李道长分好茶,端过一碗茶递给沈云,“请。” 他没打算跟沈云说白师兄的病根儿。一来,他觉得沈云虽然是“有缘人”,却只是一介凡人,听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绕,所以,他懒得多费唇舌;二来,仙道艰难,而人心叵测。白师兄的伤势,绝对不能道与外人听,就是“有缘人”也不行。 沈云接过小小的紫砂茶碗,见茶汤色泽如金,香气袭人,忍不住轻啜一口。干甜可口。 他不懂茶,也知道这茶汤比袁峰泡出来的要好喝得多。 茶碗比酒盅大不了多少。他一口饮尽,放下茶碗,问道:“那么,在下是不是要等白道长出关之后,才能离开?” 见他喝茶如牛饮,李道长便知这位并非自己之前想象的世家子,心防放下大半,摇头轻笑:“非也。沈公子随时都可以离开。” “当真?”沈云讶然。 李道长端起一碗茶,举至鼻端细闻之后,慢慢啜了一口,颌首笑道:“自然是当真。” 端的是仙风道骨。 “多谢道长款待。”沈云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此时不走,还待何时?等着千年白果精出关吗? 不料,李道长却没有送客的意思,反而问道:“之前,贫道与白师兄曾向沈公子许诺,若是沈公子能再现旧梦,可应允沈公子一桩事。不知沈公子可想好了,是哪桩事?” 本来,白师兄是答应替沈云寻找“九姐”。不想,被沈云一口回绝了。于是,白师兄改为答应替他做一桩事。 正所谓,人妖殊途。沈云根本就不想跟这一道一妖再有半点瓜葛,闻言,摆手又婉言谢绝:“道长客气了。在下已在梦中受益多多。再者,已在宝观打扰多日,哪里还好意思再麻烦道长?” 李道长是金丹真人,怎会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是知道了白师兄的身份,被吓到了,恨不得能立刻撇清关系,断了往来么? 呵呵,不要说白师兄的病根还未完全去除,就说你只是一介凡人,往不往来的,轮得到你来做主?真当白师兄,还有本座好脾性啊。 他未作声,只是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碗,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沈云看得分明,心里直打突——就知道,这一道一妖不是什么好东西。 罢了,已是泥足深陷,能应付一时,且应付罢。 当即心思转得飞快,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道长抬眼,又是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状:“沈公子,但说无妨。” 真信你,那就死惨了!沈云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他画的下品平安符,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在下想请教道长,哪里能买到同种品质的符纸和朱砂墨。” 李道长拿起平安符,不禁联想到,那夜在无名小山谷里,亲眼看到此子摆下三才陷兽符阵,眼波流转,心道:难道他真的会画法符?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句:“此符是出自沈公子之手?” 沈云当然不会承认:“在下哪里会画符?此符是在下偶然所得。它关乎在下一个朋友的去向。在下发觉此符的符纸与朱砂墨是市面上少有的货色,想来定是出处不同寻常,所以,想跟道长打探一二。” 李道长不再疑心——就说嘛,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画出二阶下品法符来?再加之,他知道沈云近段确实惹上了一点小麻烦。说不定真有朋友去向不明呢。 “贫道对符篆也并不是很了解。不过,贫道知道有个地方,售卖这种品质的符纸和朱砂墨。” 不就是二品符纸和朱砂墨吗?好办得很,哪个坊市里没有这两样? 第二九八章 玉周山 “请道长不吝赐教。”沈云喜不自禁,从圈椅里嗖的站起身,抱拳行礼。 李道长呵呵轻笑,抬手示意他先坐下来:“在玉周山脚有一个小集市,贫道曾去过几次,记得那里面有售卖。”沈云是一介凡人,所以,有些话也不好明说。他特意将玉周山散修坊市说成了“小集市”。 说起来,玉周山坊市还是白师兄告诉他的。 那时,他随白师兄初来此地。对于一个年仅十一岁,修为也不过是炼气一层的修真小菜鸟来说,冷不丁的被师门发配到完全陌生的仙都,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而白师兄刚受重挫,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昏睡,一个月也难得清醒几刻。 他一个杂役弟子,又是等同于被发配出来的,身上能带多少资源出来?眼见着,丹药、灵石,还有粮食皆消耗殆尽,难以维继,终于,白师兄清醒了。 明白他的处境后,白师兄给了他一小瓶木灵液,告诉他玉周山坊市的存在:“你需要什么,就去换些什么回来。” 交代完后,白师兄再一次昏睡过去。 而他按照白师兄的指点,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找到了玉周山坊市。在里面,他用那一小瓶木灵液换到了足够维持一个月的灵米、丹药……就这样,凭着白师兄提供的木灵液,他在这里渐渐站住了脚。 现在再回想,那时,他与白师兄熬得好不艰辛! 如今,他已是金丹真人,白师兄的病根儿也有望完全去除,正应了那句“苦尽甘来”。 想到这里,他再看沈云,眼神又柔和了许多:“今日天色已晚,那边的集市也快要收摊了。明日观中无事,贫道陪沈公子去那里逛一逛。” 在修真界,打劫素来都是公认的无本好买卖。故而,坊市的周边往往是很危险的。玉周山坊市是个低阶散修坊市,里边的摊主,还有光顾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炼气期的修士。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些蝼蚁,但搁在沈云面前,任意拖出一个人,都是神仙般的存在。沈云是“有缘人”,其安危至关重要。他哪里敢放任沈云独自去? 沈云听了,连忙摆手:“已经叨扰道长多日,哪能再麻烦……” 李道长却垂眸,又端起茶碗。 沈云猜测,李道长嘴里的“小集市”最起码也是一个与石桥坊市一样的存在。极有可能也是要通行符之类的。所以,就算他自己找到了玉周山,也未必进得了坊市。 见李道长面现不虞,端茶送客,他只好识趣的收回没说出来的半截话:“多谢道长。明日什么时候动身呢?” 还有几分眼力。李道长敛了眼底的精光,温声答道:“那边的市集每天卯时三刻开市,唔,你辰时到正殿来。” “是。” 后罩屋,老罗正蹲在炭盆边,温粟米粥。见沈云回来了,笑嘻嘻的站起来:“沈爷,饿了吗?给您盛一碗?” 沈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点头:“盛一碗罢。” 老罗连忙揭开瓦罐盖子,忙活起来。 屋子里的米香味更浓。 沈云坐在床沿边上,看着老罗盛粥,嘴里问道:“老罗,你听说过玉周山吗?”他怀疑玉周山又是只有修士才知道的地名。 果不其然,老罗摇头:“玉周山?没听说过。”说罢,起身将盛好的粟米粥端到沈云面前,“不烫,刚好。” 沈云道了谢,接过来,吩咐道:“李道长邀我明天去探访一位他的老友。不便带你同行。你留在观里做准备,后天一早,我们下山回城。” “是。” 第二天,沈云换上了便于在山里赶路的青布劲装和鹿皮短靴,准时到了正殿。李道长刚好自内出来,挥手示意他跟上:“走罢。” 他依旧是身着宽大的蓝布道袍,就象是去山门外边溜弯似的。沈云便在心底里猜测:许是离得不远。 哪知,到了山脚后,李道长抬腿又带他上了后面的山坡……自此,他们好象是一头扎进了南郊此起彼伏的山窝里头。 沈云跟在李道长后头,渐渐的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接连翻过三座小山包,他已微微出汗,然而,李道长在前头却胜似闲庭信步。尤其是,山里积雪方消。崎岖的山路被融化的雪水浸润,颇为松软。他是山里娃,如今又通晓轻功,然而,接连走了半个多时辰,靴底也沾了一层满满的湿泥。靴面也被草丛里的露水打湿了大半。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李道长穿的那双黑面白底的浅口道鞋,纤尘不染,滴水不沾。 这已经不能是上乘的轻功能做得到了。 莫非传言是真的,李道长确实是得道的高人?想到这里,沈云的心底泛起阵阵悔意——早知道,要向李道长请教,什么是道。而不是拿符纸和朱砂墨这等皮毛敷衍应付。 殊不知,李道长走在前头,也是越走越觉得惊奇:在尺把宽的山道上,沈云不但如履平地,而且还能比较轻松的跟上自己的步伐。他当真只是一个凡人高阶武者? 越往里走,山林越是幽静。山路也越来越难走。 又翻过了两座山,沈云的鞋底已经沾了厚厚的一层泥泞,靴面完全被露水打湿,就连小腿巴子以下的裤腿也是润湿了。同时,双颊红扑扑的,整个人更是热气腾腾,跟刚出锅的热包子一般。 李道长撩起袍子,站在路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伸手遥指前面的群山:“它便是玉周山。集市在那边的山脚。”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望过去。隔着两个山头,那里有一座象尖笋一般陡峭高耸的石头山。顿时明了:“它长得真的象一根玉竹。” “它以前就叫玉竹山。后来,传来传去,不知怎的便成了玉周山。”李道长撩起前袍,在大青石上盘腿坐下来,“那集市要到酉时末才收市。眼下,天色尚早,我等在这里歇歇脚,再赶路也不迟。” “是。”沈云见他跟早上刚出门时没什么两样,心道:这是看到我走累了,才停脚歇一歇。 李道长不紧不慢的又说了起来:“早年,贫道几乎每个月都要去那边山脚的市集采买一次。不管是去,还是回程,都会在这块大青石头上坐一坐,歇歇脚。” 再往前走,就有人藏在山林里伺机打劫了。而那时的他,人小修为浅。却没有沈云这般好运道,有金丹真人带着。在那些肖小眼中,可不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最好的打动对象吗?所以,去的时候,他必须在这里歇够了,待体内和精力都恢复了,做足准备,才敢继续前;至于回来的时候,也要在这里歇一歇。那是因为他出了坊市,便是用速行符飞奔逃命。跑到这里,刚好力竭,实在是再也跑不动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1888点),谢谢! 第二九九章 道长,很厉害 沈云还真是有些累了。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牛皮水囊和一只干净的白瓷茶碗,先倒了一碗热水,递给李道长:“道长,请润润喉咙。” 之前,他不也在李道长面前公然使用百宝囊;赶了这么远的路之后,他知道李道长确实是得道高人,定是看不上一个用真气能打开的储物袋。 李道长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心道:看在这碗热水的份上,等到了坊市里,无论你小子第一眼看上什么,本座都买来送你。 以他现在的身家,就是买下整个玉周山散修坊市也没问题。故而敢如此许诺。 当然,他也是料定沈云身为凡人,身上没有坊市里流通的灵石,才有此一想。 沈云不知他心中的打算,也在一旁席地而坐,又拿出一只白瓷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热炎,捧着茶碗慢慢的喝了起来。 李道长三两口喝完热水后,还了空茶碗,闭上眼睛,旁若无人的打起座来。 沈云却学不来——赶了这么远的路,他是一身的热汗,要是也这么一大碗热水灌下去,铁定是体内真气蒸腾,从而汗如雨下。确实是畅快了,但同时,体内也流失得更快不说,还加重了各器脏的负担。而这个时节,山里的寒气还重得很。它们很容易乘虚而入,对身体又是大大的不利。 看到李道长灌完一大碗热水后,额头上连一丝油汗也没有,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位的厉害。 啜完一大碗热水,沈云身上的热汗也收了,体力恢复近大半。李道长却还是闭着眼睛打座,没有动身的意识。 沈心猜道:莫非是见我真气也有所消耗,有意给足时间,叫我好好恢复? 于是,他也盘腿而坐,静心敛神,暗中催动《洗玉诀》。 一遍走完,体力与真气都恢复满满。他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走了。”这时,李道长也睁开了眼睛,起身翩然下山。 果然是的。沈云笑了笑,快步跟上。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山脚的一片密林边上。 李道长一路无话,这时,突然出声:“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在没有人烟的寂静山林里,他的声音象是被放大了好几倍。 沈云跟在后头,不由皱眉——情形不对!山林里的鸟雀是何等的机警!然而,听到人声,前面的林子依然静悄悄的。 顿时,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碰上劫道的了! 脚下不停,他一边纵目细看,一边运转真气,留心细听。 这次醒来之后,他的五感更加敏锐,其中,听力提高得最多。如果动用真气的话,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到花开叶动的声音! 一时间,各种声音纷杂而来。 他从中很快找到了三个人的窃窃私语: “嘘,有人来了!” “两个!” “前面那个蓝袍,面生得很,我看不出他的修为。” “看着很厉害的样子,会不会是筑基修士?” “两个都是生面孔,是过路的吧?” “娘的,筑基修士跑到我们玉周山来做什么?这一单不能做。” 接下来,三人的话风大变,竟然说起八卦来: “后面的小崽子才引气入体,嫩得很哩。” “蓝袍可能是小崽子的长辈,带他到我们玉周山来长见识的。” “切,这个破地方,能长什么见识?” “嘿嘿,小崽子还把脸涂黑了呢。” “城里不是接连有年轻貌美的年轻男子失踪吗?小崽子是怕也遭殃呢。” “小崽子长得还算养眼。” “细皮嫩肉的,呵呵……” 后面的那声“呵呵”,简直是轻浮之极。 沈云在外面游学了一年,阅历大涨,听了,一股怒火自心底呼的腾起,恨不得冲过去,挥拳捶死这三个嘴贱的家伙。然而,看到李道长悠哉乐哉的背影,他立时冷静下来——看样子玉周山的“小市集”确实是一个修士坊市。那么,敢在外边打劫的,也肯定是有点儿能耐的修士。很明显,他们三个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是畏着李道长,才不敢动手。 而李道长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自己又极有可能打不过……人生地不熟的,罢了! 沈云垂眸,飞瞥了一眼百步开外的那一大蓬枯黄的茅草,也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跟在李道长后头。 接下来,他们顺利的翻过了两座山。这一路上,沈云又听到有三拔人马埋伏。不过,这些人都畏着李道长,没有现身。 沈云心里纳闷极了:李道长到底是有多厉害?一声不吭,便镇住了路上的所有劫匪?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玉周山的山脚。 那是一道长着稀稀落落的低矮灌木丛的山沟子。沈云举目四望,不要说人影,就连野兔也没看到一只。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修士坊市都是用仙法藏起来了,不是我等肉眼凡胎能看出来的。 李道长转过身来,吩咐道:“很快就到了。沈公子,这里有不少陷阱,你要紧跟贫道。” “是。”沈云知道他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陷阱?是仙阵才对。 同时,心里好奇得很:这边的坊市要不要用通行令符才能进去呢? 李道长吩咐了一句之后,径直走向山沟子里边。 沈云跟在后头,暗中取了点药水,洗去眼上的伪装——马上就要进入修士坊市了,他的伪装形同虚设,不如不要。免得象先前一样,被一路的劫匪说长道短。 走了大约百来步远,突然,前面现出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它约摸有两人高,中间粗,两头尖,象是一根大梭子竖插在地上,甚是显眼。 沈云看到它,不禁在心里猜测:这块大石头该不是坊市入口的标记石吧? 就在这时,李道长冷不丁的又转过身来,象闪电一般伸出手,牢牢抓住他的左手腕,带他往那大石头上飞奔过去。 那情形,好象是要拉着他撞上去一般。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沈云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 先是眼前一花,耳边“呼”的刮过一阵风。紧接着,嚣闹声扑面而来。 “到了。”李道长在一旁轻语。 与此同时,他松开了沈云的手腕。 第三百章 它们有什么不同? 眼前完全换了一副天地! 沈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商贾如云,人潮如织的闹市街头。 “这……”他难以置信的怔住了。原本以为是一个与石桥坊市相差无几的所在,哪知,这里的规模与热闹程度不下于天帝庙的后街。 李道长看着熟悉的坊市,心中感慨不已——他自筑基以后,便再也没来过。时隔一百多年,这里还是老样子。若说有变化,就是当街叫卖、招揽生意的伙计们全换上了生面孔。 至于沈云的反应,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握拳掩嘴,轻咳一声:“不是要看符纸和朱砂墨吗?走罢。” “是。”沈云迅速回神,见他完全无视自己脸上的变化,便息了解释的念头,紧步跟上。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铺。 很有意思,这里的铺子招牌全是一样的黑底金字,就连店名也象是同一人取的:刘记灵米酒铺、陈记法器铺、李记丹药铺…… 还有就是,为了招揽生意,各个铺子的门口都有一到两名伙计扯着嗓子大声叫卖。这一点,与凡人商铺,没什么不同。 去过石桥坊市之后,他还以为修士摆摊与凡人商贩不同,他们从不叫卖,都是跟钓鱼一般,安安静静的坐在摊子后面,等着买家自己找上门来。 不多时,沈云看到右前方出现了一家“王记符铺”,心头不由一跳。 李道长站住身形,转过身来,对他说道:“前面的铺子里应该有你想要看的东西。走,进去看看。” “是。”沈云连忙收回目光,点头应下。 于是,两人一道走向王记法符铺子。 “这位道友,想买什么灵符?”站在门口的年轻伙计热忱的招呼道。 李道长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门。 年轻伙计碰了个冷脸,一点儿也不见恼,笑嘻嘻的转身,对着李道长背影高呼:“道友,里边请。” 沈云跟在李道长后面,打他身边经过。他却连个正眼都没有给。 很明显是将沈云当成了李道长的仆从。 好吧,沈云今天的装束,还真象是长随之类的。 沈云却暗地里打量了这位伙计好几眼——他的右手虎口,还有食指与大拇指相贴之处,以及四指的指肚皆有薄茧。这些表明,他是一个常年使剑的练家子。可是,沈云却看不出他的深浅。 这说明了什么? 一个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说不定就是中级武宗以上的强者! 沈云敢有脾气吗? 他默默的跟在李道长身后。 这家铺子不大。里头的布置摆设,与其说是一间商铺,不如说是有钱人家的花厅。 不见货柜之类的,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悬有一块横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持字形应该全是符文。惭愧得很,沈云只认得第二个,即,“符”字。其余的三个都不认得。 匾下摆有一张黄梨花雕花长榻。榻的正中摆有一张小炕桌。而榻的下方,各摆有两张同样材质太师椅。 右侧立有一道山水大画屏。 听到门口伙计的招呼声,从屏后走出来一名青袍中年男子。 沈云飞快的看了一眼。这位,更甚。他连对方的究竟有无功夫伴身都看不出来。 不过,这位的穿着、神态都明显不是门口的伙计能相比的。所以,他在心里猜测,他只会是更强的存在。 与门口的伙计一样,中年男子看到李道长后,态度非常热忱。他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行了一个道礼:“在下姓罗,是店里的掌柜。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沈云闻言,心道:看来“王记”是东家的姓氏。 李道长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问道:“你这里有符纸和朱砂墨卖吗?”“有的有的。”罗掌柜连连点头。 “二品的符纸,还有朱砂墨,有几样,便摆几样上来。”李道长又道。 “好咧。您请先上坐,喝杯热茶。”罗掌柜将李道长请至上方的长榻上坐下。而他则在另一端坐下来,扬声吩咐道,“上茶!” “是。”门口的伙计闻言,麻溜的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数息之后,他用托盘端了两只青花盖碗,先是恭敬的摆到李道长手边的小炕桌上:“您慢用。” 然后给罗掌柜也上了一碗茶。 “将二品的符纸,还有朱砂墨,摆上来。”罗掌柜吩咐道。 伙计低头应了声“是”,又去了屏风后头。 沈云知道自己继续被当成了仆从,不动声色的走到李道长的身侧站好。 罗掌柜伸手对李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请用茶。” 李道长却是双眼微合,仍旧不予理睬。 沈云早就发现,自从进了坊市之后,李道长的气场完全变了。不复在玉栖观里的和蔼可亲,他更象是一朵高岭之花。 这样的他,好不陌生。偏偏他这副高高在上,不易接近的样子,不论是伙计,还是罗掌柜,都象是很受用,对他恭敬有加。 沈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修士的世界,真搞不懂! 伙计的动作很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又端上来满满一托盘的东西。 这回,不等罗掌柜和伙计再出声,李道长闭着眼睛发话了:“沈公子,你自己去看看。” “是。”沈云应着,从他身侧走了出来。 罗掌柜很机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真正的买主是沈云。他抬手示意伙计:“请沈公子坐下,慢慢看着。” “是。”伙计请沈云在客位的第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放下托盘,“沈公子,这里面的,是小店所有的二品符纸和朱砂墨的样品。您先看看,需要哪些样式,只管吩咐小的。”说罢,他再次去了屏风后面。 沈云点了点头。 他先看符纸。 与四海香烛铺子不同,这家给他看的样品是裁好了的。每一张样品,恰好能画一枚法符。 沈云拿起来细看。总共有六张样品。也就是说,李道长所说的“二品符纸”,这家铺子里一共有六种样式。 这是他之前所不知的——朱砂墨有不同样式,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同种品质的符纸也有样式之分。 由此可见,自己的所知,少得可怜。 沈云定了定神,细看手里的符纸样品,希望能从中看出它们的不同来。 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明明看上去它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好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师父生前说过,不懂装懂的人,才是真正可笑。 沈云抬起头来,认真的向伙计请教:“请问,它们有什么不同之处?” 第三零一章 符纸的样式 “不同之处么?有的。”伙计指着最上面的那张样品的左下角,“您请看这个角。” 我刚刚看得不仔细?沈云猜疑的看向他指的地方。 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伙计又道:“您看仔细一些。” 看仔细一些?什么才叫“看仔细”呢……沈云心中一动,暗中运转体内的真气,汇于双眼——练习《金刚拳》的心法多年,这种运转真气,汇于身体某一部位的法门,他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俨然已经成了一种本能。随时随地,可随心所欲而为。 再看那左下角。 真的有不同! 那里现出一个象水印的符文。细看之下,他认出来了,正是一个“火”字。 呀,我竟是闻所未闻!沈云按下心中的惊奇,飞快的翻到第二张样品,再细看。 左下角也有水印一般的符文。这回是个“水”字。 再看第三张样品,却是个“金”字。 看到这里,沈云心里猜道:难道说符纸也分金木水土火五行?要是这样的话,应该是五种样式才对?多出来的第六种样式,会是个什么符文呢?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他没猜错。余下的三种样式里,前面两种的水印符文分别是“木”和土。而第六张样品的则是“符”字。 什么意思?沈云拿着六张样品,心思转得飞快。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学会的那些法符,突然间,心头大亮——法符按照五行,可以分为六大类。难道是,火系的法符,要用标有“火”字水印符文的符纸画制? 那,我之前画的那些法符……沈云好想拿几枚自己以前画的法符出来拆开来验证。 下一息,他便制住了心中的冲动,抬起头来,一脸受教的样子,对伙计笑道:“确实是有所不同。” 殊不知伙计在心里嗤笑:肉眼凡胎,你是拿什么看出了“有所不同”呢? 面上的笑容不减,他问道:“那么,您要哪几种样式呢?” 沈云讨价:“不知怎么个卖法?” 果然是只菜鸟。伙计暗道好不可惜。 要是换在平时,这样的菜鸟不宰白不宰。 可今儿不行。带着这只菜鸟来的蓝袍,看着不象是善类。并且就连掌柜的也不知其深浅,请了上坐。 在这个坊市里,每个铺子里都是看人下菜。他们也一样:只有连掌柜的也看不出修为的客人,才会被请到长榻上去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管客人买什么,价钱都是极低的,本钱,再加点车马费。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小店素来诚信待客,童叟无欺,从不二价。”他笑道,“象这样的符纸,小的敢说,整个坊市里,再也没有第二家品质比得上小店的。您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买贵了。”见蓝道坐在那里,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他果断的说道,“二品的符纸,一刀也赚不到一个灵珠。所以,全靠走量。最少一个样式要买十刀。每十刀一块灵石。请问,您要几十刀?” 沈云算了一下价,和四海香烛铺的价钱差不多,倒也不贵。符纸品质也与四海香烛铺里的不相上下。 更重要的是,走了这一路,他看出来了,要是没有李道长护着的话,单凭一己之力,他能否活着走到玉周山都是个问题。 略作沉吟,他说道:“这种品质的,每一样,三十刀。” 他的话一出口,不单伙计吓了一大跳,掌柜的脸上现出意外之色,就连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李道长也眼皮子动了一下。 “您,确定?”伙计看了一眼长榻上的罗掌柜,笑问道。 他觉得非常奇怪:一个连先天境都不是的凡人武者,难道还会画符不成?一次要这么多的符纸,是准备买回去当草纸用吗、 沈云心道:莫非是觉得我拿不出这些灵石? 于是,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把灵石,“哗啦”一声,全搁在手边的高几上:“嗯,劳驾。” 伙计扫了一眼。有二十块呢! “您还要看朱砂墨吗?”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凡人小子竟是个手头阔绰的。 “嗯。”朱砂墨用小玉瓶装着,总共有三瓶。沈云随手拿起一瓶打开来。这个没有什么新说头。品质还不如金蚕血墨。他放下来,又打开一瓶来看。 伙计眼底的迷惑更深了——看架式,这个凡人小子是真的识货! 沈云打开第三瓶,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金蚕血墨! 再细看,品质还要略微好一点点。 “就是它了。”沈云将小玉瓶递给伙计。 伙计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这是金蚕血墨,也是不赚钱的,最少要买一百份。一块灵石。您要多少?” 沈云问道:“一份是多少?” 伙计微怔:又象是个菜鸟了…… “这一小瓶是十分之一份。”他如实答道。 沈云算了一下,一份就是一碗。算起来,和四海香烛铺子的价钱是一样的。不过,它的品质要好一点。所以,更加划算。 “都买了罢。”他推了推面前的一小堆灵石。 “两百份金蚕血墨,是吧?”伙计核实道。 沈云点了点头。 “好咧,您稍等片刻。”伙计收了灵石,往屏风后面去了。 李道长本来打算替沈云付钱的。不过,在沈云一把拿出二十块灵石的时候,便打消了念头——貌似沈小子并不需要。 没过多久,伙计换了一个墨绿色的托盘装着符纸和朱砂墨,从屏风后面出来的:“货备齐了,您点一点。” 他的托盘肯定是和百宝囊一样的纳物法宝。一百多刀符纸,还有一缸朱砂墨,装在一尺来宽的托盘上,宽松得很。 沈云抬手,自托盘上挥过。 符纸和朱砂墨一古脑儿的进了百宝囊。那一缸朱砂墨被他装在先前的那只大缸里。恰好是原来的四倍之多。也就是说,分量足足的。 “欢迎下次再来。”稍后,伙计热忱的将两人送至门外。 待他们俩走远了,伙计迫不及待的折回店里,一脸八卦的向罗掌柜请教:“掌柜的,您说,那小子一回买这么多的符纸,还有朱砂墨,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画符?” 罗掌柜翻了个白眼:“我们开门做生意,只管卖货就是。你有那份闲心去操心客人买了符纸跟朱砂墨回去后如何用,还不如多招揽几个跟沈小哥一样爽快的客人进店来。” “是。”伙计讪笑着又去门口招揽生意。 与此同时,李道长也忍不住问道:“沈公子,那些样式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第三零二章 蒙对了 沈云呵呵:“不知道啊。十刀才一块灵石,到我们家乡,这样的品质,少说也能翻三倍出手。多存一些,没有坏处。” 李道长又问:“朱砂墨也一样?”以他的修为,坐在长榻上,也能看到第二瓶里的质量最好。没想到沈云却选了品质要差一些的第三瓶。难道只是因为与那枚平安符上的是同一种的缘故吗? 沈云一本正经的点头:“这种朱砂墨更好卖。” “贫道还以为沈公子要找这样的符纸和朱砂墨是为了寻找友人的下落呢。”李道长轻笑,“原来是贩卖谋利。” “确实是为了朋友。”沈云早在拿出那枚平安符之前,就打好了腹稿,所以,说起来顺溜之极,跟真的一样,“在下的一位朋友失踪了。有人暗中送信,说,人在他手上,要一百块灵石的赎银。在下与朋友们费尽气力,才筹到二十块灵石。只有卖掉这些符纸和朱砂墨,赚到灵石,才能赎回在下的朋友。”说着,看着李道长,笑道,“在下哪里懂这些?是一位高人指点了这条赚灵石的门路。” 李道长想到他连符纸有几种样式都不知道,朱砂墨的好坏也分不清,刚刚买的时候,全靠蒙,心里信了一大半,换了个话题:“沈公子要置办的货物都齐全了吗?” 沈云点头:“都买齐了。” “贫道记得这里有家茶楼,里面的点心味道还不错。”李道长原本清冷的脸上现出一丝柔和,“现在离收市还早,不妨去那里吃点东西。”练气期的修士只有一百年的天寿。时隔一百多年,他心里也没有底,那家茶楼还在不在,故而没有道出名号来。 沈云看了看四周,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在下觉得这里挺有意思的,想到处看看。道长请随意。” 李道长活了一百多年,哪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想想也是,一个凡人初到修士们的坊市里,能不觉得看什么都新鲜、稀奇吗? 于他来说,满街售卖的却全是垃圾,就没有一样能入眼的。 他真的没兴趣陪沈云瞎逛。 “行。贫道便不扰沈公子的游兴了。”李道长顺势说道,“一个时辰之后,贫道在初来的地方,与沈公子汇合。” “好。”沈云满口应下。 李道长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前面。沈云先是慢慢的在市集里闲逛。等李道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里,他又调过头来,快步往刚才的“王记符铺”走去。 此行,他除了买符纸和朱砂墨,还想买几枝符笔,以备用。只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会画符,所以,没打算当着李道长的面买。 而刚刚在“王记”,他敏锐的发现,如果没有李道长在长榻上坐着,他绝对不能买到如此划算的符纸和天蚕血墨。从而打消了换家铺子的念头。 伙计没有想到沈云又折回来了。一丝错愕自脸上飞闪而逝,他仍旧笑嘻嘻的招呼上来:“沈公子,您还要买点什么呢?” 沈云答道:“哦,刚刚忘了,要买几枝符笔。” 伙计看向他的身后:“道长呢?” “只是买几枝符笔而已。师叔在前面等我。”沈云应道。 “您里边请。”伙计将他引进店里。 这回,罗掌柜没有现身。 “小店的符笔有十几种,您要什么样的呢?”伙计试着问道。 沈云哪里知道自己平素用的符笔是什么品阶?但他也曾在药铺里当过伙计,知道伙计这样发问的目的所在。 果然,没有李道长陪着,这家伙便不老实了。 越是这样,他越不能露怯。 回想起在石桥坊市里买匕首的情形,心里暗忖:符笔与匕首应该也是一样的,分为上、中、下品吧? 又想:反正灵石在我手上,他若成心宰客,大不了,我不买就是。 “中品的。有没有?” 伙计的眼神微黯:“有的。您要几枝?” 哈哈,猜对了!沈云心中狂喜:“一盒。” 旋即,他看到伙计眼底的野心象阳光下的皂角泡泡一般,“啵”的破灭了。 “您稍等。”伙计将他请到客位的末座,自己匆匆去了屏风后面。 少顷,他拿出来一盒共四枝中品的符笔:“沈公子,您看这一盒满意不?” 沈云打开杨木的长匣子,从中随意随出一只来,拿在手里认真品鉴。 入手沉实,笔豪油光闪亮,象是笼了一圈淡银色的光晕。 比他在四海香烛铺子里买得要好上许多! 简直是不能再满意了。 他收了好符笔,“啪”的盖上长匣子:“多少灵石?” “老主顾了,最优惠的价钱,包您在别处买不到!”伙计笑嘻嘻的答道,“总共五块灵石,不二价。” 沈云当即从百宝囊里取出五块灵石,摆在高几上,拿了符笔出门而去。离一个时辰的期限还早得很,沈云在坊市里随意逛了起来。 沿着青石街道,他又往前走了百来步,前面现出一个三岔口。左手边的那条街道不及右手边的一半宽,却要热闹许多。他一眼望去过,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到底是卖什么的呢?这么热闹!沈云心中好奇,走了过去。 近前一看,却是看到了两边的青砖墙下各摆了一行地摊。立时明白过来:在凡俗的市集里,地摊的货物远比店铺里的售价便宜,故而人气更旺。没想到,修士坊市里也是一样的情形。 有不少地摊上堆着药材,沈云的注意力被它们完全吸引了,挨个的看了起来。 在小书库里的找到的《药草图谱》没有白读。那些摊子上的药材,杂七杂八的,少说也有二十余种。他竟然全都认得!它们都是《图谱》里提及的一品灵药。 除此之外,暗中观察之后,他发现在这里,是可以用通用银票和真金白银交易的。 沈云转了一会儿,发现在这里能够配齐《图谱》后面附着的“碧玉丹”的方子,心思不由变得活络起来——“碧玉丹”的方子,他还没有琢磨透。其中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从未见过那些药材的实物,对药性的了解仅限于书中描述。 于是,他从五个药材地摊上配齐了一百份“碧玉丹”的药材。总共花费的银子不到一万两。 碧血丹可是疗伤的灵丹! 一个时辰差不多快到了。沈云心满意足的转身往回走。 第三零三章 洪天宝来信了 沈云赶到最初进入坊市的地方。略微等了一会儿,李道长也到了。 “你去南街了?身上好重的药草味儿。”他笑眯眯的问道。 “那里是南街?我不知道呢。南街全是地摊,路边没有店铺。”沈云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 李道长点头:“嗯,南街是这样的。” “好多卖草药的。说来惭愧,在下在鸿云武馆学了三年药,在南街却认不得几味药材。”沈云用手指比划道,“这么粗的老山参,二三十年的,象萝卜、白菜一样,堆在地上卖!一株才十两银子。在下从未见过如此便宜的老参。还有何首乌、黄芪也是。每样都买了一些。” 二三十年的山参,算什么老参?勉强能用来炼下品丹而已。李道长心里发笑。当然,他还不至于跟一介凡人小子讨论灵药。面上没有显现出来,笑着将话题岔开:“看来沈公子今天是满载而归,不虚此行啊。” “那是。”沈云抱拳道谢,“非常感谢道长。” 李道长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路边有一块半人高的淡黄色大石头,看上去象一头低头饮水的老黄牛。李道长说了一声“沈公子,留心脚下”,抓住沈云的左手腕,快步往这块大石头上走去。 耳畔,呼呼的风声,乍起。沈云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风声停了。他定睛一看,又回到了山沟子里。面前立着那块长满青苔的梭子状巨石。 这是出来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外面的天色,与里面是一样的。太阳偏西,过了正午。 “走罢。”和来时一样,李道长袍袖甩甩,又在前头带路。 “是。”沈云快步跟上。 再经过前面两个山头时,经过同样的地方,他复又听到了那几拔劫匪的窃窃私语: “那小子把脸洗干净了。” “确实生得不错。” “嘿嘿嘿……” 嘿个鬼!沈云默声跟在李道长身后,暗中握了握一双拳头,压制住心里噌噌往上冒的怒火。 回到玉栖观时,天刚擦黑。沈云远远的看到老罗站在山门边,袖着双手,翘首向这边张望。 待走得近一些,他也看到了。欢喜的快步迎上来:“沈爷,道长,回来了!” 李道长轻轻颌首,对两人说道:“贫道失陪了。”说罢,径直进了山门。“沈爷,你们用过晚膳了吗?”老罗关切的问道。 “路上吃了点干粮。” “我做了晚饭,温在灶上。” …… 两人边走边说,跟在李道长的后头,也进了山门。 第二天清早,沈云去前面正殿向李道长辞行。 后者果然没有再留客。他与老罗顺顺利利的下山离开。 回到家里后,沈云与齐伯他们打过招呼,迫不及待的钻进里间,拆开数枚从前画的法符。 每一张的左下角也都有同样的水印符文,且都是一个“符”字。 沈云心道:看来我猜得没错。这种符纸,不限五行,任一种法符,皆可通用。 当即裁开一张有“火”字水印的符纸,接连画火符。 这是他早就画得炉火纯青的,有四成的中品率——火符简单,品阶低。最高也就是中品而已。 沈云一气画完二十道火符。中品率大增,提高了整整两成! 仅仅是一样火符,还不能充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调息之后,又裁开一张“水”字水印的符纸,画了二十道水符。 一样的!中品率也同样大增! 沈云欢喜不已。只可惜,这会儿,真气消耗得差不多,剩下的那一点天蚕血墨也完全用光了,只能暂且作罢。 没有急着练心法迅速恢复真气,他拿出买到的十几味灵药,细细品玩。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外面门廊上传来齐伯亢奋的声音:“沈爷,爷来信了!” 沈云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从里屋出去。他最近一次收到洪天宝的信,还是正月里的那回。三个多月来,他先后写了好几封信回去,均不见回信。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跟齐伯他们一样,每每想起,都是担心不已。如今,洪天宝总算又有消息了,他也喜不自禁。 洪天宝的信很短,说,家中出了变故,近日才收到沈云的那些信。他已从武馆退学,起程来仙都。 沈云看罢,刚刚放下去的心,又不由提了起来——洪天宝走之前,说得很清楚,这次回去,为的是娶妻生子,没有两三年,不会回仙都。他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他的母亲竟然不再催着他成亲? “怎么了?”齐伯在一旁,见沈云面色不愉,担心极了。 沈云收了信:“哦,天宝兄说,他已经起程来仙都。” 齐伯闻言,也不喜反忧:“爷他……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沈云摇头:“不知道。信里没提。”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这封信是半个月前写的。算算行程,下个月能到。你把正房重新修整一下,该添置的,都早些添置起来……其他的,等天宝兄到了再说。” 齐伯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不要将猜测告诉其他人。 “是。” 然而,家里的几个人都不是三岁小孩,洪天宝才回去多久,突然计划大变,提前回来了,他们能不担心吗? 摆晚饭的时候,丁叔忧心忡忡的向沈云打听:“沈爷,爷不成亲了吗?”他也很想念洪天宝。然而,成亲是大事。他自然是盼着洪天宝早些娶妻生子。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沈云笑了笑:“不知道。他在信里没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开始怀疑,他是没看中家里替他相看好的媳妇,偷跑出来了。” 大家想着洪天宝的性子,觉得完全有可能,都笑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估计是长得不太漂亮,入不了爷的眼。爷在仙都呆了三年,一双眼被养刁了。” “照我说,爷就不应该回去成亲。在仙都,还怕找不到合意的媳妇?” “就是。爷非长非嫡……” 就连齐伯也越想越觉得逃婚的可能性最大,热切的加入到议论中来。 逃婚这种事,对于男子来说,完全不叫事儿。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第三零四章 听风堂 吃过晚饭,沈云叫齐伯去前街去请赵宣过来。 “人手都挑齐了吗?” 张主簿那边暂时没了动静,赵宣他们便闲了下来。去玉栖观之前,沈云要赵宣从先前监视张主簿的那些人里挑选二十个表现好,机灵可靠之人出来。 赵宣早就拟好了名单,就等着沈云召见。闻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折子,双手呈上去:“主公,名单在此。” 沈云接过,展开一看,当即赞许的点头:“很好。”名单里,除了二十人的姓名,还简明扼要的记载了这些人的年龄、面貌特征、专长、家中情况,以及推荐的理由。 仔细的看完后,他合上小折子,说道:“这个暗探组织,我准备取名为‘听风堂’。由你来担任堂主。你是否愿意?” 赵宣闻言,连忙站起来,抱拳行礼:“主公厚爱,宣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其实,上次,接到主公的命令时,他就大概猜测到,主公极有可能要训练一批暗探。而在主公手底下当了几个月的差,他也摸到了主公的脾性——主公做事,从来只问结果,不干涉过程。这批暗探既然是他挑出来的,极有可能会交给他来管理。 所以,这会儿,听到授命,他并不感到意外,心里只有高兴和感激。 沈云起身,双手扶起他,笑道:“那就好。听风堂现在还等于是一张白纸。这张纸,今后到底要如何描画?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宣微怔,旋即,激动的双手轻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主公竟对自己信任如斯、重用如斯!尽管这些天,他时不时的在琢磨如何训练和管理暗探,但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从未想过,这些想法有摆在台面上的那一天。 “我,我……”一激动,千言万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沈云了然的笑了笑:“组建听风堂,非一日之功,当从长计议。这样吧,你回去之后,拟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顿了顿,又道,“也不急着要。下次我轮休回来时,你再交给我也不迟。” 这是他考虑了许久之后,做出来的决定。 他需要听风堂为自己打探消息,使自己在仙都不至于消息闭塞,但也仅限于此。 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莫不过于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他的精力应该、也只能放在习武、符法、医药等上面。是以,听风堂便只能交出去。 交给谁好呢?他暗中考察了赵宣这么久,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可以担此大任。 退一万步,就算他一时失察,看错了赵宣,也没有关系。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赵宣即便将来裹挟了听风堂,也不足以为惧。 赵宣听完,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狂叫,几欲破膛而出。他下了很大的气力才稍微稳住它,吐出一个“是”字。 接下来,沈云又一次叮嘱,对张主簿的监视仍不可放松。 赵宣领令,高一脚、低一脚的离开了东厢房。 晚风起来了,凉嗖嗖的,吹在他那滚烫的脸上,正相宜。沐浴在晚风之中,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三月三的纸鸢,乘着风,都快要飞到传说中的九天之上了。 十五天的轮休很快就过去了。沈云按期回到虎跃堂,与张管事交接。 “您听说了吗?我们隔壁的那块空地有主了。”后者跟他八卦道。 在虎跃堂的右边,有一大块闲置的空地。第一次来虎跃堂的时候,沈云便注意到了。当时,他还觉得很奇怪的——虎跃堂周边的地价并不便宜。这里的人们盖房子,真的能用“见缝插针”这四个字来形容。可偏偏这一大块空地明显闲置了许多年,居然没有人打它的主意! 那次路过这块空地时,他问了老罗。后者告诉他,这里在很多年前以前,曾是仙府下面的一个衙门。后来,夜里走水,衙门被烧了个精光。当时的仙府大老爷觉得此地不祥,反正是要重建,不如另行选址。没想到,这话传到了外头,并且越传越烈。最后,这块地成了仙都有名的凶地,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无人问津。 听说它有主了,沈云也挺好奇的,忍不住八卦一回:“是谁买下了它?” 不料,张管事撇撇嘴:“哪里用得着买?仙帝下诏,把那块地赏给了色目族,许他们在那里盖武馆!哼哼,色目族是想跟我们虎跃堂打擂台呢!” 沈云来仙都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色目族有所耳闻。不过,据他所知,仙庭视色目族人为外族,不允许他们收徒传法。既是如此,何来打擂台一说呢? “不是说不许他们收徒传法吗?怎么还可以盖武馆?”他不解的问道。 张管事身子微微倾过来,压低嗓音说道:“正月里,天帝庙后街闹叛匪,不是搞出了大爆炸吗?我听说啊,色目族的一位法师大人也被炸死了。前不久,色目族的大法师知道了,带了好些厉害的法师,来仙都找仙帝要说法。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仙庭没人打得过他们。所以,仙帝只好答应他们,允许他们以后收徒传法。除了我们仙都这里赐了地,还有不少地方也一样的赐了地呢。并且,因为他们是外族,所以,他们收徒,不受‘法不外传’这一条的约束,只要他们乐意,可以收任何人为徒。” “我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刚刚来的时候,也没看到那块空地上与往常有何不同。”沈云好生佩服,向张管事竖起大拇指,“厉害,你连仙庭的消息也能打探得到。”心里暗自可惜:张管事与自己非同一路人,不然的话,定会将其招进听风堂里。 张管事摆手:“我哪有那本事!前天,尤长老派人过来喊我去开例会。这些,都是我在会上听尤长老说的。色目族要在我们虎跃堂开武馆,跟踢馆有什么两样?尤长老刚说完,屋子里就炸了锅,大伙儿没有不气愤的。”说到这里,他耸耸肩,“气愤也没有用。仙帝都已下诏了。只是往后,旁边住着那么多色目族的法师大人,我们出入都得小心点儿喽。要是冲撞了他们,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越想越觉得没味,我已经打算好了,只要那边动土,就辞了这份差事,回老家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三零五章 起誓 十二天之后,虎跃堂隔壁的那块空地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色目族人的武馆破土动工了。 他们也按照仙都的风俗,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 沈云要当值,所以,没有去看热闹。 事后,听张管事说,主持仪式的是仙庭的一位仙王。他与色目族的大法师一起执铲,铲起了第一铲土。 跟仙王一同前来的仙官大人们和随从们,还有色目族的法师大人们无不鼓欢呼。 张管事,还有很多虎跃堂的人,却再也没有看下去的兴致。他们陆续离开,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虎跃堂。 “我刚刚去威武堂交辞呈。”张管事恹恹的说道,“尤长老不在。黄管事要我下午再去。” 沈云对此很难理解:仙都那么多家武馆,多他们一家,也不叫多。再说,大家各教各的,正好应了那句‘大路朝天,各走一句’的老话。张管事只是一个小管事而已,色目族人的武馆,真的影响不到他。 所以,他问道:“你我都只是一个小管事,何苦非要辞差事呢?” 不料,张管事一反常态,非常气愤的说道:“我看不惯!只要一想到他们以后会收没有资质的贱民之子学歪门邪道,我心里就都堵得慌。那些跟烂泥一样的渣渣,也配学武吗?色目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开武馆,绝对是居心不良!” 沈云……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资质说,又是资质说! 他很想对愤怒的张管事说,你的资质很好,是不是?你敢不敢划出道来,与我这个“烂泥一样的渣渣”,比试比试? 至于色目族人,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不知道他们是否居心良不良,不予评价。他一直感兴趣的是:仙都不是号称“仙者如云”吗?这些色目族的法师们到底有多厉害,居然没有人能打过他们?就连仙帝也输了吗…… 张管事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了声“抱歉”,去他自己的桌子边,收拾起东西来。 看样子是铁了心不再做下去了。 沈云见状,继续低头修补手里头的残书。 张管事真的辞了差事。第二天,威武堂那边来了一个管事与他办了交接。 待那个管事离开后,张管事最后向沈云八卦了一回:那个管事姓吴,原本是威武堂的一个杂役。威武堂那边也有三位管事辞了差事,人手变得紧张起来。临时去外面找,又来不及。所以,尤长老从杂役里面新任命了四位管事。吴管事就是其中的一个,被派到藏书阁这边来接替他。 末了,张管事连连摇头:“外面还没怎么着呢。虎跃堂便自个儿降了身份。吴管事……也不知道学了几天武,看他走起路来,跟只软脚虾似的,怕是连一个时辰的马步也扎不下来。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管事!”他本来是要说,吴管事连初级武者也没有考取。话到嘴边,立刻意识到沈云也没有考初级武者,赶紧换了一句。 下午的时候,吴管事便从威武堂那边搬过来了。此时,张管事已经离去。他的房间空了出来。吴管事便住在那间空房间里。快吃晚饭的时候,他收拾妥当了。 见沈云下了差,从前面回来,他特意亲自送了一碟子绿豆糕到沈云的屋里:“请沈管事多多关照。” “客气了。”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沈云请他进屋喝了杯茶。两人很快达成共识:吴管事接替张管事;藏书阁这边的章程照旧。 吴管事确实没有多少拳腿功夫伴身。不过,来之前,他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沈云虽然与他一样,也没有功名伴身,却是鸿云武馆的高徒。据可靠消息,沈云是尊师命,从未参加过武试。真正的实力,其实与高级武师不相上下。 在虎跃堂里,那些被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往往都会推迟几年参加武试。待他们武学小成,会被武馆推荐,直接参加中级武师试。通过之后,紧接着参加当年的高级武师试。为的就是一鸣惊人,博一个“少年俊才”的名声。 威武堂那边的人,包括尤长老在内,都认为沈云定也是这种情形。吴管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与前头的张管事一般,供着沈云。 于沈云来说,张管事走了之后,没有感到藏书阁这边有什么变化。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吴管事是个谨慎的性子。交接之时,再也没有人与他说虎跃堂里的八卦。 身为依附者,打探主公的行踪,是犯忌讳的事。赵宣不敢打探,却在心里算着日期。知道这天沈云又该回家轮休了,一大早起来,攥着听风堂的计划,在家里等着传召。 果不其然,上午的时候,齐伯奉了沈云之令,过来请人。 赵宣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与不安,当即眼着齐伯去见沈云。 还是在东厢房的外间。沈云的阅读速度很快,完全称得上是一目十行。 赵宣双手平放在膝头,坐在下首,见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惴惴不安的在心里猜测:主公莫非看不上我写的章程…… 就在这时,沈云已经看完了十一页的文稿。总的来说,赵宣考虑的挺周全的。尤其是,处处以他为主为尊。但在他看来,缺陷在也此。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在听风堂里要事事亲为。于听风堂,他只要用着称心就行。 是以,沈云直接指出这些地方,将主事者改为听风堂的堂主。最后,他添了两条:其一,听风堂的堂主只听命于他;其二,听风堂所需之经费,由他一力承担。 “我的意见说完了。赵宣,你拿回去,再改一改。这些天,我都在家,不会外出。你改好之后,随时可以送来给我看。”沈云将手稿又递还给赵宣。 赵宣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主公的意图。如此一来,听风堂堂主的权限大到远远出乎了他的想象。 主公才多大年纪啊!可是,其胸襟与气魄却足以为他汗颜! 单从这一点,他也觉得主公将来定有一备大造化。 更何况,主公确实是他一直梦想着追随的明主。 “主公,上穷碧落下黄泉,宣愿誓死追随!”他双手捧起手稿,高举过头,单腿跪下,俯首起誓,“若有二心,天打五雷劈!” 沈云笑着双手将人扶起来:“伯堂言重了。”赵宣早已及冠,取字“伯堂”。沈云以字相称,以示亲近,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效忠的意思。 第三零六章 交代 两天后,赵宣改好了手稿。 这回,沈云看罢,相当满意,颌首笑道:“行,听风堂就按上面的这些章程行事。” 按照文稿上所写,眼下要做的事是置办一所不显眼的宅院,和收养一批孤儿。两项的初步花销是五两万银子。 沈云二话不说,伸手从袖子里,实际是从百宝囊中,如数拿出一大叠通用银票。 “是。” 赵宣暗中物色好了好几处宅院。得了银票,他选定最心仪的那所三进的院子,仅用一天的时间,不声不响的用化名买了下来。 次日,他拿了房契,再次求见沈云:“院子有些地方还要修缮一番。主公什么时候得空,去那边看一看?” 仙都的地价不便宜。他个人觉得,这处院子买的价钱非常划算。 只是到底不是为自己添置屋舍,好与不好,主公说了才算数。再者,三万五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才一天的工夫,五万两就用花销掉一大半。主公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细细回想一下,他象主公这个年纪的时候,经手的最大一笔开销也才两千两银子。故而,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请主公亲自去看看院子。 沈云接了房契,看过上面的地址之后,收了起来,笑道:“我哪里懂修院子?就不去给你添乱了。你只管按计划行事。等修好之后,我再去。” 一副完全信任的样子。 赵宣见状,心中的顾忌彻底被打消,爽郎的抱拳领令:“是。”接着,汇报了听风堂的第一批暗探的训练进度。 听说那二十人不出两个月,就能调教完毕,变成真正的暗探,沈云非常高兴,连声道“好”:“届时,我要亲自去看看他们。”这批暗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担当听风堂的骨干。他自然是十分重视。 “是。” 转眼过了五天。沈云又收到洪天宝的信,说是十日后将抵达仙都。 吃晚饭的时候,沈云向齐伯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家都很想念洪天宝,闻言,无不喜笑颜开。齐伯禀报道:“正屋里该添置的,都添置好了。窗纸也新糊过了。只要提前两天,将被褥等物搬出来,放太阳底下再晒一晒。” 沈云颌首,又吩咐老罗要准备好马车,而他自己也准备过些天去藏书阁,找吴管事换几个班,好到时去城郊接洪天宝。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沈云带着老罗,连着三天都去北城门外接人。却始终没有接到洪天宝。 第四天,他们俩又在北城门等了差不多一天。 眼见着天色不早,过不了多久就要关城门了,老罗忧心忡忡的对沈云说道:“有可能是路上耽搁了。沈爷,我们回去罢。” 沈云不由又想起自己去年来仙都的情景。那时,他被仙符兵抢了马,冰天雪地里,只能步行,也耽搁了三天的行程。 望着西沉的夕阳,他心道:天宝兄是不是也沾上了这等麻烦? 于是,心里越发的担心起来,索性吩咐道:“老罗,你先回去。我去官道上迎一迎天宝兄。” “可天就快要黑了……”老罗哪里肯走? 沈云摆手:“无妨。官道又不宵禁。今晚,我就寻个驿馆歇下。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天宝兄呢。” 沈爷可是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从菱州千里迢迢赶到仙都的能耐人。老罗没有再多说:“城外不比城内,您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沈云下了马车,快步上了官道。 这时候,官道上已经绝了人迹。沈云施展“穿云步”,沿着官道疾奔,到了天完全黑掉的时候,他已出仙都百来里,途经三个驿馆。 仍然没有洪天宝的消息。 当晚,他歇在了第三个驿馆。 第二天一大早,他继续往前找人。又走了一百来里,完全出了仙都的地界。还是没等到洪天宝。 不好再往前找了。 因为出仙都的官道在这里分作三条。其中,有两条都能通往菱州。洪天宝写了两封信,都未写明走的是哪一条路。 再加之,调的班全用完了,明天还要回藏书阁当值。沈云在一旁的小山头上又等了个把时辰,见天色不早了,只好转身回仙都。 踩着宵禁的点儿,他回到了家里。 众人都在翘首盼着。见他独自回来,脸上的担忧又更甚一层。 齐伯见状,按下心中的焦虑,安抚道:“几千里路呢,哪能掐算得那么准?也许爷明天就到家了。” 沈云也吩咐道:“老罗,明天我要回虎跃堂当差。你赶了车,早早的去北城门等着。要是接到了天宝兄,记得立刻给我报信。” “是。” 接下来,老罗赶着车,天天清早就去北城门接人。 一晃又是三天,他还是没有接到人。 而沈云在藏书阁,迟迟不见老罗他们过来报信,再也坐不住了——洪天宝提前十天写信过来预告行程,相差个三两天,挺正常的。但是拖了这么些天,那就绝对是路上出了事。 好在吴管事没有外出。他找到吴管事,又跟他调班。 “没事。我反正这段时间都没有事,您不用担心阁里的事,只管去寻您的朋友便是。”吴管事满口应了下来。 沈云急匆匆的回到家里,交代齐伯:“左右是那两条官道,我准备都去找一找。” 齐伯没有应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面色凝重的双手呈上:“沈爷,这是爷返乡之前留下来的。爷有交代,说,他做了两年的仙宫茶叶采买,担心不好抽身。若是他出了事,叫我一定要记得将这封信呈给您。” 沈云连忙接过来,打开信。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和一块黑色的半月形木牌。上面写的是“锦德润,地字十号”。 锦德润是有名的大钱庄,在十八州皆有分号。地字十号,肯定是洪天宝在那钱庄里开的一个柜子。 半月形的黑色木牌一面刻着一朵鎏金的木棉花,也就是锦德润的图徵,另一面则是有“地十”字样。 错不了!这确实是锦德润钱庄里的一个柜子。 莫非真的是那个阉货生事?沈云当机立断的吩咐齐伯:“你马上随我去一趟锦德润。” 第三零七章 洪天宝出事了 在锦德润钱庄,一位伙计接待了沈云与齐伯。 验过号牌后,他们俩被请到了左边的雅间里,伙计奉上茶水,躬身行礼:“贵客,请稍等。“ 不多时,他捧着一只铜匣子回来了:“贵客,这便是地字十号柜子。”说罢,他将木匣子放在沈云身边的小方桌上,出了雅间。 号牌同时也是开启铜匣的钥匙。沈云将之插进最上面的钥匙孔里,轻轻一旋。铜匣子“嗒啦”轻响,匣面弹起,现出一道缝儿。 沈云打开来。 里面又是一封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齐伯原本以为这只匣子里装的是洪天宝的身家,看到只有一封信,不禁“咦”声,看向沈云。 沈云展信,飞快的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齐伯见状,心急如焚,却不敢冒然相问——雅间里虽然没有第三人,但谁能保证不会隔墙有耳? 而沈云看罢信,又重新折好,纳入怀中,收进了百宝囊里:“走,回家去。” 钱庄的钱柜分临时和包年的两种。前一种,开过柜子之后,号牌便折断了,不能再用;而后一种,号牌打开柜子后,仍是完好的。洪天宝设的这只柜子便属于后一种。 沈云轻旋号牌,将铜匣子重新锁好,拔了号牌,带着齐伯又步履匆匆的离开。至于匣子,不用他们操心。待他们离开后,负责招待他们的那名伙计自会进去,将之重新收好。 因为锦德润没有多远,所以,沈云没有叫老罗备车,是步行而来。 一路无语。 回家之后,齐伯揪着心,跟着沈云进了东厢房的外间。 “天宝兄,出事了。”沈云一进屋,顾不得坐下来喝口水,沉声说道。 “啊?”齐伯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哑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那封信,递给齐伯——齐伯他们几个原本都是不识字的。沈云来了之后,空闲的时候,会有意识的教他们认字。齐伯等人都是最底层的贱民出身,从前哪有识字的机会?他们吃尽了不识字的苦头,如今得了识字的机会,能不珍惜?而沈云有了教余头、苏老二他们识字的经验,教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将近半年下来,齐伯他们记账、打纸条之类的,完全不在话下。 这封信不长,是洪天宝匆忙之中写好的,用词直白浅显。齐伯若是静下心来,也能慢慢读懂。 只是,他眼下如何能静下心来,一字一句的慢慢读信? 是以,接了信,没有立刻读,而是焦急的望着沈云:“沈爷,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沈云如实以对。 上上次,收到洪天宝的信,说是家中出了事。但到底出了什么事,洪天宝在信里并没有细说。沈云见行文淡淡,当时以为是洪天宝不满家里安排的婚事,吵闹了几回之类的事。不想,洪天宝的家里是真的出了大事。 因为掂记着陈龙的安危,洪天宝正月初六,骑了快马,去贝侯爷的军中打探情况。哪知,他十七日再赶回来,他家已经化为一片焦土。见他风尘仆仆牵着马呆立在废墟旁,闻讯赶来的族长大人惊讶之余,告诉他:正月十五的半夜里,他们家突然火光冲天。等族人们从睡梦中被惊醒,赶过来灭火,火势已经太大,根本就救不了。 大火烧到天亮,才渐渐转弱。族人们,还有闻讯赶来的,他的舅舅、表兄们,以及大嫂的两位兄长,合力扑灭了大火。清点之后,舅舅和大嫂的兄长们无不嚎啕大哭——因为是新年,又是半夜,所以,人都在家里。他的父母、兄嫂、一双侄儿,还有家中的仆人们,数十余口,无人逃出这场大火。 他家等于被灭了门。这场灾祸实在是太惨烈。连仙府都被惊动了。 最后,仙府核查之后,得出结论:大火是从厨房先烧起来的;没有故意纵火的痕迹。 那晚是正月十五,他们这一房举家外出看花灯,一直玩到将近子夜才回来,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族人们听了仙府的结论,无人怀疑。只是私底下议论:乐极生悲。他们家要是没有玩得这么晚,从主到仆,累得半死,那晚哪能睡得这么死,以至于,厨房走水了,都不知道? 洪天宝因为外出,不在家中,所以逃过此劫。族长大人连道“万幸”。老天垂怜,没让他们这一支绝嗣。于是,不知道该如何操办的丧事,马上有了章程。族长大人下令,全族人合力操办起来。 洪天宝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火烧得这么大,就算睡得再死,几十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一人惊醒呢?父母、兄嫂都是本分人,不可能在外头惹出这种灭门的祸事。思来想去,他以为是自己把祸事从仙都带过来的。悔恨交加,自责不已,他跪伏在地上,任谁也扶不起来。直到舅舅和表兄们赶来。 “真是意外。”舅舅一边哭,一边回忆,“那日,我陪着仙府里的杵作大人查探的火场。你娘爱吃猪油炸素丸子。十五那天的上午,还派黄妈妈送了一篮子炸素丸子给我家,说是刚出锅的,猪油也是临时熬的,新鲜得很,叫我们乘热吃。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听说,你家又新熬了两大缸猪油放在厨房里,还叮嘱黄妈妈小心火烛……呜呜呜……杵作大人指给我看了瓦缸烧红的碎片,说,起火的原由是灶膛没有封好,火星子爆到了旁边放猪油的瓦缸里。两缸油一下子就炸了。那样的火,烧得很快,根本就救不了啊。呜呜呜……早知道,我一定要亲自过来,盯着你们家的厨子们,把两缸油抬出厨房的。“ 舅舅说完,跪在他旁边,悲痛得要以头抢地。旁边,族长,几位族叔,还有表哥们好不容易才将人拉住。 洪天宝听了,这才信了。 族长大人乘机出言相劝,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洪天宝也接受了。 办完丧事,再等他稍稍缓过劲来,已经两个多月之后。收到沈云的信之后,他决定回仙都。所以,去武馆办了退学手续,并写信告诉沈云。 哪知,在路上,他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并且是一个团伙。 洪天宝根本就看不出他们的来路,但自知不敌,恰好这里有锦德润的一家分号。他溜进钱庄,写下这封信。末了,又道,他孤身赶路,担心碰上劫财的,所以,出发前,将全部的身家,以及一封很重要的信,都转到了另一家叫做通泰亨的老字号大钱庄。若是他出了事,叫沈云一定要拿了他的私章去那里取信。而私章在齐伯手里。 第三零八章 抉择 到底是封什么样的信呢?如此之重要,以至于洪天宝要如此大费周折的保管好这封信!沈云觉得,这封信极有可能与洪天宝出事有关连。 通泰亨的总号不在仙都,但有分号在这边。齐伯听完,连声说道:“爷的私印?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取来!”说罢,拔腿往外跑。没多时,他气喘吁吁的取来了一枚用羊脂玉雕好的印章。 “走!”沈云带着他,又出了门。这回去的是通泰亨的分号。 通泰亨是出了名的只认印信,不认人。凭着这枚私印,沈云和齐伯两个很顺利的从钱庄里取出了一只半尺长的黄铜匣子。 当面清点。里面装的是大把的通用银票、地契、房契等。一封写着“沈云亲启”的信,被压在最下面。 想来这就是洪天宝在信里提及的那封很重要的信。 钱庄里,人多眼杂。沈云将黄铜匣子收进百宝囊里,与齐伯一道,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在东厢房的外间,他当着齐伯的面,看了这封信。 出人意料的是,信里说的全是陈龙的事。 正月初六,洪天宝骑了快马出门,昼夜赶路,仅用了四天的时间,赶到贝侯爷的军中。在此之前,他早早的给永安师尊写了信。是以,到达之后,他顺利的见到了永安师尊。 后者告诉他,陈龙已经无事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陈龙等人还要被观察一段时间,暂且不在中军。 这时,洪天宝才知道,原来陈龙是走火入魔了。 这一年来,象陈龙一样,走火入魔的弟子竟然达到五十几人。因为这些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练过紫云剑法。而紫云剑法又是武院的副教使大人玉宁道长所授,所以,很快引起了贝侯爷的高度重视。 贝侯爷以元婴大修,见过紫云剑法,以及陈龙等人发作时的冷血嗜杀之后,得出结论:紫云剑法其实是一套魔修剑法!陈龙等人看似走火入魔,实则是魔种初生。解救之法唯有散功。 于是,陈龙等走火入魔的弟子,被以染了时疫为由,送往一处僻静之所在,散功疗伤。 而贝侯爷更关心的是:玉宁道长身为修真正道,又是多年的老金丹,不可能认不出紫云剑法的本质。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在鸿云武馆传受魔修剑法?其居心何在? 昔日,他亲自去仙门请馆主大人,还有玉宁真人等一干有名望的金丹,来鸿云武馆坐馆,主要是为了拉拢仙门,消去仙庭的戒心。如今武馆里大批的精英弟子被他们教出魔种来了,叫贝侯爷如何不想到“阴谋”二字? 还好,他对仙门,以及仙庭也有戒备,安排自己的心腹,也是得力干将祁寒担任武馆的督教。 贝侯爷亲自写信给祁寒,令他暗中调查此事。 哪知,祁寒带着人赶到玉宁真人的住所时,发觉已是人去楼空。玉宁真人,还有她的那些侍女皆不知所踪。 贝侯爷更加相信这是仙门或者仙庭的阴谋。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身边有奸细。 于是,军中也开始彻查。 象陈龙等走火入魔的弟子都是重点调查对象。不但他们的书信被搜出来细审,而且还伪装了他们的字迹给近年来通过信的人写信,再审查回信,以判断他们是不是奸细。 就连永安师尊也被隔离调查。 好在,两个多月前,贝侯爷下令停止了所有的调查。而永安师尊也得以复职。 洪天宝还未去过武馆,不知道生了这等变故,惊讶之余,还要细问,永安师尊却明确的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能多问的。 辞别永安师尊之后,洪天宝越想越害怕,回到客栈写下了这封信,并且在回程途中,特意找到通泰亨的分号,寄存起来。 沈云看完信,也是难以置信——印象中,玉宁师尊有如戏文里的九天玄女下凡,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还有就是,从信中,他不难看出,这是一件密事。为什么永安师尊却详尽的告诉了前来打探的洪天宝? 莫非洪天宝迟迟未到仙都,是因此而在半道上出了事?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后背直冒冷气,放下信,心中好不纠结——事已至此,我该如何做? 正如永安师尊告诫洪天宝的那样,这件事也不是他能掺和得起的。 而洪天宝做的隐蔽,到目前为止,除了齐伯,再无第三人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 齐伯见状,拿过信,努力的看了起来。 许久,他终于磕磕碰碰的看完了信。有些字,还有话,他不太看得懂。但是,信中的大致意思还是懂了的。 爷这回真的是惹上大麻烦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闭目沉思的沈云,一双粗糙的大手绞得发白。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见着太阳西沉,一个下午就要过去了。这时,沈云终于睁开眼睛,吩咐道:“去请伯堂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只是寥寥数字,齐伯听了,顿时心中大定,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是。”他响亮的应着,转身,象个健硕的年轻人一般,扯起大步出去了。 沈云看着他的背影,嘴边现出一丝苦笑——他是拿定了主意,竭尽全力救洪天宝。 可接下来,他会面对些什么,真的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但他很清楚,这回,真的麻烦大了。他极有可能会搭上身家性命。他甚至开始怀疑,洪家的灭门大火看似意外,实为恶意而为。 在做决定之前,他反复问过自己:怕不怕?值不值得? 然而,每一次,他在心里的回答都是:当然怕。怎么会不怕?尤其是他这种在死边打转过两回的人,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死亡的滋味。他其实很怕死,尤其是怕面对死亡的无力之感。 可是,他必须去找洪天宝,尽自己之所能施救。 不仅仅因为洪天宝是他的好友。 经历两次大屠杀之后,他曾立志,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不但要在这个乱世里谋得一席立足之地,而且要做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 如果他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敢救,又谈何锄强扶弱?岂不是笑话? 这是自己的志向所在,亦是自己的本心。 所以,哪怕明知前面凶险之极,也绝不能退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水清浅的月/票,谢谢! 第三零九章 是草纸吗? 第三零九章是草纸吗? 打定主意之后,沈云感觉到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待齐伯离开后,他忍不住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就在这时,丹田里竟然有一股暖流涌动,鼓鼓囊囊的! 有异状! 沈云连忙替自己把脉。 惊喜随即而来——他体内的真气突然涨了一丢丢! 比发丝还要细的一丢丢! 不要小看这一丢丢。换了《洗玉诀》之后,他很快就冲破瓶颈,体内的真气缓慢增加。但数月来,真气增加的量也不过是这么一丢丢。 所以,这一丢丢,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暴涨。 我刚刚明明什么也没有做,真气怎么就暴涨了呢? 沈云挠挠头,发觉自己并不是头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以前,体内没有凝结出真气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在顷刻之间,功力大进。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次是替袁峰给他的舅舅们送信不成,暗探袁府; 还有,他凝结真气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至于,凝结出真气之后,又先后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但,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五六次之多。哪来那么多的偶然? 顷刻间,功力大进,肯定是有缘由的。 只要找出缘由所在,以后练功岂不是事半功倍? 啊,那时,我都做了些什么? 沈云顾不得运行心法,稳定真气,坐在太师椅里,努力回忆着那些往事。 很快,他发现不论哪一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功力大进之前,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救袁峰的那次,他被古老二诘问,为了救袁峰,却令古家十余名暗卫被灭口,是否后悔。他从暗探袁府之后,想通了这个问题。第一次清晰的领悟到“什么是道义”,在心里告诉自己:身处乱世,自己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在金燕楼里突然体内凝结出真气,是因为福至心灵,他对永安师尊曾经说过的“道,无处不在”有所领悟,头一次意识到:什么是道?答案兴许不在武馆里,不在书本上,而是一直在他的身边。或者说,答案既在武馆里,也在书本上,还在他漂泊的路上。 …… 这一次,也是如此。一方面是他在仙都渐渐站稳了脚,另一方面,他若去救洪天宝,极有可能也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两相权衡,犹豫挣扎之后,他想明白了:勿忘本心。 仅仅就是这样,也能功力大进? 在鸿云武馆时,所有的师尊都说过,学武在于勤,但是一味的苦练,也是学不好的。在勤奋的同时,还要带着脑子学。平时有空没空,都要多想一想武学上的难题。 可是,他的这几次思考,没有一次与武学有关啊。 沈云真的难以置信。他从未听说过,有这等美事。是问,世人习武,哪个不是用汗水和着血泪,勤学苦练?他现在要是出去说,思考与武学无关的问题,也能令武艺大进,不知道会笑掉多少大牙! “主公,赵宣求见。”门廊下,响起赵宣的声音。 沈云敛神:“是伯堂啊?进来。“ “是。”赵宣快步进来。 沈云示意他先坐下来:“伯堂,你认识洪天宝吗?” 这位仁兄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曾在这里住了两年多。赵宣哪能不认识?他点头:“有过数面之缘。” “那就好。”沈云说道,“天宝兄是与我一道在鸿云武馆习武三年的生死兄弟。年前,他回乡探亲。前些时候,我接到他的信,说是已启程来仙都。老罗按他的行程去北城门接人,却迟迟不见他的影踪。今天,我收到消息,方知天宝兄家里出事了。正月十五晚,他家里起火,除了天宝兄在外,得以逃过一劫,再无一个活口。我推测,天宝兄应该是在来仙都的路上,也出事了,生死不明。” 赵宣听明白了,双手不禁在膝盖上紧握成拳:“主公想要听风堂打探洪爷的下落?” “是要尽全力施救。”沈云很肯定的说道。 赵宣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直言进谏:“主公,敢于纵火灭人满门的,绝非良善之辈。况且,洪爷有可能是被凶手劫持。我还担心,凶手是有恃无恐。听风堂初建,尚未成气候,只怕难敌。“ 他活了二十五岁,十七岁接管家里的生意,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早已深深领悟到“义气用事,最是害人”。在他看来,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洪爷招此凶劫,里头定有隐情。现在情况不明,主公不应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趟这浑水。 主公到底是年少。他身为属下,进谏也是尽本分。 沈云吩咐道:“所以,这一趟,你亲自带人去。务必小心。若打探到什么,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尽快禀报于我。” “主公……”赵宣急了。主公误会他了。他担心的并不是听风堂的那点薄底。 沈云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伯堂的意思。害天宝兄的那人,不是我现在能对付得了的。但是,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道义所在,我不能不装作不知。“ 原来主公已经考虑得很清楚。赵宣立刻闭上了嘴巴,起身领令:“是。” 沈云接着说事:“天宝兄最近一次给你写信,是在应州云门城。我估计,他也是在那里出的事。救人如救火,早一刻找到天宝兄,他的生机便多一丝。听风堂的人手,你全带去。乘着城门还未关,即刻动身。记住,如有天宝兄的线索,只能第一时间传讯于我。不可擅自行动!” “传讯?”赵宣好不为难。是要用传讯符吗?他是武师,能够用传讯符传讯。只是,且不说传讯符价值不菲,以他的手腕,没有个两五天,很难搞到一枚传讯符…… 沈云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法符:“这里有一百枚传讯符,你先拿去用。” “啊?”耳边嗡嗡作响,双目直冒金星,赵宣感觉象两条腿是踩在棉花堆上一般。 一百枚传讯符啊!还是“先拿去用”! 主公是当这些珍贵的法符为草纸吗? 哪知,下一息,沈云又拿出更多的法符,搁在桌面上:“这些是火符、水符、爆破符和护身坚甲符。你拿去分给手底下的人。”这些低阶符,与传讯符不同,无须以真气为引。就是没有习过武的寻常人也能用。那天,他在玉周山坊市,就没看到有卖这些低阶符。想来在修士们面前,它们也值不了几个钱。思来想去,他觉得拿给听风堂用,最合适不过。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三一零章 做梦都想 赵宣离开东厢房时,只觉得自己的储物袋沉甸甸的,从未有过的重——能不重吗?他人生的前面二十五年见过的法符,加起来,也没有眼下储物袋里装的多。 火符、水符之类的,是最低阶的法符。以他的身家与地位,也能贴身带了一两枚火符护身。但也仅此而己。再多就难了。 几百枚这样的低阶符,再加上之前的一百枚传讯符,没有十万两雪花银,拿不下来! 好吧,钱只是一个不很重要的因素。仙府不许法符私售。身为凡人,要想买到真正实用的法符,没找到门路的话,有钱也不知道上哪儿买。以他来说,就算是拿了十万两现银,没有个三年两载也买不到这么多的法符。尤其是那一百枚传讯符。 可是,主公就这样轻轻松松来拿出来了! 在依附之前,他曾打探过主公的身份。只知道主公与住在这里的洪爷一样,都是鸿云武馆的弟子。从前,他是打心底里觉得洪爷厉害,手段了得。然而,洪爷却远不及主公。 鸿云武馆,真的牛啊。教出来的弟子,一个赛一个。 赵宣按了按怀中的储物袋,刚才的顾虑尽消,再一次无比的庆幸:主公乃人中龙凤,自己早早的依附了主公。不然,等到主公真成了气候,以自己的资质和身家、地位,能拿什么去依附? 更何况,主公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 跟着主公,大有前途啊! 待赵宣离开后,沈云进了里间,开始练心法,以巩固真气。 两遍下来,体内的真气已然稳健。沈云长吁一口气,睁开眼睛,坐在小炕桌旁,提笔开始写这三条街的布防计划。 他老早就有将三条街统一布防的想法了。一是,三条街的街坊们在年初的时候,都已依附于他。所以,这一带没有外人,完全可以统一布防;二是,如今,他派出听风堂去打探洪天宝的下落。正如赵宣所言,招来大祸,是迟早的事。三十来户人家,上千人,又牵涉到几十个铺面,如果搬迁避祸的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搬。既然躲避不是办法,那么,应当未雨绸缪,尽早的防备起来。 如何布防呢? 首先,沈云想到的是要将所有街坊都组织起来。 小的时候,他记得爹爹常常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强敌当前,单凭他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 更何况,据街坊们依附时交上来的名帖,他知道,在这些街坊里,有十一名初级武师、七十多名武者。有拳脚功夫伴身的,还有一百多号人。如果将这些人运用得当,至少巡防是不缺人手了。 想到这里,他在纸上写写算算,发现还有大半的精壮男丁没有开蒙习武。究其原由,要么因为是奴藉,要么是所谓的没有武学资质。就象他身边的老罗,就是后一种缘由,没有习武。 简直是浪费。沈云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偷偷的教这些人习武。这一点,仙庭是严令禁止的。但是,沈云还真没太把它当回事。以前在郑家庄的时候,他也教过拴子兄弟,还有庄子里的娃娃们习武,仙府管过吗?况且,据他所知,很多仙官自己就破了例,暗地里训练私勇。而私勇最主要的来源就是他们家里的奴仆。他决计效仿这些仙官显贵。再说,三条街坊的坊主也都依附于他,所以,只要平常多注意着点儿,捂严实了,莫让习武之事传出这三条街就行。 想到三位坊主,他对他们的印象都不错,觉得都是可用之人。象巡防、教习等事,可以考虑交给他们去做。 其次,沈云决定动用师门传下来的那几套法阵。 目前,他还没有领悟到如何刻法阵。所以,他手里的法阵是用一套法阵,便少一套。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动用它们的主要原因之一。 独自漂泊了这么多年,他深深的领悟到,再好的宝贝,如果派不上用场,也只是死物。宝贝很重要,但,人更重要。如今,强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上门来,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只是,这些法阵都是要用灵石维系的。其中,那套小五行阵最强大,攻防兼备,却也最耗费灵石。一个月下来,单单是它,就要用掉五块灵石。并且它启动之后,如果灵石耗尽,没能及时补上,整套法阵在百息之内,便会风化成沙。 想到这里,沈云在纸上又飞快的写下一条:赚灵石。 他得尽快找出一条赚灵石的门路来。 …… 就这样,他一边想,一边涂涂改改。待齐伯在外间请示,饭菜备好了,是否摆饭时,他的布防计划已有了雏型。 “摆饭吧。”沈云将手稿收进百宝囊里,自内出去。 人都到齐了。 沈云吩咐道:“齐伯,吃过晚饭,你去一趟三位坊主的家里,要他们晚上过来一趟,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齐伯垂眸应下,心道,难道是商量如何打探爷的下落吗? 张了张嘴巴,他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又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沈爷说话,素来丁是丁,卯是卯。既然说了要找到爷,那肯定是会尽全力去打探的。你又什么忙都帮不到,瞎打探什么!若是走漏了风声,坏了沈爷的计策,反而是帮了倒忙。 今天,沈云与齐伯急匆匆的出去了两趟。稍后,又请来了前街的宣爷。老罗他们几个看在眼里,心里都在寻思:是不是与爷有关? 现在,又听沈云要喊三位坊主过来商量要事,他们再也忍不住,齐齐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齐伯。 齐伯视而不见,只顾扒饭吃菜。 看来,是不能说……众人敛了心思,没滋没味的吃饭。 待到沈云吃完饭,放下筷子。他们也相继搁了碗。 沈云有个习惯,吃完晚饭,会去院子里走走,以消食。老罗略作犹豫,快步跟了出去。 “老罗,你想不想习武?”哪知,他还未开口,沈云先出声问了起来。 老罗不由愣住。 嘴里泛起阵阵苦味,他苦笑连连:“我那有那福份……沈爷,我没有武学资质,习不了武。” “不要管那些。你只须回答我,想,或是不想。”沈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一双眸子在黑夜里如有宝石般,熠熠生辉。 老罗立刻张口应道:“想!做梦都想!” 第三一一章 第一次坊主会议 第三一一章第一次坊主会议 “太好了!”听沈云说完布防计划,三位坊主个个激动万分。 布仙阵,建立私勇,十二个时辰巡防……在仙都,只有仙王、公侯之家,才能做到这些。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与这些仙官大人比肩。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三条街被箍成了铁桶一般,不再是随随便便来几个仙差,或者仙符兵就能耀武扬威的。 尤其是第一个依附过来的王坊主,他满脸涨得通红,使劲的打了个哆嗦——万万没有想到,战战兢兢活了大半辈子,自己竟还有晚上高枕无忧的这一天。 不过,激动过后,三位坊主很快冷静了下来。 建立私勇,十二个时辰巡防,集三条街,共三十户人家之力,不难办到。 难的是布仙阵。 沈云他们这条街的坊主,吴坊主鼓足勇气,从位置上站起来,抱拳,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只是,仙阵何来?” 他们都只是凡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真正的仙阵。好吧,就算他们敢从那些游方道士手里头买据说很厉害的仙阵,可是,他们又没有一个识货的,天知道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要知道,坊间从来就不缺这种上当受骗的故事。 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这是“法不外传”造成的恶果。绝大多数从六岁起,就被断定为“没有仙资”的凡人,因为这条律法,而被终身禁止修行。从正规途径,他们无法接触到符、阵、器等,对这些也是一无所知。 “你们无须担心。我手里有一套小五行阵,可攻可防,正好适用。” 三位坊主无不欢心鼓舞。 沈云又接着说道:“只是,此阵需要灵石维持。我手里头的灵石有限,最多只能维持一年。一旦灵石断了供,小五行阵很快就会自动风化成沙。” “主公,灵石是什么?”吴坊主见刚才发问,没有惹得主公不快,胆子大了许多,脱口问道。 沈云探手伸入左袖里,其实是从百宝囊里,每种颜色的灵石,各取出一块来,放在桌子上:“这些便是灵石。一定有五色。” 灵石是修士们争相抢夺之物。在四海铺子里,加上兑换税,一千多两银子才能换到一块灵石。值钱得很呢。而现在,他没了四海铺子这条门路,纵然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来一块灵石。 所以,身上的这些灵石,他也宝贝得很。 现在拿出来,是想着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在石秀县时,他小小年纪,混迹市井,便知道,商贾小贩往往都有自己的门路。而眼前这三位是土生土长,父子相传的坊主。兴许他们能帮他想到兑换灵石的新门路。这也是今天他召集三位坊主开会的主要目的之一。因为布小五行阵,必在以真气力引。这三位之中,武功最高的是后街的李坊主。而李坊主也只是一个没有凝出真气的中级武师,根本就帮不上忙。 三位坊主不由瞪大眼睛,盯着桌上的灵石看。 沈云见他们极力控制住一双手,想拿起来细看,偏又不敢染指的样子,忍俊不禁:“它们比上好的玉石还要坚硬,你们不信的话,不妨拿起来试试。” “是。”三位坊主被识破心思,一个个老脸飞红。同时,也感激得很——主公这是给他们递梯子呢。 灵石晶莹剔透,比上好的宝石还要闪亮。是以,即便沈云有言在先,他们也是小心谨慎的各自拿起一块灵石,象捧着一块嫩豆腐一般,屏息敛神的放在手心里,细细察看。 沈云在一旁端起手边的茶盏,悠闲的用茶盖轻轻刮着茶汤上的浮沫。方才,王坊主眼底飞闪而逝的那道精芒,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捧起茶碗,轻啜一口,心情好极了——看来有兑换灵石的新门路了。 还有正事呢。三人轮流看过五块灵石之后,又将灵石放回桌子上。 沈云也放下茶碗:“灵石是可以用银子兑换的。只是需要门路。我初来乍到,暂时还摸不到这些门路。三位与我不同,都是世代居于仙都,烦请帮我费力打听一番。如有这方面的线索,随时都只管来告诉我。” “是。”三人齐齐起身,抱拳领令。 接下来,沈云又说起组织私勇,日夜巡防之事。这件事,他准备以街为单位,分别交给三位坊主去做。 听说以自愿为原则,不管有无武学资质,不分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没有重大疾病、行动自由者,都可以报名加入私勇,三位坊主无不张嘴结舌。 “这……这样,真的可以?”见其他两位坊主都看向自己,后街的李坊主只好硬着头皮谏言,“私勇是要习武的。没有武学资质的人也加入进来,会不会犯了‘法不外传’?”所谓犯法,只是托辞罢了。在仙都,从来强者就是律法。他是觉得,教没有武学资质的习武,跟瞎子点灯,有什么区别? 沈云如何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只是,资质说根深蒂固,尤以仙都为甚。破资质说,最有力的方式从来就不是口舌之争,而是行动。没有武学资质的人,能不能习武?把人组织起来,练一段时间,立见分晓,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唇舌。 是以,他佯装没有听明白,轻笑:“犯法?组织私勇,就不犯法了?” 三位坊主都是老人精,哪里听不出来自家主公是铁了心要让没有武学资质的人加入进来?一个个脸上现出肉疼之色——组织私勇,本来就开销不菲。据他们所知,就是那些王侯公爵之家,也是在于精不在于多。主公这般行事,岂直就是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扔在水里啊。 “你们只管尽快组织报名。”沈云又伸手探入左袖之中。 这回,他拿出来的是一大把银票。 “在私勇练成之前,开销走我的私账。不入公账。” 三十户人家依附过来时,将他们的全部家财也一并进献给了沈云。而沈云接手之后,建立了一本公账。每月的月底,让每一户出一个账房先生,一起盘账。 私勇练成之前,不放公账,是沈云亮明态度——如果那些没有武学资质的人最终习不成武,浪费的也只是他个人的钱财。所以,你们都给老子闭嘴! 果然,三位坊主都不再多言。 沈云又道:“此事必须保密,不得传出我们这三条街。” 这是必须的。不然,私勇未成,仙符兵的大刀已经挥舞过来了。三位坊主正色,又刷的起身抱拳:“是。” 沈云满意的摆手:“就是这些事。具体是什么章程,你们三个回去商议,明天晚上过来告诉我。” 第三一二章 好难啊 三位坊主离开时,没有谁去动桌上的那扎银票。 待他们走了之后,沈云轻轻一笑,收起了银票,起身也出了屋子,前往北跨院。 “沈爷!” 除了丁叔,老罗他们几个都在。门廊下挂着的那一排大红灯笼,印得每个人红光满面,目光灼灼。 看到齐妈和罗婶也在,沈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面上并没有显出来。他微微颌首,挥手示意众人进屋:“人来齐了,我们进去开始罢。” 老罗赶紧说道:“沈爷,丁叔说他送走三位坊主大人,马上就到。要不要等一等他?” 丁叔竟然也想习武?他的腿脚不便,沈云之前并没有把他考虑进来,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齐伯连忙在一旁笑道:“老丁说,他知道自己的腿不灵泛,但不想放弃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机会。请沈爷准他也跟着学一回。如果真学不来,他也死心了。” 沈云颌首:“那大家先去屋里,活动一下手脚。” 而齐妈和罗婶见沈云并没有赶她们俩走的意思,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先前,老罗过来告诉他们,从今晚开始,沈爷只要在家里,每晚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在北跨院里,教他们习武。不拘是谁,只要想学的都可以去学。 阿花年轻力壮,自然是头一个响应。 齐伯愣了一下,激动的连声说道:“去,一定去。” 紧接着,丁叔也表了态。 罗婶好比是百爪挠心,心道:丁叔的脚不方便也想去学。我好手好脚的,还有一把子气力,年岁也要比丁叔、齐伯他们都轻一些,应该也能去学吧? 一直以来,她心里藏着一个想法——如果我会武功,一拳就能将那些好色之徒打扁,每次出门,还要把脸抹黑,故意扮丑吗? 可是,她好怕自己说也要去,会惹得大家发笑。笑她一个妇道人家,老了老了,还不安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也痴心妄想学功夫。 想到这里,罗婶忍不住拿眼睛去看齐妈。 不料,齐妈也恰好往她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都只觉得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齐妈先微微冲罗婶点头。 原来齐妈也想去学!罗婶心中不由信心倍增,果断的点头回应。 于是,她们俩也前后脚的表了态。 “你去凑什么热闹?”齐伯和老罗也几乎同时出言反对。 罗婶一向唯老罗是从,闻言,和往常一样闭了嘴。只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是,这回,她感到心里从未有过的难受。 “我为什么不能去学?沈爷都说了,不拘是谁,只要想学,都能学!”齐妈立起一双粗眉,双手叉腰瞪着齐伯,“老娘就想学了,怎么的?”她身得槐梧,又是个大嗓门儿。如此一来,气势全出来了。 “那……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了……”齐伯反驳道。 齐妈“切”的一声打断他:“说的好象你比我还要年轻!” 这句话戳得齐伯肺管子疼。其实,他也在心里担心,沈爷会嫌自己年岁太大。 “随你!”他缩了缩脖子,明智的闭上嘴巴。 那边,老罗见了,也没有再吱声。毕竟,他家婆娘比齐妈要小好几岁呢。 “都去都去。成不成,到时我们全听沈爷的吩咐。”丁叔出来打圆场。 于是,除了丁叔要等着给三位坊主开门,其余人都先去了北跨院。 进屋后,沈云叫他们几个分散开来,边说边做示范:“练武之前,一定要先把手脚活动开来。不然的话,很容易突然抽筋,甚至扭伤。” 齐伯、齐妈,还有罗婶一看,只是揉手腕子、转动双膝之类的动作。这些,他们做起来,毫无压力。暗地里,又噌噌的涨了不少信心。 不一会儿,丁叔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 沈云面对大门而站,不等他出声,主动冲他招手:“丁叔,你自己找个位置,和大家一样,也先活动手脚。” 丁叔暗中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顾不得去擦脸上的热汗,他赶紧进屋,依言寻了个位置,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活动手脚。 看着差不多了之后,沈云这才正式开始。他先教大家被自己改动了“五步打”。 老刘家的“五步打”本是一套入门拳法。当初,他就是从“五步打”开始的。然而,他现在看来,觉得这套对于寻常的初学者来说,过于刚劲,不是很适合。所以,他有针对性的做了一些改动。改过之后的“五步打”,即便是丁叔这样的膝盖受了伤,行动不是很灵泛的人,也能练。 首先,他给大家演示了一遍完整的改进版“五步打”。 齐伯等人以前最多也就是看过街头艺人的花架子,何曾能亲眼看到高阶武者打拳? 沈云一开拳,风声猎猎,一双拳头更是象暗地里在掌心抓了一把月华似的,笼着银白色的光晕。更厉害的是,齐伯他们站在他的对面,隔着好几步远,无一不感觉无边的压力,象巍峨高山一般,压顶而来。 他们不由双膝发软,两股战战。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下来了。 沈云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也很无奈。因为他早就考虑到大家的实际情况,演示时,刻意尽可能的收敛了威压。但他真的做不到完全收住。 好在改进后的“五步打”仍然只有五招,也还是正反各打一路。若是不动用真气的话,打完一遍,用时不会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待他演示完,收拳,丁叔“叭嗒”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本来进屋时便满头大汗,这会儿,后背尽湿,就连头发上也沾着汗珠子。 齐伯他们几个好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的,大汗淋漓。 “沈爷,我们实在是太不中用了。”齐伯此时的感觉跟刚刚背着一包百来斤的重物,走了老长的一段路似的。他惭愧的请求道,“请您先许我们歇一歇。” 沈云点头:“原地休息半刻钟。” 众人如获大释,迫不及待的也一屁股坐地上,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沈爷,打拳,好难啊。”阿花姐大呼。 沈云轻笑:“所以,你不想学了?” “不!再难也要学。”阿花姐坚定的说道。来北跨院之前,爹爹私底下交待过她了:有拳脚功夫伴身的话,她能匹配到更好的亲事,就算是嫁给良民也不是不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叫她千万别错过了。 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亲事。人家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如今在厨房里担着差事,自己赚钱自己花,吃穿用度不比街坊们家里的正牌小姐差,过得也是逍遥自在,嫁哪门子的人啊? 她好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做不到。真成了老姑娘,不要说旁人的唾沫星子能把自己淹死,就是爹娘这一关,她也过不去。 所以,她要抓住机会,努力学武,争取能成为戏文里说的那种一拳打死老虎的强者。那样的话,她应该就能称心如意了。 第三一三章 忠心 齐伯他们缓过劲来后,不等半刻钟的时间到,先后从地上又站了起来,请求道:“沈爷,请开始罢。”每晚只有一个时辰,他们哪里舍得用来歇息?缓一缓,匀过气来就行了。 沈云从善如流,开始教“五步打”的起式姿势。 将动作分解开来,慢慢的打拳架,体内的真气不会动,再加上他刻意收敛,所以,齐伯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先前那种象山一样砸过来,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 沈云示范一次之后,先令他们也跟着打拳架,然后,他一个一个的指点,纠正。 都是没有开过蒙的,年岁又大了些,学东西特别慢。一个时辰快要结束的时候,沈云才教完起式和第一招“玉带缠腰”。 不过,大家学得非常认真。基本上都学会了拳架。 真的很难得。沈云满意的连连颌首:“很好。接下来,我教你们扎马步。要想真正学好武功,而不是耍花架子,扎马步是最重要的基本功。从今天开始,我建议你们根椐自己的身体情况,每天都要扎一扎马步。”顿了顿,目光落到老罗父女身上,笑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习武也一样,靠的是细水长流,日复一日的坚持练习。刚开始时,不能太着急,否则容易练伤。而一旦练伤了,便只能停下来养伤。往往一养伤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反倒是更浪费时间。象老罗和阿花姐,你们每天早晚扎一刻钟的马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以后感觉轻松了,再延长至一刻半钟或者两刻钟。” “是。”被点名的老罗和阿花姐都点头应下。 而齐伯他们也听明白了:老罗父女的身体素质在他们之上。沈爷是在委婉的指点他们,每次扎马步的时间不要超过一刻钟。 沈云见状,这才示范扎马步。 大家跟着学了快一个时辰,已经掌握了他教拳的方式。先是看,然后自己仿着做。 做错了,没关系。反正,过一会儿,沈爷会过来一个一个的给他们纠错儿。 有了前面的新架打基础,扎马步的要领又相对要简单一些,故而,经过沈云的纠正后,他们的马步都算是中规中矩了。 “行,以后,你们就这样扎马步。今晚,我们学到这里。“一个时辰到了,沈云叫大家收了马步,点评道,“老罗的拳架学得好。大家要是早上想练拳的话,不妨跟着老罗一道练。“ 齐伯、齐妈,还有丁叔,到底是年纪大了些,忘性大。闻言,心里最后的担心也没有了,都笑嘻嘻的看向老罗。 罗婶和阿花姐则是从心底里为老罗感到高兴。母女两个也齐刷刷的看向老罗,眸子亮晶晶的。 老罗在大家的注目下,老脸飞红,象个大姑娘一样,羞涩的笑了:“是沈爷教得好。大家一起练,相互学习。” 沈云说完,先行离开了——强敌当前,他自己更不能放松,要加倍努力才行。 齐伯他们正在兴头上,仍然呆在屋里。他们围着老罗,一道商量明早练功的事。 第二天,寅时三刻,天蒙蒙亮。齐伯等人穿着短打,在北跨院的练功房里,分两排站好。 老罗神采奕奕,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激动,朗声说道:“我们开始了。先练五步打的起式和‘玉带缠腰带’。” 这是昨晚,大家一起商量好的。以后,每天早晚,他们都在这里按照这队形站好,一起练习。 而老罗此时也是信心满满:一来,昨晚,沈爷亲口夸他的新架学得好;二来,为了今天早上不出丑,他昨晚临睡之前,又练了两趟。早上一睁开眼睛,就是先跳下炕,穿着亵衣,在地上又练了一趟。所以,他很确定,昨晚从沈爷那里学来的,仍然记得牢牢的,一丢丢都没有忘记。 头一趟练完后,老罗收拳,徐徐吐气:“先练到这里。歇一歇。” 左手边,齐伯跟着收了拳,笑道:“不服老不行啊。昨晚才学过,一觉醒来,便忘得差不多了。幸亏有老罗带着。“ 齐妈和丁叔也纷纷出声附和:“我也是。” “老罗,你好厉害!” 老罗的老脸又红了,笑着谦虚道:“哪里,全是沈爷想得周到。” 说起沈爷,齐伯双眼放光,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竖起一双拇指夸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后生多了去。就没见过象沈爷这样仁义,又有本事的。什么叫做‘人中龙凤’?说的就是咱们沈爷啊。我是真心服了咱们沈爷。” “我也是,下半辈子,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沈爷混了。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也不皱一下眉头。”丁叔紧跟着表态。 齐妈白了他一眼:“跟着咱们沈爷,会叫你吃亏吗?还上刀山下火海呢,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说好的?” 丁叔被她抢白,也不见恼,反而赔着笑脸,连声检讨:“是是是,是我嘴欠,不会说话。” 不想,齐伯却敛了笑,正色道:“老丁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咱们沈爷待咱们恩重如山。往后,谁要是只能跟着沈爷享福,不能共苦,我老齐头一个就容不下他。” “就是。”丁叔使劲的点头,“不能啊。” 老罗握拳,目光坚定:“叫我知道,谁会背叛咱们沈爷,我一拳砸死他。” 齐妈冲他们三个大男人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再次强调:“大清早的,一个个没漱口啊,嘴臭成这样?都不能说点好的?”顿了顿,又道,“我是不会跟着沈爷吃苦的。沈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写能算,哪个算得过他?会叫我们吃苦?谁要是对沈爷不住,哼哼,老娘跟他拼命。” 罗婶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一只胳膊:“到时,算我一个。我打不过他,拼死从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还是可以的。” “还有我呢。”阿花姐走到齐妈的另一边,坚定的挽着另一只胳膊。 不过,这回,她后面的话被老罗截住了:“有那空工夫放狠话,不如多扎一会儿马步。”大清早的,尽说晦气话! “对对对。老罗说的有道理。我们接着练。”齐伯打了个哆嗦,赶紧招呼大家——自家婆娘越来越威武了,应该是好事吧…… 殊不知,沈云人在东厢房的里间里,却将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听了去。 以沈云现在的听力,能轻松听到院子里每一个角落的声音。他本来只是想听一听老罗是怎么带操的。不想,却意外的听到了大家争着表忠心。 他也是打微末里,一步一步的混出来的。所以,他非常理解他们,同时,也相信他们刚才所言,全是发自肺腑——一直在泥泞里苦苦挣扎,终于碰到了极有可能带自己走出泥泞之人,能不死心塌地、亦步亦驱的跟着吗?这时的忠心,绝对比真金还要真! 当然,如果心是歪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他知道,齐伯他们的心,至少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是正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真心以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三一四章 种毒之说 三位坊主也没有令沈云失望。天刚擦黑,他们三个一齐过来求见。 这是一个用拳头说话的世界。三人之中,后街的李坊主拳头最硬。沈云看得出来,王坊主和吴坊主都退了一步,处处以李坊主为主。 好吧,这也是沈云乐意看到的结果。他要的就是三人拧成一股绳,全心全力的做好布防。而不是三人各自为政,窝里斗。 至于他们三人之中,到底是哪一个出头,在他看来,都一样,毫无区别。只要这人能压得住另外两个,不要叫他分心就行。 是以,沈云默许了三位坊主之间刚刚形成的格局,笑道:“李坊主,你先简要的跟我说一说,你们商议出来的方案。” 三位坊主皆心头大震——好一双利眼!主公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其中,李坊主心头舒了一口气,痛快的用两眼的余光瞥了瞥坐在左右的王坊主和吴坊主。 这两位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何尝不清楚?有道是,出头的椽子先烂。他们不就是打不过自己,想借主公的手,先灭一灭自己的威风吗? 而他也赌上了。赌主公是真雄杰,心怀大抱负,不会与他们争这一亩三分地里的蝇头小利。 结果是,他赌对了! 那两个老家伙明着捧他,以他为主,主公全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丝半点的不虞。并且还完全肯定了他的出头! 哈哈!两个老家伙肯定是悔青了肠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兴名堂! “是。”李坊主抱拳,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激动,说了起来——主公给他撑腰,他可不能丢了主公的脸面。 而王坊主和吴坊主自知大局已定,只觉得满嘴苦味。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脚?说的就是他们俩啊。不甘吗?再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没看到黄三爷的前例摆在那里吗?结果,黄三爷搞出那么大的架式。主公一出手便给整没了。而他们俩这些年来,可是一直被黄三爷压得死死的。 两人垂眸,悄悄的息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沈云一边听李坊主汇报,一边时不时的颌首。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三位坊主确实是能够做实事的人。仅一天的工夫,他们三个商定的方案可圈可点,操作性极强。甚至有好几处细节令他也禁不住在心里叫好。 很快,李坊主说完了。 沈云很是意外:“说完了?” “是的。”李坊主很肯定的点头。 沈云笑道:“最后一条,怎么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具体的操作方案呢?” “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商量了许久,也没商定可行之计,不敢献丑。”李坊主如实以对。最 后一条,是王坊主最先提出来的。他说:“我们的这个方案是很好的。只是,私勇,巡防,无论哪一条走漏了风声,被仙府知晓了,都是杀满门的大罪。如果是秘密挑选忠仆或者自家子弟,自是不用担心保密的问题。可按主公的要求,咱们订下这些章程,是要搞得咱们这三条街里,人人尽知了。这事还保密吗?” 他的这段话,说的是保密之事,实际上还是对“自愿报名”不满。等于是直接推倒了他们刚刚商定的整套方案。 当然,他说这段话的目的,并不是要推翻三个人辛辛苦苦、费心费力敲定的全部方案。他只是看不得奴才秧子们“自愿报名”,想着联合李、吴二人,一道劝主公改掉这一条。 哼哼,奴才秧子们连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凭什么也要给他们“自愿”的权力?真碰到事儿了,不把他们推上去顶着,难道还叫我们这些主子去拿命顶吗? 李坊主和吴坊主何尝没听出来?“自愿报名”是主公的意思。他们俩又不缺心眼,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接王坊主的话。 两人相对一视,都打起了哈哈。老实说,他们也不想跟奴才们说什么“自愿”,如果王坊主的提议,主公采纳了,当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个提议,有违主公之意,他们俩可不会沾边。 于是,吴坊主说:“保密确实非常重要。” 李坊主道:“不如请主公亲自定夺。”说罢,提起毛笔,刷刷的在末尾加了一条。 两只狐狸!王坊主只得暗地里磨牙。 哪知,沈云听了之后,象是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一般,轻轻一笑:“无妨。确定不了,我们现在再一起商量。”他看向三人,“先说说你们的高见。” 竟是一个也跑不掉!三位坊主的后背上不由冒起了冷汗。 “呃。”李坊主不想令主公失望,只得硬着头皮顺着意思往下说,只字不敢提“取消自愿报名”之类的提议,“可以考虑将报名者,以及他的家人的身契,都收上来。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忠心了。” 沈云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报名参加私勇,还要签卖身契?换作是我,马上就熄了参加的心思。李坊主,将心比心,你愿意叫你家的子侄报名吗?” 我是说那些奴才……李坊主张了张嘴,咽下冲到嘴边的话,再一次顺着意思讪笑道:“此举甚是苛刻,是我考虑不周,妄言了。请主公恕罪。” 左右,王坊主与吴坊主心中大惊——听这个意思,主公是真叫奴才与主子们平起平坐了! 怎么能这样! 两人暗中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努力压制住自己的不满。因为他们突然想起来,他们都是依附者,将全部身家与性命全交付给了主公的依附者。在主公面前,他们其实也是奴才。 所以,主公才叫所有人“自愿报名”? 两人想通这一层,心里更不敢再提“取消自愿报名”。 罢了,奴才就奴才。在这世上,不用自称奴才的,只有仙帝一个。就连王侯公爵们,据说也要在仙帝面前称一声“奴才”呢。王坊主突然释然,松开拳头,抬眼笑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法门,保管所有人都忠心耿耿,不敢出去乱说一个字。” 沈云挑眉:“什么法门?” “用毒。”王坊主说,“我听说,高门里都有自己的独门秘制的慢性毒药。他们将这类毒药喂给人吃,叫做种毒。被种毒之人只要定期服用解药的话,毒性不会发作,就跟正常人一样。高门里就是这样控制私勇,叫他们死心塌地的。”说罢,他起身抱拳,“我对主公的忠心,日月可鉴,愿意头一个种毒。”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仙岫子的月/票,谢谢! 第三一五章 沈云的方法 好奴才!李坊主与吴坊主面上不显,齐齐在心里骂了起来:老东西,你想迎合主公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他们俩之所以依附主公,是想靠着大树好乘凉,可不是为了跟主公讨颗毒药丸子吃! 两人忐忑不安的看向沈云。 “你知道种毒?”沈云很是意外。他以前只在太师祖的手札里读到过这样的记载,还没亲眼见过。 所谓种毒,对于王坊主之流来说,只不过偶尔听来的野史杂闻。他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只是听说过而已。”听得出来,主公对种毒很感兴趣。他心里甭提有多遗憾了:可惜自己连打探的门路也没有。 哪知,沈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以毒控人,或者以蛊控人,都是歪门邪道的伎俩。王坊主不知道,才是对的。” 歪门邪道的伎俩!对于王坊主来说,这几个字好比是突如其来的耳光,啪啪啪啪,一个字,一个耳光,又狠又快。双耳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星闪烁,他晃了晃,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忙坐回太师椅里。 李坊主和吴坊主却是满心欢喜。太好了,主公没有被老东西蛊惑。以毒控人,丧良心!可不就是歪门邪道的伎俩么? 沈云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话峰又一转:“不过,王坊主的提议确实值得考虑。布防大计关乎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安危,所有人都必须忠于它,不得向外透出半丝风声。” 王坊主的脸色好看多了。还好,主公没有真正视我为歪门邪道。 他心里明白,主公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他自己往常也没少使这样的手段。可他真的就是打心底里服了,不敢再跟主公生半点小心思。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李坊主和吴坊主。心服口服之余,他们俩禁不住在心底里猜想:主公通身的本事,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教出来的?主公的师父该不会就是平南侯吧? 据坊间传闻,平南侯是真正的修仙大能,神通广大,既能移山倒海,还能撒豆成兵。也许只有这等厉害的人物才能教出主公这样的弟子来吧! 如此一来,两人在心里乐开了花——这回真是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子孙无忧矣! 抬眸再看向沈云,他们的目光坚定,眼底除了欢喜,更多的是信心与依赖。 沈云心细如尘,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他们三个的变化?心道:是我明确的说了不用种毒的手段控制他们的缘故吧? 好吧,他承认,不以毒、蛊之类的控人,其实跟歪门邪道完全扯不上关系。要知道,当今世上,最大的歪门邪道就是已经覆灭了两百多年的天神宗呢。按这样算的话,他这个青木门的记名弟子、天神宗五脉传人之后,在仙庭那里,才是实打实的歪门邪道。 他也不以为耻。以前看过太师祖的手札,如今自己又在江湖上闯荡了一番,他在心里是越来越不把所谓的名门正派当一回事。 话又说回来,他看不上毒、蛊之类的控人手段,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山更比一山高,在世上压根就没有真正解不了的慢性毒药,或者蛊。 尸毒,很厉害吧?被传得神乎其神,人人闻之而色变。可是,他还不是一样的配出了解药!只不过是比解寻常的慢性毒药要多费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仙庭的子母蛊,被封为蛊中之王,够厉害了吧?它照样敌不过紫瑛真君的巫咒之术。当然,后者为此献祭了百年天寿,可谓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中蛊者解蛊之后,往往对施蛊之人的恨意会更深,几乎没有不反噬、加倍的报复回去的。。 而他要的是忠心,可不是要蒙着一层忠心的深仇大恨。 忠心,很难得吗? 以前,他也觉得难。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尤其是今天早晨无意之中听到了齐伯他们几个人的话,他突然明白了,要如何掳获忠心。 所以,刚才他拿三个坊主小试一把。 嘿嘿,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哟。 于是,他的信心更足了。 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桌面,他不徐不急的说道:“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所以,封口令之类的,完全不用。我们索性跟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确的告诉他们,生逢乱世,一切唯有自保。而布防大计就是我们的自保之计。“顿了顿,他的目光从三位坊主的脸上缓缓扫过,“具体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们都是地道的老仙都人,比我清楚,也更有经验。所以,由你们自行定夺。总之,务必要让每一个人都充分意识到布防大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明明是要捂着盖着的,主公却要揭开了来说。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吗?可是,真的管用吗?三位坊主被他的大胆给吓愣了。 不等他们缓过劲来,沈云又抛出一道惊雷似的话语:“还有,凡自愿报名者,如果被选入私勇,奴藉者,削奴藉,当场归还他本人的身契,并赏银十两;良民者,可以自行入秘技营里,抄录一本秘藉,并赏银十两。” 三十户人家依附过来时,将全部的身家都进献给了他。这里头就包括家中仆从的卖身契。所以,他完全说得起削奴藉的豪言壮语。 至于秘藉,更不是问题。他的百宝囊里藏了那么多的书,对于世人来说,里头绝大多数的,都是秘藉。他一直以为,书的价值在于看、在于传播书中的知识,而不是藏起来堆灰的。秘藉也是书,自然也是给人看的。 反正师父也有遗命,叫他不要断了青木门的传承。这些书就是最主要的传承。他这项举措正是尊师令,发扬光大青木门呢。 坊间秘籍不可寻。他允许他们抄录,也就是准许他们传家的意思。对于有一定武功基础的良民来说,这项奖励比真金白银更有吸引力。 李坊主最先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的晃了晃头,颤声问道:“主公,秘技营是什么?” “哦。”沈云一本正经的解答道,“是一个专门学习秘密技能的地方。里头的秘技分为符咒、丹药、武功等几类。”其实,这一招是跟贝侯爷学的。通过余头他们,他觉得此招可谓神来之笔,非常管用。 天哪!全是仙法!原来主公是仙门弟子!三位坊主恍然大悟。紧接而来的是狂喜。 之后,沈云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在三天之内,务必将组建私勇之事宣诸于众,同时,又不会泄出这三条街去。 “是。”再无一个多余的字,三人刷的从位置上起身,站得笔直,齐声领令。 第三一六章 小*** 三位坊主得了令,急匆匆的一道告辞离开了。 沈云望着他们急切的背影,笑了笑,起身,又去了北跨院,教齐伯他们打拳。 与昨晚相比,双方的默契度高了许多,所以,进度明显提高。沈云原本计划每晚只教一招的。教完之后,见才堪堪过去半个时辰,索性又教了一招。 几人到底年岁大了,除了老罗父女两个,其余人学到第二招时,有些跟不上来。 沈云视而不见,依然是按着点儿离开。 “老罗,后面这里要怎么打?”他还没出院子,屋里,丁叔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我记得是这样的……”老罗明显是一边说,一边演示。 沈云脚下不停,两个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翘。 “五步打”总共才五招。沈云又花了两个晚上,便教完了拳架。 “招式都教完了。”沈云告诉众人,“习武有句行话,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学完招式,就等于是被领进了门。接下来,便主要是靠你们自己勤加练习。今天还剩点时间,我教你们认一认几个重要的穴位,还有经络。”说着,他转身又拿起带来的那轴画,打开来,挂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是他白天画的一副经络穴位图。与真人等高。上面只标出了今晚要认的上、中、下丹田、虎口等,以及任督二脉。 习武多年,他有一个经验,即,习武不练心法,就是花架子。 但是,他先后练的两部心法都不适合齐伯等人——不管是《金刚拳》的心法,还是《洗玉诀》,练习的门坎都不低。他当年是年幼,心思单纯,误打误撞的入了门。可即便他是每天入睡之前坚持练习,中间无一天间隔,也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入门。 而他组建私勇,要的是尽快形成战力。可没有几年的时间,让绝大多数没有武功基础的普通人慢慢的入门。 这些天,他都在琢磨心法这个问题。甚至于,翻出了从前写的那些练功心得,细细回顾。 师父生前常说,久病成良医。其实,于习武一事上,也是相近的。更何况,他在鸿云武馆学艺三年,深受钱师尊的影响,养成了每天反省、举一反三的武学习惯。 在这些练功心得里,他时常有提及对心法的思考。 如今,他想自己编心法,可谓是水到渠成。仅用了两天的时间,他对《金刚拳》的心法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现编出了一套心法。 这套心法主要是在上、中、下丹田与任督二脉里运行,相比于《金刚拳》的心法和《洗玉诀》要简单得多。又因《洗玉诀》的序言里提到过“大周天”的概念。故而,他将自己编的这套心法取名为《小***》。 心法,事关重大。他拿自己做实验,亲自练习了两天——这就是体内凝结出真气的又一个好处了。心法有什么利弊,只要用真气走几遍,都能检验和推测出来。他头次自己编心法,自然是谨慎又谨慎。在这两天里,反复研磨、完善细节,直至自己满意为止。 《小***》确实是简单,但并不粗糙。并且相比于《金刚拳》的心法和《洗玉诀》,它主要是针对上、中、下丹田和任督二脉,针对性要强得多。再加之,他还专门针对此心法,订出了一套穴位经络推拿引导操。以之为辅,《小***》变得直接明了,就是从未接触过心法的初学者来说,也很快就能上手。并且,练习的效果也更好。 当然,前提是,学习者要熟悉相关的穴位与经络。 这也是沈云不讲心法,先讲穴位与经胳的缘由所在。 可以说,他为私勇能尽快形成战力,真的是煞费苦心。不过,眼下,他已从中获取了好处,没有白忙活——《小***》成型后,他感觉自己丹田里的紧绷感又涨了一些。体内的真气虽然没见涨,但是很明显又凝练了一些。同时,运行《洗玉诀》也要圆润得多。如今,他练一遍《洗玉诀》的时间比几天前足足缩短了半刻钟。算是意外之喜吧! 沈云教齐伯他们认穴位和经络的方法可谓简单直接,即,每一处穴位和每一条经络,都教他们动手,在自个儿身上寻。 显然,齐伯他们也喜欢这种方式。只花了一刻多钟,他们不但认准了这几处穴位和经络,而且还学会了推拿引导操。 效果也是杠杠的。 齐伯跟着沈云练了一遍推拿引导操后,乐得合不拢嘴,直道:“这个好。我跟着才摸了一回,感觉舒服得很,腰背也没之前的酸痛了。下丹田这里暖和得很,象抱了一个汤婆子。”他现学现用,不说“小肚子”,而是用上了“下丹田”的穴位名。 第二排,罗婶也轻抚小腹,心道:这个,真的好。每次来月事,她抱着汤婆子也仍然会觉得小肚子冰冷。有了这个操,以后再也不会受那种折磨了。 当然,当着这么多大老爷们的面,她说不出口。不过,跟齐妈交流一下是完全必要的…… 丁叔问道:“沈爷,这个操能经常做吗?”感觉这操能让人上瘾呢。 沈云点头:“早上起来,晚上睡觉,还有平时得了空,都可以做一做。如果下丹田持续有象针刺一样的痛感,那就不能再做了。起码要歇息一个时辰。你们千万要牢记。” “是。”大家很认真的记下来。 老罗看了看挂着的图,忍不住发问:“沈爷,那两个‘虎口’是做什么用的?” 沈云笑了:“哦,那是打架用的。”说着,冲老罗招招手,“老罗,你到前面来。”然后,又把罗婶也请了上来。 他叫老罗平伸胳膊,点出双手虎口所在。 “罗婶,虎口的位置,你记住了吗?”他侧身问道。 罗婶不知他是何意,红着脸连连点头。 “罗婶,待会儿,我会叫老罗用一只手来拽你。到时,你试着用‘五步打’第二招的前式扣住老罗虎口对向的手窝处。”沈云问道,“你要尽你最大的力,听明白了吗?” 第三一七章 新差事(上) 罗婶的身形不及老罗的一半宽,闻言,心生怯意:“奴,奴家怕捉不住……” 对面,老罗哈哈大笑:“我不用力就是。” 谁知沈云却摆手:“不,老罗,你象平常一般就行,莫要留力。只是罗婶初学,你的手要慢一点。”又侧身看向罗婶,“罗婶,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罗婶不假思索的应道。 “那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沈云笑道,“你准备好了吗?” 罗婶深吸一口气,使劲的点头。 沈云退后一步:“老罗,开始!” 老罗依言,伸出左手去拉罗婶。 而罗婶心一横,右手如钩,去扣老罗左手的虎口。 因为老罗放慢了速度,还真被她扣住了虎口。 老罗不以为然的继续拉,不想,竟然虎口吃痛,一时使不上劲来。 在所人的眼里,就是弱质纤纤的罗婶用一只手拦住了老罗的拉拽! “啊呀!”除了沈云,其余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尤其是老罗,他瞪着罗婶扣住自己的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可能!” 罗婶的脸又红了。不过,这回是激动的。 她飞快的收回手,捂住嘴巴,这才没让自己失态的叫出来。 “娘,原来,你的力气这么大!”阿花姐恍然大悟——怪不得爹在娘面前脾气会那么好。 老罗闻言,大窘。 “不是的,不是的。”罗婶双手摆得跟摇蒲扇似的,“你爹的力气要大得多……是沈爷,沈爷教的法子管用!” 齐伯避开齐妈火辣辣的目光,用右手盖着自己左手的虎口:“难怪沈爷说是打架用的呢。厉害!” “她没有把沈爷的法子用好。”老罗边说边示范道,“要是扣住之后,她顺势扭住我的手腕,再反过来拽我。我完全吃不住,会被她一把拽翻呢。” 沈云听着,心里满意极了,不由连连点头。 齐妈一听,更加心动了,冲齐伯笑道:“当家的,我们也来试一试。” “试什么试?你还用得着扣我的虎口吗?”齐伯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索性直接承认,“我的力气本来就没你大……” “哈哈哈……”齐伯一向是严肃的。冷不丁的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家只想笑。 三位坊主果然有手段。第二天,吃午饭之前,丁叔收到了风声。他明白了——怪不得沈爷要教大家打拳,原来是要成立私勇。 他将这消息偷偷的告诉了齐伯和老罗,末了,说道:“没得他们都报了名,我们自己家里却袖手旁观。” 以前,顾及着自己的残腿,象这种事,他肯定是不会掺和的。哪怕发起人是沈爷。不过,现在不同了。练了两天拳之后,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残腿碍不了打拳多大的事。他也能打拳的! “嗯哪。”老罗使劲的点头。 齐伯说道:“都说了是悄悄的报名,不能走漏消息。等吃完饭,我们三个留下来,直接找沈爷报名罢。” 说完,看向丁叔,见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拍了板:“行,就这样办。”至于家里的三个女子,他直接忽视掉了。虽然收到的消息是,不拘男女,都可以自愿报名,但是他打心底里认为,男主外,女主内。象私勇这种动刀动枪的事,没有叫女流之辈掺和的规矩。 吃罢饭,他们三个都留了下来。 沈云直接问道:“你们有事?” “沈爷,我们也想报名,参加私勇。”齐伯禀报道。 沈云“哦”了一声:“这事,我交给了三位坊主。他们订了具体的章程。你们若要报名,按章程,应该去找吴坊主。” 报名的章程,齐伯也是打听清楚了的——在哪条街住,就去哪条街的坊主家中报名。 只是,他们三个都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老们几个要报名参加沈爷的私勇,还得去一个外人那里报名! 老罗和丁叔傻了眼。而齐伯马上想到的是:咱们沈爷到底年少,该不是被王坊主他们三只老狐狸诓住了吧? 不行!我必须提醒沈爷。没有道理,自家的买卖,叫别人当家的! 哪知,他还没开口,沈云却又道:“不过,我给你们另外安排了差事。”本来还想等到报名这一环节真正落实了之后,再跟他们三个说的。既然他们自己问起,他觉得选日不如撞日,提前告诉他们。 就知道咱们沈爷不是那么好诓的!三人不禁眉开眼笑,齐声应道:“请沈爷吩咐。” 沈云首先说的是齐伯的差事:“齐伯,你去找三位坊主抽调些精干人手,将街口的空院子收拾出来。那里,我打算拿来做私勇们的住处。至于所需的银钱,全从我这里支。” 街口的空院子就是年初搬走的陈家宅子。 陈家宅子待售时,三条街的街坊们都已经依附了过来,这一带等于是沈云的地盘。所以,他觉得若是陈家宅子卖给了外面的人,无异于往自家的地盘里插了一根钉子。于是,他吩咐齐伯暗地里通过牙人买下了那处宅子。 齐伯讶然:“您是打算叫私勇们集中住在一起吗?”据他所在,沈爷提出的条件太诱人,想报名的人起码有好几百。当然,他不是担心空宅子住不下。而是,报名的人里,有很多都是各家各户的仆从。他们又不是外面来的生人,原本就是有住处的。有必要花一大笔钱财,重新安置他们吗? 沈云点头:“脱了藉的人,不好再叫他们住在原来的主人家里。我总得给他们寻个落脚的地方。再说,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住,也是便于操练。” 齐伯明白了:“对,是这个理儿。”是他想差了,光想着要省钱,却没有想到,这支私勇是沈爷的。如果不把他们从原来的主人家里剥出来,还能叫做沈爷的私勇吗? 两相比较,他迅速意识到沈爷给他派的新差事要重要得多。是以,完全没了报名参加私勇的心思。 沈云起身去里屋拿来一张草图,在桌子上摊开。 齐伯他们三个一看,很快认出来了,上面画的是街口那所空宅子。 沈云指着图,吩咐道:“这次只把前院收拾出来。除了正房之外,所有的屋子都要改成大通铺。”陈家旧宅本来不小,光是前院就有二十来间屋子。这样一改的话,前院住个五六百人,完全不在话下。 手指头又敲了敲图纸,接着说道:“后院,我另有用处。所以,二门要封起来。后院在这里新开一个门。” “是。”齐伯领令。 第三一八章 新差事(下) “丁叔,齐伯以后要分心去管那边院子里的庶务,所以,咱们家里头的事,你以后要多费心了。”沈云接着派差事,“除此之外,你还要帮我多留心外面的消息。”又对齐伯说道,“齐伯,你在那边院子做事期间,家中的采买,暂时交给丁叔。你多带带他。” “是。”齐伯和丁叔双双应下。 最后,沈云对老罗说道:“老罗,我准备让你去私勇里当教头,教他们打拳。” 话音刚落,老罗吓得险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行,我不行的。沈爷,我哪里会当什么教头……” 沈云按住他的一只肩膀:“你先莫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首先,这个教头最主要的差事是带私勇们操练。这两天,你不是带着大伙儿练得很好吗?”说着,他向齐伯和丁叔抬了抬下巴,“是吧?” 齐伯不住的点头:“是的。我忘性大,明明晚上学会了,可是,睡一觉起来,等到第二天早上,全忘光了。多亏有老罗带着练。” 丁叔更是向老罗竖起大拇指:“老罗,厉害呢!” 老罗更着急了:“我们自己家里几个人,私勇有多少人?还有,人家是半瓶子水摇得晃荡响。我却是瓶底儿水都没有,全是现学现卖。平时在家里,自己人面前出出丑,也就算了。外头的那些人,猴精的多了去。这……不是给咱们沈爷丢人么?”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仆从,不由笑了:“老罗,就你这身板,还有这把子劲,你说,外头的那些猴精,有几个能打得过你的?” 不等老罗回答,丁叔抢先答了:“老罗的鞭子使得可好了,抽鼻子,不打眼的。咱们这三条街里,就没有一个车把式能躲得过老罗的鞭子。” “老丁,你别给我添乱!”老罗一巴掌推开他,急急的对沈云解释道,“沈爷,我那是闹着玩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 “怎么叫上不得台面呢?”沈云笑道,“十八般武艺里,就有鞭子呢。” “我那全是瞎胡闹,不能算作武艺。”老罗也不知真假,但是,学了“五步打”的拳架后,他明白一个道理:真正会武功的人,就算是赤手空拳的打架,也是拳招的。所以,就算十八般武艺里真有鞭子,人家那也是有招有式的。而他不过是赶了几十年车,鞭子拿惯了,就跟使筷子一般,顺溜了而已。 沈云笑了笑,没有再跟他绕着这一点争执,接着往下说:“第二点,私勇里的大头,肯定是各家各户的仆从们。我准备叫私勇们学的也是‘五步打’。老罗,你是家里边学得最快的人。现在已经学会了拳架。如果你不帮我去教他们,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教他们吗?” “那当然不能叫您去。”老罗立马答道。沈爷亲自教他们,那是因为情份。外头的那些人,在沈爷面前,哪来的情分?要沈爷亲自去教他们?嗬!他们有那么大的脸么? 可是,如此一来,正如沈爷所言,家里边,能帮上忙的,好象也就只有他了…… 老罗好不纠结! “老罗,只是教拳架而已。你能行的。”沈云乘热打铁,“再说,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难不成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我说你行,你肯定行的。” 这是沈爷看得起我……老罗激动得老脸涨得通红,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托了沈爷的福,他才认得几百个字,不再是个睁眼瞎。但也还是说不全戏文里的那些什么“士为”什么什么“死”之类的话。只知道按那句话的意思,是爷们的话,沈爷如此看重他,便前头是龙潭虎穴,只要沈爷一声令下,他也是要冲过去的。 “那,沈爷,这些天,您得多教教我。”咬了咬牙,他横下心来,应下了,“您也知道,我有多笨……” 沈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口应下:“这个你尽管放心。而且现在外头才报名,齐伯连院子都还没有开始收拾。等一切准备就绪,私勇们搬进去,最快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老罗,你本来底子就不弱,一个月的时间,足以练会‘五步打’。教他们绰绰有余了。再说,我肯定会帮你立威的。到时,你只管按我教你的去做,保管他们对你心服口服。” 齐伯也笑嘻嘻的劝道:“老罗,你还不知道外头的那些人吗?他们精着呢。知道你是咱们沈爷的人,哪个不敢给你面子?” “对!这叫做‘狐假虎威’。我昨儿晚上才从书上学到的新词。”丁叔抱着肚子,得意的掉书袋。他本以为自己只能看一辈子的大门,没想到,今儿沈爷也重用他了。信心倍增的同时,心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齐伯抚额:“老丁,‘狐假虎威’好象不是什么好词呢。你莫要乱用。” “是吗?”丁叔眨了眨眼,“等会儿,我再回去仔细学学。” 被他们俩一打岔,老罗心里的紧张与不安都淡了许多,忍不住笑了。 “好了。你们先去忙活罢。”差事都派下去了,沈云便没有再留他们。 “是。”三人起身,一道离开。 走下门廊后,齐伯拉住丁叔,要商量交接采买等庶务的事宜——刚刚沈爷劝老罗的时候,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沈爷的计划是,最快一个月之后,私勇们要搬进街口的空宅子里。二十几间屋子全改大通铺、二门封死、后院新开一个大门,还有那所宅子空了几个月,打扫、修缮等,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儿。时间又这么紧。所以,这段时间,他肯定是顾不上这边家里头了。 “老哥,你先别急。”丁叔笑道,“我现在哪里会采买?得你手把手的带我几天,才行啊。” 有道理。齐伯愁死了:“我真的抽不出身来。”顿了顿,提议道,“好在前些天,我已经订好了夏裳。家里头,米粮油面暂时也都不缺。这几天,只要采买每天吃的新鲜菜蔬瓜果。到底要买哪些,你可以去找阿花。然后,我再叫我婆娘跟着你一道出去采买。以前,我家都是她买菜的。我叫她仔细一些,不会出错的。” 老罗听了,也道:“我回头就跟阿花说,叫她以后每天要买哪些菜,清晨就给你拟张单子出来。” “那就好。多谢,真是非常感谢。”丁叔连连向他们俩打拱,“以后要有劳嫂子和阿花了。” 第三一九章 何其少也 殊不知,稍晚的时候,阿花姐也收到了消息——下午的时候,王坊主家的一位小厨娘偷偷的过来找她。 说完消息后,小厨娘愤恨不平的大吐苦水:“阿花姐,明明说‘不拘是谁,都可以自愿报名’。我也想脱了奴籍,就去找老爷报名。结果,老爷却又说不要女子!还说我不安分,罚了我一个月的例钱。” 阿花姐惊道:“咱们沈爷要招私勇?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 小厨娘见她脸上的惊讶不象是做假,心道:看来是真的不知情。切!还以为这位真的在大人面前有多得脸呢。原来全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吹牛啊! 心思一转,她“哎呀”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忘了,灶上还炖着肉呢。那个,阿花姐啊,我得赶紧回去了。” 阿花姐也急着去打听消息的真假,就势起身把门送出了角门。想了想,她脚跟一转,回屋里拉上罗婶,一道去找齐妈。 “你这囡囡,到底什么事啊?非得要见着齐妈才说。”知女莫若母。罗婶嘴里虽然唠叨着,但脚下却一点儿也没有慢。 齐伯不在家。齐妈独自坐在里屋的炕上,用药酒儿揉膝盖。到底是老胳膊老腿了,扎马步、练拳,两天下来,别的地方也还好,就是两个膝盖肿起来了,痛得很。她怕齐伯知道了,不准她再学拳,所以,在人前都是强忍着,私底下却偷了点齐伯的药酒,躲在屋子里揉膝盖。 生怕齐伯突然回来了,她跟做贼似的,一边揉药酒,一边侧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齐妈,您在不在?”人未到门口,阿花姐已经抻着脖子喊了起来。 齐妈听出她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连忙大声答道:“是阿花啊,我在里屋哩。你进来喽。” 很快,阿花姐拉着罗婶风风火火的从外头掀帘子进来了。 “哎哟,刘妈,您这是……也膝盖疼啊?”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酒味儿,小炕桌上摆着一小碟药酒儿。齐妈在屋里做什么,一目了然。罗婶快步走到炕边,两眼亮晶晶,“好使不?” “好使。你也膝盖疼?”齐妈大方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自己泡的,比外头药铺里卖的要真。要不我给你拿点儿?” “那真是要谢谢您了。”罗婶在炕边歪着身子坐了,也卷起自己的一条裤腿,“您帮我瞅瞅,都肿起这么高了,还用得这药酒么?” 齐妈探过身子一看。那膝盖又肿又亮,跟个大馒头似的。 “你这个比我的要严重。你回去得多揉几次。我多给你倒点儿。”齐妈说着要起身下炕。 阿花姐连忙伸手拦住:“齐妈,先别急着忙活。我这儿刚听到一个消息,跟您两位说道说道。” 罗婶笑道:“差点儿忘了。这囡囡不知道在外头听了什么风,非要拉着我往您这儿跑。” “阿花,什么事?”齐妈又坐回去,没有再动窝。 阿花姐飞快的说出组建私勇,自愿报名的事儿。 “外头都开始报名了,就我们自个儿院子里还没动静?”齐妈讶然。 罗婶也是一脸的不相信:“不能啊。怎么没听你爹透一点口风出来?” 两人相对一视,脸上齐齐现出厉色。 “别是有人传谣,想往咱们沈爷头上栽罪名?”齐妈呼的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小炕桌上,“不行,我们得马上去禀报给沈爷知晓!” “对,一刻也拖不得。”罗婶扶着阿花姐的胳膊,复又站了起来。 阿花姐听她们俩这么一说,心里自责不已——自己听了这种要人命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为什么不收女子!太没心没肺了! 哪知,她们急匆匆的赶到东厢房。沈云听完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我确实是叫三位坊主组织报名。”看了阿花姐一眼,又道,“不过,我没有说,不收女子。只要不良于行,没有重疾,咱们这三条街里的,人人都可以自愿报名。” 果然,是那些家伙借着咱们沈爷的名头胡说八道!阿花姐气呼呼的握拳,欲开口大骂。 身旁,罗婶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花姐不明就里的偏过头去,见娘冲自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见她闭嘴。 这时,齐妈试探着问道:“沈爷,要是我们想报名,也要去吴坊主那里吗?” “按章程,本来是这样的。”沈云略作沉吟,“你们暂且莫要急着报名。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待我计划周详之后,你们肯定也能自愿报名参加。” 齐妈得了他的准信儿,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她看了罗婶母女两个一眼,起身说道:“该做晚饭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沈云微微颌首。 于是,齐妈领着罗婶母女俩,出了东厢房。 待走远了,阿花姐再也忍不住:“齐妈,明明是那些家伙把咱们沈爷的话给念歪了,为什么沈爷知道了,不叫那些家伙改正,反倒是自己改了主意?” 齐妈看了她一眼,哼道:“谁说咱们沈爷改主意了?”不等阿花姐回答,她自己马上接着说道,“这事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肯定说什么的都有。外人的嘴,我们管不了。可是,我们自个儿得把自个儿的嘴管严了。莫听风就是雨,跟着瞎嚷嚷,坏了咱们沈爷的大事。” 罗婶用力拉着阿花姐:“囡囡,齐妈说的完全在理。你可不能犯糊涂,一定得在嘴上把个门儿。就象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大错特错了。什么叫做‘把咱们沈爷的话给念歪了’?三位坊主大人的差事是咱们沈爷亲自派下去的。咱们沈爷要是信不过他们,能派差事给他们?还有,咱们沈爷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刚刚明明当着咱们娘仨的面说得清清楚楚,以后我们肯定也能自愿报名参加的。” 阿花姐又不傻,听了她们俩的话,竟然后背上冷汗淋漓。当即用一双胖手捂住嘴巴:“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齐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阿花,你还年轻。等你活到我跟你娘这个年岁,经的事多了,你就会知道,这个世道,人活着不易。而我们妇家人家更是不容易。你看看,咱们沈爷何时把我们女子看轻过?齐妈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哪个爷们象咱们沈爷这样,当着面,明明白白的说自己考虑不周的。你不知道,刚才听到咱们沈爷那么说,我的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 “我也是呢。咱们沈爷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贴心窝子暖和。”罗婶的眼圈儿泛红,“囡囡,这世上的人,象咱们沈爷一样的好人,太少了。倒是不把咱们女人当人看的,太多太多了。咱们沈爷也有为难的时候。就冲咱们沈爷刚才的那些话,哪怕到最后,还是不收女子,咱们也该知足了。” 阿花姐听了,垂下头,用脚尖轻轻踢着一颗小石子,嗡声应道:“是,我知道了。”本来还想着得了准信儿,马上去前街质问王坊主的,这下彻底熄了心思。 东厢房里,沈云听得真真切切,不知不觉之中,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尽白。不管是九姐,还是齐妈她们,都是全心全意的待他,信任他,而他为她们做的,何其少也! 第三二零章 嘴紧 沈云行事,素来是说做便做。晚饭后,他将齐伯单独留了下来。 将刚刚改过的草图摊开摆在桌上,他指着图上的前院东北角一一解说道:“齐伯,这个院子也要单独辟出来。把两道月洞门都封了,这条巷道也拆掉,并入院子里。临街新开一道门。” 齐伯听明白了,点头称是。 沈云便将图纸卷起来,递给他:“院子里也一样,除了正屋里的三间房,其他房间都砌上大通铺。” 也就是说,东北角的这个院子要修成缩小版的前院。齐伯猜不透他的用意,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是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暗道,沈爷定有其用意。 回到家里,闻到里间一股浓浓的药酒味儿,他关切的问齐妈:“老伴儿,哪里不舒服吗?” “哦,是罗妹子。”齐妈装出随意的样子,遮掩过去,“下午,她过来串门,说膝盖有点儿疼。我给她倒了些药酒,揉了揉。” “肯定也是扎马步扎的。”齐伯叹了一口气,走到炕边坐下,把两条裤管儿都卷到膝盖以上:“你看,我也是呢。你也帮我用药酒揉一揉。” 齐妈拿眼睛一看,两个膝盖也是肿成包了。不过,比罗婶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 “哎哟”,她忍不住轻呼,风风火火的倒药酒去了。 很快,她又拿着一小碟药酒出来了,指挥道:“坐里边去。肿成这样子,不好好揉揉,明天早上,你光是走路都疼。哪里还能接着练拳?” “哎。”齐伯笑眯眯的应了,往炕上一躺。 齐妈先是往手心倒了点药酒,搓得两个掌心发烫,然后再覆盖在他的一个膝盖上,麻利的揉了起来。 两个膝盖上热乎乎的,麻麻痛痛。齐伯闭着眼睛,舒服得直叫唤。 齐妈见了,笑着问道:“刚才咱们沈爷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是不是派了新差事给你?” 修院子的事,动静太大,想瞒都瞒不住。是以,齐伯也没想瞒:“哦,街口老陈家的旧宅子被咱们沈爷买下来了。有几个月没有住人了,咱们沈爷叫我找吴坊主他们要几个人,把院子好好的修一修。” “怎么咱们沈爷要住那边去?”齐妈心里猜的却是:是跟私勇这件事有关系吗? 这回,齐伯没有再回答了,而是含糊的应道:“咱们沈爷发令,咱们只有应下来的份,哪能反上去多嘴多舌?” “是这个理儿。”齐妈跟他过了几十年,早将他的脾性摸得透透的。知道从修宅子这一头上,再也从他嘴里掏不出一言半语来,索性挑明了问私勇的事,“老头子,我听外边在暗地里传,说咱们沈爷要收私勇,叫大伙儿都自愿报名。是真的吗?” “哦,我上午的时候也听说了。方才问过咱们沈爷了,是真的。”齐伯睁开眼睛,看着齐妈叮嘱道,“这是好事儿。咱们沈爷要用私勇巡街,白天夜里的,保咱们的安生呢。这事,咱们沈爷交给了吴坊主他们三位。你莫要在外头乱传话。还有,这事也就只能在咱们这三条街里传一传。出了三条街,绝对连提都不能提。” 齐妈试探着问道:“你不报名?” “哎呀,你们妇道人家懂啥!咱们沈爷吃肉,什么时候少过家里人一口?不用你操心。”齐伯又闭上眼睛,用手指了指膝盖,把话题岔开,“再用点力,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齐妈知道又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翻了个白眼,哼道:“没有我们妇道人家一日三餐的做着,你个死老爷们怕是连口米汤都喝不上,还惦记着吃肉!哼!”说罢,手下用力。 “嗷!”齐伯吃痛,差点儿从炕上弹了起来,“哪次的肉不是我这个死老爷们从外头买回来的……哦,对了,跟你说件正事儿。”他索性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去那边修院子,有些时候顾不上家里边。买菜的事交给了老丁。他没卖过菜,从明天开始,你帮衬着他,去外头买菜。你受点儿累。等他买熟了,就不用你帮衬了。” 齐妈心思一转,笑道:“行,我叫上罗妹子一道。”虽说是一大把年纪了,但还是注意着点儿得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个。这些人面上拿好话奉承着,心底里却恨不得找出他们的错处来,好叫沈爷厌弃了他们。她敢打保票儿,前脚,她才和丁叔一道出去,后脚,难听的话就会传了出来。 齐伯听明白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叮嘱道:“你们俩莫一到了集市里,就光顾着看热闹了,忘了正事儿。” 成功的又招来齐妈一记大白眼。 同时,罗婶也在套老罗的话。 老罗一听是私勇的事,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外头都是怎么传的?” 罗婶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只要是咱们这三条街的人,都能自愿报名。” “是真的呢。”老罗松了一口气,“我和齐伯、老丁,白天的时候问过咱们沈爷了。世道不太平,那些兵老爷都敢在城门口抢马了,也没个官出来管一管。再这样纵容下去,离冲进家里来打抢也不远了。咱们沈爷这全是为了保咱们的安生,是好事儿。” “知道呢。”罗婶点了点头,推了他一把,“你呢?不准备报名吗?” 老罗一听,好不容易才掩下心里的得意,没在面上显出来,哼哼唧唧道:“急什么?戏文里说,打虎亲兄弟。咱们沈爷是那种远近亲疏不分的人吗?”顿了顿,又正色道,“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莫要在外头乱说话。”然后也说了这些天归丁叔负责买菜的事,“明天早上,你跟囡囡说一声,以后叫她以后每天在吃早饭之前,把当天要买的菜拟成单子,交给她丁叔。” “哦,知道了。”罗婶心里好奇极了:齐伯和丁叔都接了新差事,再看当家的这副样子,肯定也一样。到底是什么差事呢?当家的捂得死死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第二天早上,丁叔果然早早的来找阿花姐要采买单子。 阿花姐从罗婶那里得了消息,已经给他备好了。到了出门采买的时候,穿得精神抖擞的齐妈拉上了一样穿得光鲜亮丽,只是把脸抹黑了的罗婶。丁叔立刻明白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嫂子想得更周到!” 齐妈和罗婶都会意的笑了。齐妈试着套话:“咱们沈爷要做正事儿,咱们帮不上忙,却也不能拖后腿。他丁叔,您说奴家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不等她们俩再问,丁叔打着哈哈,落荒而逃,“我这就去给你们开门。” 齐妈和罗婶相对一视,都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也要嘴紧起来。莫叫外头的人钻了空子。”齐妈轻轻拍了拍罗婶的手背。 “嗯。” 三天转眼即过。王坊主他们拿着名册,心里真正松了一口气——沈爷真神人也。他们照着沈爷的吩咐做,整整三天,私勇的事,真的只是在三条街里传开,一个字也没有透到外面去。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但是嘴巴都超乎他们想象的严实。 第三二一章 买单 “都在这里?”沈云翻完名册,很是意外。他原本以为条件如此诱人,报名者没有七八百,也会有五六百。哪知,三本名册加起来,也才一百五十余人。 三位坊主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最后,李坊主起身抱拳:“这是初选名单。请主公再宽限两天,容我等回去再选一选。” 沈云这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明确说道:“李坊主误会了。我们的条件如此优厚,三天里,竟然只有一百五十多人报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李坊主等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意会错了主公的意图。 “是我等办事不周,请主公责罚。”李坊主心里直打突。提出名额限制,是他的主张。是以,他首先认了错。 王坊主和吴坊主也相继起身,抱拳认错:“请主公责罚。” “三位言重了。”沈云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来,“你们先说说你们那条街报名的反响。” 三位都是人精,接触过几次,便看清楚了,自家主公不是那种心中不一,口蜜腹剑之人。是以,听出他的话里没有责备之意,刚才悬起来的心又放回了原处。 李坊主抱拳:“主公,容我我先说说我们那条街的情况。” 沈云颌首。 李坊主首先承认,当天领令之后,他请两位坊主去自己家里商谈了具体如何行事。也是他私下里揣测了主公的意思,提出不论主仆,每家每户,最多只有一个名额。 然后,他简要的说了自己是如何召集他们街上的那十一家的家主,阐明建立私勇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强调一定要保密,以及每家的名额和自愿报名等原则。 而家主们对于无不举双手赞同。尤其是听说了报名的资励之后,他们的热忱更是空前高涨,纷纷当场表示自愿选出自己家里最优秀的子弟报名参加。 李坊主是头次为主公办差,心里生怕有不周之处,所以,在最后提出,所有报名的人,都要亲自到他手里头报名。也就是要初步选一选的意思。 结果,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当天他就陆续收到传闻,家主们回去后,当天就开始张罗分家事宜。他家里有三个儿子,听到风声,也在吃晚饭的时候,隐晦的提出要分家。这样一来,他们家就能多出两个名额。 可笑的是,听完长子的暗示,他意识到事情出了差池的同时,竟然也心动了,反对不起来。 不过,长子又提出,把寡居的长姐接回家来住,家中又会多一房人。他立刻喝斥了,强调私勇之事,不能传出三条街一步的根本原则。 经长子提醒,他匆匆撂下饭碗,又请王、吴两位坊主来家里商议。 结果,三条街的情况都差不多。 王、吴坊主也苦笑,他们家中也闹着要分家。 这样哪里行?主公组建私勇,是为的护大家安生。现在,眼见着为了一个名额,好端端的家都要被拆了。这是主公绝对不乐意看到的情形。 三人很快商量出了堵漏洞的法门——还是一家一个名额。只是,这个“家“指的是已成婚男丁的小家。至于为什么要以“已成婚男丁”为限?主要是考虑到三十户人家里,有一户是坐产招婿。 同时,也再次强调了对外严格保密是根本原则。无论是谁漏了风,向谁漏了风,那么,他们就叫那人的家里,以及那人漏风的人家的家里,都四处漏风。 “这事但凡走漏了一点点风声,我们谁也休想再讨到安生。”李坊主握着拳头,撂下狠话,“老夫别的能耐没有,拆屋放火这等小事还是做得来的。哼,谁叫老夫这一大家子人不得安生,那老夫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报,也要叫他的子子孙孙休想再在仙讨到安生。” “就是就是。”这话说到王、吴坊主的心坎里去了,他们俩也纷纷响应。 三人当场击掌为誓。 商定之后,三人分开行事,用最快的速度又将众家主请到家里来开会。 李坊主这边,焦头烂额的家主们听完后,无不又喜笑颜开:“理当如此。”本来有些家主还在犹豫和观望,要不要分一杯羹给出嫁的女儿们,闻言,一个个都把那念头掐死在心里——三位坊主大人说的对,自己家里安生了,才能护得住出嫁的女儿。 这时,有人提出异议:“如此一来,人数会不会太多了?要知道,私勇的花销走的可全是主公的私库。” 李坊主又愣住了。对啊,他光顾着稳定局面,却忘了当初自己提出名额限制的初衷。 还好,人多,想问题的脑袋也多,于是,点子也多。很快,另一位家主提出了解决之策:“很简单嘛。叫奴才们少报几个名就行了。不知大家如何,反正家里乱哄哄的,我还没顾得上跟家中的奴才们说。” “我也是。” “四个儿子吵得我头疼,哪里还有心思吩咐奴才们?” …… 李坊主笑道:“我们一起再合计合计。” 合计之后,他们当场划定了家中仆从的名额——名额还是跟着“已成婚的男丁”走。不过,这里的“已经的男丁”是指老爷、少爷们。他们手里的一个奴仆名额,由他们指派给自己的心腹奴才。不过,根据自愿报名的原则,这回,他们给奴才拒绝的权力。 大家都觉得完全没毛病,满意而归。 李坊主又请来王、吴两位坊主过来通气。 很有意思,他们那两条街最后也是这般决议的。 “名单上的人,就是这样选出来的。”王坊主本来一直觉得这回的差事办得漂亮。这会儿,他心里完全没底了——好象主公的想法是多多益善! 沈云不置可否,接着叫王、吴两位坊主接着汇报。 两位说的情况与李坊主那边大致一样。 沈云听完,当即想出一个新主意:“我想的是,双拳难对四手。人多,好办事。这次报名的,当做是第一批人员。两天之后,他们到我家来报到。” 他以往很少接触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大人们,故而完全低估了他们的贪婪、无耻与狡诈。但,他不能,也不甘被他们这般绑架。私勇只能是他的,这些家主,谁也休想染指。但是,李坊主有句话说得对,维持三条街的安稳是第一要务。所以,目前,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三位坊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不少期望。 果然,沈云接着说道:“第二批报名,没有名额限制。你们回去之后,就开始张罗。也是两天之后,名单交到我这里。月底的时候,叫他们都到街口的陈家旧宅集合,通过考验者,才能入选。具体的方法,等我定下来后,再通知你们。” 第三二二章 质疑 待李坊主他们三个领令而去,沈云坐在太师椅里,禁不住的冷笑连连。 当他说出还有第二批报名时,那三位眼底的惊讶遮都遮不住。也不知道这回,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法子从中捞取最大的私利。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通过刚刚的交锋,他再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师父生前说的没错,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聪明尔。 只是,即便如此,三人也实打实的恶心了他一回。 沈云颇为无奈:没办法,谁叫自己的人手少,且初来仙都,在这边还没有积起自己的人脉。再恶心,暂且也得忍住,用一用这些家伙。 曾经,他以为只要自己变得强大了,且一直禀着扶危救弱的本心,就能变成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英雄好汉。出来游学之后,尤其是到了仙都,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何其的不切实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立场,真正要做到“应者云集”,谈何容易? 就目前为例,他离“应者云集”,还差得远矣! 究其原由,他还不够强大,是最主要的原因; 其次,对于这个世道,他了解的还不够透彻,也是一个重要的原由。 在此之前,他只是深深的领悟道“强中更有强者手”。然而,通过组织私勇这一桩事,他突然发现,反过来,也是一样说得通的,即,他一直想要扶助的弱者们,其实是“没有最弱,只有更弱”。并且,正如存在着更强者对强者的欺压,稍弱者对更弱者的欺压也是一样的淋漓尽致。 小时候,他在牛头坳村听说过一句老话,叫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这个世道,不也正是如此吗? 他当初之所以接受这三条街,共三十户人家的依附,是因为看到他们势弱。在强者如云的仙都,这三十户人家略有恒产,好比是一群小虾米。他们终日里因此而如履薄冰,过得战战兢兢。 黄三爷,就相当于一只小鱼。 沈云除去了一直欺凌“小虾米们”的黄三爷,可是于“小虾米们”来说,根本谈不上解救一说。 因为没有黄三爷,只要没人护着,他们很快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三爷”、“张三爷”之类的“小鱼”继续欺凌。说不定后面冒出来的那些,比前头的黄三爷还要更凶残贪婪,搞得他们连“污泥”也吃不成。 显然,这三十户人家也是在这方面深感担忧。所以,他们主动选了自己,纷纷依附过来。目地是用自己去对付周边的垂涎者们。 沈云是本着扶危救弱之心,接受了他们的依附。 而他拟定的布防之计,也是真心替自己羽翼下的依附者们打算,化去后顾之忧,让自己能全力面对掳走洪天宝的那只黑手。 哪知,三位坊主,还有所有的家主们,明明知道他组建私勇的目的何在,却暗地里给他来了这么一招。以至于他真正的意图被图解。他给出的好处就这样被他们这样公然的划拉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想到这里,沈云烦躁的从太师椅里腾的立起,在屋子里快速的来回走了起来。 如今,他很是迷糊——他怎么觉得,他庇佑的三位坊主,还有那二十多个家主,以及他们的子孙们,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呢?这样的“弱”,真值得我去扶助吗? 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扶危救弱错了? 这是他生平头次质疑自己打小立的志向。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阳光明媚的院子,他却感觉心里头象是笼着好大一片阴霾。 午饭之前,丁叔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沈爷,现在外面都在传,私勇还有第二批报名,是真的吗?”他见了沈云之后,顾不得坐下来擦一擦脸上的热汗,急切的问道。 这回,三位坊主的动作还是蛮快的。才多久,消息就传开了。沈云点头:“没错。是我早上的时候吩咐王坊主他们的。” 丁叔吁了一口气,这才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擦了一把汗,接着说:“我从外头买菜回来,刚进街口,就先后碰到了好几个跟我打探消息的。他们心里没底,问,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自愿报名‘吗?不知道这回的名额又有多少。” “你别急,把他们跟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原样跟我重说一遍。”沈云压住心中的猜疑,冷静的说道。 “是。”丁叔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跟他打探消息的是几个小管事。他们都不是在老爷们面前很得脸的角色,所以,上次的名额全轮不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 这回,老爷们又发话,说是私勇报名的事没真正完结,还有第二批报名。也是自愿报名,但是与上次不一样,这回老爷们把名册报上去之后,还做不得数,因为老爷说了,到月底的时候,大人要亲自考验报名者,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当上私勇。 他们找丁叔打探,一是想问有多少名额,二来也想问一问考验的事。 沈云听了,心里又是冷笑——三位坊主上一次是生生的造出了一条“名额限制”,这一回,倒是没有再提,却也没有强调没有名额限制。他们应该是猜出了自己的用意,还没死心呢。 “没有名额限制。只要愿意,谁都能报。”他详细的解释道,“你跟他们说,如果他们要报名,三位坊主不给他们报,叫他们只管来找你。至于考验的事,叫他们先不要担忧。先把名报上来再说。” 丁叔不住的点头:“就是,报名又不要他们的钱,也不费口粮,有什么好犹豫的!” “是呀。”沈云笑了。事到如今,强敌当前,布防计划是如箭在弦,他有什么好犹豫的。不管这些人值不值得他救助,也得等先救了天宝兄,对付了那只黑手再说。 如此一想,整个上午都笼在他心头的那片阴霾被他暂且抛到了脑后。 丁叔得了准话,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吃完午饭,他单独留下来,跟沈云汇报后续的情况:“他们都明白了您的意思,说是回去之后就带上孩子们去找坊主大人们报名。我跟他们说,如果还有谁也跟他们有一样的问题,向他们打听,叫他们也这般回答。但是有一条,绝不能把消息传出这三条街。他们都满口应下了,说自己没那么傻,多嘴多舌的把到手的天大的好事给作没了。不用我说,他们自个儿就发誓,一定会管好孩子们的嘴。” 沈云满意极了,向丁叔竖起大拇指:“丁叔,你做得很好。” 丁叔不好意思的笑着挠头:“我也没别的能耐,要是连传句话都不会,也没脸在您跟前杵着了。” 第三二三章 所谓暗斗 两天之后,清晨。 丁叔急匆匆的去东厢房报信:“沈爷,咱们家大门外边,打天还没透亮开始,就有人蹲在墙根下了。这会儿,我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嗬!好家伙,半边巷子里都站着人。怕是有一两百。好象还有人不断的往咱们这边过来。“ 沈云的耳朵灵着呢。这些人倒也自觉,一个个轻手轻脚的,彼此间说句话,打招呼,也都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是以,不用开门去看,他也知道站在门外的是些什么人——三条街里,各家各户的精壮仆从。 沈云微微轻笑,心道:看来这回,我把齐伯他们都放出去传话,是对的。至少到目前为止,王坊主他们忌惮得很,不敢明目张胆的再歪解我的话。 一个回合的暗斗下来,他得了教训,也攒了一条宝贵的经验。 可不是暗斗吗?要是搁在几天前,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跟王坊主他们斗心眼儿。偏偏双方在明面上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他还不能撕脸,一拳砸翻这些家伙,只能暗中警示。也就是“暗斗”。 见识了这些人的无耻之后,他真的再难象从前那般相信他们。人与人真的不是一样的。而他目前也做不到,叫所有人依附自己的人,都跟赵宣一样,对自己真正的效忠。 想到这里,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那就暗斗吧! “丁叔,你去厨房看看,齐妈她们准备得如何了。如果她们妥当了,就叫齐伯按照我们昨晚商定的行事。” “是。” 半刻钟之后,丁叔打开了大门,热忱的招呼候在门外的人们:“站在外头象什么话?我家主人吩咐,说是大清早的,露水吧叽,寒气重。叫大家先进院子里来,喝口热粥,暖暖身子。” “这……”外面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都进来呀!”丁叔冲几个熟识的面孔连连招手,“都站在外头,堵着路,呆会儿巡逻的仙差老爷们过来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今天的选拔,绝不能在仙差老爷们面前透出一丝风声去。 “谢谢,谢谢!” “是是是……“ 在那几张熟识的面孔带领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进了大门。 一进门,他们便闻到了喷香的大米粥和白面馒头的香味儿。 过了影壁,他们看到,院子里甚是宽敞。中间的青石板甬道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红绸带子,将前边的空地分成一般大小的两半。右边这一半,在最边缘上摆了一张长案。上面有一只老大的竹面筛,里头的白面馒头堆得岗尖岗尖的,热气腾腾。一旁,有只酱缸子。在长案的左头,是一撂撂粗瓷大碗。紧接着,是有一只同样热气腾腾的绛色大瓦缸。都是做事的人,不用近前去看,他们也能猜到,半人高的大瓦缸里装的是热乎乎的大米粥。 呀,这些吃食真的是大人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吗?大家搓着手,硬是不敢近前。 老罗跟齐妈两个站在长案边,见状,一手拿长柄的大铁勺子搅了搅热粥,一边大声招呼道:“老田,你杵在那里,跟个娘们似的,是想要绣花吗?没吃早饭的话,就过来先吃了。然后再帮我们招呼街坊们。没看到我们人手少吗?” 田管事站在人群里,被他点了名,也不好再藏着了。心一横,他嘿嘿笑着,小跑过去:“没吃,还没吃呢。” 等他走到长案边,齐妈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夹住一小根酱罗卜,一把塞到他的手里:“够不够?不够的话,吃完后,再来添。” 旁边,老罗已经拿粗瓷大碗,盛好了一碗粥:“一碗大米粥。”递给他,指着旁边的空地,“那边宽敞,你先去那边吃。但是,要记得,不能越过中间的那根红绸子。” 在外头空着肚子站了一个早上,田管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热乎乎的饭菜在手,更是忍不住了。接过热粥,肚子很老实的响应了,“咕噜咕噜”的叫得特欢快。 他自个儿先不好意思的笑了,连声应着:“哎,知道。”回头冲儿子叫了一声,“你还等着大轿子抬呢!麻溜的滚过来,吃完饭,好帮着你罗叔做事。” “哎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人群外头钻。其实,他早就想出来了。都是他爹,非得暗地里拉住他。 不过,这回,前头的那些人动作更快。 哗啦啦,一下子,在长案的这边站成一行长线。 老罗高兴的冲他们竖起大拇指:“对,就是这样。”又扬声冲影壁边的人们喊话,“大家莫急。我家主人早早的吩咐我等做足了准备。俺闺女昨晚发了几十斤老面呢。下一笼馒头马上就要好了。” 几十斤老面足够做上百斤馒头的。闻言,本来有些躁动的人群立马平复下来。再加上有丁叔的引导,大家笑嘻嘻的排好了队。 与此同时,齐伯从角门出了府。他直奔吴坊主家。 “坊主大人,我家主人请您今天务必与另外两位坊主大人一道,拖住巡街的仙差大人们。”他是沈云的管事,谁人不知?所以,一路畅行无阻,很快的见到了吴坊主本人。 “是。”吴坊主笑道,“请您回复主公,前街王坊主家的长公子通过了初试,一直没有请这一带的仙差大人们也一道高兴高兴。今天上午,王坊主请仙差大人们去吃全牛席面,叫我与后街的李坊主做伴,所以,报名之事,恕我等不能帮忙了。” 齐伯一字不漏的回复了沈云。 后者笑了笑:“知道了。”原来早有准备。可见,他们也不想坏了布防大计。却又恼火第二批报名的事,所以,没有提前将计划禀报于他,存心想叫他急一急呢。 不过,也仅此而已。 也罢。沈云决定看在大局上,暂且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第三二四章 开始 大门打开之后,匆匆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从穿着打扮上看,他们都是仆从。 丁叔守在大门口,招呼他们:“第一批的往左;第二批的往右;没吃饭的,不管是哪一批的,都可以右边,先吃了早饭再说。” 结果,大多数的人都打拱道了谢,进门,往右边去了。只有少数几个满脸堆笑的打着拱,向丁叔打听:第一批报到是不是现在开始了? 丁叔回答道:“还早呢。第一批报到,要辰时一刻才开始。” 这几个人得了准信,火急火燎的跑回去了。 没过多久,里边,有很多人已经吃完了早饭。他们跟在田管事父子的后头,走到老罗跟前,请他派差事。 老罗也不客气,安排了田管事的儿子代替自己派粥。叫田管事领着另外两个人帮忙维持秩序,引导后面新进来的人排队领饭,然后,大手一挥:“哥几个跟我去里头搬东西,布置那边。” “好咧。”他如此作派,这些最先站出来的人心里反倒是踏实了。个个应得响亮,干劲十足。 昨天晚上,齐伯已经带着他们把今天要用的东西都从大库房里搬了出来,暂且堆在西厢房里。老罗指挥这些人,从西厢房里搬出来一条矮脚长案和百来个蒲团。 “来,都摆在这里。” 按照沈云的布置,这些东西都被摆在了红绸带左边的空地上。 蹲在右边空地里吃早饭的人们立刻明白了:那边是给第一批报到准备的。 好奇归好奇,却没有几个捧着碗东张西望的。田管事他们开了个好头。后面吃完饭的,也陆数向齐妈要差事。后者也没跟他们客气,个个都派了差:去左边帮忙,收拾空碗,去厨房端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到了卯时末,左边已经布置好了:矮脚长案被摆在最前面。而那些蒲团分成四列摆好。每列间隔两步远,前后相距一步远,摆得整整齐齐。 也有好事者忍不住向老罗打听:“为什么右边没有摆蒲团呢?” 老罗笑嘻嘻的应道:“等你这回通过了考验,下回,轮到第二批报到的时候,你也能坐上蒲团了。” 好象一点毛病也没有。不管是发问的,还是围在周边听的,闻言,都笑得两眼亮晶晶。再看向左边空地里摆好的蒲团,他们的眼睛里无不带着热切的希翼。 老罗看在眼里,再一次对沈云佩服得五体投地。 昨晚,听沈云说,第一批的报到、第二批的考验,同时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进行,并且早上还要管早饭,老罗等人无不慌了神——据他们收到的消息,起码有两三百人要参加第二批的考验。再加上第一批的一百多号人……他们总共才几个人。就算是把他们都从中劈开,一个当两个使,也招呼不过来呀。更何况还要管早饭。 “大家莫慌,我们都听沈爷的。”齐伯最先定下心神,表了态,“听沈爷的吩咐,肯定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一一给他们派了差事。 老罗接到自己差事,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派粥、布置报名的会场、维持秩序……天帝老爷,我忙得过来吗? 不止是他,齐伯也以为自己听错了:“沈爷,老罗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沈云笑道:“他怎么是一个人?明天,他手底下可是会有两三百号人呢。” “哪里会有那么多人?”大家都惊呆了,齐齐看向老罗。 “我,我不知道……”老罗一头雾水的摸后脑勺。 沈云解释道:“你们不是说明天来参加第二批考验的,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吗?他们都是做惯了事的熟手。老罗有他们帮忙,再多的差事也做得来。” “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老罗还是想不明白。 “怎么可能不会听你的?”沈云笑了,“只怕到时他们都抢着跟你讨事做呢。” 见大家都是表示无法理解,他把事情掰开了,细细的解释道:“明天,他们若是通过了考验,就会成为第二批参加私勇的人。我说过,奴藉者,当场削奴藉,发还身契。他们之所以来报名,也是冲着这一点来的。你们说,如果换作是你们,老罗在考验之前,给你们派差事,你们是听,还是不听?” “听,当然必须听。” “为了博个好印象,我要是看到院子里忙不开,不用吩咐,也会自个儿动作起来。” 大家恍然大悟。 接下来,沈云又点拨了老罗、丁叔和齐妈他们三个几句,告诉他们如何尽快的让所有人打破拘谨,加入到做事的行列中来。 老罗听了后面的点拨,心里总算有了点底——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哪里号令得了两三百别人家的下人?不过,就算不借着沈爷的名头,他自己从里头请几个熟人出来帮忙,这份脸面,应该还是有的。 不想,来参加考验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从未打过交道的生面孔,真的都服服贴贴的听从他的调派。 一时之间,他的信心倍增,心道:别看咱们沈爷年纪小,可真是把人的心给猜透了。 所以,沈爷说,他能带这些人学拳,并且带他们把“五步打”学好,那么,他肯定也能做到! 到了辰时初,左边的空地上陆陆续续来了人。 丁叔和老罗在这里住了两年多,认得出来,是各家各户的老爷、少爷们到了。 他们按照吩咐,将人引到蒲团上就坐。 这时,右边的人们又变得束手束脚,有的甚至象鹌鹑似的,缩了起来。 好在差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再者,田管事父子等人象是豁出去了一般,并没有受影响,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罗、丁叔和齐妈,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反应都暗中一一记在心里。这也是沈云的吩咐,叫他们务必看清楚了,并且事后还要详细汇报。 左边的人越来越多。不到辰时一刻,地上的一百五十多个蒲团坐了一半。空着的那一半,不是没人坐。而是那些人都是下人,垂手侍立在自家主子的身侧。 对此,他们的主子们也觉得理所当然——在主子面前,哪有奴才们坐的地儿?真以为削了奴藉,就不是奴才了吗?简直是幼稚。 不少人瞥了一眼右边,看到自家的奴才在老罗等人的手底下忙得欢快之极,一抹厉色自眼底飞闪而逝。 这些自然也一样被老罗他们暗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三二五章 考验 辰时一刻,沈云在齐伯的陪同下,自东厢房出来。 一看到他,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径直去了左边。 沈云在短腿长案后盘腿坐下来,看了齐伯一眼。 后者手里头端着一个用红绸方巾盖着的大托盘,收到眼色,将大托盘放在长案一头,走到前头,招呼众人:“各位,今天的报到,我家主人亲自为大家颁发奖品,所以,用时要稍微长一些。场上设了蒲团。请所有人都先找个蒲团坐下来。听到名字,到前头来报到,还有,领取奖品。“ 他是生平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话。其中,不少人还是他以前不敢望其项背的“大人们”,所以,紧张得两个手心都捏出了汗。好在,这些词是昨晚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再怎么紧张,也能一字不差的背得顺溜。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只要一想到出来前,沈爷说的那句“没事,我在后头为你撑着腰呢。你在前头只管大声吆喝就是。即便是说错了,也没事。等你说完,我再帮你圆回来就是“,心里只觉得底气十足。喊出第一嗓子之后,心里的紧张便去掉了一大半。 闻言,那些垂手侍立在老爷、少爷们身侧的仆从们都不约而同的拿眼睛去看自家主子。 他们的主子大多心中恼火之极,但面上却不敢带出丝毫来,使眼色、打手势……各种暗示之下,很快,左边除了齐伯再无站着之人。 这边的蒲团是按人数摆放的,一人一个。沈云看到坐无虚席,满意的轻轻颌首,示意齐伯继续。 嘿嘿,效果真不赖!齐伯环视全场,心里一点儿也不紧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未有过的、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豪情。嘴上也跟抹了油似的,越说越顺溜:“现在,小老儿向诸位介绍一下今天的事项。” “首先是清点人数。迟到半刻钟者,视为自己退出。”说着,他眯缝着一双老眼,再次环视全场,笑道,“所有人都到齐了,无人退出。“ 这时,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的人,都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要摆蒲团,而且要求是所有人都必须坐下来? 原来不多不少,一人一个蒲团,为的是清点人数。 这个法门好,一目了然,又快又便利!左边,很多人不由连连点头。 “接下来,正式报到。听到我家主人念到您的名字,请不要拖延,快走几步,到前头来报到。“齐伯说完,转过身来,立到长案一侧,向沈云打拱,“主人,准备好了。” “好。”沈云对他说道,“你去那边帮一帮老罗。” “是。”齐伯领令,跨过红绸布,到了右边。 见沈云也看向这边,于是,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全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在齐伯身上。 有了左边的试场,齐伯已经完全放开,心底再无一点怯意与紧张。他乐呵呵的招呼大家:“诸位,今天的考验很简单。大家都不要着急,先按小老儿所说,请先去影壁那头站好,莫过地上的这条朱漆线。咱们把场地空出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右边的地上,离影壁五尺来完的地方,有一条用朱漆画的横线。 哗啦啦,众人象潮水一般退去,不多时,个个都站在了朱漆线的后头。 “多谢多谢。”齐伯打拱,跟大家道了谢,“今天的考验是,不管是谁,只要能抱着我身后的这个石墩……”说到这里,他扭头去看身后,怔住了。 他的身后只有老罗和齐妈一左一右,跟门神一般的站在长案两旁,哪有什么石墩? “石墩呢?”他赶紧问道。 这时,左边,沈云率先呵呵的笑了起来。 齐妈一拍大腿,也跟着乐了:“哎哟,奴家光顾着派粥,忘了跟阿花说一声,叫她搬到前头来。” “瞧这记性!”齐伯先回头跟大家笑着道了个歉,然后又转过身去,扯着嗓子对后头大吼,“阿花,快把那个石墩搬到前头来!“ “哎,来了!”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年轻女子声音,一道火红的身影自后头冲了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块长青石,跟小磨盘一般大小,牵动了众人的目光。 就是这块石头?看着还没有一百斤呢。 没得一个胖丫头都能抱着它跑得飞快,我一大老爷们还搬不动! 不会只是简单的搬石墩吧?肯定还有别的名堂! …… “齐伯,石墩搁在哪里?”阿花姐在齐伯跟前站定,脸不红、气不喘。 齐伯指着右角边上:“就搁那里。放的时候轻一点,莫砸坏了咱们家的地砖。” “好咧!”阿花姐抱着石墩走到右角边上,将之轻轻的放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齐伯这才复又转过身来,接着说:“诸位,今天的考验是抱石墩。只要能在半柱香的时间里,独自抱着这个石墩,沿着咱们右边这一块的空地边缘转一圈,就能通过考验。通过考验之后,就请到老罗那里登记名字,领取身契。” 啊,这么简单!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轻呼。 齐伯笑着大呼:“谁先来?” “我先来试试!”田管事头一个站了出来。他刚刚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家的几位主子爷看他们两父子的眼神。一个个的都跟刀子似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退路了,今天势在必得。 “请。”齐伯回头看向齐妈,“等石头一离地,就点香。” “是。”齐妈弯腰,从长案底下拿出来一只拳头大的铜香炉,摆在案头。又拿出一根长香,“啪”的从中间折去半,插在铜香炉里头。 田管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右角边上,在石墩旁站住身形。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他先是接连深深的吐了两口气,大吼一声,弯腰去抱地上的青石墩。 呼,青石墩一下子就被他抱了起来。 哈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还没有一袋米重! 这点子重量,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做事的人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田管事咧嘴一笑,抱着青石墩,绕着边缘小跑起来。 在他搬起石墩的同时,齐妈这边也用火折子点燃了那半截香。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第三二六章 请她们都进来 田管事跑了一百多步,不到两百步,便绕着右边的空地边缘跑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放青石墩的地方。再回头去看案头上点着的半截香。 哈,还剩下老长的一大截呢! “齐伯,这就成了?”他难以置信的抱着青石墩,问道。 “成了!”齐伯点头,再一次叮嘱道,“轻轻的将石墩放回原位,莫砸坏了我们家的地砖。” “哎。”田管事喜不自禁,依言轻轻的将青石墩放回地面。 老罗已在长案后头坐下来,冲他招手:“老田,过来,登记名字,领走你的身契。”说着,冲他咧嘴一笑,从厚厚的一叠旧纸里拿出一张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能通过考验,刚才你在搬石墩的时候,已经帮你把身契找出来了。” 是真的!我真的脱藉了!多年的夙愿一朝成真,田管事的眼睛禁不住红了。他高一脚、低一脚的小跑到长案前面,双手接过自己的身契。 哆哆嗦嗦的捧着身契,仔细的看过,他抬起头来,象个孩子一般的笑了:“是我的!上面有我小时候的手印儿。” 五岁时,他的爹娘先后病死。他被大伯用二两银子卖到李府为奴。死契!这一辈子,包括他的子子孙孙,都将是李府的奴才。 原本以为就是这样了。不想,三十一年之后,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轻轻松松的拿回了自己当年懵懵懂懂盖上手印的卖身契。 “爹!娘!”他双手捧着身契,“扑腾”一声,朝记忆中的家乡方向跪下,“梆梆梆”的叩了三个响头,长伏于地,嚎啕大哭,“二老在天有灵,儿子今天终于削去奴藉了!” 在场的奴仆们无不感同身受。不少人跟着落泪了。 老罗走到田管事跟前,伸手用力的将他扶起来:“老田,你还没登记名字呢。” “是。”田管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怪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到长案前边站好。 看着雪白、没有一个字的簿子,还有架在砚台上的毛笔,他不知所措:“我,那个,不会写……” “没事,我帮你写。”老罗坐回长案后头,提起笔,一边念,一边写,“田宝山。”然后指着旁边的空白处,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他,“你在这里划个小圆圈儿。” “哎。”田管事小心翼翼的将身契收进怀里,接过笔,用力的抓住,笨拙的画下一个奇形怪状的圆。 怪难看的。他自己都看不过去了:“不圆……” “没事。参加私勇之后,会教你们识字的。”老罗收回了登记簿和毛笔,“还有,等考验结束后,我家主人会拿着这个登记簿,亲自去仙府衙门,按照上面的名字,一起削藉。” 是真的!影壁的后面突然沸腾了。人们激动的举起自己的双手:“让我试一试!” “我也要参加考验!” …… 齐伯向他们挥手:“静一静!不要喧哗!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场上立刻静了下来。右边的人们象刚才领早饭一样,迅速的排成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 右边局势已定。沈云收回目光,不管底下的人们脸色如何,翻开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名册:“王长伯。” 王坊主的弟弟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矮脚长案跟前,站定,抱拳:“王长伯见过主公。” 沈云抬头看着他,微微颌首,掀开大托盘上的红绸布。 底下是两叠厚厚的纸。左边的那叠看上去象是一份书单;右边的那叠则是身契。 沈云从左边那叠上拿起一张来,递给王长伯:“你的奖励是,可以抄录这份书单里的任意一本书。” 书单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上面有数十个书名。王长伯心中好不焦急。一时之间,叫他如何选择? “莫急。”沈云又道,“这份书单你拿回去。月底的时候,齐伯会统一向你们收集结果。”为什么是月底呢?因为他后天下午就要回藏书阁当值了。到月底的时候,才能交差回来。 太好了。王长伯窃喜,提笔在登记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回原位坐下来,迫不及待的细看起书单来。 《破云剑法》!《流沙拳十三式》!只是看了前两个书名,他的脸上便现出狂喜之色。真的是武功秘籍!主公诚不欺我! 左边也有当场发还身契的。不过,他们远没有右边的人们那般激动。一来,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今天肯定能削去奴籍。这是主子们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们的;二来,与右边的那些人不同。人家能脱藉,全是因为通过了大人的考验。而他们脱藉,却靠的是主子们的恩赐。所以,右边的那些人,脱去奴藉,那是真的脱了藉。而他们……主子们这几天可是反复敲打过他们:莫忘了旧主的恩情! 有不少人接过自己的身契之后,心底里甚至生出一丝惆怅——那个青石墩,自己其实也搬得动!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沈云这边已经事了。 齐伯他们那边,时不时的有人加入,前头有人通过了考验,后头又新进来不少人,长龙般的队伍不见变短。这样的情况,过了一个多时辰才随着新来的人渐渐少了,才有所改变。 不过,这会儿,也只有四个人在排队了。但是影壁后头的人,还是不少。到目前为止,上场的人,都通过了考验。他们领回了自己的身契,个个亢奋不已,继续留在场下看热闹,没有回去。齐伯见他们都很安分,没有添乱,便也由他们去了,没有出言打发他们走。 差不多了。沈云起身,准备先行离开。 “你们找谁?”就在这时,大门那边,丁叔大叫了起来。很明显,他的声音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沈云不由拧眉,看向影壁那边。 “大叔,请问里边的考验是否还没结束?”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还没。”丁叔应道。 “太好了。姑娘,我们赶上了!”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喜道。 “喂,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丁叔急了。 而沈云却已经听明白了。他飞快的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们。很快,他发现有几个人如坐针毡,脸色很不好看。 心底里轻笑一声,沈云扬声吩咐道:“丁叔,来者是客。请她们都进来。” “是。”丁叔也响亮的回应。 那几个人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 第三二七章 有话好好说 所有人都转身看向影壁后面。 少顷,一队身着劲装的女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娥姐儿,你来做什么?”左边,刘老爷再也忍不住,呼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紧接其后的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子。 沈云记得他。这位叫何小宝,是刘家的赘婿。 齐伯的反应很快,心中惊诧不已——咱们沈爷真的神了!竟然连刘玉娥今儿也会来凑热闹都料到了。 刘玉娥养在深闺。他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不过,刘老爷刚才的那一嗓子,已经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被四名侍女护着的红衣少妇的身份。 他抢在刘老爷之前,迎上前,在刘玉娥面前站定,打了一个拱:“不知刘姑娘到此有何指教?“ 一声“刘姑娘”,令刘玉娥提着的心踏实了大半。她示意侍女让到一边,福身行了一礼:“请问齐伯,没有报名的,今天能不能也参加考验?” 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刘老爷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捋起宽大的袍袖,欲冲上前去,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女拖回家去。 旁边,何小宝赶紧将老丈人拦住。 刘老爷横眉立眼的回头。见他家赘婿一反往常唯唯是诺的样子,冲自己飞快的瞥了一眼主位上。 他立时明了。 这里是主公府上,而不是他的刘府。并且,主公今天亲自坐镇,足以见主公对组建私勇一事的重视。他若是在这里教女,岂不是等于当众打主公的脸。 女婿提醒得对!险些咬碎了一口钢牙,刘老爷方勉强按住心头“噌噌”上窜的怒火,只是用一双泛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个孽女。希望死丫头畏着他的眼神,自个儿滚蛋。 可惜,刘玉娥主仆五个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看。她们好象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他先前的那一声大吼。 影壁的后面,齐伯笑答:“报名的截止日期是今天中午。之前若是来不及到三位坊主大人那里报名的,到小老儿这里当场报名,也是一样的。报了名,就能排队参加考验了。” “太好了!姑娘,我们赶紧报名吧!”左边的那名侍女满脸雀跃,拍着巴掌,又是一声欢呼——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先前在大门口的那声“太好了”,就是这个声音。 满场讶然。刘娘子今天闯进来,竟是想要参加私勇! 场上,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爹,不能叫娥姐儿在这里闹事。”何小宝悄声说道,“主公会怪罪的。” 刘老爷闻言,心中一凛。再加之,收到四周看过来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好象被当众扒了个精光。八辈子的老脸,今儿都给丢在这里了! 他不再犹豫,捋起袖子,一把甩开何小宝,挥舞着拳头,飞冲过去:“孽女,滚回家去!” 说时迟,道时快。眼见着他象道旋风一般,就要冲到刘玉娥等人面前。老罗抢步上前,伸长臂去拦人。 刘老爷四十多岁,因为资质不是很好,所以早年考中了初级武者之后,又接连考了三次中级武者,皆没有通过之后,便彻底死心,放弃了武考之路。 他自恃有拳腿功夫伴身,哪里会把一个不显眼的车夫放在眼里! 再者,他心中迁怒这些下贱的东西看戏不怕台高,将刘玉娥一行人放进来,令他颜面全无,也有心从老罗身上找回场子。故而,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暗中往紧握的拳头上攒了一把劲,咆哮道:“孽女,我打死你!” 他舞着拳头,这般来势汹汹,老罗自然是拦不住的。 但是,老罗信不过自己,却信得过他家沈爷! 昨天晚上,沈爷说了刘玉娥有可能会来闹场之后,特意吩咐他,刘老爷翁婿二人若是敢出来跟着闹事,叫他来一个,拦一个;来两个,拦一双。 “有我在,你不要怕。只管放手去拦人!” 所以,老罗横下一条心,也不管不顾的正面拦了上去。 刘老爷心里冷哼:不长眼的贱骨头,讨打! 当即,挥舞着一双拳头,用尽全力往老罗面上砸下去。 刘玉娥主仆五个完全被刘老爷这副拼命的模样给吓呆了。一个个惊恐万分的站在原处,连尖叫也忘记了。 齐伯和从影壁后边冲出来的丁叔,也是齐齐被他身上那迫人的气势镇住,本能的脚下一顿。 自从知道自己以后要给第二批报名的私勇们当教头之后,老罗学拳越发认真。这些天,他几乎是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放在了学拳、认穴位等上面。 初有成效。按沈云的说法是,他已初步养出了拳感。 什么叫拳感?大家都听不明白,老老实实的向沈云请教。 后者笑了笑,突然伸出一只拳头,去打老罗的脸(当然,没有动用真气,并且力道、速度等连半成也没有用到。) 而老罗只觉得一道黑影过来,本能的伸出双手去挡。 沈云的拳头在离他的脸寸把远的地方停住了。 而他的一双此时才抬到腰间。 “喏,这就是拳感。”沈云收了拳,笑道,“只是速度和力道,都还太差。还需下功夫苦练。“ 所有人都明白了。等沈云离开后,他们又私底下试了试,发现真的只有老罗练出了拳感。其他人……嘿嘿,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而老罗大受鼓舞,练得越发的勤奋。 话又说回来,眼见着一双拳头砸了下来,他的反应也不俗,双手也握成拳头,用尽全力架了上去。 可在刘老爷的眼里,完全不够看。 他更加的放肆。心中发狠:下作玩意儿,也敢拦本老爷!今儿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爷我…… 哪知,心中的狠话还没说话,突然之间,他只觉得两个肩头突然一麻,转瞬之间,两条胳膊绵软无力,跟泡发了的烂面条一般,完全使不上劲来! 下一息,老罗的一双拳头稳稳的架住了他的一双拳头。 咦,一点力度也没有!跟棉花团似的! 老罗心中大喜,就势使出“玉带缠腰”,双手看似是扶住刘老爷,实则是暗中用尽全力,象钳子一般,牢牢的扣住后者一双手腕的脉门,笑嘻嘻的说道:“刘老爷,有话好好说!” 矮脚长案的后头,沈云收回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刚才,他看中时机,接连弹出两道真气,封住了刘老爷的肩上大穴。后者的拳头要是还使得出一丝力气,那真是见了鬼了! 第三二八章 支持 刘老爷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卑下的贱民车夫竟然真敢跟他这个堂堂的初级武者大人动手! 并且,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使尽全力,却一照面却被对方锁住了双手的脉门! 怎么会这样?这家伙,明明看着只是做惯了气力活,长了一身犍子牛而已,实则并没有拳腿功夫伴身! 脉门被扣住,就相当于蛇被捏住了七寸。刘老爷哪里还敢妄动?好比是被一大盆冰水当头烧下,回过神来,他什么火气也没有了。 老罗感觉对方完全软了下来,手上没有松劲,笑嘻嘻的说道:“刘老爷,请息怒。“紧接着,压低嗓子,仅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又说道,”万事自有我家主人做主呢。” 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当场制住。刘老爷还能怎么的?所以,再一听到老罗的暗示,他斗志全无,垂下头来,连连点头:“是。” 于是,老罗扶着他,其实是将人扣到一旁的树荫下:“您不舒服吗?要不先坐在树底下歇一歇?” “是。”刘老爷顺从的席地而坐。 老罗这才松开对他的钳制。 重获自由的刘老爷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脸见人了!他痛苦的双手捂住了老脸。 左边,何小宝见自家老丈人完全被制伏,心底里的那点子小心思全没有了,悻悻然的又坐回了蒲团之上。 殊不知,刘玉娥其实一直有暗中留意他这边的动静。见状,前者的眼底闪过一道黯然,心道:这便是我爹为我招的好夫婿。 这还吃着刘家的饭,翅膀没硬呢。要是等到将来,爹娘老去,他渐渐得了势,那还了得! 刘玉娥心里愈发坚定,向齐伯又福身行了一礼,谢道:“多谢齐伯告知小女子。小女子现在向您报名。” “且慢!”不等齐伯出声,左边有人站了起来,高声打断道。 刷刷刷。除了在树底下“歇一歇”的刘老爷,所有人的目光闻声望了过去。 沈云的记性很好。尤其是第二次在玉栖观入梦之后,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他认出来了,这一位姓武,单名一个“雄”字。他长得虎背熊腰,看着倒也名副其实。今年三十有一,初级武师,是武家家主的长子。 旁边,武家家主没有料到长子此时会出头,面上现出恼意——小畜牲,一双招子没带身上吗?没看到老刘刚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讨到,一个照面就被制住了!主公这边的水,深着呢!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他可不想去树底下与刘老爷作伴。于是,掩了恼意,紧抿着嘴唇,坐在蒲团上,冷眼看着自家长子呆会儿怎么出丑。 武雄感觉到了自家老爹身上泛出来的森森寒意,不由打了个寒战。但,他如今已站了出来,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深吸一口气,他故作镇定的喝斥道:“刘家娘子,今天是主公考验私勇。你一个妇家人家,跑出来,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成何体统?” 刘玉娥冷笑:“不知这位老爷什么时候、哪只眼睛,看到小女子吵吵闹闹,不得安生了?” “你!好一个牙尖嘴利!”武雄没有想到自己的喝斥竟然没有用,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威风扫地,“我不与你一个妇人一般见识。看在多年街坊的情分上,我好心劝你,莫要在这里撒泼。还是跟主公告个罪,速速回家去吧。” 刘玉娥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好叫这位老爷知道,小女子今天就是来报名,参加私勇考验的。” 话音刚落,武雄涨红了脸,义愤填膺的又一次喝斥:“胡闹!私勇大计,关乎我们三条街几十户人家的安危,是你一个女子能掺和得起的么?” “就是。” “女人家家的,出来抛头露面,不好,很不好。” “刘家娘子,你看你爹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还是莫要再闹了,回去罢!” 左边的几位老爷见主公没有动怒的迹象,自恃年长,也纷纷出声,坐在蒲团上指手划脚。 一群该死的老家伙!刘玉娥的四位侍女气到小脸煞白,一个个捋了袖子,欲上前与他们理论。 刘玉娥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又向齐伯请教道:“请问齐伯,招名参加私勇,需要什么条件?” 齐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这三条街里的人,不论身份、地位,只要身无恶疾,不良于行,皆可报名。” 刘玉娥展颜轻笑:“小女子姓刘,名玉娥,是前街刘家的小女儿。身无恶疾,手脚便利。请教齐伯,现在可否报名?” 齐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太阳尚未居中,遂点头应道:“尚未到正午,第二批报名的期限还未过。所以,还可以报名。”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娘子,请先去那边排队,参加考验。等您通过了考验,再补登报名册也不迟。” 刘玉娥又问道:“小女子的这四名侍女是否也能报名?” 齐伯答道:“这要看四位姑娘的身契是否在你们刘家。” “在的。”刘玉娥很肯定的答道,“她们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一出生,身契便在我家了。” “那自然是可以的。”齐伯笑了笑,“不过,之前并不知道四位姑娘今天会来报名,所以,你们的身契暂且没有翻找出来。呆会儿,如果你们通过了考验,只能先登名。至于你们的身契,要稍晚些时候,才能给你们。” “没事的。” “多谢齐伯。” 四名侍女喜出望外,纷纷福身行礼道谢。 刘玉娥领着她们去影壁后头排队。 齐伯是主公的管家。他刚才回答得中规中矩,并无偏袒。更重要的是,主公全程坐在那里,一字未发。 事已至此,在场之人若是还不能领会主公的意图,那么,就是傻子了。 这里没有傻子。所以,现场安静了。 树荫底下,刘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两个掌心里抬起了头。他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小女儿昂首掏胸的站在金灿灿的阳光里——主公真的没有怪罪之意!他准许了娥姐儿的胡闹! 女婿哪有亲生女儿的靠得住?如果娥姐儿真的能得到主公的支撑,象个男子一般顶门立户,我丢这点子脸,算得了什么! 刘老爷抹了一把脸,乘大家没往这边看,悄悄的走了。 何小宝巴实巴交的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无视周边那些怜悯的目光。 第三二九章 当居首功 那块青石墩也是有几十斤重的。没看到先前有几个半大小子因为人还没长成,气力小了些,差一点儿没有通过考验吗? 刘玉娥她们一看就是没有拳脚功夫伴身的。 左边这边,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坐等五个弱女子出丑。 很快,前面四个男子都通过了考验,轮到刘玉娥她们了。 “我先来。”不等齐伯发问,刘玉娥对四名侍女说道。 “是。”站在前面的那两名侍女依言退后,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齐伯问道:“刘娘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刘玉娥握着双手应道。 齐伯指着身后的长案,好心的提醒道:“记住,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是。”刘玉娥不慌不忙的走到青石墩旁边,俯下身子,就去搬青石墩。 沈云看明白了——这位肯定是天生神力! 果不其然,下一息,刘玉娥轻巧巧的抱起了青石墩。 齐妈很想暗中帮她一把。不过,她还是谨遵沈云昨晚的叮嘱,一视同仁的在青石墩离地的那一刹那,点燃了插在铜香炉里的半截香。 刘玉娥还是不太自信,生怕超过时间,抱着青石墩,小碎步的跑动起来。 只要是开过蒙的人,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步伐毫无章法可言。沈云不由在心中暗叹:可惜了,天生神力! 好在,刘玉娥这回抓住机会,勇敢的从深闺内院走了出来。 为时未晚也。 没有任何的悬念,刘玉娥顺利的通过了考验。 在她将青石墩轻轻的放回原地时,齐妈立刻举起铜香炉。 齐伯看了一眼,特意加了一句:“半截香还剩下三分之二多,刘玉娥,通过!”说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玉娥,请上前登记名字,领取奖励。” “是。”刘玉娥满面飞红,一双眸子流光溢彩。 排队的四名侍女比自己通过了还要高兴,无不握拳欢呼。 刘玉娥是良民,所以,老罗递给她一张书单,叫她回去仔细思量之后,再做决定。记得在月底之前报给齐伯知晓就行。 刘玉娥领了书单,向老罗道了谢之后,转身看向右边的主位,准备向沈云道谢。 可是,矮脚长案后面,哪里还有主公的身影? 明明自己放下青石墩的时候,主公还端坐在那里的。 刘玉娥知道如果没有主公的默许与支持,自己今天可能连大门都进不来。于是,她感激的冲空着的主位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退到白线后头,看四位侍女过考验。 刘玉娥轻轻松松的通过考验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主子都这么厉害了,身边的丫环还能差到哪里去?只怕是力气一个比一个大吧! 有些人甚至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老刘在哪里找来四个力气大,长得又清清秀秀的丫环? 但齐妈却不敢赌老刘家的丫环们个个长着柳条儿一般的身段,却力大如牛。乘大家的目光不再注意这边,她折香时,稍微做了点手脚,给每个姑娘都多留了一指头的长度。 也多亏她做了这点手脚。 四个侍女都是寻常的年轻女子。她们使出了吃奶的力,个个都是压着时间,勉强通过了考验。 “姑娘,我们都通过了!”四人喜不自禁,汗涔涔的拥着刘玉娥,一把汗水,一掬眼泪的,哭了笑,笑了哭。 别人没有留意,刘玉娥却是看得真切,知道齐妈暗中相助,功不可没。她暗中记下这份恩情,带着四名侍女齐齐向空着的主位又行了一礼,这才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之中离去。 “还有要参加考验的吗?”齐伯环顾场外,朗声问道。 “有,怎么没有?”齐妈从长案后头站了出来。 齐伯转身看了看,笑着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规矩都熟,小老儿就不重复了。您请!” 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齐妈此举是昨晚沈爷布置下来的。如果没有刘玉娥主仆五个,她早就站出来了。 齐伯看着自家婆娘兴冲冲的背影,一时兴起,吼了一句:“老婆子,悠着点儿啊,莫闪了你的老腰!” “死老头子!”齐妈转身,红着脸,啐了一口。 “哈哈哈……”左边围着看热闹的人们冷不丁看到老两口秀了一把恩爱,无不捧腹大笑。 齐妈的劲大着呢。顺利通过。 紧接着,罗婶与阿花姐也一齐出来,通过了考验。 一而再,再而三,左边的人们终于彻底领悟到了主公的意图。不管心里如何作想,但至少面上,他们不敢再现出一丝不满之意——有伤风化又如何?谁叫他们的拳头都不及主公的小指头粗呢! 而右边的人们却心里纠结不已:要不要回去把家里的女子们也都唤来呢? 刘家的那四个十个指头养得跟葱白一般的大丫环都能通过,没道理我家粗养的丫头们过不了…… 可是,不等他们下定决心,太阳爬到了长空正中。 齐伯伸手搭在额前,看了看天色,宣布:“时间到。第二批报名截止。考验结束。” “唉。”人们满腹心事,禁不住轻声长叹。有的人是心中犯悔——在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的错过了;而有的人则是感叹时间过得太慢——要是早结束半个时辰,多好!刘玉娥她们几个就没有时间出来作妖了;还有人是在心里犯愁——回去之后,要如何面对家中的女子们…… 不过,刘玉娥主仆五个倒是提醒了他们。所有人在离开之前,都冲空着的主位行了一礼。 除此之外,田管事等人都满脸祟拜的围着老罗:“罗大哥,好厉害!” 老罗知道自家事,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大家连连拱手:“哪里!哪里!” 送走人们之后,大门一关,齐伯等人顾不得收拾会场,也都围到老罗身边,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刘老爷是初者武者大人呢。老罗,你真的一招就制伏了他?” “是呀,老罗,你怎么做到的?” “我当时看到,老罗你使的是‘玉带缠腰’,是不是?” …… 老罗老实答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细,你们还能不清楚吗?肯定是咱们沈爷暗中相助呗。” “可是,咱们沈爷离得那么远……” “也没见他的手动啊!” 大家都难以置于信。 老罗也很好奇,提议道:“我们一起去问一问。” “好!” 正好今天的差事做完了,也要去回复呢。于是,他们一齐去了东厢房。 沈云听完,答道:“很简单。我用真气,隔空点住了刘老爷双肩的两处大穴。” 这两天,大家也学到了几处要紧的大穴。是以,一听就明白了。 “沈爷,您怎么昨晚就知道刘玉娥今天一定会来呢?”齐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沈云笑了笑:“是你、阿花姐,还有丁叔,你们告诉我的呀。”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是一头雾水。 齐伯心思一转,恍然大悟,在一旁替大家解惑道:“这些天,你们每天跟沈爷说了不少刘家的闲话。沈爷定是从那些闲话里推算出来的。” “没错。”沈云很肯定的点头,“今天能够这般顺风顺水,你们当居首功。” 他的听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覆盖整整三条街的地步。所以,没有赵宣的听风堂,前些日子,他跟着了凉一般,耳不聪,目不明。这两天,齐伯他们都通过自己的人脉,四处打探消息,他对三条街的动态,了如指掌。齐伯他们几个加起来,消息面甚至比赵宣还要宽一些。 他大受启发——正如人要靠两条腿走路,才稳当。他光靠一个听风堂,等于只有一条腿,远远不够! 刘伯他们足以弥补赵宣和听风堂的不足。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和平安符,谢谢! 第三三零章 寸步不让 下午的时候,李坊主等三位坊主一齐求见沈云。 进屋后,顾不得落坐,李坊主抱拳急事说道:“主公,我等有要事禀报!” 吴坊主与王坊主紧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脸急色。 沈云抬手示意他们先坐下来:“何事?坐下来,慢慢说。” 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三位坊主禁不住在心里嘀咕:到底是年少轻狂。想一出,是一出。这不,出大乱子了,还不自知! 当然,他们也就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 依言坐下后,李坊主在两名同伴的注视下,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第二批通过考验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每家的精壮男仆少说也有六成今天全脱了奴藉。于是,众位老爷、少爷回到家里,要使唤人的时候,竟沦落到了无人可用的窘迫地步。 临时再买,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来,三条街里,家家户户同时大量采买男仆,动静绝对不小。说不定会惊动仙府,继而暴露了私勇;二来,一时之间,也没法买到这么多的熟练男仆。 说到这里,李坊主偷看了一眼沈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还有就是,买进来的新仆,也需要住的地方。如果是一两个的话,挤一挤,也是可以的。可若是好几个的话,到底屋舍有限,有点儿挤不下了。” 沈云笑道:“据我所知,这里头,有不少人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你们该不是准备连同他们的家人一道,全给赶出来吧?” “哪里,哪里!”李坊主慌忙使劲的摆手否认,“我们真没有赶人的意思。他们虽然脱了藉,但是家中其他人却没有脱藉。” “本来就人手少了,怎么可能会赶人?主公误会我等的意思了。”王坊主与吴坊主也急急的解释。 “我早有安排。”沈云也不相瞒,指着街口方向,“前些时候,我买下了街口的陈家旧宅,用来安置私勇。只是,那边的院子还要几天方可布置好。所以,这几天,还得继续麻烦你们收留他们。” 修院子的人手,还是齐伯跟他们讨要的呢。三位坊主也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岂能没有猜测到? 所谓没有地方住,只不过是将沈云的军罢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主公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没有听出他们的真正用意。 “这个,不麻烦。”李坊主讪笑道,“只是,这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怕是瞒不过仙差大人们的法眼。到时,他们如果要问起来,我等要如何作答呢?” 沈云闻言,一本正经的点头:“都说入乡随俗。我初来仙都,还不太清楚这边仙府的规矩。”顿了顿,眉头轻皱,问道,“照这边仙府的规矩,这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犯法了?巡街的衙差们挺认真的嘛,还管每个院子里住了多少人!” 李坊主被噎住,老脸涨得通红。 王坊主连忙将话岔过去:“主公,几百号人住在一起,光是吃喝,一天也要花不少钱啊。”言下之意是,您真打算养着这么多人? 这回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沈云的神色稍霁:“将他们集中在一起住,主要是便于日常操练。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良莠不齐,不勤加操练的话,永远都是一盘散沙,派不上用场。我的计划是,每天清早,叫他们操练一个时辰。再除去分批巡街一个时辰,一天之中,他们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空闲的,不会耽误他们原本的差事。你们以为如何?” 原来还是叫他们吃原主子啊。主公真真好算计! 三位坊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李坊主硬着头皮出声了:“主公,今时非往日。如今,他们都已不是奴藉,我等怕是使唤不动他们了。”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他们的意思很明确,还是希望沈云能收回成命,恢复第二批报名参加私勇的人的奴藉。 怎么可能呢?沈云笑道:“这个简单。我出面,叫他们再与你们订个雇佣的契约就是了。你们不少人家中都有铺子,是吧?这样吧,就遵照铺子里的惯例,你们与他们先签三年,包一日三餐,不管住。当然,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要管住也行。只要莫误了他们每天清早的操练就行。你们看,这样行否?” 当然不行!养熟的奴才变成了长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乐意,好不好! 三位坊主梗了梗脖子,硬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能说“不行”吗?别看主公一副跟他们有商有量的样子,但他们哪里看不出来,主公的态度实则强硬得很,寸步不让。 说起来,他们自己都已依附于主公,全部的身家都捏在主公手里头。他们拿什么跟主公说“不”? 更重要的是,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拳头还没主公的小指头粗,说什么“不”! 主公能耐心的跟他们费这番唇舌,算是很给面子了。 “是。我等回去后,马上告知他们。”李坊主率先退步。 王坊主与吴坊主也点头称是。 沈云满意的微微颌首,又道:“私勇的人马是拉起来了。操练的事,也非一时之功,急不得。等那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人都住进去了再说也不迟。眼下,人手有了,我们可以动手布阵了。” 今天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三人不由眼前一亮,精神大振,抱拳异口同声的应道:“请主公吩咐。” 沈云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草图,平铺在桌面上:“布小五行阵的第一步是修阵桩。你们看,这些画圆圈的地方,都要修阵桩。一共有五五二十五个阵桩。”说着,又拿出一张小点的草图铺在上面,“每个阵桩都是一样的,修成图上这个样子。至少要高五尺,长五尺、宽五尺。” 王坊主看了,第一反应是:“都是要用青砖砌起来吧?” 沈云答道:“青砖也可。不过,最好是用长青石。” 那样的话,费用就更高了。三人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沈云用手指头轻叩桌面:“布阵的花费,我出一半,公中再出一半。这是私勇组建起来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人人都必须参加。这样的话,我们手头有几百号精壮劳力,就不用另外再请人工了;阵盘,我有现成的,也无须花钱。所以,主要的花费是采买材料。你们觉得,谁可以胜任采买一事?” 第三三一章 如此甚好 什么叫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形吧! 李坊主等三位坊主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再也无半点脾气。 最终,他们三个一起领下了采习的差事——要修二十五座阵桩,所需的长青石不是一笔小数目,担心会引来仙府的猜忌,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分批分人采买的好。 沈云不在意他们的这点小心思,问道:“三天之内,石料都能到位吗?” “能。”三位坊主齐齐点头。 “那就好。”沈云颌首,“石料到位之后,你们请齐伯去验下货。银钱也都暂且由他开销。小五行阵建工之后,再一起盘账结算。” “是” “三人之中,王坊主的年岁最大,思虑也最多。他指着其中的两处阵桩说道:“其余的,位置比较隐蔽,还好说。就是这两处都是位于街口,太显眼了。能否往旁边移几步呢?那样的话,挨着墙,也没那么打眼了。” “是呀。”李坊主与吴坊主细看草纸,都觉得他言之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沈云笑道:“无妨。等小五行阵被激活之后,这些阵桩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不占地方。只有受到攻击时,它们才会显现出来。还有,好叫三们知道,这些位置是我经过了精密的推算之后,才确定下来的。阵桩所用之材质越是坚固,修建的位置,还有大小,越是与我绘出来的图相符,小五行阵的威力便越大。” 三位坊主心中凛然,一个个表示,一定谨遵图纸行事,不该有半丝的马虎。 接下来,就是落实任务的问题。沈云也懒得跟他们再多说,指着地图,直接安排下去了:所需的石料全部到位之后,开始动工;三位坊主带领第一批私勇修建八个阵桩;余下的十七个阵桩则由第二批私勇负责修建。 这是叫两拔人马打擂台吗?三位坊主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沈云说完,端起了手边的青花盖碗。 三位坊主见状,齐齐起身,抱拳告辞。 出了大门,吴坊主见四下里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说,第二批会不会是主公亲自带着?”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王坊主点头。 李坊主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是不是主公亲自带着,你们觉得还重要吗?” 王坊主和吴坊主闻言知雅意,无不默然。是啊,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不但没有从主公那里讨到半点便宜,而且把家里的一大半的精壮男仆变成了长工。可偏偏看到布防大计的份上,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生生忍着。 “你们说,老刘是不是不满我们先前分配名额的法子,今儿故意与他家闺女给大家演了这一出?”还是那句老话,技不如人,只能认了。所以,吴坊主换了个话题。 “不太像。”王坊主摇头,“当时,犬子就坐在老刘的右手边。他跟我说,老刘先前是真的给气坏了,不是装出来的。是到了后头,见主公一而再的偏袒,他才默认了。毕竟女婿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家闺女?他总共才两个闺女。大女儿远嫁,指望不上。小女儿本来就是坐产招夫。如果能得到主公的支持,真的顶门立户,跟儿子有什么两样?他估计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乐见其成,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就他那上门女婿……”李坊主啧啧,“我见过几面。嗬,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多呀。换成我是老刘,也得把自家闺女顶起来。不然的话,百年之后,天知道那份家业是姓刘,还是姓何呢。” 吴坊主其实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试探着问道:“刘玉娥和她的四个丫环也当上了私勇,你们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李坊主不解。 王坊主则是面现不屑:“一个没有兄弟撑腰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家丫头开了个坏头。其他的丫头片子、婆娘们,跟着一起瞎胡闹啊。”吴坊主只得如实道出心中的忧虑。 他觉得自己绝不是杞人忧天。因为他今天回到家里,感觉到家中的两个女儿满腹心事,而家中的仆妇们更是心不在蔫。从主院出来的时候,他还亲耳听到一个粗使丫头跟她的同伴说“不知道我们也搬得动那块大石头吗”。 刘玉娥如此行事,分明是对他们分配名额不满,打他们的脸呢。要是再有几个不懂事的女子有样学样,跟着胡来,那就不仅仅是打脸了。根本会搅得得家无宁日啊! 李坊主与王坊主闻言,双双愣了一下。 “她们敢!”李坊主冷哼,“女人家家的,不安生守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当我是死的吗?” “就是。就算我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顶门户呢。哪有婆娘们的事儿?”王坊主冲吴坊主挤眉弄眼,“老刘家的情况,与我们都不同。嘿嘿,他今儿也是够丢脸的。我没有亲眼看到,光是听两个儿子回家跟我说说,都替老刘臊得慌。” 李坊主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刘玉娥不是省油的灯。我把话撂这儿,她以后还有得闹。” 吴坊主一方面觉得他们俩说的在理,另一方面心里还是隐隐不安,于是,在心里祈祷:三条街里,千万别再出第二个刘玉娥。 因为如果再有人公然学刘玉娥,他心里真的没底,不知道能不能压住两个女儿…… “我新得了坛好酒。要不,两位赏脸,去我那里坐坐。采买,还有修建阵桩,没一样是容易的事。都得拿出个章程来。我们一边吃酒,一边好好的商量商量。”李坊主提议道。 “好。”另外两人欣然应邀。 三人很快走出了街口。 那里超出了沈云的听力范围。他轻轻甩头,起身去了里间。 王坊主他们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各自召集本街的家主们开会。两件事:一是,第二批私勇的安置问题;二是,布阵大事。 前一桩,有人当场嘀咕了几句。但大多数人表示还能接受。他们相互安慰道:“身契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签长工,反倒让我心里觉得更踏实一些。”、“不住家里头,好歹也能省个铺出来呢。” 后一桩才是人人关心的重点。大家应邀出谋划策,提出了不少操作性极强的好点子。比如说,仿仙符兵里的做派,建立小队和营;仙符兵大多数是五人一队、十队一营。他们也照葫芦画瓢,恰好将第一批私勇分成三十个队、三个营。并且恰好是每家都有一人出任小队长。而三位营主则由三位坊主大人担任。 如此一来,修建阵桩便变得有章法多了:分出六个小队跟三位坊主大人负责采买和调度;余下的二十四个小队,每三个小队修建一个阵桩。 “石料要先到位,所以,八个阵桩可以同时开动。月底的时候,肯定能完成任务。”第二天上午,三位坊主又在李坊主家里碰头,将大家的意见汇见,很快拟出了一个方案。然后,李坊主拿着新鲜出炉的方案,呈报给了沈云。 沈云点头赞道:“你们分队和营的法子很好。我叫齐伯和老罗也在第二批里试用。” 这时,李坊主才知道,第二批私勇的负责人是齐伯和老罗。 他心道:奴才管教奴才。如此甚好。 心里更加不屑了——两个奴才管着三百来个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又不通拳脚功夫的奴才们,能成什么气候?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主子们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三二章 大局初定 齐伯和老罗也觉得五人一队、十队一营的法子很好,便于管理。只是如此一来,小队长与营主们的人选就是个大问题了。他们请沈云守夺:“您看得准。” 沈云却摆手:“我把人交给了你们俩,自然是信得过你们。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完全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齐伯看了老罗一眼,说道:“沈爷,我和老罗都是头一次手底下管这么多人。真的心里没底。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老罗也学着三位坊主大人的样子,先商量一个章程出来。然后,您也给我们俩掌掌眼,看合不合适。” 这回,沈云点头应下了。想了想,提醒他们:“齐妈、罗婶和阿花姐也是第二批私勇里的人,她们都很能干呢。” “是。”齐伯和老罗急吼吼的开小会去了。 过了中午,他们俩的章程也出来了。 “我们俩也写了几句。”齐伯有些难为情的拿出一张纸,双手呈给沈云。 沈云接过一看,忍不住念了出来:“谁要觉得自己能当上小队长和营主,就出来跟别个比试。前六名是营主兼小队长,后面的五十名,都是小队长?” “嗯。”老罗挠头,“我跟齐伯商量了好久,发现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沈云想了想,提议道:“好是好。只是太笼统了。比如说,刘玉娥、齐妈她们是女子,要是与男子一同比试,只怕会招来非议。所以,我建议,男女分开比试。女子们总共才那么几个人,索性直接编成一个队。” 齐伯恍然大悟:“沈爷,陈家旧宅东北角的院子,是给女子们住的,是吧?” 沈云笑了笑,承认了,接着说道:“还有,比试的内容,除了打架,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齐伯和老罗面面相觑,“还可以比什么?” 沈云摊手:“我也不知道。矮子里头还能选出高个来呢。三百来号人里,我想总会有些人有过人之处吧。” “那……”齐伯突然意会过来,激动的站了起来,“我们不知道他们都会些什么,不如叫他们自己站出来说。打个比方,哪个要是觉得自己力气大,就站出来接受别人的挑战。这样,力气这一项就能排出个一二三来。沈爷,是不是这个意思?” 沈云竖起大拇指:“齐伯,你太厉害了。” “老罗,我们再去商量一下具体的要怎么做。”齐伯倍受鼓舞,信心满满的拉着老罗又走了。 当天晚上,他们俩给第二批私勇们传了口讯,叫他们明天清晨,卯时一刻,都赶到陈家旧宅的前院集合——“要想当小队长和营主,就不要缺席!” 两人还邀请沈云去指点一二。 “我去的话,怕他们会畏手畏脚,放不开。”沈云婉言推却了——还是那句话,他组建私勇,是为了替自己分去后顾之忧。这样的话,他才能尽可能的集中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反过来,如果事事要他亲力亲为,私勇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劳心又伤财,不如乘早解散了的好。 齐伯和老罗都觉得他说得完全有道理,没有再坚持。 “这叫杀鸡……用不着牛刀。”齐伯笑嘻嘻的说出了一句从书上新学来的话。知道自己往后要管起第二批私勇的庶务时,他生怕对不住沈云的重用,识字、习武,越发的努力。 老罗挠了挠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好象原话是‘杀鸡蔫用牛刀’吧?” “对对对。正是‘杀鸡蔫用牛刀’!”齐伯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早上才背下来的,这才多久,就记不全乎了。” 第二天的选拔,出奇的顺利。不但第二批的人个个都到齐了,而且还吸引了一些第一批的人过来看热闹。全程只用了一个多时辰,齐伯和老罗就当场敲定了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顺带着,连队、营都给分好了。这一点,完全超乎他们俩的意料。 还有一个意外就是,阿花姐自认为力气过人,对夺得女队的小队长一职,充满了信心。哪知,刘玉娥比她早一步站出来,自称过人之处是天生神力。阿花姐只好与之比试。紧接着,齐妈也表示不服。 在她们之前,男人们也有比试力气的,用的是举磨盘的法子。 三个女子不甘示弱,也沿用了此法。 于是,她们三个举磨盘,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最后的结果真的惊落了一地的下巴。最被人们看好的阿花姐居然败给了身量只有她一半宽的刘玉娥!而刘妈看到刘玉娥一只手举起了一只五十斤石磨盘,自叹不如,直接弃权了。 所以,刘玉娥被当众任命为女营的营主,同时,兼任唯一的女队的小队长。 阿花姐心服口服,输阵不输人,头一个向刘玉娥道贺。后者对她也颇有好感。如果不是后头还有人接着比试,抽不出空闲来,两人差点当场结拜姐妹了。 散场之前,老罗当众宣布,以后每天早晨卯时一刻,第二批的人都在陈家旧宅集合,出早操。 听说内容是教打拳,所有人都兴奋的大声欢呼。 接着,齐伯又跟大家透露:“想必今儿大家也都看出些门道来了。没错,这个院子就是我家主人买下来,专门用来安置私勇的。等这边完工了,你们都可以住进来。免费的,不由房钱。” 于是,又是欢呼连连。现场的气氛简直跟沸腾了一般。 “齐伯,还有没有第三批报名呀?”有人高声问道。 “我家小的后悔了,也想来报名。” “我家的小崽子们也是……” 他的提问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齐伯与老罗相对一视,指着周边的屋舍,不紧不慢的问道:“这里,所有的屋子都改成了大通铺。你们觉得能住下多少人?” 第一批加上第二批,已有四五百来号人。好吧,第一批的老爷、少爷们应该是不会住这里的。但除去他们,也还有三百多号人。这个院子里也就这么十几二十来间屋子,住三百多个大老爷们,够挤的了。 人们唯有叹气。没办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大好的机会,自己抓不住,又怪得了谁? 听完齐伯与老罗他们的汇报,沈云完全放心了。 这边大局初定。休假也结束了。吃过午饭,他与往常一样,回到虎跃堂藏书阁,与吴管事交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三三三章 虚惊一场 沈云在藏书阁轮值的第二天下午,赵宣终于传讯回来:他们分成五个小组,伪装成过往的行商,进了云门城。等安顿好之后,他们会立刻暗中展开寻访。 洪天宝失联已不是两三天。云门城是应州的省城所在。二十个外地人,在偌大的城市里,寻找另一个过路的外地人,谈何容易!分明是海底捞针啊。沈云轻叹。 手一扬,手里的传讯符“呼”的腾起一团桔黄色的符火,象蝴蝶一般,翩然落下。在半空之中,符火燃尽,最终,传讯符化成了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一点灰烬,无声的落在地上。 中品以上的传讯符用过之后,会完全自燃掉,不会留下半点灰烬。只有下品的,才会留下这点残迹。别小看这点残迹。它可是下品传讯符最大的破绽所在。因为符师能从这一点点灰烬之中抽离出传讯的内容。 沈云给赵宣的,全是下品传讯符。没办法,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能画出下品传讯符。 揉了揉眉心,他抬脚将灰烬擂得粉碎——这样就不用担心泄密了。 哪知,傍晚的时候,赵宣又传讯回来了:找到洪爷了!洪爷病重,一直在云门城。 直到掌心被腾起的符火灼痛,沈云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竟是虚惊一场! 天宝兄之所以失联,只是在云门城得了病重。没有人掳掠他。 多日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地。沈云连忙祭起一枚传讯符,回复赵宣:“天宝兄得了什么病?还能赶路吗?” 传讯符化成一道白色的亮光,嗖的从掌心飞了出去。 一刻多钟之后,一道白色的亮光骤然出现在沈云面前。 是赵宣的回讯到了! 他连忙展开右手,用掌心托住它。 白色的亮光微微一晃,在他的掌心凝实成一枚六边角的传讯符。与此同时,赵宣的声音响起:“主公,郎中说洪爷是得了伤寒,刚刚开了三剂药。说是拖得太久,元气大伤。要静养半个月,方可挪动……” 下品传讯符的容量有限。这几句话已经到了它的极限。是以,赵宣的话音未落,桔黄色的符火刷的窜了出来。 沈云按住心头的疑问,静等下一枚传讯符。 果不其然,几十息之后,眼前又出现了第二道白色的亮光。 赵宣的声音再起:“洪爷遭了贼,身上财物尽失,一直住在菱洲会馆的柴房里。会馆的掌柜看在同乡的份上赊药,洪爷才得以拖到今日。” 沈云哭笑不得——洪天宝通过银号留的秘信中有提到,他在云门城发现被人跟踪,并且这些人看着象是一个团伙。他为此紧张不已,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组织私勇、布法阵,忙得团团转。结果,全是自己吓自己。原来那是一伙贼! 虚惊一场! 天宝兄没有招惹什么厉害的存在。这是一个好消息。 沈云又祭出一枚传讯符,吩咐道:“你们留在云门城陪天宝兄养病。等他可以赶路了,再与他一道回来。” 云门城,菱洲会馆的一间地字号客房里。 赵宣收到传讯符后,肉疼不已——来来往往几趟传讯下来,小万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另一边,沈云心里没了牵挂,又恢复了往日的苦修。 十五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这天,他早早的出了山门。 老罗赶着马车已经候在外面。看到他,连忙拉着马车,迎了上来:“沈爷,吃了早饭吗?” 沈云笑道:“想着你会给我带,就没有吃。” 老罗开心的咧嘴笑了:“今天的早饭是羊肉烩饼。给您装在里头的食盒里。”顿了顿,又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向您禀报。” 沈云挑眉:“是阵桩都修好了?” 老罗使劲的点头:“离月底还有五天,我们提前完工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沈云点了点头,“直接回家,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老罗好奇的看了看山门里面,再看看百步开外在大动土木,脸上现出一副明了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是虎跃堂请您出面,与色目族比武,对吗?” 色目族的大法师得了虎跃堂旁边的这块空地之后,动作连连。先是高调的请了最有权势的连仙王亲自为武馆奠基;然后,又对外大力宣扬,要收一百名被评判为“没有武学资质”的幼童为徒。 结果,嚷嚷了小半个月,也不见有幼童报名。色目族的大法师又生一计,仿着仙都人们的做法,给虎跃堂下战帖。三个月之后,他会亲自带着十名弟子,登门请教。 这就是要与虎跃堂划出道来,比武的意思啊。这条消息传开后,第二天就成了仙都最大的热点。大街小巷无不在议论:虎跃堂会派哪十名弟子参战? 齐伯他们也曾热切的讨论过。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家沈爷出战的可能性极高。因为他们觉得,放眼虎跃堂,不可能再找得出比他们家沈爷更厉害的少年俊才。 故而,老罗一听到“好消息”,便立马想到了这上面。 沈云这些天一直在虎跃堂,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也仅此而已。 “我只是虎跃堂的管事,又不是弟子,怎么可能叫我与色目族比武?”他摆摆手,上了马车。 不是的。老罗挠了挠头。 车内,沈云掀开了食盒。 羊肉烩饼香气四溢。还是热乎的呢。 他小时候吃过苦,所以,对于饭菜的要求从来都是能填饱肚子即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品尝美食。 “阿花姐什么时候又学了新菜?”他还是头一次见阿花姐做羊肉烩饼呢。不用说,肯定是新近学会的。 果然,老罗在外头一边赶车,一边答道:“就是这两天跟刘娘子学的。”然后,啧啧的赞道,“我们听刘娘说了,才知道,原来老刘家祖上是厨子出身。他们家本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刘娘子坐产招夫,这才得了老刘家的真传。祖传的手艺就是高。前天,刘娘子来家里做客,亲自下厨烧了两个菜。我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简直都要舌头给吞掉了。” 沈云这才听明白,刘娘子指的是刘玉娥。 看来,她是得到了刘老爷的支持,准备出来顶门立户了。 自己拉起一支私勇,不知道让多少人的生活大变样了呢。他夹起一筷子烩饼,在心里感慨不已。 第三三四章 改变 回到家里,齐伯第一时间向沈云详细汇报了家里的近况。 首先是修阵桩。 之前,沈云已经从老罗那里知道了结果。在外面,人多眼杂,不好细说,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 听齐伯说完之后,他满意极了:三位坊主这回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卖力得很。第三天的上午,石料都到了位。保质保量,价钱公道,齐伯完全挑不出毛病来;另外,修阵桩的时候,他们不但身先士卒,而且对质量和进度都把关极严。可以说,十五个阵桩能提前完工,他们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其次,第二批私勇的操练,目前势头也好得超过了沈云的预料。 他们全都跟原来的主子签了三年的用工契约。摆脱奴藉的他们,很珍惜学拳的机会。每天的早操都是早早的在陈家旧宅外面等着开门。就连刘娘子她们五个也从未晚到过。 今天早上,老罗刚好教完“五步打”的全部招式。大家的拳架练得象模象样。 能学得这么好,齐伯觉得,除了大家都很认真之后,这里头还有营主和小队长们的一份大功劳。据他所知,在晚上的时候,他们都有把自己的队员召集起来,一起练拳、扎马步。 除了学拳,第二批私勇都很羡慕齐伯他们几个会写会算,多次强烈要求拜他们为师,跟着识文断字。 因为沈云早有发话,所以,老罗每天早上除了教拳,还会教他们五个字。截止到今天早上,总共已经教了五十个字。 最后,齐伯汇报了陈家旧宅的改修进展:东北角的院子前天收拾好了。听说那个院子是女营,昨天,刘娘子她们五个就已经搬进去了;男营要慢一点,但已经收尾。最迟后天就能完工。到时,再用两天的时间把大炕烧干,月底的时候,就能入住了。 这里,他特意强调了:工程能进展得这么快,是因为第二批的人们得了空闲,都去帮忙的缘故。他们每天收工之后,再去修阵桩,已经很累了。但是不管有多累,他们都会抽一点时间,去陈家旧宅那边帮忙,打打下手。尤其是那些营主和小队长们,使的工夫最多。 半个月下来,原本有些人还心底里不服的。现在,他们提起自己的营主、小队长,都是举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沈云当即吩咐道:“这一次的任务,大家同心协力,做得漂亮,人人赏银五两。齐伯,你看明天什么时候方便把人召集起来。我要亲自给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们发赏。” “是。”齐伯乐得合不拢嘴,抱拳道谢,“我先替他们谢赏。” 沈云又道:“去把他们都叫起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齐伯闻言,脸上的喜气更甚,顾不得打探,连忙出去喊人。 不多时,齐妈她们也满脸喜气的跟在齐伯后面进了东厢房。 大家无不拿一双眼睛紧盯着沈云。 “天宝兄,有消息了。”后者没有再卖关子,直接宣布。 真的是好消息!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齐妈第一个双手合十,飞快的说着“谢谢天帝老爷”。 “我就说吉人天相,爷不会有事。” “大喜事!今天中午再加个菜,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 齐伯乐呵呵的问道:“沈爷,爷去哪里了?还回不回仙都来?” 闻言,大家都安静下来,关切的望着沈云。 “天宝兄先前是生病了,一直留在云门城。”沈云道出洪天宝在云门城的遭遇,末了,说道,“调养了半个月,天宝兄已经能动身赶路了。只是这些天,云门城那边一直下雨,路上不好走。他们准备等天放睛了,再动身。” “没良心的贼!”齐妈咒骂了一句,拧眉说道,“我看今年爷的运程不是很好。等到初一,得去天帝庙给爷请道平安符,化解恶运才好。” 罗婶立刻响应:“我陪你一道去。” 齐伯知道沈云不信这个,连忙暗中拉了一下齐妈的袖角。 后者意会过来,没有接罗婶的话,只是飞快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等会儿出去再说。 沈云……装着没看见。没错,他是不信这个。但他不要求旁人也不信。 到了吃午饭之前,齐伯已经联络上了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他兴冲冲的向沈云汇报:“大家都说您是大恩人,知道您回来了,都说要马上过来给您叩头。不过,我拦住了。他们要做工,一天里,也难找出一个都有空闲的时候,只能得了空,零零散散的过来。这样的话,您一天都别想清静了。他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大家通过气后,都说明天晚上可以聚拢来。您看怎么样?“ 搁在以前是不成的。因为宵禁之后,仙符兵会过来巡街。大家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不出门。就算有个什么喜事,想请班戏到家里来庆祝一下,也得赶到宵禁之前散了。 但是近段时间,晚上要修阵桩,李坊主他们下大气力笼络住了负责这一带的那一队仙符兵。每天晚上轮流做庄,不是泡戏园子,就是去喝花酒。那些仙符兵哪里还舍得来巡街?半个月来,这三条街的宵禁已经形成虚设。 没几天,大家便习惯了晚上出门。修阵桩、陈家旧宅、练拳、扎马步……都要忙到快亥时才洗洗睡下。 沈云回来后,从丁叔嘴里已经得知了这一情况,也料到只有晚上最合适。闻言,点头应下。 吃过午饭,李坊主他们三个求见。 “主公,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那些阵桩?”行过礼,顾不得落座,李坊主急切的请示。 沈云笑道:“莫急,现在太阳太烈了。你们先陪我口茶,等太阳收了一些,再去也不迟。” 李坊主等人皆闻言,都放下心来。 王坊主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脑门上的热汗,一边笑着解释道:“主公莫要见怪。实在是这些天为了拖住那几位仙差大爷,我等的招术都用尽了。头几天,仙差大人们还好说话。这两天,我等是越来越哄不住他们了。十五座阵桩不是小东西,他们只要过来巡逻,一眼就能看到。我等生怕会坏了主公的布防大计,所以,心里着急得很。” 沈云摆手:“等会儿,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要是都合格,天黑之后,就能布阵。等布好阵法,那些阵桩都会自动隐去。而且,他们以后进来巡街,我想给他们看什么,他们才能看到什么。大家不用再担心宵禁之事。” “真的!”三位坊主大人喜出望外。他们只想先睹为快,哪里还坐得住?就跟屁股底下塞了个针垫子似的,捧着茶碗,时不时的去看外头的太阳。 第三三五章 倍儿爽 第三三五章倍儿爽 都说时光如水,流得飞快。然而,眼下,时间却好象变成了浆糊,粘稠得很。好不容易,李坊主他们眼巴巴的等到太阳往西偏了偏。 正午已过。 沈云放下茶碗,起身说道:“走罢,我们去外头看看。” “是。”三人双目放光,齐刷刷的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跟个毛头小子一般,他们羞得老脸飞红,连忙抱拳向沈云告罪,心里挺看不起自己的——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主公一个少年郎的稳重。多出来的岁数,全喂狗去了吗?惭愧啊! “无妨。”沈云摆了摆手。其实,他头次布这样的大阵,心里跃跃欲试,刚才也忍得好辛苦。 半个时辰之后,十五座阵桩已转遍。沈云检查得很认真。正如齐伯和老罗汇报的那样,大家都是下了大气力的。从用料到做工,无不显示出“用心”二字。 沈云满意极了,每检查完一个阵桩,便忍不住赞许的点头,直道“你们费心了”。 李坊主他们乐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我等都是按您画的图纸做事。” 小五行阵属于中大型法阵。单凭沈云现在的真气,是搞不定阵盘的。好在,沈云去了一趟玉栖观,机缘巧合之下,琢磨出了借助五色小光点之力的法门。如今,这个法门他使得更加纯熟。除了借用五色小光点之力,他还能借用月华、日光的威力。 不过,后两者也有局限性。 比如说,阴雨天的晚上就借不到月华。十五月圆之夜,月华之力有如江水澎湃,可惜,他目前真气有限,掌控不了,不敢冒然借用;而日光的威力竟是以初升的朝阳最甚。到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虽然强烈,但大多是无用的灼热之气,真正的力量反而不及清晨的两成——知道了正午的时候,太阳的这股灼热之气于身体无益之后,只不是万不得已,沈云不再正午出行。 这一带的五色小光点不是很多,再加之又是初七,所以,沈云觉得等到晚上的时候,等月亮上来了,借助月华之力布阵——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碧空如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想必晚上不会有什么彩月遮月的事。 布阵使的是仙法。李坊主他们自然不懂。但是,不许偷窥的规矩却是懂了。李坊主试探的问道:“主公,今天晚上,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准备吗?” 还真有。沈云吩咐道:“今晚还要劳累你们,再拖住巡逻的仙符兵。还有,你们吩咐下去,亥时之后,任何人都要呆在家里,莫在外头闲逛。” 说完之后,他见三位坊主都没有应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了?” “那个,就这两桩?”李坊主愕然,“我的意思是,您没有别的吩咐了吗?” 怕沈云误会,王坊主赶紧在一边补充:“比如说,三牲祭品,香案等要如何准备。这些我们都不懂,请您务必详细的吩咐我等。” 原来是问这些啊。沈云笑了:“其实,我也不懂这些。”鸿云武馆每年的春秋两季都有一场大祭祀,但强令要求弟子们参与。去与不去,全凭弟子们自愿。他不信这些,从来就没去凑过热闹。再加之,平常也很少去道观之类的所在,所以,不要说准备三牲祭品,他甚至连香案如何摆设都不知道。 “啊?”三位坊主当场傻了眼。据他们所知,仙师们施法之前,头一桩事就是吩咐准备祭品、香案。布仙阵,不用说,也是法术的一种喽。主公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玩笑,主公肯定在跟我们开玩笑。 三人回过神来,都笑着向沈云抱拳:“但凭主公吩咐。” 沈云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没别的事了,就刚才那两条。” “真不用祭品、香案?”李坊主难以置信的问道。 “布个阵而已,何需祭天请神?”沈云说完,径直转身走了。 身后,三位坊主望着他的背影,一个个惊为天人——能够把十五个偌大的石台子变没了的仙阵,对于主公来说,就是”布个阵而已“! 啊啊啊,主公不要走,请先收下我等的膝盖! 王坊主打了个哆嗦,急吼吼的追了上去,殷勤的跟在后头,用宽大的袍袖给沈云扇风:“主公,您慢点……“ 这老东西!李坊主和吴坊主回过神来,双双提起大长腿跟上——主公绝对是仙门弟子!跟着主公混,说不定将来也能为子孙后代博个仙官的出身。就冲这一点,叫他们立刻签了卖身契都行! 不再迟疑,宵禁之前,他们仨下了大本钱,在仙都有名的销金窟大四喜包了一间房,请那几名仙符兵去玩通宵。 吃过晚饭后,除了他们三个,其余的营主和小队长无不梳洗干净,换上最新的衣裳,去拜见沈云。 沈云就在院子里接见了他们。大赞他们本次任务完成得出色之后,他扬手:“发赏。” 于是,齐伯和老罗一齐挑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箩筐,挨个挨个的发放赏银。箩筐里满满的都是用红纸封好的银锭。每一封都是不多不少的二十五两银子。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这里头除了他们自己的那一份,还包括了其他四位队员的。大人把赏银备好了,交由他们去分发,是给他们长脸立威呢。 感激之余,他们收了红封,又齐齐抱拳行礼:“谢大人(主公)赏。” 没人对余下的二十两赏银起小心思:人人赏银五两的消息早就象风一样传开了。这银子是有数的,不好贪昧;更重要的是,他们跟着大人才多久?脱奴籍、学拳、识字……人人皆接连尝到了大甜头。所以说,跟着大人,绝对大有前途。要是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被大人厌弃,甚至有可能会被踢出私勇,那多不划算啊! 沈云没多话,鼓励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在以后的任务中再立新功。说完之后,便挥手叫大散了。 第一批的小队长都是各家各户的家主。其中不乏活络之人。他们站在原位没有动身,而是抱拳高呼:“恭送主公。” 见状,第二批的营主和小队长们大受启发,无不有样学样,也抱拳高呼:“恭送大人。” 人多,声音大,有如雷鸣。沈云没留神,脚下不由一顿。 啊,这就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感觉么? 倍儿爽! 第三三六章 小五行阵 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不到亥时,三条街的灯光尽熄。 沈云这边,准备得也差不多了——那套小五行阵的阵盘与阵旗就摊在面前的小炕桌上;布阵的流程,熟记于心。就是刚才,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缺的只是月华之力。 “咚,咚,咚,咚!” 仙都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座更鼓楼。每到正时刻,四座更鼓楼都会按东、南、西、北的方向,依次敲响。 亥时正,到了。 沈云面窗而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透过大开的窗户,仰望夜空。 一弯上弦月如弓。 第四声钟声刚平,夜空之上的明月突然闪了一下。旋即,象是有一条银白色的水帘儿自下面的月钩倾泻下来。 这就是月华! 沈云用《洗玉诀》催动体内的真气。同时,双手各捏出一道剑诀,在胸前慢慢的画起圆圈来。 因真气浇灌,他捏出来的两道剑诀渐渐发亮。于是,指尖慢慢凝成了实质。当这个巴掌大的亮白色圆圈合围之时,一道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白色亮光嗖的一下,钻了进来。 “铮——”光圈儿晃了晃,竟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这道银白色的亮光便是沈云用真气引来的一丝月华。而真气凝成的光圈之所以发出金石般的清鸣,正是因为这丝月华里蕴含的月华之力。 光是这一丝月华之力自然远远不够。 沈云捏着剑诀不放,继续以真气为引,捕捉月华。 此时正是一夜之中月华最盛的时候。在真气的吸引之下,第二道月华接踵而来。 有了第一道月华打底,大圈又凝实了许多。是以,第二道月华钻进之后,它一不晃,二不鸣声,稳定之极。 然后,第三道,第四道…… 十息之后,胸前的光圈完全被月华笼住。乍一看,好比天上的圆月被沈云摘了下来,挂在胸前。 外面,月华依旧如水,源源不断。 可惜的是,它们都与沈云无关了。因为他目前只能承受得住光圈里的这些月华之力。 “收!”他轻喝一声。左手的剑诀护在胸前,右手剑诀指向眉心。 光圈儿应声化成一道亮银光的光芒,“扑哧”,钻进了眉心,不见了。 “砰砰砰……”这道光芒又一分为二,通过任督二脉,直指丹田。但凡它们经过之处,关节、穴位无不象爆竹一般,发出脆响。与此同时,沈云感觉自己的力量象正在冲气的牛皮气囊一般,飞快的膨胀起来。 两道光芒很快在丹田里再聚首。它们瞬间合二为一,又融为一团整体。 此时,沈云的力量也攀升到了最高点。是平素的五倍之多。 月华之力是沈云当前借到的最温和,同时,也是持续力最久的外来力量。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里,他都会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与之相比,五色小光点的稳定不差,但力量只能增长三倍多一点点;而日光的威力能让他的力量最多爆增六倍多,可惜的是稳定性不好。 借来了月华之力,接下来就可以着手布阵了。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布阵绰绰有余。是以,沈云一点儿也不着急。他闭上眼睛,又在心里温习了一遍布阵的流程,觉得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桌面上的阵盘与阵旗。 首先是插阵旗。 小五行阵的阵旗分主、副两种。旗如名,主旗率帅副旗。每一面主阵旗都带有一左一右两面副阵旗。左主攻,右主防(这也是小五行阵攻防兼可的原由所在)。所以,总共是五主十副,共十五面阵旗。 而插阵旗,只是一句术语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插旗。流程是,先用真气将阵旗激活,然后,再施咒,将之引入阵桩之中。 这一步很费气力。沈云如果没有借用月华之力,单凭自己体内的真气之力,连五面主阵旗都激活不了。 屏气敛神,沈云挥袖自十五面阵旗上面扫过,轻喝:“起!” 十五面阵旗同时立起,悬浮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左手捏成剑诀护在胸前,真气自右手的剑诀迸出,“叭叭叭”,逐一击向阵旗们。 真气注下,阵旗立时被激活。原本是黑色的,激活之后,便成了闪闪发光的亮银色。 接下来是施咒。 沈云最先接触到施咒之术是那次在武院那边的密林子里猎熊,机缘巧合,听紫瑛真君的残魂说古。 紫瑛真君的秘技是巫咒之术。在天神宗覆灭之后,她先后曾两次施咒。 跟沈云说起这两次施咒的情形,她都是边说边演示。 是以,沈云印象极深。 当时,他完全是当故事听。没有觉得紫瑛真君此举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然而,当体内凝结出真气,得以读到百宝囊里的藏书时,尤其是玉栖观之行,看了李道长打财神教之后,他渐渐从那几个演示动作里品出别的味道来了——施咒的用处太多了。象打醮、布阵都离不开它。 而他能找到的那几本阵法书里,只有咒语,没有施咒的动作。 多亏有紫瑛真君的那两次演示! 也幸亏那次的经历匪夷所思,他震惊之余,铭记于心。所以,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模仿出紫瑛真君当时演示的几个手法。 紫瑛真君用的是剑诀。所以,他施咒亦是如此。 紫瑛真君是用左手施咒,他自然是照搬。 当即,右手的剑诀收回,护在胸前。左手捏的剑诀不松,慢慢的画圆,同时,嘴里飞快的轻声念出咒语。 待一个圆画成,咒语也恰好念完。 嗬”的轻喝一声,左手的剑诀又逐一点过十五面阵旗,以“急急如律令”作为结尾。 至此,施咒完毕。 十五道阵旗铮铮作响,齐齐化成白色的亮光,冲出敞开的窗户,一头扎向无边的夜色之中。 有咒语为引,再加之外面的十五座阵桩是严格按照阵盘上的方位修建的。下午的时候,他亲自一一检查过。所以,一点儿也不用担心阵旗找不到对应的阵桩。 此时,沈云已然力竭。身上的单衣被汗湿,不见一缕干纱。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再次看向窗外。 月色之下,远远近近的立起一道道圆柱形的淡白色光柱。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五之数。 成了! 第一步,插阵旗,完毕。 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是激活阵盘。 无需动用真气。甚至于沈云之前准备充分,早早的校准了阵盘与阵桩的方位。此时,他只要拿出五块灵石放到阵盘的阵心之中即可。 灵石到位之后,黑色的阵盘“腾”的一下变得雪亮。 持续了大约两息,豪光尽敛,桌上哪里还有什么阵盘?一颗拳头大的水晶珠子,悬浮在他的面前,滴溜溜的转动。 沈云拿过来,搁在掌心一看,三条街的情形尽在此珠之中。 书上说,小五行阵布下之后,会得一阵珠,说的便是它了。 第三三七章 没毛病 阵珠即阵心所在。上面有十五个小小的突起,乃阵旗所化。 别小看这枚小小的珠子。有了它,不但能在五十里之内,随时随地的察看阵中任何一个角落里的情形,而且可以通过施咒挪动阵旗,随心所欲的变阵。 其中就包括隐匿外面的十五座阵桩。 它们必须藏起来。因为破阵的法门虽然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全在于两点,要么找到阵心,要么找到阵桩。 以他刚刚布下的小五行阵为例。砸碎阵珠,阵立破!砸倒十座以上的阵桩,阵亦立破! 右手握着阵珠,左手复又捏出一道剑诀,轻轻抵在阵珠之上,催动体内的真气,祭起“隐”字诀。 刚刚布阵时,耗光了体内借来的月华之力,所以,此时,他只能动用自己的真气。 他那一点真气真的不禁用啊。就是这么一句短短的“隐”字诀,便要用掉他近三成的真气。 白色的亮光嗖的划过阵珠表面。十五个半圆形的小突起消失了,只在原来的位置上现出一个白色的小圆点。 “隐”字诀,奏效了! 但活儿还没有做完。 沈云松开左手的剑诀,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稍微歇了歇,继续捏动剑指,继续施咒。 这回他动用的是“迷”字诀——小五行阵总共有五个字诀,分别是隐、迷、雾、水、火。五个字诀各有各的用处。其中,“隐”与“迷”都属于守式诀;余下的三种是攻式诀。 同为守式诀,“迷”字诀的手势与操作流程与“隐”字诀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咒语。 施咒之后,立时,阵珠的表面又飞快的滑过一圈白色的亮光。十五个白色小圆点的位置完全变了。 “迷”字诀,成。 在“迷”字诀的作用下,入阵之人,如果没有具备中级阵法师上以的能力,都会被迷惑住。他们双眼能看到的、双耳能听到的,皆只能是他乐意让他们看到的。 有句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并非放之四海皆准。比如说,在阵法里,就当不得真。 忙活完,沈云体内的真气只剩下了不到四成。 他将阵珠收进百宝囊里,起身下了炕,去屏风后面泡热水澡——他每次借用了月华之力,不仅会大汗淋漓,而且身上还会生出一层淡黄色的油污。这玩意儿味道重,裹在身上跟全身上下刷了一层米浆子似的,难受之极,必须马上洗掉。 三条街的人们依照吩咐,在亥时之前,都洗洗睡了。他们紧张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有一双眼珠子盯着窗户外边。 人人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了不得的难眠之夜。哪知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光。醒来后,他们甚至记不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人们顾不得洗漱,飞也似的穿上外衫,趿上靯子,冲出了家门。 啊啊啊! 那么大的阵桩,真的一座也看不见了。 莫非是障眼法?有些人甚至难以置信的趴下身子,用两只手去摸泥沙地面,企图找到阵桩存在的痕迹。 他们都失败了。 掌心与指腹摸到之处,无不是粗糙。 没有长青石的凉意与光滑。 十五座阵桩真的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太神奇了! 人们激动过后,对沈云的祟拜又噌噌的节节攀升,瞬间涨到与“活神仙”的高度。最初是有几人个向沈家的方向虔诚的打拱,一记长揖到底。他们旁边的人见了,有样学样,也跟着长揖。很快,所有人都这样拜起了活神仙。那些上了年纪的白发婆婆们,一边作揖,还一边在嘴里啐啐祈祷:“大人保佑。” 沈云听到外面街上的动静,便从百宝囊里把阵珠摸出来,搁在掌心察看。 不想竟然看到这番情形。 嘿嘿,其实只是布个了一重阵而已……他不禁脸上飞红。 吃早饭的时候,齐伯他们明显没以前的轻松自在,一个个的都不敢拿眼睛直视沈云。 “怎么了?”他们的异样太过明显,以至于后者也挺不自在的,做不到无视。 齐伯恭敬的行了一礼,认真的告罪:“以前都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恃宠而骄,在您座前太放肆了。请仙师大人莫要怪罪,且饶恕小的们一回。” 沈云端着汤碗的手一晃,差点洒了里头的汤。 “呵呵,齐伯近来定是发狠读了不少书。连‘恃宠而骄’都会用了。”他笑眯眯的稳住手,低下头来,跟往常一样,“滋溜”,啜了一口热肉汤。 这个声音好比破冰。齐伯他们听着亲切无比,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阿花姐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小声问道:“沈爷,您真的是一位仙术高超的仙师大人吗?” 沈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放下汤碗,哈哈大笑:“我也想做仙师,修练长生不老的仙术。奈何和你们一样,没有灵根,连仙门的边都摸不到。“ 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齐妈两眼亮晶晶的说道:“我们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好些晚上睡不着的老家伙逢人就说,好久没有象昨晚一样睡得喷喷香了。大家伙儿也都觉得昨晚睡得特别好。今天早晨起来,精气神十足。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您昨晚绝对是使了仙法。不是只有仙师大人们,才会仙法吗?” 沈云笑了笑:“仙师大人们会不会仙法,我不知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亲眼见过。至于昨晚,应该是阵法起效了。以后有阵法守护,每晚你们都会睡得又香又甜的。跟我没有关系。” 他说的全是大实话。 鸿云武馆里,大家都在传,说永安师尊等仙官们个个是得道高人。可是,学艺三年多,他从来没有见他们施过仙法。 至于昨夜,三条街的人们一夜好觉,是因为“迷”字诀的副效力——往常过了亥时,大多数的人们已睡下了。“迷”字诀不过是放大了大家心里的睡意而已。大家心无杂念,在往常几倍的睡意之下,能不睡得更快、更沉吗? 完全没毛病。 第三三八章 灵石矿 吃过早饭没多久,丁叔在门廊下面通禀:“沈爷,王坊主求见。”一顿早饭吃下来,他们充分领会到了沈云的善意,心中的敬意一点儿也没有减少,但称呼又换了回来。 王坊主?他来找我做什么?沈云略一沉吟,扬声回复道:“请他进来。” “是。”丁叔领令而去。 不一会儿,王坊主提着袍角,急匆匆的进来了,抱拳行礼:“见过主公。” 沈云见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抬手示意他先坐下来。 王坊主在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搭了半边屁股坐下:“不碍事。是昨晚陪着几位仙差大人们在吉祥坊玩了一夜的牌九,有点儿缺觉。” “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再拖住他们了。”沈云笑道,“任他们一晚上过来巡逻几次,都无妨。” 王坊主点头:“我刚刚从外头回来,沿途真的再没看到那些阵桩。大伙儿没有不赞一声神奇的。”说着,飞快的看了一眼沈云,笑着问道,“您上次说,仙阵每个月都要花费五块灵石,是吧?” 沈云立刻听出了他的来意。 其实,上次,沈云给他们三位坊主展示灵石时,就有留意到王坊主的神色看上去不象是没有见过灵石的样子。当时,他就在心里猜想:难道说王坊主有搞到灵石的门路? 那时因为手头的事太多,他也顾不上打听,暂且放到一边。 如今私勇和仙阵这摊子事都忙活得差不多了,王坊主今天若没有主动过来,过两在,他也会把人找来询问一二。 故而,闻言,他也没有拐弯抹角,颌首应道:“我手头的灵石不多,确实维系不了几个月。你是老仙都人,人脉宽,如果知道兑换灵石的门路或者线索,不妨直言。” 王坊主摆手:“我哪里知道这些?”略一犹豫,又问道,“主公,我想请教一下,灵石是不是和金银之类的一样,也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个沈云也不知道。他没法回答。 当然,此刻他也无需回答。因为他听得出来,王坊主话里的重点也并不是跟他请教灵石的出处。 “你的庄子里能挖到灵石?”他不禁身子往前探。 王坊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旧乾坤袋,当着他的面打开,“哗啦”,将里头的东西尽数倒在桌面上。 是灵石。一共有四块,都是木灵石。 “主公真是料事如神。”他说道,“前年闹旱灾,我家郊外的庄子里也打了井。挖到地下快有十丈的时候,土质突然变得坚硬无比。我信不过庄汉们,亲自下去查看真假。结果,我从新刨出来,还未来得及运出去的泥土里发现了这四块灵石。我那时不认得这些是灵石,误以为是上好的碧玉。担心底下是座玉矿,所以,自井底出去后,跟大家说底下是一块巨石,没有水。然后,我叫他们把土又填回去,重新封起来,另外换了一个地方挖。” 原来如此。沈云问道:“后来呢?你有没有再挖开?” 王坊主摇头:“主公初来仙都,有所不知。别的地主是怎样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是在仙都,如果我的庄子底下真的有一座上好的玉矿,对于我们这等人家来说,是祸不是福啊。但凡走漏一点风声,离家毁不亡也不远了。所以,我一直是守口如瓶,就连老妻与长子面前都没有透露过一丝口风。” “可是,你现在却把它告诉了我。”沈云坐直了身子。 “是的。因为您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您有本事守护住地底下的灵石。”如果说之前,王坊主还有些动摇,那么,今天早上回来,亲眼看到十五座那么大的阵桩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他心底的最后一点犹豫都被打消了。 活了大半辈子,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埋在地底下的宝贝,那是死物,算什么宝贝?只有能够拿出来用、切切实实换来好处的宝贝,才是真宝贝。 灵石肯定是个好东西。他家的庄子地底,也许能挖到很多的灵石。可惜,他本事小,没这个命花销。 所以,于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但主公不同。 他把自己动用不了的死物,献给主公。以他对主公的了解,后者绝对短不了他家的好处。如此一来,死物便活了,终于成了真正的宝贝。 这笔买卖,很划算! 果不其然。只见主公沉默片刻,问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是直接兑换金银呢,还是其他?” “主公说笑了。”王坊主连忙站起来,双手抱拳,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对主公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和我的家人都誓死追随主公。庄子底下若真的是一个灵石矿,那全是主公洪福齐天。” 沈云听明白了。这段话的重点是“追随”。遂举起右手二指当场许诺:“今日,我从你家庄子得了灵石,他日,若是我得幸进得仙门,定带上你们一家。” 王坊主大喜,一记长揖到底:“主公仁义!多谢主公!” 也就是成交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接下来,两人约好,明天晚上去庄子里查看。 为什么是明天晚上,而不是今晚呢?这个时间是沈云提出来的。他主要是想今晚通过那队巡逻的仙符兵了解一下小五行阵的威力。 今晚没有三位坊主拖住,那队仙符兵肯定会过来巡逻。 再者,王坊主的年岁不轻了。他老人家昨晚耽了一晚的觉,现在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要是不好好的歇一晚,再接着熬夜,只怕身体支持不住。 宵禁之后,没多时,那队仙符兵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前街。 “今儿个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了!”为首的小队长望着夜幕下的街巷,鱼泡般的眼底泛起血丝,“这三条街,肯定有古怪!” 不然的话,那三个老东西也不会舍下大本钱,天天陪他们吃喝玩笑。为的就是好叫他们没心思过来巡街。 该死的老东西目的达到了,竟敢过河拆桥,不再搭理弟兄们。 真是可恨之极! 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他们今晚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来。 “只要看到有人胆敢犯宵禁,都给老子锁起来!”小队长恶狠狠的吼道。 “是!”他身后的四名仙符兵应得山响。 习惯了没有宵禁的夜晚,很多人都在外头。看到如狼似虎的仙差大人们,大多数人吓得脸儿发白,慌里慌张的拔路往家里跑。 那些根本就来不及跑掉的人们,个个两股战战,后背紧贴着墙根,恨不得能整个儿躲进墙里去。 就在惶恐之极的当头,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 想象中的锁人、殴打等等,都没有发生。五名仙符兵凶神恶煞,大摇大摆的穿行于街道中,对他们统统视而不见! 第三三九章 王家庄 仙符兵们在三条街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头儿,怎么办?”出了街口,一名仙符兵不甘心的发问,“大伙儿走了这么大一圈儿,喉咙里都快要冒烟了。”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小队长。 后者今天是存了心思要找这三条街的晦气。然而,家家关门闭户,守着宵禁的规矩,他转了一圈,找不到发作的由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闻言,他抬腿往那位仙符兵屁股上踢了一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喝斥:“就你金贵!走两步路,喉咙里就要冒烟了。还转了一圈!你转出点什么名堂来了没有?没用的废物!难不成还要老子掏钱给你买酒喝吗?” 众队卒都听懂了——头儿这是没从这三条街里找出错处,换不到好处儿,便拿自己人撒气。 生怕头儿这腔虚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头儿就是这脾性。稍不如意,就打骂他们出气。大伙儿早就习惯了,并且在他们小队里因此而生成了一条规矩,即,谁惹的火,谁来熄。 怎样才能平熄头儿的怒火? 要么美酒,要么美人。并且得快。因为慢了的话,头儿脾气上来了,那就得双管齐下,破老大一笔财。 那一脚踢得又狠又正,怪疼的。然而,今晚刚出炉的倒霉蛋儿打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之后,却连眉毛尖子都没有皱一下,笑嘻嘻的解下腰间的钱袋,双手奉上:“头儿,您误会小的了。小的的意思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您渴不渴?小的是想买些酒来,好生孝敬您一回。” 小队长一把捞过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脸上有了笑意:“算你有良心!”收了钱袋,他回头冲黑灯瞎火的街巷“呸”了一口,“明儿再来收拾这些贱皮子!”转过身子,冲众人豪爽的挥手,“走,老子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弟兄几个都跟着去喝一盅。” 没事了。 “谢头儿赏。”其他人也眉开眼笑,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的背影从阵珠里消失了。这是因为他们走出了小五行阵的缘故。沈云将阵珠放回百宝囊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很好。通过刚才的情形来看,小五行阵的“迷”字诀完全遮住了那几个仙符兵的眼。并且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他完全可以放心了。 外边,看到仙符兵们离开,人们无不欢心鼓舞,奔走相告。 “仙阵显灵了!” “那起子恶东西再也欺负不了我们了!” ……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们从门后大胆的走了出来。他们喜气洋洋,个个把腰板挺得笔直,赶去陈家旧宅练拳。 第二天清晨,沈云吃过早饭,跟齐伯交代一句“今晚在外头有事,不要给我留门”,便独自出了门。 出了街口,他看到街边停着的一辆青油布小马车的车帘掀起大半。王坊主从里头探出半个身子,飞快的向他扬了扬手。 沈云快步走过去,抬腿登上马车。 “主公,好身法!”王坊主大赞。 仙都人都好喝茶。稍有资产的人家,几乎都会在车里备上茶具与茶叶。王坊主也不例外。 车内的小炕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桌下,红泥小炉里的水刚好烧开,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儿。 王坊主亲手给沈云沏了一碗雀舌:“路不近,您喝口粗茶,解解乏。” 要是搁在从前,沈云可尝不出什么好茶、粗茶来。洪天宝给仙宫采买了两年的茶叶,家中什么样的好茶没有?这几个月来,他也是喝了不少好茶。是以,一眼就看出手中的这碗“粗茶”是上等货。 以王坊主的家底儿,一年买个二三两解解馋儿,还是可以的。但当口粮茶,却是喝不起的。显然,这是特意拿来招待他的。 这种被敬着的感觉真好。怪不得人人都要争出头。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沈云用茶盖抹去浮沫了,轻啜一口,微微颌首:“好茶。” 王坊主顿时神采奕奕,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小马车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走了十几二十里远,拐上了一条土路,又走了五六里,停了下来。 “主公,我们到了。”王坊主起身,先下了马车,殷勤的高高掀起车帘。 沈云探身出了车厢,举目看到一个清幽的小山谷。绿树丛中,隐隐现着一角白墙乌瓦。 “老王,你家这处的庄子很清净啊。”王坊主是老仙都人。刚刚赶路的时候,他跟沈云说了不少仙都的野史趣闻。沈云充分感受到了他的讨好之意,享受之余,应他的要求,将称谓换成了“老王”。 王坊主嘿嘿笑道:“这里叫做王家庄,是家里传了好几辈的庄子,胜在吃的住的都干净,庄子里的人也都是几辈的老人,靠得住。” 言下之意,叫沈云放心行事。 沈云下了车,先是驻足四望。 他读书很杂,对风水亦有涉猎。如果世上真的有灵石矿,那么,在风水之上也应该相近的外现。然而,以他的所知,觉得这里不象是什么矿山之类的。于是,心里的期望淡了一大半。 罢了,来都来了,仔细看一看也无妨。 面上不显,他收回了目光。 王坊主这才伸手:“请。” 庄子里的管事带着十来名精壮男丁迎了出来,齐齐见礼:“小的们见过老爷。” 因为之前沈云有话在先,叫王坊主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王坊主受了礼之后,没有介绍沈云的身份,直接问道:“茶饭都准备齐全了吗?” “昨儿大管家过来吩咐之后,小的们便准备起来了。今儿更是早早的起来,烧火做饭。都按大管家的吩咐备上了。”管事低头回禀道。 沈云在一旁听了,对王坊主刚才的话又信了三分——瞧这话回的,起码得了老王五分神韵。一看就知道是老王家几辈子的老人。 王坊主侧身:“沈公子,您看是不是先用点粗茶淡饭,歇一歇脚,然后再去游玩?” 沈云摆手:“你先领着我到处转转。” “是。”王坊主也是这么想的。灵石矿绝对是大事件。如果不是昨天实在太累,而且庄子这边的茶水、饭菜、住宿等没有准备好,他昨儿就陪着主公过来了。 第三四零章 断龙石 进了庄子,王坊主叫所有人退下:“沈公子好清净,你等各自去做事,莫要跟着。” “是。”管事领着众人闪得飞快。 不多时,王坊主领着沈云走到了一间明显比别处要新一些的屋间面前:“主公,这里便是了。” 不是说打井么?怎么会是在屋里?沈云狐疑的看向王坊主。 “哦,我怕万一有风水先生路过,看出点什么来,所以,在上面盖了一间库房,遮拦一下。”王坊主低声解释道。 沈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心里却道:多此一举。 因为他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一带从风水上平庸得很。更何况,仙都的能人多如牛毛。真要是块风水宝地,他家还能守几辈子?早就不知道被哪一方强者收入囊中。 王坊主从袖袋里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黑油大门上的铜锁头,推开门:“主公,请。” 这是一间很简易的库房。屋里空阔得很。只在南面的墙根下堆码着几根长木头。 门后面立着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王坊主关上门,提起铁锹,从门坎的正中间,面向正东面,走了七步,停下来,指着脚下的泥地:“主公,就是这里。是现在就开始挖吗?” “嗯。”沈云走了过去。 于是,王坊主将前袍别在腰带里,拿着铁锹开始铲土。 待他铲出一个一尺来深的小土坑,沈云示意他停下来。 “怎么了?”王坊主不解。 沈云答道:“不是说有十来丈深吗?照你这样挖,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去了。”还好,昨晚他已想到这个问题,特意准备了一些经过处理的下品爆破符。这些爆破符一来威力小,二来爆破的声音只比爆竹略微大一点,没有多大动静。 说的也是。可是……王坊主好不纠结:“事关重大,也不好多叫人过来帮忙。” 沈云伸手探入袖袋里,其实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处理过的下品爆破符:“试试这个。你先退后三步。” 那是仙符呀!王坊主眼前一亮,提着铁锹,依言退后三步。 沈云试着将一枚爆破符打进地上的小土坑里。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泥土扬起半人高,小土坑变成了一个三尺来深,径围丈许的大土坑。而屋舍却毫发无伤,甚至连横梁上的灰尘都没见被震落下来。 “好宝贝!”王坊主看出门道来了,拄着铁锹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原以来会要当几天打洞的耗子,所以,他养足了精神,才敢过来。要是早知道主公有这等仙符,他昨儿就带主公过来了。 沈云也比较满意,一枚接着一枚,不紧不慢的打进地上的坑里。 闷响之后,大土坑飞快的加深,但径围每次都只略微增加一点点。 他计算得很精准。最后一枚下品爆破符打进深坑之中,一声闷响过后,他只听到深坑四周的沙土被震落,却没有和前几次一样,有泥石被激起,再落下的声音。 这是碰到硬地,没有炸开。 再一想到,深坑差不多也有十来丈深了,他便对王坊主说道:“应该是差不多了。” 王坊主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庄子里在这里打井,四个精壮男丁分成两班,每班半个时辰,轮番挖土、送土,挖了差不多三天,才挖出一个这么大的坑来。然而,主公才用了多久?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木头后头有绳子。劳烦主公过会儿帮我拉住绳子,我下去看看。”王坊主说着,“当啷”,扔下手里的铁锹,往一边的木头堆走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直接下去。”沈云把人叫住。只是十来丈而已,他用“穿云步”踩着四面的土墙壁,只消几步就能跳到坑底。何需麻里麻烦的用长绳。 王坊主在黄三爷家的擂台上见过他的身手,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打井的时候,第一要务就是要做好稳固工作,防止崩塌。所以,他担心的是急急忙忙炸出来的土坑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是否结实,会不会发生塌陷之类的险情。 “这里的土层有点儿松散。还是我先下去看看吧。”他委婉的提醒道。 “你说的有道理。”沈云看着四面的泥土时不时扑扑的往下落,略作沉吟,从袖袋里又摸出一把法符来。 这回是坚甲护身符。 到底是经验不足。事先,他没有考虑到土坑的安全问题,故而,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只能拿坚甲护身符来现场试验一回。 此符能够在人的身体表面形成一道坚固的保护,宛若贴身的盾牌。不知道对泥沙之类的,是否也有效用? 王坊主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些仙符看着与刚才的那几枚不太一样,不知道又有何妙用。 话说,主公身上的宝贝真多啊。仙符用起来,跟草纸没什么两样…… 这时,沈云已经试着将一枚坚甲护身符打到深坑的一侧泥墙上。 白色的符光嗖的一下覆盖住径圆半尺的泥墙。两人用肉眼也能看到,那一块的泥沙不再往下掉。 管用!沈云大喜,挨着那一块,“嗖嗖嗖”,接连不断的打下坚甲护身符。 王坊主在后面看得眼角直抽抽——要牢固住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坑,得用掉多少仙符啊!哎呀呀,草纸也不是这样的用法! 他光是看着,都打心底里替主公的钱包感到疼。 而沈云见效果更加明显,索性用“飞花越柳”,直接打出数百枚坚甲护身符——这符是有时效的!坑又有这么大,所以,必须尽快。 看到仙符如雨下,紧接着,脚底的深坑泛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王坊主险些被闪瞎了一双老眼。顾不得肉疼,他连忙闭上眼睛,使劲的揉了揉。 “好了。你在上头守着,我先下去探个究竟。”沈云撂下一句话,催动真气,“嗖”的一下,纵身跳下了深坑。 等王坊主睁开眼睛伸长脖子看向坑里,只看到一串青色的影子。 主公……真威武! 他咋舌。这样快的身法,他还是很久以前从一位武宗大人的身上看过到。 而沈云三五步落到坑底,拿出师父生前留下来的夜明珠一照,立刻看明白了——哪有什么灵石矿!他的脚底下分明是一块巨大的墓葬护壁,名唤,断龙石。 太师祖的手札里多次写到探护古墓。其中,每次都会详细描述断龙石之类的机关;另外,他在鸿云武馆看到风水书上与有类似的描述。据那书上说,这种技艺已失传了四五百年。 所以,错不了,下面是一处古墓。 第三四一章 古墓 从断龙石的大小与材质来看,这座古墓的规模还不小。 太师祖的手札里是将断龙石当机关来看待的,书中反复强调,断龙石不可妄动。是以,沈云仔细查看,记牢断龙石的方位,以及暴露出来的这一截的形状,便收了夜明珠,再次施展“穿云步”,“噌噌”的踩着土墙,跃出地面。 “主公!”王坊主两眼亮晶晶的迎了上来。 沈云问道:“老王,这个庄子,你们祖上可曾有过什么故事流传下来?” 王坊主不解:“故事?” 沈云点头:“我看过了。底下应该是一座四五百年的古墓。并且规格不低,极有可能是王侯之类的。”话一说出口,他突然又觉得好象有哪儿不对劲。只是这种感觉象流星一般,在心头划过。他捉不住。 王坊主怔了怔:“四五百年的王侯古墓?不知道呀。我家买到这座庄子才一百几十年。”略微停顿,又道,“我小时候常常听我爷爷说古。有一回曾听他老人家说到过这个庄子的来由。当年,老太公确实是从一位落魄的仙官公子手头买到这个庄子的。那是个败家子,这么大的一个庄子,仅卖了两百两银子和两匹绢。” “还有呢?”沈云追问道。 王坊主摇头:“没有了。” 话音刚落,脚底的深坑里突然“扑扑”声不绝。两人不约而同的探身往下看。 原来是打在土墙上的那些坚甲护身符的时效到了。松土失去束缚,纷纷下落。 “这种规格的古墓大多藏有厉害的机关。”沈云收回目光,叮嘱道,“先这样放着,莫让闲杂人等进来。你领着我去周边的山头上转转。” “是。”王坊主看着被符火吞没的那些黄符,又狠狠的心疼了一把——天帝老爷,这烧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哪! 出了库房,他仔细的又将铜锁锁上,把钥匙收进怀里,问道:“这里三面环山,主公想先去哪边的山头?” 沈云举目远眺,指着左侧的那座小山头:“先去那里。”这座山郁郁葱葱,外形看上去象极了一个圆馒头。先前不知道底下有古墓,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现在,他越看越觉得是人为堆积起来的封土堆——有一就有二。据他看过的那本风水书上说,很多王侯家往往是父子墓挨在一起。 “哦,那山名唤馒头山。因山形极象一个大大的圆馒头而得名。”王坊主对这一带很熟,张口即来,“上面长着一大片竹林,出产的笋子又嫩又甜。只可惜去年冬天的雪太大,冻死了不少竹子。所以,今年春天,我不准他们挖笋子。现在已经过了挖笋的时令。到了明年,等出了笋子,我叫他们选几根上好的,献给主公尝一尝。” 沈云对吃食从来不是很上心,是以,不置可否。山头不高,不多时,他们俩便到了那片竹子里面前。沈云放眼望过去,果然,林中残留有许多一两尺高的断竹根。 爬到山顶,沈云一无所获。居高临下,俯视整个庄子,仍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不禁在心底感概:果然是沧海桑田,几百年前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了。 突然间,先前在库房里的那道怪异感再现。这回,他总算捉住了——古墓之事,有古怪! 四五百年前,如今当道的仙帝及他们的族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菇毛饮血呢。那个时候,他们何来的王侯公卿?更何况,他们定居仙都这一带还是三百多年前。 底下真若葬着王侯之类的古人,也只能是天神宗的。可是,据他所知,仙都并不在天神宗当年的势力范围之内。是问,如个王侯会千里迢迢的到这个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修建陵寝?再说,断龙石的方向也完全不对啊。照它的方位,此墓是背东面西,与天神宗时代的墓葬习俗截然相反。 所以,这里根本就不该出现这样一座古墓和封土堆。 沈云对自己先前在深坑下面的推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还要到处看看。你先回庄子里头去吧。”他只想在山顶静一静,再细细捋一捋,遂将王坊主打发了回去。 而此时也快到午饭点了,后者生怕庄汉们粗卑,在饭菜上有什么闪失,放心不下来。闻言,正中下怀,抱拳告退,下山而去。 沈云寻了一块干净平坦的石头,随意的坐下来。从百宝囊里拿出太师祖的一本手札,翻到里头写的一处古墓,认真的看了起来。 书中写的这处古墓也是王侯级别的。只不过时间要久远一些。距太师祖那时已有七百多年。 修行者们对古墓和深山老林、荒漠大泽之类的,都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这些人迹罕至之地往往会藏有机缘。青木门的历代师祖们也是如此。他们几乎将一生之中大多数的时间花费在这些地方。太师祖的这篇手札里密密麻麻的用蝇头小字写满了批注。 沈云当年背书,背的只是太师祖写的手札。这些批注只是看过而已。 这次再看,很快,他被一条批注牢牢的抓住了眼球——这是师祖写的关于墓葬方向的。他说,天神宗时代的先人们修墓,大多面向正东方。因为传说中神山的位置就在正东方。但也有例外。他就曾碰到过一个。墓主人在墓室上刻上有一行硕大的“悔不当初”、“无颜以对”两行字。后来经他查证,墓主人是一位筑基修士,生前为天神宗的弃徒,郁郁而终。 莫非庄子底下的墓主人也是如此? 这样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 沈云欢喜的从石头上一跃而起。真要是这样,断龙石的后面绝对不会有机关。因为师祖说,那时候流传一种说话,即,生前为天神宗厌弃之人,死后不得神山庇佑,唯有多积阴德。是以,这种人的坟墓里是不会布设要人性命的机关。 师祖发现的那位弃徒生前是位阵法师,墓里陪葬了十余套阵法,却没有任何机关。相反,那些阵盘旁边还附有详尽的说明。墓主人说的很清楚:赠与有缘人,积德行善。 他的小五行阵就是出自于此。 那还犹豫什么!探墓去! 第三四二章 考验 沈云走到庄子里时,恰好碰到王坊主匆匆出来。 “主公,饭菜备好了,正要去请您呢。” 沈云心道:吃饱了饭,好去探墓。 遂随他一道去用午饭。 菜式很丰盛,碗碗碟碟的,摆了满满一桌子。只可惜,沈云的心思不在此。很快的填饱肚子后,他放下筷子,向王坊主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立刻明白过来,也放下筷子,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沈云一道去了库房那边。 这回,又用坚甲护身符固定好四面的土墙后,沈云将王坊主也带到了坑底。 “就是这块大石头。”王坊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只是,上次打井时,挖得要比现在略微浅一些,这块大石头没有露出这么多。”说着,他弯下腰,在大石头的一侧找了起来。很快,他指着上面的一个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泥斑,“四块灵石就是从这样的土坑里找到的。喏,还有这里,这里……”凭着记忆,他顺利的找出了另外三个小土坑。麻利的抠出里头的黄泥,真的现出四个刚好放进一块灵石的小石洞来。 因为是用爆破符炸开的,所以,断龙石上面粘满了泥沙。他不说,沈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些跟泥点一样的存在。 太师祖的手札里可没有说有断龙石上面镶嵌灵石的习俗……沈云蹲下身子,擦去旁边的一个泥点。底下也现出一个小石洞。不同的是,它的里面装着一小块红色的灵石。 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个怎么只有一小块呢?沈云迷惑的去擦其他的泥点。 王坊主见状,也动手帮忙。 不多时,两人将露出来的那一大截断龙石擦得干干净净。沈云数了一下,整整有九十九个这样的小洞。它们构成了五个同心圆的形状,其中,有八十三个小洞里装了一整块灵石,各种颜色的都有;十五个小洞,空空如也;装着一小块的灵石的,仅有一个。 “好多灵石!”王坊主不由两眼放光,“主公,要不要把灵石都取出来?” 往断龙石里镶嵌灵石,绝对不是为了好看。沈云略作沉吟,摆手说道:“不但不能取出来,而且,我们还得将缺失的灵石补上。” 说罢,右手去掏袖袋,实则是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一把灵石。 九十九个小洞的排布是有规律的,灵石的分布亦然:五个同心圆被等分成五个扇形。每一个扇形区域里的灵石用的是同一个颜色。 缺失的灵石都在最外围的那个同心圆。沈云照着规律,把缺失的灵石重新补上。 忙完后,他退后一步,静观其变。 一息、两息……十来息过去了。断龙石上面什么变化也没有。 王坊主着急的看着沈云——他对仙符的所知有限得很,但也看出来了,贴在土墙上的那些仙符都是有时效的。时效一过,便又要贴新的。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沈云想了想,拿出一块红色的灵石,换下那一小块的红色灵石。 终于有反应了! 五个同心圆骤然豪光四射,刺眼得很。 沈云与王坊主皆本能的闭上眼睛。 待回过神来,沈云再睁开眼睛,发现坑底只剩下自己一人。王坊主不见了。再看脚底的断龙石,表面光滑平整,哪里还有什么小洞组成的同心圆?嵌在其中的九十九块五色灵石,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老王哪里去了? 沈云连忙抬头看着坑顶,接连唤了好几声:“老王!老王,老王!” 不对劲!明明刚才他与老王在坑底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一些,都会激起一阵阵的回音。可是,这会儿,他这般大声高呼,却没有一句回音。 心思一转,他立刻明白了——断龙石上应该是布设有幻阵之类的,刚才的豪光十之八九就是幻阵之类的被激活而发生出来。 没错,墓主人因为要积德,不会布设阵法、机关之类的伤人性命,但并不意味着人家不能布防设坎,挑选进入墓室的“有缘人”啊! 沈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他抬头去看深坑四面的土墙。果不其然,下来之前,他打在上面的那些坚甲护身符都不见了。明明时效还没有过。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里不再担忧王坊主的安危。他在阵法方面的所知有限得很,真不会破阵,索性专心致志的蹲下身子,研究裸露出来的这一大截断龙石——墓主人的考验究竟是什么呢? 小心翼翼的在断龙石上这里敲敲,那里拍拍,他心里猜测道:莫非是叫我把这块巨石搬开?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来了。他决定先试一试。 要想把断龙石搬开,首先自然是将它整个儿从土里挖出来。 沈云先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锄头,沿着断龙石的四周挖出几个小洞。然后仍然是把改造过的爆炸符打进这里土洞里。 “砰砰砰砰……”他没猜错。幻阵之中,深坑牢固得很。接连几声小爆破,均不见上面有沙石粉尘之类的震落下来。 于是,胆子又大了许多,继续用爆破符炸开断龙石旁边的土层。 不多时,断龙石,以及它后面的墓门拱都完整的露了出来。 沈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断龙石看上去起码有千把斤! 这么大的家伙,单凭他自己的气力,只能望尘莫及。 好在,法阵之中不乏五色小光点。他可以借用它们的力量。 沈云没有迟疑,当即催动体内的真气,吸收四周的五色小光点。 吸入足够的五色小光点之后,体内真气澎湃,感觉力量瞬间暴涨了三倍有余。 应该差不多了!他以前试过,自己借用了五色小光点之力,施以劲风拳的招术,双掌合击,可达千斤之力。 沈云往两个掌心各自啐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双掌对叠,对准断龙石的正中,全力打出:“乘风破浪!” “砰!” 断龙石震了一下,里头发出“叭嗒”的轻响。 呀,是机关的声音。 沈云连忙收拳,闪身避到一边。 “轰隆隆——” 断龙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徐徐动了! 第三四三章 初闻御龙图 真的这样就能打开! 沈云难以置信的看着徐徐后退的断龙石。 不多时,它已退后丈许,眼见着墓门便要大开。 沈云回过神来,连忙往嘴里塞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后,闭气,避到一旁。 这是太师祖在手札里多次写到的经验——古墓封闭了这么久,里头就算没有机关之类的杀招,但也难保尸气充盈。所以,闭气是必须的。 然而,沈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阴凉、腐朽之气自黑漆漆的墓门里冲出来。 莫非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因为墓室被从别处打开了,内外的气流早已融合,所以,墓门开启后,不见有气流自内涌出来? 不管了!事已至此,先进去看看。 沈云定了定神,将夜明珠别在腰带里,先是往自己身上拍了十几张坚甲护身符,然后再匕首一横,护在胸前,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慢慢踱进墓门之中。 墓门的后面是一块象影壁似的白汉玉大石屏。沈云屏息敛神,绕过它,本以为会看到一座气势恢弘的大墓。不想,石屏之后,是一间高约十尺,十步见方的墓室。 墓室的正中间只有同样也是用白汉玉砌起来的石台。约摸两尺高,五尺长、三尺宽。 台子上不见棺木,只有一堆白色的衣物、一双八宝道鞋和一顶赤金莲花冠。 这情形,象是一座衣冠冢,又不象。 说它象,是因为不见棺木,只有衣物鞋冠等物。 而说它不象,是因为它们摆得凌乱,没有章法。 再得,沈云也拿不准,眼前看的这一切,到底是幻阵变出来的假象,还是有人先来光顾过。 抿了抿嘴,他慢慢的走到石台旁边。 呀,石台上,在衣物的前边,密密麻麻的刻着好些铜钱般大小的字! 沈云连忙从腰带里取出夜明珠,去照那些字。 这一看,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右起第一行竟然是“天神宗云松子命绝于此“。 深吸一口气,他飞快的接着往下看了起来。 原来,云松子竟然也是天神宗的内门五大护法长老之一! 天神宗覆灭之时,他也逃了出来,也是受身重伤,丹田被创。不过,他的情况比祖师要好一点儿,修为连降数个大境界,最后堪堪稳定在金丹境三层。 因为丹田的伤太重了,以他之力,无法修复,所以,不但再也无法修行,而且连天寿也大打折扣,只剩下一百多年。 天神宗大势已去,他又拖着残败之身,唯有暂且蛰伏下来。他首先考虑的也是暗中收几个天资过人的弟子。结果,寻寻觅觅七载,没有碰到合适的弟子,倒是让他无意之中打探到一桩密闻——伪仙帝竟然联手多名大乘真君在天神宗的神山地宫里,布下了一个锁龙大阵,美其名曰:御龙图。他们试图通过此阵窃取神山之龙气,据为己有。 云松子在文中解释,天下修士皆知,龙气是天地灵气之精华。其实不然。这只是天神宗的先祖们故意放出来的谬言。龙气,另有来源。而他身为天神宗五大护法之一,守护的正是天神宗地宫的龙气,以及关于龙气的不传之密。 为什么天下的龙气,有九成五集中在天神宗的神山? 原因就是,天神宗治下的人们其实是天神族之后。不管是不能修行的凡人,还是金丹境以下的修士,他们死后,皆会魂归神山(金丹境以上的高阶修士,身殒即道消,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管是肉身,还是魂魄,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碴碴都不会剩下)。在那里,亡魂通过地宫通道,进入地府,转世抬胎。 所谓龙气,其实就是无数亡魂的魂力经过无尽岁月沉淀,而生成的精华。 故而,控制住了龙气,就等于控制住了整个天神族。 御龙图,锁的是整个天神族;神山的龙气每被炼化一分,天神族便会消弱一分。待龙气尽数被炼化掉,天神族也亡族灭种了。 云松子知道之后,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守护龙气,本是他的使命所在。 他是化虚级别的阵法师,虽然受伤之后,只剩下金丹初期的修为,但是,化虚真君的见识,还有高阶阵法师的修养还是在的。 更重要的是,神山地宫,他自当上护法长老之后,就一直守护着神山地宫。几百年下来,他对那里的每一砖,每一寸土,皆了如指掌。 花费了五十七年,云松子费尽心思,终得以再潜回神山地宫。 可惜,今非昔比,最隔不到七十载,他再度祭起本命法宝,却完全引导不了龙气。 啊啊啊,龙气已经不认他这个昔日的守护者了。 守护龙气数百年,他知道,这是龙气对御龙图做出的本能反抗。是好事。 再者,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龙气的守护者,从来不是谁指派的,而是天地感应而生。他没了守护之力,意味着,会有新的守护者诞生。 会是谁呢? 只有前一任的守护者在临终之际,才能通过引爆本命法宝,感应到下任守护者。 为了潜入地宫,引导出龙气,云松子付出了近三十年的天寿。此时,他接近灯枯油尽,没剩下几年天寿了。 也罢,天意如此!云松子没有再在神山地宫逗留,悄然离开。 路过这个庄子时,他心里油然而生“叶落归根”之感。 这是守护者的直觉。 云松子不怕死。决计潜回神山地宫之时,他已收下一个徒弟。虽说这个徒弟资质不是很好,但尚且能保他道统不绝。 并且,身为守护者,一旦没了守护力,就要有顺时应用的觉悟。 他尚有金丹修为在身,瞒过庄子里的那些凡夫俗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为自己卜了一个黄道吉日,他开始在庄子底下为自己修墓。 他是天神宗的护法长老,陵寝自然是要遵守天神宗的古礼。 比如说,天神宗在自己的手里覆灭,他有何脸面将坟墓向东?哪怕于他来说,身死即道消,没有魂回神山这一说。 往断龙石上的种种开启机关,是他担心在伪仙庭的残酷镇压之下,下任守护者找到此处时,修为不会很高,故意将准入门坎设得很底。 修好之后,他很快到了临终之际。可是,引爆了本命法宝,他却感应不到下任守护者,无法将他引导到这里来。 定是御龙图的作用!无尽的恐慌瞬间将他吞没。他咬破舌尖,用尽最后一滴心头血,方恢复清明。 因为感应不到下任守护者,他只能抓紧最后的时刻,用手指头在石台上刻下这封绝命信。 末了,他写道:御龙图不除,天神宗亡族灭种之日不远矣! 阁下既入得此墓,便与吾有缘。吾躬请阁下以我天神族万千无辜族人为念,将此信传出此墓。 最后那行字甚是潦草,且字迹明显浅了许多。应该是云松子体力不支的缘故。 第三四四章 牛皮的不知名法阵 沈云在石台边上默立良久,才平复下心情。 关于龙气,师父生前也曾跟他详细解释过。与云松子的绝笔信中所言,可谓相差十万八七里。 哪一种说话才是正解呢? 在师父与一封所谓的“云松子绝笔信”之间,他自然是信任前者。 谁知道天神宗的五大护法长老里有没有一个叫做云松子的化虚真君? 就算有,谁又能证明这座疑点重重的古墓就是云松子的? 好吧,再退一步,就算是云松子的墓。谁又能保证,石台上的信确确实实是云松子的亲笔信? 还有,云松子有没有说谎? 毕竟沈云长到这么大,从来不知什么天神族,也不知自己是天神族人。就连师父生前也从未跟他提及过。真的是闻所未闻。 事关重大,仅凭这么一封所谓的绝笔信,叫人如何能信? 沈云伸长手,用匕首去挑那堆凌乱的衣饰鞋袜。 从布料,到做工,它们都不象是凡品;还有就是,粗一看是凌乱的,细看却是有序的。确实象是人凭空消失了的样子。 沈云忍不住想: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死了,真的会魂飞魄散,不能再投胎了吗? 一件件的挑起来,检查过后,他一无所获——这个云松子身上的饰物除了那顶赤金莲花道冠,再无他物。甚至连储物袋也没有。 沈云心中的狐疑更甚。 罢了,就当白忙活一场。真的可惜了几百张坚甲护身符。 他转身离开——那些衣物鞋袜,还有赤金冠,件件都非凡品,看着也有九成新。拿到外面去,兴许能换到一笔可观的钱财。可是一想到它们是死人身上脱落的,他立马没了想心。反正眼下他又不缺钱。 哪知,才走了一步,便走不动了。前面好象有一道无形的墙首挡路。他无法跨过去。 有名堂!是阵法? 沈云吓得两个眼皮直跳,将夜明珠重新放回腰带里,左手捏出一道剑诀护在胸前,右手提起匕首,试着往前面扎去。 “当——” 前面还是什么也没有,但是,发出来的声音,还有手底的感觉,竟然象极了扎在厚实的铜墙铁壁之上。 阵法,绝对是阵法! 只是看不出来是什么阵法。 沈云尝试着往旁边扎了两下。 “当!当!” 又是接连两声。 他被堵住了。 墓门明明就在石屏之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然而,此刻却仿佛远在天边。 要怎么破阵呢? 寻找阵心、阵桩? 沈云全身警戒,环顾四周。 恕他眼拙,在这间空荡荡的小小墓室里,还真的找不出来什么疑似之物。 莫非破解的法门藏在这些字里行间? 沈云深吸一口气,尽快的让自己静下心来,再细看那些字。 横看、竖看,行首、行尾……他都看过了。 不要说明示,就连带暗示的话,也看不出来。 沈云盯着最后一行字,过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叠笔和一瓶墨水,将这封绝笔信整个儿拓印下来。 收拾妥当之后,他转身,再试着用匕首去扎前面。 没有金石般的声响。那堵无形的墙消失了! 这是……破阵了!沈云乍舌。 呀,好厉害的阵法! 如此一来,他对云松子的高级阵法师身份信了几分。 又转过身去,他收了匕首,对着石台上的那堆衣冠长揖到底,告罪道:“小子沈云,有眼无珠,刚刚多有得罪,望前辈不要怪罪。” 话音刚落,他只听到“当啷”一声,象是从石台上掉下一物。紧接着,一枚巴掌大的白玉环滚到了自己的脚尖前。 咦,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云讶然。明明先前仔仔细细的搜查过了…… 应该又是阵法使然。 沈云再次在心里惊叹:不知道是什么阵。这阵,真是神了! 他复又取出匕首,从地上挑起这枚白玉环,细细察看。 很普通的一枚白玉环,正反两面都是光滑的,没有刻字或者画之类的。在外面的玉石店里,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 前辈给我这个做什么?确定此物上面没有动手脚之后,为保险起见,他还是用玉盒装了,再收进百宝囊里。 沈云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不见墓室之内没有再生变故,这才转身离去。 轰隆——,他刚走出墓门。断龙石又缓缓上前,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上面的九十九颗灵石复又齐齐迸射出白色强光。 沈云再一次本能的闭上眼睛。 不适感消失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 白色强光消失。墓门也不见了。他的脚下只有露出一截的断龙石。上面,九十九个小石洞都在。但是里头的灵石全没有了。 右后侧,两步开外,王坊主象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 头顶的土墙之上,符火闪烁。他打在上面的那些坚甲护身符很快的化成了一点小小的灰烬,飘飘扬扬的落下。 沈云愕然——它们怎么到现在才过时效?明明他开启墓门,也足够让它们过了时效。 “扑扑扑……”没有了这些坚甲护身符的固定,深坑之中,沙石俱下。 不好,要塌陷了! “老王,快走!”沈云顾不得多想,一把拉住王坊主,施展“穿云步”,噌噌噌,两个纵跃,跳出了深坑。 两人刚刚站稳身形,后面,轰的一声巨响,深坑塌了。 一股灰尘腾起。 沈云拉着王坊主,三步并作两步,破门而出。 “好险!”看着被填平的深坑,王坊主甩了一把冷汗,“多亏主公反应快。” 不然的话,他们俩就要被活埋在十来丈深的坑底。 沈云好奇极了:“老王,刚才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王坊主讪笑道:“刚才发出来的强光太刺眼了,我反应不及,被刺得眼花缭乱。” 这话,说的难以令人置信。不过,沈云想到过了时效,接连被符火吞没的那些坚甲护身符,便知道他并没有说谎——被强光晃花了眼,在原地站了几息的时间,挺正常的。 心里头更觉可惜——这阵法,太牛皮了!竟然还能区别对待。可惜的是,他到目前为止,连法阵的名字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第三四五章 没完没了的石头人 待屋里头扬起的尘土平息下来,深坑几乎被填平了。 至少那块大石头的表面镶嵌了九十九块灵石呢。在心底道了一声“可惜”,王坊主问沈云:“主公,要不要再重新挖开?” 沈云轻轻摇头:“罢了。只怕那块大石内有玄机,不可妄劝。刚才的强光就是对你我的警告。” 王坊主将信将疑。 转念又一想,九十九块灵石被埋在自己的庄子底下,难道还会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好吧,不重新挖开就就不挖。等过些时候,我再随便找个借口,带着儿子们再重新挖到大石头跟前,将所有灵石都抠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再提重新挖坑的事。 沈云存了一肚子的问号,当天没有回城,在庄子里住了下来。 夜深人静之时,他拿出拓印出来的绝笔信,反反复复的看着。 最终,目光落在“遵循天神宗之墓葬风俗”这行字上,他的心底灵光乍现——对了,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我曾看到一条写天神宗时候的墓葬习俗的批注。记得是太师祖自个儿后来加上去的。 是哪一本来着……他凭着记忆,将有探访古墓的那几本都找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那条批注。 上面写得很清楚,说,天神宗的达官显贵们有修建陪陵的习俗,目的是为了防止后人盗墓。 所以,云松子前辈以王侯之礼葬了自己,为的就是告诉后人,他还修了陪陵,并且极有可能是庄子旁边的“馒头山”! 甚至于,最后法阵掉出来的那枚白玉环也与陪陵有关。 心念即起,他哪里还躺得住? 从百宝囊里取出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换上,手握白玉环,悄然出了庄子,直奔馒头山。 事实很快证明,他的猜测极有道理——刚走到馒头山的山脚,掌心的白玉环发出一道微弱的白色亮光! 有门儿! 沈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很快,亮光渐弱,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什么意思?莫非是方向错了? 沈云折回去,试着往左手边走了两步。 这回亮光是干净利落的灭掉。 不对,不是左手边。 他再一次折回去,试了右手边的方向。 才走出一步,亮光明显变强。 没错,就是这边! 就这样,沈云在白玉环的引领之下,最终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堵大石壁面前。 真是巧得很!石壁离地面四尺高的地方,有一个不显眼的小石洞,大小与白玉环看着差不多。 沈云试着将手里的白玉环放入其中。 哈,竟然严丝合缝! 原本发着柔和的白光的白玉环被放入小石洞之中后,突然间,光亮尽敛。 与此同时,沈云清楚的听到从石壁的里面,接连传出三声“哒哒”的响声。数息之后,这面两人高,十来步长的石壁整个儿颤动起来。沙石“扑扑”直落。 十来息之后,石壁的动作更大,徐徐下沉。 没多时,石壁完全沉入地底。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展现在沈云面前。 真的是陪陵! 沈云一直放开听力,留神四周的动静。是以,他非常确定,没人在后头跟踪。 深吸一口气,他闭息,取出夜明珠,放在腰带里照明,左手捏成一道剑诀,右手横着匕首,护在胸前,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通道之中。 通道四面都铺着青石,越往里走,越是潮湿,好几处还能听到通道顶渗出来的水“嘀哒、嘀哒”的往下掉。 不过,通道的大小却相对比较稳定。 沈云全身警戒,在通道里绕了两个弯,总共走了一百零三步,前面出现了向下的石阶。他沿着台阶向下走,很快发现整个石阶是呈旋螺状。当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间与古墓相差无几的石室。 看上去,它空空如也,连石台也没有。 沈云站在石阶上,取出夜明珠,举起来,照了照。 四面的石壁比较平整,没有刻字、画之类的。 不会吧?云松子费这么多的工夫搞出个陪陵来,却什么也没有。到底是几个意思? 沈云想了想,还是走下了台阶。 眼前一花,石室还是石室。不同的是,石室大了好几倍。且每个角落里都立着一棵铜油灯树。数百盏油碗灯将整间石室照得亮若白昼。在东面的石壁之前,立着一个武器架子。刀、剑、长枪……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 最重要的是,地面、天花板,还有四面的石壁,浑然一体。没有门、窗,就连刚才下来的石阶,也不见了。 这是……幻阵! 我要怎么出去? 就在这时,北面的石壁急速的胀鼓了起来。 没错,那些石头真的象面团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 三息之后,臌起来的石头化成人形,从石壁里脱离出来。 看着这个与真人差不多高,体态健硕的“石头人”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沈云整个人都不好了——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转眼间,石头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住。 看到它接下来的动作,沈云惊得两只眼睛瞪得浑圆。 这只东西竟然跟自己抱拳行礼,接着,左拳右掌,摆开了架式。 它要与我比试吗? 东面的那些武器,是为我准备的? 看着那没有五官的长青石脸,沈云使劲的甩了甩头。 石头人略微等了一下,呼的挥拳砸向他的面门。 还真是要比试! 沈云不敢再胡思乱想,挥起匕首上前迎战——他其实更擅长用拳头。但是,那东西全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长青石,他脑子有毛病,才用一双肉拳与之比斗。 他与石头人很快交手了。 两个回合下来,沈云试探出来了:这厮相当于中级武者的样子。 是不是要打败它才行呢?在沈云眼里,石头人太弱了,简直处处是漏洞。是以,三招之后,它被沈云用匕首削去了双臂与双腿。 “哗啦啦”,石头人散了架,化成一堆碎石,落在地上。 滋——,好象地面是只烧热了的大铁锅似的,碎石很快化成一道道白色的雾气,不见了。 沈云松了一口气,再举目四望。 这时,北面的石壁又象吹泡泡一般的鼓了起来。 是要没完没了吗?沈云只觉得后背阵阵发麻。 又是三息之后,一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石头人脱石壁而出。 不同的是,这一次,石头人不再行礼,直接挥拳扑打过来。 沈云倒吸一口冷气——新出来的石头人竟然是中级武师级别的了! 也就是说,刚才我的行为是错误的。可是,到底错在哪里呢? 第三四六章 无解 沈云觉得自己肯定是陷入某个法阵之中了。如果他不能破阵,那么,今晚,他极有可能会被耗死在这里! 可是,阵心,还有阵桩,它们都在哪儿呢? 转眼间,他又与石头人交上了手。 不过,这回,他担心打坏这个石头人之后,又会很快生出新的、更厉害的石头人,故而只守不攻。 以他现在的实力,应对一个中级武师级别的对手,完全不叫事儿。是以,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思考如何破阵上面。 转眼,与石头人对拆了十招。而关于如何破阵,他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来。 就在这时,石头人身形一晃,哗啦啦——,自个儿散了架,化成碎石,散了一地。 看着地上腾起的一道道白色雾气,沈云连头皮也发麻了。好生厉害的法阵!竟然识破了我的拖延计。 没有任何的悬念,北面的石壁又一次鼓了起来。 还是三息,又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石头人生成。 它果然更加强悍,拉出一串残影,又扑杀过来。 初级武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云火起,索性催动真气,直接使出旋风斩。 如今,他的实力比年初在黄府打擂台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所以,旋风转已然凝成了实质。 “斩!” 右拳一挥,呼——,手底的劲风化成一道白色的风刃,破空而去,直指石头人的面门。 一击而中! “哗啦啦——”,石头人应声化成一滩更碎的碎石。 还没有完! “再斩!” 第二道风刃接踵而至。 白色的雾气还未来得及升起,地上的碎石被这道风刃又碾了一回。最大的碎块也不过蚕豆大小。 远远不够!我要将它们碾成粉末! “斩!斩!斩!” 呼——,呼——,呼——,三道白色的风刃,一道快过一道,横扫下来。 碎石真的被碾成了粉末。 沈云冷哼一声,以掌换拳,双双推出。 “狂风拂柳!” 强风过后,长青石铺成的地面跟洗过一般干净,哪里还有什么粉末? 这下应该了结了吧! 接连五斩,体内的真气耗费大半。沈云顾不上调息,紧接的盯着北面的石壁。 然而,十来息之后,那面石壁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大包! 怎么会这样!明明石头人没有化成白色雾气,回到石壁之中! 沈云的心顿时坠入谷底,感到了好久不曾有过的恐惧。 用不了几息,新的石头人又会生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他如何恢复真气?而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多只能再使出三次风刃。 好吧,这一招不管用,再多的风刃也无济于事。 膨起来的石壁之上,人形初成。沈云突然心头一亮,“哎呀”轻呼。 我真笨!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等石壁生出了石头人再动手呢?就不能将之斩杀于石壁之中吗? 心念起,他的手和脚都不慢。催动“穿云步”,转眼间,冲至北面的石壁前。右手复又从百宝囊里拿出匕首,对着隆起的人形,刷刷刷,象雨点一般的捅了下去。 呵呵,效果不错。 顷刻之间,隆起的脑袋被捅成数块,迅速平复了下去。 沈云信心大涨,如法炮制,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形的胸腹也捅没了。 下一个目标,左胳膊…… 就在这时,刚刚隆成脑袋的那个位置,又鼓了起来。并且,速度明显要快得多! 照这样的恢复速度,他还没来得及把左胳膊捅平,头和胸腹又全好了。 沈云心里一急,不管不顾的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一张改造过的爆破符。先前,他不是没有考验过用爆破符炸掉北面的石壁。因为这里没有出口,他担心将石室炸塌了后,自己无路可逃,会被埋在里头。 可是,现在,他顾不上了——石头人一次比一次厉害。他不想想象,自己若是不敌,会是个什么下场。索性豁出去了,放手一搏。 当然,他还是不想把石室炸塌的。所以,选用的是改造过的爆破符。它的威力要小得多,还没到炸塌整间石室的地步。 担心被爆破出来的碎石所伤,在把符打出去的同时,他用最快的速度往身上拍了一把坚甲护身符。 接下来,他非常庆幸自己做了这一步防护。 因为改造过的爆破符打在石壁之上,白色的符光闪过,“轰”的一声炸开。 几乎是同时,沈云感觉到一道劲风扑面袭来。 太快了,简直是电光火石间! 他根本就躲不开。被当胸打了个正着。 整个人被直接拍飞,“叭”的一声,重重的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不容他做出反应,后面的这道石壁将他弹了出去。眼前一片金星闪烁。他听到“哐唧”一声,大大小小的星星们应声消得干干净净。眼前一阵发黑,嘴上是火辣辣的疼。 他趴在地上,以狗吃屎的姿势! 胸腹的要害部位无不腾起青烟。护住这些部位的坚甲护身符,在强力之下,齐齐爆掉了。 狼狈!很久不曾有过的狼狈! 到了仙都之后,沈云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感觉有生以来,就从未这般走运过。尤其是建立私勇,布设小五行阵之后,他在三条街里可谓一呼百应,声望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他终于体会到了属于强者的荣光。什么叫做意气风发?这就是! 然而,这一摔,叫他有一种被打回原状的挫败之感。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确实是比从牛头坳村出来的那个时候强了许多,但是,本质上,他仍然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没有超凡脱俗,算哪门子的强者?真气护体,又算得了什么! 这不,区区一个法阵,便搞得他如此狼狈。 沈云深吸一口气,吃力的睁开眼睛。 两只象是用长青石雕出来的脚板赫然在目。 呜呼,新的石头人又成。 刚才的一撞一弹,耗掉了沈云体内剩下的所有真气。现在,他连抬起头来,都感觉吃力。叫他拿什么去跟石头人比斗? 逃是无路可逃;打,又打不过。 要如何是好?难不成,这间石室便是我沈云的葬身之地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仙岫子、絜妤姐妹、书友20170404203836911、闷骚大男孩、が★晨き的月、票,谢谢! 第三四七章 歪打正着 不,我心不甘! 九姐不见音信,大仇未报,师父的临终所托,紫瑛前辈交代的任务……这些,一桩都没有完成。 我不能死在这里! 心底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起来,沈云,站起来!” 沈云喘气如牛,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口一阵刺痛,喉头涌起一阵腥甜,热流喷涌而出。 “扑——”,他喷出一口血沫子。脚下连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再定下神来时,他惊喜的发现,胸口的刺痛消失了。不但如此,呼吸也顺畅了。原本,他感觉胸口象是压着一块无形的大石头,累得他喘不过气来。吐出这口血之后,胸闷的感觉消失了,精神瞬间好了许多。 熟谙医理的他,心思一起,马上想明白了——接连的撞击之后,他的后背、前胸等部位受了内伤,生了淤血。因祸得福,刚才,他奋力爬起来,体内的气血大动,将还未完全沉积下来淤血,尽数喷了出来。 从医理的角度,淤血被清,但内伤犹在。此时,他应该躺下来,服药调息。 可是,该死的石头人,能让他躺下,安安生生的调息吗? 沈云一边死死的盯着石头人,一边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包回春散,尽数倒入嘴里,和着血沫子咽下——师门传下来三味秘药,即,补元散、回春散和百花玉露丸。它们各有各的用处,在江湖上都是千金难换:补元散能将体力与真气的恢复速度提高一倍;回春散专治内伤;百花玉露丸则可解百毒。最后一种,被沈云改良了,更加厉害,连尸毒都能解。这三味药,沈云都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补元散和回春散,是粉末,服用起来不如药丸的便利,故而,他都是一份一小包,单独的包起来。 奇怪的是,明明眼下是打死他的最佳时机,石头人却垂手站在原地。 什么意思? 是我不动,它也不动吗? 沈云抱着一丝侥幸,试着盘腿坐下来调息。 结果,石头人竟然也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哈哈,还真的是呢! 好一朵奇葩! 沈云见状,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即是如此,他索性从百宝囊里又取出一包补元散,还有一只拳头大的酒坛子——补元散与回春丹不同,服用前,必须先用烈酒调和。不然,药效大减,至少要打个对折。 见石头人还是一动也不动,沈云心中大定,不慌不忙的拍开酒坛子上的封泥,将补元散倒入其中。 淡黄色的药粉遇到烧刀子,迅速溶解。 沈云拿着酒坛子轻轻晃了两下,调匀酒水。一仰脖,咕唧咕唧,饮尽。 很快,丹田之处生出阵阵暖意。 这是补元散见效了。它也同时带动了回春散。 双管齐下,沈云精神大增,能清晰的感觉到逝去的力量,还有真气,又象涨潮一般的回来了。 乘热打铁,他连忙调息,催动《洗玉诀》,调转真气,辅助疗伤。 于是,恢复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还不止。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沈云的伤势好了九成——他被撞得狠了点,余下的,再服用回春散,也无济于事,只能交给时间,回去后慢慢调养。 而眼下,能恢复到这一境,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沈云站起来,向石头人抱拳道谢:“多谢石头兄。” 这一谢,不只是谢它给足时间,让他安安生生的疗伤,更是谢它把他打醒。 在仙都的这段时日,是沈云离开牛头坳村之后,过得最得意的一段时间。以至于他险些忘了曾经的苦难,飘飘然起来。 今晚的遭遇,好比是当头棒喝,叫他又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知。心中的那一点点得意,更是被打了个粉碎。 他也知道自己此举未免有些滑稽——石头人不过是法阵生成出来的死物。所以,他应该要谢的是布下此阵的云松子前辈。 只是云松子前辈已是身消道殒,他只能通过石头人,表达自己的谢意与敬意。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得到石头人的回应。 哪知,下一息,石头人站了起来,竟然模仿他的样子,抱拳行礼。 它学得实在是太像了,就连头垂下来的角度都是不差丝毫。 沈云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 这又是要唱哪一出?不打了吗? 石头人也是连退两步! 啊哈,这个新生成的石头人与前两个的画风完全不对! 沈云心思一动,一边尝试着打起《金刚拳》,一边全身警戒,双眼不离石头人。 为什么是打《金刚拳》呢?因为它可攻可守。一旦石头人突然发难,他立马就能还击。 七步开外,石头人紧跟着动了起来。 刚开始之时,沈云以为它是模仿。因为它只是打出拳架而已。 有意思! 沈云决定继续。因为他的伤势尚未痊愈,此时最好不要再动用真气。所以,能不与石头人对上,自然是最好的。 《金刚拳》打到一半时,石头人的招式骤然加快。 又有变化! 沈云手里的招式不变,心猛的又提了起来。 石头人没有出招的意思,仍然只打拳架,将《金刚拳》越打越快。 看着看着,沈云突然明白了——石头人根本就没有敌意。从头到尾,它只是在试探。试探到访者的武功路数。 所以,他歪打正着,现出了《金刚拳》,石头人认了出来,误将他当成了刘家后人,马上就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没有敌意。 原来,云松子前辈布设此阵的目的,只是为了摸出造访者是不是天神宗五脉之后。 沈云意会过来后,在心底连道“幸运”。 事已至此,《金刚拳》没有必要再打下去。沈云收了拳,垂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石头人。他要看,接下来,石头人会如何动作。 石头人似乎没有发现他这边的变化,继续打拳。 不多时,一路《金刚拳》打完了。石头人收式,面对沈云而立,抱拳行了一礼。 这哪里是一个由法阵生成的死物?简直神了,跟真人没什么两样。 沈云心中凛然,亦抱拳回礼。 石头人一晃,周身腾起白色的雾气。 好比是烈日下的雪人,很快,石头人全部化成了白色的雾气。 “叭嗒!”雾气之中,一声脆响过后,迸射出一圈五色的亮光。 雾气顿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星星点灯_kyo的月、票,谢谢! 第三四八章 云松子的馈赠 阵破了?沈云连忙去看北面的石壁。 它没有再鼓包。 就在这时,脚底下微微颤动起来。 啊,还没完,有新状况! 沈云低头去看。 果然,好象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用力搅和,地面正中心的长青石扭曲严重,现出一个圆形的小洞来。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危险!沈云本能的连退数步。 小洞最初只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在那只无形的巨手持续的搅和之下,它迅速变大,转眼间,已是直径长达三尺有余。 黑漆漆的洞口,好象能吞噬一切。沈云不禁后背生寒,左拳右掌,握在胸前。可是,他不能再退了。因为背后三步远的地方就是一面石壁。这间石室太邪乎,明明空荡荡的,却似乎处处布了法阵。就算明白了云松子前辈没有恶意,不会害人性命,然而,刚才那接连两撞,也真是够呛。有北面的石壁为前车之鉴,他哪里还敢轻易贴着其余的石壁? 好在长到差不多五尺的时候,黑洞停住了。 “叭嗒”,从黑漆漆的洞底传来一声机关启动的声音。 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蹲下身子。 “咔咔咔……”一阵细碎的齿轮转动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约有十息之久,黑漆漆的洞口现出一抹朱色。 有东西! 沈云屏息以对。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那抹朱色。 齿轮转动的声音没有停。朱色越来越大。不多时,沈云看明白了,原来是一口红漆大箱子。九成新,三尺来宽,三尺高,四四方方。 待箱子的底部平着地面时,齿边转动的声音停住。马上,又是一声“叭嗒”,红漆大箱子底下的黑洞完全闭合,复又变成了长青石地面。就跟刚才那一系列的变化根本就不曾有发生过,是沈云眼花一般。 沈云心道:云松子前辈是要将这口大箱子送给我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云松子前辈修筑陪陵的目的,是为了龙气守护者的传承。 不过,小心谨慎一些,错不了。是以,他试着踩了踩地面,确定没有异样之后,这才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箱子面前。 箱子无锁。沈云直接打开来。 里面架着一把寻常之极的竹子制成的洞箫。 云松子前辈送给到访者一把在外头只要花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把的竹箫?难道是这把竹箫里藏有什么东西? 沈云仔细检查之后,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伸手探入箱子里,去取竹箫。 拿到手里,他特意掂了掂。 呃,没什么分量。好象就是一把寻常的洞箫。 沈云纳闷极了,拿着它,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两端看……各种看。 看来是他想多了。云松子前辈送的还真是一把寻常的洞箫。 沈云还是没有死心,看向箱底竹制架子,在心里揣测道:架子里头会不会藏有伪装成曲谱的功法秘藉,或者神山地宫的地图之类的? 沈云手执竹箫,试着去挑箱底的竹架子。 结果,很轻松的就挑出来了。 仔细检查之后,他又一次失望了——他又想多了。竹架子里头也是空空如也。表面打磨得水溜光滑,连道刻痕也找不到。 难道秘密藏在箱子里?沈云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箱子上。 他弯起食指,用指节背去敲箱子。 哪知,“咚”的一下,箱子哗啦啦的,整个儿塌了。 偌大的一只九成新的红漆木箱好比是用细沙垒起来的,他这么轻轻的一敲,就化成了一滩粉末。 沈云当场石化,良久才回过神来。 箱子都碎成了灰,里头还能藏什么秘密? 沈云叹了一口气,将竹箫和竹架子都收进百宝囊里——好歹也是云松子前辈给的见面礼。再说,百宝囊够大,这两样又占不了多少地儿。所以,管它有用没用,先收起来罢。 不曾想,周边又是大变样。摆满武器的大铁架子、四个角落里的铜灯树,统统没有了。石室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最重要的是,石阶终于现出来了。 这是……我出了法阵! 也就是说,云松子前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送给到访者一把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竹箫,还有竹架子! 修士们的世界,真的很难懂。 沈云表示完全无法理解,抽身欲离去。 “啪”,北面的石壁上接连一样东西。 沈云好奇的走过去,捡起来一看,乐了。 是个青玉人偶。一尺来长,分明是小好多号的石头人。 感觉人偶的背后刻了不少字,他翻过去细看。 哦,是云松子前辈刻的。这些蝇头小字与古墓之中,石台上刻的那些字,字迹一样。 开头第一句写的是:天神宗云松子将此玉傀儡赠与五脉后人。 沈云看到这里,不由笑了——果然,云松子是用这个玉傀儡来判断到访者的身份。 心里再一次庆幸自己歪打正着,使出了金刚拳。 接下来,云松子简明扼要的介绍了玉傀儡的来由、用途与使用的法门。 这只玉傀儡是云松子从天神宗带出来的。它的用处可多了:对于金丹境以下的弟子们来说,它是最好的武术陪练;日常生活中,他是最忠心的仆从,且上得厨房,下得药田。洗衣、做饭、浇水、种药,样样精通。 而使用起来也是简单便利——先是认主。即,咬破指头,往玉傀儡的后脑勺滴一滴血。认了主之后,主人只要轻轻按一下玉傀儡的后脑勺,上面会打开一个纵条状的小口子。往其中塞入两块灵石,就能激活玉傀儡。不过,玉傀儡一天一夜得至少得消耗一块灵石,激活它时,最少得一次放入三块灵石。被激活的玉傀儡,变得与真人一般大小。想要它做什么,直接下令即可。而当灵石消耗殆尽时,它又会变回尺把长的人偶。下次再使用时,须重新认主。 好宝贝啊! 光是得了玉傀儡,便不虚此行。 沈云心满意足的将玉傀儡收进百宝囊里——这宝贝好是好,就是太耗灵石了些。在他没有找到稳定的灵石来源之前,只能收在百宝囊里。 环视石室,再无一物,他向北面的石壁抱拳道谢:“多谢前辈的恩赐。”说罢,转身踏上石阶,快步离去。 第三四九章 好弟弟 很快,沈云出了陪陵。 在他走出通道之后,不到十息,脚底的地面轻轻的上下震了两下。 “扑楞楞……”四周林子里的鸟儿纷纷飞走。 沈云见状,哪里还敢逗留?催动真气,施展“穿云步”,箭一般的冲下了山。 刚回到庄子里,馒头山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好比炸开了一道闷雷。沈云举目望去,如水的月光下,馒头山塌了半边,激起了连天的尘烟。 庄子里的狗狂吠。守夜的庄丁敲着锣大声疾呼:“山崩了!山崩了!馒头山崩了!” 不一会儿,整个庄子从沉睡中被惊醒。鸡飞狗跳之中,人们惊慌失措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沈云连忙跳窗进入睡房里,麻利的换衣服。 刚换好,在外间守夜的小厮隔着门,急声高呼:“沈公子?沈公子,您醒来没有?” 沈云快步走过去,推开门,拧眉问道:“外头吵吵闹闹的,出了什么事?” “回禀沈公子,是庄子旁边的馒头山突然塌掉半边。”小厮如实以对,“我们老爷刚才派人过来传话,担心是地龙翻身,请您移步,去前面的晒谷场里避一避。” 沈云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地龙翻身。陪陵之事必须烂在肚子里。而且,庄子底下有古墓,也空出那么大的一块来。天知道会不会受到波及,也发生塌陷事故。故而,他微微颌首:“知道了。前头带路。” “是。” 两人赶到晒谷场时,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看样子都是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沈云扫了一眼,就没看到几个穿戴齐整的。 庄子里的半夜,凉得很。冰冷的晚风吹过,大人都禁不住,抱着膀子,簌簌发抖。同样衣着单薄的孩子们更甚。又困又冷,他们缩在母亲或者哥哥姐姐的怀里,难受得哇哇大哭。 王管事远远的看到沈云过来了,连忙厉声喝斥道:“哭什么哭?要是冲撞了贵人,把你们都发卖了,也赔不起!”白天的时候,他看到老爷在这位沈公子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可见沈公子身份之高贵。贵人们有几个脾气好的?更何况,大半夜的,出了这档子天灾,只怕沈公子此刻心情已经坏透了。这些熊孩子扯着嗓子哭,不是拿自个儿送上门去,给沈公子出气吗? 孩子们被吓到了,噤若寒蝉。哭声立停。 王管事这才装出刚看到沈云的样子,陪着笑脸,一溜小跑的上来见礼:“沈公子,小的奉我们老爷之令,在那边备了茶水点心。” “你们老爷呢?”沈云没有在晒谷场里找到王坊主,闻言,特意问道。 “有间库房里头藏着火油,我们老爷放心不下,亲自带着人去那边察看了。吩咐小的好生伺候沈公子。”王管事答道。 “有劳前头带路。”沈云便不再多问。 王管事挥舞着胳膊,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喝斥人们让开。 本来就惶惶然的人们更是战战兢兢。 沈云看着心里难受极了——曾经,他也是跟这些人一样的存在。 可是,此行,他名义上是来做客的。哪有人上门作客,越殂代疱,去管主人家的奴仆?更何况还是一庄之管事。 好在总共也没几步路。前面现出两个精壮的庄丁。他们的身后摆着一张方桌,一把太师椅。如王管事所言,桌上摆着三碟绿豆糕。太师椅的脚根边,很是周到的搁着一个烧得通红的大炭盆。 “您请坐。”王管事哈着腰,伸手请道。 沈云没有客气,撩起前袍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了。 王管事亲自提起大茶壶,给沈云倒茶,不安的解释道:“慌里慌张的,只找到了一点中午做的绿豆糕……” 冒着热气。是热的。 “无妨。”沈云点了点头,端起茶来,小啜一口。 一道晚风吹过,沈云听到前面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十来岁女孩子的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两个孩子都打着赤脚,衣裳单薄。小男孩怯怯的盯着桌上的点心,口水长流。 当年,我也是这般依靠九姐呀。 沈云心中一酸,对王管事说道:“去把庄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们都叫拢来。我有话要吩咐他们。” 王管事愣了一下,连声应道:“是是。”当即叫上守卫在旁边的那两庄丁,往人群里去叫孩子们。 不一会儿,七个小萝卜头被领到了沈云面前。有男有女,高矮不齐。那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死死的勾着头,不敢乱看。小一些的那五个,全被桌上的三碟点心牢牢吸引住了,连先前的害怕也忘得精光。 王管事暗道:坏喽。 他作势要喝斥。 沈云已然出声。他吩咐两个精壮庄丁:“把火盆抬到孩子们面前去。别把他们冻坏了。” 王管事暗中松了一口气。事发突然,他根本就顾不过来。看到孩子们在冷风里冻得小脸发青,他也挺难受的。可是,规矩摆在那里。贵人没有发话,他哪里敢去招呼奴才秧子们的娃娃?这一庄子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那两名庄丁没有想到寒气这么重,贵人竟会把火盆让给孩子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王管事连忙用胳膊肘暗中撞了一下身边的那一个。 “是。”两名庄丁赶紧的抬了火盆,招呼孩子们围拢去烤火。 沈云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对王管事说道:“这些点心,也给他们端过去罢。” “是。”王管事感激的行了礼,“娃娃们不懂事,小的代他们谢沈公子赏。” 三碟绿豆糕,七个孩子分了。他们每个人恰好得了四块。这些绿豆糕是仿着仙都城里有名的“一口酥”做的,每一块都是小小的,恰好是成年人的一口。所以,四块真的没有多少。 孩子们蹲在火盆边,捧着绿豆糕,一味眼巴巴的看着,谁也没有动。 “怎么了,你们不喜欢吃?”沈云明白了,主动问道。 孩子们个个使劲的点头。 先前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孩子堆里年岁不算大,胆子却不小。他鼓起勇气,小声问道:“贵人,我能把绿豆糕分给姐姐吃吗?姐姐刚才也和我一样,饿得肚子咕噜叫。” 沈云闻言,眼里发热。在这个小男孩的年纪,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弟弟。 “去吧。”他飞快的端起茶碗,佯装喝茶,遮住了一双泪目。 第三五零章 青睐 小男孩咧嘴笑了,捧着四块小小的绿豆糕,飞也似的向人群里的小姑娘跑了过去:“姐姐……” 一双赤脚踩在地上,“叭叭”的响。 小女孩红着脸,迎出来,着急的一双手作蒲扇摆:“快回去烤火。地上冷。” 说话间,小男孩已经跑到近前:“姐姐,吃!可香哩。”固执的将左手里的两块绿豆糕举到他姐姐面前,右手则握着另外两块,收在胸前,“姐姐两块,我两块。” 小女孩推开来:“你自己吃,我不饿。”生怕弟弟离开太久,不能再回去火盆那边,嘴里一个劲的催促,“快回去,地上冷。” 沈云放下茶碗,冲王管事扬了扬下巴:“叫姐弟俩一道过来罢。” “是。”王管事感激的又躬身行了一礼,亲自过去将两个孩子领到沈云跟前来,“来,给贵人叩个头。“ 姐弟俩都是“扑腾”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梆”的叩了一个响头。态度可以用“虔诚”二字来形容。 沈云明白,两个小家伙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向自己表态谢意。 “起来罢。”他看了王管事一眼。 后者连忙上前将两人拉起来。 见两人拘谨得很,且身上都只穿着薄薄的单衣,沈云挥了挥手:“带们去那边烤火罢。” “是。” 围着火盆蹲在地上的孩子们相互挤了挤,又腾出一个空位来。不过,却没有人学小男孩的样子,去叫自己家哥哥姐姐们。 王管事安排好两个孩子后,又折了回来,垂手侍立在沈云身侧。 沈云刚刚有注意,两个孩子的眉眼里都有他的影子,此时,敏锐的发现他的态度比先前更加恭敬,心里有了猜测,问道:“刚才那个男娃娃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娃娃?” 王管事的眼睛亮了,激动的打了个哆嗦。难得小儿子入了贵人的眼,当老子的可不能拖娃娃的手腿。他尽量学着仙都城人里的样子回话:“回禀公子,他叫王兴旺,是小的的小犬子。” 小犬子?沈云愣了一下,才听明白——是小儿子的意思吧? 同时,也被王管事的敬业感动了,点头轻赞:“你的儿女都教养得很好。” 王管事的脸也红了,亢奋的搓着双手,笑得合不拢嘴:“贵人夸得好。” 正说着,王坊主领着三名庄丁,急匆匆的过来了:“沈公子,抱歉啊,招待不周。库房的墙上开了好几道一指多宽的长裂缝,房子摇摇晃晃的,要尽快扒掉才行。“ 他说的很隐晦,沈云却听明白了:“天亮后,我要回城去了。你呢?” 这是同意了。王坊主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随您一道回去吧。”当着沈云的面,他吩咐王管事,“天亮后,把那间前年盖的新库房扒掉。那房子到处都开了裂,你要喊几个手脚利落的,莫伤到人。” “是。” 大伙儿又在晒谷场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庄子里,还有三面的山都安生得很,没有再起变故。沈云一直端坐在太师椅里,表面上是闭目养神,实则是在练《洗玉诀》。 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的样子。王坊主说道:“应该太平无事了。”顿了顿,见沈云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这才吩咐王管事,“叫大伙儿都回去睡觉。进屋之前,先看仔细些,看屋子有没有开裂。” “是。”王管事带着两个庄丁招呼人去了。 沈云睁开眼睛,也站了起来。王坊主亲自打了火把,陪着他回房间。 走到半路,见四下里无人,王坊主小声禀报道:“主公,刚才,我仔细去察看过了,馒头山塌了一半,不是库房那边的缘故。据去馒头山查看的人回来禀报,那边确实是出了小地龙。” 沈云微微颌首,在心底里对云松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人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还能把一切掌控得如此之精准。高级阵法师,果然不同凡响! 天亮之后,沈云与王坊主用过早饭,坐着马车回城。 与来时不同的是,马车的后面多了一辆牛车——王管事亲自赶车,车上坐着他的长女次子。王坊主知道了晒谷场的情形后,大手一挥,将两个孩子一并带走。据他所知,主公身边压根就没有伺候的人手。难得这两个孩子脱颖而出,得了主公一句“教养得很好”。他准备先将人带到自己府里好生调教。等他们俩学会了规矩,就能去主公身边去当差了。 不过,在孩子们没有学会规矩之前,他没有向沈云透露半个字。故而沈云虽然看见了跟在后面的牛车,没有放在心上。一来,昨晚晒谷场上发生的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小插曲;二来,赶车的是王管事。当爹的带着一双儿女进城,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过问的?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从陪陵里得到的那把竹箫上面。 昨晚回到房间里后,沈云越想越觉得竹箫才是云松子最想送给造访者的,而玉傀儡不过是附赠品。于是,他又将竹箫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很快,他发现这根竹箫的尾端比首端要细一些,且打溜得也要光滑一点点。两者的差别不是很明显,只是他第二次入梦之后,五官比先前更加敏锐,细看之后,才发现首、尾两端的细微差别。 他试着用箫尾去戳跟前的小炕桌,想感受一下它的坚硬度。不想,松木做成的崭新小炕桌,在箫尾面前,竟跟嫩豆腐一般。他根本没用力,小炕桌的边角被戳了个对穿! 竹子哪有这么锋利! 沈云立刻来了精神。他把竹箫反过来,用首端一样的去戳桌面。 不要说戳穿,桌面上连个印子都不曾留下。 所以,他的猜测是对的。竹箫的材质可能没看上去那般寻常。因为据他所知,同样是草,模样也差不了多少,但前面加了一个字的“灵草”,就与凡俗之中的草,有着本质的差别。兴许这截竹子是“灵竹”呢。 不过,材质还不是重点。沈云高度怀疑,竹箫上另有乾坤。不然,为什么同样的材质,一个尾端,一个首端,却相差如此之大呢? 可惜,昨晚他没看出个名堂来。再者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好多动作。 心里痒痒的,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好立刻飞回家去。 第三五一章 青霜认主 回到家后,沈云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东厢房里间。 他先是试着用竹箫去扎地上的地砖。 “当”他没有用真气,单凭竹箫之锋利,将一块差不多有三寸厚的地砖刺了个对穿。 了不得!都快比得上匕首了。 心念一动,他从百宝囊里拿出匕首来,试着去划竹箫的表面。 这把匕首是他从石桥坊市买到的残品法器,真正当得上“削铁如泥”四个字。然而,它划过竹箫的表面,却连印子也没有留下一道,更不用说划痕! 也就是说,竹箫之坚硬,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沈云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又发现了竹箫的另一个优点。惊讶之余,他索性用匕首去斩竹箫的尾端。 “当”,火星子四射。 竹箫什么事也没有,仍然是印子都没一个。可是,匕首的锋刃上却崩出了一个大口子。 沈云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种情形,不由“滋”的抽气,后知后觉的肉疼起来——这把匕首,他花了六千两银子。并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比它更衬手的兵刃。 如今,后悔也没有用。这么大的一个口子,不用说,它废掉了。 肉疼过后,沈云索性破罐子破摔,拿着竹箫去刺匕首的中段。 “咔嚓!” 匕首应声断为两截。 再看竹箫。无伤无损,完全没事! 难道它是一件真正的法器?沈云如获至宝,激动的扔了手里的半截匕首,双手捧着竹箫,再一次的细细把玩。 见识了它的厉害,如今再看它,他是越看越满意: 比匕首更锋利,也更坚固,自然是最大的优点; 练习了《洗玉诀》之后,他越来越觉得匕首太短,不合手了。而竹箫通体长二尺八寸,恰好是短剑的长度,不长不短,很合他的心意。 沈云拿在手里挽了一个剑花。 剑芒冷冽,堪比青霜。 好宝贝!就是真正的宝剑,也不过如此! 沈云轻抚竹箫,有些惋惜的叹道:“可惜,就是重量轻了些。”刚才挽剑花的时候,感觉轻飘飘的,不是很衬手。 只是匕首已毁,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兵器。他又试着挽了个剑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比刚才要顺畅一些,心道:许是我没有用惯这般轻灵的兵器,所以不应适。 如此一想,对竹箫仅有的一点不满意,也烟销云散。 奇兵难得。江湖上杀人夺宝的事,不要太多。如此宝贝,要是将来不慎被他人夺了去,或者丢失了,都惯可惜的。心头一亮,沈云想到了“认主”。这是他在陪陵里新学到的一个法门。 认了主的法器,旁人应该夺不去了吧! 对,就让竹箫认主! 沈云当即依玉傀儡上刻着的法门,咬破右手中指,在竹箫上滴了一滴血。 鲜红的血珠子“嗖”的一下,钻进了竹箫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沈云心里对竹箫突然生出一股子亲切感来。感觉手里的竹箫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死物,倒象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是认主成功了的缘故吗?他好奇的再次挥动竹箫,又挽了个剑花。 还是觉得轻了些。 他唯有叹道:“竹箫啊竹箫,你要是能变得重一些,就好了。” 话音刚落,手头顿时一沉。 竹箫真的变重了几斤! 简直是太神奇了! 法器,绝对是法器。凡兵怎么可能有如此神通!沈云高兴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狂跳。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狂喜后,他又一次对着竹箫说道:“竹箫啊竹箫,再重一些。” 手感又重了两三斤。 沈云再次挽了个剑花。 还是轻了些。 “再重个五六斤的样子,就差不多了。”他笑得合不拢嘴。 不想,这一回,竹箫却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是没有加“竹箫”的称谓,还是它不知道“五六斤”到底有多重吗? 他挑眉又道:“竹箫啊竹箫,再重个五六斤。” 还是没有动静。 前一种猜测排除了。 沈云又道:“再重一些。” 手头立马一沉。 “哈哈哈……”他轻抚竹箫,笑出了声。看来他对法器的期望过高了。后者并不是神通广大,万事皆通晓。 接下来,他又叫竹箫变重了两回。最后一次,加重过了头。他尝试着叫竹箫变轻。结果,也成功了。 如此反复调试,六次之后,终于将竹箫的重量调到了他心仪的状态。 沈云兴冲冲的拿着它舞了一路入门剑法。 应该是认了主的缘故,他感觉到了“心灵相通”。这是之前的如意刀和匕首,都不曾有过的体验。 所以,他决定给竹箫取一个名字。 叫什么名儿好呢?心思转了几转,某个取名废对手中的竹箫说道:“你以后就叫‘青霜’。”没有别的意思,全是因为他手执竹箫,随手一挥,便会洒下一片青霜。 “青霜!青霜!”他对着竹箫连唤两声,心中的亲切之感更甚。 “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沈云笑眯了眼。 所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心念一动,他愕然的看到,竹箫的首端闪过一道青光。紧接着,那里现出“青霜”二字。 更神奇的是,这俩字与他的字迹一模无二样,就象是他亲手题上去的一般。 沈云大开眼界,同时,在心底再一次感叹:修士的世界,真的太神奇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他好生向往。忍不住紧紧握住青霜,对自己说道:“沈云,努力,再努力!你一定要堪破道,弄明白什么是道。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入先天境,见识到真正的修士世界。” 青霜在手,如虎添翼。他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信心。坚信终有一日,自己能脱凡超俗,成就仙路。 在鸿云武馆学艺三年,沈云知道有一门“音攻”的武学。可惜的是,此学只在武院里开了讲座。故而,他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其详。 沈云手抚青霜,心道:青霜是不是就是一件“音攻”的法器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拿青霜当剑使,就是暴殄天物了。 巧得很,在虎跃堂藏书阁二楼的小书库里,有一本乐谱。沈云一直沉心习武,对器乐之道一无所知。他完全看不懂那本乐谱,自然不知好与歹。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学会如何把青霜吹响才是。 上哪里去学呢?沈云心思一转,主意涌上心头——戏班子里就有箫师。上戏园学去! 第三五二章 认可 午饭前,齐伯进来汇报了第二批私勇日常巡逻的安排计划。 经过与李坊主等人的交涉,大家都比较认可按批次轮班巡逻,即,一天分成昼、夜两个大班次。每个班次都是六个时辰;三天一轮换。 沈云没有想到两拔人马竟然如此生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遂问道:“为什么要分第一批和第二批?” 齐伯面现难色:“他们嫌我们第二批拳脚功夫不好,说我们连三脚猫的工夫都没有。又个个目不识丁。怕我们拖累他们。” 事实上,这些只是托辞而已。最主要的原因是,第一批的成员有一半是第二批昔日的主人们。在他们的心里,第二批的私勇都是天生反骨,背叛了他们。只是碍于沈云在上头压着,他们不敢发作而已。所以,这些老爷少爷们只能把对第二批私勇的厌弃深深的埋在心底。 先前修建阵桩的经历给了第一批成员们很大的启发。昨天,李坊主和吴坊主连袂去陈家旧宅,与齐伯、老罗碰了个头。他们直言道:“要是天天一起巡逻,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我等心里头不痛快,你们也舒服不起来。长此以往,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按私阵桩的前例,继续分开。” 而齐伯和老罗这些天也察觉到了第二批私勇面对昔日主子们的种种尴尬,也有此意。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以上的共识。 齐伯见沈云没有说话,接着说道:“这样分成两派,确实不好。我和老罗想的是,先领着我们这边的人把功夫练出来,巡逻也做得好好的。到时,大伙儿心里有了底气,而他们第一批也不得不服气,心里头不敢再看轻我们这边。这样的话,再把两拔人马混到一起来。“ “行,就按你们说的先试行一段时间。”沈云叹了一口气。之前,是他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且先看看再说吧。好在洪天宝只是招了贼,而非什么厉害的黑手,时间一下子充足了起来。他也不用太着急。 “我和老罗商量过了,以后,旧宅那边的吃穿住行,还有上传下达之类跑腿的事儿,都由我当总管;象巡逻、练拳这样些事,都归老罗领着。”齐伯笑道,“你看这样中不中?“ 之前,对于他们俩在私勇里的差事,沈云也隐隐有类似的分派。只是没有挑明而已。闻言,他没有意见,爽利的点头:“如此甚好。” 齐伯欢喜的搓着双手,接着汇报他们俩是如何将巡逻任务分派下去的。 很简单,他们俩对先前修建阵桩的操作方式很满意,是以,就依着那时的安排,将三条街分成十七块,每一块由三个小队包圆。 至于是每个小队每次负责一天,三天一轮换,还是每个小队每次负责一个时辰,一天两轮换,交给营主和小队长们去商议,一天之后,答复。 营主和小队长们的热忱非常高。不到半天,六名营主一起过来汇报。他们拿出来了更加详细的巡逻方案。 该方案的大方向还是依着齐伯和老罗的要求,即,分成十七块,每一块由三个小队包圆。 不同的是,他们不是每个小队三天一轮换,或者一天两轮换,而是打破小队,把具体的时间点确定到每一个队员身上。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大伙儿都是长工,天天都要出工做活。好在他们每天要做的差事都差不多,时间大致能固定下来。所以,不可能常年累月的用一整天,或者半天的时间去巡逻,但是,一天之中抽半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万一那天差事多,抽不出时间来,他们可以向自己的小队长请假,由三位小队长彼此协调,另外派队员顶替——三个小队,通常是十五个人,最多的也有十九人。每半个时辰只按排五个人,另外至少还有十人待命。再怎么忙,也总会有人抽得出半个时辰,来顶替。 齐伯和老罗要求的是,每天轮到他们第二批巡逻时,三条街十七块,时时都有足够的人手巡逻。是以,他们细细审查过巡逻方案,见找不出漏洞,便应充了。 “这样安排,确实是琐碎得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齐伯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双手奉上,“这便是巡逻的章程。请您过目。” 沈云接过来,厚实的小本子仔细的用白棉线订得整整齐齐。白色的封皮上写着“巡逻章程”四个清秀的墨字。 他讶然抬头看向齐伯。这样的字,可不是齐伯和老罗能写出来的。他很好奇,他们俩是怎么从第二批私勇里找出这位代笔的优秀人选? 齐伯意会,笑道:“章程是大伙儿一起商定的,最后能用小本子写出来,全是刘娘子的功劳。”象是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补充道,“对了,还有一桩事。我和老罗肚子里这两点墨水,教大伙儿识字,越来越不够用。刘娘子是个识文断字的,写出来的这个巡逻章程,在营主和小队长们面前一念,没谁不明白的。另外,难得她的性子也爽利得很,不管是先前修阵桩,还是和大家一起练拳,都勤快得很,在大伙儿面前,也没有半点架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我和老罗愿意联合担保她,请她教大伙儿识字。您看中不中?“ 沈云总共才见了刘玉娥几面?对她知之不多。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一目十行的翻看小本子。 他的读书速度早就历练出来了。不多时,二十一页的小本子翻看完毕,并且一字一句都牢记心头。 在他看来,刘玉娥的字写得还不错,至于写文章……她应该没有专门学过写文章。小本子里头全是大白话,根本就是怎么说,就怎么记下来,通篇没有谋篇断句这个概念。 难得大伙儿都推崇她……沈云心思一动,将小册子还给齐伯:“不能叫她一个女子白忙活。这样吧,我做主,刘娘子以后就是给第二批私勇请的识字先生。每个月她的例钱多二两银子,算是给大伙儿交学钱。” 他觉得,以刘玉娥的家世,多几两银子,没有什么意义,眼下,她更需要的应该是这种认可。 第三五三章 一切都按规矩来 前街。 王坊主回到家中,亲自安顿好王兴旺姐弟两个后,立刻将长子王伯安叫进书房。 父子俩关起门,说了一刻多钟的话后,书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王伯安自内出来,满脸喜色的伸手招呼立在门廊下的小厮:“去泡壶好茶来,老爷渴了。” “是。” 小厮刚走开,门房进来通禀:“李坊主和吴坊主两位大人到访。” “快请。”王伯安说完,提起袍角,快步进屋,“父亲,他们俩肯定是为了巡逻一事而来。” 王坊主原来也是支持李坊主和吴坊主的,然而,现在他的心思变了。遂将长子唤到跟前,耳语一番,末了,郑重的叮嘱道:“切记,不可擅记行事。” “是。”长子领令。 不多时,李坊主与吴坊主连袂而来。 老规矩,王伯安与他们二位见礼之后,径直去了外间的门廊守着。 屋里,主宾双方落座后,李坊主开门见山的说起巡逻的章程。 王坊主一直是洗耳恭听,时不时的点头应和。 李坊主说完,问道:“老王,你还有没有不同的看法?” 王坊主摆手笑道:“你们想出来的章程很好啊,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既是如此,选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禀报与主公听,如何?”一旁,吴坊主问道。 李坊主也看向王坊主,等他表态。 哪知,后者突然脸色大变,抱着肚子,歪在椅子里,“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王伯安在门外,听到呼痛声,连忙进来。 “抱歉得很,家父昨天在庄子里,多吃了几口腌冬笋,肠胃不适。两位世叔请宽坐片刻,小侄扶家父去里头更衣。”他匆匆解释完,不等李坊主与吴坊主回应,扶着疼得连腰都站不直的王坊主,往里间去了。 这么巧?李坊主与吴坊主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等了半刻钟,他们俩仍不见王坊主出来,有些坐不住了。李坊主清咳一声,欲起身。这时,王伯安神色凝重,步履匆匆的出来了。他先是来到两人跟前抱拳道歉:“两位世叔,今儿真对不住。家父眼下不方便出来会客,怠慢两位世叔了。” 拉肚子不是件雅观的事。他怎不能跟两位坊主说,他爹在里头拉得提不起裤子来,二位请回吧。 李坊主他们闻言知雅意,相对一视,齐齐起身。 “巡逻之事拖不得,要尽快报与主公听才好。你也听到了,刚才你父亲并没有反对之意。”李坊主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个现在就去主公府上汇报。你父亲身体不爽利,就留在家里,好心休息。” “是。”王伯安将两人送到大门口,不等他们俩走远,已急吼吼的吩咐门房里的一个小厮去请郎中,“快!马上请来。” 李坊主与吴坊主听得分明,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 很快,他们俩去了沈云那里。 仍然是李坊主汇报,吴坊主作陪。 他们的时间都很宽裕,所以,相比于第二批私勇的巡逻安排,他们的明显要简练得多:三个营各自负责一条街;每一次六个时辰;各营每次派出两个小队出来巡逻;五天一轮换。 李坊主说完,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双手奉上:“这是我等拟出来的巡逻轮值表,请主公过目。” 沈云接了过去,打开细看。 李坊主与吴坊主的脸上都现出得色。 之前,他们收到消息,那些奴才们听说他们排了轮值表,竟然闹哄哄的也要搞一个出来。 那是群什么东西,他们心里还没点数吗?真当轮值表也是只要搬个石墩,围着一块空地转一圈,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是得精心规划、运筹,然后,咬文嚼字,一笔一划的写出来的。 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玩意们,也敢说要写轮值表!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看好戏。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家伙们竟然连脸都不要了,把刘玉娥这个臭丫头推出来。 刘家确定让刘玉娥坐产招夫后,便在家里养了一名女先生,专门教她。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 听说,臭丫头跟女先生学了整整三年,最后,女先生跟刘老爷说没什么可教的了,自个儿辞馆而去。所以,以刘玉娥之能,轮值表应该写得出来。 得,好戏看不成了。他们恼怒之余,将刘老爷给埋怨上了,准备开会时,好好的怼一怼他。还有人甚至扬言要给刘家的赘婿何小宝撑腰——赘婿也是夫,也要振夫纲! 刘老爷那边应该也是收到风声了,也光棍得很。开会的时候,刘家派了管家过来请假,说是刘老爷“偶感风寒,不能赴会”,而何小宝则是旧疾未愈,也来不了。 大伙儿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刘老爷此举的用意?老梆子这是死心塌地的要扶女儿立起来啊!只苦了何小宝。先前,刘玉娥一通过考验,加入了私勇,何小宝就病了。从此,一直没有在人前露过面。每次开会,都是“旧疾未愈”。 可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再者何小宝的赘婿身份,是在仙府录了册的。他们都是外人,与何小宝无亲无故的,不好置喙。最多就是将来何家收到消息,来请街坊们评评理时,他们帮着说几句公道话而已。 就这样让刘家父女两个败坏三条街的风气吗?李坊主和吴坊主都表示:刘家父女想得美! 在沈云翻看小册子时,李坊主试着说道:“主公,前街的刘老爷病了,已经接连着好几次缺席小队长会议。他们那一队,是否另外换一个小队长?比如说,换他家的姑爷何小宝。” 沈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道唯唯喏喏的年轻身影。可是,他故作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样子,抬起头来,眉尖轻皱:“何小宝?” “何小宝是个好后生,去年进的功名。我瞧着他那资质,过两年考中级武者,是板上钉钉的事。”吴坊主在一旁敲边鼓。 “他多大了?怎么去年才通过初级武者试?”沈云问道。 “哦,他不是我们坊里的人。刘老爷把人又藏得紧,所以,具体的年岁,要问过王坊主才能得知。”李坊主笑了笑,“小伙子开蒙晚,到了刘家后才正式拜了师父学武。资质肯定是不错的,才学了半年,就进了功名。我们大伙儿都挺看好他的。刘家这是捡到了宝。” 沈云面上不显,心里冷笑连连——捡到宝?我看招了一只白眼狼,才是真。 吴坊主误以为他是犹豫不决,赶紧附和:“主公,人才难得啊。” 沈云放下小册子:“你们先按这份轮值表巡逻一段时间。如果没问题,以后也这么着。”看了两人一眼,又道,“至于刘老爷的小队长职位,先前不是订了规矩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切都按规矩来。” 第三五四章 传开 “是。”李坊主与吴坊主听着,心惊肉跳,随即告辞离开。 一直出了街口,吴坊主四下里看看,压低声音问道:“李兄,你不觉得主公对老刘家未免太纵着点了吗?一个绝户头,至于吗?” 本来,三十户人家,每家一个小队长,挺公平的。 不曾想,刘玉娥不要脸,跑出来大闹,最后还当上女营的营主,兼小队长。 如此一来,老刘家竟然得了两个小队长的名额。 大家伙都是有儿有孙的,如今,却被一个绝户头欺了去,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所以,他们俩商量出了这么一个法子,一来是想让主公看清刘家父女的真面目,从而厌弃了他们俩;二来,他们早就看出来了,何小宝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把他扶起来了,刘家父女不有苦头吃,算他们眼瞎。 他们算计得好好的,却偏偏没有算到主公竟然会偏袒刘家父女到这一境! 主公到底看上了老刘家哪一点? 论家资,老刘家在这三条街里只能算中等; 论人口与人脉,老刘家根本就是个绝户头。他家大丫头是远嫁,更是指望不上; 论能力……吴坊主不由想到报到的那一天,刘玉娥抱着青石墩快跑时,主公眼里不加掩饰的惊艳。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张嘴结舌:“不会吧?主公好这一口?” 啊呀呀,这口味,也太重了! 李坊主听明白了,“呸”道:“胡说什么呢?主公才多大?”心里却飞快的盘算着:天生神力,又身量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吧? 两人自以为窥得了主公的一个重大秘密,无心再聊,急匆匆的抱拳道别,各回各家,悄悄的张罗起来。 再说沈云。 他见李坊主与吴坊主离开时,神色异样,于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等他们俩离开东厢房后,他回到里间,从百宝囊里拿出阵珠监视两人的行踪。 结果,他看到了吴坊主在街口说他“好这一口”。 禁不住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与他们俩的对话,他心里纳闷极了——到底是指哪一口啊? 接下来,两人分了道。他捏了道剑诀,划过阵珠的正中间。于是,阵珠的图案一分为二。左边的那半球,显示的是李坊主的行踪;右边的那一半,则是显示吴坊主的。 看到两人回到家里,连茶也顾不得喝上一口,便叫了长子过来议事。好象是商量好了的一般,两人都是叫他们的长子悄悄的去外头物色一两个年轻姑娘,要“天生神力、身量苗条、面容姣好”,最好是二八年华。至于婚否,不限。 不限你们的大头鬼!沈云气得双手直发抖,险些当场砸掉了手里的阵珠。 什么玩意!亏老子先前还看好你们,尤其是姓李的。原来老子在你们的心里,就是这号人!你们对得住我的重用与信任吗? 沈云呼呼的出着粗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回想了与刘玉娥的几次见面,心里甭提有多冤枉了。这些家伙哪只眼睛看到他看上刘玉娥了? 套用姓李的一句话——他今年才多大! 该死的!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罢了,不与这起子东西一般见识。等扶起了足够的人手,把他们统统换掉就是。沈云很快做出了决定。 另一方面,齐伯去女营找到刘玉娥:“刘营主,我家主人吩咐,往后请你给大伙儿当先生,教大伙儿认字。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给您再涨二两银子,当做大伙儿的学钱。” 刘玉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主公真的让我当先生?” 之前,齐伯和老罗都跟她隐约提过一两句。当时,她以为两人是说的玩笑话,全没放在心上。因为打她记事起,就被告知男尊女卑。她家如果不是没有儿子顶门立户,哪里会由她坐产招夫?即便是这样,她爹明明知道她天生神力,是个练武的好胚子,也只肯给她请一个女先生,都她写字记账。而她成亲的第三天,她爹就花重金给他的女婿请了武学师傅回来开蒙。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连一眼都不能看。 所以,在贴身侍女告诉她,主公招私勇时,她义无反顾的冲出了家门。 没有想的是,主公本来就有建立女营的打算。而她凭着自己的天生神力,成功的当上了女营的营主兼小队长。 我何德何能,得主公如此器重? 刘玉娥诚惶诚恐,乘主公不在家,登门拜访了罗阿花。她是诚心结交,所以,很快就与罗阿花,还有齐伯他们混熟了。 通过她们,她才知道,主公是南边人。而在他们南边,如今越来越不看中武学资质。据主公亲口所说,很多没有资质的女子也在武馆学武。 这样的见闻,叫她大开眼界,同时,更加坚定的追随主公。 现在,主公竟然请她当先生,还给她每个月涨二两银子! 天知道,她现在手头有多缺银子——她通过考验后,她爹终于做出了让步。准许她去当私勇,但是,必须搬出家去。从此,一切开销自理,不准用家里的一个子儿。 本来她爹是打算叫她只穿着身上的衣服搬出去的。是她娘好说歹说,眼泪也流了一大缸,这才准她打包了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个铺盖卷儿。 但是,银钱,还是没有分文不准带走。 她,堂堂的刘家二小姐,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不得不去找齐伯预支私勇的粮饷。 还有,主公真的不是寻常人呢。不但没有丝毫轻视女子的意思,而且还敢叫她一个没有功名的深闺女子去给男子们当先生。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碰到了真正也把女子当人看的主公。 刘玉娥,加油! 还有,主公,绝对值得追随。所以,以后,认准了主公,唯主公马首是瞻! 刘玉娥成了第二批私勇的先生的消息,象风一样,传遍了三条街。象是往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浇了一瓢冷水,三条街都炸锅了。 ,一大波家主气愤不过,相约一道去拍刘家的门——刘玉娥要是资质过人,早早的进了功名,如今打遍三条街没敌手,他们也就认了。可她不是!一个没有习武资质的蠢妇,不应该安安生生的呆在内院,相夫教子,了此一生吗?抛头露面的跑出来当私勇,也就罢了,现在还变本加厉,要当先生。自己有多大能耐,真没点数吗?你们老刘家还要脸不要脸?最重要的是,刘玉娥此举不知道会带坏多少温顺乖巧的女子。是可忍,孰不能忍也! 第三五五章 离心 一队人浩浩荡荡,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珠。 很快,刘玉娥也收到了消息。 “这可怎么是好,娘子?”她的四个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虽然拿回了身契,但一直没有改称呼,仍以“娘子”相称。只是不再自称“奴婢”。 “可恶!”刘玉娥气得柳眉倒竖,右手呼的抬起来,往跟前的小炕桌上拍下去。然而,落到半路,生生的又停住了。 七成新的小炕桌是她们从专门卖旧货的市集里淘回来的。花了整整十个大钱,恰好是她们五个的一顿早饭钱。可不能这般糟蹋掉了。 侍女们见状,个个心疼得直掉眼泪。想着从前在家里,娘子穿金戴银,养尊处优,何曾在意玩这些俗物?不是说大话,百把两银子的茶碗,娘子说砸了不砸了,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如今,竟然连张十个大钱的旧炕桌也舍不得。 “呜呜呜……”春雨哭着“扑腾”跪倒在地上,“娘子,都是春雨的错。春雨不该引诱娘子。娘子,你绑了春雨,回家跟老爷认错服个软吧。老爷那么疼您,肯定也盼着您回去,好一家团圆呢。” 最初,就是她将招募私勇的事告诉娘子的。娘子信任她,让她借着买针头线脑、零嘴儿的机会,常在外头行走,打探消息。可是,她却生了私心,为了脱籍,唆使着娘子去报私勇。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疼爱娘子的老爷这回大动肝火,铁了心要将娘子扫地出门;而温顺的娘子也跟换了个人似的,真的带着几件衣服,拎着铺盖卷就搬出来了。 她可以向天帝老爷发誓,她真的只是想脱籍而已。 她不是刘家的家生子,五岁的时候,被亲娘卖给了人贩子,然后再被刘家买到了。因为是死契,她连自赎自身都不可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脱藉的好机会,是问,她怎么可能不死死抓住?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外面的日子是如此的艰难——身边不再有小丫头听使唤了,自己要是不动手,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吃的用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啊。自从她七岁那年被娘子选中,进了娘子的院子后,就不曾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了。 还有,以前她老觉得姑爷粗卑,配不上娘子。现在,见多了那些臭哄哄,吃饭叭唧叭唧响,跟猪一样的糙汉子们,她发现姑爷其实也很不错。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令她头疼的是,练拳练拳!每天为几口吃食操劳,累得跟只狗一些,还要练拳。早上练,晚上练。这才多久,她都快跟外面的那些粗卑汉子一样了!没看到养得跟一把水葱似的十指都长茧了么? 简直是恶梦! 啊呀呀,总之,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大的破院子里呆了。 她要回刘家,哪怕被老爷降罪,当粗使丫头,也行。反正以娘子对她的看重,到时,只要她找到机会,跟娘子哭上一哭,又能调回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刘玉娥坐在炕沿边上,整个儿石化了。 另外三名侍女神色各异,不敢吱声。 春雨心中“咯咚”作响,心道:怎么?难道我刚才哪里说错了?还是娘子和她们三个都被我感动了? 与娘子相处数年,直觉告诉她,好象是前一种情况。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跪伏在地上,掩饰掉心中的惶恐。 深吸一口气,刘玉娥将目光从春雨身上挪开,抬眼环视另外三人:“你们,也和春雨一样的想法吗?” “扑腾”,秋月也跪了下来:“娘子,我听说,老爷病了。老爷与您是嫡亲的俩父女。父女间哪有隔夜仇?您回去看看老爷吧。” 她是刘家的家生子。她娘是太太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在她跟着娘子出来的第二天,她娘就偷偷的找过她。这些话都是她娘教给她的,叫她看着娘子撑不下去了,心里犯悔时,找个机会,好好劝一劝娘子。等把娘子劝回去了,她娘再到太太面前给她表功。以太太的性子,肯定少不了她们一家子的好处。 她一直隐忍着,等待时机。今天就是个好机会。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被春雨这个贱蹄子抢了先。 好可恼! 闻言,刘玉娥不置可否,垂眸问道:“夏荷,冬雪,你们俩呢?是什么想法?” 夏荷飞快的瞥了一眼她,试探着说道:“娘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多苦?要是老爷太太知道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女营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她也是家生子,家境虽然比不得秋月家,但也是吃喝不愁的。什么时候象现在这般,顿顿是咸菜稀粥杂面馒头,偶尔吃顿小葱伴豆腐都是打牙祭了? 她本是想跟着娘子在外头闯一副家业出来,好回去打后娘的脸。可是,她真的是熬不下去了。罢了,看来她不是这块料,还是回府里头去吧。大不了被后娘笑话几天。 刘玉娥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站着的冬雪身上。 后者涨得满脸通红,绞着双手说道:“我,我听娘子的。” 谁不知道外头苦,府里头的日子舒坦?可是,她不敢回去。 她爹和哥哥这回也都出来了,当上了私勇。如今一家四口,就她还娘还在府里头做事。而且爹和哥哥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立功,争取早日给娘也脱藉,把娘接出来。她要是再怂恿着娘子回府里头去,那不是给爹和哥哥添乱吗?他们知道了会打死她的。不过,要是娘子自个儿非要回去,她身为一等大丫环,自然只能跟着回去。那时爹和哥哥也不好怪她。 刘玉娥望着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四名贴身大丫环,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身藉都发还了,她们早就不是她的贴身大丫环。所以,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她也会在近几天里,寻个机会,跟她们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只是,现在看来,她是太自以为是了。 吐出一口浊气,她起身,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三人扶起来,轻声说道:“你们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我是不会回去的。” “娘子!”四人齐齐惊呼。 刘玉娥展颜笑道:“你们早已不再是我的贴身大丫环。所以,没有必要陪着我在这里吃苦。作为你们的营主兼小队长,如果你们执意要离开,我可以帮你们向齐伯打听,需要些什么手续。” 第三五六章 名声 那些家主最终没有打到刘府去。半道上,他们被闻讯赶来的李坊主和吴坊主拦住,拉到李坊主家里开会去了。 李坊主屏退下人,拧眉叹道:“你们今天太冲动了。” “刘玉娥伤风败俗……”一名家主很不认同,梗着脖子怒道。 吴坊主恰好坐在他身边,连忙将人拉住,打断道:“别胡说。这话要是传到主公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与主公有什么干系?众人微怔。旋即,意会过来,一个个的脸上精彩纷呈: “难怪!” “怎么会这样!” “哎呀,险些酿成大祸。” “幸亏两位坊主大人及时把我等拦住。” “可怜喽,他们家的姑爷。多么老实的一个后生。” 也有人恨得咬牙切齿:“老刘家,太不要脸!”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都说一粒老鼠屎打烂一锅汤。绝不能叫老刘家坏了我们这三条街的名声。” 更是有人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向李、吴二位坊主抱拳请命:“两位坊主大人明鉴,万万不可纵容这等败类。” 闻言,其他的家主齐刷刷的闭了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二人。 李坊主叹了一口气:“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吴坊主也是愁眉苦脸:“诸位目光如炬,应该看出来了,主公年少有为,素有主见……唉!” “此事与主公何干?要怪只能怪刘玉娥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有人嗡声反驳道。 “就是就是。象这等荡妇在我们老家那是要被夫家沉塘的。” “哎呀,人家招的是上门女婿。夫家管不着。” “怎么就管不着了?自古以来,夫字出头就是天!上门女婿就不是夫了?笑话!” 屋子里立刻跟炸开了锅一般。 李坊主握拳,连连清咳。 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何家要如何,说一千,道一万,全是人家的家务事。我等外人不好越殂代疱。”李坊主一脸的无可奈何。 “哼,我只知道‘路不平,众人踩’。”底下马上就有人反驳。 李坊主愣了一下,旋即,从善如流的连连点头:“对极,是我迂腐。那么,乘着今儿人还算齐,大家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行事?” “把刘家赶出去!” “赶刘家走?我呀,嫌脏了手。” “就是,这种事,何需我等亲自动手?能够出来倒插门的,家里的儿子肯定多得是。何家之人只要稍微有点儿血性,就容不下这个荡妇。到时何家兄弟一齐打上门来,老刘家这种绝户头哪里扛得住?” “哎呀,此计甚妙!”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敲定了行动方案。散会手,十几人摩拳擦掌,各自行事。 而刘老爷一直对外称病,闭门不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丁叔奉命盯着三条街的动静。 晚上的时候,他收到了风声,惊得两个眼皮直跳,连忙向沈云报告。 此时,沈云已经过了那股气性,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吩咐道:“丁叔,你去叫老罗过来。” “是。” 半刻多钟之后,老罗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陈家旧宅那边完工了。他正和齐叔一起商量着,如何分配前院的屋子。听丁叔说沈爷有急事找他,便一路跑了回来。 沈云问道:“老罗,我听说阿花姐跟刘娘子交情不错。是真的吗?” 老罗点头:“刘娘子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我家囡囡是被她收服了。” “我这里有一桩事,你叫罗婶告诉阿花姐,让她透给刘娘子。”沈云简要的说出李坊主他们的密谋,末了,又道,“说起来,是刘娘子的私事。该怎么处理,只能由她自己抉择。我等外人都不好过问。我的原则有两条,一是,不能波及私勇;二是,私勇里的人,不是好欺负的。你担着第二批私勇的教导,这件事,你要上心。但是,到底是男女有别,你不能太显出来,免得落人口舌。” 老罗听完,被震得一愣一愣的,以至于忘了生气。半晌,他回过神来,憋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暴起了轻筋,怒道:“他们敢!全是白眼狼!” 沈爷对他们是掏心窝子的好啊。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沈爷的? 一双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他呼的站了起来:“沈爷,不能由着他们往您身上泼污水。” 沈云冷笑:“他们可没说我的半个不字。把错处全推到了刘老爷和刘娘子父女两个身上。再者,他们行事老道。我这边也抓不到他们暗地里使坏的证据。能拿他们怎么着?” 真要感谢这些人。叫他好好的领教了人心之险恶。 哼哼,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明着是对付老刘家,实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啊。真以为小五行阵成了,就可以过河拆桥了么? 老罗又愣住了。是啊,暗地里使坏的是十几个家主,难不成沈爷还能把他们都给杀了,或者全赶出去?叫沈爷舍了这三条街,搬走也不行。因为还有十来户人家没有掺和进来。再说,沈爷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要搬出去! 想了想,好象也只有沈爷刚才说的法子最好。 也就是说,这个暗亏,沈爷吃定了。 “沈爷,他们太坏了!” 沈云笑了:“呵呵。只是背地里小打小闹,无关紧要。就是金子也是要炼过之后,才会变成赤金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不算失控。更何况,也是他想得太简单,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老罗闻言,不再多说。好吧,多说也无益。他还是按沈爷的吩咐快快行事吧。这些的话,刘娘子那边也能多一些应对的时间。 当晚,阿花姐借着还菜谱,将消息透给了刘玉娥。 “啊?”后者失神的跌坐在炕沿边上,珠泪涟涟,“怎么会这样?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们,他们为什么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身为内院女子,名声比性命还紧要。他们如此诋毁她的名声,唆使何家人打上门来闹事,可不就是逼着她去死吗? 阿花姐无比同情的挨着她坐下来,安慰道:“别胡说。好端端的,什么死不死的。” 来之前,她特意去请教过齐妈。后者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要多,肯定能拿出好主意来。 结果齐妈说,刘娘子这样子,八成是看不上何小宝。而何小宝是倒插门的,比不得娶媳妇。依她之见,刘娘子反正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休夫。只要休掉了何小宝,何家算个屁! 当然,此事的关键在于,刘娘子想不想休夫。 想到这里,阿花姐心一横,试着问道:“玉娥姐,你从家里搬出来,是与何公子吵架了吗?” “没有。”刘玉娥擦掉眼泪,恨声说道,“他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牲。我怎么会跟一只畜牲吵架?” 第三五七章 竹林血案 本来,与何小宝之间的矛盾,刘玉娥是准备烂在肚子里,不肯道与旁人听的。哪怕她与阿花姐再怎么投契。 但与阿花姐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看得出来,阿花姐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专门打探别人私隐之人。更何况,阿花姐还是一个未婚女子。 可偏偏阿花姐红着脸问了。 那么,必定是事出有因。或者说,是别人叫阿花姐过来告诫她。 那人会是谁呢? 刘玉娥首先想的是老罗和齐伯。 他们肯定是听到了那些不堪的流言,恼怒她连累了主公。所以,通过阿花姐的嘴,过来告诫她,要尽快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要怎样阻止呢?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她就此放弃,不当这个营主兼小队长,甚至连私勇也不当,老老实实的回家去,继续缩在内院里,安安分分的做刘娘子——她是刘老爷调教出来的承嗣女,是问,怎么可能看不出外面那些人唆使何家来闹事的真正目的? 可是,她不心甘啊。 好不容易,她才得了这个机会,冲出内院。 再者,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离不开主公暗中的支持。她若是这样缩回去了,长了那些人的志气,与背叛主公有何区别? 所以,在这个关节眼上,她绝不能退缩。 按理说,这是她的私事。她不应当将齐伯与老罗拉扯进来的。谁叫她眼下一无寸银伴身,二无立锥之地呢。 没有犹豫,她决定豁着这张脸不要了,一五一十的向阿花姐倒出与何小宝之间的恩怨。 她打听过了,齐妈不曾给齐伯生过一儿半女,可是齐伯一直对齐妈敬重有加,哪怕现在发达了,也仍然是不离不弃。老两口的感情好得很,私底下连脸都未红过一次。 由此她能看得出来,齐伯是个厚道、重感情的好人。 再加上,主公也从未有看轻女子之意。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想来齐伯知晓了她的苦处,不会再用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少年夫妻老来伴”之类的话语,劝她忍气吞声的回家去吧。 只要齐伯不赶她走,允许她在女营里落脚,没脸就没脸吧。 刘玉娥定下心来,慢慢的说起往事:“何小宝是贱民,他家是我外祖家的佃户。他小时候被测出过中上资质。只因家里穷,兄弟又多,没钱去武馆开蒙,所以才生生的耽误了。而我爹这边一直想招一个有武学资质的上门女婿顶门户。前年,我外祖父七十大寿。我们一家去祝寿。我爹偶尔听说了他的事,很是动心,与外祖合力,用最快的速度订下了他。” “我知道后,在侍女们的掩护下,偷偷的跑去看他。哪知,半道上经过一个竹林时,竟让我撞破他与人私会。我本不认识他,是听到那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捂着自己的小腹,点名道姓的大声质问了一句‘何小宝,我肚里的娃儿是你的,不是你弟弟的,你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刘玉娥苦笑连连:“我听到这句,好比遭了雷劈,当场就歪在路边的草丛里,象丢了半条命一般。也幸亏如此,所以,那对狗男女才没有发觉我。让我听了个全乎。” 那姑娘的嘴巴伶俐得很,一边哭,一边说。很快,刘玉娥便听明白了:原来,那姑娘叫花儿。何小宝与她是青梅竹马。他们虽然没有订亲,但是两家人都是有了默契,等这一年的秋收过后,就要给他们成亲的。听说刘老爷要招一个有武学资质的上门女婿,何家动了心思,跑去与未来亲家商议:换小儿子娶花儿,而何小宝去给刘老爷当上门女婿。这样的话,他们两家还是亲香的亲家。以后何家发达了,绝不少了亲家的好处。 双方一拍即合,就这么换了新郎人选。知道花儿对何小宝死心塌地,担心她坏了事,花儿的父母将女儿打发到长姐家走亲戚。想着等花儿回来,何小宝已经当上了刘家的上门女婿,板上钉钉,再也兴不起什么浪来。 可惜,两家长辈没有料到的是,何小宝与花儿已珠胎暗结。 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花儿提前了两天回来。 所以,就有了竹林里的这一幕。 好巧不巧,还被刘玉娥撞了个正着。 刘玉娥原以为这已经是她听到过的最无耻、最令人恶心的事。不想,竹林里的后续,令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何小宝泪流满面的搂着花儿,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不得已”。三两句的,令花儿的态度软和了下来。 两人抱头痛苦,象足了一双苦命的鸳鸯。 搞得瘫倒在草丛里的刘玉娥自责不已——因为她,原本有情有义的小夫妻,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要被生生的拆散了呀。 我要退婚,马上! 刘玉娥轻手轻脚的从草丛里爬起来,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在这时,竹林里,花儿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刘玉娥看得分明,整个人都吓呆了。只见何小宝用一只手禁锢住花儿,用一只手紧紧捂着她的嘴,底下用右膝盖一下接一下的撞击着花儿的小腹。 可怜的花儿动弹不得,唯有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何小宝一直看到花儿的粉色布裙上沾了血,这才打住。 此时,花儿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何小宝将人打横,一把抱了起来,嘴里还温情款款的说道:“抱歉,花儿妹妹,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错过。我在镇上最好的药铺里给你抓了最好的药。你还年轻,以后能跟细宝生很多的娃儿。” “天哪!这还是人吗?”阿花姐忍不住,惊呼出口,“那厮就那样亲手打掉了那个花儿肚里的娃儿?”。 刘玉娥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是心有余悸,深吸一口气,说道:“可不就是亲手打掉了。花儿身上的血跟线一般的往下流,洒了一路。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是连畜牲都不如啊。你说,我还能跟他过日子吗?” 罗阿花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双手抱肩,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转念又一想,脱口问道,“可是,你们家怎么还是招了她呢?” 刘玉娥脸色发青:“这就是他更可怕之处。” 第三五八章 不能回去 刘玉娥吓得半死,但理智尚在。她躲在草丛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何小宝抱着人走得没影了,这才踉踉跄跄的跑回外祖家。 她第一时间找到她娘,道出竹林里的情形,哭着请求道:“娘,我要退婚。何小宝不是人啊。” 刘太太听说了,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唤了得力的婆子去请刘老爷。而刘玉娥则被她命侍女们扶到后面去喝安神汤。 待刘玉娥醒来,屋子里已点了灯。 刘太太笑容满面的告诉她,刘老爷和她的两个舅舅查得真真的。何小宝根本就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花儿这个姑娘倒是有的,不过,几天前就去她长姐家走亲戚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竹林里的情形,是有人故意演给她看的。那人也已被抓出来了。他是庄子里有名的破落户,眼红何小宝攀了高枝,想坏事儿。 “可是,花儿流了好多血。我亲眼看到的。”刘玉娥尖叫着反驳。 “竹林里的血迹,老爷亲自去查验过了。全是鸡血。”刘太太动了气,板着脸斥责道,“玉娥,花儿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非要跟一个村姑过不去?为着这事,老爷和大哥他们连午饭都顾不得吃,在外头奔走了大半天。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难道爹跟娘还会害你不成?” 见刘玉娥仍然梗着脖子,她的眼圈儿红了,掏出丝帕来,捂着嘴,哽咽道:“我知道,你是看不上何家,嫌弃他们家是贱民,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你姐姐是高嫁,轮到你,就要配这种打低贱人家里出来的儿郎,确实是太委屈你了。玉娥啊,你要怪,就怪为娘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个兄弟出来撑门户。” 一听到娘又提起了这茬,刘玉娥的眼泪也下来了,分辩道:“娘,我真不是要跟大姐攀比……”实在是,何小宝品性太差,招他进门,分明就是引狼入室啊。 然而,刘太太截住了她后面的话,含泪笑道:“为娘就知道我们玉娥识大体。” 刘玉娥闻言,急得险些走岔了气。 刘太太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用帕子压着眼角,絮絮叨叨的说开来:“玉娥啊,能够让儿子倒插门的人家,能好到哪里去?娘仔细帮你相看过了,小宝真的是歹竹出好笋。人长得精神、体面,性子温和,待人诚恳,难得的是他的武学资质不错。老爷说了,等你们成了亲,就给他请个好武师到家里好好的教着,照小宝这样的资质,运气好的话,翻了年就可以参加武试,进功名了呢。再好生培养个三两年,说不定能给你考个武师回来。” 说着,她笑着轻拍玉娥的手背,“老爷专门请高人给你们姐妹俩算过命。你的八字比你姐姐要好得多,是个有大福气的。你看,这不就要应验了吗?玉娥啊,爹跟娘是打着灯笼,擦亮了眼睛给你摸寻到这样的好夫婿呢。你呀,就等着享福,将来儿孙满堂吧。” 罗阿花闻言,咋舌:“你娘是亲的么?我听着,怎么觉得她根本就不信你呀。她是被何小宝灌了迷魂汤吗?” 刘玉娥摇头:“不止是我娘。还有我爹,两个舅舅和外祖父他们,都跟喝了迷魂汤一样。不论我怎么发誓,他们都不信我。我爹为此还斥责了我。一回到家里,他便命人将我严加看管起来,直到要成亲的那一天早上,才给我解了禁。” “所以,你就这样被强压着与何小宝成了亲?”罗阿花险些惊落下巴,“你该不是刘家捡来的吧!何小宝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刘玉娥接着说道:“我当然不会认命。在洞房里,我就与何小宝摊了牌。将喜婆和侍女们打发出去后,我直接将他撂倒,死死的按在地上,告诉他,那天在竹林里,我看到他做的恶事了。叫他休想骗到我。” “哪知,何小宝真的是一点人性也没有。被我揭穿,他还好意思咧着嘴笑,压低嗓音跟我说‘哦,其实那天我看到你藏在草丛里偷听。我偷偷的见过你一回,知道你就是刘家的小娘子。我还料到你回去后,肯定会跟你的爹娘告状。所以,我把花儿送回家去后,立刻就带着两家人布局。至于你爹他们抓出来的那个何大牛,嘿嘿,也是我安排好的。庄子里的人都只以为他是个败落户,却不知道他这人其实讲义气。还有,庄子里没人知道,我曾经救过他一回。我若是叫他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何况只是背一下黑锅,被你爹他们揍一顿而已’。” “这,太可怕了!你还敢跟他同处一室?”罗阿花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哪里是畜牲?畜牲都比他通人性,好不好!他,他分明就是恶魔啊! “我当时给气坏了,挥起拳头就要揍死他。”刘玉娥说道,“结果,我还没挨着他,他就扯着嗓子惨叫起来。然后我爹就冲进来救人了。见他昏死过去了,嘴角还挂着血丝,我爹连忙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只见他的胸口现出两个手印。那手印一看就是女子留下来的。我真的是百口莫辩。虽然我爹很快就命人把他抬出去,就此安置在了前院,但是,打那以后,我爹就没再给过我好脸色。第二天,我娘过来告诉我,说郎中验过伤了,何小宝的肋骨断了两根。我娘还告诉我,我爹准备等何小宝的伤好了之后,就给他开蒙习武。等将来他考上了中级武者,再重新择一个良辰吉日叫我们圆房。在此之前,不许我去找他。” 罗阿花想到刘玉娥天生神力,忍不住笑了:“你爹是怕他武艺不精,被你打死了,所以,才把你们两个分开。这样也好,你心眼太直,又没他狠,根本就斗不过他。天天跟他处在一起,恶心不说,还真怕着了他的道,被他害了去。” 刘玉娥又道:“我听我娘说,他明年很有可能考上中级武者。所以,听说主公招私勇,我便不管不顾的打昏看管我的婆子,跑了出来。”她紧紧的抓住罗阿花的一只袖子,“阿花姐,我就是逃出来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再回去。不然的话,我不是被他害死,就是活活憋屈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五九章 暗动 “真要是这样,那刘娘子就不能休夫了。”齐妈听了罗阿花的转述,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旁边,罗婶见自家女儿满脸不解,连忙解释道:“他们刘家招了上门女婿,又一直将人分开,不占理啊。” 罗阿花明白了,气呼呼的瞪圆眼睛:“那种禽兽不如的玩意儿,照我说,打死都不为过。还要跟他做夫妻,有没有天理了!” 罗婶叹了一口气:“所以,老话说,夫字出头就是天啊。” 齐妈也道:“女子成亲等于第二次投胎,这话说得没错。” 罗阿花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就势倒在罗婶的怀里:“娘,玉娥妹子真的只能回去了吗?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罗婶搂着女儿,与齐妈相对一视,唯有长叹。 齐妈说:“这都是命啊。” 罗婶附和道:“我们女子都是苦命人。”顿了顿,一脸庆幸的轻拍女儿的后背,感慨极了,“我们三个多亏接连遇到了贵人。爷和沈爷都是世上少有的仁善人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阿花一扫颓丧气儿,呼的蹦了起来:“对呀,还有沈爷呢。我去请……” 哪知,罗婶伸长臂,一把将她复又拉到炕上:“哎哟,你添哪门子的乱?沈爷一个没成亲的后生,哪能掺和到这里头来!” “要守着男女大防呢。”齐妈附和道,“就是我屋里当家的,还有你爹,他们一把年纪了,也都不好明着出面。” 罗阿花沮丧极了,嘴里嘟囔着:“凭什么呀,坏人还有理了!” 齐妈与罗婶又是一声叹息。 不过,老罗的吩咐在前,这事儿,还是要据实告诉他的。罗阿花还没出阁呢,这种事也不宜过多掺和。是以,转述的事便交给了罗婶。 晚上,罗婶乘着老罗泡脚时,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脸期盼的问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刘娘子只能回去?” 老罗听得两道浓眉都在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半晌没有做声。 果然是难啊。罗婶见水有些凉了,起身欲去耳屋里舀瓢热水来添上。这时,老罗说话了:“这事,你莫要再往外传。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要跟齐伯好生商量一下。” “不说,绝对不说。”罗婶笑眯了眼。 另一边,齐妈也挺同情刘娘子的。等齐伯回来后,她也全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当家的,你可不能赶刘娘子走。她太可怜了。”话一出口,她自个儿在心里吓了一大跳——搁在从前,她哪里敢这么跟当家的说话? 自从沈爷来了后,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样,好象不太好……齐妈闭紧嘴巴,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齐伯。 后者似乎并不觉得她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这会儿正眯缝着眼睛,盯着小炕桌上的油碗灯。 齐妈知道,当家的这是在动脑子。看样子是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她暗中松了一口气,欣喜涌上心头。 唔,家里还有点炸香豆,去拿了来,再给当家的倒点酒,犒劳犒劳。 第二天练完拳,老罗立刻找到齐伯商议。当然,他没有直说,而是打着喝酒的幌子。后者心知肚明,所以,一请就动。 两人在老罗屋里商量了个把时辰。最后,齐伯拎着一坛酒出来,直奔门房,找丁叔喝酒。 吃过午饭后,丁叔兴冲冲的去找田管事:“老田,这两天得空吗?跟我去摘酸枝儿。” “摘酸枝儿?做什么用?”田管事一头雾水。 丁叔冲他挤眼睛:“泡酒啊。刚才齐伯拿了一坛酸枝儿泡的酒给我喝。”夸张的抹了一把嘴巴,“味道真是绝了。” 他爱喝果子酒,如今在三条街里出了名。 田管事心中一动,立马也来兴趣:“有空有空的。我早就没当管事了,随时都能换班。两天的话,没问题。要去哪里摘?” “齐伯说了地儿。他也想要泡些酸枝儿酒。你去喊人,多带几个。我来准备干粮,半个时辰之后,在坊口碰头。。” “好咧。” 田管事不是头一回跟着丁叔做事。听出味儿来了:摘酸枝儿是假,出任务方是真! 他是小队长,转身就去召集他的队员们。 很快,李坊主他们也收到了消息。 “摘酸枝儿泡酒?”李坊主冷笑,“好吃懒做的狗奴才!” 吴坊主拧眉:“该不是听着什么了,想半道里拦住何家人?” 不能不防!李坊主没有犹豫,把长子从外面的门廊上唤进来:“去,你带几个人悄悄的盯着丁瘸子。要是发现他们是去何家村那边,哼!”他阴戾的伸出掌刀,在自己的脖子前做了个抹的动作。 “是。” 傍晚的时候,长子一头汗水的回来了:“我们一直盯着他们出了城,进了落日岭。那边与何家村完全是两个方向。他们真的是去摘酸枝儿。” 李坊主不屑的切了一声:“我就说,一群奴才能兴什么浪?老吴太把他们当回事了。”挥挥手,叫长子退下。 殊不知,丁叔他们各自摘了一筐酸枝儿,连夜出了山,调转头,直奔何家村——没有沈云的命令,丁叔哪里敢擅自调动私勇?吃过午饭后,他悄悄的跟沈云汇报了。后者听了,吩咐他们在外头要多加小心,然后给了他一把法符。其中有几枚是后视符。这种符捏在手心里,就跟一面小镜子似的,稍微抬抬手,身后一里之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李大少爷带着狗腿子在后头跟着,他哪能不知道? 至于摘酸板儿,那也是沈云给他支的招儿,即,他们几个外地人太显眼。此时正是酸枝儿上市之时,不如装成兜售酸枝儿的小贩。再者回来的时候,也好遮人耳目。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要多走几十里路。 不过,丁叔他们表示没问题。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多绕几十里路,完全不叫事儿。 刘玉娥胆战心惊的等着齐伯过来找自己。结果,齐伯没有来,倒是罗阿花又找她来请教厨艺。 “屋里坐。”刘玉娥暗中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将人请进屋里。 春雨她们四个也想凑过去。可是,娘子一记眼风扫过来,她们心中一凛,麻溜的缩回了自己的屋子。 原本,她们四个都是跟娘子住在正屋里的。 昨天上午,她们以为自家娘子也动摇了,所以,都说要走。 刘玉娥既没有拦着,也没有挽留,而是无悲无喜的说了一句:“行,我会要按程序,上报齐伯。” 她们三个一听,这才知道自己押错了宝。娘子不回去,她们哪里回得去?不得已,只能抱着刘玉娥的腿,死死苦求。 刘玉娥最终答应不给她们报上去。不过,往日的情分全没了。她叫她们四个都搬出去,在女营里,各自选一间屋子:“那么多的空屋子,空着也怪可惜的。现在人少,既然一人能分一间,就先分开住着吧。等将来人多了,再重新分配。” 娘子雷历风行,说话就叫她们搬出去,还说,以后正房这边是女营重地,叫她们不经允许,不得靠近。 就连唯一表示要跟随娘子的冬雪也凑不到娘子跟前去。 娘子是彻底弃了她们啊。春雨等人悔青了肠子。 第三六零章 撑腰 罗阿花在炕沿边上歪着身子坐下,冲刘玉娥指了指窗户外边。 后者意会,笑着给她倒了一碗水:“没事。我把话放出去了,没有我的许可,她们连门廊都不敢靠近。” 罗阿花愕然:“怎么了?”她来过好几次,貌似刘玉娥她们几个处得跟姐妹一样,挺亲密的。 刘玉娥没有瞒着,在罗阿花旁边坐下来,轻声道出昨天上午的事。说着说着,她的眼圈便红了,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膝盖上,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是真恼了她们几个。今时不同往日,她们都不再是我的贴身大丫环,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她们与我共进退。可是,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她们不清楚吗?她们就是袖手旁观,我也不会怪她们半句。她们却要把我当傻子哄。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我,我真的是透心寒。” 罗阿花连忙掏出一方雪白的棉帕,递过去,劝慰道:“玉娥妹子,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得自己拿主意。” “嗯。我知道的。”刘玉娥接过帕子,揩干眼泪,歉意的说道,“阿花姐,谢谢你。这些话,说出来,我心里就不难受了。帕子脏了,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好。”罗阿花又看了一眼窗外,凑到刘玉娥的耳边,低声耳语,“我爹,还有齐伯说了,叫你莫怕。你要不是想回去,没谁能把你从这屋里赶出去。” “真的?”刘玉娥的眼睛亮了。 罗阿花使劲的点头,又耳语道:“沈爷发话了,说,我们私勇不是好欺负的。你莫要胡思乱想,也不要乱来。”后面那句话,是齐妈和罗婶教她说的。她们俩说,这世上被逼死的内院女子太多了。所以,叫她一定要安慰住刘玉娥。 刘玉娥坐在那里愣住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扑直落。 “你,你怎么了?”罗阿花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的意思是,有沈爷撑腰呢。玉娥妹子怎么不喜,反而眼泪流得这么凶? 一声“我们”,一句“不是好欺负的”,戳穿了她刘玉娥心防。满腹的悲愤、无奈,还有委屈,跟喷涌而出。“阿花姐!”她扑在罗阿花的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罗阿花慌了神。她很想劝几句来着,然而,刘玉娥哭得不能自已,她的喉头一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将人抱住,安抚的轻拍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刘玉娥终于止住了哭。她难为情的起身,蹲身行了一个礼:“对不起,阿花姐,刚才是我失态了,没吓着你吧?” “不碍事,不碍事。”罗阿花飞快的摆手,“哭出来,就全好了。我也常常这样。真的,骗你是小狗!” “扑哧”,刘玉娥被她逗得破涕而笑,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眼泪,探下身子,也是耳语道,“阿花姐,我现在不方便出门。烦劳你帮我向齐伯和罗叔道谢。还有主公那里,等事了,我一定去给主公叩头。” “好。我一定转达。”罗阿花终于放心了。 “谢谢你,阿花姐。”刘玉娥亲昵的挨着她坐下来,拉着她的一双手,眼泪又吧吧的落下来,“我心里完全踏实了。有你们在,真好。” 第二天,私勇开始巡逻。 按照事先的商定,分成昼、夜两班。每班都是六个时辰。李坊主他们第一批私勇先做昼班,而第二批私勇做夜班,五天后再轮换。 这是私勇第一次巡逻,大家都出来看热闹。 李坊主他们为了压制第二批私勇,对首次巡逻做了诸多的准备,比如说,巡逻的队员们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用黑网发罩护住;服装选的全是玄色,其中,小队长穿的是玄色圆领窄袖锦袍,队员们则穿的是短打;手里的武器也不同,小队长们佩剑或者大刀,队员们一水的齐眉哨棍。 小队长打头领队,四名队员雄纠纠的排成一长队,跟在后头。他们一走出来,立时成了街巷里的一道风景线,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他们是在仿着仙符兵们的样子巡街。但是,那些兵老爷们走路没个正形,松松垮垮,吊儿郎当,而他们则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简直甩仙符兵十万八千里。 “威风,真威风!” “有这些好儿郎巡逻,我们高枕无忧矣。” 人们竖起大拇指,啧啧的赞不绝口。 齐伯和老罗也在人群里。 “我们巡街时,也按他们这样列队走。”齐伯对老罗说道,“就是要走出这种精气神来。” 老罗点头应道:“下午,我去跟六个营主通气。这会儿,他们几个都在做工,不得空。”目光扫过私勇们崭新的衣帽,他有点为难,“他们的衣服肯定是一起新做的。我们这边怕是备不齐。还有,大棒子,赶明儿去街上买一些就是。刀啊剑的,金贵不说。我们这边没人会使。” 齐伯说道:“哪个要跟他们比这些?把精气神全拿出来,巡街的时候,仔细些,莫放了坏人进来,这才是重中之重。” 老罗豁然开朗,笑道:“您说的有道理,是我刚才想拐了。” 一时之间,私勇巡街成为了三条街最大的热点,街坊们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转移了,关于刘玉娥的风言风雨渐平。 吃午饭的时候,齐伯他们几个热切的跟沈云议论巡街时的情景。 其实,沈云通过阵珠比他们看得全乎——他将阵珠分成三块,三条街里,三个小队巡街的情形同时在阵珠里现了出来。 沈云听完,指出了他看到的几个漏洞。 “哎呀,您真是神了。”齐伯惊讶极了,心服口也服,“您在家里,只听我们跟您说一说,就能指出他们哪里做得不好。” 其他人也是一脸崇拜的望着沈云。 阵珠是秘密,沈云当然不会轻易说出来。闻言,随口胡绉道:“哪里!你们在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听不到?我也在门房里看了好一会儿。”丁叔不在家,守门的差事由老罗兼着。私勇们路过时,他跟齐伯都跑到外面看热闹去了。门房里没有人。自然是随他怎么编。 “怪不得呢。”大家恍然大悟。 老罗更是连连点头:“下午,我打算跟六个营主说晚上巡街的事。沈爷说的这几条,正好也告诉他们,叫他们都注意着点儿。”又道,“沈爷,我们都是头一回巡街,要是哪里做得不好,您一定要给我们全指出来。我们好都改了。” “好。”沈云满口应下。他当面指出来,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六一章 代女休夫 又过了两天,傍晚的时候,丁叔与田管事一行人回来了。他们果然每人背了满满的一筐酸枝儿回来了。 “我派了底下人去跟他们套话。“李大少爷向李坊主禀报,“他们迷了路,在山里转了一天两夜。幸亏今天早上碰到一个进山烧炭的樵夫,这才没饿死在深山里头。我看他们累得不行,样子极为狼狈。带回来的酸枝儿也新鲜,是这两天摘下来的。” 李坊主满意极了,微微颌首:“很好。长钰,以后做事就要这般稳重。”说罢,他起身,往外走,“我去跟老吴说一声,免得他又疑东疑西。” 那天上午,得前李长钰带着人只是跟到山脚,便撤回来了,吴坊主急得直跺脚,嘴里抱怨道:“怎能不跟着进山呢?” 当天是第一批私勇头一回巡街,李坊主想要个好兆头,所以,隐忍下来,任他抱怨了一退。但是,这两天,心里一直存着气。如今,听了长子的禀报,他断定那几个奴才确实只是去采酸枝儿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臊一臊吴坊主。 而吴坊主一直派人暗中守在坊口,候着丁叔他们。故而,李坊主去他家的时候,他早就知晓了。 “对不住,那天是我多虑了,错怪了世侄。”他也不含糊,将人请进书房后,屁股一落座,便斟茶道歉。 如此一来,李坊主想要再挖苦他两句也不成了,连忙起身接过茶碗:“老吴,言重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担心那起子奴才坏事,是好心。” 吴坊主借坡下驴,换了个话题:“送消息的人,前天下午都回来了。按理说,何家人也该到了。” “姓何的那窝贱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肯定会来的。”李坊主咬牙瞪着紧紧关着的窗户,“看着那边,心里就堵得慌。” 那里是女营方向。 吴坊主意会,笑道:“莫急,等那院子关了,你就能开窗了。” 李坊主扭过头来,展颜笑道:“对,应该就是这两天。” 然而,又过了三天,李坊主之流望眼欲穿,还是未能盼到何家人。 莫非是起了变故?两天以前,吴坊主便暗中打发得力的心腹去城门口等人。迟迟未见何家人出现,他坐不住了:“老李,要不我们再派人去何家村看看?” 李坊主也有此意。自女营成立的那一天起,他便在心里暗自发誓:女营不撤,书房的窗户便不开。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坐在越来越闷的书房里,紧闭的窗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心里甭提有多堵了。 于是,天刚亮,他们又派出去了两名精明能干的心腹前往何家庄。 估摸着两人快马加鞭在傍晚之前能回转,李坊主与几名闹得最凶的家主,下午的时候,早早的赶到吴坊主家里。 结果,他们坐下,才寒暄了几句,外面通传:“王坊主大人派管家求见。” 李坊主冷哼:“他的鼻子可真灵。”老刘家住在前街,按理说,对付他家,应由王坊主牵头。然而,这老东西自从上次拉肚子之后,就一直抱恙,龟缩在家里,没见出过门。这时候,他终于肯现面了,十之八九是闻到了什么风声。 众家主也是面现嘲讽之色。 吴坊主叹了一口气,打圆场:“他肯出面,就是好的。” 不一会儿,王坊主的管家被带了进来。他向吴坊主等人打拱见过礼后,笑道:“原来李坊主老爷也在这里。正好,小的可以少跑一路了。” 这话听着不对。往常,王家的这位管家都是称他们为“坊主大人”的,今儿改成了“坊主老爷”。只有一个解释,他来通传之事,与主公有关。因为身为附庸,他们哪里在主公面前称“大人”!吴坊主再一联想到王坊主近来的异常,两个眼皮不由自主的乱跳。 “你家主子派你来做什么?”他竭力平静的问道。 管家打拱不卑不亢的应道:“好叫各位老爷知道,刘老爷捆了他家的上门女婿,叫我家主子陪着去大人府上了,说是要代女休夫。刘老爷是铁了心,不要他家姑爷了。我家主子劝不住,所以,叫小的来请两位坊主老爷做个见证。“ 这就是上门女婿的悲哀了。女家可以象休妻一般,休掉他们。前提是,请本街的坊主主持,另外再请两名以上的有头有脸的街坊做见证。 而刘家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即,他家是依附了沈云的。所以,象这种重大事件,必须得到主公的首肯方可。 怎么会这样?刘玉娥的名声坏成那样了,刘家哪来的勇气代女休夫?一屋子的老爷们面面相觑。 吴坊主感觉情况不妙,身子不由往前倾,急切的问道:“刘老爷为何恼狠了他家姑爷?”刘老爷疼女婿,在三条街都出了名的。如果不是恼狠了,怎么会闹到代女休夫的地步呢? 管家笑着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说谎!摆明了是不肯说。李坊主窝火极了,呼的起身:“走,看看去。”他就不信刘家出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儿,还敢公然休夫。真不想在仙都混了么?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沈府。 另一方面,闭门不出的刘老爷突然出门了。他的额头上包着棉巾子,一脸病容的坐在软轿里。他的宝贝女婿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由四名粗壮家丁押解着,跟在后头。 他们这般打街巷里经过,足以抓住所有人的好奇心。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看样子是往大人府上去了。” “哎呀呀,绝对是有大事发生。走,跟着看看去。” 等李坊主他们一行人赶到时,大门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 “哎呀呀,快让让,两位坊主老爷也来了。”见到他们,有好事者连忙招呼众人让道。 李坊主在人圈外头站住脚,沉下脸来斥责道:“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惊扰了主公,你们担当得起……“ 不等他说完,人群里有人嗤笑道:“前街的刘老爷在里头要代女休夫。大人发了话,令丁叔把大门打开,里头的是是非非,叫大伙儿都给评一评。说,咱们三条街的人都是讲道理的厚道人,不会欺负何姑爷。“ 这时,人群里已经现出一条道儿来了。果然,沈府大门洞开。影壁左右全是人。里头没地了,看热闹的人都挤到大门外来了。 该死的,怎么这么多人!李坊主不由头皮发麻。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何家出事了! 第三六二章 何家事发 丁叔看到李坊主一行人,亲自出来招呼。他上前打了个拱:“我家主人请几位老爷进去。” “是。”主公面前,李坊主他们不敢再摆坊主大人的架子,连忙提起袍角,快步进门。 还是前院的空地上。看热闹的人们围出来一块空地。 李坊主一眼就看到被绑成了棕子样的何小宝,形容狼狈的跪在空地里。今儿的太阳有点儿烈,他的脑门上已经被晒出了一层油汗。 老罗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根齐眉哨棍,站在旁边。 树荫下,主位上摆着一把太师椅。左右下首各摆着几条鼓凳。 沈云端坐在太师椅里,微合着双眼。 好些天没有现面的王坊主坐在左下首的第一条鼓凳上,低声跟坐在他下首的刘老爷说话。后者好比大病一场,佝偻着腰背,一边听,一边用帕子抹眼泪儿。 围观的人们,以第二批私勇居多。他们对着勾头跪着的何小宝指指点点,象蚊子一般嗡嗡的交头结耳。李坊主看到这里,心里头的火气更大了。他使劲的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努力压制住。 沈云看到他们几个过来了,抬手招呼道:“过来坐。就等你们几个了。” 左下首,王坊与刘老爷也双双扭头看过来。 这时,李坊主等人才看清,刘老爷面色浮肿,尤其是一双老眼都肿成了金鱼泡一般。 看到是他们,刘老爷的脸更长了。 莫明其妙!李坊主面上不显,心底暗哼,与其他人一道上前向沈云抱拳见礼,落了座。 沈云看向刘老爷,指着跪在太阳底下的何小宝,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跟大伙儿说说罢。” “是。”刘老爷这回是真伤了心,嘴一张,眼泪又扑扑的直落。抹了一把脸,他决然的说了起来,“主公,我本想招个女女婿撑门户,不想却招了头白眼狼回来,害惨了我家玉娥。” 话一出口,全场震惊。 啊啊啊,老匹夫到底是跟你那水性杨花的贱丫头勾搭起来了!李坊主他们几个坐在对面的鼓凳上,更是色变。只是碍于沈云坐在上首,他们不敢当场发作,全强忍了下来。 见沈云没有做声,刘老爷又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了起来:“我那老丈人姓周,是玉峰镇的一位乡绅。四天前,他们镇上抓到了一个偷儿,绑到镇长大人面前。镇长大人问明那偷儿叫何宝田,是何家村人氏。镇上的人都知道,我那老丈人在何家村有些田产。镇长大人便命人请了我老丈人旁座听审。” 真是冤家路窄!刘老爷的老丈人,周老太爷一眼便认出,被绑成结结实实,象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贼汉就是当年陷害他家外孙女婿的那个何家村破落户。 经他作证,镇长大人判定何宝田是累犯。按镇上的规矩,要当众斩断他的那双贼手。而根据另一条镇规,何宝田如果能在一天之内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赎罪的话,就只跺掉他的一个小指头,以儆效尤。 是双手都没了,还是交五百两银子+一个小指头?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会选后者。当然,前提是,能在一天之内筹到五百两银子。 显然,何宝田不是傻子。但是,镇定上的人们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能在一天之内筹到五百两银子的人。 镇长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以,一判决完,他又看向周老太爷。见后者没有反对之意,便命行刑人去祠堂里请铡刀。 “不,小的交银子。五百两,一文也不会少!”何宝田急得大叫。 “慢着。”镇长大人叫住行刑人,问道,“何宝田,银子呢?在哪里?” “小的身上没有。”何宝田飞快的报出了何石头的名号,“我带你们去何家村跟他讨银子。” 镇长大人又看向周老太爷,问道:“周老,何石头是何许人也?何家村可有此人?” 何石头是何小宝的亲爹。何小宝入赘之事,还是刘老爷的老丈人亲手促成的,是以,他如何不知?见镇长大人发问,他点了点头:“有这号人。”心里却琢磨开来:何宝田的脸皮咋这么厚呢?按理说,他当年那般隐害小宝,与何家早就结了仇。何家就算拿得出五百两银子,也定不会给他赎罪。更何况,何家的家底薄,根本就拿不这笔数目的钱财来。 镇子大人又看着地上的何宝田,好意提醒道:“何宝田,你要是胆敢戏耍我们,那便是罪加一等。到时,你这双贼手保不住,就连左腿也要一并跺下来。“ 何宝田吓得两战股股,咬牙说道:“借小的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戏耍大人。” 周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抱拳说道:“大人,老朽觉得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据老朽所知,何石头与他有仇,轻易不会帮他。” “不,这位老太爷说错了。小的与何石头不曾结仇。”何宝田没有认出周老太爷来,大声辩解道,“小的是何石头一家的大恩人。他家能有今天的阔日子,全是托我之福。没有我……” 事关女婿一家的脸面,周老太爷不想当众细说,只得一面向镇长大人使眼色,一面打断道:“就是结了仇,大人莫要信他。” 可惜,镇长大人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给他面子,反倒是一本正经的问何宝田:“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你与何宝田有何恩,如此确定他一定会给你出赎罪的银子?” 周老太爷见拦不住,心知今日之事定有蹊跷。再加之,何小宝是入赘的。赘婿堪比卖子。所以,严格的说起来,何家也算不得他的什么正经亲戚。方才,他已尽心照拂过。镇长大人不听,也怪不得他。 何宝田当众道出替何石头之子何小宝背黑锅的往事。 未婚苟且,为了入赘良民之家,翻脸不认人,亲手生生的打落未婚妻腹中的亲生骨肉,并兄弟换娶……人群里炸开了锅。 “不要脸!” “简直不是人!” …… 周老太爷两眼一黑,险些从凳子上一头栽下来。 何宝田却还在底下得意洋洋的吧啦吧啦:“若是没有小的,何石头的三儿子哪能攀上高枝儿?小的听说,他家三儿子卖了个好价钱。家里盖起了大瓦房,买了十亩良田,积年利滚利的账也全还清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周老太爷再也忍不住,喝斥住他。然后向镇长大人抱拳,“大人,他所言之事,老朽恰好知道。此事早有定论,就是这厮忌恨何家,恶意陷害。当年,这厮也供认不讳,当着何家村人的面,在认罪书上签字画了押。” “不,不是的!我真是帮何小宝背黑锅。”何宝田此时终于认出了他,拼命的反驳,“何小宝给花儿妹子抓的补药都是请小的帮忙,在镇上的金石堂抓的。小的记得清清楚楚,三大包药,总共花了一两三钱银子。” 第三六三章 沈云初断案 “我的老丈人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立刻恳请玉峰镇的镇长大人彻查。经多方查证,何宝田所言非虚。“刘老爷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纸,起身弯腰,双手举过头顶,“主公,这是何宝田、金石堂掌柜、坐堂郎中、抓药的伙计,还有何石头等人的口供。” 人群里爆出“呀”的轻呼。一旁,李坊主他们的脸色甭提有多难看了。连何家人都招了供,意味着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很难翻案。 沈云微微颌首:“拿来我看看。” 不等侍立在身侧的齐伯动身,王坊主已经代劳,从刘老爷手里接过那一大把供词,双手奉上。 沈云接过来,一张一张的看着。 供词写得清清楚楚,互相应证,每一份供词的末尾不但有招供人的画押和红手印,而且还有镇长大人的签名,以及周老太爷和另外两名乡绅写着“经查属实”和签名。 丁叔做事,越来越老道了。他心里满意得很,面上却有如凝霜,冷哼一声,一把掷到地上,抬眼厉声喝斥道:“何小宝,你可知罪?” 何小宝一直没有做声,是因为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巾。闻言,他抬起头来,满脸惶恐,拼命的“呜呜呜”的摇头。 沈云向老罗挥手:“把东西拿开,且听何小宝如何分辨。” 闻言,李坊主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亮了——哈哈,主公也是堂堂男儿!果然也一样见不得牝鸡司晨。 而刘老爷很明显的打了一个哆嗦。王坊主见了,轻拍他的一只膝盖,示意他稍安勿躁。 何小宝象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哇”的长跪于地,嚎啕大哭:“主公,我冤枉死了!何宝田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破落户、无赖,他一直眼红我们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不止一次陷害我们家……” 且不说丁叔他们去玉峰镇行事,本来就是经沈云亲自指点过的(齐伯和老罗商量出来的对策是,叫丁叔去金石堂取证。他们是万万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并且惊动玉峰镇的镇长大人的。是沈云给丁叔支招,叫他从何宝田身上做文章,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搞得玉峰镇人人皆知)。但凭他一边哭,一边还能口齿清楚的喊冤,沈云便心生反感——沈云小小年便混迹市井,见多了象何小宝一般哭着还能口齿清楚说话的人。经验告诉他,这一类人,不论男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哭喊出来的话,可信度往往不高。 “放肆!”沈云将人喝住。 李坊主等人心里刚涌出来的希翼与暗喜被这一声冰冷的喝斥再次击得粉碎。他们整个儿愣住了——主公到底是帮哪边啊? 沈云指着洒了一地的供词,质问道:“这么多的证词,你做何解释!难不成玉峰镇的镇长大人、金石堂的掌柜、坐堂郎中、抓药的伙计,还有担保的乡绅老爷们,也都是眼红你们家,他们合起伙来陷害你?” “扑哧!”人群里,不知道谁带了头,笑出第一声。顷刻之间,人们哄堂大笑。 李坊主等人彻底死了心。明明是坐在树荫底下,整个人如坠冰窖之中,他们的额头上却汩汩的冒着汗。 何小宝整个儿懵了——主公让我分辨,不是叫我喊冤?还是我喊冤没有喊到重点上…… 目光扫过地上的供词,灵光一现,他张嘴欲再辨解。这时,沈云坐在上头,指着地上的供词又发话了:“还是你觉得,你丈人存心要害你,他拿出来的这些供词全是做的假?“ “扑腾”,刘老爷重重的跪在地上:“主公,除了供词,我还有人证。请主公派人去我家里传唤人证。” 沈云向齐伯挥手:“你带一队人,去刘老爷府上带人证。” “是。“ 挤到院子里来了的,大多数是第二批的私勇。齐伯走过去,看似随意,实则是点了事先安插在人群里的田管事他们小队:“你们几个跟我走。” “是。”田管事他们五个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不多时,齐伯回来了:“主人,人证已带到,都在门房候着。” “都传上来。”沈云下令。 影壁左边的人群闪开一条道。丁叔亲自带着一队人上来了。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中年人精明能干,象是管家。他的身后,两位牛高马大的家丁架解着一个垂头丧气之人。 看到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何宝田,何小宝完全泄了气。 “小的周勇,见过大人。”中年人飞瞥了一眼主位,见上首坐着的是一个面嫩的黑脸少年,眼底的讶色飞闪而逝。他垂眸打拱见礼。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沈云问道。 周勇如实以对:“小的是玉峰镇周家的外事总管。奉我家老太爷之令,押解何宝田过来与何小宝对质。” 沈云挥手:“好了,你等先下去喝杯茶,歇歇脚。等我这里对质完了,再将人犯还给你们。” “是。” 齐伯将周勇等三人带去门房喝茶。 沈云又看向何小宝,问道:“何小宝,你可认得被绑之人?” “认得。他便是何宝村的何宝田。”何小宝此时已意识到事情已被坐实。辩无可辩,是以,决定识时务,不再抵抗。 沈云又看向何宝田:“何宝田,你可认得地上跪着之人?” 何宝田想起来之前,周老太爷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也学着何小宝的样式回话:“认得。他便是何家村的何小宝。” 沈云点了点头,继续发问:“何小宝,何宝田揭发你与弟媳通奸,为掩瞒事实,亲手打掉她腹中的胎儿,骗婚刘家,可有虚言?” 李坊主等人齐齐石化。他们以为何小宝的行径也就是始乱终弃而已。通奸?不至于吧…… 其中,吴坊主的反应最快,心虚的飞瞥了一眼主位。 主公这是动了杀心啊!还有,怎么这么巧,我们刚要用何家人,何宝田便被抓了?一个游手好闲的闲汉偷点东西,至于事势浩大的送到镇长大人面前亲断吗? 再一想到丁叔和田管事几天前恰好出去过一趟。而刚刚跟齐伯出去带人证的,恰好也是田管事他们小队,他只觉得两眼直发黑,坐在鼓凳上,摇摇欲坠。 何小宝好比被强雷劈中。与弟媳通奸,在何家村是要沉塘的啊! 不,我不能认。 第三六四章 再给点时间 “主公明鉴!我跟花儿好的时候,她还没与我弟弟成亲,不是弟媳。”何小宝极力推脱道,“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来,我们俩就要成亲了。是我爹,都是我爹,看中了刘家的富贵,卖子求荣。我弟弟又讲明了,绝不会替我养娃儿。他放出狠话,若是那娃儿是男的,生下来直接摁在尿桶里溺死。若是女娃娃,养到十来岁,卖到窑子里去给万人骑……我,我全是被逼的呀!” “还敢狡辩!”沈云指着一地的供词,诈道,“这里头何家村村长的证词。根据证词,你弟弟与弟媳是年初正月里订得的亲,村里人都知道。还有,你的弟媳也已招供,说,你明知她已订亲,却暗中勾引她。她是在四月里怀上了你的孽种,五月末的时候,被你骗至竹林里,用膝盖连撞击腹部,打掉了胎儿。事后,你送了她三包补药补身子。经何宝田证实,这三包药是你叫他去玉峰镇的金石堂抓的,总共花了一两三钱银子。金石堂的掌柜、坐堂郎中和抓药伙计都可以做证。” “我……”何小宝词穷。 他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当年,为了在周家和刘家面前与花儿撇清关系,他特意吩咐家里人放出风去,说,何细宝与花儿正月初九订了亲,只等着秋收之后拜堂成亲。 不想,此时此刻,他亲口编出来的谎言却眼见着就要他的命。 还有,花儿……她明明知道订亲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非要胡说八道? 啊啊啊,她定是存心要害死我!这个该死的烂货! 臭、婊、子,想要我死?做梦去吧!等我回到何家村,看我怎么弄死你! 何小宝掩下眼底的滔天恨意,长伏于地,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痛哭流涕:“主公,我错了。我不是人,罪该万死,请主公责罚。” 沈云见状,心中的鄙夷更甚——他敢拿全部的身家出来打赌:何小宝根本就没有反悔。这家伙之所以如此痛快的认了罪,并且当众忏悔,只是想蒙混过关罢了。 哼,象这样的东西,老子这些年见得多了! 不过,他明面上没有显露一丝丝出来,说道:“对质完毕。何小宝供认不讳。齐伯,你将何宝田带下去,交还给周家的管事。” “是。” 于是,还没回过味来的何宝田被拉走了。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何小宝身上。 李坊主有心想求情,见吴坊主汗涔涔的坐在自己下首,双唇紧抿,心中一动,缩了缩脖子,硬是咽掉了嘴里的话。 刘老爷心里挺着急的——小畜牲通奸是在婚前,婚后,并无过错。再者,玉娥与他至今没有圆房,说起来,我们刘家也理亏。更何况,有句老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要是主公也有这样的念头,罚过小畜牲之后,又劝他们小夫妻和好,这该如何是好? 正思量着该如何重提休弃之事,突然听到沈云的声音:“老刘,现在事情已经问清楚了。你还坚持代女休夫吗?”他确实有心为刘家撑腰,但也仅仅是撑腰而已。他觉得,是否真的要休弃何小宝,最终他说了不算,刘老爷也说了不算,还是要看刘玉娥。然而,刘玉娥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兴许尚在犹豫吧。毕竟休夫,太过离经叛道。所以,他决定拖一拖,再给刘玉娥一点时间。 刘老爷抬起头来,面现纠结之色。此刻,他的心里象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休,坚决休!莫叫这样的坏种子毁了儿孙后代。” 另一个则反对道:“不能休!外面的流言传得那般凶。主公为了避嫌,肯定不准休弃何小宝的。” “我……”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决择了。 何小宝见状,连忙挣扎着直起上半身,向他的方向膝行,大声认错:“爹,爹,小宝知错了……” 刚行了两步,便被老罗一把按住。后者轻声喝斥道:“老实点!” “爹,爹,对不起!我那时年少不经事,一失足千古恨。您身子不好,不要动气。”何小宝在原地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这两年,刘老爷是真心待他,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人群里,不少人也眼圈红了。 李坊主见状,再也忍不住,做出沉痛之状,向沈云抱拳:“主公,世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何小宝也是真心悔改,恳请主公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回吧。” “是呀,是呀。”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年轻血气旺,见到女色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能知错反省的娃儿,坏不到哪里去。照我说,肯定是那个破鞋勾引大伯子。” 除了吴坊主,跟来的几位家主皆帮着打边鼓。 刘老爷自然是听出了他们的话中话——有了过错的上门女婿更好拿捏! 至于,儿孙后代……等玉娥给我生了孙儿,我正好能以此为由,将孙儿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不许何小宝过问。 于是,心里原本一般大小的两道声音,顷刻间一个变得细若蚊蝇,另一个则变大了许多倍。 “不能休!” 他望着何小宝,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道:“小宝……” 就在这时,从影壁后面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象一道利刃生生的斩断了翁婿相和:“请主公为属下做主。属下要休夫!” 满场哗然。 人们纷纷望向影壁。 一道火红的身影,自那后面冲了出来。 来者,正是身着劲装的刘玉娥。 她的穿着打扮与上次报考私勇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要当众休夫。所做之事,比上一次更加离经判道。 “胡闹!”刘老爷刷的站起来,喝道,“婚姻大事,当是父母之命,谋妁之言。为父还没死呢,哪里轮得到你来多自做主张?” 刘玉娥冲上前来,梗着脖子应道:“爹,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呢。成亲之前,女儿跟您说过,这只畜牲不是人。可是,您宁愿相信他,也不信女儿,非要订下这门亲事。女儿已遵您之命,招了上门女婿。现在,女儿要从身,休弃了这个与弟媳通奸,杀子求荣的畜牲。“ 人群里又是“呀”声连连。呀,原来刘老爷是知情的! 异样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刘老爷身上。 “你!”刘老爷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指着刘玉娥,浑身如若筛糠。 第三六五章 第一道杀令 何玉娥却不再理会刘老爷,对着主位抱拳行礼——老罗在教拳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在私勇里,一律只行抱拳礼。 “主公,属下无法容忍何小宝的禽兽行为,没法再与他过下去,恳请主公允许属下休弃赘婿何小宝。”她坚定的请求道。 刘老爷连忙也抱拳请求:“主公,这孩子是一时气急了,请容我再好好劝劝。” 沈云看向他:“老刘,你这是不打算代女休夫了?” 今天这场闹剧,全是因为自己要代女休夫。刘老爷悻悻然的摇头:“不了。大家劝得对,浪子回头金不换。” 围观的人们又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云不置可否,颌首说道:“我知道了。你且坐下。” 刘老爷讶然。不过,他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沈云又看向刘玉娥:“刘玉娥,你确定要休弃赘婿何小宝吗?” 刘玉娥再一次坚定的点头:“回禀主公,是的,属下十分确定。” 刘老爷欲再张嘴,但是,沈云又发问了。这次,问的是王坊主:“老王,按律法,刘玉娥能够休弃赘婿吗?” 王坊主是他们那一条街的坊主,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闻言,他起身抱拳答道:“回禀主公,律法里写得很清楚,如果赘婿失德,妻家可以休弃之。” 沈云“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我明白了。”看向刘玉娥,“刘玉娥,既然律法没有不允许,那么,我这里准了。要办什么手续,你去找老王。” 一锺定音! 整个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 刘玉娥是终于如愿以偿,喜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刘老爷则是如坠冰窖。到现在,他终于肯定+确定了。主公是在给刘玉娥撑腰!所以,他刚才的反复,简直在主公眼中,无异于跳梁小丑。 李坊主等人感觉比刘老爷好不到哪里去——主公这是快刀斩乱麻,判刘玉娥休弃何小宝,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女营的问题啊。主公这么做,是不是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下一步,主公是不是要收拾我们了? 吴坊主暗中庆幸不已。还好,他早一点看出了主公的用意,刚才没有逆着主公行事。 围观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夫字出头就是天”吗?主公怎么能让刘玉娥休了她的天呢? “谢主公成全!”刘玉娥最先回过神来,再次抱拳,喜气洋洋的道谢。 沈云摆手,再一次看向呆若木鸡的何小宝:“至于何小宝。你与弟媳通奸等行为皆是发生在加入私勇以前,所以,我不能用私营的规矩处置你。” 何小宝明显的神色为之一松。 “不过——”沈云又道。 何小宝刚刚放回去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他紧张的抬起头。 沈云问王坊主:“刘营主休弃了他后,他的户藉还在你们那条街上吗?” 后者意会,摇头:“赘婿没有独立的户藉。他们都入的是女方户藉。一旦被休弃,都会发回原藉。”本来他还想说,何小宝已考上了功名,所以,回到原藉,也是良民藉,不会再落贱户。见主公这回分明是站刘玉娥的,怕扫主公的兴,他便不打算说了。 沈云了然:“那么,老王,你代劳,带两小队人马,明天一早,将何小宝押解回何家村,交由他们的村长处置。” 娘咧,可把我吓坏了。何小宝听到最后的判决,紧绷的心弦完全松懈下来——他考上了初级武者,是良民老爷。村子区区一个乡野贱民,怎么敢沉他的塘?巴结还来不及呢。 哼哼,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你们这些贱人,今日欺我、辱我,待到我发达了,定当千百倍的讨要回来! 他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恨意,长伏于地,感恩戴德的大声谢道:“主公英明、仁义!” 沈云没有理会他,起身,环视全场,朗声宣布道:“何小宝之事也提醒了我。我宣布,即日起,私勇之中,若有人胆敢通奸,或奸淫掳掠,经核查属实,定斩不饶!” 这是自私勇建立起来,他宣布的第一条杀令。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心中凛然,齐声抱拳称喏。 沈云满意的微微颌首,扬长而去。 就这样结束了?李坊主他们如释重负,纷纷掏出帕子来擦脸上的汗水。 “这天,越来越热了。” “就是。” 主公虽然没有说他们一个字,但是,今儿这出唱得是什么,主公当众宣布杀令,又是几个意思。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故而,一个个都急着立功,只想马上赶回去,好好找儿子、心腹商议。 刘老爷自知刚才既押错了宝,又伤了女儿的心,坐在鼓凳上心乱如麻。见女儿往自己这边走来,扯起嘴角,讪笑不已。 哪知,刘玉娥却一脸喜色的走到王坊主面前,抱拳行礼:“王伯伯,您什么时候得空?” 后者乐呵呵的应道:“现在就行。”见老罗仍然看守着何小宝,便快步走过去,商议道,“老罗,天色已晚,今天是去不成何家村了。不如将他先带到我那里,看押起来。明天一早,再送走。你觉得呢?” “行。”老罗爽快的应道,“我现在将他押到你那里去,是吗?” “有劳。”王坊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回头又招呼刘玉娥,“刘营主,你也随我们一道走吧。” 刘老爷望着他们随人群一道离去,追悔莫及。他应该听从老丈人的建议,坚决代女休夫的。事事想周全,左摇右摆,反反复复,果然伤透了女儿的心,被其视为陌路。 唉,真是好后悔! 见无人搭理自己,他抹了一把脸,拖着沉重的步子,也往家里走去。老丈人派来的周勇,肯定在家里等他的回复。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一双腿又起码重了一倍。 周老太爷派周勇捎话,说,何小宝此人冷血无情,如今已考中功名,所以,既然事已闹开,是绝对再留不得的。休弃之后,当想办法除之,千万莫放虎归山。 他本以为主公是见不得何小宝的恶行,会杀之而后快。哪知,主公却只是令王坊主将之带回原藉。 要不要想个法子杀掉何小宝?他又犹豫了起来。 与此同时,齐伯焦急的跟着沈云进了东厢房:“沈爷,真要送走何小宝?” “怎么了?”沈云问道。 “他,他知道私勇,还有仙阵的事。”齐伯如实以对,“这家伙不象是善类,我担心他会坏事。” 沈云笑道:“放心,他坏不了事。”齐伯都想得到这一层,视私勇和小五行阵为保护符的某些人,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他敢打赌,没了任何价值的何小宝,绝对活着走不到何家村。 没有人生来就会当主公。他也是生平头次坐高位。这一次的事,于他来说,教训与经验皆有。他也没白忙活,从中咂摸出来了一些做主公的心得。 比如说,要想服众,他不但要点占着大义,赏罚分明,而且还要考虑全盘,考虑长远。 以何小宝这件事为例,他若以通奸之罪,处之以斩刑。估计会博来一片叫好声。但是,后患也来了。若今后有人以此为先例,翻陈芝麻烂谷子,攻击私勇里的其他人,届时,闹到他跟前来,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第三六六章 曾经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沈云没有料错。 第二天,天擦黑的时候,王坊主风尘仆仆,一脸晦气的回来向他报告:“主公,我们快到玉峰镇时,何小宝突然癫痫发作,自己咬断舌头,死了。我们连替他请郎中都来不及。” 沈云精通医理,知道癫痫就是人们常说的羊角风。这种病,据他所知,严重的,发作时,病者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确实容易伤到舌头。所以,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他不好妄下结论,说阴谋之类的。 “何小宝有癫痫?以前,你们知道吗?“他问道。 王坊主摇头:“没有听刘家人提及过。不然的话,我们心里有数,也不至于他发病时,手忙脚乱。” 原来,一路上,何小宝都防备着王坊主等人,干粮,不吃,水,不沾。直至快到玉峰镇。他忽然开口,讨水喝。 王坊主见他也是扛不住了,便命人给他喂水。 何小宝还是非常小心,很节制的浅浅喝了一小口,也就是润润喉咙而已。 哪知,下一息,他便“扑腾”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全身使劲的抽抽。 王坊主第一反应是中毒了。 “水里有毒!快,把他抓起来!”他赶紧的招呼自己带去的心腹家丁将刚才喂水的私勇队员控制起来。 “没有,我没有!”后者也吓得要死,象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手里的水囊,大声辩解。 其他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一哄而上,将喂水的私勇队员按在地上。 只有王坊主一人想到,先要去看倒在地上的何小宝。 可惜,晚了。 王坊主还没来得及上前,何小宝突然口喷血沫,昏死过去。 “啊啊啊,毒死人了!”刚刚缓过劲来的众人又是惊慌失措的哇哇大叫。 关键时刻,不管是自己的心腹家丁,还是私勇队员们,竟然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没办法,王坊主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前查看。 首先,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去探何小宝的鼻息。 气若游丝,还没咽气。 兴许还有救! 他马上实施第二步,用力扳开何小宝紧闭的嘴唇。 立时,一小块血疙瘩掉了出来。 “啊呀!”王坊长惊呼过后,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是一小截断舌。 何小宝这是近乡情怯,所以,咬舌自尽了? 很快,王坊主推翻了这个推断。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他赶紧大叫:“快,去镇子里请郎中。何小宝发羊角风了!” 郎中请来的时候,何小宝早已气绝。 “你们发现他咬断了舌头,那时就应该想办法扯住他的舌根,莫叫舌根回缩,堵住喉咙。”郎中非常遗憾的扳开何小宝的嘴,“你们看,舌根都缩回去了,把喉咙堵得严严实实。他是活活憋死的。” “我们只好把何小宝的尸体送回何家村。”王坊主接着汇报,“到了何家村,村长说我们晚去了一步。何家闹出来的丑闻传得十里八乡尽知。何家村因此名声大损。甚至于村子里有好几个出嫁的女子被夫家休弃,送了回来。村里的人们恨透了何石头一家。两天前,在村民们的强烈要求下,村长,也是何氏族长,开祠堂,将他们一大家子都赶出了村子。何细宝的岳家不姓何,是村子里的杂姓,本来在村子里就势薄,也被一并驱逐了。听说我们送回来的是罪魁祸首的尸体,愤怒的村民们赶过来,一把火烧掉了尸首不说,还竞相扬灰解恨。” 也就是说,连骨灰都没有留住。何小宝的死因,查无可查。沈云叹了一口气:“可见,善恶有报,不是虚言。”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斩断李坊主等人伸向第二批私勇的黑手,为刘玉娥撑腰等目的都已达到。何小宝一案,只能,也必须就此揭过——在他看来,何小宝如此惨淡收场,绝对是罪有应得。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心虚;而此时,他与李坊主他们还有相同的利益,没有翻脸的必要;更重要的是,他实力不够强,又是初到仙都,脚根未稳,也不是与他们翻脸的时候。 王坊主闻言,附和的连连点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汇报的,自然是明面上的事实。背地里的呢?昨晚,人是关押在他家前院。哪些人在何小宝身上动了手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句大实话,如果不是有他的人明里暗地里的护着,何小宝绝对是昨晚就“追悔莫及,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悬梁自尽”。 所以,他最担心的是,聪明的主公年少气盛,又是秉直的性子,眼里容不得半粒砂子,非要将何小宝的真正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为了说服主公,他一路上都在打腹搞。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主公象是早就意料到了一般,听到何小宝的死讯,脸上连惊讶之色都不曾有过,而且根本就没有追查的意思。 这份心计……哪里象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王坊主在心底里啧啧称赞不已。同时,对主公许下的承诺更加坚信不疑——跟着这样的主公,何愁不能举家升藉,迁入仙山? 从此,王坊主完全绝了争夺私勇实际控制权的心思,率全家人,一心一意跟着沈云,可谓忠心耿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经此一事,李坊主等人也见识到了沈云的手段。他们的主公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有一身的好手段,明的暗的,都能来,行事老练得很。 他们后悔了,生怕沈云接下来会收拾他们。 然而,过了好些天,迟迟都不见沈云有什么举措。他们终于明白了:主公这回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 主公心胸宽阔,性情仁厚,佩服之极!得,我还是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了。 李坊主等人也安分了。 刘老爷那天回家后,真的大病了一场。 刘玉娥得了信,回家看望了他。不过,她谢绝了父母叫她搬回家去住的提议,仍然住在女营的院子里。 自从她报考私勇之后,就不曾往来过的邻家姐妹们,突然又好了。她们热忱的去女营拜访她。问东问西,话语之间,透露出浓浓的艳羡与悔意。 刘玉娥知道她们在后悔什么——刘老爷公开宣称,她的婚事自主。 那些邻家姐妹们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此。曾经,她们也有大好的机会走出内院,为自己谋一个婚事自主。可惜,她们没有好好把握住。如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考验?”几乎每一个拜访过她的姐妹都明里暗里的向她打探。 不只是她,阿花姐、罗婶和齐妈她们每天都会被街坊里的仆妇们问到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的话,肯定和上次一样,提前告示的。”身为过来人,她们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忍绝了她们的希望,次次都如是回答。 第三六七章 我能看到自己的丹田了? 风波很快平息,私勇巡街步入正轨。防火防盗,解决邻里纠纷,等都是他们的日常任务内容。 很快,第一轮巡街结束。轮到第二批私勇白天巡街。 齐伯犹豫了好些天,最终还是决定跟老罗商议:“先前事太多,对巡街的事,很多地方思虑不全。真的要叫女营也巡街吗?” “为什么不呢?”老罗觉得很奇怪。他的老婆女儿都在女营。母女两个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曾透露。不过,他知道,她们对明天的巡街任务很期待。早两天就瞒着他偷偷的商议出任务时要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 齐伯见状,只好明说:“你看啊,刘营主休夫的风波刚平,我们再叫女营的人出来抛头露面,会不会又有人兴妖蛾子?” 真当他们都是蠢的吗?什么伤风败俗,女德败坏,全是借口。那些人的真正目的是私勇,好不好! 沈爷常说,前事不远,后师之师。 他经此一事,长记性了。生怕第二批私勇首次当昼班,给那些人抓了小辫子。进而拖了沈爷的后腿。 老罗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冷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就那些孬货,你越把他们当回事,他们越耀武扬威,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他们才在沈爷面前讨了个没趣,一时半会儿,绝不敢再生事。所以,我倒是觉得,乘热打铁,把女营推出来,多出几次任务。很多事一旦有了先例,他们以后再想生事也就难了。” 齐伯一听,豁然开朗,竖起一双大拇指赞道:“老罗,高见!行,就这么着。” 老罗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道:“我就花儿一个女儿,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有沈爷撑腰,我只想她过得好一些。” 外面的人,如何行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认定了,只要死心塌地的追随沈爷,他们全家只会日子越过越好,腰板越来越直。 没错,当上第二批私勇的教头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眼界更宽了,不再仅仅满足于穿衣吃饭。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我们一出生就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凭什么不能挺直腰板做人? 齐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用力的点头:“对,我们不能再让人拿女娃娃做筏头。跟着沈爷,大伙儿都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每天,沈云都会拿出阵珠来,巡阵两次。这个时间点,恰好是他白天的巡阵时间。是以,齐伯与老罗两人打商量,被他从头听到尾。 闻言,他有些失神。 老实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会让齐伯他们有这样的认识。 而他之所以如此行事,首先是,他一直记得自己是仙符兵的屠刀下逃生的山民之后。如今,他变强了,成为了武者大人们的主公。也就是说,他自身的经历,足以证明资质论有多么的荒谬。也正因此如此,他清醒的认识到,他,齐伯他们,还有所谓的武者大人们,都是一样的人。他若因为自己变强,身份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就看不起齐伯等人,也跟所谓的“大人们”一样,只想着奴役、欺压后者,那便等于是看不起自己的过去。用爹娘的话说,这是忘本,是忘祖背宗;再者,他打小就立志,要做一个扶危助弱的大侠士。抱着这样的志向,他自然也不可能亏待齐伯他们。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善待,唤醒了齐伯等人做人的尊严。 怪不得师父生前说,仙庭将既没仙根,也没有习武资质的绝大多数人视为“愚民”,是极其荒谬的。在这个世道里,能活下来的,都不是蠢货。他们聪明着呢,绝不可小视。 他们只是从一生下来,就被蒙蔽了。 或者说,从前的天神宗,现在的仙庭,一直在蒙蔽世人。使得万万千千之人,一生下来,就被蒙蔽了双眼,好比瞎子独行于世。 但他们绝对不是眼瞎心盲,愚钝不可救。相反,只要揭开了蒙住他们眼睛的这层遮眼布,你会为之惊艳——洞若观火,人们的眼睛通亮着呢! 突然间,沈云心里亮了堂。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惑,那就是,身逢乱世,要救助之人,何其多也。可他的实力摆在这里,能做之事,也有限得很。眼下,他要如何去做一个扶危助弱的大侠士?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象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每一要务,当然是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因为他自身变得越强大,敢阻他之人,便越小。同时,他也能庇护更多的人。 其次,揭开人们的遮眼布,引导人们用自己的眼睛去审视这个世道,使他们不再麻木,不再盲从,不再甘认被奴役的悲惨命运。 乱世之中,若人人自救,比等待他去施救,岂不可靠得多,也快捷得多? 对,理当如此! 沈云握了握拳头。 当然,要引导人们自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要行此事,本身要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如何得到人们的信任,做到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世上,能让万万千千的世人信服的唯有力量。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沈云,加油!变强,不断的变强!你能做得更好! 好比拔云见日,沈云只觉得前头一片光明。他将阵珠收进百宝囊里,深吸一口气。准备乘着大好的心情,画几张符。经验告诉他,此时画符,出上品符的机率起码会提高两成。 不想,就在这时,丹田里有如雷鸣,轰隆巨响。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盘腿而坐,五心向上,双目微合,屏息凝神,感受丹田里的剧变。 咦,这是什么? 眼睛刚合上,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团。 跟师父学习经脉开始,他便悟出了这种感受丹田的法门。 一直以来,他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都是现出一片黑暗。待集中精神,在这片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得到丹田的紧绷与温暖。 生平头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团。 可惜的是,离得太远,看得不清楚。 要是能靠近一些就好了。 心念一起,嗖的眼前一花,他好象凑到了白色光团面前。 看清楚了! 这是一团气雾。远看是白色,实则是数不清的五种小光点组成的。 与银杏树妖气海里,那些绿色的气旋喷出来的白色雾气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白色光团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 这……是我的丹田! 沈云无比确定。 第三六八章 内视 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丹田了? 沈云清楚的记得,师父教他经脉穴位时,曾经有一次偶然提及。刚才,他的行为,叫做“内视”。 凡人武者,哪怕是大武宗,也无法做到内视。 只有进入先天,方可内视! 难道我进入先天境了? 沈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再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眼前一花,丹田骤然消失。眼前只余下一团漆黑。 沈云睁开眼睛。 激动,实在是太激动了! 他从炕上一弹而起,飞奔到窗前,打开窗户,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心绪稍平,他双手交握,再度闭上眼睛,集中精力,想着丹田。 哗——,丹田再现。 这回,他直接看到的是充满无数五色小光点的丹田近景。 啊,我做到了! 我真的能内视! 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沈云竭力让自己保持心境平稳,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去看看任、督二脉。 刷刷,眼前一花,他看到了一根竹签粗的管状物,弯弯曲曲的。里头,流淌着鲜红的液体。 再靠近一些! 啊,在鲜红的液体里,有无数彩色的小光点。它们稀稀落落的,象天上的星星一般,眨呀眨的。 这是……任脉! 沿着管状物,看了一会儿,沈云认出来了。 任脉主血,所以,这些流动的鲜红液体是他的血。 巧得很,夹杂在其间的彩色小光点,也呈五色。 一模一样的五种颜色,怎么到处都有这样的彩色小光点呢? 沈云心中一动,再次喜上眉梢——五种颜色,恰好是五行之数。并且吸入体内,能提高真气和力量……它们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五行灵气? 对,应该就是五行灵气! 这里是仙都,仙者如云,有五行灵气,才叫正常啊。 还有,银杏树精的气海里,那些气旋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绿色小光点朝着同一个方向高速旋转而汇聚而成的。 树,即木,那么,这些绿色的小光点便是木灵气喽。 怪不得我两次入梦,吸入由五色小光点汇成的白色雾气,身体里都排出了许多又臭又黑的污垢,不论是体力,还是真气,都有长足的进步,就象传说中的洗髓伐经一般。 原来,那两次根本就是洗髓伐经啊! 啊呀呀,我简直太笨了,怎么以前一点儿也没往这上面想呢。 乘热打铁,接下来,沈云又回到炕上,盘腿坐好,五心向上,静气凝神。 他想要将周身的经络穴位都内视一番。 然而,内视完督脉,他的额头突然生出一阵细密的刺痛。那感觉就象有人拿着银针在轻轻扎他一般。 这种刺痛感,他并不陌生。以前画符时,体内真气消耗将尽之时,额头上也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刺痛。 可是,此时,我的真气明明充盈复很好。 有情况! 眼下,他所做之事,师父没有教过,他看过的所有书上也不曾有提到过。直觉告诉他,他极有可能是摸到仙门的门坎了。 这时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被门坎撂倒,痛失步入仙门的良机,岂不冤枉死了! 沈云不敢再冒险,当机立断的睁开眼睛,停止内视。 结果,刺痛的感觉立时缓解了一大半。 画符时,也是这般情形。只要停止画符,额头上的刺痛便会大大缓解。 之前,他一直以为,额头上的刺痛感是因为体内真气消耗殆尽的缘故。 如今看来,并不是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明白,他决定暂且不再琢磨,专心致志的练《洗玉诀》。 这也是他的经验,此时练《洗玉诀》效果非常好,可以说是事半功倍:不但真气、体力能迅速恢复,而且额头上的刺痛感差不多只要走一遍心法便能完全消失。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一样。 一遍心法下来,刺痛感不再有。 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额头上的刺痛感并不是因为真气消耗殆尽而引起的。 好在如今能内视了!沈云决定再内视丹田与任、督二脉,寻找真正的原由。 就这样,每当额头上又生出刺痛感时,他便停止内视,运行《洗玉诀》。待刺痛感完全消失之后,再继续内视。 如此反复,当他第五次内视,额头上又隐隐生痛时,终于找到了疑似的原由——这一次,他是在内视督脉。刺痛之感再一次起来时,他惊讶的发现,督脉里的五色小光点,也就是五行灵气,明显少了,差不多只有先前的三成。 莫非这就是真相? 沈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运行《洗玉诀》。 一遍下来,他再度内视。 果然,督脉里的五行灵气又变多了。 并且,他能看得到,这些稀稀落落的小光点越来越少。 当它们减少到差不多三成时,额头上熟悉的刺痛感又起。 我没猜错,这便是症结所在。 也就是说,内视、画符,还有练拳,都会消耗经脉里的五行灵气。当它们变得只有平常的三成时,额头上便会刺痛不已。 要延迟这种刺痛感,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增加经脉里的五行灵气。 怎么增加? 借啊! 这是目前沈云唯一能想到的法门。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练了一遍《洗玉诀》,待刺痛感又一次完全消失之后,催动真气,开始借周边的五行灵气。 “借”过之后,他再内视。发现督脉里的五行灵气比先前增加了差不多三倍。 有了这些借来的五行灵气撑着,这回,他内视的时间长了许多,竟然沿着任、督二脉转了一圈。期间,经过丹田时,他还停顿了一息。 原来它们的内部是这样的啊! 丹田里,远看象是裹着一团白色的迷雾。近看,这些迷雾其实是五色灵气。 同是经脉,任脉与督脉不论粗细,还是里头的血液,皆不同:任脉看上去要略微粗一些。里头的血量比督脉充盈。但是,五行灵气却不及后者的三分之二。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任脉里的鲜血呈暗红色。而督脉里的则是鲜红色。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这两处经脉里有很多类似于“节点”之类的存在。如果说任、督二脉是江河,那么,这些节点便是沿途的湖泊。血液在这些地方的流动速度要慢上许多,所以,颜色变得深沉,有一些的管壁上甚至积起了血垢。 作为医者,他知道,这些有点儿经络不通,气血失和。 沈云好不意外——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有这些毛病。 转念一想,心道:传说中的打通任、督二脉,就是疏通这些节点吗? 第三六九章 他的丹田堪比渔网 心里头好象涌出了无数的念头,偏偏又一个也抓不住。沈云知道,这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也太匪夷所思。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慢慢的将心绪理清、捋顺。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马起身,大步走出东厢房。 他先去厨房,跟阿花姐打个招呼:“我现在要去北跨院闭关,少说也要两天。老规矩,饭菜送到院门口就是。” “是。”他去北跨院闭关一两天,是常有的事。阿花姐也已惯了。 四天前,《小***》的最后一句口诀也教完了。再加之,每天清早,他们要赶到陈家旧宅那边去出早操,而吃过多晚饭后,又要去那边跟刘玉娥识字、念书。学了半个时辰之后,大家凑在一起彼此交流学习心得、再练练拳,扎个马步什么的,不知不又是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北跨院练拳?更何况,本来在他们的心里,北跨院就是沈爷的练功室。是沈爷仁厚,将地方让出来,给他们用。所以,他们商议之后,便都不去北跨院了。只有齐妈每天过去清扫一次。 如此一来,北跨院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沈云进了北跨院后,先在外间试着打了一路金刚拳——与劲风拳相比,金刚拳虽然不及劲风拳的威力,但它胜在对体内真气的变化极为敏锐。 打完之后,沈云皱了皱眉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体内的真气,还是拳力,貌似都没有什么长进。 当然也有长进的地方,很明显,他在力道的控制上更加收放自如。还有就是,刚才打拳的时候,他对一些招式有了新的认识,比如说,如何发力,何时发力,拳径怎么走,会更有效率。 这也算是要理清的念头之一。不过,它并不是重点中的重点,所以,暂且记在心里,具体的磨拳,待空闲下来再说。 沈云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明明能够内视了,按师父生前所说,应该是进入了先天境,为什么真气和拳力都没有长足的提升?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借用五行灵气等外力的话,真正的实力应该还没有达到大武宗。 原以为,内视了,实力会有质的飞跃。哪知,却是他想多了。不要说质的飞跃,现实是,连量的增加都没有。 那么,很有可能是师父教错了。先天武者能够内视,但是,反过来,却不一定。即,能内视,未必是进入了先天境。 所以说,我还是一介凡人,并没有脱凡超俗? 想清这一点,沈云只觉得嘴巴好苦,忍不住连连摇头,心道:脱凡超俗,谈何容易! 转念一想,他瞬间又豁达了:是啊,要是仙门这么容易进,从太师祖开始,到师父,几代先辈,何至于苦苦追寻一生,至死都不得门而入? 同时,耳边象是响起一道声音:“沈云,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你为什么要入仙门?还不是因为修仙者的实力远远超过凡人武者。可是,看看现在的你,真的成为了凡人武者里最顶尖、最厉害的存在吗?没有,你连大武宗都不是。比你厉害的凡人武者,多得是。武学这种东西,用的是实力说话。先天境又如何?实力没提上来,要是打不过大武宗,你就是成为了炼气士,也白搭。所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琢磨是不是进入了先天境这种虚的东西上,还不如脚踏实地,抓紧时间习武。” 深吸一口气,沈云感觉乱哄哄的脑瓜子顿时清静了一大半。 想清了,他便不再纠结于先天境,直接跳过去,换了下一个问题,即,五行灵气。 以前,是他只知五色小光点,不知其名。所以,一直没有将所知对上号。事实上,不论是师父,还是他看过的那些书,都有提及五行灵气。特别是百宝囊里的书,几乎每一本都会提到五行灵气。 五行灵气,通常被称为“灵气”。它是修仙者们最为倚仗的修行资源。所谓的炼气士,炼的就是灵气。以沈云的认识是,离开了灵气,修仙者便没法修行。 但他也仅仅知道这些。再多的,没有了。 能够内视之后,他看到了五行灵气在丹田、经脉里的运作,充分认识到了灵气的重要性。 那么,新的问题也来了——如何炼气?还有,丹田里藏着一大团灵气,任、督二脉里也有,它们是从何而来? 书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能够理解到,修仙者可以将灵气贮存在丹田里。并且,修为越高的修仙者,丹田里贮存的灵气越多。 难道我的丹田里的那些灵气是我每次“借”用之后,没有用完,剩下来的? 对,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一定要尽快搞清楚。 象是找到了一头乱麻的线头,沈云的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他知道该如何做了——借用灵气,通过内视,看这些灵气到底是如何在丹田里“剩”下来的。 这个,不难。因为先前他就内视过任、督二脉里的灵气运作情况。现在只要将内视的部位换成丹田即可。 沈云信心满满的去了里间,在炕上盘腿而坐,五心向上,静心凝神。 先是借灵气,然后内视。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过于乐观了。 与任、督二脉相比,丹田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前者是江河,那么,后者完全称得上“海”! 与丹田这个庞然大物相比,他一次从外头“借”到的那些灵气好比杯水车薪。 咦,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进入了丹田呢? 沈云觉得奇怪——以前,他每次借用时,根本就看不到自己到底借到了多少。现在能够内视后,他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灵气蜂拥而入,在丹田穴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黄豆大的小气旋。所以,对究竟有多少灵气心里大致有数。 以他的观察,借到的灵气,最多有一成的十分之一最后进入了丹田。 那九成九呢?哪去了? 好在内视不是一般的耗灵气。沈云在任、督二脉巡察一圈,便到了极限。额头上的刺痛感再起。 走了一遍《洗玉诀》,他又能借了。 这回,他改了流程,试着一边借灵气,一边内视。 效果真的不能再好。很快,他找到了问题的所在——呵呵,他的丹田堪比渔网啊。并且是那种大眼的渔网。那九成九的灵气直接穿丹田而出。 用这样的丹田去借灵气,说竹篮打水,那都是嘴上留德。还能够借到半成,绝对是奇迹。 第三七零章 天相应和 这时,额头上又痛了。 沈云睁开眼睛,摊开双臂,仰面向后一倒,郁闷的吐出一口浊气。 难,实在是太难了! 以前,紫瑛真君的残魂跟他说过,凡人也可以修行,但是耗费的资源巨大。缘由就是凡人们都有一个渔网一般的丹田吗?用这样的丹田修行,可不就是浪费资源么? 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必须承认,资质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好的资质,确实能做到事半功倍。 可是,沈云,这不是你沮丧的理由! 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自己资质渣。 不能事半功倍又如何?自从习武以来,你什么时候事半功倍过? 你还记得在牛头坳村看燕子在屋檐下衔泥筑窝吗?两只燕子,一次只能衔来那么一点点的泥巴。每一次,它们要飞出去小半刻钟。以至于,你看得都累了,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可是,两只燕子最终还是在屋檐下筑好了窝。 你今年才多大?这一辈子长着呢。 太师祖他们苦苦灵觅一辈子,始终不得其法。与诸位先辈相比,沈云,你又是何等的幸运。因为至少你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难道仅仅是因为万分艰难,就心灰意冷了吗? “不,就这样认输,我心不甘!” 心底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 沈云翻身爬起,眯缝着眼睛,回想刚才内视到的情形。 很快的,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一连串的问号:丹田漏成这样,十分之一成的灵气,是如何借到的?丹田里的那一大团灵气真是日积月累而成的吗?别是另有来历吧?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就能避开丹田处处漏气的大短处了? 理出了着力点,他顿时又干劲十足。 要搞明白上面的问题,还是得弄清楚灵气在丹田里的情形。 运转一次《洗玉诀》后,沈云又一次借灵气。这一次,他也是同时内视。 因为内视实在是太耗灵气,所以,这一次,沈云是感觉灵气进入了丹田之后,才开始内视。 又有新发现:十分之一成的灵气进入丹田后,立马分散开来。其中,大部分的象水滴汇入大海一般,融进了丹田里的大气团之中,完全不可察;有一小部分,大约是半成,钻进了丹田壁上的一个通道口。 之前,沈云巡察过任、督二脉,所以,他知道在丹田里总共有两个通道口。一个接督脉,另一个则接任脉。不同的是,于督脉,这个通道口相当于入口。而于任脉来说,则等于是出口。 这半成的灵气正是从入口进入督脉之中。 沈云看得很清楚,督脉壁与丹田相比,要靠谱得多。这些灵气也会透过红色的脉壁,很快消失。但是,这一部分只占十分之四。有六成的灵气还是保留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督脉能吸附灵气。 没错,就是吸附。 灵气象一道白色的气流涌进督脉之中,沿途被督脉壁吸附,越变越小。当走完督脉时,它已被削弱成十几个五色光点。 在督脉的尽端有一个很大的“节点”。对于剩下的那十几个光点来说,它堪比汪洋大海,实在是太大了。光点们根本就没法越过。 也就是说,他借到的灵气,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任脉。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先前他看到任脉里的灵气明显比督脉里的少。 可任脉里还是有灵气啊。它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这时,额头上又感到刺痛了。 沈云只得暂停。 再一次调整过来后,他又借灵气,内视。这回,他再次推迟内视的时间点。感觉到灵气流进入督脉中段了,这才开始内视。 没想到有惊喜! 督脉里剩下的灵气比刚才内视到的要多了差不多五成。 很快,沈云明白过来——多出来的这五成是他推迟内视,而省下来的。 实践再一次证明,内视真的非常非常耗灵气。 但是,再耗灵气,也得内视。因为这是他目前所知道的“看”得最清楚、效果最好的内察法门。探脉什么的,确实是不耗灵气,与之相比,实在是太糙了,不顶用。 开始内视之后,督脉里的灵气流迅速瘦身,又恢复了只保六成的状态。 那四成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定睛细看。 看清楚了,透过督脉壁的那四成灵气是因为内视而用掉了。这一点,与丹田又是不同的。后者,那九成九的灵气是真的漏掉了。它们透过丹田和身体,打哪里来,回了哪里去。 另外,督脉尽头的那个节点对于灵气来说,简直象是沼泽一般的存在。灵气进入其中,有进无出。这一次,他也没能看到有灵气越过它。 在最后的灵气光点也消失在血色之中时,刺痛感接踵而来。 刹那间,沈云明白了——刺痛感是因灵气消耗殆尽之故。 好吧,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他的督脉里明明还存有一些灵气。只是它们只相当于正常时的三成而已。 也就是说,当督脉里的灵气消耗到平常状态下的三成时,他的额头上便会产生一阵密集的刺痛感。与真气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沈云睁开眼睛。唔,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既然灵气通不过督脉末端的节点,那么,任脉里的灵气又是如何而来呢? 就在这时,远远的东边突然轰隆作响。好比有一只又一只巨大的木桶滚过似的。 晴空万里,大好的天气,怎么打起了闷雷? 沈云好奇的下了炕,推开东面的窗户,闻声望过去。 天帝老爷,东面的天际线上,涌起一大片火红的云彩,转瞬映红了半边天空。 雷鸣声,就是自那些云彩里发出来的。 天相有异!沈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 殊不知,同一片天空下,仙帝扶着两名内侍的手,也站在窗前。 他死死的盯着象巨浪一样翻滚的红云,脸颊上的肉不断的颤抖:“妖孽!绝对是妖孽出世……” 两位内侍勾着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仙门,栖凤山,正殿。 一名白袍道人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见满天红云翻涌,好似一朵巨大的红莲吐蕊绽放,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罡儿筑基成功,竟引发天相应和。妙哉!” 不一会儿,红云散尽。碧蓝的天空里,划过一道金色的飞剑。须叟,自殿外走进来一个白袍少年。他意气风发的走到道人面前,行了一个道礼:“师尊,徒儿筑基了。”说罢,抬起头来,展颜轻笑。眉心一点红痣艳若胭脂,衬得他愈发的仙气飘飘。 如果沈云在这里,一定会高兴的惊呼:“是您呀,叶大公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七一章 出关 第三七一章出关 三天之后,沈云出关。 齐伯等人见到他,无不愣住。 本来沈爷就比同龄的娃娃们要沉稳、持重,但是眉眼尚未完全长开,所以,仍然能看出两分少年人的稚气。如今,这种淡淡的稚气完全没有了。 齐妈最先反应过来,惊讶的指着沈云的裤腿:“沈爷是长高了。看!裤腿上去了差不多一分,唔,袖子也短了一点点。”沈云身上的衣服全部出自她之手。是以,丝毫的变化,她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经她一提醒,众人都是恍然大悟。 “是真的呢。” “咱们沈爷长大了。” “眉眼全长开了,更俊了!啧啧,我就没见过比我们沈爷还要俊的后生。” 罗阿花望着两步开外的如玉少年,两眼亮晶晶的搓着双手,心里好不纠结:要不要跟沈爷请教一下,他是怎么瘦下来的呢? 明明三天之前,沈爷的两个脸颊上还嘟了一点肉。闭关三天,整张脸便变得棱角分明,跟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 绝对不是饿的。 因为沈爷闭关期间,一日三餐都是她按着饭点亲自送到北跨院门口。 沈爷闭关不喜被人打扰,故而,三餐的碗筷什么,她都是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一起收。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沈爷在闭关期间,胃口比平常要好许多。每一顿的饭菜都被吃得精光,没有剩余。 可是,多吃了饭,每一次闭关,沈爷却会清减一些。尤其是这一次特别明显。 这些年,吃穿不愁,她的身量跟皂角泡泡一般,一年比一年大一圈……好想瘦!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看到沈云手长脚长,身量略显精瘦,她心里头灵光乍现:莫非沈爷有把人变瘦的仙法? 可是,又怕犯了仙家的忌讳,不敢冒然开口。 沈云看出了她的异样,好奇的问道:“阿花姐,你怎么了?” 是沈爷问我。我当然要如实回答。心里的纠结立马散了,罗阿花笑嘻嘻的凑过去,问道::“沈爷,您瘦了……您闭关期间,我给您做的饭都比往常还要多一些。您也每一顿都吃光了。可是,您每次闭关出来,都不见长胖。这一次,更加明显。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变瘦啊?” “胡说什么呢?”罗婶抬手,一把将她扯开。 老罗也尴尬不已,向沈云抱拳:“沈爷,她,魔怔了。” 沈云摆手。与阿花姐相处数月,还能不知她的脾性?别看阿花姐平常大大咧咧的,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爱美爱俏的姑娘家。据他无意中知道的,为了要瘦下来,阿花姐平常没少折腾。 “闭关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没吃完的,都被我收进储物袋里了。虎跃堂膳堂里的饭菜不扛饿。我去藏书阁当值时,正好可以拿它们当宵夜。”沈云一本正经的向阿花姐解释,“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了。” 他是从心底里没有觉得胖胖的阿花姐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见“瘦下来”都快成了阿花姐的执念了,今儿个又挑明了问他,故而隐晦的提醒一二——阿花姐,您吃得太多了,不节制一些,怎么可能瘦得下来? 罗阿花听明白了,脸刷的变红了,连一双耳朵也红得能滴出血来:“呃,那个,灶上还蒸着排骨……我去看看。”说罢,提起红罗裙,象道旋风一样的跑掉了。 罗婶连忙冲她的背影提醒道:“沈爷的话,你要记心里去。不许偷吃排骨……”自己的女儿有多馋,自己清楚。是以,她马上挥手改口,“少吃点!” “哈哈哈……”包括沈云在内,大家都被她逗乐了。 笑过之后,齐妈若有所思:“唔,我以后也要少吃……” “你一个老婆子跟人家小姑娘学什么?”齐伯不认同的打断了她,“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作起来了。” 齐妈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罗婶身子轻盈,学拳就是比我要轻松。所以,不只是我,还有你,往后也要管着点儿嘴。” 齐伯张了张嘴,发现她说的好象蛮有道理的。这些年,吃香喝辣,他确实养出了一层膘。很明显,身子没以前轻便了。人家丁叔有一条腿还不方便,每次扎马步的时候都能比他长半刻钟。这里头除了他虚长了几岁之外,身上的这层肥膘,怕也是很重要的缘由。 是以,他抱了抱自己的油肚子,不再吱声。 沈云只把这当成是一个插曲,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阿花姐、齐伯和齐妈都换了饭碗。他们三个的饭量都偏大,所以,他们一直是用海碗当饭碗的。然而,现在他们都换成了与大家一样的寻常饭碗。 感受到了沈云的目光,罗阿花爽朗的笑道:“爹说不能一回减太多。以后,每一顿,我只用这样的饭碗吃两碗。还有,零嘴儿都不吃了。每天都只正经吃饭。” “很好。”沈云笑道,“坚持下去,你肯定会瘦下来的。”他最欣赏的就是阿花姐的爽利劲儿。这一点,与九姐非常相似。 一想到九姐,他的心不由的又抽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九姐过得好不好…… 来仙都本是为了避祸。三年之后,他还是要回菱洲接着报仇,寻访九姐。 却不曾想到,在这里,他得了大机缘,接连两次入梦,从白果树精的气海里得了不少五行灵气,两次洗髓伐经,实力得以飞一般的提升。 这次闭关,更是琢磨出了如何往丹田里存灵气,以及打通任、督二脉等问题。 照这样的情形,他应该不用等到三年之后了。只可惜与玉栖观那边约定在先,要助白果树精疗伤,不能离开仙都。不然的话,他恨不得连夜出城返乡,好早些找到九姐。 晚上,沈云画完符后,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拳腿,外边已是夜深人静。 他换上夜行服,几个纵跃,出了街口,往北城门而去。 上次为了练习劲风拳,他在北郊找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灵气充沛的小山谷。如今明白灵气对于提升实力的益处,他决定以后每晚都去那里练功。 反正以他的脚力,走到那里,也就是一刻多钟的事儿。 正好顺带着还能练练轻功。 第三七二章 他乡遇故人 以沈云现在的身手,翻城墙,就跟翻自家的院墙没什么两样。他轻轻松松的出了城,又飞奔十几里,赶到小山谷。 不想,周边数里皆没有人烟,位于群山包围之中的无名小山谷,今晚却有人了。 他进入谷口后,拐个弯,一眼就看到前面的小树林里有火光闪烁。 真是不巧。 没有犹豫,沈云抽身欲离去。 “相遇也是缘。道友,何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从树林子里传出一个温润的年轻男子声音。 沈云的两只脚被这声“道友”给牢牢粘住了。 道友?里头的人认为我是修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是常见的江湖人打扮。哪里象修士了? 转过身去,看向树林里,他抱拳打招呼:“不知阁下在此,多有打扰,抱歉得很。”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树林里走了出来。 沈云的眼力不错,就算是漆黑的夜里,也能看清百步开外的情形。更何况,今晚月朗星稀,而来人只隔着三十来步。 是以,一打照面,他的眼球便被来人眉心的那点红痣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印象之中,有一人恰好也是眉心长有一颗这样的胭脂痣。 心念一动,他连忙定睛细看对面之人的容貌。 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凤目龙眉,容颜更甚三年前。身量也比先前见长。 但是,身上的这骨仙气儿,与记忆中的,还是一样。 没错,真的是他! 沈云大喜,张嘴便道:“原来是叶公子!” 修士的记忆都很好,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几乎是同时,叶罡也认出了他,禁不住脱口轻呼:“是你!” 差不多是三年前,他在一次任务中,曾与此子有一面之缘。那时,此子自称是石秀县人,尊他“大公子”。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此子仅仅是有一些凡俗的武艺伴身而已。不想,三年不到,此子竟然已引气入体。 按下心中的讶然,他忍不住凝神细看。 结果,这一看,他更是惊讶不已——以他的修为,竟然只能看出此子有灵气护体,却看不出确切的修为来。 莫非是身怀遮掩修为的法宝? 这也是修士们在外头行走时,常用的手段。他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这枚铜葫芦就是这一类的法宝。为了遮掩身份,下山时,他特意催动铜葫芦,隐藏了一些修为。如果不是元婴大能,都以为他只是一个炼气三层的小菜鸟。而事实上,前两天他已筑基。 但是,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推断。因为当年此子与另外一人突然出现在他的任务里。并且,在任务现场还先后出了两条人命。所以,离开之后,他曾费了几天的时间跟踪调查他们。 据他所知,此子姓沈名云,武学资质很差,是走了贝侯的路子,才得以进入鸿云武馆。也正因为资质不好,所以,才被分进药院。 另外一人,是江湖上晓有名气的古氏三雄之老二。 两人是初相识,之前并没有交集。 发现他们也是偶然闯进自己的任务里,他没有再往下细查,悄然离去。 所以,他知道,沈云身上不可能有遮掩修为的法宝。 如此一来,便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即,沈云的修为高过他。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冒出来,马上便被叶罡又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他当时查得很清楚,这个沈云根本就没有灵根。甚至于,要不是碰到叶侯,象沈云这样的,想习武都不会有武馆招收。 况且,上次一别,距今还不到三年。 沈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脱凡超俗,甚至筑基,修为后来居上? 再者,修为高一级,压死人。如果沈云的修为真是在他之上,他是看不到前者体内的灵气波动的。 怪哉! 叶罡再一次在心里暗自称奇。好奇心大盛,他温润的笑了笑,抱拳说道:“他乡遇故人。道友,别来无恙!” 叶公子是真正的修士。沈云见他与自己行平辈礼,意外之后,是倍感荣幸,连忙恭敬的抱拳还礼:“叶公子,也别来无恙。”他本来就对叶公子的印象极佳,十分敬重。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一点修士的架子也没有,心中的敬意更甚。 叶罡充分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敬意,眼里的笑意更深,走上前来,问道:“在下叶罡,还没请教过道友贵姓呢。” 沈云如实以对:“免贵姓沈,单名一个云字。” “原来是沈道友。”叶罡热忱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要进城,错过了时间,所以,只能独自在林子里对付一宿。我捡了些柴火,烧了一堆火,可以驱除夜里的寒气。如沈道友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做个伴。” 沈云听他仍然是一口一个“道友”,态度又如此之谦虚,便在心里猜测:书上说的“礼下于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原本是打算问一问叶罡为何视自己为同道,也熄了心思。 他来小山谷借灵气之事,是他的秘密。他虽受过叶罡的大恩惠,但是与后者的交情也还没有到报行踪的地步。 “多谢叶公子的美意。在下家中还有事,不好在外多逗留。”沈云抱拳谢道,“就此告辞,不打扰叶公子的清静了。” 叶罡也不勉强,抱拳笑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沈云转身离开了无名小山谷。 出了这个小插曲,他已无心再练功。于是,出谷之后,催动真气,施展“穿云步”,原路回城。 殊不知,背后,叶罡看着他用的是凡俗的轻功,险些惊落下巴。 不会吧,有灵气不用,用真气? 怪,真是怪! 依他以前的性子,必定要跟上去,细细查访,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想了想此次下山的任务,他撇撇嘴,折身往树林里走去。 象这样的偶然相遇,沈云很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晚上,他试着再去无名小山谷。 叶罡已不在。在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他找到了一堆用水浇过的灰烬。 不用说,定是叶公子所为。 在火堆上浇水,是防着天干物燥的,死灰复燃。 叶公子真是一个细心的人啊。沈云忍不住在心里赞道。 在小山谷里巡视一圈之后,沈云挑了个干爽的背风处盘腿坐下,开始借用灵气。 他琢磨出来的存灵气的法门很简单,即,不断的催动真气借灵气。 正护谓“积沙成塔”。就算九成九的灵气都只是穿身体而过,但是,每一次至少有十分之一成留了下来,或存,或为他所用。 另外,闭关期间,他还摸索出来了用真气驱动灵气,使之到达任脉的法门。 这样的话,他不但存了灵气,而且也很好的锻炼了真气,可谓一举两得。 第三七三章 心细如尘 转眼,又到了去藏书阁当差的时间。 午饭前,阿花姐提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送到东厢房:“沈爷,这些是给您做的宵夜。您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方面千万别太迁就了。总共才几步路远,要是膳堂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在家里做好,给您送过去也便利得很。” 沈爷曾给大伙儿展示过一样能存东西的法宝。她的印象很深。热腾腾的食物搁里头好几个月,再拿出来,就跟刚出锅一般,依然冒着热气儿。所以,她变着花样儿,一气给做了十五份宵夜。一点儿也不担心放久了,这些食物变馊了。 “有这些就很好了。”沈云笑道。他对吃食真不讲究。之前,跟阿花姐他们编排虎跃堂膳堂里的饭菜没油水,以至于他晚上想吃宵夜,也就是为了解释为什么会把闭关期间多余的饭菜收进百宝囊而已。齐伯他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而他也并不想过多的解释,是以,就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相处了小半年,阿花姐也知晓他的脾气,是真不想家里送饭,便没有再坚持,离开东厢房,自行忙活去了。 沈云打开大食盒,十五份热气腾腾的宵夜色香味俱全,还不带重样的。可见,阿花姐是费了大心思。他笑了笑,将它们取出来,都放进了百宝囊里。 他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这些食物收在百宝囊里,三五月的都不会坏。当储备粮,以备不时之需,挺好的。 这次回来,他基本上安顿好了三条街,没有后顾之忧:小五行阵,布好了;私勇的运作也步入了正轨;七天前,陈家旧宅前院的屋子也全分配了下去,解决了第二批私勇的住宿问题。 是以,和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后,他独自回了虎跃堂。 办完交接,他自管事的差房里出来,在一楼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叶罡。他穿着虎跃堂的弟子服,手里拿着两本书,看样子刚刚借书出来。 “是你!”叶罡一脸惊喜的望着身着青色管事布袍的沈云,先出了声,“你不是在李家做事吗?什么时候到这里做管事?” 真的是意外之喜。他没有想到沈云也混进了虎跃堂。 沈云点了点头:“我来仙都游学三年,在这里谋到了一份管事的差事。做了差不多半年了。”指着对方身上的弟子服,忍不住问道,“你……是这里的弟子?” 他知道,叶罡是仙门里的弟子,地位应该还不一般。现在,却穿着虎跃堂的弟子服,不用说,肯定是有缘由的。生怕自己会漏馅,坏了叶罡的事,所以,他自个儿隐晦的问了出来。 倒是机灵得很。叶罡闻言知雅意,答道:“三年前,先父过世。我守完孝,来仙都投奔远房的伯父。伯父见我有两分资质,不忍让我半道上荒废了,便举荐我来这里学武。” 沈云“哦”了一声,温言宽慰道:“虎跃堂是仙都数一数二的大武堂,你来这里学武,差不了。”心里却忍不住猜测:他说的这番话里,恐怕只有‘三年前,先父过世’这句话是真的。只是,他堂堂的仙门得意弟子,为什么要混进虎跃堂里当弟子呢? 一时之间,面上虽不显,心思却转得飞快。 很快,他想到了一桩事——虎跃堂接了色目族的比武帖。 转眼,三个月的期限过去了大半个月,可是,虎跃堂上下象是没有这回事一般,到目前为止,连选拔参赛弟子的风声也不曾有。这事蹊跷得很。会不会虎跃堂担心不敌色目族,堕了仙都第一的名头,打一开始就是向仙门求援啊? 要是这样的话,叶罡身为仙门的得意弟子,摇身一变,成了虎跃堂的弟子,就完全说得通了。 沈云心里挺不赞成的。说好是武者之间的较量。虎跃堂如此行事,有何诚信可言? 这时,自里头又走出来两名十七八岁的弟子。看到叶罡,其中一人问道:“四正兄,你不是要先回寝舍吗?怎么还在这里?” 叶罡看了一眼沈云,笑道:“这位沈管事与我是同乡,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这两名弟子,沈云脸熟。他们是虎跃堂的精英弟子。 精英弟子们要不资质出众,要不家世、背景不同寻常,所以,他们的眼里哪里看到得他这样的小管事? 闻言,两名弟子向沈云敷衍的略一颌首。那名弟子又道:“四正兄,你还回寝舍吗?要不与我们一道先去膳堂用了饭?” “好啊。”叶罡看向沈云,“沈管事,这两位是我同寝舍的舍友。不知沈管事用过饭了没有?相请不如偶遇,沈管事也与我等一道,如何?” 那两名弟子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叶罡此举,真是太抬举这位小管事了。 沈云也不想与这些眼高于低的公子爷们一道用饭。于是,满怀歉意的笑绝:“谢谢您的美意。我在外头已经用过饭了。”见另外两人称叶罡为“四正兄”,一时之间,他拿不准这是他们为叶罡新取得绰号,还是叶罡的化名,所以,只能以“您”相称。 “那便改天吧。”叶罡抱拳与沈云道别,与舍友们一道离开了。 一道晚风吹过来,亦将他们的谈话带了过来。 “四正兄,你跟鸿云武馆的废物客气什么?” “什么?” “哎呀,你还不知道啊?他呀,在咱们武馆是出了名的……” 沈云挑了挑眉,没有再听下去。他一心想在虎跃堂做一个隐形人,不然竟混成了“出了名的”、“鸿云武馆的废物”。 呃,我这样子,是不是给鸿云武馆丢了脸呀? 轻轻的甩甩头,沈云径直去了后院。他看得出来,刚才叶罡是诚心相邀,并不是与他客套。所以,既然说已经吃过了,今晚便不好再去膳堂用饭。反正百宝囊里的饭菜多的是,饿不着他。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晚上,叶罡竟然过来拜访他。 “抱歉得很,都是我多嘴多舌,害得你不好去膳堂吃晚饭。”叶罡进了屋后,对着窗下的小桌子一扬右手。象是变戏法似的,桌上多了一只竹食盒。 沈云暗惊——修士们都是这般心细如尘吗? 第三七四章 连夜造访 话既然说开了,沈云又见识到了仙门弟子的厉害,也不好再相瞒,直言道:“多谢叶公子挂念。我有储物袋,里头备着吃食。刚才已经用过了。” 叶罡笑道:“自先父过世后,家里失了顶梁柱。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我早就不再是什么大公子。先父临终前,给我取字‘四正’。如果沈道友不嫌弃,以后,我们彼此以字相称。” 在高门大院里,男子二十取字。但也有例外。比如说,不及二十岁,进了功名,便可提前取字;象叶罡这种长辈临终赐字,也是特殊情况。 沈云出自贫家,离二十岁还差着好几年,又未进功名,何来的字? 他如实以对:“我还没取字呢。在鸿云武馆的时候,师兄们常唤我‘云弟’。四正兄如若不嫌弃,也可这般唤我。” “云弟客气了。”叶罡有些尴尬。以沈云之能,先前肯定听到了两名舍友背后说的那些闲话。 他再次表示了歉意,“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般编排云弟。”两人的嘴实在是太快了,当时,他真是想制止都来不及了。 “无妨。我本来就是在这里混日子。等混满三年,我便要回武馆了。”少时的颠沛流离,以及近年来的江湖历练,叫沈云很难轻易相信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哪怕对方曾经于他有过大恩惠。从打开门看到叶罡的那个时候起,他就在心里猜测叶罡今晚的来意。 与叶罡仅有的几次见面,他都充分见识了后者的仔细。所以,他绝不相信,叶罡真的只是为他送晚饭而来。 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想到了与色目族的比武上。 而叶罡应他的邀请,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来后,也没有再废话,直奔主题:“前段时间,色目族给虎跃堂下了比武帖。这事,云弟可知晓?” 屋里的五斗柜上备有茶水。沈云将食盒提到柜子旁,倒了两碗热茶出来,将其中一碗递到叶罡面前,点头应道:“听说了。色目族准备在虎跃堂的旁边盖新武馆。结果,招徒的风声放出去后,却一直无人问津。他们便给虎跃堂下了比武帖,给自己涨名声。不过,大半个月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听到虎跃堂选拔比武的弟子。” “他们哪里敢选弟子。”叶罡接过茶碗,道了谢,“据可靠的消息,色目族那边派了十名很厉害的法师,准备到时冒充武者出战。”说罢,揭开白瓷茶盖,小啜一口。寻常的白瓷茶碗里装的是上等雀舌。泡茶的水也是寻常凡物。他心里纳闷极了:上品雀舌再价高,也只是凡俗之物。沈云竟然用俗世的茶水交待他,是身上带的的灵茶喝光了吗? 要是在仙门,此举可谓失礼之极。 他抬眼再看了沈云一眼,他后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更加好奇了。 喝惯了灵茶,哪个还喝得下俗茶?他礼貌性质的浅啜一口,便放下了茶碗。 “啊,竟有这等事?”沈云的注意力不在茶水上面。听了叶罡的爆料,他大吃一惊,心道:所以,虎跃堂才向仙门求援。 叶罡很确定的点头:“仙庭已经吃过色目族的一次亏了。先前,色目族的法师们向仙庭挑战,也是用的这一招。明明说好他们出中级法师,仙庭这边出金丹真人,双方点到如此。哪知,上了比武台后,色目族派出的全是大法师。他们的大法师相当于元后境。仙庭派出的金丹真人如何能敌?他们全是仙门里的精英子弟,个个喋血比武台,尽数殒落。” “色目族,简直可恶之极!”沈云气愤之至,险此洒了手里的茶水。他虽然对仙庭没有半分好感,但是也不见得异族如此撒野。 “所以,这一次,虎跃堂探得确切的消息后,立刻向仙门求援。”叶罡望着沈云的眼睛,接着说道,“我们才吃了一次亏,哪里再吃第二次同样的亏?仙门接受了虎跃堂的请求,将十个名额派发了下去。我的师门也得了一个名额。师父派我过来参加比试。云弟是不是也得到了名额?” 鸿云武馆里有不少仙门的金丹真人坐馆,叶罡见沈云已脱凡超俗,本能的想到是暗中拜入其中一人的门下之缘故。如果没有仙门的秘法洗髓伐经,象沈云这种没有灵根的凡人,如何能引气入体,踏上仙路? “没有。”沈云摇头,“我是听了四正兄刚才所言,才知名额一事。”他本想说自己就是一介凡人,连仙门的门朝南还是朝北,都不知道。但是,转念一想,从在无名小山谷里偶遇开始,叶罡在无人的时候,都是以道友相称。先前,他还以为叶罡是谦逊,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叶罡似乎确定他是修道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他这般误会了。只可惜大家都不熟,若是明问,未免有交浅言深之嫌。是以,他暂且按下心中的疑问,寻思着若是以后能混熟,再寻个机会问一问。 叶罡见他目光清澈,神色坦荡,没有说假,便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起身笑道:“哎呀,光顾着说话,记不得时辰了。弟子院那边晚上要点名的,我得走了。云弟这里倒是清净得很。改日,等我请到了假,再来与云弟秉烛夜谈。” 果然是为了与色目族的比武一事而来。“好啊,随时扫榻相迎。”沈云起身相送。 “请留步。”走到门廊,叶罡拦住了他。 “慢走。”沈云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里,这才转身回到屋里。 窗下的小木桌上摆着两只白瓷茶碗。沈云走过去,揭开叶罡喝过的那一碗。里头的茶水基本上没有动。 他去过玉周山坊市之后才知道,这世上除了“灵米”,还有“灵茶”。叶罡是仙门的得意弟子,想来平常喝的都是灵茶。上等雀舌再好,也不及灵茶。 这是被嫌弃了呀。 不过,叶公子礼下于人,刚才可没有半点轻视之意。就是冲着这份胸襟,他也敢担保,叶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沈云笑了笑。 虽然叶公子为人温润谦逊,但是,几次交往下来,他都有一种直觉,自己与叶公子是两路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混迹于市井,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渐渐的就养出了这种直觉。等到进入鸿云武馆学艺,它已相当准确,鲜有错的时候。 第三七五章 好一朵奇葩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沈云又换上夜行服,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出城而去。在无名小山谷里借灵气。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叶罡的眼里。 叶罡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自持是仙门的精英核心弟子,还不至于去跟踪一个寻常弟子。 没错,造访之后,他更加确定沈云是在鸿云武馆里得了哪位金丹真人的青睐,被收为仙门弟子。他对鸿云武馆来仙门招贤的事,也略有耳闻。别看贝侯那时在仙庭已举足轻重,但是,在仙门里,他的名望还不足以打动十大门派。所以,他能请到的都是一些二三流门派里的金丹长老。这些人收的徒弟,只能算仙门里的寻常弟子。比如说,这次援助虎跃堂之事,显然沈云是不知情。这便是受身份限制。 仙门是什么? 说来话长。 仙门其实是修真联盟会的自称。早在仙庭之前,它便存在了。最初,它也就是十来个门派悄悄的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那时,仙帝还不是仙帝,只是一个部落族长。他主动向当时还不是很有名的仙门提出结盟。 双方一谈即合。从此,仙门暗中为仙帝招兵买马。 待到仙庭成立,仙帝兑现当初的诺言,将整个修真界划入仙门的碗里。好吧,其实,那时,仙门也已坐大,足以与仙帝平分秋色。仙帝不想兑现诺言也难。 物换星移,沧海变桑田。两百多年下来,仙门还在,但内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初的十大门派近半凋零。如今的十大门派,有六个是后来崛起的。 叶罡所在的门派,叫做正清门,在仙门十大门派里位列第三,就是后来居上的新秀。 他是掌门泰阳真君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就是仙门的精英核心弟子。他虽然对沈云身为凡人能超凡脱俗,很是好奇,但是,他自有他的骄傲。确定沈云不在此次任务范围之内,纵使再好奇,他也不屑于行偷窥之事。 之所以,偷偷一路跟踪到小山谷,是因为他无意之中发现沈云半夜三更的,身着夜行服,潜出武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撞破沈云深夜外出。 再一联想到自己刚刚才向沈云透露了与色目族的比武之事,他心里不由“咯咚”作响,暗道:该不是我一时嘴快,坏了比武大计? 如此一想,他不假思索的尾随而去。 看到沈云仍然放着灵力不用,象个凡人高阶武者一般,用的还是真气,他忍不住再次摇头——这是哪个门派教出来的一朵奇葩? 待跟踪到几天前曾露宿过的小山谷,叶罡的心不由猛的一提:这家伙是在暗中调查我吗? 好在,沈云只是在小山谷里转了一圈,便在一块避风的大山石上打起坐来。 叶罡见状,怪不好意思的。呃,他怪错了人。这处小山谷环静清幽,灵气比别外要略微充沛一些。看样子,是沈云选中的练功之所。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沈云已调息完毕,开始借用灵气。 叶罡无意之间瞥见了沈云接连打出来的两道手势,惊落了下巴。 这,这是……大手印! 师父曾给他看过一枚残简,是远古的巫咒之法。当时,师父还无比遗憾的告诉他:“只可惜天神宗覆灭之后,巫咒秘法也跟着失传了。为师好不容易找到这枚玉简,却是残本。没有实际的意义。“ 他看过那枚残简,里头提及了大手印的两个手势,恰好与沈云刚才打出来的,一模一样! 顿时,心思飞转。他越想越觉得沈云的种种怪异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莫非沈云是巫咒秘法的传人? 这么一想,两条腿就象被粘在地上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更是他见所未见过的。 看到沈云象条巨鲸一般,用丹田大肆吞食四周的灵气,他险些惊呼出口。哪有这般吸纳灵气的? 丹田于修士来说,是何等重要的所在。将没有炼化的灵气直接纳入丹田,就不怕伤到丹田吗? 在仙门里,这是随便找一个弟子,都知道的修真常识,好不好! 正常的炼气之法,是通过眉心的印堂穴,或者两个掌心,将灵气纳入体内,然后,再用功法,在经脉里炼化,最后,这些灵气变得驯服了,才送入丹田。 沈云这用从哪里学到的奇怪炼气法门?不过,一回吸纳如此多的灵气,倒是快捷得很。叶罡忍不住称赞。修为越高,吸纳灵气的能力也越强。以他现在的修为,每次能吸纳的灵气不到沈云刚才纳入的百分之一。 哪知下一息,他又一次被自己的亲眼所见给雷到了。 以他的目力,清楚的看到,百步开外,那些灵气是打着转儿,快速穿过沈云的丹田,乃至身体。 呃,什么叫做竹篮打水,说的就是这个呀。 他不禁满头黑线。 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沈云敢一回吸纳如此多的灵气,而不怕伤到丹田。因为这些灵气都只是通过丹田而已,真正留下来的,少之又少,根本就伤不到丹田。 再下来,就是具体的炼气。以他现在的目力,还看不到那么精细。 再者,法不轻传,偷窥旁人练功,是极不道德的。叶罡如果一早知道沈云是来这里练功的,绝对不会暗中尾随而来。无意之中看了个开头,他已经很内疚了。所以,这回不再迟疑,果断的转身离开。 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一个怀疑:沈云的炼气之法如经奇怪,会不会真是巫咒秘法的传人?若者说,他就是天神宗的余孽之后。 在仙门,天神宗也是大禁忌。不过,他的师父泰阳真君是难得的开明之人,从不忌讳与他提及天神宗往事。甚至于,暗地里,泰阳真君对天神宗极为推崇。照师父所言,天神宗才是正统所在。只可惜林子大了,难免藏污纳垢,被仙庭钻了空子。当然,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师父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师父生不逢时,他出生时,天神宗已覆灭了十来年。 师父资质过人,旁人两百多年能修至元婴境已是难得的天纵之才。而师父却已是化虚一层。是仙门里最闪耀的一颗新星。叶罡六岁进正清门,十岁那年,在仙门的练气期弟子大比中脱颖而出,从而被师父慧眼相中。师父于他,亦师亦父。一直以来,他对师父深信不疑。 受其影响,叶罡打小就对仙庭无感,相反,对天神宗却很是亲近。只是,迫于环境,不敢表达出来。 现在有了这样的怀疑,他没有向仙庭举报之意,只是越来越好奇——师父不是说,天神宗才是修真正统吗?他们的炼气法门是如此奇葩吗? 他决定等此间任务完结,回到师门,请教师父。 沈云不知道,他就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练个过功而已,却被死神悄悄的瞄了一眼。 第三七六章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过了两天,老罗来虎跃堂找沈云:“沈爷,宣爷刚才派人回来报信。说,如果没有意外,下午的时候,他们能到家。” 沈云大喜,问道:“天宝兄呢?他的病好些了吗?” 老罗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出来时,报信的人被带到厨房用饭去了。”没有沈爷发话,谁敢擅自发问? 沈云点点头:“你稍等片刻。我去请个假,随你一道回去。” “是。” 说是请假,其实就是与藏书阁的另外一位管事,也就是吴管事,说一声。请他代为当值两天:“我忙完事,就给你补上。” “没事没事。近段时间,我没打算外出,闲着也闲着。就是两天而已,哪里还用得着您补啊。”他在藏书阁里,除了当值、修补残书,其余的事,基本上都没有过问。吴管事可谓一人独大。是以,不但满口应了下来,而且还不用他过后补班。 沈云坐着老罗的车,一并回到家里。 很快,齐伯将报信的人带到了东厢房的外间。 沈云认出来了,来人是赵宣的长随,也是听风堂的第一批暗探,唤作墨池。 “墨池,天宝兄可安好?他的病痊愈了?”他最关心的就是洪天宝的身体。 墨池如实以对:“洪爷的身体是顶顶要紧的事。堂主是等洪爷的身体康复得差不多了,才起程回来的。怕路上颠着洪爷,特意选的水路。今儿早上,船到了永顺港。堂主派小的先行骑了快马回来送信。堂主与洪爷在永顺港用过午饭,再动身。” 沈云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洪天宝一行已经差不多快要到城门口了,连忙起身:“墨池,你先回家去。” “是。”为了报信,墨池是过家门而不入。听到吩咐,欢喜的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 沈云出了东厢房。齐伯他们都候在门廊的台阶下听消息。 “天宝兄他们怕是快到城门口了。老罗,你随我一道去迎他们。齐伯,你们在家里,把屋子收拾出来。还有,备几桌席面,我要给天宝兄他们接风洗尘。”沈云一连串的吩咐下去。 “是。”所有人都欢喜的动了起来。 沈云估算的时间很准。他与老罗在官道上略微等了一会儿,便看到远远的过来一支马队。打头的,不是赵宣,又是哪个? “呀,到了,他们到了!”老罗忍不住指着马队欢呼。 沈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一行数十人,个个都骑着马,没有马车随行。也就是说,洪天宝已经没什么大碍,可以骑马了。 不一会儿,赵宣与打头的五名暗探已策马来到近前。 “见过主公!”赵宣率先跳下马,抱拳见礼,“幸不辱命。” “小的们见过大人。”五名暗探也紧接着翻身下马见礼。 “辛苦了。”沈云乐呵呵的伸手轻拍他的胳膊,“大家都辛苦了。家里已备下席面,为大家接风洗尘。” “多谢主公!” “多谢大人!” 说话间,又有一骑“哒哒”的急驰而来。 是洪天宝。隔着十来步远,他便挥手打招呼:“云弟!” “天宝兄!”沈云快步迎上去。 很快,两人会合了。 才小半年不见,洪天宝瘦得险些脱了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不复先前的闪亮,变得深邃了许多。再看到他胸口缀着的两块白麻布,沈云只觉得眼睛好热,欺身上前。 洪天宝丢了手里的鞭子,也是含着热泪,迎上前来。 两人和当初在武馆学武时一般,用力的碰了两下肩膀。 “回来就好了。”沈云搂住洪天宝的肩膀说道,“齐伯他们在家里备好了饭菜,还有热水。都等着你回家呢。” “嗯。”提到“家”这个字眼,洪天宝满腹的话儿都化成眼泪,夺眶而出,扑扑直落。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沈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用力搂着他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洪天宝止住了眼泪。他抹了一把脸,指着自己的心窝子说道:“谢谢你,云弟。我这里憋了好几个月,终于好受多了。” “是兄弟,就不要这么多废话。”沈云指着几步开外的老罗,“你看,老罗赶着车来接你了。” 见洪天宝情绪失控,听风堂的暗探们都默声不响的牵了马,到前面与赵宣会合。老罗也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打住,没有上前来。 听到沈云提及自己,他连忙上前见礼:“爷,您回来了!” 洪天宝看着他,脸上现出难以置信之情:“老罗,你,开蒙习武了?”老罗习武没多久,洪天宝是初级武者,是以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样。 “是的呢。呵呵,刚学。”老罗咧开嘴笑了,现出一口崭齐洁白的牙齿。 洪天宝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云弟,你给他开的蒙?”他偏过头,悄声问道。法不轻传,在仙都,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他在仙都与老罗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多,从未想过要教老罗习武。当然,他自知水平不够,连半吊子都称不上,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哦,齐伯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到车上,我慢慢与你细说。”沈云招呼道。 洪天宝依言上了车。 很快,赵宣打头,领着众人护着马车,继续前行。 沈云向洪天宝说了色目族在虎跃堂旁边兴建武馆的事,末了,说道:“色目族的新武馆没盖起来,收徒也暂且打不开局面。他们只能收一些孤儿,暂时教起来。所在,如今在仙都,法不轻传的禁令,是民不告,官不究。老罗他们习武,只要不捅到仙府衙门的跟前,一点事儿也没有。” “省城那边,也有色目族要建武馆。”洪天宝也爆料,“我离开时,听说他们也给咱们武馆下了比武帖。武馆有没有接,我就不知道了。到我离开为止,也没有传出风声来。” 沈云原本对色目族是完全无感的。但自从听了叶罡说的内幕后,色目族便被他划入了“卑鄙小人”的行列。闻言,他不屑的哼道:“看来,这些家伙是商定好了的,有预谋!” “他们在预谋什么?”洪天宝忍不住问道。 沈云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对。”洪天宝完全赞同。他在仙都时,曾经几次与色目族的人接触过。对这些长得怪模怪样的异族人完全是接受无能。 第三七七章 洪天宝的新志向 到家后,洪天宝与齐伯他们见面,又是一阵唏嘘。 接风宴已经摆好。齐伯考虑得很周到,准备的是全素宴。 “云弟!”洪天宝用力的握了握沈云的手。 一夜之间,痛失所有亲人,好端端的家,化成了一片焦土。他痛到麻木,一颗心更是整个儿塌了。他就象是一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想要用尽快的速度回到仙都。 不想,半道上,除些丢了性命。 躺在会馆柴房的小破床上,他以为自己是再劫难逃了。 那天,赵宣领着两名手下推门进来:“是洪爷!洪爷,沈爷派我们来接您了。” 刹那间,阴冷灰暗的陋室里,象是投进来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洪天宝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崩塌的心,轰然隆起一角。 终于,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不管不顾,直奔仙都。 因为在仙都,还有沈云! 他还有兄弟! 天地之间,他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 再看到沈云,洪天宝痛痛快快的把心里憋得眼泪一回全流了出来。 眼泪空了,心满了。 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瞬间归位。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齐伯、老罗他们也还是老样子。关心的话语,周到的准备,无不温暖着他的心。 这也是他的家呀。 云弟和家,都在。 真好! 待吃过接风宴,已是点灯时分。 送走赵宣他们,洪天宝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回热水澡。一出耳房,他欢喜的对等候在里间的沈云连声说道:“痛快!“说罢,拉着沈云的手,非要与他抵足长谈,“憋了一肚子的话。” 可惜,他头一挨到枕头,瞬间便被扑天盖地而来的浓浓倦意吞没,呼呼大睡起来。 沈云吁了一口气,探身替他掖紧被子,吹灭烛火,出了里间。 齐伯他们都还在。 看到沈云出来,齐伯上前一步,指着里间的门,关切的压低嗓音,问道:“睡了?” 沈云轻轻颌首:“嗯。” 齐伯明显的神色为之一松:“好,能睡能吃,那就好。” 沈云说道:“今晚,我在外面守着。你们早些回去歇息。” “哪能让您受累。还是我等留下来吧。”齐伯指着老罗和丁叔,“我们都商量好了。今晚,我们三个轮流值夜。” “是呀。”其余人纷纷附和。 沈云摆手:“你们不用与我争了。你们又不懂医理。天宝兄重病初愈,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们不是还得去唤我?我留下来,倒省事一些。” 齐伯等人词穷,皆作罢。 洪天宝却是一夜好睡。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他方睡醒。一醒来,便跳下炕,连声喊饿。 还好,阿花姐按沈云的吩咐,灶上一直热着饭菜。 待他吃饱喝足,齐伯又体贴的奉上茶具等物什。 这些都是洪天宝惯用的。年前,他急急返家,一样也没有带走。这会儿,看到旧物,他感慨的伸手一一摸过,对坐在对面的沈云说道:“以前常听老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原来是真的。还是家里好啊。” 除了瘦得厉害,以前的洪天宝,好象又回来了。沈云终于放了心。 洪天宝抬头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齐伯和阿花姐,说道:“齐伯,阿花姐,借一步,我与云弟说说话。” 齐伯吓了一大跳:“爷,不敢当啊。”话音刚落,急急的拉着阿花姐退了出去。 沈云也愕然:“天宝兄,你这是……”这所宅子是洪天宝置办的。他是此间主人。主人与人说话,何来“借一步”之说?也难怪齐伯不多想,被吓到了。 洪天宝摆手打断道:“云弟,你听我说。” 沈云不再多言,只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本以为这条命会丢在会馆的破柴房里了。没想到,你派赵宣他们找到了我。所以,这条命等于是捡来的。”洪天宝笑道,“我不能再象从前一般,只图安逸了。我准备去找钱师尊。” 沈云听不明白了:“找钱师尊做甚?” “学拳啊。”洪天宝答道,“紫云剑法是魔剑,还好我性子懒,考上了功名后,基本上就没有再练过。以后,也练不得了。武馆那边,我是休了学的。不能再回去学武。还好,在武馆的时候,我听说,钱师尊回家乡开了家武馆。听着还挺不错的。我准备去找钱师尊学拳。” 休了学,再回武馆,只是有点难度。因为要接受再入门试。相比于入门试,再入门试据说要难得多。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说过,有人通过。 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相信,如果自己铁了心要再回武馆,区区一个再入门试是挡不住他的。因为一回通不过,他可以再考第二回,第三回……直至通过为止。 他是不想回省城那块伤心地。所以,连带着连武馆也不想回了。 这是好事,必须支持。沈云点头:“你知道钱师尊的家乡在哪里吗?” 洪天宝摸了摸头:“当时,我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只是当闲话,听了一耳朵。好象是在罗洲。具体是哪里,没听清楚。呃,过会儿我给熟识的师兄们写封信,叫他们帮我打听一下。” “那倒不用了。我出来游学前,钱师尊跟我提过一次回家乡与友人合办武馆之事。他还给了我一张名帖,说是我有缘游学到罗洲,可以拿着名帖去找他。”沈云答道,“那名帖,我带到仙都来了。等下回屋帮你找找。” “如此甚好。”洪天宝两眼放光,“在武馆时,我们几个里,只有你常跟钱师尊请教。结果,三年下来,你的功夫进展神速。原本只比我们强一条大街的,才三年,就甩了我们不知几条大街。可见,钱师尊虽不是得道的仙官大人,却是所有师尊里最擅长教弟子的。”说到这里,他满怀希翼的搓着双手,“这回,我一定不偷懒,要跟着钱师尊,好生学武,争取能早日成为高阶武者。” “钱师尊确实是位难得的好师尊。”沈云起身,“你稍等,我这就回屋去给你寻来。”那名帖收在师父传下来的红漆盒子里。真没带身上。 第三七八章 活人版的人体经络图 很快,沈云回到东厢房里间,翻出红漆盒子,从中找到了钱师尊的名帖,又回到正房,给了洪天宝。 “原来钱师尊是罗洲云海镇人。”洪天宝拿过名帖,说道,“你等一下,我把地址抄录下来。” 沈云伸手拦住他:“抄录什么?这张名帖,给你了。” “那怎么行?这是钱师尊送给你的。”洪天宝哪里肯夺爱。 沈云应道:“我在仙都,一时半会的,也去不了罗洲。倒是你,不是说要去找钱师尊学拳吗?有了这份名帖,你行事更方便些。再说,你若进了钱师尊的武馆,有你在,我再去罗洲拜访罗师尊,还用得着这份名帖?” “有道理。”洪天宝笑纳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无须客气。”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房契、银票等一大把东西,摆到炕桌上,双手推到洪天宝面前,“这些,是那时担心你出事了,我与齐伯一道,从通泰亨的钱号里取出来的。现在,物归原主。” 洪天宝看了看,抬头抿了抿嘴:“那时,我以为自己被什么厉害的人物盯上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抹了一把脸,笑问,“没吓到你吧?” “还好,幸亏是虚惊一场。”沈云轻轻带过。 不想,洪天宝却稍稍皱眉:“在船上的时候,我细细的回想了。觉得那些人,不象是一般的贼伙。” “什么意思?”沈云不由坐直了身子。 洪天宝接着说道:“我在仙都混了三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功夫不见长,反而退了。”他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这双眼却比先前亮多了。当时,我浑浑噩噩的,也没怎么注意。所以,着了那伙人的道儿。赵宣他们问及的时候,我以为是碰上了贼伙。但在船上的时候,我有了些精神,再细细回想,总觉得他们不寻常,不象是贼伙。” 沈云听明白了——天宝兄又是怀疑上了,这伙人与他家元宵夜的那团大火有关连。 因为又要提到洪家的灭门惨祸,他没有吱声。 洪天宝也不愿多提,跳过去,直接说道:“如果真是他们,不管这个团伙有多大,我都要杀光他们。我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顶不了事的。所以,我才想着去跟钱师尊学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练成了高阶武者,一定会细查我家失火的真正原因。” “钱师尊有真才学,不信资质说的那一套。你跟他学武,肯定能得偿心愿。”沈云换了个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是不行的。从永顺港骑马回来,就这么一段路,我都有点儿吃不消。还好,你与老罗赶了车过来接我。”洪天宝笑道,“我要养一养。下个月的月初,应该能调理过来了。” 也就是说,下个月的月初起程。沈云点头招呼道:“来,我给你把把脉。再给你开个凋理的方子。” “好哩。”洪天宝挽起袖子,伸出手,摆在炕桌上。 沈云凝神替他把脉。 说起来,沈云也有好久不曾给人把过脉了。这次,他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轻搭上去后,发现感觉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以前把脉是好比是戴了一层眼罩,全程只能感触觉的话,那么,现在,那层眼罩象是拿开了。 指腹之下的脉搏情形,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甚至在海脑里现出了一小段鲜红的管状物来。 这是……难道内视之法,不仅仅是用于己身?还能通过把脉的方式,用于他人? 心中一激动,脑海里的景象全消失了。 洪天宝看出了他的异样,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所以,他才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不是。”沈云赶紧解释道,“是我好久不曾给人把脉,有点儿手生了。” 洪天宝松了一口气:“没事,你慢慢把。我有的是时间。” 沈云冲他笑了笑,再次静心敛神,伸出二指,轻轻搭在脉门之上。 果然,脑海里又现出了刚才的那一小段管状物。 真的可以! 只是,怎么老是只能“看”到这么一小段呢?两端都是漆黑一片? 沈云心中一动,试着凝出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真气,探入脉门。 哈哈,真管用! 这一丝真气,好比是灯笼、烛火,所到之处,黑暗被驱散。管状物瞬间得到延长。 经脉之内,哪能吊儿郎当?沈云小心翼翼的连绵不断的探入真气。 脑海里出出来的管子也渐渐伸长…… 终于,沈云沿着它,看到了五脏六腑。 “你已无碍。只是有些气虚。”他收回真气,看了一眼坐在炕桌对面的洪天宝。 然后,他又华丽丽的愣住了。 好家伙,洪天宝坐在小炕桌的对面,俨然成了一个放大了许多倍的经络穴位图。活人版的! 他那一眼,看尽了洪天宝炕桌以上的所有经络与穴位。 这已经不是内视了,好不好! 沈云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 呀,看得更清楚了!除了经脉、穴位,还看到了那一截的骨胳和器脏! 尤其是那颗心,拳头大小,“嘭、嘭、嘭……”有规律的跳动着。 回过神来,他连忙垂眸,掩去眼中的惊愕,起身说道:“我屋里备了些药材。我现在就去给你配药。让阿花姐煎了,你乘热服用。” “还真要喝苦汤子啊。”洪天宝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一声哀嚎,“先前,一天三大碗,我喝了小半个月……” 沈云笑道:“不喝药也成。我叫阿花姐做成药膳。只是这样的话,效果要差一些。你这一次亏空较多,一个月能不能调理过来,我也不也打包票。” “得,你还是给我配药吧。”洪天宝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变强,成为高阶武者,查明失火的真相,有仇必报仇。一听到,可能会误了去罗洲学拳的行程,立马一点儿也不怕汤药苦了。 沈云在百宝囊里储备了不少药。配几幅补药,完全不叫事儿。 配好药后,他拿着药包,去厨房找阿花姐。 脸,好烫! “阿花姐,这是给天宝兄配的补药。小火,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沈云不敢直视阿花姐,放下药包,掉头走人。 怎么会这样?阿花姐也成了活人版的人体经络图! 要是人人都如此,我以后还睁不睁眼了? 第三七九章 眼力飞一般的长进 出了厨房门没多几步,丁叔过来了。 “沈爷。”远远的,他打了个招呼。 沈云瞥了一眼。 一幅行走的人体经络图! 好在大家都是大老爷们,没那么多的忌讳。他试着定睛细看。 呀,皮、肉,骨,还有胸骨架之下的器脏,皆一目了然! 就跟刚才看天宝兄时的情形,是一样的。 如果郎中们都有这样一双利眼,那么,还愁不能对症下药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认真的看了起来。 结果,这一看,还真叫他看出问题来了。 丁叔的左边最末端的肋骨上有一条细细的小裂纹。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现在那一块已经起了血淤。 对面,丁叔冷不丁的被沈云不错眼的盯着,大窘。一时间,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呃,他能说,今天的沈爷,好怪吗? 这时,沈云只觉得一双眼睛酸涩不已。同时,额头上隐隐传来刺痛感。 他连忙使劲的闭上眼睛。 两珠眼泪泌出眼角。酸涩感瞬间缓解了一大半。但刺痛感还在。 丁叔终于意识到情况有点儿不对劲。他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扶住沈云的一只手,关切的问道:“沈爷,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这不,眼泪都出来了。 沈云甩了甩头,试着再次眼开眼睛。 不想,又有情况! 一切恢复原貌。 此时再看丁叔,不再是活人版的人体经络图。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上身穿着葛色的细棉布短衫…… 太好了! 沈云长吁一口气,同时,明白过来。之所以,现在他看其他人也能内视,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的,眼力突然发生了飞一般的长进。 和先前耳力大增是一样的。内视与否,他可以通过真气自如控制。先前,他给天宝兄用内视的法门把脉时,因为太可惊愕,没有收回真气,所以,体内的真气一直往他的一双眼睛那边运转。这才看谁都成了活人版的经络图。 刚才,因为体内的真气消耗太多,逼近警戒线,他本能的收回了真气。于是,荒诞的画面立刻消失了。 “沈爷,你好些了?”丁叔感觉得到沈云的神色明显的轻松了许多,他悬着的心也随着落回了实处。 “哦,我没事。”沈云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 丁叔仍然扶着他:“沈爷,您肯定是累着了。要不,我扶您回屋里去躺一躺?” “不用了。倒是你,是不是近两天练功伤着了?“沈云反而问丁叔。 丁叔知道他精通医理,摸了摸自己的左上腹,详细的答道:“昨天早上,这里不小心碰了一下,当时痛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来。缓过劲来后,好多了。再加上,昨天家里事多,一忙起来,就忘了这茬子事。到了晚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脱了衣服察看。没什么事儿,连青淤都不见有。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今天吃过午饭后,这里又痛了起来。刚开始时,还只是象蚊子咬。没过多久,越来越痛。吃了晚饭之后,更痛了。连抬一下左边的胳膊,都好象牵扯到了它一样。摸一摸,有点儿肿。怕是淤了气。我想去厨房跟阿花讨个热鸡蛋,在伤处滚一滚。” 沈云说道:“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走,去你屋里,我好好的给你把把脉。”病灶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还用把什么脉呀?直接对症下药就是。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张口就说“哦,你这是伤到左边最下端的那根肋骨了。在尾巴尖子上有一道半寸长的骨裂”。真要这样的话,丁叔未必会信。 “这,太麻烦了。我身子骨好着呢。以前磕着碰着了,我都是用热鸡蛋滚几回。”丁叔心里觉得沈云才是最需要好好歇一歇的那个。别看沈爷长得比他还要高,看着年轻力壮的,但骨子里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昨晚,沈爷在正屋的外间守了一整夜,肯定是缺了觉。要不刚才怎么走个路都不舒服呢。所以,他只想送沈爷早些回屋里去歇着。至于他自己,真的用热鸡蛋滚一滚就好了。如果一个不行,那就两个……经验告诉他,早晚各一次,最多滚上四天,保管什么事也没有。 “以前你不是没练拳吗?练拳的伤,也是你以前的那些小伤小痛能比的?这伤,越早治,越好得快。拖过今晚,到了明天,就你这身板,怕是连炕都起不来了。”沈云不由分说,拉着他的右手,往门房那边走去。 丁叔被吓到了——沈爷说的没错。左上腹真的是越来越痛了。呃,练拳的伤,怕是用热鸡蛋滚不好的。 他明天还要当差呢,哪能趴窝? 是以,不再坚持。 很快,到了丁叔睡觉的里屋。 后者怪为难的,一进屋,就飞快的收拾炕上零落的衣物等物,尴尬的笑道:“您看,我这屋乱得跟个狗窝似的……” 沈云不以为意,在炕桌边侧身坐下来:“先别忙,我给你把脉。” “是。”丁叔依言在炕桌对面坐下,把左手平放在桌边上。他基本上没去过医馆。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郎中把脉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见过的。 沈云这回没有动用真气,而是与寻常郎中一般,正常的把脉。 刚才,他生出一个想法:试验一下,与“内视”相比,正常的把脉究竟能做到哪一境。 不多时,结果出来了。 丁叔的脉相确实有异。再配合丁叔的病情自叙,他也只能大概诊断,可能是肋骨有骨裂,情况不是很严重。至于到底伤的是哪一根肋骨,裂缝有多长,情形如何,都不得而知。 这还是他把脉。而他把脉的功力是一般的郎中骑也追不上的。这一点,他非常自信。 一场比较下来,“内视”的法门简直不能再好。 沈云松开手,说道:“是伤到最下面的那根肋骨了。骨裂,不是很严重。我给你配三剂药,让阿花给你早晚各煎一碗来。另外,再给你三帖药膏,一天换一帖。还有,你要多休息。五天之内,不能再练拳,也不能做重活。”虽说只是轻微的骨裂,但也是伤筋动骨。若是碰上别的跌打郎中,少说要也丁叔在床上静卧几十天。好在他不是“别的跌打郎中”。他有师门的跌打药方和药膏。 丁叔着了急:“那,我还能守门、巡街吗?” “守门完全没问题。巡街的时候,你莫要走太快。手里也莫提重物。”沈云答道。 “是。”丁叔松了一口气。 第三八零章 初论道与魔 沈云回到东厢房,先是拟药方,配药,做膏药;然后,再吩咐阿花姐煎药,自己又去门房那边,教丁叔贴膏药……一连串的忙碌下来,不知不觉之中,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待他得空重新坐下来,额头上的刺痛感早已消失。 他稍微握了握右拳。真气已自动恢复。 想着明天又要回藏书阁当值,他起身去正房,跟洪天宝打声招呼。末了,吩咐道:“我不在时,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服药。” “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洪天宝满口应下,“早些养好身体,也好能早些起程去罗洲。” 见他的精神还不错,沈云在炕桌的另一侧坐下来:“先前,你的信里说得不是很详尽。紫云剑法真的是魔剑,练久了就会生出魔种,走火入魔?还有,什么是魔种?” 洪天宝挠了挠头:“我当时也听不懂,请教了永安师尊。只是听了永安师尊的解释之后,我还是听不太明白。“ “那,永安师尊到底是怎么跟你解释的?”沈云真的很好奇。 洪天宝便捡了还记得的那些说出来:“永安师尊说,道与魔,不两立。入道,要修得道心;入魔,则是要生出魔种……还有,道心不在,道基就垮了,道将不存;象陈龙他们,散功,剜掉魔种,从此不再练紫云剑法,是不会再走火入魔。”顿了顿,他很肯定的点头,“嗯,永安师尊说的,就是这些意思。” 这些话,沈云是生平头一次。听完,他坐在炕沿边上陷入了沉思。 洪天宝知道他是凡事都爱自个儿琢磨一翻的,是以,没有再吱声,在炕桌上撑着下巴,接着想今后的打算——关于今后,他只是跟沈云说了个大概。其实,去找钱师尊学拳,他也是见到沈云之后,才临时起意。所以,先前也只能说个大概。具体的,要怎么做,比如说,这一回,离开仙都之后,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仙都这边的宅子、地契、房契等,要如何处理;齐伯他们几个如何安置,他都要重新考虑。 好吧,这些事,有云弟在,他无须多费心。 他从未去过罗洲。独自去那边,自然是要做足准备。不然的话,象这次上仙都一样,走了一回的熟路,都半道上出了事。 唉,现在的世道真是太乱了。 晃了晃头,洪天宝起身,决定下炕去找了笔墨来,将要准备的东西,想到一样,就记一样。 哪知,对面,沈云又出声了:“抱歉,刚才想着永安师尊的那些话,越想越入了迷。” 被他一打岔,洪天宝的思路完全断了。 好吧,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准备什么的,今后有的是时间;但是,明天,云弟就要回藏书阁当值,听齐伯说,通常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家。 所以,与云弟聊天,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洪天宝索性又重新回炕上:“我觉得那些话,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永安师尊吩咐我一定要牢牢记住,我怕是早就忘光了。你怎么会越想越入迷呢?” “永安师尊特意吩咐你要牢牢记住?”沈云好不意外。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刚入药院时,曾有一次向永安师尊请教,什么是道。 结果,永安师尊象背书一般,跟他念了一大通。 见他没有听懂,便叫他退下了。 他看出了永安师尊的不耐烦,更重要的是,永安师尊说的那些,他根本就听不懂,多问也无益。所以,打那以后,他便熄了向永安师尊请教的心思。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心中有什么疑问,他都爱去请教钱师尊。后者确实比永安师尊更有耐心,也更擅长将深刻的道理说得尽量浅显直白。 可是,刚才洪天宝重述的那段关于魔种的解释,他觉得自己竟然听懂了。并且,在嘴巴里咂巴了几回后,还生出了好几个问题。 这样的感觉,更象是在跟钱师尊请教问题呢。 什么时候,永安师尊也变得跟钱师尊一般擅教了?听余头他们不止一次说过,贝侯是个擅教的。莫非近朱者赤,永安师尊在贝侯身边呆了一年多,潜移默化之下,也变得擅教起来? 洪天宝点头:“永安师尊强调了两回,说,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一定要牢记在心。”想了想,又道,“我估计,他是被陈龙他们练剑练到走火入魔,给吓到了。见我问及,就再三强调。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永安师尊做副教使,就是这样子的。生怕底下的弟子们行差踏错。” 沈云换了一个话题,伸出两只手指,一只代表修道,另一只代表修魔:“天宝兄,你看啊,修道的人,要修道心;练魔的,要生魔种。陈龙他们苦练魔剑近三载,生出了魔心。那么,相应的,我们要是找到道剑,勤学苦练,是不是加以时日,也能生出道心呢?有了道心,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入了道?“ 洪天宝听着,张嘴结舌,下巴都快落到炕桌上。 “这……修道,不是只有仙官大人们才可以吗?”他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的反问道,“仙官大人们有仙资,所以,才能修道。我们六岁的时候,都测过了,没有仙资,怎么可能修道?” 这其实是一个很古老的超级大谎言!沈云知道,在根深蒂固的认识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他不准备跟洪天宝就这一点展开辩论,而是直接问道:“你说的仙资就是灵根。那么,修魔,是不是也要灵根?或者类似的资质。就那么巧,陈龙他们那些走火入魔者,都有修魔的资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武馆为什么不给众弟子测一下有无修魔的资质,就严令禁止弟子们再习紫云剑法?” 洪天宝听懂了。他将头摇得跟货郎鼓一般:“不不不,我相信陈龙。他心地很好,不是魔,没有什么修魔的资质。全是魔剑害的。” 沈云点头:“我也相信他。所以,反过来,兴许只要找到道剑,我们也能修道了。”且先不管修道,至少也能知道,什么是道了吧? 洪天宝有点儿晕——身为凡人,妄议仙道。好象是大逆不道。可是,他怎么听着,完全没毛病,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呢? 身子不由前倾:“哥们,上哪儿去找道剑?” 第三八一章 路路通 沈云也不知道。他耸了耸肩:“我要是知道,这会儿也当上仙官大人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存在的。” “真的?”洪天宝使劲的吞了一口唾沫。 沈云便说出,多年前,钱师尊向他透露过的,有一位大武宗,以武入道。 “想来,那位大武宗习的就是道剑之类的秘学。”末了,他如是点评道。 “那钱师尊到底有没有入道?”洪天宝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云想了想,轻轻摇头:“应该还没有。” 洪天宝立时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说罢,向后一倒,枕着一双胳膊,说道,“我呀,没这么大的志向。这辈子能成为高阶武者,查清楚我家失火的真相,我就心满意足了。” “哦,对了,后来,你与陈龙联系上了吗?”沈云又问道。 洪天宝摇头:“一直没有。”皱了皱眉头,“他散了功,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习武。如果不能的话,只怕在军中呆不下去了……”越说,心里越是担心,呼的复又起身坐好,“云弟,你说,魔种会长在哪里?怎么才算是剜掉了?” 沈云哪里知道?他还想着问洪天宝呢。 闻言,咽下涌到嘴边的问题,叹了一口气。 洪天宝见状,嗡声说道:“这次去罗洲,路过省城时,我去他家里看一看。兴许他早就养好伤,回家了。” “有了他的消息,记得给我写信。”提到省城,沈云又想起余头他们,向洪天宝打听他们的近况。 “余头他们都好,老样子。”洪天宝笑道,“我回武馆办休学手续。余头得了信,特意找我,请我去杂货铺子吃了午饭。我去的时候,其他几个铺子的人,也都在。大伙儿挺想你的,听说你在仙都,而我又要回仙都,都托我给你带好。” 沈云心里暖洋洋的。说来惭愧,不知不觉,出来游学快一年了。然而,他却只言片语也未曾给余头他们寄回去过。 说起武馆,两人都象是打开了话匣子,越聊越起劲。当炕桌上的牛油蜡烛烧光了,他们俩才发现竟已是将近亥时。 洪天宝聊性不减,起身去添新烛,说要秉烛夜谈。 “我只请了两天假,明天要赶早回去。就先聊到这儿吧。等我当完值,天天呆家里,有的是时间陪你聊。”沈云站了起来,拦住他。 “说好的啊。”洪天宝笑着作罢。 “嗯。” 沈云回到东厢房,去屏风后面洗了一把冷水脸,静下心来,在炕上盘腿坐好,五心向上,开始细细的检查内视术。 白天的经历,让他对内视之术又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受到启发,想进一步挖掘内视之术的奥秘与用途。 从何入手呢?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一只菜鸟,但也总结出了不少经验。尤其是这几日,能够内视之后。 可以说,内视之术,在很多方面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认知。 受其影响,他思考的深度与方向都有了长足的拓展。 比如说,要是搁在几天前,他还不能内视时,洪天宝跟他转述永安师尊的那段话,他绝对不会由此而将道与魔联系到一起。本来,从小到大,他就被告知,道是道,魔归魔。道是好的,魔是坏的。好与坏,怎么可能扯到一起来呢? 然而,能够内视之后,他“看”到了人体肌肤之下的种种奇妙。在同一个身体内,他“看”到了被定性为“好”的事物,与被定性为“坏”的事物,是如此和谐的相处在一起。甚至于,它们在很多方面是如此的相像! 突然间,他意识到,兴许“好”与“坏”未必就是以前他想象的那样水火不容。 于是,由此类推,他进一步琢磨,被分别划入“好”与“坏”的“道”和“魔”,是不是也一样呢?两者是不是也有很多相像之处呢。 另一方面,不管身体里的那些被认定为“好”或者“坏”的事物是如何的相像,但,于身体来说,“好”便是好,是有好处的;而“坏”再象“好”,它本质上也是对身体有害而无益的。 这些恰好应证了师父生前讲解脉案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万变不离其宗。 同理,万变不离其宗,也可以用到内视之术上。 沈云根据对内视之术的应用与理解,还是将它定性为一种术法。 既然是术法,就离不开真气。 所以,他只要在内视的时候,留心一下真气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兴许便能如愿以偿。 想事容易,做时难。他体内的真气有限得很。如果只动用真气的话,内视的时间持续不过三息。 三息,稍纵即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看”到什么? 沈云只能先借灵气。 如此一来,情况复杂多了。内视之时,他既要留心真气的运作,同时,还得排除灵气的种种影响…… 以他现在的能力,在内视时,一心两用,真的好不为难。 试行了十来次,眼见着两个时辰悄然而过,他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做,绝对不是办法!又一次失败之后,沈云揉着刺痛的额头,在心里如是告诉自己。 要想一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做到一心两用,同时注意真气和灵气呢? 他叹了一口气,躺在炕上,翻眼望着屋顶。 在心里飞快的又细细的回想了那十来次的失败经历,沈云得出一个结论:要想分别监控真气与灵气,真的很难做到。因为动用内视之术时,这两样几乎是混在一起的。 如果是用把脉的法门话,经脉里的真气与灵气,分得可清楚了。在脉相上,它们俩就跟水和油一般。 可惜,就算分得清,也貌似没有什么用。因为把脉做不到清楚的感知真气与灵气的动作情况,所以,看起来,还是一团乱麻,分不开。 “分不开呀,分不开!”沈云揉着一边的太阳穴,唉声叹气的碎碎念叨着。 如此多念了几句,他的脑海里突然象是划过一道流星——为什么一定要将真气与灵气严格的分开呢?本来内视时,为了弥补真气的不足,以真气为引,混着灵气一起的。 “对呀!为什么要分开呢!”突然间,沈云的心里豁然开朗,禁不住抚掌大笑。 幸好里间布了一套师父传下来的隔间阵。不然,深更半夜的,他那畅快淋漓的笑声,不知道会惊醒多少睡梦中的街坊。 师父生前经常评说沈云,遇事爱琢磨,是典型的“一路通,路路通”。此时,亦然。沈云由内视之术里的真气与灵气混用,很快联想到了武学。比如说,拳法,轻功。 之前,他练劲风拳时,其实有过类似的尝试。不过,那时,他只是用真气借灵气,或者月华、日光的威力。还谈不上是真正的与体内真气混和。 如今,思路开了。他象是看到了自己的实力又将翻着筋斗增进。 第三八二章 叶罡的猜测 次日清晨,沈云又回到了藏书阁。昨晚他对真气与灵气的运用有了突破性的领悟,故而,连平常最爱去的小书库也顾不上了,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练功上面。 白天,在管事的差房里,练功;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练功; …… 转眼,十天过去了。 第十天的下午,吴管事过来办交接。 “前些天,你给我替了两天班。我这人记性不是很好,还是明、后两天,一并还给你吧。”沈云推让道。 这只是一个原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两天,他对如何融合体内的真气与灵气,刚刚摸出门道来。只是有一些细节方面,还须认真打磨。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灵气环境。 藏书阁这边的灵气比家中的灵气要略微浓郁一点点。 别看这一点点在平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差别。为了适应它,沈云起码要花费四五天的时间。 而他有把握,只要再多给一天的时间,便能成事。 当然,他也可以交接之后,继续留在藏书阁里。只是这样一来,他担心会引起尤长老的注意。毕竟往日里,他要是不当值,都是立马拍屁股走人的。 兴许是他太过小心了,但是,尤长老自从接管藏书阁后,一直都很忌惮他,这也是事实。所以,师父生前告诫,小心使得万年船,错不了。 吴管事听他这么说,笑道:“您真是太客气了。”不再提交接之事,又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离去。 沈云微微侧耳。听到吴管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过月亮门,去了藏书阁的后院,这才重新盘腿坐好,继续练功。 如预料的那样,第二天的晚上,他终于能够做到熟练的融合真气与灵气。 沈云将摸索出来的法门,以及这次摸索的经过,还有心得,都详尽的记录在手札里,收进百宝囊。 此举最初是受太师祖的启发。 而一直坚持了下来,则是因为他着实从中尝到了甜头: 一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他的记性越来越好了,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但是,很多一时间的领悟和灵感,绝大多数,只是随感而发。它们跟流星似的,其中一时半会,或者,永远都没有用处。如若不记下来,便过几天,渐渐的淡忘了。 而一旦记录下来了,点点滴滴,便汇成了他走过的路。 一旦空闲,他都会去翻一翻手札。 再看到这些文字,要么令他重温习武的初衷,不忘本心,要么让他小有触动,又有新的领悟。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再者,写得越多,他便越能发现写文章的好处。 将脑海里的想法,变成文字,写在纸上,这个过程既是记录,也是提炼。能让很多本身很虚、混乱的念头,变得有条有理,从而具有可操作性。 记录自己的行为,也是一个很好的总结和反省。 是以,写得越多,记录得越多,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沉着,想起问题来,也越有条有理。知道碰到一个问题,该从哪里着手,如何化解。 如此一来,碰到问题时,他的反应便快了,考虑也越来越全面。 这些好处全是要自己亲身去做了,才能体会得出来的。也难怪太师祖记录下来了那么本手札。 记录完,沈云又感觉到了踏实。忙完之后,头一靠着枕头,便陷入了黑甜之中。一夜无梦。 好些天没有这般睡得香甜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周边的世界比以往要鲜艳亮丽。后者并不是错觉,而是因为解决了灵气与真气的融合问题,眼力又有所提升的缘故。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上午的时候,叶罡来藏书阁还书。 恰好沈云去楼上小书库巡视回来,在门廊上遇到了他。 “四正兄。”沈云先打招呼。 叶罡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微笑着迎了上来:“云弟,今天也是你当值?“ 沈云如实答道:“本来当值完了的。前些天,家中有事,吴管事替了我两天。这两天,我是还他。今天就要交接了。 “ “那明晚,云弟有空吗?”叶罡问道。 “你有什么事吗?”沈云没有直接回答。 叶罡“哦”了一声:“也没什么事。仙都这么大,我们还能碰到一起,也是有缘,所以,一直想请你吃顿饭。你要当值,不敢打扰。想着明天你不当值了,请你吃个饭,好好的叙叙旧。” “四正兄有心了。”如果是平常,沈云肯定答应了。但他答应洪天宝在先,所以,这头只能婉拒,“实在是家中有客来,今晚,我便要回家去了。藏书阁这边还算清闲,当值时,晚上是无事的。等下次有机会,我作东,请四正兄尝尝仙都的时新吃食。” “好。”叶罡满口应下,“云弟只管去忙。” 沈云点了点头,转身去了管事的差房。 叶罡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好看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他真不是有意调查沈云。实在是,离比武尚早,他在一群凡人武者里,无聊得都快长蘑菇了。而沈云是他在虎跃堂里唯一觉得有点意思的人,情不自禁的关注了起来。 他知道,沈云刚才没有说谎。那天,后者确实是家中有事。因为他那天亲眼看见沈云急匆匆的离开。而他也是太闲了,悄悄的尾随而去。 哪知,跟过去后,很快就有惊喜。 沈云乘坐的马车进了一条街道。 那里竟然布有小五行阵! 再一细看,他的一双眼睛都快被点燃了——天帝老爷,这并不是时下的小五行阵。而是几百年前的老阵。两者之间的差别,鲜有人知道。但是,他因为有一个以天神宗为正统的师尊,故而有所涉猎。 以他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无声无息的进入老阵里,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沈云的马车进了街口,拐个弯,便不见了。 果然,这个沈云不简单。 接下来,叶罡守在外面,想跟周边的人们打探些情况。 不想,隔壁街的人们,对沈云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先后接近了从街口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刚一搭讪,他便发现这两人嘴紧得很。经验告诉他,这两个连三脚猫的功夫都谈不上的粗汉,对陌生人的心防如此之甚,绝对是有人下过禁口令了。是以,他马上放弃了打探,借口问路,不露痕迹的离去。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兴致反倒更浓了——沈云是什么来头?绝非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可惜的是,沈云回到藏书阁后,一门心思在练功上面。他不好打扰。好不容易看到沈云出来巡视了,他便迫不及待的过来“偶遇”,沈云却已当完值,要回家去了。 他虽然还不会读心术,但也看得出来,沈云不是糊弄自己。再者,沈云如果真是天神宗的传人之后,其身份与地位,足以拒绝他。故而,被婉言谢绝,也并不气恼。 第三八三章 尴尬了 下午,沈云与吴管事交接之后,到了下差的时候,回屋里换掉身上的管事青布袍,径直回家。 “沈爷回来了!”丁叔欢喜的将他迎进大门。 沈云看到丁叔穿着那身平常练拳的短打,脸红红的,一脑门的汗,忍不住问道:“丁叔,你刚才在练拳?” “嗯哪。”丁叔快活的指着自己的左上腹,“您的药真管用。五帖膏药用完,这里用手指按着,一点儿也不痛了。我想接着和大伙儿一块出操。齐伯和老罗他们都劝我,说,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叫我还是多歇几天,等您回来,帮我再把一把脉,确定好利落了,再练拳,稳妥一些。我憋了好些天。今儿下午,看到爷跟齐伯、老罗在树底下练拳,手痒得很,刚刚才跟着练了一会儿。沈爷,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痛了,不会把伤练坏吧?” 原来如此。沈云凝神,动用内视术,看了一眼他的左上腹。 那道小骨裂愈合得很好。 他收回目光,笑道:“只要不痛,就无事。你毕竟不是年轻人了,以后练拳时,要多加留心,莫再伤到自己。” 丁叔松了一口气,笑得合不拢嘴:“是,我记住了。”又道,“爷他们三个还在练着呢。您去看看吗?” “走,一起去看看。”沈云也来了兴致。他的听力极佳,早已听到院子里,洪天宝他们在练拳。 看来天宝兄是真的发了心要习武。 以前在药院时,洪天宝是兄弟几个里习武最懒散的一个。后来,一心求功名,这才发奋图强了起来。待考上了功名,他的懒病又犯了。从此,沈云再未见这家伙拿过剑。 待他与丁叔绕过影壁,洪天宝他们三个也看到了。 “云弟,回来了!“他汗津津的扯着一双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两眼亮晶晶的,跟头一次吃到糖的奶娃娃一般,“你从哪儿搞来的一套秘籍?我跟着大伙儿练了几天,感觉简直不能再好!“ 沈云知道他指的是《小***》。当然不能说是自创的。太高调了。 “哦,我师父传给我的。”他随口说道,“是我师门的入门基本功法。” 这话,半假半真。前面半句,自然是假的。后面半句,则是真的了——师父将青木门传给了他。现在,他就是青木门的掌门人。决定将《小***》传给私勇前,他已打算好了,以后开门授徒,这便是每一位青木门弟子必学的入门基本功法。 洪天宝知道,沈云在进入鸿云武馆之前,是有师门的,并且早就开了蒙。而且,他是通过了初级武者试的人,一上手,便知道这是一套入门的基础功法。 是以,他对沈云的话深信不疑。 “云弟,不好意思,我见齐伯他们练得很好,而且私勇里的人都跟着练,就也跟着他们练了起来。到今天,已是第九天。”洪天宝惭愧不已,赶紧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这是你师门的功法。还有,齐伯他们没有正式教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偷学。” 法不外传。他的这种行为,属于偷窃,为所有武者所不耻也。沈云要是较真,完全可以将他这个无耻之徒扭送仙府,要求废掉他的武功。 而齐伯等人也是同罪。 洪天宝这才知道自己坏了规矩,一时间,追悔莫及。 是他太想当然了。看到那么多人一起练,便以为是云弟传给大伙儿的无名功法,没有仔细问清楚,便跟着练了起来。 沈云摆手:“天宝兄,在我的师门里,没有‘法不轻传’这一套。所有的功法,只教给有缘人。你能见到这套功法,便是与它有缘。“ “啊?有缘人?”洪天宝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生平头一次听说呢。 旋即,他意会过来,问道,“是不是练了这套功法,就要拜入你的师门了?“ 沈云真没想这么多,笑着上下打量他:“天宝兄身家这么厚,要是有意入我的师门,自然是欢迎之极。” 洪天宝听出了他话里浓浓的调侃,真正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吓死我了。幸亏碰到的是云弟。”不然,今儿铁定摊上事儿了。 至于入沈云的师门之事,他有自知之明。就他这样的资质,小时候,连省城最末流的武馆都不收他,哪里敢贪心拜师门! 齐伯等人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学的这种功法是有来头的。刚才意识到这回是害惨了爷,他们几个站在一旁,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往粗了出。 还好,沈爷不追究,没事了! 但现在搞清了原由,他们几个是打心底里没脸见沈爷。 不论沈爷追不追究,他们几个未经允许,将功法教给了爷,都是不厚道的。 说得重一点,他们的这种行径,等于是偷沈爷的东西,送给爷。 没错,爷是主人。但是,沈爷也不是客啊!这三条街的街坊都依附了沈爷。沈爷是这三条街的主人。 还有,爷对他们恩重如山,可是,沈爷的恩情又哪里薄了? “沈爷……”齐伯的老脸羞愧得成了猪肝色。这事要怪就只能怪他犯了糊涂,自做主张,慷他人之慨。他没脸再呆下去了。 旁边,老罗和丁叔也先后回过味来,恨不得能挖个地洞,好躲进去。 沈云的心里一直没有“法不外传”的慨念。所以,他才拿师父出来当挡箭牌。 然而,看到洪天宝,还有齐伯他们三个的反应,他终于意识到“法不外传”观念之根深蒂固。同时,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尴尬。 见齐伯追悔莫及,有离去之意。老罗和丁叔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连忙挥手打断道:“那个,齐伯,我饿了。叫阿花姐今天早些开晚饭。” 齐伯正愧疚着呢。心道:已经对不住沈爷了,不能再败了沈爷的胃口。等吃完晚饭,再向沈爷请罪,还有告辞吧。 “是。”他收回话,赶紧去厨房那边张罗。 “天宝兄,我先去换身衣裳。”沈云又对洪天宝说道,“丁叔他们泡了好些酸枝儿酒,味道好极了。等会儿,我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一盅。” “好。”洪天宝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和事,是要交待清楚了。不然,真对不住云弟。 “老罗,我们去搬酒。”丁叔向老罗使了一个眼色:莫坏了沈爷的兴头。等吃过饭再陪罪吧。 老罗意会,羞愧得勾头应道:“哦。” 第三八四章 亲兄弟,明算账 因沈云嚷饿,晚饭比往常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齐妈她们三个显然在厨房听说了下午的事,也窘迫得很。摆好饭后,大家和往常一样,围桌而坐。气氛有点儿低。 沈云提起长颈美人酒壶,欲给洪天宝倒酒。 不料,后者竟然一本正经的拦住了:“云弟,有些话不说出来,我没心思喝酒。” 沈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刚刚回到东厢房换衣服,他越想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而是自师父过世以来,他已习惯于将自己身上的一些秘事或者不同寻常之处,推到师父他老人家身上。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用大逆不道的话说,叫做死无对证。他只想尽量过得简单一些,不要为生活琐事分心。这样的话,他才能尽可能多的将精力投到钻研武学上面。 师父生前常说,笨鸟先飞。他本来就资质不好,唯有比常人更努力,才能取得想要的成功。 呃,天地良心,这句话真的是师父生前常挂在嘴边的。 结果,习惯使然,他思虑不周,把大伙儿都推到了尴尬之境。 听洪天宝的意思,是想要把话说开来。沈云心道:如此也好。 是以,他从善如流的放下酒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洪天宝环视众人,说道:“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本是心灰意冷,没有再打算过将来。所以,浑浑噩噩的,半道上,才被那伙贼人钻了空子。”说到这里,他感激的抬手轻拍沈云的肩膀,“多亏我有云弟你这个生死兄弟。不然,我这会是穷困潦倒,病死在会馆后院的破柴房里。” 沈云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天宝兄,事情都过去了……” “不。你去虎跃堂当差之后,当时的情况,齐伯都跟我说了。说句老实话,换成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很难下决心趟这种浑水。我,自愧不如。”洪天宝摆摆手,“为兄弟两肋插刀,云弟,你是真正做到了。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是我洪天宝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 “天宝兄,你又何尝不是对兄弟有情有义?”沈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为了打探陈龙的情况,单骑独赴贝侯的军营;我来仙都,举目无亲,是你给了我落脚的地方。还交待齐伯他们,待我要与待你一般。你待我深情厚义,我又岂能明知你有难而不顾?那我成什么人了?天宝兄,能与你做兄弟,也是我之福。” 洪天宝哈哈大笑,一把紧紧搂住沈云的肩膀:“得了,肉麻兮兮的,我们兄弟两个就不要这样相互吹捧了。” 见两人没有生出嫌隙,齐伯等人的神色皆为之轻松许多。 笑罢,洪天宝松开沈云的肩膀,再次环视众人:“有桩事,在云弟当值的前一天,我就与云弟通过气了。只是因为云弟不在家,所以,一直没有跟你们说。今天云弟回来了,我正好宣布一下。我们武馆有一位本领高超的师尊回乡开武馆了。我准备下个月初,就起程去投奔他,从此,潜心习武。待我习得一身的本事,就去查明我家失火之由。有仇报仇,没仇就创下一份家业,光宗耀祖。” 齐伯、老罗和丁叔闻言,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尤其是齐伯,他晃了晃身子,艰难的问道:“爷,您,您要走?” 爷这是觉得没脸面对沈爷,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啊。 都是他们的错! 老罗和丁叔回过味来,也都着了大急,双双出声:“爷……” 洪天宝摆手,打断他们,笑道:“我找到正事做了,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齐伯面现苦色。如果没有出下午的事,他们几个确实应该为爷感到高兴。可是…… 洪天宝又接着说了起来:“云弟,这一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回不回仙都来。所以,这房子,还有地契,我想送给你。” “这怎么行!”沈云将一双手摆得飞快。 洪天宝却已从袖袋里掏出了房契和地契,摆在他面前:“老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是兄弟,就莫要再推让。我知道,街口的陈家旧宅是你买下来了,你在仙都有落脚的地方,不缺房子。可兄弟我也不是缺钱的人。兄弟的身家厚实着呢。更何况,这房子也不是白给你的。我还有事相托。”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云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道:“天宝兄,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好兄弟,够爽快。”洪天宝又一次看向齐伯他们,“我在仙都是外乡人,举目无亲。那时,多亏碰到了你们。你们于我,名为主仆,实为家人。我曾发过誓,要管你们一辈子,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深吸一口气,他翻眼望天,按下眼里的泪意,“现在,我是这样的情形,真应了我们家乡的一句俗话,叫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抱歉得很,我要对你们食言了。” “爷……”齐伯他们齐齐的哭了。 洪天宝却是主意已决,转过身子面向沈云,恳求道:“云弟,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当年在武馆学武时,我就看出来了,我们兄弟几个里,你年纪最小,却是最有本事。他们跟着你,比跟着我,更有奔头。云弟,在仙都,我信得过的,也唯有你。我现在把他们正式托付给你。”说到这里,他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又要拖累你了。做兄弟做到我这样,真的太不仗义。”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段时间,齐伯他们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和你,都是我的家人。何来拖累之说?”沈云一口应了下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应下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够兄弟!如此,我可以放心的去罗洲了!”洪天宝起身,提起长颈美人酒壶,先后把沈云和他自己的酒盅倒满,“好兄弟,哥哥敬你!干!” 沈云端起酒盅,也站了起来:“干!” 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痛快!”洪天宝拍拍沈云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别看你个头比我高,实际上,比我要小好几岁呢。还没到真正喝酒的年纪。今天,哥哥且放你一马。等我从罗洲学成归来,那时,你肯定是喝得酒了。到时,再与你一醉方休。” 沈云笑着依了他。 沈云又给自己倒满酒,然后,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盅,挨个的亲自给齐伯他们倒酒:“同甘共苦多年,一直没能和你们好好喝回酒。今天,我们不醉不休。醉了这一回之后,大家各自保重。等我从罗洲回来,再与你们痛饮一百回。” “是!” 齐伯他们都端起了酒盅一仰而尽。就连酒量很浅的罗婶也不例外。 喝完这杯酒,他们就与爷解除了主仆关系,不能再唤“爷”。 他们犯了错。爷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帮他们改错。他们不能枉费了爷的一片苦心。 第三八五章 改口 一圈喝下来,洪天宝醉了,趴在位置上,象极了一只“醉猫”。 沈云甚是内疚,连忙招呼齐伯他们。大家合力,将人送回里间。待齐伯他们出去后,看着洪天宝人事不醒的躺在炕上,他忍不住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轻声骂道:“叫你说话不过脑!” 事已至此,再多的自责也无用。沈云将叹了一口气,亲自去厨房煮醒酒汤。 此时,罗阿花已经把封好的灶火捅开,正准备煮东西。见沈云进来,她解释道:“洪爷喝醉了,醒来后怕是会头疼。齐伯吩咐我煮碗醒酒汤,送过去。” 刚才,洪天宝已经表明态度,与他们解除了主仆关系。出了正屋后,齐伯很郑重的叮嘱了他们:“从现在起,我们都得改口了。莫枉费了洪爷的一片苦心。” 罗阿花牢记在心,看到沈云进来,便改了口。 沈云愣了一下,走过去:“我看看,你用的是哪些药材。” “药材?”罗阿花不解,“这个汤方子是我从刘营主那里学来的。将一块糖饼用一碗水煮化了,撤了火后,加入小半瓶陈醋。” 沈云咋舌:“小半瓶陈醋?这得有多酸!我教你一个新汤方。” 罗阿花闻言,欢喜的搓着罗裙:“那感情好,谢谢爷。”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停下来,看着她叮嘱道:“阿花姐,我和天宝兄一样,也是拿你们当家人看的。所以,你们无须改口。这样吧,我们那边唤家里未成亲的男丁,都是称‘哥儿’。你们以后就唤我‘云哥儿’好了。还有,天宝兄那边,你们一定要改口的话,也照这个来。” 罗阿花微怔,红着眼圈不住的点头:“嗯,我都记下了,云哥儿。”为什么要这般改口?里头的道理,她都懂。总而言之,还是云哥儿考虑周到。 在来的路上,沈云已经将药材从百宝囊里取出来,搁在袖袋里。这会儿,他拿了出来,边做边讲解:“我的这个汤方只要用到一味药材,就是六钱葛根,一碗半水。法子也简单,直接用水煎煮,待一碗半水煎成一碗水,滤去葛根,醒酒汤便成了。口感甘辛,应该比刘营主的那个要好一点。” 说话间,醒酒汤已经搁在灶上煎煮。 “一碗半水煎成一碗水。我记住了。”罗阿花笑道,“云哥儿,这里交给我。您才下了差,也累了,回到去歇一歇吧。” “稍稍放凉,温热着喝,效果最好。”沈云放心的将余下的事都交给了她。 醒酒汤的效果不错。洪天宝喝下后,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便酒气散了一大半儿,又过了一会儿,人完全醒了。 他躺在炕上,惬意的松了一个懒腰,接着满脸讶然,对守在炕边服侍的齐伯赞道:“今儿的酒好,喝醉了,醒得快,头也不痛。” “世上哪有这等称心如意的酒?您醉着的时候,被我和老罗合力灌了一大碗醒酒汤呢。”齐伯如实揭露,“是云哥儿新教给阿花的醒酒方。” “云哥儿?”呃,酒虽醒了,但醉酒的后遗症还是有一点儿。那就是,脑瓜子转得比平常要慢许多。洪天宝睁大眼睛,想不起来云哥儿是何许人物。 齐伯见状,简要的道出沈云教罗阿花改口一事。 洪天宝听完,叹道:“云弟这是顾着我的面子呢。”说罢,翻身爬起来,下了炕,又变回了以前的快活样子,“以后,你们一心一意的追随云弟,我保管错不了。” “多谢您为我们铺路。”齐伯红着眼,恭敬的打拱,一揖到底,“我们会永远记着您的恩情。往后……” 不料,洪天宝用力的一把扶住他的双手,动容的说道:“齐伯,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是我洪天宝亏欠你们太多。说好要为你和齐妈养老送终……是我对不住你们。家里出了那等祸事,我不能再和以前一般只管好吃好喝的混日子了。将来会碰到什么事,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我不能把你们拖进来。好在,我有云弟这个好兄弟相帮。不然,我真的没脸再面对你们了。” “不,您很好,没有对不住谁。我们几个肯定是前世烧了高香,今世才会碰到了您和云哥儿这样的大好人。”齐伯抬头望着他,两行老泪涌出来,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往后,您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洪天宝含着热泪,使劲的点头。 洪天宝本来想去东厢房找沈云聊天。听齐伯说,沈云每天晚上都会练功,往往过了子夜才睡觉,他便挠挠头,说道:“那,我就不去打扰他练功了。” 齐伯笑道:“您要是觉得闷,与我们一道去老院子那边练拳,如何?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刘营主差不多教完了,接下来,大伙儿有的会一起练练拳,相互过几招,有的说些家长里短,可热闹了。” 下午的教训摆在眼前,洪天宝强忍着摇头:“那个,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齐伯不以为然:“不打扰。晚上主要是学识字,跟早上的出操,完全不同。云哥儿说过了,只要是住在我们这三条街里的人,无论是谁,都能跟刘营主学识字。所以,晚上去老院子学识字的,除了我们私营里的人,还有好多是寻常的街坊。” 洪天宝闻言,哪里还忍得住?欢喜的招呼道:“走,看看去。” “好咧。”齐伯笑眯了眼。他知道,下午的事,完全过去了。大家还是和和乐乐的一家子。并且宝哥儿也真正从悲恸中走了出来,又立了起来,真的是太好了。 两人来到陈家老宅时,刘玉娥已散了课。此时,大伙儿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院子里,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全神贯注的盯着圈里头。 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洪天宝见状,不由也伸长了脖子,一边望过去,一边兴奋的问道:“里头在做什么?是比武吗?”因为围观的人们都没有出声,所以,他在外头也能听到圈里头有拳脚相搏的声音。 齐伯嘿嘿:“就我们这些人,连三脚猫的功夫都称不上,哪能说比武?就是两个人闲着没事,过过招来。您要是想看,我领着您去里头。” “好。” 于是,齐伯前头开道,将洪天宝引进了人群里:“让一让,大伙儿让一让。” 大伙儿一看是齐伯,都笑嘻嘻的让开道来。 等到了里头,他看清场上过“过招”的两人,下巴差点儿“叭唧”摔地上——竟然是刘玉娥和第一营的营主赵大勇。 赵大勇长得牛高马大,也是三条街里出了名的大力士。说句老实话,他心底里也好奇得很,不止一次想过:天生神力的刘玉娥,对上赵大勇,哪个会更厉害? 不过,他也只是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男女大防摆在那里呢。 哪知,今儿个,这两人竟然公开过招了! 哎呀呀,到底是哪个在搞事?他心中一凛,抬眼环视站在里边的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坏了牙、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八六章 习以为常 此时,刘玉娥与赵大勇比得正酣。他们俩用的都是五步打。因为两人的气力都不小,简简单单的招式,经他们使出来,虎虎生风,威风十足。也难怪大伙儿看得津津有味。 罗阿花站在最里边,激动的满脸通红,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双手使劲的绞在一起。应该是怕分刘玉娥的心,不敢出声。 旁边,老罗抱拳膀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过招,笑意直达眼底——两人等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这才学了多久,两人就能练到这一境,换谁也引以为荣,好不好! 见老罗这副神情,齐伯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一场过招,没人生事儿。 这两人怎么想着过招了呢?他收回审视的目光,再次去看刘玉娥与赵大勇比斗。 身边,洪天宝只用了几眼就认出来了,两人用的都是五步打。 他之所以认得这路拳,是因为当年在武馆学武时,曾多次见沈云练过。有一次,他见沈云总是将五个招式翻来覆去的打,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一路什么拳法?总共就五招吗?” 沈云收了拳,告诉他,这叫五步打。还告诉他,如果他想学,可以教他。 结果,洪天宝一听,学五步打,还要每天苦练一个时辰的马步,将下盘扎稳,立马就退缩了。 看到两人用的是五步打,洪天宝再一次确定,五步打也是沈云师门的入门功夫,心道:下午的时候,云弟真的不是有意为我开脱。他的师门确实不讲究“法不轻传”。 如此一想,他心中的负疚感大减,兴致空前高涨。 恰好场上,刘玉娥抓住赵长勇的破绽,一记长拳,“神龙摆尾”,“砰”的击中了他的左肩。 赵大勇不敌,捂着肩头,吃痛的连退数步,败下阵来。 “好!”洪天宝反应最快,最先拍着巴掌,高声叫好。 齐伯听到,讶然的偏过头去——宝哥儿是考中了功名的武者大人。这样的过招,也能入他的眼? 事实上,洪天宝的叫好有点儿突兀,吸引了周边的许多目光。 就连场上的刘玉娥也忍不住往这边瞥了一眼。 她看到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年轻男子站在人群里,使劲的拍着巴掌叫好,就跟个二傻子似的,心道:这人是谁呀?傻了吧叽的,白瞎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对面,赵大勇顺势退出了战圈,抱拳笑道:“我输了。” 刘玉娥大大方方的抱拳回礼:“承让。” 老罗走过去,向众人宣布:“我宣布,这次过招,刘营主获胜!” 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齐伯拉了拉洪天宝的一只袖角,大声问道:“宝哥儿,过招的两人,都是老罗教出来的。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不大喊大叫不行啊,大伙儿的叫好声实在是太大了。 洪天宝听清楚了,愕然的再去看场上那个笑靥如花的红衣女子。 呀,女私勇,并且还是营主! 怪不得这么厉害。 不过,云弟更厉害才是。居然敢招女子入私勇! 看到院子里的人,貌似都是习以为常了,他心里头更加惊诧——在这条街上住了两年多,仙都的大老爷们有多看不起女子,他最清楚不过。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居然能接受一个女营主! 前街的黄三爷上门滋事,被沈云一回就给摁死。最终,后院起火,家毁人亡。这事儿,他回来的第二天,齐伯就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可是,据他所知,黄三爷坏归坏,平日里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坏事儿,但也不是街坊们看不起女子的根源所在啊。 这里头肯定还有事发生! 心中一动,他凑到齐伯的耳边,大声说道:“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家说话。” “好!”齐伯使劲的点头,转身开路,领着他挤出了人群。 回到正屋,洪天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齐伯笑着答道:“您猜得没错。刘玉娥能在私勇里坐稳女营营主的位置,是云哥儿全力支持。”接着,他简要的说出了刘玉娥入私勇,离家、休夫,当识字先生等事。 洪天宝惊讶的把嘴巴张得老大,差不多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刘玉娥就是前街刘老爷的小闺女?她招婿的时候,我刚置下这座宅子。那时,还没把你跟齐妈接过来。所以,贺礼是我送过去的。观礼时,我听人们暗地里议论,说刘老爷也太狠心了些,新娘子才十三岁。那时,她确实是又瘦又矮,比现在起码要矮大半个头……“ 齐伯也惊讶不已——宝哥儿,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偏啊? 洪天宝又问道:“她真的是天生神力?” 还是偏的……齐伯满头黑线:“嗯。这是大伙儿都亲眼看到的。她来参加考验时,还没开蒙。那时,她的气力已经很了不得了,抱着石墩子,跑得飞快。跟着老罗开了蒙之后,第二批私勇里,就数她学得最快。力气又涨了不少。云哥儿说,这是因为她懂得识文断字的缘故。大伙儿听说后,学识字的劲头更大了……” 洪天宝急切的打断他:“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什么?”齐伯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是说,你们也练了云弟师门的入门功法,有没有明显的涨力气?”洪天宝两眼亮晶晶的。 原来宝哥儿的关注点在这里!齐伯终于领会,肯定的点头:“自练拳以后,大伙儿的力气都涨了。只是有的涨得多些,有的涨得少一点。云哥儿说了,每个人的情况不近相同,有差别才是对的。”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好奇的问道,“云哥儿暗中助刘营主太多,您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洪天宝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好莫明其妙,“刘营主天生神力,又敢做敢拼,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帮助吗?在我们鸿云武馆里,就有好多女弟子,也跟刘营主一样,打小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养在内院。结果,她们在武馆学了一年半载之后,有不少人通过了初级武试。可见,什么资质不资质的,全是用来骗人的。” 他本来想说,自己也在六岁的时候,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呃,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又不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不说也罢。 齐伯恍然大悟。原来宝哥儿是在鸿云武馆见得太多,习以为常了。 能培养出云哥儿和宝哥儿这等优秀弟子的武馆,定是万里寻一的存在吧!一时间,他对鸿云武馆无比的推崇。 第三八七章 刘主簿的异动 第二天,沈云将一本小册子,送给洪天宝:“这是《小***》的功法书。这些天,我都在家里。你若是看到不解之处,可以随时来问我。” 昨晚亲眼看到刘玉娥的进步,后者对《小***》向往不已。再加之,他深知沈云是真心将《小***》传给自己,是以,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高兴的应下:“太好了!云弟真是雪中送炭啊。丢下武学好多年,手生得很。我正担心就这样去找钱师尊,会被嫌弃呢。” 打这以后,他真的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发起狠来,手不释卷,要么是背功法口诀;要么是按照书上的图解,运气练功。另一方面,他也没跟沈云客气,碰到费解的地方,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总之,比当年突击考初级武者试还要认真。 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功夫不负有心人。十来天后,他终于将功法口诀倒背如流,能够离开书本,独立练功。 合上书,又练了一遍功法之后,他兴冲冲的去东厢房,告诉沈云这个好消息。 这是上手了。沈云也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鼓励道:“这套功法练起来,非一日之功,要一复一日,坚持不懈,方有成效。” “嗯。我会坚持下去的。”功法好不好,谁练谁知道。自从练小***之后,洪天宝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另外,困扰他小半年的失眠症,在他开始练小***之后,也不药而愈。这几天晚上,他终于又和从前一般,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一觉能睡到大天光。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要再好。所以,就冲着这两个大甜头,他也一定会坚持练下去的。 握了握沈云的手,他不舍的说道:“还有,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后天动身去罗洲。” “你确定了?”沈云问道。 “嗯。”洪天宝笑道,“前些天,我查过黄历。后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宜出行。错过后天,起码要等小半个月,才能再碰到一个出远门的好日子。”说到这里,他耸耸肩,“上次出门,我肯定是事先没挑一个黄道吉日。这回,我可是长了记性,一定要吸取教训。”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云也不好再挽留。问道:“你准备走海路,还是陆路?” “海路。”洪天宝答道,“来的时候,我听说,贝侯放出风来,今年一定要端掉叛军的老巢。这样的风,贝侯已经放了两三年,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万一这回贝侯是来真的,陆路肯定走不通。明天,我就去永顺港买船票。” 沈云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南下的船票怕是抢手得很,不一定买得到。这样吧,赵宣路子宽,我叫他帮你去买。不会误了你的黄道吉日。” “好。”洪天宝与赵宣相处了近月余,知道他是个行事可靠的。 当天,沈云便吩咐了赵宣。 晚上的时候,赵宣送了一张船票过来。后天早上的船。二等舱。正如沈云预料的那样,贝侯要与叛军决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受这道消息的影响,南下的船票见天儿涨价。二等舱以上的船票往往是一票难求。还好沈云要他买的是后天的票,所以,他托了些门路,才能买到一张。价钱也还算公道,只比往常涨了三倍。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来一个意外的消息:据帮他买票的朋友无意间透露,近段时间,在永顺港下船的色目族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位朋友有一个错觉,散布在各地的色目族人都在往仙都这边赶。 “主公,我觉得色目族人此举反常。这么多人跑到我们仙都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没安好心。”赵宣对色目族人一直没什么好感。在这条偶然得到的消息里,他好象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沈云立刻就想到了色目族的新武馆与虎跃堂的比武:“他们可能是来观看比武。毕竟这是色目族的新武馆头一次公开比武。” 赵宣撇撇嘴:“这些洋鬼子倒是挺齐心的。”一场比武而已,各地的洋鬼子们都跑来仙都,替他们的武馆呐喊加油。 两天后的清晨,沈云领着齐伯他们几个,将洪天宝送上了南下的船。 回来时,赵宣求见:“主公,我们盯着刘主簿的人刚刚报告,那边有动静。” “什么动静?”沈云立时来了精神。 刘主簿是黄三爷的姐夫。秦管事折了后,这厮可是做了将近两个月的缩头乌龟,闭门谢客,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云打小进山打猎,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在他的坚持下,听风堂对刘主簿那边的秘密监视,一直没有停止过。 果不其然,这厮按捺不住了! “昨天晚上,有一个蒙着头的黑袍人进了刘府。那黑袍人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历。只是显得身材又高又壮,槐梧得很。走路的样子,怪模怪样的,很象是色目族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主簿亲自将黑袍人从后门送出去。我们的人装成倒夜香的,远远的跟了黑袍人一段。看着黑袍人拐进一条死胡同,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条死胡同的周边都是些什么人家?”沈云头一个想的是断了消息的玉密使。莫非玉密使终于发现秦管事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莫名的兴奋不已。啊,他等了玉密使好久!有好些问题,想请玉密使解惑! 赵宣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答道:“他们已经去查探过了。那个黑袍人不可能是从这些人家里溜掉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白棉布包起来的小包裹,打开来,呈到沈云面前,“还有,这个是我们的人今天早上在那条死胡同里找到的。” 沈云一看,不由愣住:“这么大的一颗红宝石?”比黄豆还要大一圈,品相完好,色泽浓艳。这样的一枚红宝石可不便宜,搁珍宝铺子里,少说也要卖到数百两银子。 “那条死胡同偏僻得很,平常几乎没人去。”赵宣解释道,“这枚宝石用的是色目族那边宝石戒指的切工。我怀疑是黑袍人就是色目族人,这枚红宝石是他昨晚在死胡同里无意间遗落的。” 沈云也很赞同他的分析,转动着手里的红宝石,心里纳闷极了:刘主簿挺能耐的啊。不但与玉密使有联系,还跟色目族人暗中勾勾搭搭的。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到底想做什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三八八章 无后顾之忧 几天后,赵宣那边终于有了进展——从各地涌来的色目族人暗中联系密切。偏偏他们明面上要装出一幅各自为营的冷漠样子。 他觉得很奇怪,拿到确切的信报后,第一时间去找沈云。 此时,沈云正在藏书阁当值。 他派人以沈家家丁的身份,将沈云约到了附近的一家茶楼里。 沈云听完他的汇报,直接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仙庭对这帮洋鬼子甚是优待。仙都实行宵禁,就算是王公大人们也不得违反。唯独只有这群洋鬼子不必理会。所以,如果真是为比武助威,他们完全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我担心,他们在密谋对仙庭不利。”赵宣如实以对,“只可惜,我在色目族那边完全没有人脉,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沈云觉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一不是仙庭的命官,二没有吃仙庭的禄米。相反,仙庭下面的爪牙和狗腿子屠了牛头坳村,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说起来,仙庭还是他的大仇人。 赵宣愣住,心道:对啊,色目族人打仙庭的主意,与主公何干?(他虽是良民,又考中了功名,但在仙都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接手家族的生意后,他没少受各类狗官,还有他们的家人的盘剥、欺凌。所以,对仙庭也没多少好感。) 沈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良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总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色目族人要是所图太大,城里的人们难免不受其害。再者,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岂容异族撒野!” 所以,刚刚他所说的与己无关,纯属气话。 在仙都住得久了,他才知道,在这里的异族,不只色目族一个。不管是哪一族,仙庭都是当祖宗供着的。但视治下的民众却如奴如婢,恶劣之极。 他看着就生气。今天没忍住,借着发了句牢骚。 赵宣闻言,心道:这件事,主公还是想管。 果然,沈云放下绿格窗户,双手抱肩,沉吟片刻,慢慢的又说道:“要谋事,光是有人手,远远不够。再者,我一个外地人,要想在仙都住下来,都得先解决好吃穿住行等问题。更何况,他们是从外地赶来的异族人。就算他们防备再紧,也不得不跟本地人交往。他们做不到滴水不漏,油盐不进。” 赵宣豁然开朗,噌的站起来:“主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沈云自己也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渗入方案。但赵宣已经盯了好些天,更了解那些色目族人在仙都的情况。如此亢奋,看来是有了很好的主意。 沈云便就此打住,不再多言。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上次给你的传讯符,都用光了?” 赵宣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心里的想法细化、具体化,变成可执行的计划。老实的摇头:“没有……”话一出口,他好不窘迫——上次出任务,与主公联系了几次,总共用了几枚传讯符,主公岂会不知?主公这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用传讯符联系,而是派人跑到虎跃堂去请人。 “我……如有进展,会第一时间给主公传讯。”传讯符再贵重,也不及主公的安危重要。他知错便改。 好鼓不用重捶。沈云也是点到即止,笑道:“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罢,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只蓝色的荷包,走过去,放在八仙桌上,“以后,每个月我会给听风堂一包新符。如果听风堂缺什么符,你列个清单报予我。我尽量在三天之内筹齐。” 啊,以后我们听风堂的仙符有了稳定的供给!赵宣喜出望外,响亮的应道:“是!” 沈云又道:“我听说,你从家里分出来了。妻儿的住处有些尴尬。”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想插手你的家务事。只是,不想你因此而分心。” 提到家里,赵宣脸上的笑容不由凝住。他抿了抿嘴,歉意的抱拳:“主公放心,我不会分心……” 沈云知道他误会了,摆手打断道:“我的意思是,陈家旧宅的后院一直空着。我把后院与前院完全隔开,本来就是安置听风堂和私勇的家眷。你有空的话,去找齐伯,选一个院子。” 赵宣一直想搬出赵府。可是,三条街里都没有空院子。这样一来,他执意要搬出赵府的话,只能搬出三条街。听风堂的事务繁忙,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是问,叫他怎么放心将妻儿搬到外面去?故而,只能委屈妻儿替他受过,窝在赵府里。 没想到,主公高瞻远瞩,能为手底下的人谋虑至此。 妻儿搬出了赵府,住进有私勇护卫的陈家旧宅,他再无后顾之忧矣! “多谢主公!”赵宣忍住眼里的泪意,撩起前袍,欲行跪拜之礼。 沈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伯堂无须多礼。” 好吧,他承认,刚才说谎了。陈家旧宅的后院一直空置着,是因为他还没有合适的用处。 前些天,听丁叔报告,说赵宣回家的当天,得知妻儿在赵府过不舒坦,半夜里起来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吹着冷风喝闷酒。 他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要是他的得力手下跟着他混,混得连妻儿都只能整日里夹着尾巴做人,那么,他这个主公当得有意思吗? 赵家不就是吃定了赵宣在三条街里找不到别的住处吗? 哼,这个住处,他给! 于是,他让齐伯尽快动工,将陈家旧宅的后院因此制宜,分成独立的小块。 有了修前院和阵桩积累下来的经验,齐伯现在对于土木之事,精通着呢。经他一规划,整个后院可分成四个大小不一、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以及三个大杂合院。 这次当值完了后,沈云回到家里。齐伯向他禀报,赵宣的妻儿在七天前搬出了赵府,成为入住老院子后院的第一家人。 “宣爷本来选的四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里最小的那个。我听说,他有两儿一女,家里头光是照看娃娃的奶婆子、丫环加起来,就有十来个。那个小院子,总共才四间房,哪里住得下?就劝他改了。我说,您又不打算搬到这里来住,宣爷这是要跟谁客气呢。还有,宣爷要是选了最小的院子,那么,后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只能住杂合院了。就这样,宣爷也没选最大的正院,而是选了左边的次院。搬新家的那天,宣爷特意请了我,还有老罗、丁叔去喝酒,替他暖屋。宣太太带着大少爷出来给我们敬了酒。虽然她嘴上没说,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心底是十分感激您的。” 他不知道赵宣在沈云手底下做什么事。但他知道,赵宣是最先得到器重的,且一直被器重。所以,才力劝。 沈云非常满意,赞许的笑道:“家里有你看着,我无后顾之忧啊。” 也就是说,自己猜对了。齐伯的两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第三八九章 诅咒盒子 眼见着离虎跃堂与色目族那边的比武只有大半个月了,赵宣那边终于有了大进展。 恰好,沈云不当值,在家。 赵宣星夜入府急报:“主公,色目族人确实是想生事。”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只拳头大、四四方方的黑色小匣子,轻轻的放在桌上,“他们藏了大量的这玩意儿。” 沈云扫了一眼,脑海里立刻现出“中空,精铁所铸”等信息。 将体内的真气与灵气融合之后,他新近又长一样新本事,即,只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物体是实心,还是空心的,外面是什么材质。 没什么好奇怪的。归根到底,全是因为他的眼力近来又有所长进。 他大胆猜测,若是他的眼力长进到一定的程度,说不定一眼看穿事物的内里。 看到赵宣对小铁匣子轻拿轻放,非常小心,沈云没有冒然去碰它,抬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主公听说过霹雳弹吗?这小匣子与它是异曲同工。”赵宣答道,“不过,我们的人亲眼见过洋鬼子们抽检,它的威力可大多了。这么小小的一只比得上十颗上等霹雳弹。至于名字,洋鬼子们说的鸟语,我们的人完全听不懂,所以,一直没打探出来。” 如此说来,小匣子的威力比上品爆破符还要大!沈云心中一凛,追问道:“他们把这种小匣子藏在哪里?” “就是虎跃堂旁边的仓库里。那个仓库明面上收的都是色目族人盖新武馆的砖瓦木材,实际上,它还有地下层。我们的人亲眼看到他们把这玩意儿藏在空心木头里,搬进地下层。”赵宣详细的道出发现的经过。 那次,听了沈云的点拔,赵宣茅塞顿开,想出一个法门。 当天晚上,他回听风堂点了五名得力手下。第二天,六人伪装成苦力,混进了色目族人盖新武馆的工地——色目族人的戒备心十分重,仙都人很难接近他们。唯独这个工地上,每天都要临时雇佣二十名本地苦力。 就这样,听风堂的人每六人一组,轮流混进工地里,做了十来天的苦力。终于,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即,每过五天,工地上就会运来一马车的圆木。这些圆木里近半是空心的。 是问,谁家盖房子会空心柱子! 赵宣立刻收回人马,顺藤摸瓜的调查这些圆木。 两天之后,他们找到色目族人加工这批圆木的那个三进的院子。 色目族人显然是信不过仙都人,盖武馆的木料、砖瓦、石料,都是自己加工的。这间院子就是他们用来加工木料的地方。 听风堂的人这回是伪装成挑水汉混进了院子里——没办法,这些家伙好象储备了大量的粮食。他们唯一从外面买的就是饮用的水。 连续五天的刺探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院子的秘密。有三个色目族人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他们足不出户的在做一种四四方方,拳头大的黑色小匣子。 每隔五天,他们会送一批成品出院。 经过抽检之后,这些黑色小匣子会被送到第一进的院子里。然后,它们会被藏进空心的圆木里,运到新武馆的工地上去。 因语言障碍,听风堂的人不知道这些小匣子是做什么用的。他们曾偷偷跟踪抽检的色目族人,去南郊的一处偏僻小山谷里进行抽检,见识到了小匣子的骇人爆破力,于是,果断的将之锁定为刺探目标。 于是,再顺着圆木,他们刺探到,工地的仓库里有地下层。藏有黑色小匣子的圆木,最后都被送进了地下层里。 赵宣手上的这一只小匣子,是他们冒着很大的风险,从第二进的院子里顺出来的。 沈云听完,看着桌面上的小匣子问道:“这个,怎么用?” “应该是念咒。”赵宣答道,“抽检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个负责抽检的色目族人对着它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句话。然后,将它放在一块五尺多高的巨石上,所有人都退后百来步。没过多久,小匣子就在原地轰的一声炸掉了。巨石粉碎。”说到这里,他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当时隔得有些远,洋鬼子又说得飞快,根本就听不情他说的是什么。” 沈云心中一动,笑道:“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兴许虎跃堂那边有人认得它。” “是。” 赵宣很好奇:虎跃堂里真有这号能人? 他在虎跃堂里也认得两个名气还算高的武师。如果是寻常的事,他肯定早就去请教他们两位了。但,小匣子的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冒然去问。 不知道主公想请教的人是否也可靠……他本想进言,提醒一两句。转念又一想,别看主公年纪小,但行事素来有章有法,有勇有谋,何须我多此一举? 故而,他没有再多言。 沈云想的人是叶罡。 第二天,他派老罗给叶罡下帖子。因为色目族人的新武馆就在虎跃堂旁边,他担心周边有色目族的耳目,所以,特意选了离得远远的听雨楼。 下午的时候,叶罡准时出现在听雨楼。 “一直想请四正兄吃顿饭,今儿总算如愿了。”沈云将他请进了包间里。 叶罡一进门,便发现包间里布了隔音阵。 还是那种几百年前的老阵。 很有意思。这位仁兄如此明目张胆的使用天神宗时期的各种法阵,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有心人认出来吗?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讶然,佯装不知隔音阵之事,笑道:“看来这听雨楼的饭菜很不错。我今儿有口福了。” “我也是头次来。”沈云直言道,“这里很有少色目族人光顾。” 叶罡闻言,脸上的笑意不由僵住:“云弟何出此言?” 沈云从袖子里拿出小匣子,轻轻放在桌上:“我想请教四正兄,可否认得此物?” 叶罡脸上的笑意散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认得。这是色目族的诅咒盒子。一直被他们当成不外传的秘宝。不知云弟从何得之?” 问对人了!沈云松了一口气,不提听风堂,只道出,据线报,色目族人偷偷的在他们的仓库地下层里储存了大量的诅咒盒子。 “你的线报可靠吗?”叶罡坐直了身子。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 叶罡嗖的站起来,抱拳谢道:“多谢云弟告之。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尽快上报师门。请恕我失陪了。改日,定设宴答谢。” “四正兄客气了。您只管去忙正事。”沈云起身还礼。 叶罡风一般的走了。 “会爆炸的诅咒盒子?”沈云轻轻拿起桌上的小匣子,挑了挑眉头。 第三九零章 初见端倪 回到家里,沈云给赵宣传讯:停止监视色目族人。 听雨楼里,叶罡的反应让他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味道。直觉告诉他,比武的水很深,足以淹死他这种小麻雀。 很快,赵宣回来复命:“主公,我们的人都已经撤回来了。” “很好。”沈云赞许的颌首,问道,“刘主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不然的话,赵宣也不会火急火燎的跑回来面禀。 果不其然,赵宣答道:“正要禀报主公。昨天下午,刘夫人突然令仆妇们收拾行李,说是要带全家人去庄子里玩几天。我们的人暗地里打听过,他们家确实在南郊有一个大庄子。往年最热的时候,刘夫人会带着孙辈们去那里避暑。现在的话,避暑还太早了些。所以,昨晚收到消息,我就派人去他们的庄子周边刺探。结果,还真发现了可疑之处。那个庄子的库房里堆满了粮、米、油、盐,肉类等吃食。周边的护墙也是新近加固了的样子。庄子里还设了暗哨。那情形,好象是有大敌当头了。” 他收到情报后,冷汗涔涔。怪不得一连几个月,刘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动静全在城外! “你觉得刘家出城,是为了避乱?”沈云沉吟片刻,问道。 赵宣点头:“我觉得是。” 沈云向后靠着太师椅,闭上眼睛,心里飞快的琢磨起来:刘主簿、深夜造访的黑袍人、品质上佳的红宝石戒面……从各地聚集拢来的色目族人、诅咒盒子、叶罡眼底飞闪而逝的慌乱……这些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刘家要避乱?他们避的是什么乱?跟日益临近的比武有关连吗? 色目族人的动作,连我这种小麻雀都惊动了,仙庭有那么多的暗探,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反过来,如果仙庭早就知情呢?所以,刘主簿早早的做好了避乱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猛的睁开眼睛:“近段时间,那些王侯的家眷们出城小住的多不多?” 赵宣闻言知雅意,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很快,他摇头:“他们没必要避乱。城外的庄子哪有他们的府上安全。那些仙官大人的府第,哪一家有仙阵护着?外面血流成河,火光冲天,也轻易伤不到他们。十几年前,东郊地龙翻身,仙都城里的房屋倒塌数千间,东城的仙官大人们府上同时现出五光十色的半圆形光罩子。被这些巨大的光罩子护着,他们的府上连块瓦片儿都没有碎。”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因为托主公洪福,他的家,还有家人们,如今也是有仙阵护着了。 难怪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沈云握了握拳头,沉声吩咐道:“查实刘家此番出城,是不是为了避乱。” “是。” 三天之后,赵宣面色不善的回报:“主公,刘家确实是出城避乱。” 为了刺探到准确的情报,他动用了在刘家的所有人脉。然而,这回,这些人却跟商量好了的一样,齐齐的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越是这样,越让赵宣惶恐不安。没有办法,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将主意打在刘主簿的次子身上。 刘主簿的次子叫做刘应武,今年十五岁,在刘主簿跟前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学武的资质差了点,人也笨了点,六岁开蒙习武,至今没有通过初级武者试。 然而,实际上,在刘主簿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这小子是个荤素不忌的色中恶鬼。玩丫头、喝花酒、狎戏子……就没有他不爱的。 这一次,他也跟刘夫人一道出了城,去庄子避乱。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刘夫人哪能不知?为了拴住小儿子,她暗中早早的送了一双葱嫩的姐妹花去庄子里。刘应武去了庄子里,果然被迷得七荤八素,乐不思蜀。 赵宣派了一个听风堂的暗探伪装成庄丁,混进庄子里,给这小子送了一条小月鑫的汗巾子。后者是刘应武迷了半年多,至今还没得手的一个新角儿。 果然,收到暗示的刘应武连新鲜感还没过的姐妹花也顾不上了,猴急的带着长随,悄悄的出了庄子。 两人出了庄子,还没上官道,便被暗伏多时的听风堂探子们套了麻布袋子。 刘应武是个十足的孬种,根本就不用动刑,赵宣只是拿把小刀子挨近他的脸,做做样子,便跟倒豆子一般的招了供。 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庄子里的,因为小月鑫说,从来没看过比武,色目族人与虎跃堂的比武想必会很精彩,约他到时一起去观看。捧了小月鑫半年,总算等到他松了口,这会儿要是半途而弃了,前面的半年功夫不全白瞎了么? 刘夫人问清原由,气得摔了最爱的粉彩茶碗,透出这次出城的原由——他爹说了,比武的时候,要出大事。 “什么大事?”赵宣问道。 刘应武使劲的摇头:“爹娘从来不跟我说正经事。我娘也是被我逼得没办法了,才告诉我,是那种搞不好就会整条街都没命的大祸事。跟年初的天帝庙后街一样。“ 赵宣突然换了脸,收起小刀子,连道误会,绑错了人。做为补偿,他亲自将人护送到了戏园门口。然后,火急火燎的回来禀报。 “跟天帝庙后街一样的大祸事?”沈云讶然,“是诅咒盒子炸掉了天帝庙后街?” “有这种可能。”赵宣也是这么想的。诅咒盒子的威力,他亲眼见过,多几个的话,炸掉天帝庙半条街,完全不在话下。 沈云甩了甩头。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听风堂刺探回来的种种情报,恰好应证了刘应武的供词。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毕竟他如今不是独自一人。事关三条街,三十户人家,上千口人的安危,岂是儿戏? “主公,刘应武还说了一桩事。”赵宣咬了咬牙梆子。 见他的眼里起了怒火,沈云拧眉:“该不是刘主簿想乘火打劫,届时对我下手吧?” “主公料事如神。那厮确实在这般谋划。”赵宣冷声说道,“刘夫人亲自告诉刘应武,说要他乖乖的,到时看他爹如何为他舅舅报仇。” 第三九一章 混入 沈云靠着太师椅不怒反笑:“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闻言,赵宣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主公心中肯定已有应对之策。 如果是与其刘主簿锣对锣、鼓对鼓的正面对上,沈云一点儿也不担心。从赵宣收集的情报来看,他高度怀疑这厮暗地里在为色目族做事。有一个词,叫做“狗仗人势”。这厮不声不响的蛰伏数月,一朝发难,绝对是有了足够的倚仗。而这个倚仗极有可能就是来自色目族那边。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慎而又慎之。 沉思片刻,沈云吩咐赵宣:“加大对刘主簿的监视力度。要查到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是。” 另一边,自从刘夫人领着一大家子去了庄子里,偌大的刘府里,正经主子只留下刘主簿与长子刘应文两个。父子俩深居简出,明面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蛰伏状态。实际上,赵宣苦不堪言。因为整个刘府如今俨然成了铁桶一只,听风堂根本就混不进去。 太反常! 刘府绝对有问题。 赵宣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最后,他不得不又将主意打在了刘应武身上。 这天清晨,刘应武的长随春茗狼狈得拍响了刘府的大门。 没多久,大门打开了。刘应文领着两个手持齐眉哨棍的家丁出来了。 看清来人,刘应文的馒头脸皱成了包子状:“春茗?你怎么回来了?弄成这副德性!你们二爷呢?” “大,大爷,快救,二爷……”春茗两眼一翻,扑腾栽倒在地。 “快掐他的人中!把他弄醒!”刘应文大急。话还没说完呢。 “是!”两名家丁双双上前蹲下身子。一人抱起春茗的上前身,另一人则使劲的掐着他的人中。 效果不错。 春茗眨了眨眼睛,幽幽醒转。 “你们二爷怎么了?”刘应文急声问道。 “二,二爷他……”春茗虚弱的答道,“被小,老板的哥哥,扣下了。中午之前,没送五,千两银子去,赎人,就挖掉二爷的,一双眼睛。” “小老板?”刘应文气得一双眉毛立了起来,“是不是小月鑫?” 刘应武是个什么德性,家里唯一被瞒住的只有刘主簿。关于刘应武的所作所为,刘应文虽不如刘夫人知道的那般清楚,却也知道一个大概。前段时间,他听刘夫人报怨过几句,说刘应武近段又迷上了一个叫做小月鑫的新角儿。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根本就不用细问,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刘应武这是着了人家的道。 “是……”春茗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刘应文烦躁的挥手:“还有气的话,先抬进去。”刘应武再不争气,也是他的同胞弟弟,哪能置之不理?只是这回他可没那本事再瞒住爹。 掐人中的那名家丁伸手试了试春茗的气息。 有气,只是稍微弱了点。 于是,春茗很快被抬进了大门里。 大约一刻钟后,大门又开了。刘应文灰头灰脑的领着一队家丁出了府。 小月鑫的哥哥图的是财。收了五千两银子,他二话不说,便叫刘应文派两个人去里头领人:“二爷身上还光着呢。我们笨手笨脚的,还是你们自己家里人进去侍服二爷起床为好。” 刘应文本来要亲自进去的,闻言,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抬手随意点了两个人进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应武被那两名家丁架出来了。 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他至今还未醒。 要是搁在往常,刘应文看到弟弟被摆成这副德性,非得拆了这个破院子不可。可是,这回,他生生的忍住了。因为出来之前,刘主簿特意叮嘱他,非常之时,不许节外生枝,把人救出来了,不得有丝毫的逗留,速速回府。 “好,很好!告诉小老板,过两天,爷空闲下来,一定会捧他的场!”他咬了咬牙,哗啦啦的带着家丁们撤了。 殊不知,待他们一伙人离开小院子后,刚才那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哥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撇撇嘴,对着里屋朗声说道:“小老板,你可以出来了。” 猩猩红门帘掀起。一个唇红齿白的纤细男子拎着一只包袱自内出来。 他走到“哥哥”面前,感激的长揖到底:“再造之恩,松林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 此人便是洗净铅华的小月鑫。松林是他新得的路引上的名字。 在仙庭,一入乐户,不但自己终身是乐户,而且子孙世代为乐户。经此一事,小月鑫不但摆脱了刘应武的纠缠,而且意外的得到了他自懂世以来就梦寐以求的良民路引,以及千里之外的一个庄子。此等恩情,等同再造。偏偏对方施恩不图报,连姓名都不肯留,所以,他唯有来世再报了。 “哥哥”伸手扶起他:“走吧,马车就在外面。” “是。” “哥哥”打头,率先走到院门口。 “哒哒哒”,一辆不显眼的油布小马车从街口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哥哥”掀开车帘,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小老板,这辆车会把你送到永顺港。到了那里,你只管拿着船票登船就是。我要回去向我家主人复命,恕不能远送。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恩公。”小月鑫再次长揖到底。对方一直不肯透出主人的身份,显然,以他的身份还不够资格向人家的主人道谢。是以,他很识趣的只字不提。 待小马车载着小月鑫出了街口,拐个弯,再也不见了。“哥哥”吹了一声口哨。 嗖嗖嗖,从暗处现出十名黑衣人。其中,有两人各自背着一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大麻袋。 “撤!”“哥哥”摸出一枚火符,啪的打进身后的院子里。 待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街口,那个独门独院的一进院子里骤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走水了!” 等到前面戏园里的人们看到火光过来救火,整间院子已烧得精光。 同时,沈云收到赵宣的传讯符:“主公,我已混入刘府。” 赵宣亲自出马,无忧矣。沈云展颜轻笑。手一扬,掌心的传讯符被腾起的符火吞没,转眼化成一片小小的灰烬,轻飘飘的落下。 第三九二章 此路不通 自那以后,沈云对刘府的动态了如指掌。从外面看,刘府关门闭户,甚是平静;然而,不过假象尔。刘主簿又新培养了一批弓箭手,磨刀霍霍,枕戈待旦——为什么是“又”呢?因为他以前培养出来的那些弓箭手,在年初借给了小舅子黄三爷。后来……没有后来了。 但是,刘主簿防备甚严。赵宣入府两日,能够刺探到的,也仅仅是刘府的布防、弓箭手的操练等情报。至于刘主簿是否在为色目族人做事,他到底在图谋什么,根本就刺探不出来。 眼见着比武的日期越来越近,赵宣也有些沉不住气。 沈云听他传讯时的用语与语气,察觉到了他的浮躁之气,特意传讯安抚道:“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莫急。你与墨池能安全的扎在刘府里,肯定比在外头能早一步知道他们的动态。” 做暗探,最怕的就是心绪乱了,稳不住。赵宣收到传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道:主公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险些误了大事。 没错,眼下的情形,他与墨池两个留在追月院里,方是上策。 浮躁不安的心,瞬间变得沉稳起来。他偷偷的吩咐墨池,做好刺探的同时,务必要学好弓箭术。 一来,那天,刘应文带出去的是一队弓箭手。于是,他们俩只能伪装成弓箭手。好在两人都有些底子,而这一批弓箭手也是刚练不久的新手。这些天,他们俩勉勉强强的糊弄了过去。现在既然决定了近期都潜伏下来,那么就不能再靠糊弄混日子。否则,据他的目测,两人的那点老底子,快要撑不住了,早晚会露馅;再者,弓箭术也是十八武艺之一。刘府教给弓箭手们的是《追月箭》。若是小成,可以做到三箭连发。正所谓技多不压人。他们俩要是学会了此等秘术,无异于小机缘一场。 这次任务完成之后,赵宣真的学会了《追月箭》。 在此次任务中,他大受启发:刘主簿奸诈如狐,又心细如尘。是以,刘府才防卫得有如铁桶。然而,直到最后,这只老狐狸也不知道,全府之中,防卫最为严密的追月院竟然成了灯下黑。而他们俩之所以能成功的混在弓箭手里,瞒过所有的人眼睛,最初确实是因为他们俩那足以乱真的易容之术。而真正让他们得以一直保全下来的,却是他们俩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弓箭手。可见,易容术只是画皮术,唯有行事态度上的易容,才是骨子里的易容。 从此,听风堂不但多了一项基本技能,而且还多了一条行为准则。即,易容刺探时,假扮什么人,就要变成什么人。这条行为准则的级别很高,是仅次于“忠诚”的第二准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天上午,沈云正在北跨院练拳。丁叔进来通禀:“云哥儿,前街的王坊主带着两个娃娃求见。” “两个娃娃?”沈云一头雾水。 丁叔用手比划着:“女娃娃这般高,一双眼睛水淋淋的,又大又圆,煞是好看;男娃三四岁的样子,看着蛮机灵的。“ 本来,他对王坊主的印象是极好的。因为上次刘家的事,唯有王坊主至始至终没有掺和;但是,这种好感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据他后来所知,何小宝的死,是李坊主他们动的手脚。但是在这里头,王坊主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也就是说,最终,王坊主还是没能完全收住手。 就冲这一点,他对王坊主也起了戒备之心。 今天,王坊主突然带来两个娃娃。尤其是那个女娃娃模样还挺俊俏的,他心里怪腻味的——这女娃娃该不是给云哥儿备的房里人吧?云哥儿才多大点人!老王八这不是害人吗? 所以,他在沈云面前,特意强调了女娃娃好看。 沈云却没有听出来。他一把扯过架子上的白棉巾子,擦去脸上的热汗,吩咐道:“你把人带到东厢房的外间去。我换身衣裳就过去。”洪天宝离开后,齐伯曾劝过他搬到正屋里去住。不过,被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在东厢房这边住惯了。更何况,当初洪天宝很有心,东厢房的摆设物什,与正屋是一模一样的,也没必要搬。他是一家之主,齐伯劝了一回,见劝不动,便没有再提。是以,他现在仍然住在东厢房里。至于正房,则被锁了起来。 “是。” 沈云回里屋换了在家里常穿的青布夏袍,回到东厢房。 “见过主公。”王坊主见他进门来,连忙起身抱拳见礼。他的身后果然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小身影。 “老王来了。坐!”沈云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来,看向他的身后。 女娃娃,没印象;倒是那个男娃娃,看着有点儿眼熟。 王坊主见状,招呼两个娃娃上前见礼。 “奴婢王大妮见过大人。” “奴才王兴旺见过大人。” 两个娃娃低头上前,中规中矩的行礼。 “王兴旺?”沈云的脑海里亮光一闪,禁不住扯起嘴角轻笑,“这是你庄子上的管事家中的一双儿女?” “正是。”王坊主高兴的应道。过去这么久了,仅是一面之缘,主公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姐弟俩是真的入了主公的眼。 “上次去庄子里,我看他们姐弟俩清清白白的,生得齐整,性子也伶俐,如果留在庄子里,没两年就养粗野了,太可惜。主公若是不嫌弃,留他们两个在身边,端茶倒水,也是他们姐弟二人的大造化。”知道沈云不喜说话左绕右弯的,他直接道明来意。 沈云从小就没呼奴唤婢过。现在,更不需要。 不过,王坊主的话让他说出不拒绝的话来。 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沈云颌首:“老王有心了。不过,我喜好清净。所以,下不为例。” 这是收下了。王坊主也那胆子在这院子里安插眼线。他纯粹是讨好沈云而已。闻言,笑道:“这两个娃娃能入主公的眼,果然是有大造化的。”说着招呼姐弟俩上前叩头。 这一次是认主了。 待他们俩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王坊主说道:“请主公为他们俩赐名。” 这也是规矩。当然,也可以不赐名的。 沈云这里不兴这一套,而且,他一直觉得,名字是父母赐给孩子的。他何德何能随意更改。 是以,摆手说道:“原来的名字蛮好的,就用原来的罢。” 王坊主一笑而过。人送上了,他又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沈云将齐伯唤了进来,指着两个孩子吩咐道:“大的,给齐妈打打下手,跟着学些针线活;小的……送到丁叔那边去吧。你们练拳识字的时候,也带上他们俩。” 齐伯和丁叔一样,也不赞成沈云过早近女色。更何况,还是外面送进来的。又不知根知底,鬼知道是什么路数。闻言,便知道云哥儿这是还没开窍。 他乐见其成,乐呵呵的应下。 王坊主带着一双漂亮的姐弟俩进了主公家大门,不知道门窗后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然而,王坊主前脚离开,后脚,齐妈带着那个姐姐出门去买菜。没过多久,丁叔的门房里多了弟弟的身影。那些眼睛里便完全没了算计——此路不通哇! 第三九三章 不见了 几天后,沈云休假完毕,回到虎跃堂。 第二天,他翻开登记簿例行查看。才翻了几页,发现叶罡借的两本书明天就要到期了。心中一动,他使了一个杂役去弟子院给叶罡传话:“告诉他,他有两本书明天就要到期了。” 不多时,杂役回来禀报:“叶公子不在。” “不在?”沈云“哦”了一声,“他的舍友呢?在不在?你请他们捎话是一样的。” 杂役摇头:“与叶公子一屋住着的两位公子也不在。小的特意问了弟子院里认识的几位杂役。据他们说,他们也有好些天没有见过叶公子他们。为此,弟子院的管事们都没得好脸,动辄拿他们底下人发脾气。” “知道了。”沈云挥手示意杂役退下。 之前,叶罡虽没有明说,但提及两位舍友时,言语之中有透露,他们俩也是仙门派来的援手。如今,他们三个齐齐不见了,莫非是比武之事有变故?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沈云不由想到在听风楼里,叶罡看到诅咒盒子时,眼底飞闪而逝的慌乱,心道:莫非跟诅咒盒子有关?难道说,诅咒盒子无破解之法,仙门也忌惮得很。听说色目族在工地仓库的地下层里偷偷藏了那么多的诅咒盒子,叶罡他们等仙门的援手尽数撤离了? 只可惜,他只知道仙门总共派了十名援手过来。具体的名单,他并不清楚。不然的话,查一下另外七位是不是还在,便能验证心中的猜测了。 为了避嫌,也为了清静,他一心窝在藏书阁里,于院外的事,不管不问,更不用说建立人脉什么的。现而今,弊端显现出来了。他在虎跃堂里成了瞎子、聋子。 沈云摇头轻笑。寄人篱下,哪能事事如意?世人都讲究“法不轻传”。虎跃堂能让我安安静静的读他们的藏书,已是很难得的了。知足常乐吧,凡事不可苛求太多。 静下心来,他继续忙碌。尽快把手头的活做完,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好安安心心的练功、画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吴管事突然进来了:“沈管事,长老大人召见您,请您速去威武院。” “什么?传话的人呢?”沈云愕然。一来,他在尤长老面前,完全就是个透明人。后者也就刚接手藏书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而已;二来,尤长老召见他,派个威武院的杂役过来直接通知就是。为什么要麻里麻烦的叫吴管事通传呢? 吴管事解释道:“我刚好从外头回来,在门口碰到了传话的人。他与我是旧识,便替他跑这一趟腿。唔,他在门口等您。” 沈云见他欲言又止,直接问道:“吴管事,有话想跟我说?” 吴管事呵呵:“沈管事,并非我多事。只是,长老大人冷不丁的召见您,恰好传话之人又是旧识,所以,才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他能不问吗?藏书阁这边,说是有两个管事,其实,真正当家的,只有他一人而已。但凡出点什么过错,沈云只管拿着这一点,往他身上一推就是。可他呢?能往哪里推? 沈云了然的点点头:“那么,吴管事问出来了吗?尤长老为什么召见我?” “也没别的事。说是您上午派底下人去弟子院那边,弟子院那边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嘴碎,回头就捅到了长老大人那里。”吴管事努力提点道。 沈云闻言知雅意,笑道:“哦,是这样的,刚才我查登记簿,发现弟子院那边有个弟子借的两本书快要到期了。那人个弟子是我的同乡,平时见个面也会打个招呼的。所以,我便差了人去提醒他,叫他莫要忘了还书,或者续借。” 吴管事完全放心了,安抚道:“没事。弟子院那边不比我们阁里。那边人多嘴杂,见不得旁人好、暗地里使坏的人也是有的。沈管事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告黑状。哦,威武院的人在门口等着您呢。不好叫他等太久。” “多谢。”沈云撩起袍角,快步走了出去。 果然,到了威武院的花厅里,尤长老开门见山问的就是:“沈管事,你为什么要派人去打听叶罡等人的行踪?” 沈云自然是如实以对。 尤长老拧眉上下打量着他:“你与叶罡是同乡?” 沈云坦荡荡:“我是石秀县人氏。叶罡的父亲曾是石秀县的县令大人。小时候,我与叶罡曾有两面之缘。” 尤长老哪里知道这些?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去打听仙官大人们的私隐。是以,对于叶罡的身份,他的所知也仅限于“仙门弟子”这一条。 仙门派来的十名仙门弟子在虎跃堂里,行动自如,无人敢管。也正因此如此,等弟子院那边报上来,说十名仙官大人都不见了。他亲自细细调查之后,才知道,仙官大人们最后在弟子院现面的日期也是在四天之前。 眼见着离比武没几天了,可是,说好代替武馆出战的十名仙官大人齐齐的没了影踪,他们能不着急吗?不但是尤长老好几晚没有睡过觉了,就连馆主大人这些日子也是担心得吃不下饭。 这不,一听说沈云打听叶罡等人的下落,他简直象是久溺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如果不是怕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事情泄漏出去,他刚才一得到弟子院那边的报告,自个儿就施展轻功冲进藏书阁里了。 只可惜,他从沈云这里根本就没有打探到有用的线索。 “你下去吧。”尤长老轻轻挥手。沈云的样子不象是做假,所说之言,明面上毫无破绽。内里的真与假,实与虚,叫他一介凡人如何去查证?相反,这一层“同乡”的关系,令他忌惮得很,不敢为难沈云。 “是。”沈云抱拳,转身离去。 待他出了花厅,尤长老对一边的角落里挥了一下手:“盯着他。” 一道黑影嗖的一下,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翻窗而出。 黑影的跟踪术了得。奈何沈云的五感远强于寻常的武者。这不,后者一出威武院,便敏锐的发现自己带了一根“尾巴”出来。 脚下不停,他凝神听了听。 从呼吸上来判断,“尾巴”是个中级武师。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来跟踪我。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轻轻笑了笑,佯装不知,回了藏书阁。 第三九四章 风雨欲来 “除了中午的时候去膳堂吃了饭,其余时间都是趴在差房的桌子上睡大觉。”傍晚时分,黑影向尤长老汇报沈云这大半天的行踪。 尤长老冷哼一声,不屑的吐出两个字:“朽木。”他一点儿也不怀疑暗卫的跟踪结果。因为在此之前,藏书阁的两任管事也曾这般向他汇报过。那个沈云真的懒得出奇,整日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准备去睡觉。身为习武之人,鸿云武馆的精英弟子,在藏书阁当差有半年了,两任管事都不曾见他练过一回拳。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放着沈云不管。 另一边,沈云发现跟了大半天的“尾巴”不见了,又恢复了练功。 又过了几天,他刚从外面巡查回来,还没落座,吴管事象道风一样的进来了:“沈管事,您听说了吗?我们武馆参加比武的弟子人选订下来了。原本,你的同乡叶罡是最热门的人选。没想到全是谣传。真正的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 现在,武馆上下都知道,沈云跟前段时间风头最盛的叶罡是同乡。所以,吴管事一探到叶罡没有真正入选,便特意过来告诉沈云。 “叶罡不是刚入武馆没多久吗?竟然名头这么大!”沈云讶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叶罡等十名仙门弟子肯定还没有消息。离比武的日子总共没几天了,虎跃堂方面已经死了心,没有再奢望仙门的援手,终于确定了参加比武的弟子人选。 看来,仙门那边确实是变了卦。 诅咒盒子真的有这么恐怖,以至于仙门都不敢伸援手了。 “叶罡不是你同乡吗?您不知道他的功夫了得?”吴管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沈云讪笑:“我还是很小的时候,与叶罡见过两次面。没过多久,我便去省城报考武馆学艺。所以,我对叶罡真的知之甚少。在这里,也是看到他的眉心长着一颗胭脂痣,我试着问了一句,才认出他来。对了,他是怎么在武馆里混出名声来的?” “应该是弟子们私底下较量。我很少去弟子院那边,也不是很清楚。”吴管事闲聊了几句,装模作样的从他的桌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离开了差房。 这是最后一次,在虎跃堂里,跟沈云聊到叶罡。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及“叶罡”这两个字。 离比武还有三天,沈云当完了这轮差。他与吴管事办完交接,当即回了家。 吴管事随口问了一句:“沈管事,您不留在武馆里看比武吗?” “打打斗斗的,有什么看头?”沈云嘴上说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实际上,他是真顾不上。 因为昨天晚上,他收到赵宣的传讯,说,刘主簿那边刚刚公布了行动目标。这次的比武果然不简单。刘主簿加入了色目族人的行动。不过,他将刘府的人马一分为二。小头随着他,配合色目族人行事;而大部分人马,则由他的长子刘应文领着,杀进三条街,血祭他的小舅子黄三爷。 自从黄三爷死后,刘主簿对三条街失了掌控。再加之,他一边要忙着培养新弓箭手,另一边还要加强庄子里的防御,也是分身无术。只是时常传唤负责那一带巡逻的仙符兵小队长,询问一下三条街的情况。 后者刚开始时,还能说点儿新鲜事。但是,近两个月来,却一味的说“无事”。 刘主簿听得多了,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三条街,住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连两个月,连拌嘴都不曾有呢?要知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 当空出手来时,他派人去三条街暗中查看。 结果,回报说,他们刚一进前街的街口,就被几名壮汉识破。还好他们反应快,一见情况不对,麻溜的跑掉了。 刘主簿一听全明白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有人接收了他小舅子生前的地盘。那人比他的小舅子更厉害,短短的数月,将三条街布防得跟只铁桶一般。 白天有人巡逻,那么晚上呢? 晚上的时候,他又派了一拔人马去查看。 这回的结果令他比较满意。三条街的人们关门闭户,不再有人巡逻。 接连两晚,他又分别拔了另外两拔人马去刺探。回报的情况皆是如此。于是,他才真正放心下来。但之前小舅子之死令他充分认识到了沈云的厉害,所以,他还是分了大部分的人马给长子,以对付沈云。 他不知道的是,这三拔人马夜半刺探时,全程都有巡街的私勇不声不响的作陪。 沈云一回到家里,老罗便做了详细的汇报,末了,说道:“因为您再三强调,不许私勇出街,所以,我们没有跟上去,查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知道。他们全是刘主簿派过来的。”沈云笑道。 老罗庆幸不已:“幸亏我们守着您的命令,没有跟上去。”不然的话,真应了一句老话,叫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庆幸过后,忍不住问道:“他们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沈云点了点头:“没错。据可靠情报,他们准备在比武的当天晚上,乘乱对我们下手。” “啊?”老罗掌管第二批私勇之后,心机跟他的拳腿功夫一样,也是噌噌的涨。愕然的同时,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反问道,“乘乱?比武会出乱子吗?” “很有可能。”沈云吩咐道,“你马上去叫齐伯传三位坊主来东厢房见我。” “是。”老罗心中一凛,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三位坊主满头大汗的赶到东厢房。 “主公,出了什么事?”李坊主沉寂多时,终于等到主公传召,莫名的激动万分。 沈云见三人都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心里非常满意——齐伯他们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了。如果不是他授意,这院子是一点风声也传不出去。 “大家先坐。我有一桩万分火急的事情要与三位相商。”他沉声道出刘主簿的计划。 听完,李坊主他们三个都是大惊失色。 “踏平我们三条街!他,他,好大的狗胆!当他是哪路神仙啊!”李坊主涨红了脸,尖声大叫。 “比武的晚上怎么会出乱子呢?”王坊主的心揪了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乱子啊?” 三人之中,吴坊主最为冷静,脱口问道:“主公,情报可靠吗?” 沈云很肯定的应道:“可靠。” 话音刚落,三人的神色跟走马灯一般,恐慌、庆幸、窃喜……一晃换了好几色。 最终,他们星星眼的望着沈云。 风雨欲来! 还好有主公! 至于刘主簿的报复,他们仨谁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年初的时候,在黄三爷搭的擂台上,刘主簿的那些神射手们,一个也没能从公主手下生还。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 第三九五章 布置 “主公,有何吩咐?”李坊主站起来,抱拳请命。 商量个屁呀。天塌下来,当然是由高个顶着了。这种时候,就得唯主公之令是从! 王坊主与吴坊主回过神来,也齐齐起身表态:“但凭主公吩咐。” 沈云早就看透了,这帮老爷就是这德性。心比天高,胆比纸簿。真正有个风吹草动的时候,他们一个比一个缩得快。所以,本来也没指望能与他们商量什么。 非常之期,他们能听从指挥,不生事,他就很满意了。 “届时,可能会出大乱子,城里不安全。”他直言道,“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做,打兔子也要做好打老虎的准备。生乱的时候,我们可以将法阵全开,还能调动私勇全力防卫。但家家都有老弱妇孺,恐忙中生乱,护佑不过来。所以,如何安置他们,我们得尽快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对,有备无患的好。”三位坊主皆举双手赞成。他们是世代居于仙都的老仙都人,多少经历过事。真要生乱了,四大城门一关,城里的人就是仙官大老爷们砧板上的鱼肉。到时,最吃亏的就是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 初步的共识达成了,沈云果断将问题抛出去:“三位都是世代居于仙都的老仙都人,经历的事也多,要如何安置老弱妇孺,你们先说说心里的想法。“ 三人先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齐刷刷的说出一句话:“我等但凭主公吩咐。” 老滑头!沈云在心里啐了一口,脸上仍然是温润的笑了笑:“你们都是这三条街的坊主,阅历丰富,我先听你们的意见。没关系,我们四个现在是关起门来打商量。你们心里有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好与不好,四个人一起想,总比一个人要仔细些。” 主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坊主暗中抓了抓袖口,抬头说道:“那我先来抛砖引玉。照理说,城里有仙帝他老人家坐镇,再乱也乱不了几天。只是,这回比不得往日,我们是被刘主簿那条毒蛇给盯上了。正如主公所言,难免有防备不周的地方。所以,我的想法是,乘现在还来得及,将家里的老人孩子和妇家人家都悄悄的送出城去,分一部分私勇护卫。等动乱过了,再接回来。我在北郊有一个庄子,三面环山,清幽得很。诸位如若不嫌弃,那里是个可选之处。” 说完,他看向沈云。 后者不置可否,看向另外两位:“老王说,要出城统一安置,你们两个意下如何?”匆忙之间,王坊主能拿出一个比较全面的建议,很难得。但,不好的地方也在这个“全面”上,很容易因此而生出一些细节上的不合,继而变成无休无止的扯皮。最终导致全盘推翻,大家白吵一场。所以,他先将王坊主最核心的建议提炼出来商议。待这个问题解决了,等于是定下了框架。框架既定,再一步一步的商量细节,整套的方案可谓呼之欲出,效率要高得多。 果不其然,吴坊主不赞成出城:“我觉得此举欠妥。一来,数百人每天的吃喝是个大问题。急忙之中,哪能做到送人出城,调运粮食?第二个,刘主簿是有备而来,主公也说了,我们要做足准备,拿出打老虎的架式来。私勇总共才多少人?对付刘主簿,当全部押上去才对。要再分一半出城去护着老弱妇孺,不是自断手足吗?还有就是,几百人出城,真的能做到不叫刘主簿那边知晓?万一他派人尾随而去,把我们的老人孩子一锅端了,我们就算杀了刘主簿全家,也换不回来父母孩子的命。” “你这三点提得很好。沈云追问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他可不需要那种为了反对的反对。既然提了反对的意见,那么,不但要道出反对的理由,还要有合理的方案。 吴坊主明白他的用意,挑眉说道:“我以为,不如择一处于中间的院落,将老弱妇孺们统一安置起来。我们在外围抵挡,总归,刘主簿那厮要想伤害我们的父母孩儿,先要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者,女人们留下来了,我们也无须分派人手去张罗一日三餐,真正做到全力对外。” “李坊主,你的意见呢?”沈云点名发问,“把人留下来,或者安排出城去,你赞成哪一条?” 李坊主略作犹豫,说道:“我也觉得把人留下来的好。我们都相信主公,定能护我等周全。” 一旁,王坊主着了大急:“主公,我并不是质疑主公……” 沈云摆手:“我知道。既然是打商量,自然是考虑得越全面越好,恨不得能面面俱到。” 李坊主也向王坊主抱拳:“王老哥,我刚才真是一时嘴快,没别的意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才好。” “老弟言重了。”王坊主抱拳回礼,又道,“我本是想着不叫家里的老人孩子涉险。刚才听吴贤弟一番细论,我也觉得送他们出城,潜在的风险反而更大。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我也赞成留下来。” 吴坊主连忙笑道:“王兄过奖了。” 也就是说,四人之中,已有三人同意将人留下来。沈云从善如流,一锤定音:“那便依吴坊主之意见,择一院落,妥善安置。“ 接下来是选择哪个院落的问题。 老弱妇孺的数目可不少,任谁家一下子住进去这么多人,也吃不消。这回,沈云没有跟他们商量,直接提名:“正好陈家旧宅的后院刚收拾出来,有好几个院子都是空着的,暂且无人入住。把人安置在那里,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是这一带的老坊主,那几个院子有多大,还能不清楚。 李坊主率先表态:“非常之期,没那么多讲究。大家挤一挤,很快就能应付过去了。” “对。李兄所言极是。“吴坊主又道,“按男女分开,小一点的孩子随女眷,大孩子们与祖父叔伯们一道,好生安排,那几个院子完全住得下来。” 沈云见他象是有了主意,便道:“行,就按男女分开的法子。你们先去各家定下具体的人数,然后,再统一安排。吴坊主,你在明天之前,务必要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 “是。”吴坊主终于得到了主公的器重,激动的站起来,抱拳领令。 沈云对王坊主说道:“老王,你从旁协助吴坊主。总之,老人、孩子们,还有女眷们的安置,就交给你们两位了。他们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务必要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只有他们安全,大伙儿才能放心对敌。” “是。”吴、王两位坊主顿进感到了身上责任之重,齐声领令。 沈云又对李坊主说道:“你呢,就负责调度粮草。这场乱子也不知道会闹多久。你先按七天的口粮,去各家收集。稍后,我叫齐伯去给你打下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口粮必须在今明两天里征集起来。” “是。”李坊主也得了差事,噌的起身抱拳,响亮的应下。 第三九六章 柔软的心 两项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安排下去了,接下来,沈云又吩咐,晚上,在陈家旧宅,召集私勇,进入战备状态:“戍时正点卯,一遍不应,杖十;二遍不应,杖二十,插箭游街;三遍不应,斩!” 这是他在百宝囊里的兵书上学到的。出兵对阵之前,首先要召集人马,点卯就是提醒将士们进入战备状态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李坊主等人听到最后竟是一个“斩”字,不由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 主位上的少年腰背挺得笔直,一双星眸里寒光乍现,不怒自威。坐在那里,有如巍峨山岳。 三人竟不敢直视,连忙抱拳应道:“是!” 事情皆交待了下去,沈云挥手:“大家分头准备。“ 于是,三人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外走。待出了大门,烈阳当头照着,李坊主却生生的打了个寒战:“哎呀,主公好威严!我的后背上尽是汗!” 王坊主突然一拍大腿,懊恼的惊呼:“刚才忘了一桩事!” 李、吴二人关切的问道:“什么事?”值得这般做态! 王坊主嘿嘿讪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闺女前些天捎信回来,说要回娘家来住两天,看望一下我们老两口。换在平时,闺女带着外孙们回娘家,根本就不叫事儿。可是,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嘛。我本来想跟主公报备的,结果,光顾着议事去了,叫我给忘了。” 李坊主心里冷哼:明明是临时起的意! 心思一转,他很热心的说道:“现在再去报备也不迟呀。“ 吴坊主也在一旁连声附和:“对,非常时期,是要报备一下。这样,才好安置。”谁家没有出嫁的姑奶奶呢?可是不是哪家都有仙阵庇护、私勇守卫的。只要王坊主敢开这个头,他立马去把姐姐一家子接过来。 “老哥要是开不了这口,兄弟两个陪你一道去?我,我也想我家闺女了……”李坊主见吴坊主所话挑明了,他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的女儿年前才嫁到东城,是新媳妇,在婆家还没站稳脚。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接回来的放心。更重要的是,大敌当前,主公先考虑到的是老弱妇孺们的安危。这一点,充分表明主公是个心宅仁厚的。再加上,上一回,老刘家的事,他也见识到了主公内心的柔软。他琢磨着,主公这回兴许也不会拒绝。此事可行。 三人相对一视,齐齐的笑了,又转身回去拍门。 果然,沈云同意了。不过,他也说道:“法阵的容量是有限的。” 三位坊主都是人精,闻言,纷纷划圈子。 最终,可接纳的人员定了下来:除了出嫁的姑奶奶,及其子女,另外只限老丈人、大舅哥,以及亲娘舅这三家亲戚;别的,一概不准;并且,为了精减人数,以上人员皆不得带仆妇。 当然,前提是,悄悄的去送信,悄悄的接人回来。绝不走了风声。 末了,三人都感激之极,真心实意的向沈云长揖到底:“多谢主公成全。” “主公仁义!” “我们自己一定安排好,尽量不给主公添麻烦。“ 听到这一句,沈云笑了,调侃道:“记得啊,口粮一定要交足。” “是是是。”三人都被他逗乐了,心中的不安大减。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意。 他们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沈云望着他们的兴冲冲的背影,眼底全是艳羡。没有谁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知道,男子立世,守护三族,义不容辞。如果不是仙府无道,仙符兵丧心病狂,他也有真心守护的亲人…… 突然间,心,隐隐作疼。 他再一次想起了九姐。 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只要一想到九姐,他便会心疼。 九姐该不是碰到什么事了吧?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往深了想,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念叨:九姐,我真的好想你。 “云哥儿,宝哥儿来信了!”门廊上传来齐伯欢喜的声音。 沈云瞬间回神,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起身迎出去:“这么快就到罗洲了?” 拆开信一看,不是什么好消息。 洪天宝的船行至中途,在田家港的外面,被仙符兵的水师强行拦住。理由很简单:征用! 于是,洪天宝与其他所有船客一样,不得不在田家港下船。 这还不叫完。 一上岸,所有船客都被带到了水师衙门里,接受盘查。理由很堂皇:因为贝侯与叛军的大战在即,他们这些人却南下,所以,水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中间混有叛军的奸细。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等着盘查。 然而,两三百人被圈禁在一座跟个雪洞似的破院子里,迟迟无人过问。 船上的良民老爷们联合起来,推选出一位长者与守在外面的仙符兵们喊话,却得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喝斥。 长者气得眼斜嘴歪,嘴吐白沫。 这是要中风啊! 还好,洪天宝在药院学了半年,略等医技;这次回仙都,又跟沈云学了穴位经络之术。所以,施救及时,长者有惊无险。 长者一家人都万分感激洪天宝。双方一报行程,巧得很,都是去罗洲的。这下更加亲近。 话说回来。被无理由的关了两天两夜之后,终于有一位师父模样的人隔着院门“启发”他们——按照上等舱,每人两百银子;二等舱,每人一百银子;三等舱,每人五十两银子;大客舱,每人十两银子的标准,交了所谓的护航费,立马可以走人。 院子里没水没粮的,大家都靠身上带着的干粮苦捱了两天两夜。闻言,哪个敢不交? 洪天宝交了一百两银子,终于得以脱身。 他不也停留,与长者一家结伴,当天用最快的速度经陆路继续南下。 一气逃出了百来里,他们一行人才在一家小镇里寻了个客栈歇一晚。 洪天宝给沈云写了这封信,报平安。 末了,他说,据长者自己透露,他们的本家在罗洲颇有名望。得知他是去罗洲求馆学武,长者承诺,可以帮他寻找钱师尊。 是以,洪天宝说叫沈云不用担心,他有人作伴,一切安好。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三九七章 沈云点卯 李坊主等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他们当即召集各家的家主开会。 家主们的反应与他们仨差不多,面上都现出庆幸之色,欢呼“主公仁义”。 吴坊主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展开一卷纸,提笔说道:“各家有多少人要安置,男、女,还有孩童具体各几何,大家现在就来我这里报备。被褥等物品自带,每人按一天一斤米、半斤白面、肉一斤的标准,一共要交纳七天的口粮。于今明两天之内,送到李兄那里。逾期不交者,一律视为放弃安置。” “吴老爷,能不能晚上的时候再报备人数?”有人面色难色,“我自个家里的人数,好说。可是,亲戚家的,要通过气后,才能确定下来。” “对对对。我家也是。” 家主们纷纷附和。 吴坊主看向李坊主与王坊主二人。两人皆颌首。 “好吧。”吴坊主放下笔,“那就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报备到我这里来。确定人数之后,我等还要时间布署,时间紧迫,不能再晚了。请大家务必要抓紧。” “是。” 散会后,家主们火急火燎的回家坐车出门——既然说了不许走漏风声,他们只能亲自上门走一趟。 晚上,戍时正,沈云身着一身青色短打,在齐伯与丁叔的陪同下,准时出现在陈家旧宅的前院空地上。 这个时候,院子里泾渭鲜明的站了两路人马。 左边的,统一穿着黑色劲装,人手提着一根齐眉哨棍,却是五人一堆,稀稀散散;右边的,衣着五花八门,其间还有衣着似火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的都是赤手空拳,但是,他们的队伍却行是行,列是列,跟用刀切出来的豆腐块儿似的。 不比不知道,一比高低立现。李坊主等人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不敢直视沈云。 “开始点卯。”沈云自然也看到了两批私勇之间的差别。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第二批私勇天天都有一齐出早操。而每次出早操,老罗都是按他的要求,列队集合。练得多了,于第二批私勇来说,列队集合俨然成了一种习惯。 看到齐整整的队伍,沈云心中感慨不已:兵书诚不欺我也。兵,果真是练出来的。 为了这次点卯,齐伯特意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木质的小高台。 沈云站在台上,环视全场。 所有人都被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镇住,连第一批私勇里那些站得歪七扭八的少爷们也心中一凛,连忙挺直了腰背。 “在正式点卯之前,我宣布一下点卯的规矩。这也是以后我们点卯的规矩。”沈云朗声宣布,“凡被点到姓名者,当即应一声‘在’。一遍不应,杖十;二遍不应,杖二十,插箭游街;三遍不应,斩!” 所有人都不由屏息敛神,连大气都不敢出。晚风习习的前院空地上,突然间,好似连空气都变得凝固了。 这些规矩,在集合之前,李坊主与老罗他们其实都已经提前跟两批私勇宣布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主公再宣布一次,众人只觉得好比高山压顶,后背上不禁冷汗淋淋。有胆小者,甚至已然两股战战。 以沈云的目力当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顿时反应过来——呃,忘了底下的人,大多数都是开蒙没几月。我刚才说话时,动用的真气好象有点儿多…… 好在,他已经训话完毕。接下来的点卯,事先也安排了老罗。 “你来点卯。”他回头看了一眼。 “是。”老罗翻开名册,开始点名。 有沈云的威摄在前,点卯很顺利,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很快,第一遍点完。 老罗合上名册,向沈云抱拳禀报:“大人,无一人旷缺。” “很好。”沈云再次环视全场,告诸这次集会的目的,“虎跃堂与色目族的比武在,为防止有人乘机滋事,制造事端,我令你等,从即日起,进入迎战状态。除了加强巡逻,各营在明天中午之前,进入指点的地点驻扎,设置关卡。从后天清晨开始,三条街全面警戒。任何人,无我的手令,不得随意出入。你等务必要严守各关卡。” “是。”众人齐声领令。 接下来,沈云宣布了各营的驻点。 他是配合小五行阵设置的驻点。外围,共计五个驻点。本来他的计划是第一批私勇领两个,第二批私勇领三个。然而,见了两路人马的集合情形之后,他临时改变主意,第一批私勇只安排了王坊主那一营;余下的四个,全给了第二批私勇。 余下还有女营,以及三个营。 女营负责一日三餐;李坊主所在的营负责送饭,还有守护粮仓;吴坊主所在的营则负责守卫陈家后院;剩下的最后那个营,交由齐伯,负责机动。万一真的交上手了,哪里吃紧,就由这个营上去支援。 各营主领了任务之后,原本乱蓬蓬,堪比乱麻的心,立时清清楚楚。对于即将面临的动乱再无惧意——没错,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把刘主簿的进犯当回事。所有人真正担心的,唯有比武带来的乱子。 沈云分派完任务后,宣布散会,随即离场。 各营主哪敢就这样放底下人回去?各自领着营中的小队长寻了个清净的所在商议。 余下的队员们初次出这种任务,竟然一个个的亢奋不已。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大伙儿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大人,好威风! 甚至有人猜测道:“大人这气势,也只有贝侯能相比了。”话一出口,居然引来一片附和! 沈云这会儿才刚刚走出大门。他的听力超群,听到这样的话,险些扭到脚。 呵呵,贝侯当初一战成名,现而今,名声更盛,好比战神下凡。 惭愧啊!某人决定回去再多看几遍兵书。 第二天中午,各家主陆续到吴坊主那里报备家中需要安置的人数。大家报上来的人数都比预期要多。原因很简单,近来仙都的四大城区都多了不少色目族人的面孔,这是有目共睹的。仙都的人们本来就比别处的要敏锐得多,现而今听到不好的传言,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抱团。听说这里有高个儿,这些老丈人、老娘舅、大舅哥们,包袱款款的带着家中老小,走亲戚来了。 同时,他们也悄悄的给自己的老丈人、老娘舅、大舅哥们报了信。当然,报信时,是要再三叮嘱,保密!保密!保密!重要的事说三遍。 一夜之间,好比一阵微风吹过全仙都城。 到了比武的前一天下午,街上的行人竟然数得清。各商铺象是商量好了的一样,刚过晌午,便开始打烊。 于是,第二天,披红挂彩的露天比武场尴尬了。 眼见着比武即将开始,台上坐了半圈色目族人和仙官大人们。台下的观众……哪有什么观众!那些全是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差和仙符兵! 第三九八章 将计就计 在仙都,比武是有一系列的规矩的。比如说,规矩之一,比武得有人做保。做保的人,由发动比武的那一方邀请,须得到另一方同意,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群。因为能为比武做保的人要么身份尊贵,要么武功高强,最不济也是德高望重,所以,他们通常被称为“保山大人”。 色目族是这次比武的发起人,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他们请了先前为他们的新武馆主持奠基礼的那位仙王,即安王爷担任保山大人。而虎跃堂方面自然是不敢不同意。 本次比武,色目族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底下一个观众也没有,原计划不好使啊。 担当本次比武领头人的费古来法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偏过身子,对仅与自己隔着一桌高几,并排而坐的安王爷耳语道:“尊敬的安王爷,这场面太冷清了。寻常的百姓不来,也就算了。虎跃堂的弟子们作为比武的另一方,怎么可以不来观看比赛呢?用你们的话说,他们太不给您面子了。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费古来法师在仙都呆了十年,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为此,他在人前以“老仙都”自居。 安王爷一听,有道理呀。 转头,立起眉毛质问坐在这边队伍里的最末席的虎跃堂堂主:“你们武馆里的弟子呢?都上哪去了!” 虎跃堂堂主起身,恭敬的抱拳回答道:“启禀王爷,他们全在候场区抽签,定场次。” 存心的,绝对是存心装听不懂话!安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如果不是台上还坐着半圈洋大人,他早就抄起手边的茶碗当头打过去了。 “不是说比武的那十个!其他没比武的弟子呢?怎么的一个也见!” “其他弟子呀……”堂主淌着冷汗,强装镇定的答道,“那个,今儿不是比武吗?小人提前两天放了假,让他们好生准备,好为同门师兄们助威加油。” “人呢?他们在哪里助威加油?”安王爷怒道。 虎跃堂的堂主好象这会儿才发现台下没人似的,赶紧说道:“可能还在武馆里做准备……要不,小人,去催一催。” “还不快去!”安王爷的眼睛子都快瞪掉了。 “是是是。”堂主如获大赦,一溜烟的跑下了比武台,往虎跃堂那边跑去。 比武台是临时搭起来的。位置就在色目族新武馆左侧最端头的一块空地上。位置有点儿偏。离虎跃堂就更远了。 可是,只是回去召集弟子,也不用了这么久啊!今儿是个大晴天,比武台上搭了凉棚。每张高背椅的后面还摆了一个冰盆。按理说,挺凉爽的。可是,安王爷却感觉坐在火炉子上似的……终于,他再也忍不住,问身后的随从:“什么时候了?” 随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上前探下身子,耳语道:“已经过了一刻多钟。” “怎么来不来?”安王爷的脸刷的拉得老长。 就在这时,噌噌噌,从比武台后面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里跑出来一位惊慌失措的衙差:“不好了!中毒了!有人中毒了!” 那棚子里是虎跃堂的候场区。 什么玩意!安王爷惊得两个眼皮乱跳。 还好,台下有人很快的将这名衙差拦下了。 不一会儿,一名官吏急匆匆的提着前袍,跑上台来。他站在都府大老爷的身后,躬身低语。 都府大老爷听完,脸色大变。 没有迟疑,他起身禀报道:“启禀王爷,虎跃堂的一名比武弟子抽完签后,回到候赛区,就中毒昏倒了。” “怎么回事?“安王爷又惊又怒。 挑衅,绝对是挑衅!是谁在踩我安王的面子! 都府大老爷垂眸:“事发突然,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比武,下官请王爷移步虎跃堂的候赛区。” 比武的一方里,有人突然中毒。做为本次比武的保山大人理应去查看一番。 安王爷努力按住心中噌噌上窜的怒火,转身对身边的费古来法师抱歉的笑了笑:“法师大人,虎跃堂的候赛区出了点状况,小王去看看。诸位稍等片刻。” 刚才的情形,费古来法师全程看在眼里,心知定有古怪。可是,作为比武的另一方的领头人,他不能进入对方的候赛区。这也是仙都比武的规矩之一。 目光不经意的从那名官吏的身上掠过,他大度的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知道了。王爷,您不必为我等担心。我们色目族人为了得到胜利的果实,有的是耐心。” 言下之意,他们会等下去。今天的比武一定必须有一个输赢,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不了了之。虎跃堂那边少兴歪名堂。 安王爷尴尬的笑了笑。转身沉着脸,率先下了比武台。 都府大老爷赶紧的向其他同僚招手,示意大家都跟上去。 于是,呼啦啦,比武台上的这一边全空了。只余下色目族人坐排排。 “费古来大人……”面对空荡荡的对面,有人坐不住了,大声嚷了起来。 费古来法师一记眼刀飞过去,用一句色目族语打断了那人。 效果很好。不仅那人瞬间安静下来,其余眼见着也要爆发的色目族人统统都紧紧的抿住了嘴巴。 太阳越来越烈。火辣辣的太阳暴戾的炙烤着大地。凉棚里的温度好比芝麻开会,节节攀升。很快,就算有冰盆,也不管用了。费古来法师见安王爷等人进了棚子后,便象是泥牛入海,心里终于生出一丝不安。 他抬手。 身后,一名身穿黑袍的色目族人躬身上前,用色目族语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费古来法师正要下令,说时迟,道时快,“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比武台被炸上了天。 虎跃堂的候场区里,安王爷看得真真切切,张嘴结舌。过了半天,哆哆嗦嗦的指着外面连天的灰尘,面如土色:“怎,怎么回事!” 原本跑回虎跃堂去召集弟子的堂主,这会儿正战战兢兢的跪伏在他脚边的地上。 “回禀王爷,是诅咒盒子炸掉了。”他也吓得心肝乱颤,毫不犹豫的道出真相,“前天晚上,仙门突然降下仙使,说,这次比武是色目族的阴谋。他们根本就不安好心,在比武台下埋了诅咒盒子,要一举炸死虎跃堂的所有人。仙门的法旨是将计就计。王爷,小人今日全是遵仙使之令行事。这座棚子有仙阵护佑,不惧外面的大爆炸。刚才那名弟子假装中毒,全是为了王爷的安危。小人说的全是实情,没有一字虚言。请王爷明鉴。” 明鉴个鬼啊!费古来法师,还有那么多的洋大人全被炸死了……绝对是摊上大事了! 仙门,该死的仙门! 可把爷害惨了! 我,我还不如被炸死了呢……安王爷两眼一番,竟一头栽倒在地。 第三九九章 上当了 惊天动听一声响,仙都城里立时乱了。 从一些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呜啦呜啦的冲出一伙又一伙的色目族人。他们全副武装,身着亮晃晃的钢铠,一手执刀,一手拿着圆盾,在法师们的带领下,冲向附近的民居。 可惜,所到之处,那些民居无不关门闭户。 领头的法师们气极,用色目族语咆哮着:“破门!破门!” 按照计划,比武台炸响之后,先行进入各秘密驻点潜伏的色目族人一齐响应。见人杀人,见财劫财……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仙都造成最大的损害。反正事后,自会有人替他们脱罪。 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对啊。 满大街,连个鬼影子都说没有。说好的仙都人爱看热闹呢?他们为了吸引更多的人,特意拉上了号称“仙都第一堂”的虎跃堂。 tmd,那些蝼蚁们都藏到哪里去了! 说好的大发一笔横财……街面上就没一家开门做生意的铺子!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使劲全力也推不开。不用说,门和窗户的后面必定是用东西顶死了! 法师们认识到这一点后,气得嗷嗷叫。 该死!该死!所有人都象耗子一样的藏起来了,连同他们的财物一起! “烧!放火烧!”愤怒扭曲了他们那苍白的脸,一个个的面目狰狞,有如城隍庙里的恶鬼。 法师们开始张牙舞爪的念咒语。 眼见着,他们的嘴里要喷出火舌。就在这时,从周边的院墙里面突然呼呼的飞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坛子。 色目族人不知是何物,纷纷举起圆盾挡住。 “砰砰砰……”小坛子不过拳头大,一碰到圆盾便碎成数片。 立时,恶臭味腾起。 里头竟然装的是粪水…… 看清之后,很多色目族人胃液翻滚。 哇声一片。 法师们的五感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他们哪里受得住越来越浓郁的恶臭之味?刚刚才冒出来的火舌在嘴边晃了一下,没了。法师们无不弯腰,吐得昏天暗地。 院墙里面的人们可没想因此而放过他们。 黑色的小坛子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多了。 惊慌失措的色目族人唯有挣扎着左躲右闪。因为他们早就扔掉了沾满污秽的圆盾。 “砰砰砰……”小坛子们前仆后继的在他们周边被摔得粉碎。 待看清里面流出来的是火油,法师们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跑,快跑啊!” 原本象没头苍蝇一般的族人闻言,如梦方醒,鬼哭狼嚎的向巷口跑去。 不想,前面“轰”的一声,竟然凭空现出一面熊熊燃烧着的火墙。 拜后来的那些小坛子所赐,他们无不被烧上了一身火油,是问,怎敢再上前? “回头!另一边!”有人反应快,鬼叫着。 于是,色目族人又争先恐后的往后跑。 一些反应慢的,竟然被自己的族人推翻,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 可是他们没跑几步,后面也突然立起一道一模一样的火墙。 “啊啊啊,它们在移动!” 所有人都发出绝望的惨嚎。 两面火墙有如死神,两面夹击,迅速的压缩色目族人的空间。 “救我!救我!法师大人!”所有人转头,向队伍中间的法师们跪了下来。 “神与我们同在……”法师们一面举起双手施法,一面吟诵起来。 效果不错。 尽管火墙还在向里推进,但是,被困在街巷里的色目族人不再惊慌失措。他们无不面向法师们低头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心口的位置,跟着法师们一起吟诵。 院墙里面,陡然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的竟然是色目族语。 “哎呀,法师们的身影怎么越来越淡?” “不好,三位法师这是要逃跑!” 原本低着头的色目族人闻言,神使鬼差的齐齐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三位法师此刻已经好比水中月,镜中花,特么的不真实!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族人们认出来了,法师们正在施展的是“瞬移”之术。 三位法师不过是中级法师,他们瞬移时,连只猫都带不动! 所以,刚才的声音没有说错。法师大人们真的是要逃跑!丢下所有人逃跑! 怎么可以! 大家都是听从了法师们的召唤,才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 “法师大人,不要丢下我们!” “不,不要走!” “我们不要被火烧死!”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孤勇之气,靠得最近的那些色目族人纷纷扑身上前。他们要么展开双臂,紧紧的箍住三位法师的双腿;要么捉住法师们正在施法的双臂;有的甚至去掐法师们的脖子。 色目族人的法师们施法最忌被强行打断。他们会因此而受到术法的反噬,动弹不得。并且所施的术法越强大,动弹不得的时间便越长。 对于三位法师来说,瞬移是不折不扣的大法术。 术法被强行打断。刹那间,他们的身影恢复如常。却只能象石像一般,任族人牢牢抱住。愤怒夹杂着绝望涌上了他们的脸庞。而火墙已经在近前…… 除了色目族人,还有不少拿着大刀的黑衣人也象鬼魅一般的冲杀出来。不过,他们都用黑色三角巾蒙了脸,只露出一双双疯狂的眼睛。另外,与色目族人相比,他们的攻击目标显然更明确。 其中有一伙人就跨过几条街,向沈云他们所在的街巷冲杀过去。 “来了!来了!”王坊主他们营发现了敌情。 看着黑压压的,象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没有一个人感到害怕。 因为他们有仙阵保护。 在一声突然的,比炸雷还要响的爆破声过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有十几道五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很快,这些光柱相互交织,汇成了一个亮闪闪的半圆形巨大光罩。 在太阳下,它流光溢彩,比博古店里最上品的琉璃还要绚丽夺目。 一道光罩,将三条街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他们在光罩里,只觉得底气十足。 更重要是,主公刚才赶过来了。现在就站在最前面。主公那象松柏一般挺拔的身姿,映在他们的眼里,更是立在他们的心里。好比定海神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588点)、飞雪暮尘音(100点)的打赏,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四百章 乖乖的缴械投降 刘应文远远的看到半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光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仙阵的守护罩! 身为土生土长的仙都人,他十几年前曾见过不少。 那一次,东郊的地龙翻身。城里受到牵连,亦倒塌了不少民宅。在地动天摇的那一刹那,王公大臣们的府第上几乎同时升起五光十色的大光罩。 可是,前面并没有王侯府第,怎么可能有仙阵? 该不是……心里打了个突,刘应文不由按了按腰间的储物袋。 熟悉的触感,令他的心瞬间大安:哼,就算有仙阵庇护,爷也不怕。爷有洋大人赐下的法宝,任是什么仙阵也照炸不误! 如此一想,便有恃无恐起来,举刀一挥,号令众人加快速度。 不多时,一群人离光罩仅有一街之隔。 因光罩的缘故,他们完全看不到对面的情形。 担心里头有埋伏,刘应文下令停止前进。 这玩意有太阳光照着,好生刺眼!他眯缝着眼睛,左手搭在前额上,亲自向街对面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插翅难飞!乖乖的缴械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喊完之后,他看了长随一眼。 后者扯起嗓子,带头高声大呼:“缴械投降!” 其余的人亦跟着齐呼:“缴械投降!缴械投降!缴械投……” 第三遍还未喊完,自光罩里嗖的钻出一道亮光。 “铮——” 它破空而来,快如闪电! 刘应文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头顶凉嗖嗖的。 “啊!”紧接着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稍后,他看到长随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眼里尽是惊悚:“爷,你的头盔……” 刘应文打了个寒战,伸手一摸头。 哪里还有什么头盔? 他木然的转过头去。 背后,赫然空出一大片空处。有一名亲卫倒在了地上。额头插着一只铁箭。 箭身没入太半,箭尾尤在飞快的颤动。 好凌利的箭! 刘应文好比掉进了冰窖之中,透心凉。 与此同时,从对面传来阵阵欢呼:“威武!威武!” 私勇们感觉自己快要燃了起来。大人能来最前沿,与他们并肩对敌,已令他们激动万分。结果,大人还露了一手……啊啊啊,大人太帅气,一双膝盖不够用,怎么办! 沈云翘起嘴角,笑着拍了拍手:“这下他们不敢再瞎吵吵了。”这个刘应文居然还知道攻心为上。私勇们都是头次上阵,心志还欠磨练,不能由着他这般蛊惑。 王坊主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长弓,咋舌——主公射箭,竟是随手从他背后的箭筒里胡乱取出一支箭,也不瞄准,玩一样的随手掷出去。 偏偏又狠又准。 这一手暗器功夫,简直是出神入化! 他练习射箭大半辈子,自觉得意的一手箭术却还不配给爷提鞋的…… 对面的黑衣人果然都齐齐的闭了嘴。世界又清净了。 刘应文缓过劲来,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仙官大人!绝对是仙官大人!这样的箭术,不是凡人武者能够使出来的。该死的沈云,背后竟然有仙官大人撑腰。怪不得舅舅惨死,我家的神射手们无一生还! 这样也好。连仙官大人一道炸死! 他象条毒蛇一样的盯着对面,眼里象是刮起了大风暴,尽是疯狂,狞笑着伸手去摸腰间的储物袋。 不想,这回竟然摸了个空! 储物袋!我的储物袋呢? 他仓惶的低头去看。 腰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储物袋的影踪! 那里面装着洋大人赐的法宝。没有它们,我怎么炸开这该死的守护罩?怎么炸死躲在里面的蝼蚁们? 刘应文感觉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头痛欲裂! “不——”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疯狂的大叫。 “爷!”长随被他的模样吓住了——爷,这是被刚才那一箭吓疯了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大爷变成了这副样子,这活还能做吗? 人群里,不知道谁嚷了一声“逃啊,快逃命啊”。 众人纷纷醒转,掉转头,撒腿就逃。 想逃?门都没有! 沈云看准时机,振臂高呼,头一个冲出了光罩:“杀!” “杀——” 一股热血冲上头,王坊主只觉得自己好象年轻了几十岁,紧跟而上,第二个冲了出去。 第三个!第四个……全营的私勇们蜂拥而上。 转眼,他们就追上了黑衣人,与之混合在一起,厮杀起来。 这些黑衣人实际上就是刘主簿精心培养出来的私勇。他们以射箭为长,拳脚工夫平平。此刻双方混成一团,射箭之术完全派不上用场。黑衣人只得拔出防身的短尖刀应战。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短尖刀虽锋利,但他们并不精于此器。是以,对上齐眉哨棍,连对方的身都近不了。 刘应文这回是彻底清醒了。他大声号令:“列阵!列阵!” 这是暗语。实际上是叫大家不要与敌人缠斗,赶紧的抽身出来,拉开距离,搭弓射箭。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 下一息,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疼。 紧接着,“噼哩叭啦”,棍棒象雨点一般的落在后背上面。 “啊——”连连吃痛,他保持着最初摔倒的模样,昏死过去。 沈云没想到刘应文竟然这般没用。 就这等货色也敢放言踏平我的地盘! 他撇撇嘴,随手一记掌刀,倒翻了刘应文的长随。 紧跟而来的私勇们举起哨棍,围上去,作势要一顿乱揍。 这时有眼尖者大叫:“停停停!这人已昏死过去了。” 得咧,直接绑起来吧。 就这样,沈云在前面撂翻一个,后面的私勇们就围上来将人直接捆起来。 他的速度好象太快了,私勇们以小队为单位,专门负责捆人,竟然还跟不上! “主公!”赵宣与墨池原本是想偷偷藏起来的。见状,生怕被误伤,两人连忙扯掉面上的黑巾子,双双举起双手,表明身份。 其实,沈云早在光罩里的时候,就在人群里认出了他们俩。 “你们先回法阵里去。”他嘴上招呼着两人,手上的速度不减半分。说话间,又接连砍翻了三名黑衣人。 赵宣笑了:“杀鸡蔫能用牛刀。主公且歇一歇。” 主公这架式跟割韭菜没两样。呃,还是有不同的:韭菜不会害怕,但人会害怕啊。 这不,还没被砍倒的那些黑衣人被吓坏了,扔了手里的短尖刀。两百多号人齐刷刷的抱头蹲在地上。 原来,“乖乖的缴械投降”,说的是他们自个儿。 第四零一章 乱平 这场乱子覆盖了整个仙都城。不过,持续的时间比沈云预料的要短得多。动乱的次日,中午时分,守卫仙宫的禁军齐出,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抓捕了街巷里所有的行人。 “禁军出手了,乱子总算过去了。”王坊主等人看到一队禁军打街口呼啸而过,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可以说,这次出乱子,他们是过得最轻松的一次。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刘主簿的长子刘应文领着两百来号人过来踢场子,之后,连乘火打劫的仙符兵都没见一个。他们隔着光罩,看到那些畜牲自个儿远远的自个儿绕了道。 当赵宣等人回报,仙宫的禁军出动了之后,沈云亲自领着齐伯和李坊主他们的两营人马,将昨天俘虏的刘应文等人扔在了前面的正街上。 这也是李坊主等人的提议。他们是老仙都人,知道禁军平叛的规矩——不分好坏,不管黑白,象扫垃圾一般,一律拿下扔大牢里。 再说,刘应文等人也不冤枉。他们本来就是主动作乱来着。是他们运气不好,踢到了铁板。 禁军清扫过后,仙都城里万巷皆空。接着,外城的四门重开,奉命进城的仙符兵们大举进入,迅速的控制了主要大街的所有路口。仙都进入禁严、肃清阶段。 王坊主等人告诉沈云,乱子虽然过去了,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因为不论是谁只要到了正街上,就要接受层层盘问,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被当成乱民抓起来,扔大牢里去。 于是,沈云将法力全开的小五行阵又调节到寻常状态。守护罩消失了,私勇们自然也要从各驻点撤回来。不然的话,这么多人扎堆的手执长棍短尖刀,是要把禁军招来呢,还是要引吸进城的仙符兵? 安置在陈家旧宅后院的老弱妇孺们收拾一番,带着亲戚们,各回各家。吴坊主忙着结账——住在后院里的人们,每人都交足了七天的口粮。按沈云的命令,余下的口粮要如数退还。 私勇们又恢复轮班巡街。 除了不能出街口,三条街的人们又恢复了平常的生活。 三天之后,肃清结束,城里的禁严解除。大小商铺,还有市集重新开张。 终于可以出门了。各家忙着护送老丈人、大舅哥、老娘舅回府。 结果一出街,齐齐的吓了一大跳。与三条街的毫发无损截然不同,外面真是遭了大劫! 几乎每条街都有被烧毁的屋舍和挂白布的人家。所有的铺子里,就数粮米铺子、医馆和棺材钱纸铺这三类生意最好。 “主公,刘家完了。”赵宣兴冲冲的回来禀报。 一解禁,他便着人去刘府刺探消息。得知,刘主簿被判定为乱民头目,人头已挂在东城门上;四天前,禁军查抄了刘府。 刚才,他收到南郊的报告,说,五天前的中午,有一黑衣人跑到庄子里报信。当天,刘夫人领着刘家人仓皇出逃。不想,还没逃出十来里,他们被一伙仙符兵劫杀。无一幸免。 刘主簿一家目前只有被他们送给禁军的刘应文还活着。不过,都府衙门已下了判令,从明天开始,要分批处决斩两千多名罪大恶极的乱民。这家伙就是其中的一个,正排队等着砍头,也没几天好活了。 沈云听完,不由眉头紧锁:“怎么一回处决这么多人?” “杀鸡骇猴。”赵宣叹了一口气,“在这仙都城里,什么都贵,唯独人命不值钱。“顿了顿,又道,”也不对。那些被禁军抓走的人,他们的家人要花大价钱才能换回他们的命。象刘应文这种家里人死光了的,只有老老实实等着砍头了。“不然的话,就算刘应文被判了斩立决,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斩草要除根,必须得花一笔银子,去牢里亲自结果了这家伙,他才能真正放心。 “换命?“沈云讶然。 赵宣撇了撇嘴:“就是买通狱卒,用死囚犯顶替。不过,这一次被判斩立决的人有点儿多,死囚犯肯定不够用,所以,价钱绝对要比平常高许多。” “荒唐!”沈云怒极。这叫什么世道! 赵宣冷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狱卒们吃的就是囚犯啊。” 沈云无处可泄愤,唯有握得一双拳头“咯吱”作响。 见状,赵宣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回来时,我路过色目族的新武馆,看到临时搭起来的比武台不见了。地上现出好大一个坑。主公,那天的那声爆炸,我听着象是诅咒盒子的声音。会不会是色目族人在比武的时候炸掉了比武台?” 其实,沈云那天分辨出爆炸声的方位后,也是在心底这般怀疑。 “虎跃堂呢?有什么动静没有?”他连忙问道。考虑到虎跃堂这会儿极有可能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所以,他思量过后,没有下令听风堂去打探那边的消息。现在听赵宣说,打那边路过,便忍不住询问。 赵宣摇头:“大门紧闭。门口有一队仙符兵把守。路过的人,只要往那边多看几眼,都会被拦住,盘问一番。我们的人也不敢冒然靠近。” 沈云点点头:“现在再回想,比武一事疑点重重。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掺和得起的。” “是。”赵宣领令。 话虽是这么说,待到夜静人深,沈云还是忍不住,换上夜行服,悄然出了门,直奔虎跃堂。 他先去了色目族的新武馆那边。 果然如赵宣所言,比武台那里只余下一个深达丈许的巨坑。在坑边,搭了一个小祭台。照的是仙都烧新丧的规矩,香烛祭品等一应俱全——在仙都,家中有丧事,头七天都要设祭台,早晚摆上三样祭品,上香、烧纸钱。这叫烧新丧。 想到虎跃堂派了十名精英弟子参加比武,沈云不由叹了一口气。比武台都被炸没了,他们怕是没能逃过去。 见祭台上还摆着一把香,他心中一动,走过去,欲上一柱香。 “扑哧”,身后传来一声偷笑:“云弟是要给那些洋鬼子上香吗?” 是四罡兄!沈云连忙转身。 第四零二章 第一次比斗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叶罡说罢,也不管沈云同意与否,转身便钻进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沈云到底年轻气盛,见他步法飘逸,一时起了比斗之心,提气催动“穿云步”,飞身跟上。 叶罡略一回头,心中惊讶不已——这才过了几日?沈云的轻功看着进益不少哇! 他忍不住定睛看了第二眼。 这一看,更加惊奇。 上一次,他暗中跟踪沈云出城,见他还是用真气催动轻功。而这一回,沈云明显是动用了灵力。怪不得轻功有了长足的进展。 不用说,这是新近大突破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仍然无法看透沈云的修为。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弯了弯,心道:且试一试云弟的修为! 心念一起,用上了五成的灵力。脚下加快了两近。 沈云见叶罡一个纵跃,噌噌的一下子往前窜出了三五丈远。自然也暗中提速,努力追赶…… 大约半刻钟后,叶罡开始感觉吃力——他感觉得到,沈云明显是生了比斗之心。因为每每他一加速度,沈云紧接着也会加速。让人郁闷的是,无论他怎么加速,也甩不掉沈云。后者就象是属螃蟹的,死死的咬在他后面,不多不少,保持三丈来远的距离。于是,不知不觉之中,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用上了十分之力。修士若是用上全力,不管做什么,体内的灵气都是消耗极大的。这不,他体内的灵气已消耗大半,逼近警戒位置。 是停下来,还是服用蕴灵丹? 现在停下来的话,按照惯例,他等于是认输了。因为这场比斗等于是他先挑起来的。他先停,就是认输。 叶罡握了握拳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蕴灵丹服下…… 三丈之后,沈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叶罡心中的纠结。因为自从融合了体内的真气与灵气之后,他可以随时随地的取用周边的灵气,而不是象以前一样,要“借”到,才能用。换句话说,只要周边有灵气,他就能源源不断的得到补给。当然,前提是额头不生出那种针刺的痛感。 这是沈云到目前为止,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个地方。最初,他以为额头痛,是因为体内的真气消耗将尽引起的。后来,他能内视了,发现其实与真气毫无关连,应该是灵气消耗将尽。 终于,他能源源不断的得到灵气补给。按理说,应该不再存在灵气将近的状况。相应的,额头痛的毛病应当不药而医。 问题是,并没有! 当他画符到一定的时候,额头上仍然会生出针刺般的痛觉。 看来与灵气也没有多少关系。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好在无数次的经验表明,这种痛感不会引发别的毛病。即便是不理它,休息一会儿,也能自行缓解。 沈云便暂且将这个疑惑高高挂起。 不过,仅仅是动用“穿云步”的话,他全力奔跑四五个时辰,都不会引发额头痛。 仙都的四大城区里,都有灵气。只是或浓或淡,分布不均匀而已。这样的差异,对“穿云步”毫无影响。是以,沈云现在是越跑越兴奋。 太难得了!他从来没有碰到象叶罡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 意识到自己用了“势均力敌”这个词,沈云感觉象是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冲过脊柱,所到之处,关节无不“喀吱”作响。 啊! 我竟然能与叶罡一较高低了! 要知道,叶罡可是仙门的得意弟子!是真正的仙官大人! 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有木有! 沈云盯着叶罡的背影,有如点漆的眸子里迸射出夺目的亮光。 而叶罡在服用了第三枚蕴灵丹,体内的灵力眼见着又逼近警戒线时,果断的放弃了。 他是精英核心弟子,每个月的丹药供给都是很充足的。但是,为了斗一时之气,接连消耗三枚蕴灵丹已是意气用事。明白了这一点,再服用第四枚,就不是意气用事,而是起了执念。 一旦执念生成,很容易引发心魔。 所以,他不能再放任自己。 这叫做“适可而止”。 再者,他一直看不透沈云的修为。先前,他一直以为沈云是与自己一样,身携隐匿修为的法宝。但现在看来,法宝可能有之,最主要的原因是,沈云的修为要高于自己。 这番比斗,是沈云在猫戏耗子呢。 无怨无仇的,沈云为什么要如此戏弄自己? 叶罡不禁苦笑——沈云应该是天神宗的传人吧。 所以,他恨仙门,继而恨自己这个仙门的精英弟子。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多次特意留露出对天神宗的善意,只怕自己遭受的就不是一场戏弄,而是猎杀!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那点子意气之争完全没了。 “我输了。”叶罡身形一晃,跑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少顷,沈云追到巷子口,立住身形。 他的目力不错,隔得老远便看出来了,这是一条死胡同。 所以,叶罡是不想再比下去了?或者说,叶罡选的说话地点就是这里? 果不其然,下一息,叶罡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抱拳赞道:“云弟好步法!” “过奖了。”沈云抱拳回礼,不再提刚才的比斗,而是主动换了个话题,“不知四罡兄把我引到这里来,有何指教?” “不敢!”叶罡连忙说道,“我得了云弟的大恩惠,本想等忙过这阵,再上门道谢。不想,今夜有缘,碰到了云弟。” 沈云自动的忽略了前面的大半句话,好奇的问道:“比武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炸死的,真的都是色目族人?” “说来话长。”叶罡抬头看了看四周,指着前面的一座黑瓦屋顶,说道,“上面凉快,要不,我们上那里坐坐?”不是他多心,实在是黑洞洞的小胡同里,太令人没有安全感了。 “好。”沈云看了一眼,爽快的应下。 黑不拉叽的死胡同里,气味难闻不说,还有蚊蝇干扰,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两人前后脚的纵身跃上屋顶,并肩坐了下来。 叶罡开门见山的说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云弟此回及时示警。仙门得以提前识破仙庭与色目族的诡计。” “仙庭与色目族?”沈云愕然。他一直以为,仙庭与仙门是一体。可是,他从叶罡的话里,却听出了“仙庭与色目族勾结起来,对付仙门”的意思? 是我听错了吗? 第四零三章 泰阳真君的保书 叶罡手里一晃,多了一套法阵。 很眼熟。沈云认出来了,是隔音阵。 叶罡起身,一边布阵,一边解释道:“莫扰了旁人的清梦。” 沈云了然的点了点头——其实是接下来的话不好叫旁人听了去。 不多时,叶罡布阵完毕,又回到原位坐好,简要道出事情的原委。 那天,听到沈云透露,色目族人在大量秘密制造诅咒盒子,并且藏在圆木里,偷偷运到工地仓库的地下层里,储藏起来,叶罡心里直打突。 如果说没有阴谋,色目族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行事?还有,诅咒盒子是过冬的粮食吗?藏那么多,做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偷偷摸摸的追踪了色目族人运木材的车队。 果然,沈云没有骗人。 叶罡不再犹豫,立刻给师父传讯,详尽的报告了这一情况。 泰阳真君听完之后,也觉得这次比武有猫腻。他连夜亲自秘密来了一趟仙都。 化虚真君出手,自然效果杠杠的。 他仅仅用了两天,连查带猜,大致弄清楚了比武背后的阴谋。 带着得到的一些物证和若干人证,泰阳真君回到仙门,向长老会提交了对这次比武的异议。 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只有一句话,长老会也会郑重考虑,更何况还附交了确凿的证据。 于是,长老会用难得的高效做出了反应——将计就计。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变故。 “师父说,这次多愧有云弟你示警。我们仙门这次欠了你一份大因果。”叶罡说道,“师父本来不打算再收徒。如果你愿意入我师门,师父愿为你破例一次,收你为记名弟子。” 为什么是记名弟子呢?是因为他全力游说师父的结果。 泰阳真君听了叶罡的描述,也怀疑沈云是天神宗的传人。据传,天神宗最看重师徒传承。如果沈云真的是天神宗的传人,他绝对不会同意改换师门。所以,泰阳真君直道“可惜”。 叶罡却不信这个邪。他们正清门在仙门中排名第三,只要说声“收徒”,哪怕是收外门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沈云怎么可能拒绝? 泰阳真君见状,与他打了个小赌。 如果叶罡能说服沈云,令其拜入正清门,那么,泰阳真君破例一次,将其收入记名弟子。 如果是泰阳真君赢了,沈云不愿意,那么,叶罡替泰阳真君送一样东西给沈云。 这样的赌约,叶罡一点负担也没有,当场满口应下。 泰阳真君笑着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吟唱:“今日因,他日果。妙哉!” 莫名的,叶罡打了个寒战。 便是这会儿又想起来,他还感觉后背凉凉的,不由搂了搂肩膀。 当然,与师父打赌的事,他是绝不会告诉沈云的。他要用事实告诉师父:这回,您老人家卜的卦不灵。 沈云听完,惊呆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苦苦的寻找道,寻找仙山。不想,突然之间,天大的机缘就这样砸到了他的跟前。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他暗地里在袖子里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滋——,真痛! 手心的痛感也瞬间令沈云冷静下来——他是有师父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父亲呢? 沈云歉意的笑了笑,道出实情:“多谢令师抬爱。只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拜过师门了。” 看来真的是天神宗的传人!叶罡努力的劝说着:“记名弟子的话,不用改换师门。再说,你一旦成为我师父的记名弟子,就能获得仙官身份,被师门接引进入仙山。仙山的资源是俗世根本就不能相比的。云弟,仙山才是我等修士的修行之所啊。” 沈云还是摆手谢绝了。将来,他肯定会去仙山,但绝对不是因为改投师门。他要凭着自己的本事,脱凡超俗,进得仙山。 叶罡没想到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没能把人说动,心里甭提有多沮丧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人会拒绝正清门! 还有,师父的卦好灵验哦。 师父,徒儿输了! 叶罡抹了一把脸,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只牛皮信封,递到沈云面前。 “什么?”后者愕然的看着牛皮信封。 “不知道。我师父叫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还你的因果。”见沈云没有接受的意思,叶罡很认真的解释道,“我等修道之人,最怕的就是欠人因果。今日因,他日果。因果这种东西,一定要早早还清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师父那天边走边唱的背影,他恍然大悟——师父也是这个意思吧?云弟归根到底是天神宗的传人,大家的身份相对立,还是早日还清因果,不要太多的牵扯为好。 想到这里,他很坚决的将手里的牛皮信封又往沈云面前递了递。 还我的因果?如此也好。沈云挑了挑眉,道了声“客气”,双手接过。 见叶罡的目光还粘在信封上面,他心领神会,当即撕开上面的火漆,打开来。 里面只有一页信笺。 沈云取出来,看了一眼,再次石化:“保书?” 叶罡听了,也是目瞪口呆。 沈云一目十行的看完,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叶罡:“你师父道号泰阳?这是他的亲笔保书?” “是的。”叶罡伸长脖子瞥了一眼信笺。 没错,是师父的笔迹。心底的疑惑更大了——师父好端端的给云弟写份保书做什么? “真是给我的?”沈云又看了第二遍。这份保书并没有在文中注明为什么事情担保。只是笼统的说以个人名义为他担保。呵呵,连自己的面都不曾见过,把保书写成这样,泰阳真君的心可真大啊。 叶罡……呵呵。心里不住的猜测:师父那一卦到底卜的是什么?如果想让沈云出仕,那应该是写荐书,而不是保书啊。 很快,他又自个儿推翻了担保沈云出仕的猜测。无他,据他所知,沈云年方十三。这个年纪,去做仙官的话,哪怕是一县之长,也太小了点。 那么,师父在保书里这般含糊其辞,到底是为沈云担保什么呢?唉,那天怎么就没多问一句?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此事,他便追悔莫及——当年,为什么不跟师父多问一句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davyno1、星星点灯_kyo的月、票,谢谢! 今天是五一节,某峰祝亲们节日快乐! 第四零四章 就是一丘之貉 保书上的落款是“担保人,正清门掌门泰阳”。一直以来,叶罡也没有透露过他师父的修为。所以,对于仙门的了解基本上为零的沈云,并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化虚真君的保书,更不知道仅凭着这份保书,他便能轻松的成为任何一个修真世家的客卿长老。 但是,他能充分感受到泰阳真君对自己百分之一百的善意与提携。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面。 “谢谢。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向令师道谢。”他仔细的将保书收回牛皮信封里,佯装小心翼翼的纳入袖袋之中,其实是藏进了百宝囊里。 叶罡看出来了,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这份保书有多珍贵。得,媚眼抛给了瞎子。 他也不点破,温润的笑道:“虎跃堂无事,只是奉仙帝旨意,暂且闭馆整顿。云弟,无须担心。”说罢,起身抱拳告辞,“师父的信,我已经送到。后会有期。” “四正兄,后会有期。”沈云亦起身抱拳。其实,关于这次比武,还有仙门,他憋了一肚子的问号,想向叶罡请教。见叶罡谈兴不高,他只好作罢。 叶罡一挥袍袖,干净利落的收走了布在屋顶上的隔音阵,转身一个纵跃,很快便融进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沈云深吸一口气,也疾奔回府。 第二天,都府衙门开始在菜市口处决抓捕的乱民。这次的死刑犯太多,仙庭对行刑的时间是一如既往的讲究,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天天午时三刻,菜市口都有行刑。 一次处决两百多人。两百多名刽子手在午时三刻一齐挥下鬼头刀,刹那间,两百多颗人头落地,血柱喷涌而出…… “啊!”原本恨意满满的人们,心都麻了,只觉得手软脚软。 于是,从第二天起,前来观刑的人数锐减。很多人甚至连菜市口都不敢靠近。 齐伯他们也只是头一天去看了。回来后,一个个脸色苍白,接连两天都碰不得荤腥。 赵宣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他天天亲自去菜市口围观,一连六天,中无间断。第六天的午后,他观完刑,兴冲冲的打了一壶酒,回到家里。 解禁的当天,他便出了门。今天还是头次着家。 赵夫人听到外面的婆子们通传,欢喜的从屋里出门相迎。哪知,刚一照面,便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顿时胃液翻涌,赶紧的用手捂住嘴。 “你怎么了?”赵宣喜上眉梢,随手将酒坛子撂给站在门廊上打帘子的小丫头。这副样子,该不是又有了吧? 赵夫人脸色苍白,一手按住心口,一手示意他不要近前,问道:“你,身上哪来的血腥味儿?太熏人了!” 赵宣这才想起来,自家夫人的鼻子天生比旁人要灵敏一些。笑着解释道:“我去菜市口观刑了。” “杀头有什么好看的?沾一身的血腥味!”赵夫人放下心来,忍着不适,亲自跟去耳房,服侍他梳洗。 赵宣咧嘴笑道:“难闻吧?哈哈,我明天,还有以后,都不去看了。” 刘应文今日伏诛。他亲眼看着那厮人头落地,绝对没做假。从今天起,刘主簿一家再无活口。暗中监视了这一大家子有半年了,如今,算是有始有终,圆满的完成了这一任务。他再也不用担心刘家会使什么坏,报复主公。 只是主公根本没把刘应文当回事,所以,他只好回到家里自己偷着乐。 半个月之后,最后一批乱民也处决完毕。人们的生活又迅速回归正轨。唯有虎跃堂仍然是仙符兵封门,处于管制状态。 沈云见暂且回不去藏书阁,索性静下心来,反省这次的动乱。 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总结这次私勇的行动。 这一次发生动乱,私勇头一次通力合作。他从中得到了不少领悟和启发。这些是他读过的任何一本兵书上都不曾有的宝贵经验。他觉得完全有必要详尽的记录下来。 当然,写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可以从中整理出一套完整的私勇的行为准则。这是意外之喜,也是后话。 除此之外,沈云仔细的琢磨了那晚叶罡说的每一句话,试图从挖掘出仙庭为什么要与色目族一道,阴谋对付仙门的原由。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方面是自己的短板。他实在是想不出仙庭勾结外人,对付自己的血盟的理由。 师父生前没有跟他科普过仙门。是以,他对仙庭与仙门的关系,最初的认识来自于紫瑛真君。后者告诉他,当年,就是仙庭与仙门狼狈为奸,阴谋覆灭了天神宗;然后,是那晚,叶罡告诉他,仙庭与仙门是几百年前就歃血为盟的盟友。 整件事看起来是,仙庭负了仙门,于是,仙门将计就计,反击回去。 但沈云细想之后,发现其实仙门也不是省油的灯。 比如,叶罡说,因仙门暗中动了手脚,所以,出席比武的所有色目族人,都命丧比武台。 而按色目族与仙庭原本的计划,他们会借比武间休息的时机离席,然后再启动埋在比武台下的诅咒盒子,将顶替虎跃堂比武的仙门弟子,以及围观的人们炸死。事后,再拿着仙门顶替虎跃堂参赛的证据,反咬仙门:看,就是你们的弟子丧尽天良,用法术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剧! 至于,色目族人乘乱打砸抢的计划,仙庭并不知情。色目族人并不满足仙庭给他们的那一点好处,他们垂涎仙都的富庶久矣,终于叫他们找到一个下手的大好良机,怎么可能白白错过?所以,与仙庭达成协议后,他们暗地里呼朋唤友,招来了分散于各地的色目族人,好届时大肆掠夺,尽情狂欢。 仙庭不知道,但仙门查出来了。于是,暗中调了一批弟子悄悄的潜入仙都,反手作局,火烧参与此次动乱的色目族人。他们做得很巧妙,堪称天衣无缝。这下,就让仙庭去面对色目族那边的滔天怒火吧。 而刘主簿等人,是色目族长期以来收买的狗腿子。他们齐齐出动,打的也是“主子吃肉,我喝汤”的主意。对于这一类的货色,仙门一来懒得动手;二来,他们象疯狗一般的四处为害,激起民愤,正中仙门之下怀。且让仙帝老儿头痛去吧! 沈云捋清这些,心里顿时对仙门再无半点好感。抛开叶罡所说的种种“被迫”、“不得已”,在他看来,仙门的本质比仙庭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点,还是紫瑛真君说得对,仙庭与仙门就是一丘之貉。 第四零五章 量力而行 动乱终于过去了。王坊主却烦心得很。他将大舅哥一家送回去后,没几天,大舅哥又带着两大车礼物,上门来了。目的很明确,请他代为引荐。大舅哥也想依符主公。 他还没想要怎么婉拒,门房又进来通禀,姑奶奶回来了。 在仙都,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来,如果姑爷没有一块儿来,便会直接去后院见女眷们。门房只道姑奶奶,没提姑爷,显然姑爷这回没有一块儿来。再加之,女儿动乱过后,才带着一双外孙回婆家去。这才隔了几天啊。绝对是有大事发生! 王坊主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向大舅哥致歉:“儿女都是债啊。玲儿回去没几天,又回娘家来了。我得去后头问问。是不是上回在家住得久了,亲家太太不乐意。” 大舅哥一听,也站了起来:“竟然会有这种事!一道去问问。”说罢,往前头走出了书房。 王坊主跟在后头,懊恼的一拍脑门。哎呀,忙糊涂了。这位可是玲儿的亲舅舅。 到了正院,人家娘儿俩正有说有笑着呢。 一问,竟然也是为了依附的事。 “回去后,才知道,我们家前面的那条街闹得厉害。烧掉了三间铺子,人也伤了好些个。公爹他们在家里,将大门从里头用厚木板给钉死了,晚上还是吓得不敢睡觉。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的守在一起,硬是一夜没有合眼。哪似我们这一房,好吃好喝,尽跟着爹娘享福了。”女儿一脸庆幸的说,“您姑爷回去跟公婆一说道这边的情形,公公便起了心思。使着婆婆打发女儿回来探口风。” 大舅哥听了,拍着巴掌笑道:“真真的应了一句话,英雄所见略同。” 同你个大头鬼啊!王坊主不好再拒绝,只好头痛得应下,说是寻个机会,替他们到主公面前讨句话。 只是,这句话是那么好讨的吗? 今非昔比了。主公不再是半年前那个初入仙都,人生地不熟的外乡小子。经此一战,主公在这一带名声大振。 据他据知,周边这几街的人家都生了依附之心。只是碍着仙阵的神威,他们不敢冒然上门,只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着劲儿往大伙儿跟前凑。为的就是想要大伙儿帮忙,去主公跟前递这句话。 为此,他与李坊主他们几个前些天才召集家主们开了会。 在会上,大家统一了口径:接不接受新人依附,主公自有主张。大伙儿别跟着瞎掺和。 这才几天,他就得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送走大舅哥和女儿后,王坊主独自闷在书房里喝酒。 晚上的时候,外边通禀,李坊主与吴坊主串门子来了。 他们俩来做什么?王坊主亲自迎了出去。 主宾双方在书房里落座后。李坊主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原来,他们俩也碰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难题。 三人同病相怜的笑了一通之后,齐齐的沉默下来。 良久,吴坊主打破屋子里的沉寂,问道:“你们说,其他家是不是也会碰到这等难事?” 王坊主与李坊主相对一视,很肯定的点头:“一定会。” 不说别的,单说动乱发生之前,这三条街里,哪一家没接姑奶奶回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道听途说,与亲身经历完全是两回事。至少大家的亲家们不会不动心。 吴坊主笑道:“要不过两天,我们再召集大伙儿开个会,重新商议?” “好啊。” 结果,第二天,就陆续有其他家主去他们三家串门子,探口风。 果不其然,大家都想重新商议。 三位坊主从善如流,果断的在下午重开家主会。 经过再一次的商议,家主们推举三位坊主去主公面前代为转述亲戚们那颗急切且赤诚的依附心愿。 择日不如撞日。稍晚时候,三人怀着惴惴不安之心,求见了沈云。 “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给你们答复。”后者如是应道。 主公竟然没有一丝责备之意!三人如释重负,感激不尽。 待他们离开后,沈云真的静下心来,认真的思考要不要接受更多人的依附。 经过此次动乱,他充分认识到了,人多力量大。如果没有私勇们帮忙,单凭他一人之力,要想庇护一千多人,基本上只能靠做梦。 再者,能护住这么多人,他非常有成就感。在乱世之中,扶危济弱,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向。这一次,他是头次真正的做到了。同时,他也在这个过程里,充分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这样的感觉,非常美妙。他很是享受。 所以,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志向。 他愿意帮助更多的人。 但前提是,力所能及。 对,就是力所能及。 那晚,叶罡透出来的这次动乱内幕,于他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在进一步见识了仙庭与仙门的丑恶嘴脸的同时,又一次的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虽然比当年牵着九姐的衣角离开牛头坳时不知要强大多少倍,但是,在仙庭与仙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他还是那么的渺小。充其量也就是一只体量稍微大一点的蝼蚁而已。 在这样的乱世里,他仍然必须谨遵师父生前的教诲,时时小心,处处谨慎。 要想救人,首先必须保全自己。所以,饭只能一口一口的吃。他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 冷静的思考过后,沈云觉得自己目前还不能接受街坊们的亲戚的依附。他的能力有限,不够强大,是主要原因;小五行阵的容量有限,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街坊们的亲戚之所以投奔他,很大程度上是,他们亲眼见证了小五行阵在这次动乱之中大显神威。 可惜,他不是阵法师,手里的小五行阵仅此一个。 而街坊们的亲戚住在仙都城里,跟天女散花似的。他既没法做到给每一家布设一个小五行阵,也没那能耐叫所有人都搬到三条街的周边扎堆住下。 所以,他要有自知之明,量力而行。他们的请求,他不能应。 想通之后,沈云叫齐伯请来三位坊主,直接告诉他们结果。 李坊主他们其实并不想有太多的新人加入进来,是以,出了大门后,齐齐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吴坊主,赞不绝口,言语之中,对沈云推祟之极:“主公年岁轻轻,行事如此沉稳,不骄不躁,真真是太难得了。” 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我是何等有幸,得以依附于主公! 吴坊主决定了,一定要加倍努力,好好表现,争取能早日洗掉在主公心中的不良印象,就象赵宣一样,得到主公的器重。 第四零六章 整顿私勇 不用去虎跃堂当差,沈云便将主要精力放在练功、画符上面,另外,每天抽一个时辰,整顿私勇。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天的晌午时分,赵宣兴冲冲的跑来向他禀报:“主公,虎跃堂解禁了!” 沈云大喜:“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守在门口的仙符兵全撤走了。没多时,虎跃堂便开了大门。从门房里走出来两个门子。他们扛着竹帚出来扫大门,神色看着轻松。”赵宣答道,“我派墨池扮作货郎过去搭了两句话。墨池回报说,两个门子都说没事了。” 沈云思忖道:“难道说,比武的事情过去了?色目族人吃了大亏,也肯罢休?” 赵宣摇头:“洋鬼子吃什么,也是不吃亏的!这回,仙庭必定是下了大血本。只是个中内幕,我们打探不出来已。” 上次,听风堂盯色目族人的梢,是无心插柳之举。尝到甜头后,他有意识的开始留意色目族人的动向。然而,动乱之中,仙都里的色目族人几乎是倾巢而出,损失惨重。幸存者竟然不到两成,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法师级别的强者。同时,这些人也在动乱中得了大教训,言行举止收敛了许多。而他担心暴露,也不敢叫底下的人靠得太近。所以,忙活了一个多月,没有打听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沈云颌首。他也是这么想的。心里甭提有多惆怅了。心道:要是能见到四正兄就好了。他是仙门的精英弟子,肯定知道仙庭与仙门,还有色目族的交易内幕。 既然虎跃堂已然解禁,沈云决定第二天回虎跃堂去看看。这回虎跃堂选择了站仙门,最终得以解禁,必定是得了仙门的庇护。说不定,这本身就是仙庭与仙门交易里的一项。他回虎跃堂,也许能打探到一些内幕。 家里有齐伯,他这个甩手掌柜随时都能走。只有私勇,近段时间,他是亲力亲为的搞整顿,所以,有些事务要安排一下。 吃过午饭,沈云召集总部成员,在东厢房的外间开会。 在上次的动乱中,第一次私勇与和第二批私勇算是并肩战斗过。尤其是第一批私勇亲眼见识了第二批私勇武力进步神速,无不更目相看。两拔人马融洽了许多。 沈云抓住契机,以建立神射营为借口,打破原来的编制,对私勇实行整合。 在这里,一定要感谢一下刘应文。他那天带着人马过来,想乘乱敲沈云的黑棍,不想却成功的当上了运输大队长。托他的福,除了建立了一百人的神射营,私勇如今全面告别哨棍时代,人手装备了一支短尖刀。 在沈云的整合方案里,私勇设置一个总部,由司职长老们和神箭营营主组成,负责私勇的日常管理;下分五个营。其中,男营四个,女营一个。三位坊主不再担任营主之职。除了女营因为人数少,没有变更之外,男营的四位营主,以及所有小队长都是按自愿报名,比武的方式重新选拔出来的。 方案一宣布,得到了李坊主和家主们的热烈欢迎。他们自持是正儿八经的武者,想着自己虽然年岁大了些,但是与一群才练了几个月拳的粗汉比武,还是赢定了——不用说,不管是营主,还是小队长的位置,统统都是我们的! 不想,到了比武场上,他们竟然没能占到多少便宜:四位营主的位置,只有王坊主得到了神箭营的营主之位。并且,这唯一的营主之位是得益于,大多数的私勇之前没有接触过弓箭。有很多人是在比武时现学现用;八十二个小队长职位,他们勉强拿到了二成半。 不管是第一批的私勇,还是第二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坊主等第一批的私勇不用说,自然是被第二批私勇表现出来的武力给镇住了——除了整体实力得到了神一般的提高之外,象赵大勇等佼佼者们竟然拳风猎猎,完暴他们这些所谓的武者大人! 第二批私勇也惊呆了——原来这些所谓的武者大人也不过如此。我们以前居然惧怕这样的货色。 沈云是唯一的例外。 正如师父所言,习武不练内功,全是花架子。第二批私勇的练功路子是他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与切身体会定下来的。“五步打”缘自天神宗的嫡传,《小***》更是他根据天神宗嫡传的上乘内功心法亲自改良的。这样的强强组合,岂是外面那些连三流都称不上的所谓“秘法”能比的?再加上,第二批私勇都是非常渴望变强,一心向往武学的成年人。与六岁的蒙童相比,他们有着强大的领悟力和自制力,以及学习动力和毅力。 各种因素相综合,他们的学习效果自然远超沈云当年。 于是,第一批私勇们深深的后悔了。铁一般的事实,令他们对沈云心服口服,同时,打掉了他们全部的骄傲与偏见。 没有受到任何人明里或暗地里的阻拦与抵触,比武结束后,新的营主和小队长顺利就职。私勇里不再有第一批和第二批的说法。不论是巡街、晨操,还是日常供给,很快的顺利整合在一起。 另外,老罗和齐伯按照沈云的授意没有参加比武。他们俩也被任命为司职长老,安排进了总部。其中,齐伯为众长老之首,统领总部,兼管私勇的供给;老罗专司武学教授。 而在比武里排名第四和第五名的李坊主、吴坊主,也被任命为司职长老。李坊主负责管理巡逻;吴坊主行使监督之职。 第二批私勇是老罗教出来的。他们取得的进步有目共睹。是以,人们都认为他是深藏不露,无人质疑他的长老地位。 至于齐伯,沈云对他的尊重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单凭这一点,便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陈家旧院的改造,第二批私勇的供给,都是他在主持。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同样也无人敢质疑。 李坊主和吴坊主二人没能争上营主之位,自觉里子、面子统统没有了。他们俩实在是没那脸面与勇气在赵大勇等人的手底下去当一个小队长。能够当上长老,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完全摆脱了尴尬的局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主公对他们俩莫大的恩情。两人也感恩戴德,这回是真正的臣服了。 就这样,一番整顿下来,沈云兵不血刃,完完全全的掌握了私勇。 在总部会议上,沈云将手头还未来得及收尾的各项整顿交给了相应的司职长老。 第二天清晨,他与往常一样,回了虎跃堂。 第四零七章 叶罡有请 虎跃堂安静得很。沈云沿着往常的路线,从大门一直走到藏书阁,在路上遇到的弟子,还不到一个巴掌的数。这情形比年初刚放完年假那会儿还要冷清。 藏书阁照常开门。沈云见管事差房的门是半开着的,直接走了过去。 吴管事在里头查看账本。听到他的敲门声,连忙抬起头来。看清是他,笑着起身打招呼:“沈管事,您回来了。” 屋里,一如既往的窗明几亮。好似仙符兵封门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沈云推门走了进去,在自己的桌子后面坐下来:“我听说咱们武馆解禁了,就回来看看。” “您的运气真好。出事时,恰好不当值。”吴管事走到窗前的高几旁,一边说着,一边砌了一碗茶,端给沈云。 沈云道了谢,接过来:“前段时间,外面生了大乱子。好过不到哪里去。对了,武馆怎么会被封了门呢?” 吴管事也端了一碗茶,回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坐下,细细说道:“您走后,没几天,堂主大人突然下令,所有人只能呆在自己的宿舍里。没有他亲自签发的手令,谁也不能出房门一步。总共两天半,一日三餐都是膳堂那边的杂役送到房间门口。到了第四天的上午,也就是与色目族比武的那天,禁令还是没有撤除。眼见着比武的时辰快要到了,我在房间里纳着闷,心想,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比武取消或者推迟了。结果,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没过多久,堂主大人解除了禁令,但是,大门被仙符兵封了的消息也一并传开来。好在堂主大人好象早有准备,一日三餐与往常一样。没几天,大家都没把封门当回事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昨天清晨,仙符兵突然全走了。随后,堂主大人也下令,给弟子们补五天假。从中午开始,弟子们便陆续离开了。” “还好大家都没事。”沈云放下茶碗,故意现出心有余悸的样子。吴管事的话暗证了叶罡那晚爆出来的比武内幕。在这次的事件里,虎跃堂果然是站仙门,并且暗地里早早的做了准备。不然,封门这么久,单单是那么多人的吃饭也绝对是大问题。 果然,吴管事问道:“昨天,我去外头吃了碗面。面馆的伙计们只道前段时间城里出了乱子。但是,我问他们具体情形如何,却个个只是摆手,说‘都过去了’,忌讳得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云想套他的话,等的就是这句:“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吴管事不解的反问。 “外面早就传开了。说是比武的时候,参加比武的色目族人都被炸死了。武馆里没有这方面的传言吗?你没有听说过,有人受伤吗?”沈云问道。 吴管事愕然的张大嘴巴,老半天,惊道:“那声巨响原来是爆炸声!参加比武的色目族人全被炸死了……”深吸一口气,他赶紧的摆手,“堂主大人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提比武的事。哎呀呀,那个,到底是怎么炸的?” 看来是真的不知情。沈云摊手:“不知道。南门菜市口接连杀了半个月的头。血把土都给染红了。外边,也没人敢再提动乱的事。”此刻,他好怀念以前的张管事。如果是张管事,何须他这般套话? “怪不得。”吴管事抱着茶碗,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沈云知道再也打探不到什么,便换了一个话题:“弟子们都放假了,我们这边不放假吗?” 吴管事点头:“按例,年中的时候,要晒一次书。现在弟子们放假了,明后两天,正好晒书。” “需要我做什么?”沈云问道。 吴管事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桌面上摊开的账本,笑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不想要沈云插手的意思。 沈云没有再坚持,主动提出来:“等这回放完假了,阁里再恢复轮值。前段时间,你一直守在阁里,辛苦了。这回,我先当值。你看如何?”春季晒书的那次,是张管事主持的。他帮着打下手,故而,知道晒书是猫腻的。在虎跃堂,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他一个游学的“外人”不好管,也改变不了。唯有坚守底线,洁身自好。 “我反正平常不当值,也是住在馆里。有什么辛苦的。沈管事客气了。”吴管事正中下怀,满口应下。 于是,沈云借口回屋睡觉,起身离开。 第二天的晒书,他全当不知道,只管在屋子里练功。 第三天的傍晚,吴管事指挥杂役们将搬出来的书,重新入库。忙活完后,他敲响了沈云的房间门:“沈管事,有没有空?今儿我作东,请您去外头吃个便饭。”这次晒书,他得了些银子。沈云是藏书阁里唯二的管事,他不能不一点好处也不给。 “我这两天有点肠胃不适,就不去了。”沈云打着呵欠谢绝了。上次,春季晒书时,张管事也是这般,要分一些银钱给他。他没有要。更何况是一顿饭。 “这个……”吴管事欲再劝。 沈云只好直接点破:“吴管事,让尤长老看到你跟我私底下走得太近,不是好事。” 吴管事讪笑着打了个哈哈,总算走了。 五天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弟子们陆续归来。膳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到底是年轻人,少不更事,说话没那么多顾忌。沈云乘着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不少关于比武的传言。这些传言,再一次从侧面证明了,叶罡那晚没有骗人。 沈云不免有些好奇:仙庭到底是怎么摆平仙门和色目族人的呢? 很快,一些迹象露了出来。 十天后,仙帝下旨查抄安王府。次日,安王被圈禁。罪名是重大失职。 联想到上次的比武,是由安王统领的,而色目族人的新武馆,亦是安王在督造,沈云很快意识到,为了给色目族人一个交代,仙庭舍弃了安王。 又过了半个月,仙门在仙都的理事处开张。挂匾那天,仙帝下旨道贺。而几位王爷的态度更热切。他们都带着舞狮,一路敲锣打鼓的,亲自参加了挂匾仪式。是以,全城的人们都知道了。 不用说,这又是仙庭的让步。因为据叶罡所说,仙庭与仙门是有约定的。仙门不许插手俗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仙门不得在俗世有任何形式的据点。如今,这个理事处开张了,只能是仙庭为安抚仙门,做出来的让步。 两天之后,沈云收到一张帖子,约他去仙门的理事处喝茶。署名人是叶罡。 叶罡在理事处做事?上回,他不是与我了结了因果吗?沈云拿着帖子,挑了挑眉。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零八章 他是你的异数 沈云如期前往仙门理事处。 门口有一名十来岁的蓝袍道童,伸手拦住他:“什么人?” 沈云按住心底的惊诧,双手递上帖子:“我找叶罡。”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名道童的眉心处隐现水纹一样的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是仙门的地盘,沈云心中一动,乘道童低头查验帖子,暗中敛神再细看。 于是,道童也不例外的一具行走的人体经络图。 沈云能清楚的看到,道童的络脉里与自己一样,也是真气与灵气混杂。不同的是,道童的体内灵气只有水、木两种。两者完全混合在一起,呈蓝绿色,约占据了经络的三成左右。而真气则占七成。有意思的是,真气与灵气好比是水与油,分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彼此融合。 恰好这时道童验完了帖子,抬起头来。是以,沈云得以看清,他的眉心处隐现的水纹其实是印堂穴周边有一个水灵气、木灵气形成的小气旋。 小家伙的印堂穴能自动吸纳周边的水、木灵气!沈云若无其事的错开目光。 道童没有察觉,拿着帖子说道:“在这里等着。” “有劳了。”沈云微笑着颌首。 见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再加之,自己连他是不是同道,都看不出来,道童的态度有些软和,转身噌噌的跑进了大门。 沈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印堂穴,心想:如果我也能用印堂穴自动吸纳灵气的话,岂不是等于随时随地都在练功?嗯,这是个好法门。回去后,我也试一试。 不多时,从里头传来一通熟悉的声音:“云弟,久等了。” 沈云闻声往大门里望过去,只见叶罡步履匆匆而来。刚才那名道童跟在他的身后,被落下了数步远。 “四正兄,别来无恙。”沈云连忙迎上去。 相比于上一次,叶罡的态度里明显多了些亲昵。两人见过礼后,他握着沈云的手,笑道:“上次我有任务在身,只能与云弟匆匆话别。这下可好了,师父把我打发到这里来历练三年。我可以常去叨扰云弟了。云弟莫嫌我烦才好。” “四正兄说笑了。”沈云看了一眼他的印堂穴。周边也有一个由火灵气形成的小气旋。 看来,道童也是修士。并且,仙门中人,都能用印堂穴自动吸纳周边的灵气。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也瞥了一眼叶罡的身上。 呃,不能透视四正兄的经络…… 叶罡不比那名道童。他感觉到了沈云的目光有异,也顺着后者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看,直接点破道:“怎么了?是我身上哪里不对吗?” “哦,没有。”沈云本来还想再细看的,闻言,连忙收回目光,随口说道,“四正兄身上的这件新袍……不错。”真的是很养眼。 必须不错呀!上品灵宝,这次下山,师父特意送给我撑门面的!叶罡呵呵赞道:“云弟好眼光。”心里的疑虑一扫而光。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云弟,去我那里坐一坐。”他将人领进了大门。 沈云心里惦记着守卫与叶罡身上的不同,忍不住打听道:“门口的道童,也是你们仙门的弟子?” 叶罡点头:“理事处就是仙门弟子们的历练之地。今天在门口当值的那个家伙是仙门第一大门派武阳门的内门弟子。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谱儿却不小。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沈云不关心什么第一第二大门派。听到童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他立马想到的是:难道说灵气占了三成,就是炼气三层?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举目四望。想找人验证一下。 叶罡以为他是在察看风水,笑着讲解道:“这里原本是仙帝为爱女玉真公主准备的公主府。可惜,玉真公主前年早夭。所以,这里就空置了下来。仙门的长老们相中了这府里的风水,跟仙帝讨要了来,稍加修整,做为理事处。云弟若是也对这里的风水感兴趣,我恰好有空闲,陪你到处转转。” 沈云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不懂风水。只是觉得景致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对此,叶罡并不怀疑。因为风水本身也是一门很深的道术,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真正懂风水。这本身就是事实。 不一会儿,他将沈云引到一座碧瓦金砖的院落面前:“到了。” 垂花门上挂有一道横匾。上面写着三个金色的符文。沈云都认得,是“正清门”。不过,他面上没有任何的表示。 叶罡见状,心道:看来沈云不是符修。 这次回到师门,他一五一十的向师父禀报了那晚与沈云的交谈。师父听完后,沉默半晌,说道:“有件事,为师思虑许久,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上次,为师曾为沈云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是你的异数。” “我的异数?”叶罡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明白,深吸一口气,抱拳说道,“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师父的卦很灵验的。至少他得搞清楚,卦象显示,沈云是敌是友。这样的话,他也好有个应对。 不料,泰阳真君轻轻摇头:“那卦,甚是玄妙,为师也参悟不透。不过,你与那沈云接触了这么多次。不难看出来,他于你助益多多。” 叶罡心头的阴云立刻散了。没错,如果不是沈云示警,他极有可能稀里糊涂的被色目族人炸死在比武台上。所以,沈云这个异数是友喽,可以亲近。 这也是叶罡对沈云态度大变的原因所在。 将人请进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奉了茶后,叶罡从怀里拿出一只乾坤袋,放在八仙桌上,推到沈云面前:“这是仙门给云弟的奖励。” “什么奖励?”沈云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跟仙门扯上关系了? 叶罡如实以对:“这次多亏你提前示警,所以,仙门才没有中计。论功行赏时,师父没有报上你的名字。师父担心,一旦泄露,仙庭定会疯狂报复你。但你应得的奖励是不能少的。师父说,只能暂且委屈你。将来有机会能为你正名,我正清门定是义不容辞。” 他们师徒考虑得如此周详,沈云还能说什么?唯有感激连连。 第四零九章 仙门的资励 第四零九章仙门的资励 沈云本来想向叶罡请教修为等级方面的问题。但叶罡看样子很忙。不到一刻钟,外头就有人通传,说是武阳门的王师叔有请。 “四正兄,你忙。”沈云自然是起身告辞。 叶罡一脸的抱歉:“理事处初立,事务是多了些。等忙过这阵,我再请云弟去听雨楼长谈。” “好。”离开仙门理事处后,沈云在城中绕了一大圈,走进路边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在房间里,确定没有“尾巴”之后,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隔音阵布设在房间里,这才从怀里拿出叶罡送的乾坤袋细细察看。 百宝囊对沈云来说,意义重大。他不知叶罡的底细。故而,当着后者的面,他不敢冒险,将乾坤袋收进百宝囊里,而是慎重的纳入怀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知道,乾坤袋是有品阶等级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等级情形。而收纳法宝有一个特性,高品阶的能收纳低品阶的。反过来,则不能。百宝囊与这只乾坤袋孰强孰弱,他完全不知,自然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将乾坤袋放进百宝囊里。 现在安全了。他试着将乾坤袋放进百宝囊里。 成功了! 也就是说,手头的这只乾坤袋的品阶不如百宝囊。 确定了品阶后,沈云再一次将乾坤袋拿出来。这一次,他试着打开它。 没有任何的隔阻,当他将内力输入乾坤袋时,立马“看”到了一个比寻常道观的大殿还要大一倍的收纳空间——此“内力”非彼“内力”。如今他的内力,是真气与灵气相融合之后,自然形成之力。单从数量值来说,也是之前内力的数百倍。 沈云讶然。可以说,这是到止前为止,他见过的第二好的乾坤袋。第一好的自然是百宝囊。 这只乾坤袋放到坊市里,其售价想来也非寻常之数! 用这样的宝贝来装奖励品,仙门真的是财大气粗啊。 也不知道奖品都是些什么。沈云定睛细看。 很快,他看到了一只半尺来高的四方红漆木匣。 它就是寻常的木匣子,不是收纳法宝。 沈云满头黑线。用那样大的一只乾坤袋,装这么小的一个寻常匣子……其实,仙门真正的奖励品就是这只乾坤袋吧。 他将木匣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木匣没有上锁。他轻轻松松的就打开了。 里头装着好几样东西。 其中,最夺人眼球的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灵石。 五种颜色齐全,但看上去,比他手里头的那些灵石颜色更鲜艳浓烈,也更加晶莹剔透。 沈云数了一下,一共有一百块。每种颜色各二十块。 他拿一块绿色的灵石,放在手里把玩。心道:难道灵石跟法宝一样,也是有品阶的? 这就好玩了。不知道这一块是什么品阶。他手里头的那些又是什么品阶。两者之间,是否能通兑…… 总之,又是一大堆的新问题。 沈云叹了一口气。修真的世界,他完全是一无所知。而世人又被“法不轻传”牢牢束缚,他能求解的途径都寻不到。是以,就算他明知叶罡是仙门的得意弟子,也不能事无巨细的向其请教。最多就是瞅准机会,试着问一两句。 该死的“法不轻传”! 将灵石放回原位,他继续清点奖品。 在灵石的旁边,有三块白色的长方形玉片。每一片都是半个巴掌大。切割得整整齐齐。表面光滑。 在师父传下来的红漆宝匣里,也有好些一模一样的小玉片。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沈云都当它们是珠宝。直到后来,他知道了灵石的存在,便猜测这些小玉片是不是也一样。 现在,仙门发给自己的奖励里也有三片这样的小玉片,证明他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可它们到底是什么呢?有何妙用? 沈云随意的拿起一片,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看。 单从玉片的表面来看,他得不到任何的提示。 指腹摩挲良久,他突然心头一亮,试着往玉片里输入一丝内力。 眼前一花,脑海里现出许多文字。 这是……沈云凝神细“看”。 呀,那些文字竟然会动! 它们渐渐淡化,最终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盘坐于地,手执一根洞箫,低头吹了起来。 一曲终了。沈云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懂了。年轻男子就象是在手把手的教他一般。 从云松子的墓室里得到青霜之后,他一直想去洞箫。为此,他特意去了好几趟戏园子。结果,那些乐师们,一听说“请教”二字,要么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咬死必须拜师……他不能如愿。再加之,近来发生了许多的事,他既要练功,又要忙于应付,所以,不得不暂且搁浅学习计划。 如今,有了这块玉片,他如愁不能学会洞箫! 真是刚想睡觉,就碰到了枕头。仙门的奖励恰到好处! 沈云美滋滋的再试着往玉片里输入内力。刚才太过吃惊,以至于他没能来得及看清那些文字。 最前面有三个字,叫做“咏逍遥”。 这是书的名字么?沈云的意念停留在这三个字上面。就在这时,旁边突然现出一行小字:箫曲名。 居然还能用这样的法门看到注解! 沈云大开眼界,心里更是美得直冒泡泡。啊啊啊,修真者的书,非凡俗能比,简直是妙不可言! 当然,他更加高兴的是,终于知道玉片的用处。原来它们就相当于修真者们的书籍! 一想到红漆宝匣里有百余枚这样的玉片,他激动得直打哆嗦。 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沈云才按捺住心底的激动。他又先后拿起另外两片玉片,输入内力查看。 也是书。一本是《灵药图鉴》,一本是《灵兽图鉴》。 与它们相比,之前看过的《青木宝典》等类似的书,简直太粗糙。同样是图鉴,这两书里的图都是活物一般。它们简直好比是随身携带的药园和兽园! 沈云爱不释手,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放下它们。因为木匣里还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红盖大肚白玉瓶儿。每一只都比他的拳头大一圈。 他在坊市里见过这样的瓶子,知道是用来装丹药的。 是什么丹药呢? 沈云好奇的拿起一只来,打开盖子。 立时,满室清香。沈云深吸一口,分辨出来了其中的几味主药,欣喜的瞪大了眼睛——莫非是碧玉丹? 第四一零章 告青木门诸弟子书 碧玉丹是疗伤的灵丹。沈云最先知道它,是在虎跃堂的小书库里找到了一本《药草图谱》。这本书里,除了介绍了一些灵草灵药之外,还在书后附了几张丹方。其中就有碧玉丹的方子。 上次去玉周山坊市,他还配了一百份碧玉丹的药材。 可惜,不论他怎么捣鼓,一百份药材如今消耗近半,至今仍未能搓出一粒碧玉丹来。 沈云欣喜的将另一只玉瓶儿打开。里头也装着一模一样的丹丸,豌豆大小,浑圆,红艳如火。 没错,与丹方上描述的成品丹一模一样。 就是碧玉丹!每一瓶二十枚,总共是四十枚。 我现在有四十枚真正的灵丹了!仙门真大方!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再赞。 他将三样物品,以及乾坤袋,分门别类的收进百宝囊里。接着收了隔音阵,从百宝囊里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碗红珠果茶,坐在窗户下,慢慢的喝着。 一碗茶尽,心情恢复如常。沈云起身,捋平夏袍上的几处皱褶,果断的离开房间回家。 他要回去翻出红漆宝匣,查看师门传承下来的那些玉片里头到底都写的是什么内容。 兴许看完那些玉片,我就了解修士的世界。 吩咐齐伯,任何人不得打扰之后,沈云回到东厢房的里间,取出红漆宝匣,打开来。 百余片小玉片码得整整齐齐。 先选哪一片呢? 沈云想了想,拿起最左边的那片,握在掌心,试着输入一丝内力。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清冷如寒泉的女子声音:“告青木门诸弟子书。” 这是……沈云不由心中一窒! 他的脑海里冒出两个字——祖师。 果不其然,下一句,女子声音说道:“吾乃木灵子,青木门之初创者。“ 真的是祖师!沈云来不及多想,第三句已至:“天道垂怜,我道不孤,青木门终于后继有人。” 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鼻头发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紧接着,掌心的那丝内力也因为太激动而中断了。 木灵子的声音随即断了。 自从师父过世后,沈云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师父的遗愿,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道,唯有闷着头苦苦寻觅。 没有提示,鲜少有帮助,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现而今听到祖师的两句话,他好比是迷失在外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尽管他听不懂“我道不孤”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以及委屈,因为这一句话,象是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连内力也中断了。 如今好了,我不再是一个人。 沈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掉眼泪,看着手里的玉片,低声说道:“祖师说‘我道不孤’,就是这个意思吗?” 重新平静下来后,他迫不及待的再次往玉片里输入一丝内力。 祖师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说,能够听到她刻录在玉简里的《告诸弟子书》,说明青木门有弟子终于进入了炼气境。这是她的荣幸,也是青木门之大幸,更是修真正道之大幸。 进入了炼气境?沈云听着,握着玉简的手又是一哆嗦。 内力再次中断。 木灵子的声音也跟着断了。 沈云兴奋的睁开眼睛,低头自看。 按师祖话里的意思,我进入炼气境了?那么,我现在是一个炼气士? 可是,师父生前明明说,祖师遗训,‘不知道,不入先天’……难不成是师门代代相传,传到师父这里,传误了? 他挠了挠头,看向手里的玉简——听了师祖的第三句话,他知道了,这种玉片是玉简。 玉简,他是头次听说。但是,“简”,他并不陌生。俗世也有简。比如,竹简、木简、书简。 再联系祖师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玉简其实与竹简、木简等是一样的用处。不同在于,材质为玉。 呃,这个不是重点。 不能再这样一句一断了,不然的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完祖师的《告诸弟子书》。至于师父所传,是否为误传,也许听完之后,就有分晓。 想到这里,沈云紧了紧手里的玉简,对自己说道:“沈云,静下心来。这次,一定要坚持听完。” 再度深吸一口气,他复又往玉简里注入一丝内力。 木灵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她说起了自己刻录《告诸弟子书》的原由——丹田被毁,散功在即。她回天无术,唯有抓紧时间,乘着修为尚在,用最后的灵力刻录下心里最想说的话,以告后世弟子。 她最想说的第一句话是:“青木门诸弟子,永远不要忘记,我门道统源自上古神圣一族,经天神宗数千年之传承,乃是天地正道。诸弟子,切记,切记!” 她还想告诉诸弟子:“世间万物,有始,则有终;有兴,方有衰。天神宗之兴衰,乃至覆灭,恰好印证了天道之无常。以身证道,是我等修士之最大夙愿。诸弟子无须耿耿于怀。然,天地正道永恒。我等修士追寻正道之决心,当不死不休。” 可惜,她的时日不多。是以,她只能匆匆刻录下自己毕生之修行功法与经验,以求“我道不绝,薪火相传“。 末了,又道,她本人是木灵根,传下来的功法自然也最适合有木灵根者习用。得传承的后世弟子如果没有木灵根,用不了她的功法。她希望后世弟子能择一有缘人,代为传功。 她传有红云宝匣一只,百宝囊一只。其中,红云宝匣里有金银山一座,是她对代为传功者的酬劳。 另外,红云宝匣还有秘密夹层。里头藏有一宝物。她有一金兰姐妹,道号紫瑛。只有紫瑛的独门秘技大手印才能打开秘密夹层。 “要想取得夹层宝物,就去带着红云宝匣去寻找紫瑛吧。” 说完这句,木灵子的声音消失了。 沈云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紫瑛前辈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殒落。就是她的那缕残魂也在三年前消失了。如今,叫我到哪里去找她学大手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一一章 宝物《问天》 沈云低头,细细的回想了那次在熊洞里,偶遇紫瑛前辈的种种情形。 当时不觉得,事后,随着阅历的增加,他慢慢品味出,紫瑛前辈看似与他说古,其实,举手抬足间,皆有深意。 比如说,他就是从紫瑛前辈两次提到巫咒之术时,双手捏出的指诀里大受启发,得以成功的从外间借到灵气和日月精华。从此走向脱凡超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咧嘴又自个儿乐了一下——读了祖师的《告弟子术》,他方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脱凡超俗,成为了炼气士。 怪不得今天在仙门的理事处,我能看到那个炼气三层的道童经络里的状况。 至于为什么看不透叶罡的经络与丹田。沈云很快想出了原因。应该和低阶武者看不出高阶武者的深浅是一个道理。叶罡的修为高过他,所以,他才看不透。 这也反过来说明,他现在的修为至少是炼气三层。 “嘿嘿。”沈云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吧,不能再开小差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大手印! 他敛了笑,使劲的揉了一把脸,集中精神,继续回想紫瑛前辈的一举一动。 最终,他将思绪缩小到最后离开时的情景。那时,他正想向紫瑛前辈请教,身为凡人,当如何修行。结果,紫瑛前辈突然色变,说是封印被触动,人有来了。 紧接着,紫瑛前辈做了什么来着? 她挥袖…… 不对,在挥袖之前,左右手各有一个动作! 如果说紫瑛前辈在前面提及两次动用巫咒秘术时,有意教我相关的指诀,那么,此时,前辈的手上动作最符合“大手印”这个名字。 不管怎样,且试一试。 沈云一边回想,一边照着记忆慢慢模仿。 紫瑛前辈双手的动作,看着随意,其实各含有三式。 与先前学紫瑛前辈的指诀一样,沈云先是力求形似。待将左右手的三式都复原了之后,再求神似。 在这里,他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自己的记忆力。时隔近三年,他依然连紫瑛前辈手上的这些细微动作都记得如此深刻,仿佛看过千百次一般。 一次又一次……百余次的模仿,近千次的研习。终于,沈云觉得与记忆里,紫瑛前辈的演示有九分形似,五分神似。 兴许可以勉强一试。他长吁一口气。 “咕噜咕噜……” 呃,肚子饿了。沈云抬头看向窗外。这时,发现外面已经是暮色深沉,已过黄昏。 呀,不知不觉之中,过了大半天。怪不得肚子空空,肠鸣如雷动。 先乘热打铁,试一试大手印。 想到这里,沈云下了炕,郑重的扎了一个马步,屏气敛神,对着小炕桌上的红云宝匣,左右手同时出击。 “噼哩叭啦……”六巴掌一气拍下。 沈云顾不得收掌,连忙定睛细看。 红云宝匣纹丝未动。 没有用! 难道我猜错了,刚刚使的不是大手印?或者是,我的大手印哪里出了问题…… 沈云拧眉回想刚才的动作。 刚才的动作并没有错。 很快,他想到:会不会是没有用内力? 紫瑛前辈使出大手印之后,一挥袖,带出来的劲风,将我一下子就打了出去。 于是,沈云决定用内力再试一下。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将红云宝匣拍坏。因为他见红云宝匣坚硬得很,一时兴起,曾试着用如意刀扎过匣盖。最后,他用尽全力,险些折了如意刀,也未在匣盖上留下一道印子。足以见此匣之坚硬。再者,他只是需要用一点内力打出大手印的效果,又不是冲着拍碎宝匣而去。自然也不是用全力。 再来! 又是一通噼哩叭啦的巴掌声。 当右手的最后一巴掌拍在匣身上时,他的脑海里突然现出一间百尺见方,十尺来高的密室。 密室里有一张青玉翘头案。案头上仅有一卷竹简。很古旧,象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沈云讶然:这就是师祖所说的宝物? 心念一动,他将竹简取了出来。 哗啦啦,展开一看。乐了。 里头写的竟然是一支箫曲。 也是运气。箫曲的曲谱用的是专门的音律字,而非寻常的文字。如果白天没有看过仙门奖励的《咏逍遥》,他根本就看不懂竹简里记的是什么。 就算是现在,他也看不懂竹简里记录的曲谱的具体内容。要想真正看懂,他先对着《咏逍遥》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习。待完全学会了音律字,然后才能读竹简里的这支曲谱。 当然,曲名用的是寻常文字,他看得懂——《问天》。 沈云抚摸着沁凉光滑的竹简,笑了。光是从名字上来看,祖师传下来的这支箫曲就比仙门奖励的那一支要玄妙得多。唯一可惜的是,《问天》是记在竹简上,而非玉简。不然的话,他现在就能学了。 只是我学会了《问天》,有何用呢?一只箫曲而已,也能称之为宝物? 答案无从求解。但沈云相信师祖说《问天》是宝物,必有其道理。他将竹简收进百宝囊里,与记录《咏逍遥》的那枚玉简并排摆在一起。 接下来,当然是去外间吃饭。肚子越发的饿了。 沈云快手快脚的将红云宝匣收进炕洞里。 自此,他又多了一样要每天勤学苦练的内容。好在有隔音阵,随时都能练习,即便是半夜三更,也不怕箫声扰人清梦。 动乱过后,仙都很快的恢复如常。但事实上,仙都人们都知道,这只是表象。动乱造成的恶果正越来越深重的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以城中的商铺为例。动乱之后,不到俩月,他们被陆续加了四项杂税。本来动乱之后,生意便冷清了许多。再加上日益沉重的杂税,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沈云名下的那些商铺也是如此。 “这个月的收益比上个月又减少了近两成。照这样下去,再过三俩月,铺子就要亏钱了。” “我们铺子里也是一样。” “我们的情况还不如你们呢。” 掌柜们忧心忡忡的向齐伯诉苦,恳请他务必要禀报主公。 齐伯不敢耽误,待沈云当值完回到家中,急忙禀报。 仙庭加收杂税的事情,沈云上个月看过账本,就已经知晓了。自那以后,他就在寻找解决之法。如今,已有了应对的策略。 “明天,叫掌柜们过来开会。我有事要宣布。任何人不得请假。”他如是吩咐道。 第四一二章 整合 沈云的办法可以概括为四个字,即,转行、整合。 具体的来说,是将部分难以为继的商铺转行,围绕实力最为雄厚的铺子进行整合。 如此一来,他名下各自为政的铺子便拧成了一股绳,同时,在行业里的规模也上去了,度过困难的胜算自然要大一些。 他想出这样的法子,既是以前在鸿云武馆时,经营杂货铺子的经验使然,也是前段时间整顿私勇时,充分体会到了集中力量好办事的道理。 好吧,实在不行。他还有“红云宝匣里的金银山一座”呢。以前他尽量不动用匣中宝藏,是因为无功不受禄。如今听了祖师的《告诸弟子书》,他知道了祖师留下宝藏的用意所在,就不会客气了。该用的时候,肯定会用上的。 各铺子的掌柜们其实都是以前的东家——三条街的人们都依附后,铺子全归入沈云名下。于是,他成了这些铺子的东家。他没有插手这些铺子事务的打算,订下分红的章程后,将所有铺子的经营权尽数归还原主。原主们不约而同的让家中的嫡系当上了掌柜。 掌柜们以为这次开会是要关铺子裁人。不想,主公却提出了这么一个“同心协心,同船共渡”的方案。尤其是那些铺子里自动乱之后,接连亏损的掌柜们,一个个当场落泪。 是因为家中经营了几辈子的祖业,要在自己手里转行了,而难过的落泪吗? 真不是。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世上哪有千年不变的买卖?更何况,在眼下这个乱哄哄的世道里,无论哪行哪业都没个定数。没看到,高高在上的安王爷,也说败就败了吗?更何况他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民。所以说,转行根本就不叫事儿。 难的是在样样都贵的仙都找一碗吃。 一旦铺子被关,或者被裁掉,他们还有些家底,可以坐吃山空。但那些跟了他们家几辈的伙计就只能合家喝西北风了。这叫他们如何忍心? 现在,铺子不关门,也不裁人。主公没有抛弃任何一家铺子,任何人的意思。对于眼前的难关,主公早有考量,并且掷地有声的说“同心协心,同船共渡”,大家伙儿一起过难关。 他们发誓,这是这辈子他们听到的最暖心的话。没有之一。 惶惶然的心,大定。 “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但凭主公吩咐。”抹掉眼泪,他们纷纷表态。 沈云摆手:“我等是正经行商,又不是做那等拦路的无本买卖,哪里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和气生财方为正理。” “哈哈哈……”掌柜们都被他一本正经的说着玩笑话儿给逗乐了。一扫刚才的沉重苦闷,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接下来,沈云又道:“做生意,各有各的赚钱路数。在座的各位都是个中翘楚。要说到如何赚钱,只怕你们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各位就都不要说了。且听我说一说。” “是。”掌柜们得了主公的肯定,个个红光满面。同时,也好奇得很:主公真的会做生意?会布仙阵、会调教人、功夫深不可测……连生意经也懂,啊呀呀,这世上,到底还有哪一样是主公不会的? 沈云环视众人,接着说道:“我看过铺子里的账本,发现但凡是赚钱的铺子,都有两样做得非常好,一是开源,二是节流。所以,我们的整合也要围绕这两点来。转行的铺子到底要如何转?一句话,全看赚钱的铺子能更好的开源节流。” 有道理!在场的都是老生意经,闻言,一个个的茅塞顿开,顿时点子象炸开的烟花一般,层出不穷。 沈云点到即止,笑道:“我对仙都的生意不熟。能说的,也就这些。具体的章程,要靠你们这些生意场上的老人去拟定。这样吧,大家伙先不要急着拟章程,今天都回家去,好好的理一理思路。每个人写一个章程出来。两天后的中午之前,交给齐伯。下午的时候,我将你们写的章程都在屋外的门廊上张贴出来。我一人十票,你们每人一票,进行评选。取得票数多的前三篇。铺子转行、整合等事宜,都交由这三位全权负责。“ 还是那句话,他现阶段的任务是变得强大起来。所以,他的主要精力只能放在修行上面——没错,就是修行!听了祖师的《告诸弟子书》,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已是一名修真正道人士。 祖师所说天地正道,他不懂。但他一定会如祖师告诫的那般,全心全意的去追寻。 至于赚铺这种事,他只要定下方向,管一管全盘即可。具体的,自然是交给底下那些擅长此道的人去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对自己手头资源的一种整合。 掌柜们听明白了,主公是要选三位大掌柜。而且听主公话里的意思,这三位大掌柜的权限相当大。 好诱人的说! 更吸引他们的是,主公提出来的选人法子挺新奇的。 在这个法子里,没有人是看客。大家每一个人都有表现的机会。并且机会是均等的。要想脱颖而出,便用实力说话。 在座的都是在各家各户里精选出来的,在生意场上少说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问都不缺“实力”。思来想去,还真就只有主公的这个法子最能服人。 “是。”人人都踊踊欲试。 两天后,所有人都在中午之前向齐伯递交了一份章程。 沈云亲自将它们贴在门廊的墙壁上。他的阅读很快,往往贴完之后,已看完。并且还牢记于心。 齐伯在一旁打下手,忍不住问道:“云哥儿,您真的不管这些铺子了?” “我这不是在管吗?”不得不承认,这些掌柜都有两把刷子。目前看过的十来篇章程,各有各的精采,没有一篇废文。沈云心情大好,嘴角不知不觉得翘了起来。 齐伯见状,说话便更直接了些:“哪有您这样管的?几十家铺子的大掌柜人选,人人都来掺和一脚。叫我说呀,您得自己心里有中意的人选。” “选出来的,自然都是我心里中意的。”看到一篇目前来说最中意的,沈云禁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比外面的太阳还要光彩夺目。齐伯揉了揉眼睛,乐道:“这就对了。” 沈云知道他误会了,但笑不语。 第四一三章 恶补修真常识 掌柜们看得很慢,很仔细。 沈云也不急,坐在东厢房的外间,看似闭目养成神。其实,他的右手里攥了一枚玉简,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说到玉简,他不得不再赞一次。实在是太方便了。每一块都只有那么大,拿在手里,随时随地,想看都能看。一点儿也不显眼。 他将祖师传下来的玉简全收进了百宝囊里,随身带着。只要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五天下来,他已读完三枚。现在手里正在读的是第四枚。 除了第一枚是《告诸弟子书》,后面的这几枚全是修真方面的基础知识。是以,这几天里,他对修真的认识可谓一日千里,进展神速度。 比如说,读了第二枚玉简,他知道,修士有修真者与修魔者之分。其中,修真者走的是正道,修魔者则是邪道。世人所说的“正邪不两立”,在修行的世界也是一样的。修行世界的正邪对立主要就是指修真者与修魔者之间的对立。 天神宗与青木门都是修的天地正道,所以,其门人皆为修真者。 除此之外,玉简里还详细的叙说了,如何区分修真者与修魔者。而罗列了许多条不同之处后,祖师一言以蔽之:关键看炼气。修真者炼的是五行灵气,而修魔者炼的是煞气。 沈云读完,忍不住说道:“可见仙庭说天神宗是邪魔歪道,纯粹是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 第三枚玉简讲的是修真者的修为境界。从低到高,一共分为:先天、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虚、飞升等大境界。而每一重大境界里又分为若干小境界。除了先天只有前、中、后等三重小境界之外,其余的六重大境界里,通常情况之下,都有十重小境界。 为什么叫做“通常情况之下”呢?所谓通常的情况是指,当某一重大境界修炼至最高的小境界,再一次突破时,修真者往往进入高一重的大境界。也就是晋阶。 可是,并非每次晋阶都能成功的。祖师再三告诫,修真好比行走于薄冰之上,周边总是危机四伏。以晋阶失败为例,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身殒道消。因此而受伤,也是常见的情况。而最轻微的后果是,无伤无损,进入大圆满小境界。 不过,进入大圆满境界绝非坏事。尤其是金丹以下,进入大圆满境的话,反而有助于夯实基础。从这种意义上说,进入大圆满境反倒是天道的恩赐。在天神宗,就有很多故意引导精英弟子进入大圆满境的法门。 玉简之中,对小境界没有过多描述。但每一重大境界是什么情形,都有大量文字进行详尽的描述。 沈云一直以为自己是炼气境的修为。然而,通篇看完之后,他反倒是更加糊涂了——实际上,读了《告诸弟子书》之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名修士了。可是,自己是怎么超凡脱俗的,在他心里仍然是一本糊涂账。 如果单从丹田的状况来做判断,呵呵,他的丹田“混沌一团”,现在仍然是凡人一枚。 但如果从经脉里有无灵气来看,他又是先天境大圆满的样子。 再换一个角度,他能看透炼气三层的道童的经络,那就起码是炼气三层以上的修为了——先前他的猜测是对的。和凡人武者一样,修真者不借用法宝等外物,仅凭一双肉眼也能透视同等修为及以下的其他修士的经格,从而判断他人的修为。 当然,这个法子辨别其他修真者的修为也并不是和理论上显示的那般可靠。因为在这世上,遮掩、伪装修为境界的法宝五花八门。 话说回来。 甚至于从灵力的强弱来看,沈云觉得自己应该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这又是沈云在概念上的一个修正。之前,他一直称为“内力”的存在,其实在修真界另有称谓,它叫做“灵力”。 也就是说,沈云读罢第三枚玉简,脑袋里好比是一团浆糊——我现在的修为到底属于哪一重大境界啊? 为了这个问题,他反复研读第三枚玉简,无果。 又为此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 最后,他释然了。 管它是哪个境界!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重要。他修行,又不是为了得一个高阶的美名。他是要实实在在的变强大。只要是真的变强大了,就是被人当成是先天境又如何? 没过多久,他自己亲自推翻了这种肤浅的认识。但是,不得不承认,眼下,它很好的抚平了沈云心中的不安与焦虑。至少在看到那枚刻录着功法的玉简之前,他吃得好,睡得香,一点烦恼也没有。 手里正在读的这枚玉简,里头讲的是“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灵丹。 灵丹是有品阶的。具体的来说是,一共分为一到三转。其中,一转丹的品阶最低,三转丹的品阶最高。而每一转里,又划分为九品。最高品阶的灵丹为“三转九品丹”。反之,最低品阶的灵丹则是“一转一品丹”。举个例子,沈云所知道的碧玉丹,功效疗伤,就是品阶最低的一转一品丹。 另外,同样的一种灵丹,根据炼制出来后的药效、纯正度等的不同,也是有上、中、下品的等级之分的。 讲完品阶,还有炼丹。 看到这里,沈云才知道,原来祖师生前是位高阶丹修。在玉简里,她将“丹”的重点落在了炼丹上面。 祖师说,炼丹有一系列的专用法器。其中,最重要的一样当属炼丹炉。也称“丹鼎”。 沈云恰好看到这里。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老是配不出碧玉丹。原来是方法错了。真正的灵丹是在炼丹炉里炼制出来的。而之前,他却是先熬药膏,放凉之后,再搓成药丸子。后者是凡俗的制药法门,根本就不适合于炼制仙丹。 看来,要想炼丹,我得先去找一只炼丹炉来。 如何挑选炼丹炉呢?沈云正欲继续往下看,这时,齐伯在门外禀报:“云哥儿,各位掌柜已经投完票。” “知道了。我就来。”右手一晃,沈云将掌心的玉简收进了百宝囊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一四章 赵宣重返生意场 投票采取的是不记名的方式。在进大门的时候,丁叔给每位掌柜发了一颗生蚕豆,并告诉他们,蚕豆是用来投票的。一旦弄丢了,就等于弄丢了投票的资格,提醒他们务必要保管好。 贴在门廊上的章程也被沈云事先用写着一个数字的纸号牌遮住了书写者的姓名。 东厢房的门口左边,摆有一张长案。一共是七十九篇章程,案上便摆了七十九只标有数号的白瓷饭碗。掌柜们要是觉得哪篇章程最中意,便将蚕豆放进相应数号的白瓷饭碗里。 齐伯和老罗各自守着长案的一边,一起监督投票。 沈云出来时,手里抓了一把生蚕豆。 “你们都投完票了?”他环视侍立在门廊里的掌柜们。 “是。”大家望着他,有人眼里充满了期待,更多的则是好奇——主公看中的是哪三篇? 沈云也不废话,转身去看身后的长案。 七十九只白瓷饭碗里,以第二十三号饭碗里的生蚕豆最多。他的眼力极佳,只用一眼就看清楚了,总共有五十一颗。 第二多的是七号饭碗,里头有十二颗生蚕豆。 而五十八号饭碗以一颗之差,屈居最第三位。 余下的,余下的有一只饭碗里有两颗,三只饭碗里各一颗。 “看来大家都是英雄所见略同。”他笑了笑,随手将左手里的那一把生蚕豆都扔在案面上。 这是……主公弃权了! 掌柜们惊讶的连连吸气。 沈云全当没听见,直接宣布结果:“胜出的是二十三号,七号和五十八号。” 他每报一个数,老罗则快手快脚的当众揭开遮住名字的号牌。 看清名字,掌柜们的脸上现出了然之色。看样子,这三人一直颇有名望,这次得中,都是实至名归。 “恭喜三位。”沈云记住了三位掌柜的名字,吩咐道,“接下来,请三位再辛苦一回,务必在两天之内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全盘方案来。” “是。”三人激动的上前来,齐声抱拳领令。 掌柜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公真的就这样选出了三位大掌柜!并且是真的将转行、整合的大计划全权并给了三位掌柜! 齐伯站在一旁,险些惊落了下巴。云哥儿根本就没有投票!选出来的这三位,真的是云哥儿最中意的?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沈云很满意,欲挥手叫众人散了。 这时,得了五十一票的第二十三号,也就是李忆突然抱拳出声:“主公,我有一事相求。”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他身上。 沈云也不例外。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李忆说道:“能否请宣爷助我等一臂之力?”他口中的“宣爷”就是赵宣。自从齐伯他们称赵宣为“宣爷”之后,很快的,三条街的人们,不分老幼都是这般称呼赵宣。“宣爷”俨然成了赵宣的绰号。不然,以李忆的年纪,大可称赵宣一声“宣老弟”。 “为什么?”沈云不禁猜测:难道听风堂的存在泄露了?李忆知道赵宣是听风堂的堂主? 老实说,这是不他想看到的局面。一直以来,他都是将听风堂当成一张秘密底牌,没想过将之公诸于众。 李忆老脸飞红:“不敢欺瞒主公,我写章程之前,曾特意请教过宣爷。宣爷对我帮助良多。窃以为宣爷比我更适合。” 竟还有这等事!沈云知道赵宣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所以,先入为主,以为赵宣不擅生意经。如今听了李忆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转念又一想,生意场上,龙蛇杂处,也不失为一个灵敏的消息渠道。再者,赵宣若有大掌柜的这层身份做伪装,反而方便做事。 当然,这还得看赵宣本人的意愿。因为据他所知,赵宣真的很烦生意场。 沈云扭头对齐伯说道:“烦劳齐伯去请伯堂即刻过来一趟。” “是。”齐伯应声而去。 运气不错,赵宣在家。不多时,他与齐伯快步赶来。 沈云转述了李忆的请求,末了,说道:“伯堂,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掌柜们在一旁看着,心中惊讶不已——主公真的好脾性呢。不管是李忆,还是赵宣,他们俩的想法,主公都一样的在意。 赵宣没有犹豫,爽朗的笑道:“固所愿也。” 也就是没意见。 这样的反应在众掌柜的意料之中。这一应下,就是四大掌柜之一。傻子才把如此良机往外推。 只不过,在他们看来,李忆与宣爷有暗中联手之嫌疑。就是不知道主公会做何想…… 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那就由你们四位在两天之内订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沈云挥手宣布散会。 此时,掌柜们终于相信,主公言出必行,是真的将转行、整合之事放权给了四大掌柜。 事关七十九家铺子,可不是一笔小财!主公的胸襟与气慨,着实令人佩服。 他们心服口服,感慨万千的结伴离开了。 赵宣没有走。他特意留了下来。 掌柜们都是人精。包括李忆在内,他们都装着没看见。 “伯堂,你还有何事?我们去屋里细说。”沈云将人请进了东厢房的外间。 赵宣在常坐的那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解释道:“主公,昨晚,李忆特意上我家,找我商量章程之事。” 沈云颌首:“刚才,李掌柜已经跟我说了。” 赵宣又道:“我觉得,我就这么呆在主公身边不好,容易令人生疑。找一个明面上的差事,应该更便于行事。” “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沈云抚掌而笑,“只是之前,我没有想到,你的生意经念得这么好。”否则,李忆怎么可能特意去他请教他。 “我也没有想到,进入听风堂后,对做生意也越来越有想法了。”赵宣嘿嘿一笑,“应该是消息变得灵通了,眼界也相应的抬高了吧。”说到这里,他信心满满的保证,“请主公放心,我分得清主次轻重。听风堂才是我的正业。”说白了,他是为了能更好的做一个暗探头子,才决定重返生意场的。 沈云对他甚是了解,敢让他去做大掌柜,自然就是放心的。闻言,笑道:“正所谓,能者多劳。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铺子那边,有你和听风堂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赵宣听到他同意了,欢喜的起身领令。 第四一五章 钱师尊病重 两天后,沈云在东厢房的外间再次召见了赵宣与李忆他们四个。 章程已经出炉。沈云当面细细看过,又放回桌上子,颌首说道:“铺子转行的方向明确,整合也甚是周密。你们四人更是有主有次,分工明确。我看可行。”顿了顿,又道,“至于所需的款项,伯堂,等会我给你写一个支条,你去找齐伯领取。” 赵宣知道齐伯是沈云的内当家,手里头管着公账,不以为怪,起身应道:“是。” 但李忆等人不知道哇。在他们眼里,齐伯肯定是主公的心腹,最得力,也是最被器重的老仆之一。不过,也仅限于此。 听主公的意思,他们在章程末尾附上的开支预算,齐伯随时都能拿得出来。 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整整是十万两银子! 老实说,就是他们几个家里,这样的大钱,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齐伯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厚实的身家。只有一种可能,即,他手里头管着主公的钱袋子。 一时间,李忆等人对齐伯的认识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散会后,四人从东厢房出来,李忆再也忍不住,向赵宣问道:“是不是以后我们铺子这边要支钱,都是去找齐伯?”如果说铺子是一棵树,那么,钱财就是等于是水一般的存在。所以,搞清这一点,非常重要。 赵宣扯起一边嘴角笑道:“我倒希望这是我们铺子里第一次向齐伯支钱,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都是交红利给齐伯。” 也就是说,齐伯真的管着主公的钱袋子。并且还是钱、账一起管的那种。李忆他们三个讶然。一个个的把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一口吞下一个荷包蛋。 赵宣见了,好心的点拔道:“主公胸有青云之志,不在乎俗世里的蝇头小利。”笑着环视三人,又道,“主公英明,待人亲和。我等能追随明主,是我等之荣幸。”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数百枚价值千金的仙符来的主公,会是缺钱的主吗?所以,他认为,铺子整合,在主公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主公借此考察、选拔、栽培人手,才是重中之重。都是少说也能往上攀两三辈的老街坊,他不想大家错失良机。 李忆等人岂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更何况,有齐伯、赵宣的现成例子摆在眼前。他们大受鼓舞,纷纷抱拳道谢,表态道:“宣爷说得对。幸得明主,我等当尽心尽力。” 他们在院子里说话,声音不大。以沈云的耳力,在东厢房的里间,有如就在近前。他听得一清二楚。闻言,只是轻轻一笑,继续闭上眼睛,读手里的玉简。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接触了这么多的人,他越来越认识到,嘴上的忠心,太容易,也太寡淡。真正的忠心,有如美酒,需要经过时间的积淀。并且是,时间越弥久,越是珍贵。 眼下,他身边最缺的就是象赵宣等人一样,可以独挡一面,又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 所以,发现了李忆他们三个的才干之后,他毫不犹豫的给出了机会。 而李忆他们能否成了赵宣第二,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余下的,就得看李忆他们是否也有一颗赵宣等人那样的忠心。 而他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事实证明,赵宣确实很难得。 自从三条街的人们依附之后,他一直都在给人机会。 得到机会的人,不在少数。比如说,除了赵宣,李坊主、王坊主和吴坊主他们也都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可惜,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赵宣与齐伯他们一样,被他真正的纳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其余人,于他来说,最多也就是“可以用”而已。 之后,李忆他们用最大的热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铺子的整改之中。四人分工合作,又有听风堂负责刺探商情,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两个月之后,齐伯交上来的月账已看不到“亏损”二字。 沈云大悦,正式任命李忆、赵宣、吴云鹏、刘瑜为四大掌柜。其中,李忆为首,是大掌柜,统领七十九间铺子;赵宣等三人为辅,并列二掌柜,各司一职。 不过,他对李忆等三人的考察,仍在继续。 另一边,他几乎沉浸在祖师留下来的玉简里。 玉简的容量惊人。三个月下来,他仅仅读完十七枚玉简。 这些玉简好比是一扇窗,通过它们里面的内容,沈云看到了一个更加五彩斑斓、更加广袤的神奇世界,即,修真的世界。 看了这些玉简之后,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之所知是多么的有限。他读完所有玉简的愿望更加迫切。 但同时,练功也不能放松。于是乎,时间变得不够用了…… 就在这时,洪天宝的第二封信,终于到了。 上次他写信来,说乘坐的海船在半道上被仙符兵的水师“征用”,全船的人都被莫明其妙的赶到一座空院子里。水师方面没有任何解释,关押了他们两天两夜之后,敲了一大笔银子,方放人。 洪天宝好比惊弓之鸟,与在患难之中结交的一户罗洲人结伴,改由陆路继续赶往罗洲。 然后,一连数月,洪天宝都没了音信。 在乱世之中,隔着数千里远,几个月里不通联系,也是常态。沈云决定,如果到了年底的时候,洪天宝还没有信来,那他就亲自去一趟罗洲。因为以洪天宝的性子,哪怕再忙,快到大年节了,定会写信报平安的。除非他那时不平安。 现在,离大年节还有三个来月,看到齐伯欢喜递过他的信,这一瞬间,沈云也不禁眉开眼笑,长吁一口气:“可算来信了。” 然而,撕开信,才看了两行,他的笑容便完全消失了。 齐伯看着,心里怪着急的。可是又怕打扰到沈云看信,只好挠了挠头。 还好,信不长,不过三页。而沈云看东西的速度很快。 “钱师尊病重。天宝兄说,半年前,钱师尊身染重病,一直卧病在床,已瘦得不成人形。”沈云看罢信,忧心忡忡的抬起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四一六章 故人 洪天宝这次万里赴罗洲,是奔着向钱师尊学武而去的。是以,齐伯也知道钱师尊是何许人也。闻言,他关切的问道:“是什么病?这么严重?罗洲那边请不到好的郎中吗?” 沈云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他:“天宝兄在信里完全没说明白。我觉得很奇怪。” 如今,齐伯的阅读速度也提上来了。接过信后,不一会儿,他也看完了,一头雾水的抬头:“是的呢。宝哥儿怎么不在信里说清楚一些呢?” 此时,沈云已然做了决定:“钱师尊的病只怕不简单。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齐伯拧眉,指着信的末尾说道:“宝哥儿落的日期是一个半月之前。只怕……”信里,洪天宝将钱师尊的病写得那么严重,就只差没有明说“奄奄一息,时日不多”之类的了。他担心钱师尊已不再人世。那样的话,沈云就算马上起程,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仙都离罗洲有数千里之遥。这一路急行,得多辛苦啊。 可是,看到沈云担忧的样子,他又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叹了一口气,改而问道:“您准备什么动身?” 他都能想到的事,更何况沈云打小学医,岂能想不到? “你去请伯堂过来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他几句。交代完,我马上动身。”沈云是想赌一把。赌钱师尊是学武之人,底子好,还能捱得住。 “那也太急了!”齐伯大急,“船票也没买,换洗的衣裳、路上的干粮……”就算是出城去郊外探望病人,也得先准备一番呢。从仙都到罗洲,可不是出城那么简单!再怎么着急,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慌慌张张的起程啊。 沈云挥手打断他:“我从陆路用轻功赶过去。衣服、干粮,我身上都有,不用另外准备行囊。” 这是连马都不用了。齐伯知道拗不过,只好应道:“我去请宣爷。” 沈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里屋。虽然跟齐伯说不要准备行囊,但是,他也是有几样东西要收拾的。 首先,红云宝匣要换一个地方藏起来。 他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打回转。仙都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到那时,这屋里肯定烧地龙了。红云宝匣藏在炕洞里,自然是极不安全的。 藏哪里呢? 新的地方,沈云早就想好了。屏风后面的那个角落被设置为澡室,所以墙上没有抹白灰,青砖全是裸露的。刚住进来的时候,他细细敲过。墙砌得很厚实,并且是空心的。 他只要将青砖拿下来一块,就等于在墙上抠了一个洞。完全可以用来藏红云宝匣。 而以他现在的能力,拿掉一块青砖,还不是跟搬一块砖那么简单? 沈云蹲下身子,以墙角为基准,左数三块青砖,再笔直向上,又数了两块。 就是你了! 右手握成一个空心拳,轻轻的在数到的青砖四周捶了捶。 沙石松动,扑落少许。 掌底的青砖已然陷入墙里三分。 沈云再松开右手,五个手指头抓住青砖表面,用力一吸。 “哗”,青砖应声而出。墙上现出一个长方形的洞来。 他将红云宝匣侧着放在其中。接着,再将那面青砖填回去。最后,用一根手指头沿着它四周的灰缝抹了一周。 于是,连细微的裂纹也看不到了。 沈云退一步,自个儿仔细的审视了一番,非常满意。如果不是刻意挨个的去敲青砖的话,不可能发现墙角的秘密。 再说,还有齐伯他们几个看家呢。 接着,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阵珠。阵珠可以不在阵中。但是,不能离得太远。所以,他走了,阵珠只能留下。 留下之前,自然是要加足灵石。 沈云一次加上了两块中品灵石。 读了祖师传下来的玉简,他才知道,灵石也是有等级的。之前,祖师留在红云宝匣里,以及他赚到的那些灵石,都是下品灵石。仙门奖励给他的那一百块灵石,品阶要高一阶,属于中品灵石。除此之外,还有更高阶的上品灵石和极品灵石。 各个品阶的灵石可以相互兑换。比如说,一块中品灵石能换到十块下品灵石。 但是,两块中品灵石叠加的效果,比二十块下品灵石要强了近一成。 沈云考虑到这次出远门,归期不定,故而一定加了两块中品灵石。 如法炮制,将阵珠也藏进了青砖墙里,沈云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齐伯。 怎么这么快? 他在铜盆里倒点水,洗掉手指上沾的些许灰尘,去了外间。 不一会儿,齐伯在外头禀报:“云哥儿,巡逻的人在街口拦住了一个中年男子。他自称是您多年不见的故人,说受宝哥儿之托,给您捎了一封信,只能面呈给您。”如今,私勇巡逻已经相当规范。脸生的人,行迹只要稍微可疑,休想进街口一步。 故人?并且还受天宝兄之托,前来送信?沈云实在是想不起来是哪一位,遂问道:“人呢?” “被拦在街口。”齐伯应道。 沈云挥手:“走,看看去。” “是。” 不多时,两人来到街口。沈云果然看到一队私勇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古老大! 可不是多年不见的故人么!沈云欣喜的快步上前,抱拳打招呼:“古前辈,别来无恙。” 本来警觉的围成一圈的私勇们见状,口尊“大人”,立时退后。 古老大翻了个白眼:“老子被当贼拦住了,能‘无恙’吗?” 不等沈云解释,他抹了一把脸,换成了笑嘻嘻的模样,指着退至两旁的私勇说道:“沈兄弟,你这是发达了啊!他们都尊你为‘大人’呢。” “全是街坊们抬爱。大街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难得古前辈大驾光临。”沈云热忱的将人请至家中。 古老大见不是在正房,而是在东厢房,再加之,齐伯的态度虽恭敬,但对沈云的称谓却是“云哥儿”,心里忍不住猜测:莫非沈小子是借了他人的威风? 按下心中的狐疑,他与沈云叙起旧来。 多年不见,再加之以前,与古氏三兄弟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刎颈之交,所以,沈云谈及自己在仙都的情形时,有些保留。比如说,他只说自己目前在虎跃堂的藏书阁里做管事,只字不提这三条街的人都依附于他;住的这间宅子,也只说是友人置办的,自己寄居于此。 虎跃堂的名气,古老大也是知道。听了之后,他忍不住想:难怪街坊们尊称沈小子为“大人”,而这府里的下人则是称“云哥儿”。看来,我先前猜得没错。 想到这里,心里有点小得意。 这才对嘛。仙都居不易。沈小子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到仙都还不到一年,他能混成什么样? 不过,沈小子能混成这副人模人样的,已经很不错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亭亭意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一七章 凡人也能用法术 “哦,差点忘了正事。”古老大主动说道,“洪爷请我们兄弟帮你送封信。”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云。 “多谢。”沈云接了信,并不急着看,而是好奇的问道,“古前辈,你们与天宝兄很熟?” “不熟。”古老大咧嘴笑了笑,“我们在罗洲也有个接活点,在那里也略有口碑。沈爷若是有心,不能打听到。我们也是接了他的活之后,才知道你在这里游学。” 原来如此。沈云知道古氏兄弟接活的规矩,没有再接着打听洪天宝那边的情况,转而问道:“古前辈这次打算在仙都住多久?”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送这封信。如今信已到送,麻烦沈兄弟给洪爷写个回信,证明我确实已经将信送到,我好赶紧回去向洪爷交差。”古老大直言道。 “那哪成呢。前辈远道而来……”沈云极力挽留。 古老大摆手打断他:“不瞒沈兄弟,这趟活,洪爷提的要求是在一天之内送达。过了时限,这活就算黄了。” “既是这样,那我就不留前辈了。”沈云拿着信起身,“您稍等。我去里间写回信。” 古老大挥手,连声说道:“行行行,你快点儿啊。我只剩下五个时辰了。” 沈云快步去了里间。坐在炕沿边上,确定信完好,没有被折过,他这才撕开信封。 比刚刚收到的那封信还要短。洪天宝只写了两页纸。 上面写着,钱师尊已于八月十九病逝。他帮着钱师尊的家人料理了钱师尊的后事。本来,当时,他已经写了一封信告诉沈云。由于接连两封信都没有收到沈云的回信,他担心信在路上耽搁了,一直在打听周边有没有谁近期要去仙都。恰好前两天听说了古氏三侠的名头,所以,特意请古氏三侠送了这封急信过来。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如今,钱家人安好,他叫沈云不用担心。另外,他已投馆学艺,近两年内,暂无离开的打算,也请沈云莫要挂念。 沈云仔细的看了两遍,没瞧出什么异常之处来。这才提笔写回信。 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赶去罗洲。故而,在信里,请洪天宝帮忙,替他在钱师尊的墓前上柱香,鞠个躬。等将来有机会,他一定会亲自罗洲,在钱师尊的坟前奠拜。 写到这里,他的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第一次私底下向钱师尊请教的情形。 “仙凡之间,有如隔着天壑。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越过去的?既然世上有一条凡人修道的路子,而你我又有此志。所以,再难再险,也值得全力一试。沈云,此语,我与你共勉。”钱师尊已去,然而,他那热忱洋溢的鼓励之语,就象刚刚说出来的一样,在沈云的耳畔久久萦绕。 古老大在外间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故意清咳一声,以示提醒。 沈云对钱师尊的缅怀被这声咳声打断。他甩了甩头,飞快的将信写完,吹干墨迹,用信封装好,从百宝囊里取出火油封上。 “对不起,劳前辈久等了。”他走到外间,递上回信。 “还好。”古老大将信仔细的收进怀里,起身抱拳,“沈兄弟,这趟活急,我就不再叨拢了。就此别过。你也请留步。” 沈云笑道:“仙都前些时候出了乱子。大家对生面孔的人都警觉得很,只要碰上了,少不了要盘问几句。我送你出街口。” “原来是这样啊。”这回,古老大没有拒绝。 两人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对面,赵宣急匆匆的过来了。 沈云视而不见,依旧有说有笑的与古老大并肩而行。 赵宣见状,也是装着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与沈云擦肩而过。 “好了,就到这里吧。沈兄弟,留步。”到了街口,古老大再次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沈云打住,抱拳回礼。 待古老大的背影消失在对面街道的尽头,他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 回到家里,齐伯迎上来问道:“云哥儿,您刚才出去,看没看到宣爷?” “怎么了?”沈云问道。 “先前被您的那位故人打了岔,我临时抓了田家小子帮我去请宣爷,没有亲自跑一趟。按理说,宣爷也该到了。”齐伯挺着急的。因为云哥儿等着要出门呢。 不料,沈云摆手:“我不用去罗洲了。” “不用去了?”齐伯心里打了个突。刚才那人口口声声说是来捎口信的。他当时心里就有了猜测:莫非是宝哥儿请来的?如果是的话,只怕是钱师尊不好了。 果不其然,下一息,沈云沉声说道:“刚才来的那位是古前辈,受天宝兄的请托,特意来送信的。钱师尊在上个月去世了。我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洪天宝之前寄来的那封信,齐伯也看过。上面的日期是一个半月之前。算算时间,钱师尊是在那封信寄出去没两天,就过世了。所以,就算那封信没在路上搁耽,沈云收到之时,也是同样的结果,根本就来不及赶去救人。这就是命啊。齐伯叹了一口气:“您也别太难过。” 见沈云没有再提见赵宣之事,他便也没有再提。 天擦黑的时候,赵宣满头大汗赶来求见。 齐伯在院子里碰到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白天的时候,田家小子有没有去您家里请您?” “去了的。”赵宣应道。 “云哥儿在北跨院。”齐伯不再多问。他很清楚赵宣对云哥儿的忠诚与尊敬。所以,赵宣迟了这么久才赶过来,里头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不是他能瞎打听的。 “多谢。”赵宣笑了笑,径直往北跨院去了。 “看来我们的人没有跟丢。”沈云将人喊进里间,赞道,“古氏三兄弟是在道上混了多年的老江湖。我们的人能跟上他,而不被察觉,真不错。伯堂,你把听风堂打理得很好。” “主公过奖了。”赵宣怪难为情的,“我们的人确实跟上去了,也没有被发现。那人进了北城的一所民宅,便没了动静。我们的人在外头守了好久,见天黑了,院里还是黑漆漆的,连灯火也没一个,才知道被那人耍了。” 沈云哈哈大笑:“意料之中的事。” 赵宣讶然:“主公何出此言?”莫非也上过那人的当? 沈云止住笑:“你听说过缩地成寸吗?” “哦——,我明白了。那人是位仙官大人。”赵宣恍然大悟。这样的话,今儿这一遭,他也不算吃亏。 不料,沈云摇了摇头:“不是。他也是个凡人。” “那他……”赵宣险些惊落下巴,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不过,很快地,又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赶紧打住。 沈云挑眉:“所以说,凡人也是能用法术,也能修行的。” 赵宣好象听到自己的耳畔象是响起一道惊雷。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第四一八章 神仙眷侣 “凡人也能修行。” “修行首在炼体。” “这路拳配合《小***》,是炼体的上上之选。” …… 耳畔萦绕着主公的话,赵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东厢房的。出了大门,一阵凉爽的巷子风迎面吹过来。他使劲的打了一个抖,终于回神,立刻用手按紧怀里的小册子。 机警的瞥了一眼四周,他定了定神,步履匆匆的径直往家赶。 东厢房里,沈云轻轻晃头,收回听力。 他传赵宣《金刚拳》,是因为赵宣走的也是刚武路子,用《金刚拳》炼体,最合适不过。 从祖师的玉简里,他得知,只要引气入体,就是脱凡超俗,进入先天境。再回顾自己的修行经历,他发现自己能顺利的“借”灵气,而没有被灵气伤到,是因为自己歪打正着,一直坚持炼体的缘故。所以,他眼下只是指点赵宣炼体,而没有告诉后者引气入体的法门。 当然,不传引气入体的法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借”灵气的法子有多野蛮。如果没有玉栖观的奇遇,经历了两次洗髓伐经,他早就把自己的丹田彻底毁掉了。 另一边,听到外面的通传,赵太太与往常一样的出来相迎。 然而,不等她开口,赵宣飞快的打了一个眼色。 成亲多年,夫妻俩早就有了默契。见状,赵太太心中一凛,连忙挥手将跟出来的丫头婆子们都打下发去,只身跟着赵宣进了正屋。 “怎么了,爷?”她压低嗓音问道。 赵宣顾不得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冲她神秘的一笑,也悄声说道:“主公今儿赐了我一样宝贝。” 赵太太也是武者。因为资质不是很好,再加之又是女娃娃,所以,从小在家里不被重视,跟着家中兄弟开了蒙,又胡乱学了三年。虽说功夫不咋的,但见识还是有的。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赵宣手里捏着的是一本拳谱。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没有什么上乘的武学更宝贝。 更何况,主公赏赐下来秘籍,意思是准许传给子孙后代。 顿时,她也眉开眼笑,伸长脖子,去看赵宣手上的秘籍封皮。 赵宣咧开嘴,一手拿过她的两只手,将秘籍放在她的手里。 “爷……”赵太太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着自家夫君的眼睛。在他们这样的家里,这种传世的秘籍,从来都不会给女眷看。哪怕是当家的太太也不行。 赵宣笑道:“这些年,你给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武功都荒废了。从今往后,我每天抽点时间回来,帮你把武功再捡起来。然后,我们夫妻再一起练这路拳法。” “我……“赵太太只觉得鼻子好酸,连忙吸吸鼻子,低头去看手里的秘籍,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看着封面上的字,轻声念道,“金刚拳!”吸了吸鼻子,抬眼含泪笑问,“爷,这是哪个门派的功夫?我从未没有听说过呢。” “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赵宣伸长臂,将妻子轻轻搂入怀里,低头在她耳畔说道,“这是修仙的仙拳。” 他的气息温暖而湿润,吹在颈脖里,麻嗖嗖的。赵太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结果,这股气息俨然化成一股指头粗的热流,滋溜一下,沿着背脊骨飞奔而下,噼叭作响,一直窜到了尾巴骨上。 “爷!”她不由嘤咛一声,瘫软在赵宣的怀里。 “砰砰砰……”夫君和自己一样,心跳得飞快,好象下一息就能生生的蹦出来一般。 不是在做梦!赵太太贪婪的偎依在夫君那坚实、滚烫的怀里,用尽最后的理智,嗡声问道:“爷,凡人也能练仙拳?” 赵宣非常肯定的点头:“能!”不等妻子再次发问,他将沈云先前说的那番话,细声的跟妻子原样说了一遍,末了,低头深情的说道,“小雅,你一定要和我一起练。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好不好?“ 他说的全是真心话。从主公那里得到这本仙拳时,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与妻子一起修仙。一直不曾发觉,如今,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不但走进了他的心里,而且变成了他心尖尖上的那一块血肉。没有妻子的长生,有什么意思?所以,他必须与妻子一道修仙。 “好!”赵太太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赵宣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花,又道:“这套仙拳要配着心法一起练,才有效果。心法呢,在年初的时候,主公就传给了我。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传一句给你。你在家里得了空,要么就练一练心法,要么就练一练拳脚。应该有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将以前的功夫捡回来了。到时,我再与你一道练仙拳。“ 赵太太使劲的摇头:“哪有放着仙拳,干等的道理?你先练着,将来也好教我啊。”自个儿的资质,自个儿能不清楚吗?夫君得了天大的机缘,她怎么能拖后腿呢?夫妻一场,夫君有这份心,她已心满意足,无怨无悔。 “那可不成。”赵宣宠溺的一笑,“到时,我学会儿,你却偷懒不肯学,叫我怎么办?要想仙拳不干放着,你就多用功,早早的将荒废的功夫捡回来。” 赵太太嘟了嘟嘴,心虚的哼哼:“人家哪有想偷懒……” 原来端庄秀美的妻子也有娇憨的时候……赵宣看在眼里,只觉得全身都象烧起了一般。去他的仙拳!他嘿嘿一笑,低头喷着热气耳语道:“仙拳以后再练也不迟……”话音未落,猛的将怀中人儿拦腰抱起来。 “啊呀……”赵太太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头,将头用力的扎进他的怀里,只露出一双耳朵尖,红艳若火。 哎呀呀,老夫老妻的,要是叫底下人听见了,这脸没处搁了。 不过,心里最后的犹豫也随即打消了。与夫妻做一对神仙眷侣,一起长生不老……光是想想,就叫人激动不已,无限向往啊。 从此以后,赵太太真的开始重新习武。她很用功,不到一个月,便能自行运转《小***》。又过了十来天,她惊喜的发现,荒废的功夫不但重新拾起来了,而且比以前明显有长进。 对此,夫妻两个一起琢磨了半天,最后都一致认为,是《小***》的缘故。 “宣郎,要不从明天起,叫毅儿他们也一道练《小***》吧?”自那一夜之后,夫妻间的称谓也变了。赵太太称赵宣为“宣郎”,而赵宣则以“小雅”相称。夫妻俩把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一般,把丫头婆子们的牙都不知酸倒了多少。 赵宣完全没意见,在她的发鬓上偷香一口,笑道:“都依你。”反正迟早都要教的。 “那晴儿呢?”赵太太试探着问道。 “主公未满七岁就开始练了。晴儿已满七岁,完全可以与毅儿他们一道儿练。”赵宣的脸上不见半点犹豫。 赵太太欢喜极了:“好。以后,每天下午,我和孩子们一起练。” 第四一九章 主公的偏爱 沈云一直关注赵宣的情况。一个多月下来,后者毫无进益,他觉得很奇怪,心道:莫非我的修行法子不适合旁人? 这天,赵宣又来面禀听风堂人事变更计划。他精心培养的第二批暗探成了。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打算让第一批先带着第二批历练一段时间。具体的方案,他已拟好,呈给沈云。 “把第一批的暗探都提上来,做小队长,把新人补充进小队。”沈云看完,将方案还给赵宣,笑道,“这个法子,我看行,你放手去做就是。” “是。”赵宣双手接过来。 沈云看了他一眼,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该不是没有练《金刚拳》吧?”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点进益也没有? 赵宣惊讶的瞪大眼睛:“您连这也看得出来?” 呀,还真是没有练……沈云满头黑线。 “这个……”赵宣赶紧解释,“我想与贱内一起练。她有些年头没有练,武功都荒废了,重新捡起来,要些时日。她现在已经可以自行运转心法了。我想再缓两天,等她更熟练了,就马上一起学仙拳。”越说,心里越发虚。眼皮子都垂了下来,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原来如此。沈云略作沉吟,说道:“只怕你太太练《金刚拳》,不适合。” “啊?”赵宣愕然的抬起头,“为什么?” 沈云答道:“我让你练《金刚拳》,是因为你与我一样,都是走的刚武路子。令夫人……呃,一般来说,女子在力量上相对要弱一些,强行练习至刚至阳的《金刚拳》,反倒不好。” 也有例外。比如说,据他的观察,刘玉娥天生神力,挺适合练《金刚拳》的。不过,后者被耽搁这么多年,开蒙的年岁大了点。眼下只能多配合着《小***》,练练五步打。待下盘扎稳,筋骨开了,再练《金刚拳》也不迟。 有道理。赵宣连连点头,长吁一口气,庆幸道:“还好,贱内还没开始练。”打了个激灵,又急声问道,“主公,那个,心法,她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不会练出毛病来吧?” 沈云笑道:“不会。《小***》,娃娃们都能练。令夫人坚持练下去,有益无害。”如果是先前《金刚拳》的心法,赵太太怕是也练不得。而《小***》是他结合自己多年的实践,以及对经络、穴位的了解,对《金刚拳》心法进行改编而成的。不复刚武之风,老弱妇孺都可以练习。尤其是小娃娃们,若是一开蒙就练习《小***》,效果最佳。 赵宣完全放心了。只是,妻子不能一起练仙拳,他心里头甭提有多沮丧了。 “《金刚拳》主要是炼体。如果令夫人也要炼体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套适合女子的剑法,也有炼体之效。“沈云说道。 现在,他再回过头来看,玉宁道长的紫云剑法就是一套比《金刚拳》的炼体效果更佳的入门剑法。其轻盈灵动,对力量要求不是很大,非常适合女子练习。只可惜,经陈龙等鸿云武馆的弟子实践,它是一套魔剑。恶补了那么多的修真知识,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懂魔剑与魔种之一类的存在,所以,不敢冒冒失失的传给他人。 而他现在提到的这套剑法出自祖师的玉简。想来祖师也不会传下魔剑之类的邪功,肯定是没问题的。 赵宣的眼睛噌的亮了。下一息,他立马将一双手摆得飞快:“贱内寸功未立,何德何能……” 沈云笑着打断他:“寸功未立?那就先欠着。令夫人的武力提上去了,将来想立功,有的是机会。“顿了顿,又道,“只是,师门传下来的剑谱原本不能外借。我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重新抄录一本。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取剑谱。“ “是。”做暗探是很危险的,可以说是刀尖上起舞。赵宣喜欢做暗探,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妻儿也拉进听风堂。他心里很犹豫。最终还是与妻子长相厮守,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念头占了上锋。 回到家里,屏退左右后,赵宣头一次跟妻子透了自己的差事。末了,愧疚的握着妻子的手,哑声说道:“小雅,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把你拖进了危险之中。” 原来,夫君行踪不定,是在做这么危险的差事。赵太太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她伸手轻轻按住夫君的嘴,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挑着走。嫁给你这个暗探头子,我自然就是暗探婆子喽。” 赵宣当妻子是安慰自己,还是不得释怀。 这时,赵太太又说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去前院看刘营主她们习武,心里挺羡慕的。还想着,若是倒回去十来年,说不定我也会加入女营。” 一提到女营,妻子眼里的艳羡淌得满脸都是,做不了假。赵宣握着她的手,沉声问道:“你想倒回去十年?”十年之前,他们俩还未成亲来着。 赵太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抽回手来:“怎么听话的?人家说的是加入女营!” 赵宣嘿嘿一笑:“有什么好眼馋的?不是巡街,就是烧火做饭。” “哎哟,你可别看不上女营。”赵太太正色道,“不但能识字,习武,月月领饷钱,而且入了女营,婚事自主。如今,在咱们这三条街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悔断了肠子呢。后悔当初没能和刘营主一样报名。” 赵宣身为听风堂的堂主,岂能不知道这些?他撇撇嘴:“当初,她们可没少笑话刘营主。要是没主公明里暗地里的护着,光是她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所以,近来女营扩充的呼声渐高,但主公不为所动,说时机尚未成熟,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提起这茬,他突然有所悟,心道:主公愿意给小雅机会,会不会是因为小雅那时候严令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不许说刘营主半个不字? 他越想越觉得的是。追随主公有一段时间了,他发现主公特别偏爱有主见、不人云亦云,同时,心地又善良的爽利女子。如果是这样的女子碰到了难处,主公知道了,往往都是能帮就帮,从不含糊。 显然,他的妻子也是这一类的女子。 如此说来,主公赐小雅剑法是真,而“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功”只是一句虚言。 “你怎么了?”见夫君若有所思,赵太太好奇的问道,“在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明天主公会赐给你一套什么剑法。”赵宣心事全无,面现期待之色。 “主公赐下来的,肯定不是寻常之物。”赵太太也是无比期待。 第四二零章 青莲无上功 第二天,赵宣如期去见沈云。 “这便是《松华剑谱》。”后者果然拿出来一个小册子。 赵宣双手接过,只见封面上的“飞雪剑谱”正是主公的字迹,且墨迹为新色。 “主公,我代贱内谢过您。” 昨天,他没有向主公道谢,是因为打算今天带妻子一块过来,给主公见礼。但是,回到家后,他领悟到了主公的心意,便改了主意。甚至于,妻子自己提到要过来向主公致谢,都被他劝阻了。 果然,沈云风淡云轻的摆摆手,指着剑谱说道:“伯堂,这套剑法以柔韧见长。令夫人不妨平时多练练拉伸之术,对练此剑,将多有裨益。” “是。”赵宣牢记在心。 从这天起,夫妇二人都开始了新的武学之路。令人意外的是,赵太太的松华剑竟然比赵宣早半年小成。又过了一年多,她的松华剑练得炉火纯青,体内凝结出了真气。 尽管还是凡人一个,连长生不老的边都没摸到,但是,赵太太却充满了信心。 恰值第三批私勇报名,她向赵宣提出,也想入女营。 女营的刘营主也学了金刚拳。她后来居上,竟然与赵宣差不多同时小成,三个月前体内凝结出真气。如今在三条街里,名头响得很。 女营的其他队员,罗阿花、齐妈和罗婶她们也有不俗的进展,只是不及刘营主这般亮眼。 至于当年随刘营主一道入营的那四位侍女,她们各自嫁得如意郎君。成亲之后,又都选择了退营。 为此,三条街的人们对女营大为改观。这次听说要招第三批私勇,首先便得到了女眷们的热烈响应。 赵宣知道妻子不喜欢做暗探,便同意了。 如今以赵太太的身手,去考个中级武师都不在话下。她自然顺利的通过了考验,入了女营。 与她一道入女营的,另外还有一百一十来位女眷。 于是,女营华丽丽的扩充为两个营。 经过一个月的集中培训之后,赵太太在接下来的新人比试中脱颖而出,成为继刘玉娥之后的,第二位女营主。因为她的娘家姓方,是以,人称“方营主”。 夫妻二人都成了沈云的得力干将,一时,风头无人能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再说沈云如饥似渴的恶补修真知识。读了三十二枚玉简,他还是没能从中找出凡人修仙的相关内容。反倒是,随着知道得越多,他心里的疑惑越重:我为什么有筑基初期的灵力,却丹田里还是一团混沌?为什么我没有道基? 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道,他还是无解。 兴许答案在未看的那些玉简里。 带着重重的疑惑,沈云又从百宝囊的书架上,又拿出一枚玉简,握在掌心,读了起来。 首先映入脑海的是“青莲无上功”等五个大字。 恶补了这么多的修真知识,沈云光是从名字上就看出来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套修真功法。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看到一行小字注解。 原来,此功法就是祖师所修之功法。手里的这枚玉简是祖师逃出天神宗,流落市井时所刻录的。“青木门”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一半源自于此。另一半,则是祖师的道号“木灵子”。 由此足以可见《青莲无上功》在祖师心目中的地位。 从注解里,沈云得知祖师当年就是凭着这部功法修至化虚境,心中狂喜:啊哈,终于找到了一部上品修真功法! 然而,再看到下一句,他好比被当头“哗啦”浇了一桶冰水。所有的喜悦应声碎了一地。 注解说,修炼《青莲无上功》以单木灵根为上。含木灵根的双灵根次之,含木灵根的三灵根又次之……总而言之,一定、必须得有木灵根! 沈云睁开眼睛,低头看着白雾朦胧的丹田,满嘴苦涩。 他连灵根都没有,更不用说木灵根了。 也就是说,《青莲无上功》再好,他也修炼不得。 呼的站起来,沈云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捅开。 仙都的冬天来得比菱洲要早得多。不过是暮秋时节,小西北风已成气候,冷冰冰的打在脸上,生疼。 可是,风再冷,也不如沈云此刻的心冷。 他足足站了近一个时辰,才冷静下来,把自个儿劝住——修不了《青莲无上功》,也没什么的。先前,我没有修练它,不照样引气入体,脱凡超俗。以后,不用修练它,我照样能越来越强大。 不过,功法秘籍还是要细看的。因为从前面那些玉简里学到的相关知识告诉他,通过《青莲无上功》,他能系统的了解每一重修为境界的状况,以及灵力在体内的运转。 对于没有师父引导的他来说,这两点都至关重要。 “沈云,紫瑛前辈说过,天神宗有凡人修行的法门。祖师也在玉简里提及,天神宗有万千功法。等你变得足够强大了,能够进入仙山,找到天神宗的神山所在,定能找到合适的功法。”沈云握了握拳头,如是对自己说,“所以,练不了《青莲无上功》,没什么了不得的。” 这样一想,心情大好。他又重新坐回小炕桌旁,握着玉简,接着往下读。 不料,除了功法名字,还有这一小段的注解,玉简里只剩下一大片的空白。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祖师忘了刻录功法内容?沈云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祖师的声音:“注入的灵力达到筑基三层之力,且含木灵之力,可以修行此法。” 话音刚落,沈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大段大段的黑压压的文字。 它们有如实质,沉甸甸的,象山峦一般的压了下来。 很快,沈云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经验告诉他,只要松开玉简,就能挣脱这种糟糕的状态。 然而,此刻他却象是被点了穴一般,连小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更不用说松开玉简。 完了……我怕是第一个看玉简时,被里头的内容“压”死的。 正在绝望之际,突然,象山崩一样的黑压压的文字没有了。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顿消。 沈云抹了一把脸,整个手掌都湿了,全是冷汗。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多了一小部《青莲无上功》。 为什么他确定只是一小部呢? 因为只有从先天境到筑基三层的内容。 回过神来之后,沈云为祖师折服——祖师早已身消道殒。然而,她老人家仅凭着刻录玉简的一丝灵力,便强悍如斯! 而那时,她已经受丹田被毁,灵力所剩无几,势同强弩之末。 可以想象,祖师在全盛之时,是何等的了得! 见贤思齐,沈云扼腕:终有一天,我也会这么强大! 第四二一章 功法不是米饭 沈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灵根,却轻轻松松的通过了祖师设置在玉简里的考验。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研读那小半部《青莲无上功》。 与修为境界相对应,功法也一样分成小境界。最开始的是入门诀。沈云读着读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金刚拳》的心法就是一套入门诀。它与《青莲无上功》的入门诀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两者都是以炼体、洗髓伐经为主要目的。 而他自行修改的《小***》也是奔着这两个目的去的。不同的是,在《小***》的起始阶段,他根据自己的修行经验,编了一套沿着任督二脉的按摩手法,将口诀具体化,形象化。与通常的“冥想法”要容易上手得多,同时,效果也要显著得多。 读到最后,沈云看到旁边的注解里提到了“气感”,即,入门诀练至大成,修炼者的五感变得超乎常人的敏锐,能够感觉到灵气的存在。 这时,就可以尝试用先天境初期的口诀,也就是引气诀。 沈云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有了气感之后,再练《金刚拳》的心法,就没有多少进益了。 同时,又在心里寻思:难道《洗玉诀》是比《金刚拳》更上乘的存在?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接着往下看引气诀。 引气诀,就是引气入体的法门口诀。沈云通篇看完,苦笑连连——入门诀是基于任督二脉,但引气诀则重在丹田与灵根。 他先前的猜测没错。灵根于灵气,就好比磁石与铁屑。与灵气一样,灵根也有五行之分。不同的灵根只能吸附相应的灵气。而《青莲无上功》便是基于木灵根的修炼法门。这也是为什么在开头的注解里,祖师强调一定、必须要有木灵根才能修行此法的根本原因所在。 可是,我什么灵根也没有啊! 但我照样通过了祖师设置在玉简里的灵力考验! 还有,紫瑛前辈说过,凡人是可以修行的。并且,修至高阶的话,有没有灵根的差别会越来越小。 所以,肯定有绕过灵根的法门。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又重读引气诀。 一遍,没什么发现,他再读一遍……如此反复,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额头上又生起细密的刺痛感。 这种痛感,在沈云读到第五枚玉简时,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所知之“丹田”,与修真里的丹田并非一回事。具体的来说,他知道的丹田,是针炙上的丹田穴,也是修真里的下丹田所在。 在修真里,除了下丹田,还有中丹田和上丹田。 其中,上丹田又名泥丸宫,位于印堂穴之后。它与下丹田一样,主存储。不同的是,下丹田存储的是灵气,而上丹田存储的是神识。 神识又名精神力,是人的意识凝炼而成。和灵力一样,它也会消耗。当消耗将尽时,上丹田内缩,从而牵动额头,产生象无数针刺一样的痛疼感。这时,只要立刻停下来,调息养神即可。 因为位于胸中的位置,有中丹田的存在。它有调和五脏之力,蕴生神识与气血。 随着神识的渐渐恢复,上丹田会自行恢复。于是,刺痛感渐消。 一言以概之:额头生出刺痛感,意味着神识消耗到了一个危险的水平。 解决的法门有三:一是,立刻停止神识的消耗;二是,运转心法,有助于神识的恢复;还有,可以立刻服用蕴神丹。 三种法门相比较,最后一种最为快捷,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然后,第二种法门次之。最慢的是第一种。 通常,修士们都是选择服用蕴神丹。 祖师是高阶丹修。她在一枚关于粗讲炼丹的玉简里特意提及,传下的百余枚玉简里,有近一半是关于炼丹的。她毕生收集的丹方,以及炼丹经验与心得,都在这些玉简里。 沈云因为手头没有炼丹炉,所以一直没有去看那些玉简。想来里头肯定有蕴神丹的丹方。 而眼下,他只能用第二种法门,恢复神识。 沈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屋角的钟漏。唔,才过子时。 他才读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功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竟然也消耗了这么多的神识。这样的消耗速度都快赶上画符了。 深吸一口气,沈云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运转《洗玉诀》。 哪知,读了几十遍的引气诀,冷不丁的出现在脑海里。沈云不由眉尖轻蹙,努力的想忽略它。 但那一百来个黑字此刻好象是刻在脑海里一般。 沈云无奈,只能尽量把精力集中,不去“看”那些黑压压的文字。 事实上,引气诀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沈云好象又回到了初练《洗玉诀》的时候,尽是磕磕碰碰的。 神识恢复的效果也大打折扣。以往,只要运转一遍便能神清气爽,也就是神识完全恢复。然而,这一次,一遍《洗玉诀》下来,额头上的刺痛感才刚刚消失。 照这样的情形,没有个三五遍的,神识没法完全恢复。 沈云都快被气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引气诀不但没有用,反倒是尽添乱了。以后还能正常的练功吗? 一时间也没了练功的心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烦躁的向后一倒,枕着一双胳膊,躺在炕上,慢慢回想刚才运功的过程。 不想,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状况——在运功的时候,他竟然催动了引气诀而不自知。于是,他刚才运功的情形就好比,一辆马车上套了两匹也。一匹叫做《洗玉诀》,另一匹叫做引气诀。前者与他这个车夫早就有了默契,熟得很,所以,在步履、速度上都要快一些。而后者是新加入来的陌生者,野性未改,不是他这个车夫眼下能驾御得了的。幸运的是,两匹马行进的方向大致相同,是以,马车方能磕磕碰碰的往前走。 而解决之道,无非两个:要么将引气诀舍弃,彻底不用;要么就是将引气诀与《洗玉诀》彻底融合,合二力为一。 前者,沈云本能的就试过,实践证明,做不到。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融合这个法门了。 沈云抚额。功法不是米饭,想吃就能吃啊。 第四二二章 兑现约定 要想融合《洗玉诀》和引气诀,首先必须对两者非常熟悉。 两者之中,沈云熟悉的是《洗玉诀》,是以,决定以其为基础,融合引气诀。 大方向确定之后,接下来就是对细节的比较与处理。 一般来说,一边运转功法,一边内视细察,是最便捷,也是最有效的法门。只是,先前那次磕磕碰碰的经历,令沈云充分意识到同时运转两套不同的功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先前是不知无畏,细想的时候,他发现,其实每一次磕碰时,走岔气的危险极大。幸运的是,先前那次没有出事。但他不能赌接下来的每一次都足够幸运。 故而,他能够采用的法门,唯有象打磨招式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的“模拟”。 效率自然与实践操作不可同日而语,但,胜在安全。而经此一事,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得认识到安全的重要性。 这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在接下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沈云没法练功,几乎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其中。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了。 融合之后的功法,因为是以《洗玉诀》为主,所以,他没有改名字,还是将之唤为《洗玉诀》。 原本的《洗玉诀》保留了凡人武学的传统,侧重于灵气在任督二脉里的运转。新的《洗玉诀》不但充分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而且还吸收了引气诀运转快速的特点,使得灵气在任督二脉里的运转速度提高了五成左右。速度即力量。灵气运转速度提升的表象便是,沈云的灵力较先前增加了将近两成。这是其一; 第二,沈云的丹田里因为没有灵根,灵气进入丹田之后,绝大多数都是透过丹田壁,逃出体外。只有一成多一点的灵气,与丹田里的那个白雾状的灵气团融合。别小看这一成多一点的灵气。受引气诀的启发,他在新的《洗玉诀》里,索性将丹田里的这团五行灵气当成了五灵根。当然,是很差很差的那种。因为灵气团对灵气的吸附作用实在是太差了。但“有”和“无”的差别是很大的。有了假五灵根,灵气再进入丹田后,逃出体外的减少了一成多。并且,每走一个周天,灵气团与任督二脉里的灵气一样,都得到一样的凝炼。而之前,整个丹田这一块,沈云等于是放养的,几乎没有作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危机解除了。沈云从中尝到了甜头,对《青莲无上功》充满了期待。他寻思着:如今我的灵力较之前提高了差不多两成,是不是能看到比筑基三层更高的功法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拿起了那枚刻录功法的玉简,往其中注入一丝灵力。 祖师的声音没有和上次一般响起,他的脑海里立时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文字。定睛细看末尾,他好不失望——还是只有筑基三层的功法,没有增多。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的灵力增加了近两成。 沈云握着玉简百转不得其解,释然的一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沈云,你不能一味的贪多。到现在为止,你才刚刚融合了先天境初期的引气诀。师父生前常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习武当稳打稳扎。 到底是吃了大苦头,长了经验。沈云觉得新的《洗玉诀》还差些火候,不可冒进,是以,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去看先天境中期的《青莲无上功》。 一晃又是半年多。沈云终于将新的《洗玉诀》炼得炉火青纯。他决定乘着轮休,闭关一段时间,用心研读先天境中期的功法。 不想,他前脚回到家里,丁叔后脚就来通传:“云哥儿,玉栖观的李道长来送今年的平安符了。” 沈云这才发现,又到了一年之中北郊的道长们下山派发平安符的季节。不知不觉之中,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快快有请!” 以前,他太无知,从人家那里得了大机缘也不知道,反倒因为白道长是千年白果树精而心生抵触。如今,他从祖师的玉简里,对妖修有了一定的了解。每每想起自己当时的偏见,便后悔不已。本来,他打算得了空闲,去一趟玉栖观,专程道个谢的。不想,因为功法出了问题,一直未能抽出空来。 很快,丁叔引着李道长来到了东厢房外。 沈云早早的立在门廊上迎接。看到李道长过来了,他快步下了台阶,热忱的抱拳迎上去:“有失远迎,道长莫怪。” 李道长看到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惊艳:呀,沈小哥的修为竟然增进了这么多! 记得去年新年里,他与沈小哥初见时,后者还是一个凡人武者。待到数月后再见,沈小哥已然引气入体。至今又仅过了数月,他观沈小哥灵力内敛,竟有筑基初期之象。 可沈小哥明明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转念一想,兴许是沈小哥身上带有遮掩的法宝。再说,沈小哥是什么修为,与我何干?他要是这回能帮白师兄彻底断了病根儿,我与白师兄就欠了他一份大因果。此后,他就是我与白师兄的朋友。他的修为真要是增进神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垂眸按下眼底的狐疑,李道长面色如常的行了一个道礼:“沈小友,客气了。” 沈云将人迎进东厢房的外间。 待齐伯奉上热茶后,李道长送上平安符一枚。 沈云双手接过,道了谢,主动问道:“不知道白道长出关了没有?” 李道长心中惊讶不已。沈小哥自从知道白师兄的真实身份后,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底对玉西观的一切都戒备甚深。这样的变化,岂能瞒过他的一双利眼?当时,他还与白师兄笑言,如果没有订下约定,只怕沈小哥不会再上玉栖观的门。却不曾想,数月不见,沈小哥的态度大变,竟主动关心白师兄的近况。 “托沈小友的福,白师兄在五天前出关了。他甚是想念沈小友,托贫道向沈小友带声好。时值山花烂漫,景色宜人,沈小友若是得空,不妨去敝观小住两日,散散心。”李道长脸上的笑意明显柔和了许多。 沈云听明白了。李道长此行来,果然是为了兑现去看的疗伤约定。 本来就是他亲口答应了的。是以,沈云没有犹豫,果断的将闭关时间往后推,点头应下:“正好这几日得空。如果两位道长也便利,后天,我去贵观叨扰两日。” “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四二三章 白道长出关 两天之后,沈云如约,坐着老罗的马车,前往北郊玉栖观。 当他们赶到山门时,白道长与李道长早已站在那里迎接。 “沈小友,别来无恙。”他们俩与沈云见了礼。 尽管事先从李道长那里得知了沈云的修为进展,但是看到本人时,白道长还是大吃一惊——前天,李道长回来与他分析,沈小哥可能是用了遮掩修为的法宝。他听到,也好奇不已。这不,一照面,他便暗中动用了迷妄之眼。结果,他并没有在沈云的身上发现法宝引起的灵力波动。 以前,因为伤及根本,修为大打折扣,连带着迷妄之眼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是,闭关近一年后,他的伤好了七成,修为也巩固在化形一层。迷妄之眼恢复得更好,已然恢复至他受伤之前的水平。 除非是仙宝,不然的话,都难逃他的这双利眼。 所以,他敢肯定,沈云眼下的修为境界是真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吃惊,沈云竟然只有先天境初期的修为。 前两天,听李师弟说,沈云住的那一带布了小五行阵。并且,那阵还不小,足足覆盖了三条街。是以,他以为沈云少说也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因为只有炼气中期的修士才能布阵。 想到这里,他不由眨了眨眼睛,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迷妄之眼——不会是看错了吧…… 一旁,李道长笑盈盈的指着老罗手里提着的那只蒙了蓝布的大竹篮:“罗施主,又带了豌豆黄过来敬神上香?” “是的呢。”老罗腼腆的笑了笑,“玉栖观灵验得很。我去看许的愿,全实现了。今天特意过来还愿。” 李道长连声道“好”,乐呵呵的招呼道:“罗施主,请随贫道来。” “有劳道长。”老罗得到沈云的许可后,提着大竹篮,跟着李道长进了山门。 待两人走出了四步远,白道长收回目光,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小友,请。” “请。”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沈小友莫要见怪,我冒味的问一句,听师弟回来说,您在府上周边布设了法阵。是您自己布设的吗?”白道长还是相信自己的破妄之眼,没有看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小五行阵是沈云请人布设的。只是,他活了千把年,见识了不少怪事,知道凡事都可能有例外。纠结之后,他索性直接问出来。事关破妄之眼的可信度,他没法忽略。 本来,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在沈云面前称一声“本座”,不过,沈云本来于他有大恩,更重要的是,小家伙越来越合他的眼缘,他是真心想交这个忘年交。故而,直接称“我”。 对于白道长的疑问,沈云早有心理准备。恶补了大量的修真知识之后,他知道,小五行阵只不过是一个中阶法阵。筑基中期境以上的修士都能凭着一双肉眼看出它的存在。而白道长是化成了人形的白果树精,也就是一只化形老妖。其战力比人类修士里的寻常元婴大能更强悍。李道长与他以师兄弟相称,十之八九是侍从之类的亲信。化形老妖身边最得力的亲信,怎么可能连筑基中期境的修为都没有呢。故而,前两天,李道长上门送平安符。他就知道小五行阵绝对瞒不住。 当然,他也知道,只有炼气中期境以上的修士才具备布阵、炼器、画符的能力。不过,这里头并不包括青木门的传人。在青木门里,只要体内凝结出真气,就能画符、布阵、炼器。对此,祖师在一枚玉简里特意解释过,全是因为练了《飞花越柳》的缘故。 晋阶化虚境之后,她便创下了《飞花越柳》。然而,直到天神宗覆灭,也未能最终成招。逃出天神宗后,她丹田被毁,灵力用一点就少一点。再加之,当时仙庭对天神宗的残余势力斩尽杀绝。她根本就不可能收到有灵根的传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突生奇想,结合凡俗武功,大改《飞花越柳》。历经三年多,终于成招。 也就是说,《飞花越柳》是凡人也能修练的修真绝学。 青木门的秘密,白道长不可能知道。但他特意问他是否是自己布的阵,绝对是另有深意。 他是看出了我的修为境界反常吗? 沈云其实很想跟这只化形老妖请教一下自己身上的反常之处。但心念一转,还是决定罢了。祖师在玉简里反复提到,人心险恶,不可事事对人言。更何况,白道长非我同类。 “道长何出此问?”他挑眉反问道。 小家伙还是防着我呢。不过,这才叫“人之常情”。白道长轻笑:“觉得奇怪而已。我观沈小友应该是先天境的修为。通常来说,还布不了法阵。这次出关,我发现城里多了一个仙门的直属衙门。所以,寻思着,是不是仙门里边的人帮了沈小友一个忙。“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仙门行事,可以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他也是好意。之前,听李师弟说过玉周山坊市之行,觉得小家伙的修真知识少得可怜,不象是仙门的正经弟子,十之八九是外门记名或者杂役弟子之类的。而小家伙又有点歪才,难免入了仙门一些人的法眼。他有意提点两句。 沈云听到耳朵里,心道:原来是担心我把仙门里的人引到这里来了。 在玉简里,他知道,修真者喜欢收灵宠。白道长身为高阶妖修,必定非常反感之。 “哦,白道长尽管放心。我不是仙门里的人,与他们与往来不多。”沈云答道。 老子是仙门的守护兽,在仙门是合法合理的存在,何须担心被你卖给仙门?你小子答非所问呢。白道长只好再次发问:”你真的能布阵?“ 沈云见糊弄不过,点头答道:“只会布我师门传下来的法阵。” “你的师门?”白道长更加奇怪,“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是仙门弟子吗?”仙门扩张至今天,不是仙门弟子的修士,只可能是那些为数不多的散修。而有师门的人,怎么可能还是散修呢? “哦,我的师门很多年前被逐了出来。”沈云含糊的答道。 白道长顿住身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自天神宗覆灭后,仙门行事越来越霸道。两百多年来,被长老会抹掉的小门小派少说也有数十个。还有更多的仙门弟子被仙门流放到凡俗界,沦为散修。这里头有人在凡俗界自立门派,也完全说得过去。 能够自立门户的,都是不寻常之人。他们做出超乎寻常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事关人家的师门秘密,白道长没有再细问。恰好偏殿到了,他伸手请道:“沈小友远道而来,先进屋喝杯热茶。”欠下小家伙一份大因果,他一直在想着,光是帮小家伙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怕是还不上。该怎么还呢?听了这段往事,他心里大致有了主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二四章 我叫白柯 没有旁人,白道长直接与沈云商议第三次疗伤的事情,末了,问道:“不知沈小友什么时候得空?” “随时都可以。”沈云这次来,本来就是为了替他疗伤。 这是好事儿。既帮了人,还成就了自己——恶补了修真知识后,他知道,妖修的“气海”其实与人类修士的“泥丸宫”是等同的存在。到现在为止,他都无法内视自己的泥丸宫,不知其真颜。有机会能三入化形老妖的气海,本身就是大奇遇。更何况,每一次疗伤,于他来说,就是一次洗髓伐经。大奇遇直接变成了大机缘啊。 “好。沈小友够爽快。那么,我也不客气了。就今天晚上,如何?”白道长展颜笑了,狭长的丹凤眼闪着愉悦的亮光,“沈小友尽管放心,这回,我不用喝酒,也能入睡了。“ 上回,他必须借酒入睡,结果,连累沈小友宿醉不醒,把老罗也吓得够呛。 沈云想起这回事,也不由笑了。 有了第二次疗伤的经验,沈云没必要再与老罗挤一间屋里。是以,这回,李道长说客房都空着,给他们俩各自安排了一间客房。 老罗知道自己睡觉打呼噜,很高兴这样的安排。晚上临睡之前,他在客房的空地里打了一路金刚拳,又走了三遍《小***》,回到床上,被子一卷,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 白道长最后又检查了一下观里观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见老罗已经睡着,也回到本体里睡觉。 他是早有准备,所以,用神识给沈云传讯过去后,没过多久,睡意涌起,沉沉睡去。 沈云收到传讯后,快手快脚的洗洗睡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熟悉的感觉又起。 来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尽量放松,将自己融入涌来的黑甜之中。 这一次疗伤,比前两次都要顺利。沈云熟门熟路的进入了白道长的气海里。将近一年不见,白道长的气海变化蛮大的。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气海变大了,变得鲜亮了;其次,生出了许多形态不一、深深浅浅的木灵气团。它们象云彩一样,在气海里缓慢的摇曳,煞是壮观。 如果不是有一些绿色的木灵气漩涡里时不时喷出白色的五行灵气,尽煞风景,沈云险些以后自己置身于绿色的云海之上。 做了一个深吸呼,他走向离得最近的那个木灵气漩涡开始做事。 与上次相比,他的目力又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走到近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漩涡其实是一个伤口。当他将喷涌出来的五行灵气吸纳干净后,漩涡紧接着变暗了。那是因为伤口愈合了。 也就是说,因为这些五行灵气的存在,白道长气海里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 换成人类修士,泥丸宫被扎得四处漏风,想来也是没法接着修行了。 那人是对白道长下了死手啊。沈云轻叹,走向下一个伤口…… 修为提升了,吸纳灵气的速度也大幅度提升。感觉就是三下五去二,没用多少工夫,沈云环视四周,貌似看不到其他的伤口了。 知道了伤口的危害后,他担心有遗漏,特意在气海里四处搜寻。 在这里,他想去哪里,全是凭着意念。心念一动,想去哪里,立马就能去哪里。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熟悉的推力再起,下一息,他象是掉进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沈云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灯如豆。他躺在床上。 紧接着,恶臭之味涌入鼻子里。 “啊欠!”沈云打了个喷嚏,翻身爬起来,低头往身上看去。 月白色的亵衣被黑油一样的污垢糊得严实,已然不见底色。 这些是洗髓伐经之后,从身体里排出来的废物。 他早有准备,下了床,从百宝囊里取出大浴桶和热水,搓洗干净之后,舒舒服服的泡起热水澡来。 和前两次一样,他的五官变得更敏锐了。但提高的幅度明显不及之前。也就是说,这次洗髓伐经的效果不如前两次。 沈云靠着桶壁,闭上双眼,回想着刚才疗伤的过程,心里有了数:应该是我的修为提升了,一次能吸纳的灵气也比前两次要多得多。这一次吸纳掉那些灵气后,轻松得很,明显感觉到尚有余力。从而使得洗髓伐经不如前两次彻底,相应的效果也不如从前。 想明白之后,他便没有再放在心上——什么也没有做,白白的得了一次洗髓伐经,哪怕不是很彻底,也是难得的机缘。更何况,疗伤结束后,他有机会在化形老妖的气海里游了一圈,长了许多见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泡完澡后,磕睡再度爬上来。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沈云绞干头发,将床上的脏被褥等物一并塞进百宝囊里,换上新的,听从磕睡虫的召唤,乖乖上床睡觉。 他本以为这次也会大睡一场的。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就醒来了。 刚梳洗完毕,白道长便来敲门了。 沈云连忙穿上外袍,过去开了门:“白道长,早啊。” “沈小友,早。”白道长身着一袭米白色的长袍,神采飞扬。金黄色的晨光照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从未有过的朝气勃蓬。 “您,全好了!”沈云被扑面而来的活力感染,整颗心都随着晨风一道飘扬起来。 白道长颌首微笑:“多谢沈小友再度出手,彻底治好了我的旧伤。”说罢,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沈小友的大恩大德,白某铭记于心。” “白道长言重了。”沈云哪敢受一个化形老怪的正式大礼?连忙避让到一边。 白道长又道,他马上就要闭关。初步预计,这次闭关的时间可能会比上一次要长一些。但他保证,去年的约定,牢记于心。待到出关,他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去寻访沈九妹。 “那我先谢过白道长了。”沈云大喜,抱拳行礼。 白道长伸手托住他的拳头,笑道:“谢什么?你我有约定在先。这是我应尽的本分。”俊眉轻扬,他好心情的接着说道,“哦,一直想告诉你,我叫白柯。” 不等沈云回应,他轻轻一笑,化成一道绿光,嗖的钻进了后院的千年银杏树里。 阳光下,这棵千年的银杏树满冠翠华,彰显着勃勃生机。 第四二五章 滴血认主 此间事了。沈云准备吃过早饭,与老罗一道返城。 老罗得了吩咐,麻利的去厨房做早饭。沈云去了前面的大殿,向李道长辞行。结果,刚出后院,他在半道上碰到了李道长。 “沈小友,早啊。”李道长也是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贫道正要去找您呢。” “道长找我何事?”沈云问道。 李道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沈小友移步,偏殿一叙。” 沈云便与他一道去了偏殿。 落座后,李道长先说了白道长闭关一事,接着起身行礼,也要道谢。 沈云连忙拦住:“早上的时候,白道长已经道过谢了。举手之劳,不值得您两位再三道谢。” 但李道长执意行完道礼:“于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们师兄弟却是大恩大德。不瞒您说,白师兄的伤好了,我们才能重返仙门。” 沈云讶然:“你们是仙门中人?”如此说来,白柯是有契约在身的守护兽。可是,据师祖传下来的玉简里说,守护兽的眉心都会留有契约印记的。怎么白柯的眉心却干干净净的,什么印记也没有呢? 象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李道长说道:“白师兄当年与师门缔约时,尚在幼年。故而,缔结的是奴仆契约。在仙门,守护兽大多数都是缔结的这一类契约。一百多年前,白师兄被魔女重伤,修为大跌。师门的新任掌门又与白师兄有隙,借故发难,将白师兄发配至此。过了一百年,掌门派人过来探望过白师兄一次。白师兄的伤势一直没有明显的好转。那人回去之后,没过多久,掌门又派了两名长老过来,取消了与白师兄的契约,说是念在白师兄从前对师门的贡献,从此以后,白师兄为师门的客卿长老。自那以后,白师兄眉心的印记便消失了。” 这些事,存在他心里有一百多年。如今白师兄伤愈,总算可以在人前一吐为快了。 沈云知道奴仆契约。这是人类修士与妖修之间最低等的契约。在这种契约里,妖修受到了限制最大,权益却最少。最不公平的是,一旦缔约,人类修士随时都可以单方面解除契约,不会受到契约的任何反噬;反过来,妖修却不能单方面解约。而且,被解约时,妖修还会受到契约的反噬,修为下降一个小境界。 他可以想象,白柯本来就伤及根本,修为大跌。契约的反噬,于他来说,不下于雪上加霜。 沈云对仙门里的门派知之甚少,本来想问一下两人所在的师门,听到这里,淡了心思——这样的门派,无情无义,有什么好问的? 闻言,他笑道:“奴仆契约?呵呵,白道长重获自由身,也是因祸得福。” “说的极是。”李道长哈哈大笑。自从换了这位掌门后,师门的情形可谓江河日下。他最近一次回师门,偶尔听到几个外门弟子私底下议论,说是刚结束的仙门大比里,又是垫底,这回怕是保不住二流门派的地位,真的要沦为三流门派了。所以,他完全可以想象,掌门等人听到白师兄伤愈的消息,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啊呀呀,光是想想,都解气得很呢。 止住笑,他猛的一拍脑袋:“光顾着说闲话,险些忘了正事。”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只乾坤袋,递到沈云面前,“这是白师兄闭关之前,再三吩咐我一定要交给沈小友的。” 不用说,这里头是酬资。沈云摆手:“白道长已答应出关之后,替我寻访九姐……” 李道长拉过他的右手,一把将乾坤袋塞进他的手里:“你先看看里头是什么,同拒绝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了,沈云也不好再坚持。再加之,他认出来了,李道长塞过来的只是一只下品乾坤袋。 他好奇的打开之。 里面只有一只青铜三足双耳炼丹炉。上品法器。 李道长见他面上没有显出喜厌来,在一旁解说道:“这只青铜鼎是白师兄在一个古迹里偶然得来的。沈小友莫看它其貌不扬,只是上品法器。其实,白师兄发现它里头是有器灵的。不过,器灵尚在沉睡。如果能唤醒那器灵,这便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白师兄自从得手之后,用了诸多的办法,也没法唤醒器灵,想来是无缘。沈小友也不妨一试。兴许与他有缘呢。” 原来如此。沈云知道,“器”分为法、灵、宝等三个大品阶。其中,每一个大品阶又可细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等四个等级。而不论什么材质,什么用途的“器”,一旦生出了器灵,都被归入“宝”这个大品阶。 也就是说,乾坤袋里的这只青铜三足炼丹炉少说也是下品宝器。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能唤醒沉睡之中的器灵,此鼎就只是下品法器。 一时之间,沈云生起了猎奇之心。他很想试一试。 让宝物认主的法门有很多,而最简单,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法门莫过于滴血认主。 他将炼丹炉从乾坤袋里取了出来。 没有认主,炼丹炉显示的是它的最大个头。 “砰”的一声重响,沈云感觉脚底的地面都轻轻颤了颤。青影闪过,偏殿的空地上应声现出一个一人高,五个成年男子合围的大家伙来。 “我且试一试。”他起身走到炼丹炉面前。 没有急着滴血,他首先围着炉子慢慢的转了一圈,细看炉体上的青铜铸纹。 有云、有猛兽,还有日月星辰。铸纹古朴厚重,越看越是精美……就在这时,他在一只炉耳的旁边找到一条半尺长的细裂纹。 “哎呀!”他无比惋惜的轻呼。宝物有裂纹,就好比美人脸上生了疤子。好不可惜! 李道长见状,说道:“器灵一直沉睡,使得宝物从宝器掉到了法器,因此而炉体受损,生出一两道裂纹,实属正常。待器灵醒来,再好好的蕴养,加以时日,裂纹自个儿就能消去,不足为患。” 祖师的玉简里确实也有这种说法。沈云不好意思的冲李道长笑了笑:“那么,我就斗胆滴血认主。” 李道长展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云便不再客气,咬破右手的中指指头,在炼丹炉上随意的滴了一滴鲜血。 第四二六章 前辈 那滴血落在炉壁上,好比泥牛入海,转眼就不见了。 四周的空气都好象凝固了。沈云屏息以对。 按理说,炼丹炉如果认主成功,这么大的个头,起码会颤一颤,发出嗡鸣之声。 然而,等了良久,什么动静也没有。 沈云不由抬头去看李道长。 后者摸了摸下巴,清咳一声,说道:“也许是无缘吧。” 缘分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完全没有半点办法。 沈云其实一眼就看中了这只炼丹炉。闻言,好不惆怅。没办法,缘分只能听从天意,半分也勉强不得。他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乾坤袋还给李道长:“多谢。” 不料,李道长又给推回来了:“这只丹鼎是师兄赠与沈小友的。师兄正在闭关,我也不好为越俎代疱。这样吧,沈小友先收下。如果实在不想要,将来待师兄出关,再亲自还给师兄也不迟。“ 如果再坚持不要的话,就是为难人家李道长了。沈云又道了谢,将炼丹炉重新收进乾坤袋里,暂时保管。 随后,他与李道长告辞。 李道长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沈云会去一趟玉周山坊市的。这样的话,不用沈云张口,他也会主动作陪。 当然,沈云自己都没有提,他也不好多言。 吃罢早饭,他将沈云与老罗送至山门,直到他们的青布小马车“嗒嗒嗒”的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 当马车下了山,又走了一段,沈云敲了敲马车壁。 老罗勒马,将车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云哥儿,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在来之前,云哥儿就跟他说好了,离开玉栖观后,要去山里挖几味药材。 沈云打开车厢门,跳下马车:“那几味药材不是很好早,能否如愿,全凭机缘。兴许一两天就能采齐,也有可能要在山里耗好几天。私勇那边也离不得你。你先回去。”实际上,他在是诓老罗。采哪门子的药啊。符纸、朱砂墨等都快用完了。他此行是去玉周山坊市再采购一些。 “这时节,山里的野物刚窝完冬,都出来了。您多加小心。”老罗知道他身手了得,寻常的野物根本就近不了身,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 “知道了。”沈云摆摆手,转身独自往回走。很快,他走进树旁茂密的林子里,不见了。 老罗这才继续驱车前行。 殊不知,沈云并没有走完。他进了林子后,就藏在暗处。看到老罗驾车离开,上了回仙都的官道,他真正放了心,往林子深处走去。 沈云的记性不错。时隔一年,去玉周山坊市的路好似是昨天才走过一般,记得清清楚楚。 不同之处,他的修为大进,脚力涨了可不是一点点。见四周林深草密,不见人烟,他索性催动灵力,施展“穿云步”,在山林之间飞掠前行。 一刻多钟之后,前面的山路边突然现出一块大青石。 上次,在来回的路上,经过这块大青石时,李道长都刻意歇了一会儿脚,好让他调息养神。因此,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过了这块大青石,再翻过对面的山头,玉周山坊市便到了。 但对面的山头可不象它看着的那般平静。据他上次的暗中观察,山里藏了好几拔劫道的修士。 山里的灵气不比仙都城里少。是以,路上不停,行至此,沈云此刻气不喘,脸上红,跟没事人儿一样。他抬腿跃上大青石,放眼对面的山头,嘴角不由轻轻翘起。 又埋头苦练了数月,他只知道自己的灵力大有进展,但究竟进了什么程度,战力如何,心里挺没底的。 正好,这回就拿那些劫道者给自己校一校。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跳下长青石,不再施展穿云步,快步走向对面的山头。 很快,他在山脚的密林里,被人拦住了。 准确的来说,是一伙人。 “小白脸,乖乖交出你的乾坤袋,省得爷爷们动手,叫你吃苦头!”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最先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了下来,提剑哇哇大叫。 刷刷刷,几乎同时,有三道身影现身。他们三个也是使剑。一人站在中年男子的身侧,另外两人联手断了沈云的后路。 沈云定睛一看。四人之中,以中年男子身侧的那个大饼脸修为最高,炼气七层;中年男子次之,炼气六层;后边的两个不相上下,都是炼气四层。 师祖传下来的玉简裁定我的灵力值达到筑基三层,对付四个炼气士应该没问题吧?他在心里寻思着。 中年男子却当他是被吓蒙了,挥着手中长剑,狞笑道:“小白脸,长耳朵没有!爷爷令你把乾坤袋交出来!” 其余三人皆盯着“猎物”冷笑连连。 沈云挑眉:“我爷爷早几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位仁兄口口声声说是奉了我爷爷之令,莫非,你其实是鬼,不是人?” “不是人”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呀呀呸!”小白脸骂人哩!中年男子面露凶光,不再废话,举剑当胸刺来,“吃爷爷一剑……”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现手里的剑受阻。 仔细一看,小白脸竟然以一只肉掌为盾,挡住了他的剑。 啊呀呀,小白脸好生猖狂! 中年男子立起眉毛,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使出十分之力,大喝道:“给我破!” 与此同时,大饼脸疾呼:“点子硬,并肩子上!” 刷刷刷,三柄长剑好比出洞的毒蛇,吐着黑色的杏子,前后夹攻过来。 沈云不由眯了眯双眼。 剑刃上全喂了毒! 最反感的就是这种阴毒伎俩。 他冷哼一声,右掌仍然抵住中年男子的长剑,左手伸长臂,侧身划了个圆圈,随意的往内一揽。 中年男子等四人只觉得手上一轻,长剑脱手。 紧接着,他们的长剑齐刷刷的在半空中划过四道黑色的直线,“扎扎扎扎”,直挺挺的扎进了他们事先藏身的那块大石头。 “砰!” 两人高的黑色大石头应声炸裂开来。尘土飞扬之间,碎石子洒了一地。 “扑腾——”,没有丝毫的犹豫,大饼脸反应最快,一回过神来,果断的跪了。 中年男子等三个同伙也不含糊,紧跟着一道跪伏于地。 “饶命!前辈饶命啊!”他们哆哆嗦嗦的大声求饶。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和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二七章 太凶残了 前辈?沈云了然一笑。差点忘了,祖师传下来的玉简里有说过,在修真界,实力为尊。修真同道之间,通常是以修为境界定辈分。所以,年轻的前辈,白发的晚辈,比比皆是。 四人这么肯定的尊他为前辈,显然是认定了,他的修为境界足足高了他们一个境界。 也就是说,他的战力确实达到了筑基修士的水平。 沈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好心情的扔下跪在地上的四人,继续前行。 却不想大饼脸是诈降。见人转过背去,他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一道金光。 嗖,嗖——,金光一脱手,化成九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小飞刀,破空而去,直指沈云的后背。 电光石火之间,中年男子他们三个也反应过来,各自从地上飞窜起来,手里又执长剑,雷霆出击:“杀——” 沈云是在死边打过两个回转的人,打小又在山林里狩猎讨生活,哪能真放着自己的背后跪着四个劫道未果的凶徒,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呢? 警觉俨然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找死! 沈云火起,手里一扬,青霜在手,头也不回,以箫为剑,反手斩了下去。 刹那间,大饼脸等四人只看到青光如虹。 “砰”的一声巨响,林子里好安静,天,骤然黑了…… 待身后的泥沙落定,沈云回过身去。 一道一尺来宽,半尺多深的剑痕,从他的脚下笔直的延伸到十步开外。 两步开外,血迹斑斑,哪里还有四位劫道者的身影? 呃,刚才火气大了点,下手没个分寸,一不小心竟然将四人一剑斩碎了。现场仅留下四只乾坤袋。 沈云满头黑线,用青霜挨个的挑起那四只乾坤袋,收进百宝囊里,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蓬茅草,掉头离去。 呜呜呜,太凶残了! 茅草丛后,一个黑衣男子惨白着脸,汗涔涔的咬着自己的一只手腕,瘫倒在地。 此时,他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什么念头也没有。当然,也不敢有。 幸好近段时间肥羊少得可怜,他们有两个来月没有开张了。 今天早上,老大再也坐不住了,派他过来暗地里打探一下,山脚这一带的情形如何。是不是姓管的他们四个不讲道义,把肥羊都留住了。 结果,他藏在这里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白袍小子送上门来,一双眸子都红了。 是气的。 怪不得他们在山腰上,接连两个月都没开张,感情是姓管的他们全吞了啊。 那白袍小子身上不见灵力波动,周身的穿戴甚是讲究,但样样都是凡品。所以,他的判断最多也就是个先天境的菜鸟。 这一类的货色,他们劫得多了。没有大油水,但也聊甚于无。 可恨的是,姓管的他们四个,连这样的货色也不给他们留一点。 黑衣男子正在气愤之余,没想到,前头林子里,形势说变就变。 他眼中的肥羊,一言不合就开打。并且,一招就同时制伏了姓管的他们四个。 更要命的是,他全程瞪大眼睛盯着,居然也没有看清白袍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用“也”呢?因为他发现姓管的他们四个被制住了,还未回神来。绝对也没看清白袍小子出招。 这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嗖的下来了,在心里直道:好险。碰上了扮猪吃老虎的同道中人。 他刚才差点没有按捺住,跳出去跟姓管的他们四个理论…… 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黑衣男子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一张传讯符,往正中打了一道灵力,放在嘴边,轻声说道:“点子硬,放走。”说罢,右手一扬,掌心的传讯符化成一道白光,嗖的没了影。 殊不知沈云的耳力甚佳,隔着小半片山林,也听得真真切切。 闻言,他扯起嘴角笑了笑。 托这一位的福,沿途他再也没有碰到过拦路打劫的。 不多时,他翻过玉周山,来到了山脚。 这时,他再放眼看前面的山沟子,只见灵力波动得十分厉害。 果然布了阵。 上一次,李道长带他走的那条路径,他记得十分清楚。不过,读了祖师传下来的玉简后,他才知道,记住路径是没有用的。因为法阵会随时间发生变化。哪有固定不变的破阵路径? 还好,祖师传下来的玉简里有专门的破阵术。 通常来说,要破阵,首先必采识阵。即,认出碰到的是什么阵。这样才好对号破阵,启用专门的破阵口诀——寻常时候,这一条,自然是适用的。但真正碰到杀阵,布阵之人是绝不会泄露破阵口诀。所以,这世上才有了五花八门的破阵法门。 而祖师传下来的这门破阵术,是她从占卜里演化出来的独门秘技。破阵之时,无须识阵,也不要什么破阵口诀。 其原理很简单,叫做“万变不离其宗”。 原来,不管是什么阵,它都有生门和死门。入生门,破阵;进死门,陷阵;所以,只要找出生门,不管是什么阵,都成了摆设。 占卜,其实是一门精算的学问。祖师擅长掐算,也擅长总结。通过无数次的破阵之后,她归纳总结出了一个法门,专门用来掐算生门所在。之后,她又验证了数万次,无一例外都成功破阵。 也就是说,要想学会祖师的破阵术,无须认得多少阵,但必须有强大的计算能力。 而沈云自从在郑家庄的时候,学会了陈老爷算盘秘术,心算的能力超出常人数倍。 这门破阵术,他学起来,完全没有难度。 生门的方位通常都是随时间的变化而移动。所以,破阵术的准备工作包括两步,一是,找到正东方所在,二是,确定时间。 现在是白天,阳光明媚,自然是以太阳的方位定时间。 沈云抬头看了一下太阳,面向正东方而立,伸出右手,掌心正对太阳所在的方向。 方位与时间都确定了。 在阵法里,有八门。其中,生门居三。祖师的这套公式,说穿了,就是确定了方位与时间后,通过大量的计算,挨个方位的套算,最终确定生门的所在。 是以,接下来,沈云掌心的方向不变,举起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眼前的不知名法阵不简单,起码是由三重中品法阵嵌套而成的组合阵。因为沈云一共套用了三次公式,这才算出生门所在。 按照推算出来的路径,沈云很快走到了那块布满青苔的梭子状巨石前。 哈哈,阵,破! 祖师的破阵术果然不同凡响。看,我连眼前布的到底是什么阵都不知道,仅凭着祖师的破阵术,便轻松的破解之。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对着巨石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一花,下一息,他进了坊市。 好似他上一次来这里,就是昨天一般。沈云扫了一眼,周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第四二八章 散修坊市 沈云没想在这里久呆,是以,直接去了上次买符纸的“王记符铺”。 这家铺子也是老样子。那名伙计依然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不同的是,沈云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看出了他的修为境界:先天境后期;而伙计看上去却完全不记得沈云了。 看到沈云往铺子这边走来,他飞快的打量了一眼,笑嘻嘻的迎上来问道:“小哥,想要买些什么灵符?” 笑意不达眼底,虚得很。 沈云看了一眼店里。 掌柜的也没换人。他端着一把拳头大的紫砂壶,惬意的坐在敞开的窗户后面。感受到沈云的目光,他抬起眼皮子看了过来。 就这一眼,他的脸上现出愕然之色。 不过,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愕然不见了。掌柜的笑盈盈的站起来,隔着窗户象碰到了熟识的友人一般打着招呼:“哟,是你呀,小哥。来了啊!”又疾声吩咐道,“我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将贵客请到里边来坐一坐,喝碗茶呀。” 伙计回神,笑得阳光灿烂,哈着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的眼拙,您莫要怪罪。里边请。“ 沈云看出来了。掌柜的是炼气九层的修为境界。 在师祖的玉简里有提过,修士进入炼气期后,记性会更好,通常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掌柜的刚才的神色来看,此言不虚。 他微微点头,大大方方的进了店门。 掌柜的已经迎了出来,抱拳问道:“不知小哥这回要添置些什么?” “符纸、朱砂墨,还有符纸,都需要。”沈云应道。 伙计站在一旁,尴尬的挠了挠耳朵。呃,原来真的是熟客。瞧我这记性,居然完全没印象。 掌柜的笑了:“都有都有。您先坐下来,喝口茶。”说着将人引到了右手边的客位上。 而他自己则在主位的长榻上坐了下来。 上回,沈云最初是没座的,就站在李道长的身侧。后来,是因为他要买东西,才给请到了右手边的客位上。 而这一回,一进店就有了坐。很明显,掌柜的这是高看他一眼了。 不过,高看也有限得很。因为仍然是右手边,而掌柜的自个是高坐主位。 在掌柜的眼里,他最多就是一个先天境的后辈小子。 “请喝茶。”伙计端了一碗热茶上来。 与上回招待李道长不同,伙计奉上的是寻常的青花盖碗。 沈云接过来,揭开茶盖,礼貌性质的拂了拂茶沫子,小啜一口。 不是灵茶。只是凡俗的好茶。 可见,在修真界,真的是一切看拳头。沈云面上不显,心中感慨不已。 掌柜的又端上了他的紫砂壶,惬意的喝了一口,吩咐伙计:“去里边取货。二品的符纸,各色三十刀……” 沈云笑着打断道:“掌柜的记性真好。不过,这一回,我想买品阶高一些的。”自从去年冬天开始,先前买的那一比符纸、朱砂墨,还有符笔,用得越来越不衬手了。他知道,这是因为灵力大大提升了的缘故。 也就是说,他该换更高品阶的画符材料。 掌柜的又看了他一眼,伸手请道:“要哪几品的?您请说。小店的货色在整个坊市里都是最齐全的。” “三品的和四品的,我想先看看。“沈云也没客气。 师祖是高阶丹修,对符法知之不多。所以,她传下来的玉简里,只说了符法的一些常识。刻录的灵符虽然多达三十余种,但以下品灵符居多,中品灵符只有三道。上品的完全没有。 不同品阶的符篆,用的符纸、朱砂墨的材质也是有上限的。比如说,上品的法符,配用的符纸上限是三品;而下品灵符的上限则是五品。 根据玉简里的介绍,沈云目前只有筑基三层的灵力水平,能驾御的符纸上限是四品。 以上两条加起来,沈云决定三品和四品的符纸都买一些。 掌柜的本来想再确定一下。但,他很快想起上次领着小哥过来的那位大人,心道:兴许小哥是给那位大人跑腿。 是以,他不再废话,起身说道:“您稍等。” 终于有人来买四品符纸了。他心里甚至有点儿激动。 不多时,掌柜的亲自从屏风后面端出了一大堆的东西。除了三品和四品的符纸样纸,他连朱砂墨和符笔都配好了。 沈云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用从玉简上学来的知识进行鉴定。 掌柜的虽然有些自卖自夸,但是总体上还是靠谱的,与玉简上说的出入不大。是以,问清价钱后,沈云决定买了:“所有的符纸,各色一百刀;两种朱砂墨也是各五百份;符笔要这三枝上品的。” “好。”掌柜的高兴极了,应得喀嘣脆。当下,手里一晃,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算盘,拔拉得飞快。 “一共是七百五十三块灵石。”他扒掉最后的那三颗算盘珠子,抬头笑道,“零头去掉,算是小店给您折上折。您给七百五十块灵石就行。另外,小店再送您五色四品符纸各一刀,赤火狼血墨十份做添头。” 伙计很机灵,端了一个红漆圆盘子站在一旁。 沈云的心算能力很快。就这么几笔数,他早就算出来了。闻言,道了谢,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把中品灵石,放在盘子里。 伙计扫了一眼,不多不少,恰好是七十五块中品灵石。 “谢谢您。”他笑眯了眼。这回眼底的笑意淌得满脸都是。 按店里的规矩,收到中品灵石,每十块,他可以提成一块下品灵石。别看这一笔买卖不是小数,但它是掌柜的亲自招呼,所以,他连毫毛都分不到一根。本以为是白忙活一场,不想,最后还有大惊喜。 掌柜的更高兴,大手一挥,送的添头又加了五刀四品的符纸。 沈云好不意外:“为什么送的都是四品的符纸呢?” “光顾我们玉周山坊市的客人修为境界大多在炼气期。四品的符纸不是炼气期的符法师能驾御的。所以,它很难销出去。小哥既然得用,小店索性就多送一些。”掌柜的答道。 沈云有点儿不相信:“既然很难销出去,为什么还要进货呢?” 掌柜的很无奈,摊开手苦笑:“我们也不想啊。仙门的规定就是这样的。一品到四品的符纸被划为下品符纸。每一次去仙门进货,如果进的是下品符纸,那么,各个品阶的数量可以不定,但,必须四个品阶齐全。在我们这里,以二品和三品的符纸最行销,一品次之。四品的基本上是无人问津。但每次都得进十来刀。久而久之,就积了下来。” “你们只能去仙门进货吗?”这些是玉简上不可能的,沈云非常好奇。 掌柜的答道:“不去仙门,还能去哪里?做得出符纸的大技师,可不是我们这样的散修坊市能供奉得起的。” 原来玉周山坊市也是散修坊市。沈云全明白了。 第四二九章 卖符 掌柜的不想再说仙门,端起手边的紫砂小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茶,伸手请道:“小哥,请喝茶。” 这规矩,沈云懂。跟仙都城里的“端茶送客”是一回事。 是以,他起身告辞离开。 等他出了店门,走到了街上,伙计的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掌柜的,这位是什么修为呀?” 掌柜的收回目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摇头轻叹:“我看不出他身上有灵力波动。不过,那位大人既然敢打发他独自一人来我们玉周山坊市大宗采买,想来他的修为境界不会低于炼气中期。” “啊?”伙计讶然,“您是说,他身上有遮掩修为的法宝?” “你挺聪明的嘛。”掌柜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哼哼,“这份聪明劲要是放在店里的买卖上,你早两年就发达了。” 伙计讪笑着去门口继续招揽生意。 除了符纸等物,沈云今天来玉周山坊市的目的还有买药材和炼丹炉。 上次,他在地摊街(他自个儿取的名)那边配了一百份的碧玉丹药材。这回,除了碧玉丹的药材,他还想买一些炼制辟谷丹、蕴神丹、养灵丹的药材。 当然,最重要的是淘一只合适的炼丹炉。 以沈云现在的灵力,少说也得上品法器级别的炼丹炉才能叫“合适”。 刚才他买了三只上品的符笔,每一只就用掉了七块中品灵石。在石桥坊市,他有留意过,同品阶的炼丹炉,还是半旧不新的货色,也比同阶全新的符笔要贵十倍还不止。 所以,他猜测,上品法器的炼丹炉少说也要七十块中品灵石。 上回,从仙门那里得到的奖励总共才一百块中品灵石。刚才在王坊符铺已经用掉了七十五块。他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的中品灵石? 思来想去,沈云见天色还早,也决定去地摊街练摊。 卖什么呢? 赵宣不是常常说,他画的那些法符价值千金吗?再说,上次来,他也在地摊街看到了四五个卖符摊位。 那就卖法符吧。 希望能够凑齐买炼丹炉的灵石。 说着就做。沈云快步来到地摊街。 路的两边都是地摊,挤得满满当当的。最终,沈云在街尾找到了一个空位置。 巧得很,旁边就有一个卖符的摊位。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黑须白面大叔。 沈云只看了一眼,便断定他不是符法师。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才具备学习符法的能力(青木门的弟子除外)。而要想独立画出法符,哪怕是最低阶的火符等,也要炼气五层以上的修为。这位黑胡子大叔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 也就是说,这位是专门贩符的。 沈云心中一动,走过去,在黑胡子大叔的摊位前蹲下来,轻声问道:“请问,你这里收符吗?” 街尾远不及前面热闹,生意要寡淡得多。黑胡子大叔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连忙睁开眼睛,连声说道:“收的,收……”看清沈云的样子,他的话戛然而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拧眉问道,“小哥真的有符卖?莫不是消谴我?” 得,又一个没认出我的修为境界的人。沈云见怪不怪了,很肯定的点头:“当然是要卖符。您先说说,您都收什么符吧。” “先拿来我看看,验验成色。”黑胡子大叔不客气的伸出右手。 见状,沈云就知道这家伙没打算好好验符。面上不显,也没有现符,而是接着问道:“您得告诉我是什么价位。这样的话,我好决定卖还是不卖。”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要就要,不要就把符退还给我。”黑胡子突然嚷了起来。 哟,还真是起了黑心。见骗不了人,这是要耍赖皮了。其实,修士真不比凡人高尚许多。象黑胡子的这种行径,叫做,无中生有,倒打一耙。沈云以前混迹市井时,见得多了。 “您说什么呢?”他笑了笑。 黑胡子当他是怕了,陪笑脸呢。顿时,吹胡子瞪眼睛的,更起劲了。长满黑毛的大手都快伸到了沈云的鼻子底下:“我说,把符退回来。我不卖你了。你爱买不买。” 刷刷刷……周边的几个摊贩也没有什么生意。听到动静,齐齐的聚焦过来。 沈云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右手随意的按住黑胡子摊位上的一块压苇席的大石头,略一用力。 径围半尺的大石头无声的在他的掌下碎为齑粉。 “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沈云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请说一遍。” 黑胡子自认为没法做到一点声响也没有,赤手空拳的把一块这么大的石头碾成石灰粉。他完全看走眼了。眼前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先天境的小菜鸟,分明是遮掩了真实修为厉害角色。 在修真界里,管这种行为当做“扮猪吃老虎”。多了去。 他唯有自认倒霉,力争能保住小命。刹那间,象是换了个人似的,他满脸堆笑,飞快的答道:“小的是说,如果您的符品质好,数量又多,价钱不用说,小的绝对是高价收的。包管您在整个坊市也找不到比小的这里更高的价钱。” 都是聪明人,眼睛雪亮着呢。目光扫过苇席一角的那堆石灰粉,其他摊贩的目光全散了。 “买血藤呢,上好的血藤!” “铁精!铁精卖了啊……” 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尾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沈云本是求财,没工夫去教训黑胡子。不然的话,刚才他不是无声的碾碎那块大石头,而是直接一把掐住了黑胡子的脖子。 “好,够痛快。”他从袖袋里,其实是从百宝囊里随意的抓了一大把法符,全放在黑胡子跟前的苇席上。 火符、水符、尖锥符……乱七八糟的,有好几种。 数量上也有三十一道低阶法符。 呵呵,自己画的符,可不就是一抓一大把吗?百宝囊里多着呢。 黑胡子认真的各样捡了一枚,摊开手掌,放在手心里。 “品质都非常好。这样的符,一块灵石一枚,有多少,小的就收多少。”他暗中松了一口气。运气不赖。这位大人是真心卖符的。 第四三零章 入局 沈云做过生意,知道商贩的买价和卖价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样的价物,他很满意。 “成交。”最终,他把百宝囊里所有的下品法符全拿出来,卖给了黑胡子。共得了八百一十块灵石。 “您走好。”黑胡子至始至终不敢再抬眼看对方的脸,点头哈腰的将人送走。 待白色的袍角一扬,转离离得远了,他终于直起身来,抬头去人群里追寻那抹白色的身影,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沈云觉得后背上冷嗖嗖的,不由眉尖轻蹙。 他知道自己五官非常敏锐。所以,不用回头也知道,后背上的这丝凉意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黑胡子并没有真正服气,对我的怨念深得很哩。脚下不停,他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刚刚来的时候,他看中了一只炼丹炉。也是青铜铸造的,看上去不及白柯给的那只。但勉强入了他的眼。那摊位上,大大小小的摆了十来只炼丹炉,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一只。 很快,沈云到了那个摊位前。 相中的那只炼丹炉还在。 他蹲下身子细看。 是上品法器。个头比白柯送的那只小了好几号,只有一尺半高。 “小哥的眼力真好。这只素月鼎是我这里的镇摊之宝。上品法器。”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婶,“小哥有心要吗?” 沈云抬头看向她,问道:“婶儿,这鼎怎么卖?” 大婶是个爽利人,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五百块灵石,不二价。” 在坊市里,如果没有特别说明的话,灵石指的都是下品灵石。一千五百块灵石,折成中品灵石是一百五十块。恰好是沈云预算的一倍。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的手头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灵石。 “婶儿,我手头没这么多灵石。”沈云如实以对。 大婶呵呵:“这里有便宜一些的。”说着,她指着左边的那只,“喏,这只也挺不错的,中品法器。小哥真心要的话,我只收你五百灵石。” 也就是说,完全不议价。 沈云问道:“婶儿,不够的灵石,我能用法符换吗?” “哎哟,小哥,你可别为难我。”大婶笑着摆手,“不瞒你说,我就是帮家里看摊的。才先天境后期的修为,哪里懂得法符的好坏?” 沈云正要再问,这时,从旁边横伸出一只手来,轻拍素月鼎:“它,怎么卖?” 他不由抬头往上看。 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炼气七层。 大婶歉意的看了沈云一眼,抬头报价:“素月鼎,上品法器,一千五百块灵石,不二价。” 话音刚落,“当啷”一片响,她身边的苇席上现出一堆中品灵石。 “聒噪。”年轻男子一挥袖,收走了素月鼎,扬长而去。 “小哥,你另外再挑一只吧。我给你算便宜一些。”大婶收了灵石,冲沈云又笑了笑,“上品法器的丹鼎,在我们这条街,就这一只。外面的店铺里倒是还有两只。一只也是新的,另一只是八成新的旧物。他们的卖价更高。就那只旧的,卖价也比我这里的高了近三成呢。你去跟他们还半天的价,费尽口舌,最多也能还成我刚才的价。” 以沈云的灵力,用中品法器的炼丹炉,真不衬手。按玉简上的说法是,稍不留心,就会灵力过猛,轻则炼糊了,严重的还有可能造成炸锅。 “不用了。谢谢您。”罢了,沈云起身抱了抱拳头。 买法宝,讲究的也是随缘。素月鼎在他的面前被旁人买走,只能说,他与之无缘。 大婶见状,急声说道:“小哥,要不你过十天再来看看。我兄长他去仙门贩新货,这几天要回来了。兴许又贩到了上品法器的呢。” “十天之后?”沈云点头,“好,过十天,我再来看看。”如今,以他的脚程和战力,来玉周山坊市便利得很。再者,他也需要时间筹备灵石。 原本想配些药材的,他也没了心思。没有炼丹炉,也炼不了丹。光有药材,有什么用? 刚走到街头,这时,有两个人交头结耳的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沈云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可是,他的耳力实在是太好了,想不听见都难。 “你看清楚了,真的高价收购法符?” “那还用说?我这双眼睛什么时候看错过?真真的。两枚中品坚甲护身符三块灵石。全坊市都找不到这样的高价。” “那得去看看。我手头恰好存了一批法符。” “这种事,必须快点啊。等人家收满了,就没份……” 两人步履匆匆,说话间,又走出了十几步。 沈云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这叫什么?刚想要磕睡,头就挨上了枕头。 “来了!老大,那小子来了!”一道人影象耗子一般,滋溜,窜向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如果沈云在这里的话,定能一眼认出,这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地摊街的街尾收法符的那个黑胡子。 “快点,都打上敛息符,藏严实喽。”巷子口站着五个身着黑色短打的大汉。为首的是那位长着鹰钩鼻,目光锐利如剑。 他一挥手,黑胡子,还有另外四个大汉都飞快的往身上打了一道敛息符,四下里散开。 最后,鹰钩鼻也闪身钻进了巷口的一座小棚子里。 沈云跟在那两人的后头,一路过来。不想,进了这条街后,没走多远,拐个弯,就没了那两人的影子。 看着破落、冷清的街巷,他尴尬的摸了鼻子。 修真界的段数,比凡俗界的江湖果然不知高明多少。 这回,貌似自己有点儿托大了。 但,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再想跟没事人儿一样,抽身离去,想来人家也不能同意。 他一边继续前行,一边警觉的四下里望着。 很快,他在左前侧的那条小巷子里看到有灵力波动。 那是由法阵引起的。 除了那一处,这一带再无异常的灵力波动。 不用说,布局之人就是在那条巷子里设伏。 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 第四三一章 五煞阵 眼见着白袍小子离死门只有一步之遥,黑胡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白色。 不想,就在这时,白袍小子竟然转身,往左边走了。白色的袍角生生的从死门边上擦过。 该死!给躲过去了! 老大没有示下,黑胡子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干瞪眼。 不过,他很快释然。 这个杀阵,是老大的必杀技。没有之一。据他所知,就是筑基境的大人,只要入得此阵,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唯一的不同之处是,筑基境的大人们垂死掐挣扎的时间要长一些罢了。 这不,才二十几息的工夫,白袍小子又转到了另一个死门的边缘。 黑胡子顿时又来了精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巷子中间。 哪知,白袍小子又是堪堪的打死边旁边绕了过去! 这小子今天的运气是要逆天啊! 他心里有点儿担忧,转头去看仅隔着十来步远的老大。 后者仍然是一脸的不在乎。 没事!黑胡子又是信心满满。 据他所知,这个杀阵总共有五种变式,每一种变式都有三处死门。就算这小子能逃过这个变式的三处死门,只要老大稍稍拔拉一下,立马就能换上另一种变式。又会生出三处死门……嘿嘿,他就不信这个邪,白袍小子的运气还能一直这么好,每一次都能从死门旁边逃过。 眼前一晃,刚才的漫天黄沙不见了。沈云发现自己站在连天的雨幕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瓢泼大雨浇在身上,又硬,又冷。 他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 哎呀,真的湿了! 可是,他知道,冰冷的暴雨,滴水的衣袍……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幻象。 因为他正在五煞阵里。 多亏了祖师的玉简。从那里头他学到了不少的修真知识。五煞阵就是一个模拟五行相生相克的五重中阶杀阵。 最初,幻化成漫天黄沙的,便是土之杀阵;而眼下这一个,显然是水之杀阵。 暴雨之下,藏着三处死门。他若是破掉了其中的任意两处,那么,水之杀阵立破。但是,他若是在半个时辰里,破不掉水之杀阵,三处死门再度转移,并且暴虐的大雨立刻升级,变成一场大冰雹。届时,他即便不触发死门,也会被没完没了的大冰雹生生砸死。 沈云提起湿漉漉的袍角,再一次感叹修真世界的玄妙。 瞧,明明是郎郎乾坤,艳阳当空。然而,仅是一座法阵便做到了只手遮天。说是沙漠,便黄沙千里;说下暴雨,他的衣衫便被浇了个透湿。 刚才的沙,现在的雨,这一切是多么的逼真的啊。 可惜,他知道,它们全是假的。包括他此时被大雨当头浇泼的酸爽。 唯一是真的,就是他右手掌心的方向。 保持掌心的方向不变,右手轻轻内旋,四指恰好反向。沈云沿着大拇指所指的方向走了三丈三尺远,左手捏成剑指,往脚下之地,全力打出一道灵力。 一寸也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 多走一寸,前头就是死门,乃万劫不复之地;少走一寸,死门破不了,无济于事。 这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破阵手式藏于袍袖之中;灵力则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出。 是以,在黑胡子等人看来,他就好似没头的苍蝇在四处乱窜。 渐渐的,老大脸上的不在乎消失了。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已经换到第五种变式了,白袍小子还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这一次的变式还是不能灭了这小子,那么,他又得投入五块中品灵石,重新再启。 一想到要花费五块中品灵石,老大便心痛如绞。他用淬了毒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一下被困在阵里乱窜的白袍小子,心道:臭小子,你最好不要让老子再破费。不然的话,看老子折磨不死你。 然而,他的愿望落空了。 白袍小子竟然又一次逃出了杀阵。 掌心里,呈梅花状排列的五枚阵珠不约而同的闪烁起来。 他必须在十息之内,往它们里面各加入一块中品灵石。不然,五煞阵便不攻自破。 臭小子,接下来,你会死得很惨!老大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五块中品灵石。 说时迟,道时快。左手里抓着的中品灵石尚未出手,右手掌心里的五枚阵珠齐齐的迸射出夺目的五色亮光。 老大本能的扭过头去,眯缝着眼睛避开之。 亮光一闪而过。 耳畔传来“咔扎扎”的细响。 他心里一惊,连忙再转过头去,看掌心的阵珠。 只见它们无不黯然失色,布满细纹。每一道细纹里都“汩汩”的冒着黑色的烟气。 啊,我的五煞阵! 与此同时,老大只觉得心疼如绞。 “当啷”,中品灵石与阵珠齐齐落地。 五块中品灵石落在地上无事。那五枚阵珠本来就已残破不堪。这一沾到脚下的青石地,皆应声摔得粉碎。一阵黑色的烟气腾起,瞬间将老大熏得乌七八黑,好比是刚刚从哪家的烟囱里爬出来一般。 可是,此时此刻,老大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心,真的好痛。眼泪、鼻涕横飞,他用双手紧紧的按住心口,身子摇摇欲坠。 五煞阵需要用灵力蕴养。所以,阵破,他首当其冲,受到反噬。 心如刀绞,便是反噬的第一重。 五煞阵的反噬也有五重。 接下来,余下的四重会一重接一重的迅速出现。 来人啊!救命啊! 老大很想把小弟们喊拢来,帮帮自己。可惜,他张大嘴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两条殷红的血线自他的嘴巴涌了出来。 反噬已到第二重。 心终于不痛了。可是,老大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两个膝盖一软,他“扑腾”跪倒在地,慌乱的用两只手去擦嘴边的血水。 五煞阵的反噬就是这样的。当下一重反噬生成之后,上一重的反噬立马结束。只要熬过了第五重反噬,才算是捡回一条命。不然的话,就是七窍流血而死。 老大连第三重都未能熬过。 听到自己的一双眼珠齐齐发出“啵”的轻响,他象杀猪一般的惨叫“啊,我的眼……” 惨叫声在半道上戛然而止。 他头一歪,象倒了一棵树一般,整个人重重的向后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确定的来说,他是被活活的吓死的。 因为太过惊恐,五官都挪了位。 沈云摇了摇头,上前用青霜挑下他的乾坤袋。 第四三二章 发了一笔小财 五煞阵启动之后,至少要有五人压阵。也就是说,周边应该还有五个压阵之人。 然而,此时,沈云根本就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身上打了敛息符,气息被遮掩;二是,阵破,五人也如眼前这位布阵人一样,遭受反噬,已身亡。 既已结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沈云都必须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右手握着青霜,他再次施展破阵术。 很快,压阵的五方向皆被算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那一方,就在小棚子的右前方,仅有十来步远。 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大堆柴火,差不多有成年男子那么高。 沈云紧握青霜,全身戒备,慢慢的逼近。 只有两步远了。柴堆的后面仍旧听不到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沈云猛的出手,一掌推出,“开门见山”。 哗啦啦,柴堆倒了。 墙角赫然现出一个蹲坐着的大汉。头,无力的垂在胸口。 他已经死了。但身上看不到伤口与血迹。 沈云走过去,用青霜轻挑死者的下巴。 一张并不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是黑胡子。半个时辰之前,他刚卖闻一批法符给这人,得了八百多块灵石。 但是,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当时,他就知道这家伙动了歹念。 黑胡子的眉心有一个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血点。 沈云不由想到了阵破之时,清楚的看到从阵心方位迸射出来了五道五色亮光。其中有一道,就是射向这边。 看来,黑胡子就是被那道五色亮光给射杀了。 找到了黑胡子,事情就再清楚不过了。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所谓的高价收购法符,根本就是骗人的。为的是将他引来这里。这伙人自知真刀真枪的斗不过他,便摆了五煞阵,企图用法阵之威杀了他。却不曾料到,害人不成,反倒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被五煞阵反噬而亡。 其余的四位压阵者,只怕情形比黑胡子好不到哪里去。 沈云用青霜挑起黑胡子的乾坤袋,走向最近的另一个压阵点。 果不其然,在那里,他也找到了一具身着黑色短打的男尸。其死状与黑胡子一模一样,也是除了眉心的血点,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处伤口。 接下来,沈云又依次找到了余下的三个压阵点。三位压阵人无一例外,都眉心一点红,死得不能再死。 但事情还没有完。因为在这六人里,沈云没有找到引他过来的那两个人。 就在沈云收走最后一个压阵者的乾坤袋的时候,巷口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声音是两个人,并肩而行。 沈云闪身藏进旁边的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并排走进了这条小巷子。 左边那个环顾四周,摸着后脑勺:“咦,都没动静了。怎么不见贺老大他们几个?” “对呀。说好事成之后,分我们哥俩一成利。”右边的色变,眉毛嗖的立了起来,“贺老大还想赖账不成!” 沈云听得分明,心道:原来他们俩与黑胡子他们不是一伙的。见这边没了动静,两人以为得手,急吼吼的跑出来分赃。 本来他还以为要费一些工夫才能把这两个家伙找出来。结果,他们俩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回,他肯定不会再把人给弄丢。 心中一动,沈云的右手捏成一道剑诀。 嗖,嗖—— 两道银白色的灵力好比出洞的灵蛇,破空而去——这一点,沈云很疑惑:明明玉简上说,五行灵气生成的灵力是五色的。他的经脉里,五行灵气俱全。按理说,灵力也应该是五色的。可是,他的灵力却是银白色的。就跟先前真气生成的内力的颜色是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因为他将真气与体内的灵气完全融合了的缘故?对于他这样的情况,玉简上提都没有提及,是以,也没有相关的描述。又是一个不解之处。他只能也先记在手札里,交予将来。 在它们钻进那两个人的眉心的时候,两人“扑腾”倒地。 待沈云走过去,两人已然气绝。 果然,修为高一阶,压死人。在拥有筑基三层灵力的他面前,炼气士不堪一击。 他也用青霜收进了两人的乾坤袋。 此间事了,沈云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有留意到,除了黑胡子,另外的四个压阵者的穿着与在坊市里巡逻的护卫们是一样的。 在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在街道上巡逻的护卫们突然都收到命令:有四位当值的护卫失踪了,令所有人就近仔细搜寻。 大约一刻钟之后,有一队护卫搜到了这条小巷子。很快,他们找到了那四名护卫的尸体。 “有凶徒!” 队长立时用传讯符向上头报告。 “入口被封了!任何人出入都得接受守卫的盘查!”没过多久,四名护卫同时被一招毙命的消息在市里传遍了。人们议论纷纷。 而沈云离开小巷子后,迅速出了坊市。一路上,施展“穿云步”,全力疾行。是以,此时,他已进了北城门。 回到家里后,沈云径直进了东厢房的里间。 顾不得去把玩新买回来的符纸、朱砂墨和符纸,他先掏出一大把乾坤袋,查看此行的战利品。 只能说炼气期的散修们手里头都不宽裕。十个乾坤袋加起来,沈云总共才得了二十一块中品灵石和一百三十块下品灵石。其中有三分之二的灵石是贺老大和大饼脸贡献的。 除了灵石,这些乾坤袋里最多的就是通用银票。他清点了一下,总共有五万多两。 其次是法符。先前,他卖给黑胡子的那批洗符全回来了。同时,它们也是缴获的法符里品质最好的。其余的法符,在他的眼里,只能用“歪瓜裂枣”来形容。 就这样的法符,也有人买……沈云满头黑线,将炕桌上的法符全收进一个下品乾坤袋里,打算交给老罗,分给私勇们。他是不会拿这种劣质的法符给听风堂用的,怕误事儿。 另外,他还得到了十九件法器。绝大多数都是下品法器,只有两件是中品法器。上品法器,无。 幸亏他过了祖师留下的相关玉简,是以,不但能叫出这些法器的名儿来,也知道它们的用途。都是最基础的战斗型法器,法力一般。 他将这些法器都收进了百宝囊里,以备不时之需。 余下的就是几只丹药瓶子。碧玉丹占了差不多一半,另外还有四种,分别是养神丹、蕴灵丹、辟谷丹和解毒丹。 总而言之,算是发了一笔小财吧。沈云颇为感慨:怪不得在修真界里,拦路打劫是常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平安符,星星点灯_kyo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四章 民生多艰 总结这次的玉周山坊市之行,沈云得出:自己能进出玉周山坊市,有如无人之境。自己的实力大增,变强大了,是一个原因。便更重要的是祖师的恩惠。 玉简里的知识,令他眼界大开,在坊市里行走,竟有游刃有余之感。最明显的事实就是,如果不是学会了玉简里的破阵术,还有知道五煞阵是怎么一回事,他就算有筑基三层的灵力,今天极有可能也折在那贺老大的手里了。 而贺老不过是炼气期后期的修为。 在修真的世界里,虽说是“修为高一阶,压死人”,但是,有了符、阵、器等诸多外因的加持,修士越阶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沈云打算十天之后再去一趟玉周山坊市,现在,他改主意了:一是,那四名身着守卫服饰的压阵人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是,他确实脱不了干系。而守卫在坊市里公然被杀,想来坊市的主人不会善罢甘休。在风口上,他还是暂且不要再去坊市为好;再者,他发现自己对于修真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所以,他现在最迫切的不是学会炼丹,而是要尽快将祖师传下来的那些玉简读完;当然,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即,身上的灵石不够,近期又找不到赚灵石的门路,十天之后,去了玉周山坊市,也只能是白走一趟,浪费时间。 理清这些后,他沉下心来,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如饥似渴的研读玉简。 转眼,又到了年底。除了那些记录炼丹和《青莲无上功》等内容的玉简,其他的,沈云终于读完了。 本以为读完这些玉简之后,自己会从中找出来,什么是道。结果,他发现自己仍然是一头雾水。 在玉简里,他多次看到祖师提及“以丹入道”,是以,他禁不住猜测:莫非答案藏在记录炼丹的那些玉简里。 如此一来,他确实需要一个炼丹炉了。 与上一次去玉周山坊市,时间已过去了大半年。沈云寻思着,四名守卫被杀的风波应该也平息了。这天,他从藏书阁下了差回到家里,跟齐伯说:“明后两天,我要出门一趟。” 就在这时,李忆与赵宣跟火烧屁股似的从外面进来了——李忆是大掌柜,一年多来,渐渐的也得了沈云的器重。他与赵宣是唯二的进东厢房不用通传的人。 沈云向齐伯摆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是极为稳重之人,如果不是发生了十万火急之事,不会急成这副模样。 齐伯从不过问铺子的经营,见状,抱拳向两人见了礼,转身出去了。 “主公,大事不好了。”李忆是真着急。大冷天里,他连外衣都没有穿,身上只穿了一件寻常的夹布袍过来,偏偏还是满脑门子的汗珠子。一看就知道是急出来的冷汗。 相比之下,赵宣穿戴整齐,但也是急白了脸。 “你们俩先坐下来。莫急,慢慢说。”沈云招呼道。 如清泉一般的声音,令李忆心中大定。他歉意的笑了笑,与赵宣两人在下首坐了下来:“这几日,来铺子里转悠的衙差突然多了起来。先前,我以为是年关将近,衙差们出来捞几个过年钱。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命各铺子跟以前一样的接待。不想,那些人收了钱,越来越过分。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分明是背后有人。这样的话,事情就大发了。我请伯堂帮忙打听。”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赵宣,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下来的,伯堂你最清楚,还是由你来说吧。” 赵宣见沈云没有反对之意,点了点头,说了起来:“我们的人跟着这些衙差,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顺王府。是顺王爷看上了我们的铺子。” 自从生意上了正轨后,沈云是连铺子里的账本都很少看了,全部交给了齐伯。去年,铺子里总共交了三十万两的红利上来;今年,据齐伯猜测,红利会少一些。总归还是赚钱的。为此,齐伯没少赞沈云看得远,早早的将所有的铺子都整合了起来,抢了先机。 “顺王爷?他不是仙帝的小叔叔吗?”沈云冷笑,“铺子里一年到头就那么点赢利,堂堂的王爷居然也好意思伸手!” 赵宣答道:“要是搁在几年前,顺王爷是看不上我们的。现而今,生意越来越难做,能不亏钱的正当营生,全仙都不到四成。象我们这种一年到头,还能赚些钱的铺子少之又少。顺王爷是想通过衙差们递话,他要我们依附他。”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沈云好不意外。这一年多来,他一心练功,读玉简,两耳不闻窗外事。陡然听到外面的行情坏到了这种地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李忆与赵宣双双点头。 “大伙儿都是坐吃山空,日子越过越紧张。还有,南边的叛军没见打下来,官道一个月里能堵上二十来天。今天夏天,几个主要的产粮区都七灾八难的没安生过。收粮的伙计们跑断了腿,才勉强收上来秋粮。粮米这一条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就算今儿没有顺王爷伸手,我们的铺子,怕也撑不到多久。”李忆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 去年,经沈云整合,七十多家铺子全转到了粮米生意上,收粮、运输、存储、售卖……各施一职。七十多家铺子赚的全是汗珠子钱。 “明年的夏粮,不好收?”沈云在庄子里呆过几年,知道庄户们的日子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大多没有什么积蓄,全是靠天吃饭。所以,是最禁不住灾难的一批人。年景好,还能勉强糊口。一旦灾难临头,他们唯有拖家带口的逃荒。没有他们种田了,哪里还有明年的夏粮? 李忆点了点头:“自从整合后,我们按计划也渐渐的在各产粮区添置了一些庄子。去年的秋粮有三成就是出自这些添置的庄子里。但要是明年的夏粮全指望这些庄子,怕是不成。一来,人手不够,二来,庄子大多在南边,官道越发难走,有粮也运不上来。还有,估计过了冬,周边的流民会不减反增。种下的粮食,届时能抢收到多少,我这心里完全没底。” 第四三五章 叶罡示警 沈云看着两人直接问道:“你们呢?是个什么想法?” 李忆偏过头去看身边的赵宣。后者垂眸,不吱声。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主公,我听说,你是来仙都是游学三年。这已是第三个年头了,是真的吗?” 沈云点头:“是的。我是鸿云武馆的弟子。按照武馆的规矩,翻过年去,等雪化了,我要回武馆一趟消假。” “那消了假以后呢?您还回仙都来吗?”李忆追问道。 “所以,我问你们的想法。”沈云笑道。如果他们只是想找一条粗腿抱着,放眼全仙都,顺王爷虽不是最粗的,但也是排前几名的存在。现在,顺王爷先看上了他们,于他们来说,不失为飞黄腾达的良机。比跟着他,不知道强哪里去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大家好合好散,他不会怪罪他们。 这时,赵宣抬起头来,很肯定的说道:“我早已发过誓,这辈子誓死追随主公。主公如果不回仙都了,我合家跟着主公南下。” 李忆明白过来,刚才赵宣不接他的眼神,是因为人家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想、也不用与他打商量。 这就好办了。他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出心中的想法:“主公,我同伯堂也是同一个心思。” 沈云有些意外。赵宣愿合家随他迁出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来,赵宣早就分出来单过,所谓的合家,其实仅他们一家五口而已;二来,赵宣的夫人方雅是女营的营主之一,必定也是愿意随他一同南下的。 但是,李忆则不同了。他是这条街的坊主,即李坊主,唯一的弟弟。据沈云所知,李坊主共有兄弟姐妹三人。嫁出去的姐姐姑且不提,李忆要合家追随自己南下,他哥李坊主能同意么?还有,他的夫人也是地道的老仙都人,愿意随他一同南下么?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生事,于是,笑着摆摆手:“仲平,你不用担心。你是有真本事的人,顺王爷图财,铺子还是要交给你打理的。” “是主公看得起我。“李忆笑嘻嘻的抱了抱拳,“去年,仙都城里出了大乱子。事后,家兄与我交了底。家兄说,往后仙都城里怕是不得安生了。好在,我们兄弟二人依附了主公。往后,只要跟定主公,就不怕外面出乱子。” 原来两兄弟早就商量好了。沈云不置可否,打趣道:“你们是一大家子人,可不比伯堂他们家哟。这么多人去迁去外乡,吃饭可是个大问题。” 李忆笑道:“恕我斗胆,主公在南边添置了好几个庄子,应该是在为南下做打算吧。” 被他点破心事,沈云嘿嘿轻笑。他担心自己离开仙都后,赵宣,齐伯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私勇,生存成了大问题,是以,早早的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宣是听风堂的堂主,自然早就猜到了这些。如今见主公默认了,笑得眉眼弯弯,如沐春风,心道:主公有情有义,追随主公,纵使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不悔。 不想,一语成谶。多年以后,他作为先遣,最先走出大泽。站在大泽的边缘,他远眺拦路的烈焰山,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心语,不由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乌鸦嘴。“ 不过,懊恼归懊恼,他的心里始终都不悔。 当然,这些是后话。 李忆还欲再说什么,沈云摆手,看向赵宣,问道:“有没有打听清楚,顺王爷到底是只要铺子和商路,还是连铺子带人都要?”如果是前者,顺王爷意在夺产,所有人的麻烦便大了;要是后者的话,运作得好,绝大多数人都能得以保全,真正倒霉的兴许只有他这个“主公”。两者的区别不可谓不大。 赵宣摇头:“还未来得及打听这些细节。” “这一点至关重要。”沈云,“务必要打探得清清楚楚。” “是。”赵宣抱拳领令,“请主公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打探出来。” 沈云点头同意了,吩咐两人:“在此之前,此事不要散出去。” “是。”在没有打探清楚顺王爷的真实意图之前,暂且只能商议到这里。赵宣与李忆双双起身告辞。 将两人送出大门后,齐伯进来继续先前的话题:“云哥儿,您明天还出行吗?”如果是的话,车子、吃食,都得早早的安排起来。 事有轻重缓急。沈云早已改了主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罢。”想了想,他示意齐伯坐下来,“齐伯,过了年,我这次游学就满三年了,必须回武馆去消假。您有什么打算没有吗?” 齐伯想都不想,张口答道:“我们能有什么打算?早就想好了,只要您不嫌弃我们几个,怕我们拖累您,不管你上哪儿,我们都跟着您。”顿了顿,又道,“只是您要回去的话,这里的家业要早些做准备才好。” “嗯。我会的。”沈云也同样吩咐他不要往外透口风。 齐伯得了命令,真是守口如瓶,连齐妈也没有告诉。 第二天上午,叶罡突然递了帖子过来,请沈云到听雨楼重续旧约。 沈云拿着帖子,心中好不惊讶——自从一年多前,请他去了一趟仙门理事处之后,叶罡就好象忘了他这个人似的,再无联络。怎么突然间又想起曾经的约定来了呢? 最终,他还是准时赴了约。 叶罡订了一个包厢,在等他。待伙计送了一壶听雨楼的招牌雀舌上来后,将人打发了出去:“云弟应该看出来了,这屋里,我布了隔音阵。” 沈云点头。他确实是一进门,就看出来了。 叶罡接着说道:“今天请云弟来,是因为我昨天听到了一个不好的传闻。”说着,他看着沈云,正色道,“云弟,你最近可曾得罪了顺王爷?” 沈云没想到叶罡会有这么一问,当即摇头:“不曾。我与顺王爷素无交集。” 叶罡拧眉:“我收到消息,顺王爷以为你是仙门弟子,要理事处的轮值长老帮着打听你的底细。” 沈云讶然:“顺王爷怎么会生出这种误会?”他来仙都也有两年多了,象顺王爷这样的大人物还是略有耳闻的。他知道,顺王爷本身是元后修为。他何德何能,值得这样的大能动心思特意向仙门打探?真的会受宠若惊,好不好! “你说,会不会是他知道了,去年动乱之前,你向我透了色目族的风?”叶罡提点道。如果真是因为这事,那么,沈云危矣。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得到消息后,急急的把人约出来。 第四三六章 誓死追随 老实说,沈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来。刚才,他听了叶罡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将顺王爷此举与铺子的事联系在一起,心里还感慨,顺王爷不愧是元后大能,行事就是老道。在顺王爷面前,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蝼蚁,然而,人家顺王爷在夺他的产业之前,竟然也特意去打听他在仙门里有无靠山。 听了叶罡的提点,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仙都城里,做粮米这一行的,又不只他这一家。并且,他也不是最大的那一家。顺王爷如果真是奔着钱去的,貌似还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独独看上他名下的产业呢?除非是有仇哇。 去年,因为他提前向叶罡点了色目族的水,这才叫仙门早有准备,反杀了回去。就冲这一点,仙门还特意奖励了他一回呢。可是,对于仙庭来说,不就是他在坏事吗?从这一点上来说,顺王爷还真是与他有仇呢。 任谁被元后大能当成了仇人都淡定不起来。沈云连忙虚心向叶罡请教:“那,我该如何是好?” “当然是走喽。”叶罡不假思索的答道,“你是来仙都游学的外乡人,在这里无牵无挂的,拍拍屁股走人,顺王爷无仙旨不能出京,安能奈你何?” 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苦意。他哪里是无牵无挂?他是一千多口人的主公呢。并且,人家顺王爷也打听得清楚了,已经向他名下的铺子伸出了黑手。 叶罡以为他是在担忧走不脱,索性将话讲全了:“顺王爷是出了名的谨慎性子。仙门里的门派那么多,轮值长老要打探你的底细,也需要些时间。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前,顺王爷极有可能不会对你出手。所以,你赶紧走,回到鸿云武馆去。现在,贝侯正和南边的叛匪绝战呢。就算是仙帝都会卖贝侯几分面子,更何况顺王爷。你回到武馆,有你的师尊护着,顺王爷届时就算讨到了仙旨,也不敢真拿你怎么样。” 去年,仙门将计就计,狠狠的反摆了仙庭一道,事后,还摆出受害者的样子,跟仙帝讨要了不少好处,乘机打破最初的约定,在凡俗界设置大大小小的理事处多达上百处。 以仙帝的老奸巨滑,定是知道仙门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辜。他只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不好挑明罢了。 但是,如果沈云落入顺王爷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沈云不能出事。至少,他不能落在顺王爷的手里。虽说去年仙门行功论赏时,师尊特意向仙门隐瞒了沈云的存在,但叶罡担心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万一轮值长老查出来了呢?到时,恐怕仙门也容不得沈云落入顺王爷之手。 这也是叶罡得了消息后,顾不得向师尊泰阳真君汇报,便急急的约沈云出来示警的根本原因所在。 沈云从叶罡的一番话里,没有听出一丝一毫仙门会庇护自己的意味来。所以,此刻,他担心仙门会先下手为强。毕竟,他只是一只毫无背景的小蝼蚁。 心中一凛,他抬起眼皮子,很肯定的说道:“是我听到顺王爷的名头,一时慌了神。四正所言极是。正好,我游年的期限也满,早有打算回武馆去呢。” 至于他只是鸿云武馆里的一个寻常弟子,没有叶罡想象的那种厉害的师尊,为安全起见,他故意没有撇清。 就让仙门先误会着吧。一切等回到菱洲再做打算。他暗地里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 得了肯定的答复,叶罡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举起茶碗:“为避人耳目,我们还是尽量少见面为好。在这里,谨以茶代酒,为云弟饯行。预祝云弟一路顺风,平平安安的回到菱洲。” “多谢。借四正兄吉言。”沈云也举起了茶碗。 回到家里后,他第一时间急召赵宣问话:“查得如何了?” 赵宣的脸色很不好看:“确切的计划尚未刺探出来,不过,种种迹象表明,顺王爷来者不善。还有,顺王爷应该知道,我们这三条街早已依附于您。他对您,绝对没安好心。” 这就够了。与叶罡那边的消息恰好吻合。沈云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抱胸,望着灰沉沉的天,叹了一口气:“仙都,看来我是呆不下去了。” 赵宣默然。同时,也为主公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之敏锐而感到骄傲。 沈云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转过身来,后腰靠在窗台上,继续抱着胸,淡声吩咐:“不用再打探了,把你的人都撤回来。” “是。”赵宣也是这么想的。顺王府可不是菜市场,也非寻常公侯之家。要想刺探出具体的计划,听风堂的弟兄们必须冒极大的风险。而于他来说,只要能确定顺王爷对主公没安好心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冒更大的风险。 沈云想了想,又道:“你与李忆商量一下,如何跟三位坊主通通气,以便于能清楚他们的真实打算。如果他们都想与我一道南下,那么,你们传我的命令,叫他们召集家主们开会,在会上宣布此事。至于家主们是留是走,且随他们去。你们只管把愿意随我走的人家记录下来。如果三位坊主另有打算,你必须立刻报与我。同时,叫李忆马上回铺子封账。”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非常之时,他得谨防三条街里有人生了攀附顺王爷的心思,对自己不利。 “是。” 赵宣与李忆行事极为迅速。第二天的下午,他们俩又一齐过来汇报。 “主公,家主会刚刚才结束。”李忆喜气洋洋的抱拳,“家主们都纷纷表示,誓死追随主公。他们托我等请求主公示下,什么时候南下。”他哥,也就是李坊主在家主会上吹风,说顺王爷铁了心要夺产,要铺子要商路,就是不要人。家主们都是聪明人。没了生钱的铺子,他们一家老小坐吃山空,能吃几时?所以,该如何选择,根本就不用多想。 沈云闻言,不禁开怀大笑,连声道:“好!好!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就冲家主们的这份心,他也不枉此番仙都之行。 不过,这些家主都拖家带口的,不似他仅孤家寡人一个,南下之事,宜早却万万急不得。 接下来,他将齐伯与老罗唤来,令他们俩连夜召集私勇开会:“愿意随我南下的,待命;想留下来的,每人发放十两银子的遣散银。从明天起,他们就不再是私勇营里的人。齐伯,你给他们另行准备院子,容他们过了新年再离去。” 所有人都听懂了——大伙儿南下的日期肯定是在年前。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了。因为仙都有一个风俗,过年之前,是要提前给亲戚们送年礼的。大家完全可以打着走亲戚、送年礼的幌子,分批出城。 第四三七章 快闪 晚上,私勇们也做出了选择。根本就不用齐伯与老罗放顺王爷出来吓唬人。一听到大人游学结束,要离开仙都,他们嗷嗷的争着表态:“带我们一道走!” “对,请带上我们!” 齐伯和老罗见状,颇为动容。 “大家先静一静。”齐伯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人有话跟大家说。” 立时,会场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急切的盯着他。 齐伯觉得喉咙有点儿堵,清咳一声,决定还是要把话都说明白了:“大人说,是走是留,皆不勉强,你等自由诀择……” 哪知,不等他说完,站在前排的赵营主不耐烦的大声打断了他:“大长老,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赵大勇这一辈子是跟定了大人。” 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刘玉娥等人营主也纷纷响应:“我也是。” “跟着大人,我等才是人。没有大人,我们这些人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如。哪有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做,去做草的?必须跟大人走。除非大人不要我们了。” “就是。我跟着大人挺着胸脯子做人做惯了。再要我变回去,重新做奴才,真回不去了。” …… 后面的小队长,还有私勇们的反应慢一点,但是,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明确——请大人不要丢下我们!水里火里,我们也跟定了大人! 齐伯望着七嘴八舌的花式表忠心的私勇们,不知不觉之中,眼圈红了。 老罗也是觉得鼻子好酸。他上前一小步,悄悄拉了拉齐伯的一只袖角,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因为完全用不着。 后者回过头来,泪水借机痛痛快快的夺眶而出。他赶紧的用袖子胡乱往眼上擦了一把。呵呵,他好歹也是私勇的大头目之一,当着几百号人流泪,不是自堕威名么? 偏偏赵大勇这个二愣子眼尖得很,哈哈大笑道:“大长老,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 刷刷刷,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齐伯身上。 老罗站在旁边,都替齐伯尴尬得紧。 “我哭什么?”齐伯索性转回头,大大方方的在众人面前擦干眼泪,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我是被你们蠢哭了。大人说了,不管是谁,要是不南下,马上发放十两银子的遣散银。”说着,他指了指桌上摆着的那只红漆木匣子,“你们看,银子我都带来了。你们硬是有财不知道发啊。” “大长老,您呀用不着诈我们。”赵大勇知道齐伯是在说反话,转过身去,面对他营里的私勇们,振臂一呼,“就是给座金山,也休想叫我们离开大人。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是!”数十人齐斩斩的大声应着。 旁边的营主们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转回身去,问自己营里的人。 于是,会场里,响亮、干脆的应答声,好比秋天的麦浪,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回到东厢房复命的时候,齐伯和老罗提起会场上的情形,还禁不住激动得打哆嗦。 汇报完,齐伯咧嘴着拍了拍手边的红漆木匣子:“我和老罗商量着事先准备了五百两的现银。结果,一个大钱也没发出去。云哥儿,大伙儿对您的忠心,真没得说。” 沈云也是打心底里高兴,兴奋的搓着手吩咐道:“齐伯,明天上午,召集长老们,各营营主,还有四大掌柜和家主们来家里开会。” “云哥儿,是要在这屋里开会吗?”齐伯环视屋子,“有几十号人呢,这屋好象地方窄了点。” “对,你说的对。”沈云连连点头,“去北跨院。把那边的地龙烧起来,在外面的练功房摆上蒲团。只是开个会而已,准备点茶水,大家都坐地上就是。用不着临时往里搬桌椅。” “是。”齐伯想了想,提议道,“只怕一时半会,会也开不会。要不,明天留大家吃个午饭?简单一点,管吃饱,保证热乎。” “好。”沈云点头应下。 第二天上午,与会者准时到场。沈云坐在最前面的那个蒲团上,环视众人,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开会,只为一件事。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如何在过年之前,不惊动顺王爷,把人和财,还有产业都安全的南迁。” 大家猜测,今天开会,就是为着这件事。而他们很清楚主公一向的行事风格,所以,昨晚都自个儿先琢磨出了一些法子,就等着开会的时候说。 赵大勇抢先站了起来,抱拳:“主公,我想了一宿,能先说吗?” 旁边有人不乐意了,怼道:“大伙儿都想了一宿,凭什么叫你先说呀?” 赵大勇反怼回去:“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里,就数我赵大勇最笨啊。想出来的法子肯定也是最笨的。要是叫你们把聪明的法子先说出来了,我还能开口吗?” 这话听着怪受用的。大家都乐了,呵呵轻笑。旁边的营主怼不下去了,耸耸肩,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云笑道:“行,大勇,你说。” 赵大勇的法子很简单。冬至节,所有铺子都会放假,好让掌柜和伙计们回家过节。现在离冬至节还有五天,各铺子赶紧的暗地里准备起来,到了冬至节的前一天,明面上是掌柜和伙计们回家过节,暗地里则是分散开来跑路。至于各家里,更简单。冬至前后,合家出城赏雪,可是仙都的老传统。家眷们打着赏雪的名头,分批出城。有私勇护着,安全绝对不是问题。 “等出了仙都城,再把人重新归拢,一起南下。” 听他说完,大家都愣住了——这哪是什么笨办法啊?我的“聪明法子”也是这样的。 吴坊主,也是总部的司命长老之一,最先回过神来,鼓掌赞道:“好。我也是笨人一个,赞成赵营主的‘笨法子’。” “哈哈哈……”大家听出了里头的调侃意味,都笑着鼓掌表示附议。 “谢谢,谢谢!”赵大勇乐得合不拢嘴,打着圈儿向大家抱拳行礼。 被他这般插科打浑一回,会场的气氛变得轻松快活起来,好似大家不是在讨论如何悄无声息的离乡背井一般。 大体的框架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商讨细节。毕竟此番南下,要长途跋涉几千里,而且涉及几十户人家,七十多家铺子,一千多口人,肯定是问题多多的。 众人合力,当天,具体的南下方案出炉。 沈云甚是满意。如果仅凭他一人之力,哪怕再给他三天的时间,也绝计想不出这么细致、周全的大方案来。 “大家分头行事。务必保密。”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打赏(1300点),谢谢! 第四三八章 剁爪子 按照方案,两天后,赵宣领着听风堂打头开路。沈云与王坊主的神箭营负责殿后。他们是最后撤退的一拔人马,在冬至的后一天,离开仙都。 马上就要离开仙都了。也不知道下次再回来,是什么时候。沈云心里还有两桩事未了:一是,他想去玉栖观探望白柯;二是,炼丹炉尚未买到手,得去一趟玉周山坊市。 可是,他又担心此时去北郊,会招来顺王爷的特别注意,弄不好极有可能因此而暴露了正在紧锣密鼓的隐秘南迁计划。 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北郊之行——白柯闭关之情,亲口告诉他,旧伤已痊愈。如今,没有消息,肯定还在闭关之中;至于买炼丹炉一事,全靠运气。他这会儿去了,也未必能买得成。 大家很齐心,过了冬至,一大早,神箭营遵沈云之令,以小队为单位,化整为零,混出了城。沈云与王坊主两个则是最后一批离开三条街的。 半个时辰后,各小队先后赶到城外五里的官道长亭。此时,沈云与王坊主已在长亭里喝完了一壶热茶。 王坊主是营主。他清点人马之后,向各小队长细细问了出城情况,向沈云抱拳:“主公,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很小心,没有带尾巴出来。” “走!”沈云果断的挥手,“座骑藏在前面的树林里,大家跑去过。”早上出来前,沈云撤掉了小五行阵。没有他和神箭营撑着,三条街都是人去街空,根本就瞒不过中午。是以,此时他们等于是跟时间赛跑,万万拖沓不得。 好在大家的行囊,在昨晚的时候就归拢来了,收进了王坊主的储物袋里。这会儿,大家都是轻装简行,行动便利得很。 乘着天色尚早,这边官道上没有旁人,几十号人先是撒开脚丫子,呼啦啦的冲进前面百来步远的小树林里,然后,两人合乘一骑,跟在沈云的后面,沿着官道打马狂奔。 按照计划,他们要先骑马在官道上跑二十来里,然后,马队继续前行,而搭乘的另一半人马则偷偷的留下来设伏。只要顺王爷真的派了追兵过来,两路人马再合力围杀。来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对,定叫追兵有来无回。 这是沈云的主意。他刚说出来时,其他人都沉默了。因为此举绝对会把顺王爷得罪的死死的。而他们都是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选择南下,没有想过要与顺王爷结仇。 他们是小民,哪里得罪起堂堂的仙王叔? “在顺王爷眼里,我们没有乖乖的双手将家财与商路奉上,就是对他大不敬,是往死里得罪了他。”沈云环视全场,冷声说道,“所以,在你们决定举家随我南下之时,已然跟顺王爷结了大仇。“ 吴坊主见状,起身道出大家的心里话:“主公所言极是。可是,若我们真的杀掉了顺王爷派出来的追兵,那就是谋逆的大罪啊。届时,只怕仙庭会发海捕文书,四处通缉我等。” 赵宣站了起来,反问道:“吴长老,您觉得顺王爷的追兵会追杀我们多远?出城五里,十里,还是一百里,两百里?” “是我想差了。顺王爷哪里肯善罢甘休?逃,绝对不是解决问题之道。我等这般冒犯他的威严,哪怕我们逃出一千里,一万里,只要得到我们的消息,他都会派人来追杀的。此次南下,我等拖家带口,千里迢迢,受不住他们这般疯狂追杀。”吴坊主故作苦笑,歉意的向沈云抱拳告罪,“主公之计,甚妙。只要顺王爷敢向我们伸爪子,我们就最快最狠的剁掉之,唯有这样,才能吓住顺王爷,叫他不敢再伸爪子。” “剁掉他的爪子!” “主公,这个任务交给我赵大勇吧!我的斧头最适合剁爪子了。” “我觉得吧,我们神箭营堪当此大任。” …… 见此情景,吴坊主反倒是默声坐回了蒲团上,深藏功与名。 就这样,大家都管这一条计策叫做“剁爪子”,在会上全票通过。 另一边,顺王爷也是不负众望。昨天将晚时分,他得到了仙门驻仙都的理事处轮值长老的答复——经查,王爷所寻之沈云非仙门弟子。 原来是区区散修。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顺王爷当即叫来一名属官:“明天上午,你点一队府兵,去把姓沈的抓来。”姓沈的无视衙差们的传话,就是给脸不要脸。依着他早些年的性子,马上就把人抓过来,先扔水牢里关上十天半个月的,长长眼力劲儿。谁叫他近些年心地越发的软了呢?念在沈小子打通了一条南北粮米商路的份上,他且容其好好的过完人生之中的最后一个冬至节。 属官不是头次出这种任务。王爷不急,他也不急。第二天早上,他练完功,吃罢早饭,又喝完了饭后的养生茶,这才从从容容的点了一队府兵出府。 不想,他领着人刚出了顺王府的东角门,就看到早早的被他派出去通知沈云的长随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大冷的天,长随硬是跑出了一身大汗,脸儿煞白,上气不接下气。 “呸呸呸!大清早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属官赶紧的将人喝住,“沈云不肯还是怎么着?” 长随使劲的摆手:“跑了!跑了!” “沈云跑了?”属官听得两只眼皮子乱跳。 “全跑了。铺子里,还有三条街,都看不到人。”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了那队府兵一眼,长随靠上前,在属官的耳畔轻语,“小的跟周边的人打听过了。昨晚还看到铺子和街口有人出入。姓沈的应该是今儿一大早领着人跑了。” 这会儿,属官不敢再磨噌,转身就提起袍角往府里跑。 当然,他不会说沈云是今天一大早跑的,而是将时间往前提了一夜。 听说沈云是昨天下午闻风而逃,顺王爷气得摔了最心爱的玉茶盏:“肯定又是仙门那边故意走了风声。那群东西就是见不得我们这边好!” 不过,他也还没有完全气糊涂,冲属官吹胡子瞪眼睛:“安大海,你再去点一百府兵,把人给爷追回来。” 安大海为了遮掩自己的失误,这回利落得很。少顷,他先派出去了一队探马。没过多久,他带着亲自挑选出来的一百府兵,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打马冲出了城门。 傍晚时分,探马们纷纷回报:“报——,前面五里,发现逆贼!” “报——,逆贼潜入黄公谷!” “报——,逆贼在黄公谷扎营!” 第四三九章 绝灵阵 顺王府里高手如云。安大海那筑基一层的修为,根本就不够看的。而他之所以能在王府谋到三等属官之职,全是因为他是王府大总管的远房侄子。 他能得到眼下这份差事也是大总管向顺王爷推荐的结果。 大总管还特意提点他,说,王爷查得很清楚,沈云是从外面流窜到仙都的散修。五天前,大总管隔着一条街,亲眼看过人。是个只有先天中期的后生。大总管以为,这是一桩油水很足,又非常轻松的好差事。不关照自己的侄子,难道还叫旁人得了便宜去? 安大海本人也真没有把一个先天中期的散修小子放在眼里。不然的话,今儿早上,他也不会生生的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 一路狂追,他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现而今听到探马们的回报,他抚掌大喜,心道:立功的时候到了。这回,我一定要好好的给叔父长长脸。 “弟兄们,逆贼就在前面的山谷里。他们不过是一群凡人武者,大伙儿一鼓作气,拿了他们回城。王爷定有大赏。”安大海转身,向身后的府兵们振臂高呼,“快,跟上!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顺王爷里的府兵大多数是先天武者。他点的这一百府兵个个都是先天境后期。闻言,他们眉开眼笑,簇拥着安大海往前冲。 立时,官道的上空冲斥着他们肆意的吆喝声。 “来了。”他们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隔着好几里地,王坊主便发觉了他们,赶紧向沈云报告,“有百来骑。” 其实沈云比他还要早一些听到那些闹哄哄的声音。 “不过百来骑,吃得下。”沈云的神色很淡定,“叫大伙儿先不要乱动,免得打草惊蛇。” “是。”王坊主是老仙都人,知道顺王府的府兵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比仙符兵可厉害多了。先前定计划时,他心里是有点儿麻麻点点的,寻思着顺王爷的爪子怕是不那么好剁。但是,听到旁人都争着抢着要留下来殿后,他便豁出去了,全力争夺任务。 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呢? 因为主公之前曾跟他许过诺,将来会给他还有王家抬仙籍。虽说主公重诺,言出必行,但是,他如果没有立下足够的功劳,只怕届时主公有心抬举他和王家,也难以服众。 当听主公说,会留下来与他们神箭营一道殿后时,他无比的庆幸自己抢下了这个任务——有主公在,怕什么? 而刚才主公在山谷里的一番布置,令他更加肯定了这一认识。 如今,他心里唯一担忧的是:顺王府的能人多,就连寻常的府兵也是先天武者。他们会不会看出什么来,轻易蒙他们不住呢? 是以,得了沈云的吩咐,他麻溜的亲自跑去每一个小队的埋伏点传话:“稳住。不要惊跑了追兵。” 他的长子是神箭营的小队长之一。闻言,指着胸口的敛息符:“爹,你怕什么呀。有它在呢。” 王坊主看了看,自个儿抚额笑了。是呀,主公素来算无遗策,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实际上,他也没猜错安大海和他带来的府兵们。 别看这些人牛气哄哄的,这一路上都完全没把沈云领导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但是,当真正快到黄公谷的入口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 最终,他们停在了离谷外半里多远的官道上。 安大海先是用右手搭在额前,远眺黄公谷。见看不出有明显的灵力波动,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道:是我多心了。叔父行事一向老道得很,绝对不会看错。姓沈的小子就是一个先天境中期的小蝼蚁。他连灵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摆阵? 当即,用马鞭指着前面的谷口,对簇拥在四周的府兵们大声喊话:“弟兄们,姓沈的,还有他的那班混子们,都藏在前面的黄公谷里。你们大可放心,刚才我细细看过了,谷中不见灵力波动。说明那里面根本就没有摆阵。” “立功的时候真的到了!” “活捉沈云!领重赏!” “弟兄们,给我上!” 那一百府兵都知道他是筑基境的大人。既然大人说了,谷中没有摆阵,那就肯定是没摆阵。 以先天对后天,那还不是二指捏田螺的事吗? 于是,各种怪里怪气吆喝声再起。众人争先恐后,一窝蜂的冲过了谷口。 安大海是最后一个进入黄公谷的。 只见前面的府兵们“噼哩叭啦”纷纷坠马,他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大叫:“怎么……”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发现自己身上很不对劲——灵力凝滞,身子突然间变得死沉死沉的。 还好,他反应足够快,当即使出吃奶的力紧紧拉住了缰绳,不然,他也会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啊,体内的灵力被禁锢了! 他的额头上顿时象雨后春笋一般,冒出黄豆大的冷汗。 一半是灵力被禁,还有一半是被吓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眼下遭遇了什么——绝灵阵! 呜呜呜,我误入绝灵阵了! 既然是绝灵阵,自然从外面,谷中没有灵力波动咯。 在绝灵阵里,修为境界越高,吃的苦头越大。是以,几息之后,安大海也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些府兵们只是含有灵气的经络和穴位被封,武功大打折扣,变回了凡人高级武师的状态。掉下马来,是因为不曾防及。很快,他们就爬了起来。 意识到上当中计了,他们二话不说,马上按小队抱团,背靠背,摆出阵势,警觉的看着四周。 但安大海不成啊。他是体修,身子远比看上去的要重得多。是因为有一身的灵力撑着,平常才身轻如燕。这会儿,灵力被封,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了。他那强健的胸肌好比一座大山,压迫着他的肺。 很快,他仰面躺在地上,听到了自己的肺里传来爆裂的声音。 那是他的一截肺管子被挤爆了。 “扑哧!”血沫子象喷泉一样的自他嘴里涌出。 先是肺,然后是肝……他的五脏六腑被极度挤压,直至再也扛受不住,爆裂开来。 过程简直不是“痛苦”两字连形容的。偏偏安大海的神智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该死的绝灵阵!该死的沈云! 嘴里不住的在往外喷血,是以,他说不了话,只能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 最后的时光时,他想起了大总管透给他的那些内幕,气得双目瞪得浑圆——叔父啊,你可把我害死了!沈云哪里是先天境中期的小蝼蚁。他会摆绝灵阵呢!至少也得有筑基境的修为。沈云摆了个绝灵阵,让我自己生生的压死了自己…… 看到安大人七窍流血,一双眼睛赤红,瞪得比牛眼还要大,就这样送了命,府兵们最后的战意被完全摧毁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跑啊”,所有人都撒开脚丫子往谷外跑去。 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沈云果断的挥手:“预备,射箭!” 嗖嗖嗖…… 四面八方,箭来如雨。 第四四零章 为师甚是思念 在听雨楼时,叶罡说好就此与沈云道别,不再相送。但是,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心,想看一看,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散修,直面顺王爷这样的存在时,到底会何去何从。 是以,他一直暗地里留意沈云这边的动静。 他看着沈云名下的铺子和往常一样的开门、做生意; 冬至节的前一天傍晚,他看着掌柜的和伙计们将铺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擦得油光水亮的铺子门板上贴着“冬至纳福”的红条儿,最后各自背着一只小小的行囊,合力关上铺子门,笑嘻嘻的相互打拱作揖,匆匆出城回家过节; 冬至节那晚,他特意去那些铺子的周边转了一圈。远远的,他看到铺子里灯光闪烁,人影晃动,摇头轻笑。呵呵,是他高看了沈云。根本就没有金蚕脱壳这回事儿。 回到理事处,他刚换了衣裳,便收到消息:轮值长老在天黑之前回复了顺王爷,说,沈云无门无派,不是仙门弟子。 他的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如此一来,以顺王爷的性子,明天一早就会派人去找沈云收铺子。 于沈云来说,还有一个晚上的应对时间。 要不要去给沈云报信呢? 一阵裹着雪粒的西北风吹来,叶罡打了个哆嗦,瞬间回神。抬眼一看,他发现自己穿着单薄的居家常服,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出了理事处。 怪不得寒风凛冽呢。理事处里有阵法,四季温暖如春,不会有冰雪和寒风之类的存在。 不过,这阵冷风也让叶罡彻底冷静下来。 天都黑了,全城宵禁,他这会儿跑去给沈云报信,又有何用?沈云是能连夜将七十多家铺子搬走呢,还是能在一夜之间遣散掉所有的掌柜的和伙计? 晚了!来不及了! 再说,据他这几天收到的消息,顺王爷此番发难,只是求财。些许世俗人之财,于修士来说,算得了什么?换作是他,才不会因此而与顺王爷杠上。把铺子送给顺王爷,就当是破财消灾。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从此搭上了顺王爷这只大船呢。 他是不屑于与顺王爷为伍,但是,沈云不同啊。沈云是天神宗之余孽,一旦身份暴露,其下场只有一个字,死。硬要多说几个字的话,那就是:死得很惨。 如果能得到顺王爷的庇护,于沈云来说,最起码不会有人敢轻易怀疑他是天神宗的余孽。 沈云是个聪明人,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这些天,什么动作也没有,静等顺王爷的人找上门来。 对,沈云肯定就是这样打算的。叶罡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算了,我这会儿去报信,指不定沈云还会嫌我多事。他耸耸肩,掉头又走进了理事处的大门。 不过,这样的反省并不防碍他第二天练完功后,赶去三条街,看沈云如何乘机搭上顺王爷。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会看到人去街空的情景。 小五行阵消失了。三十几户人家,一夜之间,搬了个干干净净。 可不是干干净净吗?他接连跳进三户人家的院子里,不论是金银细软,还是家里的大件家具,都没见着。 太惊悚了,有没有! 他甚至去了其中一户人家的大地窖里。 呃,居然连仙都人们家中必备的腌菜坛子也搬走了。偌大的地窖里空荡荡的,能饿死老鼠! 沈云跑了! 不但他自己跑了,而且还带着三条街的所有人跑了! 铺子那边呢? 叶罡深吸一口气,赶去离得最近的那家铺子所在的街面。 他晚了一步。那个铺子的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叶罡不动声色的靠过去,将人们的窃窃私语尽收耳里。 “大上午的,这是做什么呀?” “没看到吗?抄查铺子!” “哟,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是顺王府的府兵。” “看到王掌柜的,还有大陈子他们了吗?” “哪里还有人哦。早跑了。” “绝对是提前收到风声了。“ “可不是吗?铺子,还有后面的库房都搬空了。连张马扎子都没有剩下。那么多府兵,硬是连一粒米都没翻找出来。” “哎呀,不对!昨晚,我明明还看到这边院子里点了灯,有人出来倒水来着。那人穿着伙计的衣裳,背对着我,看不到脸。” “今儿早上,我听到这边还有动静。象是有人打后边出去了。” “哦,那么说,王掌柜的他们是今儿一大早跑……” “嘘!街坊邻居的,王掌柜的他们人不坏。” “是呀,留点口德吧。这年头,谁没个落难的时候。” “就是……” 叶罡看了一眼洞开的铺子里。里头果然是空荡荡的。 他又不动声色的抽身离开了。 隔壁的那条街上,有沈云名下的两家铺面。他不死心的去了一趟。 和这边的情形是一样的。顺王府的府兵们正在查抄那两家铺面。铺子外面,都围了一圈人。寒冷的上午,围观的人们神情落寞,双手笼在袖子里,簌簌发抖。 叶罡知道,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商户。他们是感同身受呢。 不用再去别的铺子查证了。因为他确信沈云是真的跑了。不但自己跑了,小家伙还带走了所有人,以及所有人的财物。 干得真漂亮!居然连我也被骗住了。 回到理事处后,叶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祭起传影镜,向师尊禀报沈云跑路一事。 没想到,泰阳真君听完后,竟然面色凝重的批评起他来:”罡儿,既然你知道顺王要发难沈云,你就应该早早禀报为师,而不是简单的通知沈云了事。” 叶罡不由愣住,心道:沈云又不是我正清门弟子…… 泰阳真君象是隔着传影镜看出了他的心语,又道:“沈云虽然不是我正清门的弟子,但是,他曾冒着生命之险通风报信。因为他的大义之举,仙门才轻松躲过仙庭的暗算。他若因此而招来顺王,乃至仙庭的发难,于情于理,我们正清门都应该护他周全。“ 叶罡垂眸应道:“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这就动身,去寻找云弟。” “你找到沈云有什么用?”镜子里,泰阳真君笑了,“你和他加起来,就能打败顺王?” 叶罡知道,师尊见自己认了错,已不再生气。他抬眼,讪笑道:“弟子思虑不周,请师尊示下。” 泰阳真君拈须轻笑:“算起来,你在仙都也历练了差不多两年。唔,为师甚是思念,过来探望你一回吧。” 叶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师尊为了帮沈云脱困,竟然决定亲自下山一趟。 沈云,他,何德何能! 第四四一章 真君驾到 仙庭与仙门有约定。象泰阳真君这样级别的存在,不能随意进出凡俗界。除非有仙庭方面频发的通行符。 是以,泰阳真君费了点时间申请通行符。 他现身于正清门在理事处的小院里时,已是两天之后的上午。 “弟子见过师尊。”叶罡见师尊不嫌麻烦,真的亲自赶过来了,心里很是吃味。 他的这点小心思哪难瞒过泰阳真君的眼? 泰阳真君不觉莞尔,伸手赏了徒儿一记“毛栗子”:“小心眼!” 叶罡摸着额头,跳起来大呼:“师尊,说好徒儿筑基之后,不再打头的。” “你就是要飞升了,为师也打得你的头。”泰阳真君华丽丽的食言了,笑着吩咐道,“呆会儿,你去一趟顺王府,通知他们,午后,为师造访。” 叶罡闷声应“是”。论修为境界的话,师尊是化虚真君,高过顺王爷一个大境界,是货真价实的尊长。 论仙门地位,师尊是十大门派的掌门之一。顺王爷连仙门弟子都不是。 以上两条,无论冲着哪一条,理应顺王爷屁癫尼癫的跑过来,早早的在门外候着,求见才是。 可是,这里不是仙门,是仙都。顺王爷是仙帝的小叔叔,是位高权重的仙王叔。所以,师父反倒要递帖子,自降身份去顺王府登门拜访了。 而这一切,全是为了沈云那个臭小子。 这时,理事处那边也得了信。轮值长老领着一众管事,小跑着赶过来拜见。 泰阳真君挥手:“不见。” 叶罡领令,去了院子门口传话:“各位请回吧。” 轮值长老只不过是金丹境而已。他知道自己有多大脸,根本就没奢望能得到泰阳真君的接见。但真君驾到,他身为一方轮值长老,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是。”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领着众管事垂着头,安静的离开。 打发走了他们,叶罡轻叹一声,认命的去顺王府送帖子。 给仙门签发通行符,正好是顺王爷的差事。是以,他知道泰阳真君来了仙都。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以泰阳真君之尊,来了仙都之后,第一个就命关门弟子给自己送拜帖。 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的老怪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见本王正烦着吗?”他没好气的将帖子扔到书案上,问道,“安大海的尸体还没找到?” 大总管苦着脸站在书案旁,摇了摇头:“没有。” 按规定,顺王府的属官都在王府里留有一面魂牌。两天前的傍晚时分,王府里专门看魂牌的管事向他报告,安大海的魂牌碎掉了。 修士的魂牌碎掉了,只有一种可能,即,殒落。 大总管是个阉官。阉官没法修仙,就算拿仙丹当饭吃,也无济于事,注定只能做一个凡人,经历生老病死。安大海是他特意从老家挑选出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听到安大海殒落了,大总管立马想到的是追杀不成,反被杀。 沈云!是沈云杀死了大海! 他红着眼睛亲自去禀报了顺王爷。 后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大海是筑基修士。他被一个先天境的小散修杀了?” 真正的先天境小散修是绝不可能杀掉一个筑基境的修士的。可是,安大海的魂牌确实是碎掉了。大总管亲眼去验过。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沈云的真实修为高过安大海;要么沈云并非无依无靠。有修为高过安大海的人帮助沈云。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证明了仙门驻仙都理事处的轮值长老给他的情报有误。 联想到仙门历来的行事作派,顺王爷立刻阴谋化了。 “该死!”盛怒之下,他一巴掌拍碎了跟前的紫檀长案,“去找安大海的尸体!本王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要叫他发现安大海是死于筑基境以上修为的修士之手,他非要拆了仙门的那个破理事处不可。 大总管自然是巴不得,当即调动人手,在仙都城里城外,铲地三尺般的搜寻。 然而,两天过去了,安大海的尸体没有找到,那一百府兵也是踪影全无。至于罪魁祸首沈云,更是好比人间蒸发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仙帝跟前。今天上午,仙帝还特意召见顺王爷询问此事。 听完之后,仙帝抚额:“王叔啊,你的心可真大。仙门的情报,轻易能相信么?” 顺王爷早已悔青了肠子,懊恼的说道:“所以,我这回非得把安大海的尸体找出来不可。到时,我亲自带着安大海的尸体去他们的理事处说理。这回,他们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仙帝摆手:“只怕他们早就想好了后招。”顿了顿,脸上涌出浓浓的倦意,“王叔,这回的事,过得去,就掀过去吧。莫桑族在东面虎视耽耽,南边的平叛也相持已久,迟迟没能出个结果。色目族食髓知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候,仙庭不好与仙门再交恶。” 只怕这才是仙帝今天召见自己的真正目的。顺王爷哪里甘心?然而,一抬眼,看到仙帝的倦容,满腥的牢骚顿时烟消云散。他无力的颌首:“我知道了。” 回到府里,他又把前书房砸了个稀巴烂。屋里的这些摆设,没有一样不是刚从库房里抬出来,重新布置的。 出了一通气,他刚刚才平复一点点。这种时候,收到泰阳真君的帖子,他能有个好脸,才怪呢。 千挑万选出来的侄子没了,大总管的心情也很不好。他耷拉着眼皮子,站在一边,没吱声儿。 顺王爷看了他一眼,哼道:“泰阳真君在仙门的地位不俗。呆会儿,他来了,你要记得把这张臭脸收起来。他若看你不顺眼,王爷我也救你不得。” 听仙帝的口气,若自己真怠慢了泰阳真君,把人惹毛了,被一巴掌给拍死,眼下这种时候,仙帝最多也就是借机跟仙门讨点利益,不会真要泰阳真君一命偿一命。 所以,面对泰阳真君,他必须礼遇有加。 第四四二章 撤了 听到泰阳真君提到“沈云”二字,顺王的笑脸迅速垮掉了:“真君认得沈云?” “哦,他与本座有些渊源。”泰阳真君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本座今日就是为了他而来。” 根本就不给面子啊!偏偏顺王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又重新挤出一丝笑容,问道:“真君此话怎讲?小王洗耳恭听。” 泰阳真君直接说道:“前些日子,王爷着仙门在仙都的理事处调查沈云。冬至节刚过,王爷府上的私兵便查抄了沈云名下的所有铺子。本座很想知道,沈云到底犯了哪一条仙庭的律法?” 他说话时带了些薄怒。 对于顺王来说,每一个字落到耳朵里,都跟锺子似的,打得脑壳疼。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什么身份地位都顶不了事。 顺王不能不服。 他强忍着头疼,双手摆得蒲扇还要快:“误会!绝对是误会!肯定是底下的人假借小王的名义,胡作非为。小王马上着人彻查。” “那么说,王爷也从来没有令王府的私兵去追捕沈云?”这回,泰阳真君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脑壳立时没有先前那么疼了。顺王象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没有,从来没有。” “那就好。本座便放心了。告辞。”话音刚落,泰阳真君的身影从太师椅里消失了。 神仙呐!大总管全程低眉顺眼的侍立在一旁,后背上冷汗涔涔。 顺王无力的瘫倒在椅子里。老怪终于走了。 大总管见状,紧绷的心弦亦为之一轻,赶紧的捧起顺王的茶碗,熟练的送到顺王嘴巴。 后者就着他的手,“咕唧咕唧”的牛饮起来。 看来真是给吓狠了。连王爷都给吓成这样……大总管默默的咽下了含在嘴边的话。 一碗灵茶下肚,顺王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沈云的事……”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哼,“就此作罢。你把撒出去的人手全撤回来。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再提及这个人。” 就知道王爷会收手。大总管心里拔凉拔凉的。 神仙不是走了吗?老话不是说了吗?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他又不会天天不错眼的盯着咱们王府。有什么好怕的? 咱家的侄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不,咱家不甘哪! 咱家不认得什么真君假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当说客,沈云也必须死! 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他闷声应道:“是。奴婢马上把人手撤回来。”说罢,躬着身子退行至门口,这才转身离开。他一个人也不会撤回来。相反,他会将王府的精锐全派出去,速战速决。 待沈云死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个捞什子真君安能耐我何?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顺王凉凉的声音:“刚才你也听到了。本王手头正好缺一个顶罪的‘底下人’。念在你忠心耿耿的服侍本王多年的份上,本王希望这个人不会是你。” 声音不大,但是,警告的意味十分之浓。 “就算借给奴婢一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哪。”大总管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扑腾”一身跪在一尺多高的红漆门坎外面。袖子里,一双手紧紧扣着地砖。唯有这样,他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因为他知道,至少眼下,自己没法给侄子报仇了。 “不敢最好。”顺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间,勃然大怒,“滚!” “是。奴婢这就去把人全撤回来。”大总管立刻爬起来,飞也似的跑去做事,不敢有丝毫的拖延。 顺王呼的从椅子里站起来。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想去仙宫请仙帝出面,灭掉泰阳真君的威风。 然而,才走了两步,他便顿住了脚——没用的。这回,仙帝不会帮他。所以,今天的这口气,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该死的仙门!绝对是故意的!故意作局,用沈云来羞辱本王! 顺王盛怒,于是,一阵噼里叭啦过后,正厅里的一干摆设只能尽数换新的了。 沈云与神箭营在黄公谷外等了三天。期间,他们远远的看到前前后后有四拔人马出现在谷外的官道上。从穿着装备上看,这些人都是顺王府的府兵。有意思的是,四拔人马都跟事先约好的一样,先是在离谷口半里远的地方打住了。然后,略作停留,嘴里大声说着“这里也没有”、“不可能跑得这么远”……之类的话,呼啦啦的掉头走了。 第三天的午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第五拔人马。 王坊主吐掉嘴里的枯草根,向沈云进言:“主公,抓个舌头回来审问吧。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太诡异了。主公为了诱后面的人马进谷,特意在谷口扔了一些府兵的衣帽鞋袜。他就不信,这些先天武者的眼神还不如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完全看不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他的经验之谈。现在,他很担心,顺王是故作疑阵,以拖住他们。同时,另外调派了人手,去追捕他们的家人。 如果他们的家人落入顺王的手里,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再也没法沉下心来。 事实上,沈云也看不懂,心里纳闷极了。闻言,点头应允了:“小心点。” “是。”王坊主带了两个小队,打上敛息符,悄悄的摸了上去。 结果,他们才靠近,尚未来得及动手,就听到那些府兵齐齐欢呼起来。 “任务取消!” “可以回去喽!” 紧接着,他们掉过头,象潮水一般的撤去。 留下王坊主和他的两个小队趴在官道旁的雪洼子里,大眼瞪小眼。 追,还是不追?王坊主才犹豫了一小会儿,那些府兵早已跑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还抓个鬼啊!他满头黑线的带着队员们回去复命。 沈云细细听完,不屑的笑了:“原本以为这些王侯公卿精心养着的私兵会强一些。没想到,全是样子货,里子里跟仙符兵是一路货色。”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议论纷纷:“原来,他们是怕了,故意装作没看见啊。” “我还当顺王爷真的是千手千足,要剁一千次,才能剁光他的爪子。没想到,才剁了一回,其它的九百九十九只爪子都被吓残了。” “还千手千足呢!你当顺王爷是蜈蚣精变得不成?” “哼,我看啊,他比蜈蚣精还要坏!” “就是。大白天的,蜈蚣精可不敢出来抢铺子。” “真可惜呀。没能多剁掉他几只爪子。” 沈云也有点儿小遗憾——顺王爷实在是太滑溜了。 “走吧。我们去追齐伯他们。”虽然不知道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顺王爷突然收手了。但是,他知道,短时期内,不会再有援兵找寻过来。是以,他们也用不着再在这里守着一堆死尸。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和坏了牙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四三章 新生活 齐伯他们沿途留了记号。后头没了追兵,沈云他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赶上了大部队。 一千多人伪装成一支大商队,浩浩荡荡的直奔菱洲。 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听风堂已经完全能胜任开路之责。有他们在前头开路,沿途的土匪毛贼、兵痞等皆望风而逃。是以,一行人按计划在年底之前如期赶到南迁的第一站,菱洲望春县。 去年秋天,李忆以沈云的名义在这里的南郊置办了一个大庄子。 有赵宣他们打前站,一行人中午赶到庄子里,马上就吃上了热饭热菜。傍晚的时候,一千多人,连同马、骡子等大牲口都安顿了下来。 聚在庄子里,大家热热闹闹的过了大年。待到正月初五,男营各部和年轻女眷们,在他们的营主带领下,出庄而去,分赴其余的七处庄子。 那七处庄子也是铺子整合之后,李忆他们在这边的产粮区置办下来的新产业。规模都不及大庄子,最远的那一处出了菱洲,隔着七百多里地。最近的就在隔壁县。它们象星星一样散落在大庄子的四周。 至于大庄子,则被沈云当成了大本营。各家各户的老人孩子,体弱的女眷,居于庄子的最里边。再往外依次是沈云的主院,听风堂、私勇的总部和女营营房,最外围的是神箭营的营房。 不管以前是有中级武师功名伴身的大老爷,老坊主,还是跑腿报信的小厮,都齐齐化身庄户。从此,他们将过上跟在仙都城里完全不同的生活:闲时,不分男女,大家一齐练功、巡逻、养田、修补田舍;忙时,男丁们一齐卷起裤腿下地种田。女眷们做饭、送饭。 在这里,没有仙都的灯红酒绿,早上一开门,看到的是四周连绵起伏的青山;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有的只是鸡犬相闻的宁谧。 但是,没有人抱怨半个字。随着第三批私勇入营,私勇几乎已经覆盖了三条街的所有青年男女。开蒙、练功……一年多下来,第三批私勇也进步神速度。他们中间竟然有十三人先后凝结出了真气。至于第一批和第二批的私勇,凝结出真气的比例如今已达到六成。 而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在六岁的时候都被各类武馆判为没有习武的资质。 成功是激励人们更加愤发图强的最大动力。所以,人们来到菱洲后,不但没有离开热闹大都市的失落之感,而且都暗自庆幸不已——终于可以清清净净练功了。 至于下地种田……每一次都是主公身先士卒,第一个脱了鞋袜,率先跳进田里。主公尚且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做完一天的农活后,再静下心来练《小***》,明显感觉比平常的效果要好一些。 现在,练功绝对是人们摆在心头第一位的存在。有了这个发现,傻子才会排斥下田种地。 相比于仙都,菱洲的春天要来得早许多。正月未过,天气就已经很暖和了。终于可以脱下笨重的冬衣了。然而,庄子里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充分感觉春装的轻快,外面突然生变。 大庄子的周边出现了衣裳褴褛的游民。 最初都只有十几二十人在庄子外边游荡。得到了善待之后,他们呼朋唤友……象流雪球一般,短短的四五天之后,大庄子的外边已经围了两千余人。 沈云出动了听风堂打探他们的来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人里有近一半是周边的庄户人家。去年,这里遭了虫灾,秋粮几乎颗粒无收。大多数人家就是靠野菜糊口。而初春时节,山里的野菜还未长出来,有些人家连野菜汤也断了顿。不过,更多的是,听说这里施粥,抱着能省一顿是一顿,或者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拖儿带女的合家赶了过来。 对此,沈云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选择召开小队长以上的会议,让赵宣亲自在会上通报。 听完后,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会场象是炸开了锅。很多人气红了脸,纷纷指责: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真要是家里断了粮,乡里乡亲的,匀一口吃的出来,也是该有的道义。他们这叫什么事啊?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合着是把我们当冤大头呢。” “这些粥是用来救济那些没饭吃的灾民的。他们这叫做没人性。一群畜牲!” “照我说,就该用大棒子把他们打一顿狠的。” …… 沈云不置可否,待众人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然后,他看向齐伯,问道:“齐长老,你给大家说说,我们手里头还有多少存粮?“在正式场合,他一向都是以“齐长老”相称。 齐伯是私勇的大长老,兼管私勇的供给。如今,除了那些老弱病残,人人都是私勇。是以,私勇总部的职责扩大到了沈云名下的所有庄子。相应的,齐伯的责职之一也从负责私勇的供给,扩大到了大庄子的供给,以及另外七处庄子的物资调配。 齐伯很敬业,每天都要点两趟存粮。一趟是清早起来;第二趟是晚上临睡之前。 是以,根本就不用去翻账本,他起身抱拳,张口答来:“回禀大人,本庄尚余十万五千石大米;七万石小麦;另外还有小米、高梁等共五万石。其余的七处庄子,是按本庄的一半调配的存粮。“ 这是他们目前拥有的全部粮食。其中,绝大多数是他们用储物袋装着,从仙都千里迢迢的带过来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庄子里的存粮。 如果仅仅是自个儿吃,这么多的存粮胡吃海喝两三年,也败不完。可是,面对每日暴增的游民,这些粮食真不够看的啊。 沈云又看向吴坊主。后者也是总部的司职长老之一,负责监督。这一次,沈云令他专门负责施粥事宜。 “吴长老,你来判断,存粮能维持到出夏粮吗?” 吴坊主果断的摇头:“照目前的情形,起码还有十万石的缺口。其他的庄子,存粮比我们要少许多,但周边聚拢来的游民人数却与我们这边相差无几。最多到月底,他们的存粮就会耗尽,必须从本庄调配粮食过去。” 闻言,所有人的心都慌了。 吴坊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柴火和人手的问题更严重。本庄储备的柴火最多还能维持两天。外面的游民越来越多,人手已经不够用了。如果把我们的人都调上来,春耕就要耽搁了。夏粮必定是个大问题。” 第四四四章 道义所在 吴长老通报完情况,坐了下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沈云很肯定的说道,“春耕绝不对耽搁。” “对,没有春耕,哪来的夏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也有人问道:“外面的游民越来越多,粥棚这边人手不够,怎么办?” “咱们只救没饭吃的灾民,其他的人,统统赶走。”马上有人握着拳头应道,“没得我们出米出人,累得半死不活,还被他们背地里当大傻子笑话。“ “对,把那些人赶回去。” “就是。这些懒虫,为了吃白食,连春耕都放下了。活该饿死。” “这样的话,人会少一半呢。” 这项提议得到了会场里大多数人的赞成。 吴长老闻言,又站了起来,环视全场,提出一个疑问:“外面的人都是一样的穿得破破烂烂,面有菜色。怎么区分他们呢?” 一语即出,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刚才提出建议的那位小队长也抿紧了嘴巴。 沈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吴长老说的没错。这里不比仙都富庶。去年又遭受了大虫灾,秋粮颗粒无收。就算是家底殷实的庄户人家也只能吃糠咽菜的混个半饱。他们拖家带口的过来讨一碗粥吃,为的只是想节省一点口粮,能到熬天气再暖和一些,夜里的寒气冻不死人。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举家出去逃荒了。还有,春耕已至,但是,十里八乡几乎无人开耕,不是因为他们懒。伯堂查实了,他们没有粮种。灾情早就报到了县上的仙府里。不过,却被大老爷们压了下来。他们不但不救灾,反而想尽办法封锁消息。据伯堂查到的可靠消息,各仙府现在正紧锣密鼓的准备在官道上设置关卡,以拦住即将出去逃荒的灾民。“ “这些黑心肠的畜牲!”大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吴长老拧眉:“主公,真要是这样的话,闻讯赶来的灾民只怕会以更快的速度增加。我们能支撑的时间会更短了。” 焦急的目光齐齐的定在了沈云的身上。 沈云很是欣慰。因为知道内情后,没有人再说要赶走灾民之类的话。显然,大家都想要全力救济灾民。 他笑了笑,扳着手指头说道:“想来大家听了吴长老刚才的通报,已经知道了,要救灾,我们现在面临三个大难题。首当其冲的是人手。其次是柴火。第三个问题是粮食。只要把这三个大难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都不叫事儿。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所有人都点头。 吴长老脸上的焦虑散了。他知道,主公接下来就要说解决的法门了。 果不其然,沈云满意的微微颌首,接着说道:“首先我们来看缺人手这个问题。我个人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什么?吴长老第一个石化了。一天煮几千人吃的粥,绝对是个大工程。搬米、淘米、煮粥、分粥、刷锅洗碗、维持稚序……哪一个环节不要人手? 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明明我们从早到晚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越来越忙不过来,真的很缺人手啊。怎么到了大人那里,就不存这个问题了呢? “啊,我明白主公的意思了!”这时,总部的司职长老之一李坊主突然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 前年,仙都城里发生动乱的时候,他领着一营私勇负责饭菜的供给。几天忙碌下来,他颇有心得。现在经沈云一点拔,立刻明白了过来。 沈云向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看来咱们的李长老有妙计。我们先请李长老跟我们说一说。” 于是,所有的目光又刷刷的转移到了李坊主身上。 “我哪里想出来了什么计谋。是主公的话点拔了我。”李长老笑嘻嘻的抱拳,“我觉得,主公说不缺人手,是有道理的。因为现在我们的庄子外面全是人啊。除去老弱病残和妇人,里头有不少成年的男丁呢。他们只是饿坏了,吃一顿饱饭,保管上山捉兔子都有不在话下,煮粥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叫他们煮粥?不会生乱吗?”有人质疑道。 李长老捋起一只袖子,露出结实的右小臂和小酒坛子一般大的拳头。略一用力,经脉鼓鼓囊囊的,真气澎湃。他呵呵轻笑:“老实说,以前我是怕的。不过,如今,我还真不怕。” 在座的,体内都凝结出了真气。他们无不跟着轻轻的笑了。是呀,有什么好怕的?没得一群体内凝结出了真气的武者还制不住一群手无寸铁,饿得两眼发晕,连路都走不稳的饥民。 象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人们思路大通。 “除了运米和分粥,洗米、挑水、煮粥这些活计都可以叫他们来做。我们能省下不少人手呢。” “还可以叫他们上山去砍柴。连柴火的问题也解决了。” “我们有充足的粮种,可以发放给周边的乡亲们,助他们尽快恢复春耕。这样的话,能放慢粮食的消耗。” …… 沈云坐在上首的蒲团上,笑眯眯的听着大家各抒己见。 而众人如今也习惯了这样的会议。待会议结束时,与往常一样,先前沈云提出来的三个问题都有了详细的、可操作性的解决方案。并且,根据这个方案,大家各自都领了任务。 对此,沈云非常满意。他破天荒的做了一次会议总结:“外面的饥民不是好吃懒做的无赖、破落户。他们是十里八乡赶过来,请求我们救济的乡里乡亲。帮助他们度过眼下的难关,是道义所在。我很高兴,大家都勇敢的挑起了这份道义。我也非常感谢大家,同心协力,拟出了如此完美的救济方案。你们真的很了不起。” 闻言,大家的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个个红光满面,干劲十足。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各司其职,忙碌开来。 女营分为女一营和女二营。前几天,洗米、煮粥都是她们在做。今天,她们仍然负责这一环节。不同的是,煮粥的任务尽数交给了赵宣夫人方雅所在的女二营。而刘玉娥所在的女一营则在粥棚的旁边搭起了一长排的面案,和面做起馒头来。 很快,整个施粥区都弥漫着白面馒头的香甜味儿。 “今天还施馒头啊?”饥民们盯着热气腾腾的一排高高的竹蒸笼,口水直流。 “想吃馒头啊?”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私勇们耐心的向他们解释,“只有施粥是免费的。馒头必须用东西来换啊。” “要用什么东西换?”此时,饥民的眼里只有馒头,顾不得其它了。 “一担干柴换两个白面馒头。每人每天最多能换两担干柴。” “打一天短工,四个白面馒头,两碗米粥。” “除了卖白面馒头,我们庄子里还卖粮种哦。看到没有,那边的棚子就是卖粮种的。你们可以去那边问问。” 第四四五章 论神仙是怎么样炼成的 很多庄户汉听到有粮种卖,连白面馒头也顾不上了。他们摇摇晃晃的用最快的速度涌向私勇们所指的草棚。 “大老爷,你们买人不?我的小孙子今年十岁……”一个枯瘦的老头儿牵着一个同样瘦得厉害的男娃娃,着急的问坐在长案后面的吴长老。 “老人家,我们庄子里不买人。”吴长老摆手,“你如果没钱买粮种的话,可以跟换馒头一样,用劳力来换。” 闻言,所有人都立马来了精神,争先恐后的应道:“我换!我要换!” “大老爷,我什么都能做的。跟我换粮种吧!” 还好早有准备,棚子外边调派了两个小队过来维持秩序。 吴长老抬手,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大人知道乡亲们没有粮种,无法春耕。所以,准备了足够的粮种。大家都不要急,一个一个的来换。” “谢谢大人!” “大人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 ……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总之,转眼间,棚子前跪了一地的饥民。他们甚至连怎么用劳力换粮种都没有问,便一个个感恩戴德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谢。 吴长老,还有负责维持秩序的队员们无不动容。 接下来,吴长老当众宣布了粮种的换取法门:一份粮种可以种半亩田,只要一个成年男丁做一天短工就能换到。如果是老者,妇人或者七岁以上的孩童,则需要打两天短工才能换到一份粮种。而做短工期间,也是管四个白面馒头和两碗米粥。 与换馒头一样,数量上也有限制,即,每人只能换取一份粮种。 另外,换取粮种时,还要现场立字据,答应待到夏收时,还半斗新米给庄子里。 最后面这一条,是吴长老想出来的。他担心有人换到粮种之后,直接拿回家煮熟吃掉。 听完,先前那位要卖小孙子的瘦老头难以置信的问道:“大老爷,只要立字据就成?不要保条?”去县城里卖只鸡都得要担保呢。更何况关系到半斗新米的大买卖。 等的就是这句话。吴长老嘿嘿一笑,抓起长案上的那块绿色山形玉石镇纸,略一用力。“咔嚓嚓”,玉石镇纸应声碎了。他松开手。扑扑扑,很快,案面上积了一小堆绿然的粉末。 “老人家,你刚才问什么?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他拍掉掌心残留的灰尘,笑眯眯的问道。 瘦老头打了个寒战,头摇得跟货郎鼓一般:“没,没什么。”难怪不要保条。就这一手捏石头的气力,哪个敢赖他的账?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在场的其他庄户汉也齐齐色变,头勾得低低的,不敢再正眼看前面。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到了傍晚时分,征集的短工数目达到了五百多个。按照每天一百个短工的计划,头一天就排满了接下来的五天。 眼下正值春耕时节,吴长老做下安排,将换粮种的那些短工都排到三天后。是以,很多人急匆匆的拿着粮种回家赶农时去了。尽管今天的粮食消耗又创新高,但是,庄子前聚集的游民数目却是锐减。这一天里,新添了不少生面孔,总数竟不到昨天的七成。 而今天的那一百个短工,有男有女。女的,全被吴长老调拔给了女营,要么煮粥,要么做馒头;男的则派给了李长老——昨天的会议上,有人提出来了,很多饥民怕第二天来晚了,领不到粥,晚上也守在庄子外面,露天睡着。现在的夜里还是很冷的。所以,建议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搭些临时的木棚子,给饥民过夜。李长老得了这份差事。 听说是给过夜的饥民搭过夜的棚子,男短工们感激之余,做事越发的卖力。一天下来,他们竟然搭出来了十座木棚子。 齐伯负责统一调度,将这些木棚子安排给了老人和小孩子们。 另外,柴火紧缺的问题也大有缓解。有很多人离去之前,甚至主动向刘玉娥打听:“明天还能用柴火换白面馒头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欢欢喜喜的回去了。看样子,明天会有更多的人过来换馒头。 至于第三个问题,即存粮不够的问题,也正在解决之中。一大早,赵宣领着听风堂全体出动,北上收粮。他们用储物袋装运粮食,以他们的脚程,应该能在存粮耗尽之前赶回来。 头一天就获到了超出意料的成功,大家不由松了一口气。天黑之后,七处庄子也先后传讯回来,他们启用了新的救济方案,效果也是杠杠的。 不想,第二天更是惊喜连连。 首先,很多旧面孔消失了。大家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人是回家忙春耕去了。 第二,交换到的柴火和短工比头一天还要多。吴长老做了粗略的估算,一个月以内都不用担心柴火和人手的问题。沈云听了他的汇报后,叫齐伯给每个木棚子发放够用一夜的柴火。 第三,又临时搭建了二十座木棚子。傍晚时分,齐伯分配新棚子,惊喜的发现所有留下来过夜的饥民都被安置了下来。今夜不会有人在露天里过夜。 还有就是,尽管又新添了不少新面孔,但是,粮食的消耗与昨天持平,并没有增加。对此,齐伯和吴长老凑在一起,汇整了各方面的情况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多人换到粮种之后,在吴长老那里排了用工的时间后,只领了一碗米粥,就急匆匆的拿着粮种回家去了。相比于以前一天领足两顿,这些人的消耗便少了一半。照这样的情形,粮食的消耗速度会很快就降下来。 还真叫他们预测准了。第三天的粮食消耗又与前两天持平。第四天,粮食消耗首次出现下降。从此,每天都在迅速减少。待到春耕完成,留在木棚子里的那些老人、幼儿陆续被他们的家人接了回去。 原本每座木棚子平均安置了十个大人和五个幼儿。如今,齐伯已不管木棚子的分配事宜,任饥民们随意住。因为空出来的位置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睡三个铺都不成问题。 施粥已经停了。不是因为大家的吃饭问题解决了——紧张的春耕过后,仍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家中没有一粒存粮的人们还是挖不到足够裹腹的野菜。 而是人们选择了打短工换白面馒头的方式。一个成年男丁在庄子里打一天的短工,能换到四个白面馒头和两份米粥。女人和七岁以上的孩子换到这些,则只需要两天的时间。春耕过后,田里的活计轻闲了许多。人们有的是时间过来打短工。而换到的吃食,他们带回家去,省着点吃,足以够全家糊口两到三天。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认为,打短工换来的吃食,比吃白食要硬气得多。 当然,也有人还想着施舍的米粥,不吃白不吃,或者迟迟不肯把家里的老人孩子接回家去。结果,他们的脊梁骨都被村民们戳烂了。 “活神仙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你们不想着怎么报恩,光惦记着白吃白住,良心喂狗了?丢光先人的脸喽!” 而沈云听到自己被十里八乡的人们唤作“活神仙”,甚至有不少人还在家里立了长生牌,简直是笑哭了。原来神仙是这么炼成的啊。 第四四六章 第一座城堡 围在各庄子外边的绝大部分饥民已经自行散去。留在木棚子里的那些人,都是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孩子,还有病人。 他们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佃户人家,家里的直系亲人都没能熬过寒冷的冬天,完全没了去处,只能在木棚子里住下来。 对于这些人,沈云的态度是:有病先治病,欠下的汤药费,待他们病好之后,再用劳力偿还;没病的,尚有劳力的,在庄子里打一天短工,庄子就包他们一天的住食;只有那些完全没有劳力的老人和幼儿,庄子里才免费救济。 不是他养不起这些可怜之人,也不是他非得要赶着这些弱者去做活,而是,在外飘荡多年,他看尽人间百态,明白了很多道理。 比如说,这个世道里,可怜之人实在是太多了。以一己之力,他能养活一百人,一千人,甚至一万人,但是,比这一万人更可怜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他真的是有心无力; 又比如说,升米恩,斗米愁。白吃白住,细心的照料,更多的时候,招来的是蜂拥而来的白眼狼。但是用劳力来换取就不同了。一方出力,一方出馒头,在这中间,没有人施舍,也没有人被施舍,大家互不相欠,双方都有底气,记得对方的好。 很明显的例子:那些原本饿得走路直摇晃的成年男子们听说能用劳力换取白面馒头,绝大多数没有再来领过免费的米粥;住在木棚子时的老人孩子们,每天都是早早的起来,头一桩事将住的木棚子打扫干净,然后洗了脸,去庄子门口等活计。当拿到用劳力换来的白面馒头和米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而又幸福的笑容。 而庄子里也从中得到了直接的好处:首先,饥民早早的自行散了。他们的存粮居然才用掉一半。预料之中的粮荒并没有出现;以大庄子为例,短短的十几天里,他们招到了一千多个短工。原计划待到春耕过后,修水渠、加固护墙、扩建牲口棚等大件的活,都提前动工,并且很快的就完成了。饥民散去之后,大庄子也大变样,由一座农庄摇身一变,变成了护城河、护墙、箭塔等样样齐全的小型城堡。 至于“活神仙”的称号,沈云知道,这是纯朴的人们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感激与信赖。 或者说,“活神仙”这个称号,代表着十里八乡的人们对他们的真心接纳。从此以后,他们这群外乡人就在这一带站稳了脚,不用担心与当地人发生冲突,被排挤。 这也是大好事一桩啊。 半个月后,赵宣领着听风堂的一队暗探,头一批回来了。有储物袋装运粮草,六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带回来了七千石大米和三千五百石小麦。 据赵宣汇报,其余的小队也将在近期内归来。他们收到的粮食与差不多是这个数。 照现在的情形,粮荒很难再出现。所以,这些已经不是很重要。沈云最感兴趣的是,赵宣此次带回来了贝侯平叛的最新消息。 大年初一晚,贝侯各部突然尽数出动,一齐向被围困了三年之久的叛军老巢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凌厉攻击。城中叛军抵死反击。双方激战了七天七夜。最终,叛军不敌,全军覆灭。 “据传,叛军的十大天王尽数战死。城中尸横遍地。没有几个活人了。“赵宣摇头轻叹,“平南侯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在攻城里身负重伤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说的跟真的一样。” 沈云不由担心起永安副教使、陈龙和袁峰等人来。 算了算时间,他也该回鸿沟云武馆消假了。在武馆里应该能打探到他们的详尽消息。 更可况,本来在南下之前,他就有计划在新年过后回武馆一趟。一直没有成行,是因为他被十里八乡蜂拥而来的饥民拖住了腿。 如今,大庄子,还有其余七处庄子的形势大好,他可以放心的出远门了。 当天,沈云召集长老们开会:“明天,阵桩能全部砌好。等布好阵,我准备于后天清晨出发,回武馆一趟。暂且打算十天之后回来。在我外出的时候,你们各司其职,看好家里。如有事不能决断,长老会共商;若是还不能决断,可传讯于我。” “是。”众人齐声抱拳领令。 离开仙都之后,沈云扩大了长老会。李忆等四大掌柜也成为了长老之一,位列王、李、吴三位坊主之后。 闻言,赵宣询问:“主公,是否需要我随行?” 沈云摆摆手:“不用了。你留下来,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赵宣立刻从蒲团上站起来听令。 “这一次我们出手救灾,肯定会引起周边仙府的注意。我估摸着,那些大老爷不但不会感激我们,反而这会儿是如芒刺在背,吃不好睡不着了。你负责盯住他们,免得他们出什么妖蛾子,我们这边却没个准备。现在,你的人还未全回来。我叫丁叔喊上一些人,给你搭把手。“沈云如是吩咐道。 这时,所有人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主公下令,所有庄子都要优先修建各项防护工事。原来是防着仙府呢。 “那帮龟孙子,从来就分不清好歹。”吴长老叹了一口气,“主公所虑极是。” “吴长老说的对,他们就是帮龟孙子。对付龟孙子,绝不能讲客气。”王坊主哼哼,“只要他们敢伸龟爪子,有几只,我们就剁掉几只。看是他们的龟爪子快,还是我们的刀利。” “就是。我们连顺王爷的爪子都敢剁,还怕区区几个县府的大老爷!” 没有一个人认为沈云想多了。 第二天,沈云布好了小五行阵。庄子的防卫已经形如铁桶,再有此阵庇护,他能安心出远门了。 第三天清晨,他独自一人离开,前往省城。 春望县离省城有四百来里的路程。以他的脚程,施展穿云步,轻轻松松可以在傍晚之前抵达。 事实上,午后时分,他已经到了省城的南郊。 第四四七章 城隍庙里听壁角 因天色尚早,路过城隍庙里,沈云没忍住,脚跟一拐,走了进去。 这里曾是古氏三兄弟“接活”的地方。当年,重伤的袁峰也是被古氏兄弟用“缩地成寸”的法术,从城内秘密转移到这里,交给他的舅舅们。 阔别三年,再回省城。看到熟悉的情景,沈云不由想起了相关的人与事。 城隍庙还是老样子。神像前的青石香炉里插着些许燃尽的香棍儿。证明这里依然有香火。 目光在香炉上打了一个转儿,沈云心中一动,上前细看香炉底部。 那里压着好几张折得三角形的黄符纸。 这是古氏三兄弟接活的规矩:将活写在黄符纸上,折成三角形,压在神像前的香炉底下。 从黄符纸的色泽,以及折痕的深重来看,它们被压在这底下的时间不短。 沈云记得很清楚,古氏三兄弟曾亲口说过,最多隔个三五日,他们就会过来查看一番。如果有中意的“活”,他们会在黄符纸的背面写下交易的价钱、碰头的地点等信息。不然的话,他们会直接把黄符纸拿走,丢掉。而下活之人若是同意,拿走黄符纸,就意味着下活成功。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拿起这些黄符纸,翻过来看背面。 都是没有写字的。 也就是说,古氏三兄弟已经很久没有来庙里“接活”了。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听脚步声是两个壮年男子。 沈云将黄符纸原样放回香炉底下,一个箭步,跃至城隍爷的神像后面,藏了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道敛息符。 脚步声越来越近。少顷,有两头人影,一前一后的疾步走进庙里。 看到他们俩,沈云险些惊呼出口。 这两人可以说都是他的熟人。 打头的那个是身材魁梧,穿着千年不换的青衫,左袖空荡荡的,袖口别在腰带上面。不是在鸿门武馆守山门的唐爷,又是哪一个? 他后面那个,沈云也见过两面。当年,吴宝丽惨死于武馆,沈云被诬告为凶手。药院的督使大人就是命这位白袍男子将他关进训诫处的禁闭室里。 几年不见,这位还是穿着样式一样的白袍。不同的是,他此时胡子拉叉,容颜憔悴。身上的白袍也象是多日不曾换过了,皱巴巴的不说,而且还有好几处明显的污渍。 沈云好不奇怪。他们俩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袍进门后,立刻警觉的环视庙里。 如今,沈云已经能一眼看出他的修为。高级武师,体内已凝结出真气。 以他的修为,就算没有敛息符,白袍也完会察觉不到沈云的存在。 看到曾经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人,不知不觉的被自己超越了这么多,沈云有些恍惚。 与此同时,唐爷快步冲到香炉旁,拿起了最上面的那枚黄符纸。看到背面一片空白,他的脸上除了失望,更多的是焦急。 “伍爷,黄符纸不象被动过的样子。背面还是没有字。”他双手奉到中年男子面前. 沈云听了,心道:原来这位姓伍。 当年,他被冤枉,在小黑屋里关了一夜,却连这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伍爷拿起来,抱着一丝侥幸,将黄符纸拆开来。 整个背面都不见一字。 他将黄符纸抓成一团,眉眼间,愁云笼起。 独臂唐爷在一旁说道:“不光是我们的没有动过,其他的,也都没有。” 伍爷捏着黄纸团苦笑:“看来传言是真的。古氏三侠真的是退隐了。” “怎么办?”唐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伍爷,一连五天了,祁大人还是音信全无。不能再拖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请那些仙官大人们帮忙找人吧?他们都是得道的高人,办法肯定比我们多。” 伍爷断然摇头:“不行。大人离开之前,再三叮嘱过,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 “可是,就我们几个这般寻找……”唐爷急得一屁股蹲了下去。 伍爷低下头,摊开掌心,怔怔的看着被捏得不成样子的黄纸团,也没有再吱声。 庙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云听明白了。他们俩口中的“祁大人”和“大人”是同一人,即,药院训诫处的督使大人祁大人。 应该是这位祁大人近期出门做事,然后,失踪了。一连五天都没消息。唐爷与伍爷找不到人,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求助于古氏三兄弟。 不想,他们的运气很不好。古氏三兄弟退隐了,不再接活。 沈云与祁督使大人唯一的一次交集,还是被后者。当时,幸亏有永安副教使担保,他才只被关了一夜的禁闭。是以,他对祁督使大人失踪很是无感。 相比之下,他更关注的是古氏三兄弟之退隐。 怪不得香炉底下压了那么多的黄符纸,一直无人处理。原来古前辈他们退隐了。 好端端的,他们三个怎么退隐了呢?去年上半年,古大前辈去仙都替天宝兄送信于我时,不曾听出他们兄弟三人有金盆洗手之意啊。 他藏在神像后面,在心里嘀咕着。 而伍爷和唐爷两个缓了缓神,又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待他们俩走完了以后,沈云从神像后面跳下来,也离开了城隍庙。 本来,他进庙来是想给古氏三兄弟写个条儿压在香炉下面,说,三天之后,去古家别院拜他们。没想到他们三兄弟早就退隐了,还留什么条儿?留了,他们也看不到。 进城后,沈云按计划直接回了武馆。 下午的时候,他终于回到了药谷。 杂货铺子还在。 沈云走过去。恰好碰到东子端着一盆水自铺子里一拐一拐的出来。 “你是……先生!”东子一激动,手里的小木盆掉了。 眼见着连盆带水笔直的往他的那条残腿砸去。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长臂一揽,伸手便牢牢接住了。 大半盆脏水稳妥妥的留在盆里,不见半丝涟漪。就好象这盆原本就是在他手上,不曾掉落一般。 东子两眼看直了:“好厉害!先生,你这回游学,武艺大进啊。” “还行。”沈云笑了笑,将脏水顺手倒在屋檐下的水沟里,把空盆还给了东子,“你一个人看店啊?余头他们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君欲临、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四四八章 您是我们的大福星 不料,东子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出去了。先生请进屋说话。” 沈云见状,跟着进了铺子。 铺子里的货架空了许多。联想到贝侯已经攻下叛军老巢的消息,他恍然大悟,问道:“你们是打算关了铺子,回乡去吗?” 东子脚下一顿,黯然的应道:“铺子是要没打算再做了。老家,回不去了。”取下系在腰巾的白棉巾子将一只方木杌擦干净,“先生,您才回来,先坐下来歇歇脚。我去给您倒碗茶。” “好。”沈云便在杌上坐了。 不一会儿,东子从里间端了一只白瓷盖碗过来。 沈云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以前在铺子里用惯了的那只盖碗。没想到,他出去了差不多三年,他们还留着他喝茶的碗。 他道了谢,接过来,揭开茶盖,看到里泡的茶叶,愕然的抬起头来:“红珠草茶?” 东子扯了扯嘴角:“是您出去游学前,留在铺子里的那包红珠草茶。余头说,这么好的茶,我们几个喝了,太糟蹋了。所以,就用他们老家的法子收了起来。您尝尝,跑味了没有?” 沈云心头一热,低头尝了一口。茶味差不多,但是,效力完全没有了。喝下去后,丹田里不见任何反应。 “还是一样的味道。”他展颜笑了。 这一瞬间,东子只觉得灰扑扑的铺子里象是照进来了一大片阳光,顿时亮了堂。同时,他心里的愁云也散去不少。 “先生,你比原来还要生得俊了呢。咱们武馆里,怕是找不出比你更俊的弟子了。”他不由自主的赞道,“刚才您笑一了笑,整间铺子都变亮了。这叫蓬……”他努力的翻着眼睛,做搜肠刮肚状,“是什么生辉来着?” 沈云冷不丁的听他掉书包,并且还没掉出来,不由捧着茶碗大笑起来:“东子哥,你就别拿我做乐子了。对了,你们为什么不接着开铺子了?”他知道自己模样生得俊,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是以,飞快的岔开话。 “说来话长。”东子机警的看了一眼门口,凑上来,低声说道,“大帅这回打下叛军的老巢,受了重伤。祁大人也给我们传话,以后怕是罩不住我们了,叫我们早做打算,抽身离开武馆。多亏有先生教我们识字,打算盘,做生意。这些年,我们都赚了些钱,也学会了做生意的本事。离开武馆之后,也不难糊口。” 沈云吃了一惊:“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风声,说贝侯受了重伤。还以为是谣传。原来竟是真的。”并且,贝侯的伤势还不轻,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不然,祁督使大人也不会传话说,担心以后罩不住他们了。 心中一动,他轻呼,“余头他们已经走了?” 东子摇头:“先生不是外人,我直接跟您说了吧。祁大人出事了,余头,还有三爷他们假装一起去外面相铺子,其实是假偷偷的寻人去了。” 祁督使大人的事,沈云早在城隍庙里听说了,心道:原来唐爷说的“我们几个”里头还包括了余头和苏老三他们。 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正常得很。余头他们来武馆之前,与唐爷、祁督使大人等人一样,都是贝侯的私兵。现而今,祁督使大人出事了,余头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放眼全武馆,伍爷和唐爷恐怕也只信得过这些曾经一起上过杀场的属下。 只是,他身为外人,不好过问太多。 只可惜,东子完全没有把他当外人,自个儿又搬了一条木杌子过来,在他跟前坐下,欢喜的说道:“我本来是愁死了的。现在,先生回来了。我就有了主心骨。先生,您脑筋好,办法多。帮我们想个法子吧。” 沈云满头黑线:“东子哥,你看啊,我才回来,一点情况也不清楚……” “没办系,我这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东子急吼吼的说道。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看着东子那双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眸子,沈云的脑海里涌现出从前与他们在一起的种种,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好吧。”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就是找人吗?大不了,我也跟着一道出去找好了。 东子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他是听余头说的,说,贝侯受了重伤。祁督使大人听说野鸡岭有一味灵药能够治贝侯的伤。只可惜,透这个消息出来的人只知道野鸡岭在菱洲中部,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祁督使大人翻遍武馆里的地图,也没找到什么野鸡岭。 大家都觉得这个消息太不靠谱,恐有诈。 可是,祁督使大人却说,如果有诈,传这消息之人肯定也另有用意。说不定真与大帅的伤有关。所以,他不顾大家的劝阻,还是在半个月前出去了。 走之前,祁督使大人给伍爷留了话:不管找没找到野鸡岭,采没采到灵药,他都会在十天之内赶回来。如果他没能如期赶回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出事了。届时,大家务必早早离开武馆,各谋生路。 一语成谶,十天之后,他没回来。 伍爷是他的副将,自然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也不可能让祁督使大人这般生死不明。于是,分成几路,偷偷的出去寻人。 “余头他们出去也有五天了。之前,大家商量好。不管有没有消息,五天之后,一定回来武馆碰头的。”东子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门外,“今天就是第五天了。余头他们也该回来了。” 沈云听了,心中大定,笑道:“我们菱洲多山。如果是别的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山,我可能不知道。但是,野鸡岭,我恰好去过两回。” “真的?”东子喜出望外,从小杌子上蹦了起来。可怜他的那条老伤腿,一时之间没受住,拐了一下狠的。如果不是沈云的手足够快,一把将他扶住,他必定摔一跌狠的。 即便是这样,他也痛的满头大汗,泪眼汪汪。 可是,他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欢呼:“太好了,这下真是太好了!先生,您真是我们的大福星啊!” 第四四九章 多管闲事 第四四九章多管闲事 东子用最快的速度请来了伍爷和唐爷。 “真是你!”伍爷看到沈云,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最初关注沈云,是因为一桩魔修杀人案。当时,他与祁大人并不知道杀人者为魔修,听信了药院里另外一名弟子的举报,冤枉的关了沈云一晚的禁闭。 从永安副教使嘴里知道,沈云能免费入得武馆,是因为得了李棠大人的荐书,他与祁大人不由对沈云多了几分关注。 在他的印象里,沈云不但习武刻苦,而且非常爱看书。同时,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据他所在,沈云游学之前,明明已经有了高阶武者,甚至初级武师的能力,却连初级武者试都不曾报考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隔三年,沈云游学归来,以他之眼力,竟然完全看不出沈云的武功深浅。 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云只用了三年的时间,武功已在他之上! “伍将军,别来无恙。”沈云爽朗一笑,抱拳见礼。 伍爷连忙还礼:“不敢当。”真不是客气话。以他现在的武功修为,哪敢受人家的见礼? 旁边,独臂唐爷没有看出沈云身上的变化。因为早在三年前,沈云去游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出沈云的武功程度。 他们是听东子说,沈云知道野鸡岭在哪里,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可不是为了故人重聚叙旧而来。是以,他急吼吼的问道:“小先生,听东子说,您知道野鸡岭在哪里?”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我当年为了寻访几位恩人,也曾找寻过野鸡岭。后来找到了那几位恩人方知,原来野鸡岭是当地的山民世代相传的土地名。在仙府的地图上,那里另有其名。山民们鲜少与外界往来,故而知道野鸡岭的人并不多。” “那,菱洲界内,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叫野鸡岭?”伍爷马上想到了重名的问题。 “据我所知,并没有。”沈云当年为了寻找野鸡岭,也是做足了功课的。他翻查了全菱洲的新、老地图,皆没有找到叫做野鸡岭的地方。故而,非常确定。 伍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抱拳恳请道:“小先生,东子已经跟您说了事情的原委,我等就不再重复了。当年令小先生蒙冤受屈,全是在下之错。等寻回祁督使大人,在下是打是杀,全凭小先生一句话。小先生大人有大量,请告知我等,野鸡岭到底在何处。” 当年被莫明其妙关了一晚禁闭之事,沈云自然没有忘。 后来,永安副教使拿了确切的证据,证明了是魔修杀人。训诫处虽然放了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连句解释的话也没有,更不用说道歉。这些,沈云也记得。 他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伍爷再提当年之事,并认认真真的道了歉。 罢了。虽然迟了好些年,但也证明了,祁督使大人和伍爷也都没有忘记这件事。至于“是打是杀”,一点小事,还真用不着搞得这般严重。沈云心道:人家到底是给了个交代。这件事就到底为止吧。 他摆了摆手,答道:“野鸡坡在仙府的地图上标的官名为‘凤栖山’,位于石秀县、永安县和丰成县的交界之处,离这里有五百多里的路程。” “地图呢?”听完,伍爷顾不上道谢,看向唐爷。 “带在身上呢。”唐爷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卷地图。 伍爷一把拿过,在旁边的四方桌上摊开来,急急的在地图上寻找起来。 “是这里。”沈云见状,直接用手指出凤栖山之所在。 “多谢。”伍爷一手按着凤栖山在地图上的位置,一边用手指头沿着官道回溯到省城,嘴里飞快的念着,“可以从丰成县沿官路北上,途经新成县……” 看得出,他是读地图的老手,很快就做出比较,选出了从省城去野鸡岭最近的那条路线,抬头喜道,“老唐,大人急着为大帅采灵药,必定是走的这条路!” “那还等什么?我就这去备马……”话吐说完,唐爷已经转身往门口跑去。 “回来!”伍爷大喝,“备什么马?五百多里路,骑马太慢了。” 唐爷听明白了,飞快的转回来,急声劝阻:“伍爷,您是要动用速行符吗?不行啊!大人用了速行符,一个人赶去野鸡岭。结果,到现在音信全无,生死未卜。这路上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风险?您的武功还不如大人呢,怎么能……” 伍爷挥手打断他:“我没说要一个人去。我先赶过去,打探情况。等老余头,苏老三他们回来了,你带着他们,骑快马过去。你放心,我会等你们到了,再一起行动的。” 沈云在旁边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头。余头、苏老三他们都是从贝侯的军中淘汰下来的,身上都带着伤。他们绑在一起,战力也未必抵得上祁督使大人。所以,恕他直言,独臂的唐爷领着他们去救人,跟用一大包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肉包子就是肉包子,一大包肉包子也变不成石头。狗才不会害怕呢,只会吃得更欢,更饱。 就连东子也听着不好。他见沈云皱了眉头,欢喜的问道:“先生,您想出妙计来了,是吗?” 言语之中的绝对信赖令伍爷和唐爷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本来,沈云是不想插手这桩事的。但是,听到伍爷要带着苏老三他们一起去送死,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因为余头、苏老三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跟飞蛾扑火似的去送死啊。 是以,他很坦然的迎着伍爷与唐爷的目光看过去:“妙计,没有。不过,我不能叫余头跟苏老三他们跟着您二位去送死。” 这话说得太直了。唐爷的脸刷的涨红了,梗着脖子欲反驳。 这时,伍爷伸手拦住了他:“老唐,不得对先生无礼。”正因为他心里跟沈云一样的清楚,所以,他才觉得自己用速行符赶过去。此一去,他拼着一死,若是救下了大人,那是他的运气好;如也跟大人一样,折了,也实属正常。到时,老唐他们赶过来,见他也死了,自知不敌,应该不会傻愣愣的上赶着去送死吧。 当然,这些话,绝不能跟老唐明说。一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是用兵之大忌;二来,他若说了,以老唐的脾性,定是拼死也不肯放他先行走的。大人至今生死未卜,他以前是不知野鸡岭在何方,只有干着急的份。如今,既然知道了,就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素来敬重有真本事的人。沈云年轻小小,能有这般眼力,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真实想法。值得他敬重,堪当“先生”二字。 “是。”唐爷也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敬意,立时蔫了气,神色恭敬的抱拳致歉,“对不起,先生。”上行下效,他也跟着改了称呼。 伍爷指着东子说道:“这些年来,我没少听他们提到您。您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们能得先生之帮助,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 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吗?沈云见唐爷在一旁脸色大变,呵呵轻笑,打断道:“所以,我打算陪伍将军走一趟野鸡岭。伍将军莫要嫌我多管闲事才好。” 祁督使大人失踪,本来与他这个外人毫不相干。他这一插手,可不就是多管闲事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四五零章 服了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更何况,祁督使大人已经失踪了半月之久。 伍爷也是病急乱投医。听到沈云愿意伸援手,感激得只差没有当场跪下来,大礼相谢。 道过谢后,他把仅有的两枚速行符全掏了出来:“先生,可会用此符?” 沈云看了一眼。这是两枚中品速行符,可在一昼夜之内行五百里。而以他现在的脚程,施展“穿云步”的话,一天一夜走个七八百里,是件轻松的事情。 真不是吃牛——从庄子里到省城,有四百多里的路程。他什么符也没有用,靠着“穿云步”,清晨出发,过了正午就已然抵达南郊。并且,一点儿也没有吃力之感。 所以,他根本就用不上它们。 更何况,他看出来了,伍爷很宝贝它们。 “我用轻功即可。”他摆了摆手。 唐爷以为自己幻听了——哪家的轻功可以做到日行五百里?轻功从来就不是用来长途跋涉的,好不好! 伍爷到底见多识广一些,没有再坚持,当即笑道:“看来先生的神行功夫了得。佩服。” “雕虫小技,伍将军,过奖了。”沈云淡然一笑。 伍爷急着救人,直接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可以起程?” “随时都可以。”沈云也没客气。 唐爷站在一边,不由“滋”的抽气,复又扭头去看伍爷——好大的口气!他越看越觉得是吹牛,怎么破? 伍爷心里直打突,有点赌气的意味,应道:“现在就走,如何?” “好啊。”沈云风淡云轻的应下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大把法符塞到目瞪口呆的东子手里,“这些给余头他们护身。” 这下,不用说唐爷,就是伍爷也被这样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伍将军,请!”沈云转向铺子的门口,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哦哦,好……先生,莫急。”伍将军回过神来,解释道,“大人失踪之事,暂且不宜让武馆里的其他人知道。先生,我们出了城之后,再赶路,如何?” 他有些明白了——先生能得李棠大人的青睐,莫非是修士? 如此一想,他的态度无形之中变得更加恭敬,同时,也是真正的从骨子里卑谦起来。 沈云见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禁不住暗中赞了一句:好伶俐的头脑! 由此,他能十分肯定加确定,伍爷在祁督使大人身边充当的是智囊这一类的角色。 这样最好。他向来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本当如此。”他微微颌首。 “多谢先生!”伍爷这回真是把他当成仙官大人敬起来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唐爷伸仅有的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偏过头去,对还愣着的东子说道:“这……我刚才没看错吧?咱们伍爷是把先生当成仙官大人了!” 东子眨了眨眼睛,将满满的一捧法符送到他面前:“唐爷,小的眼拙,辨不出真伪来。这些都是真的吧?” “你小子!”唐爷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抬腿做踢人状。 东子连忙用那条好腿弹了一下,跳开来。 其实,唐爷根本就是做做样子。沈云是个修士,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立时去掉了一大半儿。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先生考虑得真周到。把它们收好,莫弄丢了。” “是。” 很快,沈云与伍爷出了南城门。 在路上,伍爷不敢再应沈云的“伍将军”,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姓胡,名宁。因在家中行五,而被家人称为“小五”。在贝侯麾下,随着战功的迅速累积,他由最初的“小五”、“阿五”,没几年就变成了“伍哥”,后来又变成了“伍爷”。 “我不过是大人麾下的一名护军,算不得将军。先生如果不嫌弃,以后跟大人一样,也唤我一声‘阿五’。” 人家自己强烈要求,沈云只好改了口。 待出了城门,已是暮霭沉沉。此时,官道上已经看不到南来北往的行人。 胡宁小心的环顾四周,说道:“先生,我准备在这里启用速行符。” “好啊。前头十五里,有一个隘口。我在那里等你。”沈云说着,穿云步走起,拉起一残影。转眼间,人已在官道的尽头。青色的身影融进了天边那片金灿灿的余晖之中。 胡宁……人是怎么走远的,他根本就没看清。 在贝侯的麾下,不乏修士。事实上,贝侯本人就是一位元后大修士。不过,这些修士自视高人一等,从不与他们这些凡人武者交往。是以,象刚才的情形,胡宁从军近十载,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他完全被镇住了。修士!先生真的是修士!这下,大人有救了! 狂喜过后,他赶紧往身上打了一道速行符。 白色的灵光在他的身上飞闪而逝。下一息,他扯起两条大长腿,风一般的往前急走起来。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行进速度已经很快了。打上速行符后,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象要飞起来了一般,甭提有多痛快了。然而,刚刚看过沈云的‘轻功’,他才发现自己这速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速行符的速度还是那么快。他却再也找不到那种飞一样的感觉了。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前面出现一个隘口。 胡宁的目力不错,老远就看到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从半山腰往下走。 啊,先生已经察看过山上了!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胡宁这回是真的服气了,心中再无半点疑惑。 他全力迎了上去。 可是,尚且离着十来丈,前头,沈云又径直走了。还是那样的快。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胡宁暗中松了一口气——速行符启用之后,不到符力耗尽,是轻易停不下来的。如果一定要停下来,以他为例,非得用掉大半的真气不可。同时,速行符再次启用之后,行进的速度只能达到先前七成。真真的好浪费! 如果是以前,他最多就是耗掉真气,接下来赶路辛苦一些罢了。但现而今,他手头仅剩下两枚速行符,真心舍不得这般浪费。 还好,先生没让我为难。 看到沈云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眼力,他再一次服了,也对这一次的营救行动,前所未有的充满了信心。 第四五一章 阴煞之气 谁也不知道祁督使大人是在哪里出了事。他留下的唯一线索是:去野鸡岭采灵药,已逾半月未归,也音信全无。 是以,沈云只能采取笨办法,沿途寻过去。 他的脚程远快过使用速行符的胡宁。即便是沿途寻过去,也每隔十五里就要略微放缓速度,等一等后者。 胡宁是个聪明人。他本来也是打算一路找寻的。见状,便将精力全部放到了赶路上。这样一来,速行符的效力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一夜疾行。第二天,东方刚吐白的时候,两人已经到达丰成县。 此时,离开城门还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城楼之上,黑洞洞的,看不到守城的仙符兵;城楼外面有一片不小的空地,亦是静悄悄的,不见其他人。 沈云还是三年前来过丰成县。与毗邻的石秀、永安两县相比,这里显得要萧条一些。但那时,这座城楼还是称得上“威武”二字的。不想,时隔三年,他再来此,却只见城楼破败,立在晨晖之中,有如英雄暮年。 只是三年而已,变化也太大了些吧? 他禁不住凝神细看。 结果,这一看,令他吓了一大跳! 死气!他居然看到丰成县的上空笼着阴沉沉的死气! 通常,人从濒死开始,直至咽气后的十二个时辰,身体里都会放出一种灰黑色的阴冷之气。在修真界里,把它称之为死气。只要是炼气境以上的修士,都能用一双肉眼轻松识别出来。 人固有一死。所以,对于修士们来说,死气也是与死水、乌云等一般的正常存在。 一座县城里,少说也住着上万人口。那么多人,每一天都有生老病死。是以,县城上空存在丝丝死气,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永成县上空的死气,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它太多太浓了! 除非城内发生了瘟疫之类的灾祸,在短时间里,造成了数以千计的死亡,不然,空中累积不了这么多的死气。 难道城内在闹瘟疫? 沈云连忙定睛再看。 死气有如薄雾,凝而不散! 不对! 沈云摇了摇头。正常的死气当是随风而散,除非…… 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不由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当即调转灵力,聚于双眼,第三次再细看那阴沉沉的死气。 果然! 他看到了阴煞之气。 祖师的玉简里说得很清楚。若有阴煞之气作祟,死气则日夜凝集,弥久不散。 笼罩在丰成县上空的死气,正是因为阴煞之气的缘故,方凝而不散。只是目前,这些阴煞之气尚未成势,所以,城中的死气才如雾似烟。待到它们凝集成云,则阴煞之气势成,届时,整座县城瘟疫横生,用不了多久,便会化成一片死地。 丰成县不是滋养阴煞之气的风水,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阴煞之气呢? 沈云凝视着破败暮气的城楼,心思渐沉。 据祖师的玉简里的相关描述,阴煞之气从本质上来说,与五行灵气一样,都是天然而生。故而,两者都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只不过,五行灵气于人有益,故而被人为的认定为“好”,而阴煞之气恰恰相反,于人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益。是以,它便成了“坏”的了。这一点,类似于人们对“阳光与黑暗”。绝大多数的人喜欢阳光,而痛恨黑暗,全是源于他们自身的喜好,而并非两者真的一个是好的,另一个是坏的。 但是,以上之言论,仅限于天然生成的阴煞之气。 修真之人修为离不得五行灵气,是以,有的是手段叫一个地方的五行灵气从无到有,再到多,此为“聚灵”。 反过来,邪魔之道依赖阴煞之气修行,他们蕴育、滋养阴煞之气的手段也不下于修真之人的聚灵之技。 五行灵气于人无害,所以,聚灵不仅不会危害旁人,而且能造福一方;但是,养阴煞之气便截然相反了。它势必是害人的。因为阴煞之气于人有害而无益。但凡阴煞之气笼罩的地界里,没人能逃得过它的毒蚀。 这也是修真之人对于邪魔之道深恶痛绝的根源所在。祖师的玉简里说得很明白,蕴育、滋养阴煞之气的诸多行为,是十恶不赦之举。身为修真之士,只要看到一起,便要破除一起,绝对不能容忍。 祖师的教诲,沈云自然是要听的。 此时,丰成县上空的阴煞之气尚未成势,以他的修为,应该能破除之。 更何况,这一路上,他在多处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暗记。经胡宁的确认,这些暗记正是祁督使大人所留。沿着这些暗记,他找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在到达丰成县之前,祁督使大人都是安然无恙的。 人是不是在丰成县里出了事呢?沈云当即环视四周。 而在他审视阴煞之气的同时,胡宁已经四下找寻起来。 这时,他蹲在城楼的边上,指着离地一尺来高的墙根,回过头来,喜道:“先生,请看。大人在这里也留了报平安的暗记。他进城了。”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走过去细看。 与前面的那些暗记一样,且看得出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来,祁督使大人极有可能是在丰成县里出了事。而害他之人,就是那个躲在城里滋养阴煞之气的邪修或者魔道。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更何况,胡宁只是一位凡人高阶武者,碰上邪修魔道,完全顶不了事。是以,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沈云不打算告诉他。 环视四周,最终,他看中了右后侧的那座小山包,对胡宁说道:“离开城门还有些时间,我去那个山头上转一转。” 胡宁知道他是要居高临下,察看城中的情形。这也是军中侦察之时惯用的手段。是以,他起身应道:“先生,我陪您一起去。” “好啊。”沈云正中下怀。 老实说,此时此刻,他还真担心一个不小心,胡宁会成为祁督使大人第二,也着实不敢将人单独留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的平安符,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四五二章 我亦是义不容辞 登高以望远。沈云一登上小山头,举首远眺,心里顿时“咯咚”作响。 他错了! 并且错得太离谱! 因为笼罩在丰成县上空的阴煞之气不过是冰山一角。 站在小山头上,他看到县城之北,有一大块黑沉沉的阴云。 它浓黑如墨,象一只大锅盖,占据了北面的大半块天空。 “要下雨了吗?天阴沉沉的。”胡宁走上前来,也望着北边,忧心忡忡的问道。一场大雨下来,会淋灭很多线索。他们正在寻人,是以,这样的天相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不是雨云。“连胡宁这样的肉眼凡胎都能看出北边的异常,足以见形势之严峻。故而,沈云决定不再相瞒,告之以实情,“是阴云。” “阴云?”胡宁听不懂。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云暗中握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阴云,是阴煞之气凝结而成的云状物。”说着,抬手指着北面的天空,“你看,那一大片都黑沉沉的。说明其势已初成。” 他说的很浅显,胡宁一听就懂,亦凝视着阴云最厚实的中心地带,问道:“先生,阴云的正中心不是在县城里,是不是说明源头不在城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沈云赞许的回首看了他一眼:“对。从天相上来看,源头在县城以北百余里。那里……”脑海里冒出一个地名来,他微怔。 北山镇! 就是姑奶奶他们家所在的小镇! 三年前,他由野鸡岭回家时,曾路过北山镇。那里恰好是当年仙府伏击叛军的战场,是以,北山镇完全毁于战火之中,沦为了一座废墟。 至今,他仍然记得离开北山镇时,后背上生出来的阴测测的不适之感。 当年,他初涉风水之学,还特意观过那一带的风水。在风水里,地有阴阳。北山镇恰好属阴。它又四面环山,阴气于此,易聚不易散,故而是天然养阴地。再加上,那里发生了大战。战场本来就是戾气、死气横生之所。而戾气和死气凝而不散,在月华之力的作用下,假以时日,即可生成阴煞之气。 当时,他还不会看气。看到明明艳阳当空,镇中却到处阴凉,便猜测有阴煞之气。是以,不敢在镇子里停留,连夜赶回了牛头坳村。 然后,从村子里去丰成县时,他更是直接从小镇边的小道插到官道上,去了丰成县追查凶手。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真的是后怕连连——那时,他哪里是打北山镇经过两回?分明是从鬼门关里绕了两回啊! 因为当时的诸多现象,以及现在的阴云无不表明,北山镇自战事过后,便沦为了邪修或魔道的养阴地! 在胡宁看来,先生跟他说的都是修仙的那些事儿。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修士会跟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谈论修仙之事。哪怕是在大帅的军中,也不曾有过。是以,他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哪知,先生话未说完,便打住了。 他现在的情形,就好比一个久饿之人,看到一盆日思夜想的红烧肉,并且,筷子都拿到手里了,口舌生津,然而,却眼瞅着那盆红烧肉要被端下去了。 啊啊啊,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先生—— 多年来,仙凡之别,在他心中已根深蒂固。故而,他站在沈云的右后侧,连眼珠子都不敢往左前方瞥一下,唯有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好在,沈云很快又回神,幽声长叹,说道:“阿五,我们不用进城了。祁督使大人不在城里。”因为养阴之人目前不在丰成县。更准确的说法是,从阴云的形态和凝结状况来看,那厮的魔爪要想伸进丰成县里,还得要费一两年之功。 也是丰成县人们的运道。因为他来了。 那厮以阴气滋养阴煞之气,伤天害理。正如祖师的玉简里所言,他身为正道之士,绝不能容忍。见一个,灭一个;见一双,灭一对,义不容辞。 胡宁听了他判定,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绝望的看向阴云最为厚重、浓郁的北面山地:“大,大人是在北山镇……对吗?“ 这两年,仙府新绘的地图里已没有北山镇这个地名。他是在十年前的老地图上找到了北山镇。他记得很清楚,阴气最为厚重、浓郁之地恰好就是老地图上标识的北山镇所在。 菱洲在多年前曾被一支闹分家的叛军祸害过。当年,很多人拉起私兵对抗这支叛军。大帅就是其中之一。混战近三年,不管是仙府,各路私兵,还是叛军,大帅才是在菱洲笑到最后的人。 所以,他知道,因为那场战乱,菱洲有不少城镇败落了,有的甚至直接消亡。比如说,北山镇。当然,战乱之中,也新兴了些许城镇。 这也是他查找野鸡岭时,为什么要翻找新、旧两份地图的缘故。 “是的。”沈云再一次在心里称赞了胡宁:此人极为聪慧,真真的一点就透。 胡宁很快镇定下来。此刻,他再看天边的滚滚阴云,好比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之脸。 “多谢先生替我等查找出大人的下落。”他郑重的抱拳谢道,“我等感激不尽。待到他日,我等……” 沈云回过身来,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故意曲解道:“阿五,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做‘过河打渡子’。跟官话里的‘卸磨杀驴’是同一个意思。你这是要打走我这个渡子了吗?” “先生莫要误会。”胡宁连忙劝解,“先生能二话不说,帮我等找寻到大人的下落,已是义举。我虽不懂修仙之事,也能猜到北山镇定是藏着大凶之物。救大人,我等义不容辞。但是,先生没必要因此而涉险。先生……” 沈云摆手,挑眉打断道:“恕我直言,阿五,你自己去,于邪魔来说,是送肉上门;你带着余头、苏老三他们去,那是送更多的肉上门。” “我知道……”胡宁难过的低下头,声音虽小,却十分之坚定,“大人多次带我等出生入死。现在,大人有危险,我等不能弃大人不顾。先生却不必如此。” “对,我一外人,是不该插手你们的事。”沈云点头,转回身去,指着阴云笼罩下的北山镇,正色道,“阿五,我很欣赏你刚才说的一个词,‘义不容辞’。做为修真正道,杀妖除魔,我亦是义不容辞。” 经历了多了之后,他从中领悟到,这世上之义,有很多种。 祁督使大人不顾生死,为贝侯进野鸡岭采灵药,是义; 胡宁为救祁督使大人,明知是以肉喂饿虎,也不带半丝犹豫,是义; 他,面对前方的邪魔,不退反进,是义。 义之所在,不容辞! 第四五三章 一样的 好一句“我亦义不容辞”!胡宁听了,不禁热血沸腾。 如果换成是同样的凡人这般说,他早就击掌喝采。可是,先生不是凡人,是真正的仙官大人。好与不好,还轮不到他一介凡人来评说。 面对有如巍峨高山般的先生,他唯有长揖到底,真心实意的说道:“先生,阿五只是一介凡人,能力卑微,做不到斩妖除魔。但是,阿五有一条命,愿意交给先生。需要阿五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吧。“他有一个毛病,即,每每说起真心话来,便跟个大老粗一样,涌出来的全是大白话。 把命交给我呀!沈云动容,复又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阿五,我也只有一条命。为了斩妖除魔,你愿意把你的命交给我。那么,我也一样把我的命交给你。我们同心协力,一并斩杀了北山镇的那只邪魔!” “不不不!”胡宁简直是受宠若惊,飞快的摆手,“先生的命,何其珍贵!哪能与我等凡人相提并论。阿五就是再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先生……” “哈哈哈……”沈云大笑,“你我都一样,只有一条命。命丢了,便是一样的都丢了,一样的死翘翘,一样的有如灯灭。你说说看,哪个的命又不珍贵了?” 胡宁愕然——活了二十多年,有近十年是等于舔着刀头血过活,他自然是知道“不论是谁,命没了,都得死”这样的大道理。可是,他心里再明白,也不敢说呀!因为他从知事开始,就被教导,仙凡之别,有如天壤。从来只有“仙”高高在上,而“凡”低贱如路边泥。就算是大帅,最是看重凡人,但在军中也从来没有把修士的命与凡人的命真正等同起来。 先生的这般言论,他是生平头一次听说。 回过神来,他不得不承认,先生的这番话,是真的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心思一转,他又心语道:好吧,应该是我想多了。先生其实是在说,他斩杀北山镇的那只大凶物的心思,与我是一样的。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随先生一回。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余头、苏老三他们这些个老兵油子,为什么对先生心服口服,言听计从。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斩杀那只邪魔?”他敛了心思,问道。 沈云领教了他的聪慧,刚才又说过与他同心协力,是以,如实以对:“从阴云的规模,还有浓郁程度来看,北山镇的那只邪魔势已初成。况且,丰成县近在咫尺。一旦我们打草惊蛇,或者没能做到一击即中,叫那邪魔窜出北山镇。他狗急跳墙之时,头一个要祸害的就是丰成县里的人们。城中有数万条性命啊。综上种种,我们不能不谨慎行事。“ 胡宁不懂斩妖除魔的法门,但是,先生的这番话,他听懂了,他们军中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 “先生,我们要先侦察邪魔的实力,摸清他的脾性,是吗?”他很喜欢先生说的“我们”之词。在军中行事,最怕的就是各执己见,拧不成一股绳。 沈云颌首:“嗯。就我们两个,人手太少了。只能等余头他们到了再行动。” “先生,这样的话,大人会不会很危险?”胡宁着了大急。 沈云叹了一口气:“我观北山镇上空的阴云,并无多少血煞之气。也就是说,那只邪魔只是用战场上的怨气、戾气,还有死气,蕴养阴煞之气。应该是担心招来修真正道的剿杀,他没有大开杀戒,伤及无辜。阴云里的些许血煞之气,极有可能是他用来祭祀月华之力的祭品。不用邪法的话,只有在月华之力最为强盛的月圆之夜,血祭才会有效。今天是月底,离下一个月圆之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祁督使大人尚在,那么,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到来之前,他暂且是安全的。” 胡宁想到祁督使大人离开武馆的时间,不禁摇晃着身体,连退数步。他听懂了先生的言外之意——还有一种可能,大人已遇害,在月中的时候,被邪魔做了祭祀月华之力的祭品! 沈云见状,冷声问道:“阿五,你还要坚持去北山镇斩杀邪魔吗?” 胡宁使劲的揉了一把脸,两眼红红的说道:“要的。如果大人不在了,我更要去!杀妖魔,为大人报仇!” “那好。我们先找个地方暂时落脚。” “是。” 确定不用急速赶路之后,胡宁取下了贴在胸口的那枚速行符。原本红艳的符文已有大半变作了浅红色。这是符力已消耗过大半的缘故。虽说下次再用,因符力不足之故,行进的路程只剩下百来里,同时,速度起码会降低六成,但还是远强过他自己的脚力。 “阿五,你的速行符是从何得来的?”沈云打听道。离开仙都之后,他便没打算再去玉周山坊市了。一来,有数千里之遥,挺不方便的;再者,他相信,菱洲除了石桥坊市,定然还有更高级别的坊市存在。只是他暂时还没打探出来而已。兴许,阿五身上便有他想要的线索。 胡宁如实答道:“是大人在临走之前给的。”又很快的补充道,“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大帅麾下设有专门的符账。我等护军们每个月都能领到两套,共二十枚法符。如果有战事的话,领双倍。有一次,我立了大功,论功行赏,得了一个储物袋。法符放在其中,说是十来年都不会失效。从那以后,我开始私底下存法符,以备不时之需。到了武馆之后,法符自然而然也断了供应。只是经过了这么些年,都用光了。” 沈云笑了笑,直接点破,免得他多想:“我还以为省城附近有坊市,你的速行符是在坊市里淘换的呢。” “坊市?不曾听说过。”胡宁摇头。他刚才就很纳闷——明明先生昨天给了一大把法符给东子。看情形,先生的手头并不缺法符。那么,先生还要打听自己身上的速行符由来作甚? 原来,先生真正想打听的是坊市呀。 坊市,听着名字,应该是跟集市一样的存在。 他很想帮先生。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此,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呵呵,在先生面前,他真的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哇。 还好,接下来,沈云没有再提坊市,而是环顾四周,看样子是要选择宿营地。 第四五四章 捷足先登 胡宁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为什么不在县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呢?”那样多方便啊。眼下,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打探北山镇的情况之上,而不是宿营之类的琐事。 沈云指着北边天上的那一大片阴云,答道:“不妨告诉你,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直接驱散那么多的阴煞之气。好在,它还仅仅是初成,并未真正成气候。要想令它加速发展,早成气候,那只邪魔必须在每五天里,借助养阴阵,给这片阴云灌注一次月华之力。我要想破掉它,唯有在抓住这一点做文章。” 胡宁还是没有听懂——我们住的地方,与阻止阴云吸纳月华之力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没打算弄明白。因为他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修仙的资质,修不得仙。问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总之,他只管听先生的吩咐就是。先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知,沈云接下来的话,于他来说,好比强雷当头打,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要被震塌了! “我知道有一个法门,可以让凡人也能吸收月华之力。若是再以地利相辅,我们有足够的人手的话,就能釜底抽薪,截走养阴阵的月华之力。” 一时之间,胡宁只觉得口舌发干。他使劲的咽了一口干唾沫,失态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先生,您,是说,我,我们这样的凡人也能吸收月华之力?” “是啊。”沈云很肯定的应道。 当然喽,他才不会告诉旁人,其实这个法门就是他自己通过实践摸索出来的。并且,到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人实践,且成功了。 本来,他想这次的事了之后,回到庄子里,从私勇里选出第二批实践者来。名单,他都已拟好了,收在百宝囊的第一个书架里。 哪知,半路上杀出来一只北山镇的邪魔。 回庄子里临时调集那些人来,费时费力且不说,他更担心的是会打草惊蛇。 形势所迫,他只能先叫阿五和余头他们当第二批实践者。 虽然他从心底里觉得,阿五还凑合,余头他们大多没有凝结出真气,又有伤病在身,并不是很好的实践者。但是……呵呵,这便是机缘的玄妙之处吧。 胡宁听了,只觉得心在胸腔里蹦跳得厉害。好象下一息,它就要破膛而出一般。 乱了,心,还有脑袋,都乱了! 他闭上眼睛,使劲的甩甩头,强制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先生,我,我真的学得会?”他再一次问道。 沈云自己也是过来人,很明白这种颠覆以往认知的感觉。他笑着点头:“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找到合适的地方。”以他现在的修为,要与养阴阵抢月华之力,必须结五星无上聚灵阵,以阵制阵。 在修真的世界里,讲究一物降一物。而五星无上聚灵阵恰好就是专门克制聚阴阵的。 并且,他还不担心被那邪魔提前识破。因为他所知的五星无上聚灵阵来自于祖师传下来的玉简里。据简中介绍,此阵是天神宗内门嫡系的不外传之秘学。能识破此阵者,只有天神宗的内门嫡系亲传弟子。所以,此阵也是天神宗五脉嫡系亲传弟子们外出历练时,用来表明身份的秘密手段。 这一点,紫瑛真君也向他透露过。当年,紫瑛真君就是用这一手段秘密联系手下的暗桩们。吴铭身为仙庭的顶级细作,竟然毫无察觉。 话说回来。这一次,他只要破掉养阴阵,驱散阴云,就等于生生的剥掉了北山镇里的那只妖魔的老虎皮。 这是第一步。 被剥掉皮的老虎,还能叫老虎吗?那是一堆老虎肉啊。 接下来的第二步,自然是抽筋拆骨,让它死得不能再死喽。 在这里,他必须得再一次感谢祖师通过玉简传下来那么多的修真知识。 不然的话,仅仅凭着他的筑基三层的灵力,对上北山镇的那只妖魔,其实也是送肉上门。 只是,这些话,关乎天神宗的绝密,现在仍然是仙庭当道,他不能透露给胡宁。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真正见实五星无上聚灵阵的神威,沈云暗中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按下心中的亢奋,尽量在脸上不显露出来。 胡宁向来心细如尘,最擅长观人神色。如果在平时,沈云的小动作难逃他的利眼。然而,此时,他被突如其来的天大机缘撞昏了头,跟在沈云身后,接连被脚下的碎石、草根绊了两下,哪里还看得出这些细末之处来? 聚阴阵对风水的要求是阴地。而五星无上聚灵阵则截然相反。沈云眼下要选出一块阳地来。并且,这块阳地还必须不能在阴云笼罩的范围里,但又不能离得太远。 站在小山头上,很快,沈云远远的相中了一座山头的山坡。 它在丰成县的南面,离这里有五六里远的样子。 山顶是一片茂密的枞树林。在里头藏上十几二十人,完全没问题。山坡比较平缓,没有杂乱的大石头和灌木丛之类的。因为向阳的缘故,满坡的草色已经转青,显得生机勃勃。 放眼四周,没有第二处比它更合适的地方了。 “走,我们去那里看看。”沈云高兴的指着那面山坡,告诉胡宁。 这么快就选好了!胡宁敛神,认真的眯起眼睛细看。 呃,以他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来看,那一处山坡并非打埋伏的好选择。 不过,整面山坡的光照倒是极好的。想来,晚上晒月亮也一样方便吧?那个月华之力,他不曾听说过。但以前在军中,曾偶尔听一位仙官大人提及过“日月精华”。月华之力是不是就是“月之精华”呢?如果是的话,他窃以为,要吸纳“月之精华”,肯定是离不开晒月亮的。 事关修仙秘法,先生愿意教他们这些凡人,他已经感恩戴德,再要问东问西,便显得不知好歹了。故而,他只在心里飞快的琢磨着。 不多时,两人已然穿过山脚的树林,来到那片山坡脚。 沈云放眼细看,突然站住身形,伸长臂拦住紧跟在身后的胡宁,悄声说道:“等下!” 有情况?胡宁立刻警觉的按住缠在腰间的长鞭。 怎么可能! 沈云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在山坡上布了一个五星无上聚灵阵! 这是天神宗的五脉嫡传之后! 第四五五章 会是谁呢? 不管是紫瑛真君的残魂,云松子的遗言,还是祖师留下来的玉简里,都详尽的道出了当年天神宗覆灭的情形,以及覆灭之后,内门五大护法长老出逃之事。 他们之间的话,皆可相互应证。所以,沈云相信他们说的是事实。 并且,从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分析,五位护法长老至少有紫瑛真君、云松子,还有他的祖师木灵子逃过了仙庭的追杀。三人各有际遇。 其中,祖师创立青木门。师门的历代弟子,包括他在内,虽然只有记名弟子的身份,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嫡系传人。 云松子也在遗言里提及过,天神宗覆灭之后,曾收过徒弟。估计是那些徒弟最终都不合他的眼,故而,他才那般处理了自己的后事。但他也有传人,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紫瑛真君,她被吴铭所骗,正儿八经的收了冰梦儿做亲传弟子。在后者的密探身份暴露之前,她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与精力的。甚至于,她的残魂仍称其为“孽徒”,还不忘交代沈云为她清理门户。可见,冰梦儿也是如假包换的五脉传人之后。 另外还有两脉,其中的一枝,是老刘家。他们的最后一代传人是傅雷。他被他的师父刘逸山杀死了。随后,刘逸山被沈云亲手杀死。至此,老刘家这一脉断了传人。好在,刘家老祖也如祖师一般,用玉简刻录了传承。现在这些玉简都在沈云手里。而沈云已经在私勇里挑选出了赵大勇、刘玉娥等人,替老刘家传功。只是,这些人还当不起“嫡系传人”这四个字。 最后还剩下一脉,沈云不知音信。兴许那一脉早已灭绝,兴许也和其他四脉一样,留下了传人。 但是,到目前为止,沈云知道的天神宗五脉嫡系传人就有这么多。 能在山坡上摆下五星无上聚灵阵的,也绝对只有这些人。 会是谁呢? 沈云的心思转得飞快。瞬间做出决定——避而远之,静观其变。 “走!”他转身就走。 胡宁觉得很奇怪——不是说这里很合适吗?先生怎么只在山坡底下看一眼便掉头走了呢?难道山坡上有异状?可是,他上来时也特别留意了。周边没有人。这一片山坡除了草色较别处显得青绿一些,并没有别的异常之处啊。 见沈云神色凝重,他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匆匆下山。 而沈云在确定四周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之后,很快领着胡宁去了旁边的一座山头。 胡宁跟在后头,爬上山头之后,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监视刚才去过的那片山坡。 沈云拿出两道敛息符,分了一道给胡宁,一边将另一道打在自己身上,一边解释道:“那里已经被人抢先占去了。” “那人是谁?也是和您一样的修真正道吗?”胡宁紧攥着敛息符问道。 沈云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他的聪颖惊艳到了:“不知道。我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座没有启用的法阵。“ 布阵之人是不是修真正道?他真的答不上来。按理说,天神宗的五脉嫡系传人应当是修真正道。可是,有冰梦儿、刘逸山之流的存在,他心里便迷糊起来了。在他的认识里,这两位当不起“正道”二字。 也就是说,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胡宁低下头,也将敛息符打在自己身上。 哪知,沈云又冷不丁的拍落了胸口的敛息符。 看到符力满满的敛息符被腾起的符火吞没,象一只火蝴蝶般飞落,转眼间,便化成一小片比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灰烬,胡宁惊呆了。 太浪费了! 据他所知,最差的敛息符在符账那边也是作价一百两银子。 而先生给他的这道敛息符,符文的颜色红艳似火,看着赏心悦目。打在身上,松快得很,没有以前用敛息符时的那种紧绷之感。他知道,象这样的敛息符,绝非凡品。好的法符,从来都不是用银子来衡量的。至少在大帅的军中,就不是他这种品级的人能用得上的。 可是,先生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便直接拍落了。 胡宁不由猜测:先生该不会是法术高超的符法师吧? 此时,沈云已拿定了主意,对胡宁说道:“阿五,帮我做一件事。” 胡宁立马来了精神,挺胸抱拳应道:“先生请讲。” “在那边布阵的人,我不方便与他照面。接下来,我会去城里住下。你在这里,帮我暗中盯着对面。”沈云说着,拿出一把传讯符,“如有动静,用传讯符给我传讯。记住,不管对面出现了什么人,你都千万不可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不能与他们对上。” “是。”胡宁双手接过传讯符,心都快飞出来了——这一把少说也有三十来枚呢!且不说品质,他从军近十载,用过的传讯符加起来,也不及这个数的一半。 所以,先生定是符法师无疑了。 符法师,很厉害的呢。在大帅的军中,就数两类人物最牛气,一是符法师,一是炼丹师。 沈云吩咐完后,没有再多逗留,急匆匆的下山进城。 城门早就开了。与三年前相比,丰成县败落的不仅仅是城楼。城里整体给人一种灰不拉叽的感觉,几乎看不到鲜亮之色。受阴煞之气的长期侵蚀,在街上行走的人们,要么神色恹恹的,极不耐烦,要么戾气横生,不可靠近。他去客栈投宿,伙计也没张好脸,只差没在脑门上束着一块写有“爱住不住”四个大字的布条了。 他知道缘由,自然不会与伙计一般见识,要了一间上房暂住一晚。第二天,他在南城区物色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二进院子,当天就搬了进去。 两天后,余头他们跟着胡宁留下的暗记,也找到了丰成县。 胡宁传讯告诉沈云。 后者直接叫余头他们直接来院子这边。 余头等人有三年不见曾过沈云,看到他,暂且忘记了祁督使大人遭难之事,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七嘴八舌的围上去。 “先生长高了!比我还高出了半个头呢!” “更俊了!” “照我说,是更气派了!” “仙都的水土真养人啊。” “那还得是看什么人。就你我这样的,仙都的水土也没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五六章 神奇的清风掌 余头他们总共来了十九个人。有了他们的加入,沈云将监视的范围由那片山坡扩大至整座山。他们分成五拔人马,化装成上山砍柴的樵夫、过往的小商贩、采药的山民等等,轮换监视。 不当值的时候,他们便在后院临时辟出来的练功场里练习“清风掌”。这是沈云教给他们的一路掌法,叫他们尽快练熟了。因为只有他们把这路掌法练熟了,才能结阵与北山阵的邪魔抢月华之力。 而事实上,这种掌法是沈云总结自己“借用”月华之力的实践,演化出来的一路掌法。 祁督使大人的处境,胡宁在第一天碰头的时候,已尽数告诉了他们。听说这是救祁大人的唯一法门,所有人都练得极为刻苦。 他们中的大多数虽然没有凝结出真气,但是,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老兵,功夫底子扎实,对武学也或多或少的有些自己的见解。是以,练了一两天“清风掌”后,个个都察觉到了这路掌法的不同寻常之处。 只可惜,沈云这些天早出晚归,忙得不着家。一天下来,他们连他的面也见不了几次,哪有机会专门请教武学? “伍爷也在练清风掌。他武艺高强,又足智多谋,肯定比我们学得要深得多。我们去跟伍爷请教吧。”忍了两天,最后,还是苏老三提议道。 恰好下午的时候,胡宁当完值,被轮换了回来。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练功场。 “伍爷,您回来了。”哗啦啦,大伙儿热忱的围了上去。 胡宁挑眉,环视众人:“怎么回事?” “跟您禀报一件事儿。”苏老三打头,“我这两天练清风掌,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从昨天下午开始,感觉受伤的这条胳膊麻麻涨涨的,好象抻到筋了一般。晚上在月亮底下练掌,感觉更明显。伍爷,是不是我练得不对啊?把清风掌练坏了。”先生说得很清楚,这路掌法是用来抢月华之力的。可他怎么越练越觉得它其实是用来疗伤的呢? 胡宁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旁边的余头:“老余,你呢?该不是你的老伤腿也在练掌的时候,有麻麻涨涨的感觉吧?” 余头讶然:“哎呀,伍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完全被你说对了!” 接下来,胡宁又一连问了四五人,得知,他们都是练拳之后,多年不见有起色的旧伤都有好转的迹象。但是,和苏老三一样,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若狂,而是担心哪里出了错,会不会误了斩杀邪魔的大事。 看到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胡宁没有再挨个的问下去,总结道:“我和你们一样,自从练了这路掌法之后,身上的暗疾也有好转的迹象。” 众人的脸上纷纷现出“原来如此”的神色。怪不得说得这么准呢。 余头关切的问道:“伍爷,您也有暗伤?不打紧吧?” 胡宁叹了一口气:“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从军近十载,参加大小战事不下百场。哪能次次安然无恙,身上不带伤呢?寻常的伤,数不清,不说也罢。五年前,打怀安城的那次,我的后背中了一箭。那箭不但有毒,而且箭身上有三道倒钩。不能拔箭,只能剜肉削骨取箭。最后,箭剜掉了,我的后背上也留下来了一个碗口大的洞。养了近三个月,那伤口才结痂。差不多半年之后,我的一双胳膊才能慢慢举过肩。就算是到现在,碰到阴雨天,伤口也还是会疼。”顿了顿,又道,“大人在军中的时候,身上又何尝不是新伤遮旧伤?就是大帅,他这次不也受了重伤吗?如果大帅的伤不是很严重的话,大人又怎么会一反常态,听风就是雨,单枪匹马的跑出来采灵药?” 大家连连点头,注意力又都回到了救祁督使大人的正事上。 “伍爷,大人他,不会有事吧?” 胡宁抬眼远眺北山镇方向,无比坚定的说道:“大人铁血丹心,待大帅忠心耿耿,待我等一片赤诚。吉人天相。大人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听从先生的安排,练好了清风掌,定能救出大人来。” “对,我们肯定能救出大人来。” “大家接着练啊!” “走,再练起来!” 伍爷振臂一挥,众人刷的散开,继续练起了清风掌。 到了第五天,天擦黑的时候,沈云回来了。相比于前面几天,他今天刻意早回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无他,今晚他打算考核一下胡宁他们的清风掌练得怎么样了。 “先生,我们感觉挺好的。”胡宁正好今晚没当值。他首先回答道。 能不感觉好吗?以他自己为例,清风掌早已练得虎虎生风。若是晚上的时候,在月亮底下练掌,两个掌心隐隐发亮。而后面这一条,正是先生教掌时所说的清风掌小成的表征。先生只要求他们将清风掌练到纯熟。他能练至小成,是超额完成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意外的成果:后背上的旧伤疤向来硬得跟个乌龟壳一样。这两天明显变得软乎一些了。 一直以来,他都被这处旧伤所累,数年来,武功再无寸进。他失望了,也灰心了,得知大帅要开武馆,便随大人一道离开大帅,去武馆做那捞什子的督察官。 如今,看到了旧伤痊愈的希望,他追寻武学之路的信心又回来了,重新变得雄心勃勃。 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好。 “清风掌,真的是太神奇了!”他忍不住大赞。 他开了个头,余头他们也七嘴八舌的附和:“我的腿伤也好了一些。” “我的这条胳膊抬起来没以前吃力了。” …… “月华之力是月之精华,本身就是疗伤圣品。看来你们的清风掌都练得不错。”沈云很高兴。清风掌的一招一式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有什么效用,他心里能不清楚?但是,从实践者的嘴里说出来,他听着,甭提有多带劲了。 “白天的时候,我们练拳也觉得对旧伤有好处呢。”胡宁心里存了疑惑,脱口问了出来,“不是只有晚上才有月亮吗?” 要是搁在以前,他一定会闷在心里。如今相处久了,他摸清了先生的脾性,心里不再有那么多的顾虑。此乃其一。还有就是,颓废了好些年,如今他重振雄心。恰巧,他身边又有先生这样的强者乐于替人答疑释难。他不想白白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沈云果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认真的解答道:“月华之力确实源自月亮。但是,月亮隐没之后,四周的月华之力并不是也跟着马上消散。它们会持续一些时候,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消散。所以,白天的时候,天地之间仍然会残留有月华之力。” “原来是这样啊。”胡宁受教,笑嘻嘻的抱拳谢道,“先生好了不得。再深奥玄妙的问题,经您一解释,都能叫人一听就明白。” 大家都笑了:“对啊,先生一向都是这样了不得啊。” “不对。是先生从仙都回来之后,变得比以前更了不得了!” 第四五七章 合阵 第四五七章合阵 考核过后,沈云很是满意。胡宁等二十人的清风掌练习程度深浅不一,但是,都达到了五星无上聚灵阵的结阵要求。其中,胡宁最为突出,竟然在短短的五天里,清风掌小成。确实大大的超过他的预料。 “我推算过了,后天晚上的月华之力是近几天里最为强盛的。那邪魔这些天都没有给阴云灌注月华之力,定然也能算出来,准备到时行事。”他当众宣布道,“所以,后天晚上,我们摆阵,叫他不能得逞。” 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就是在监视阴云。 给阴云灌注月华之力,关系重大。他本以为北山镇的那只邪魔是每天定期作法,吸纳月华之力。不想,经过仔细的观察后,他险些惊落下巴——那厮实在是太儿戏了。居然接连好些天都没有吸给月华之力的举动,自然也没有灌注月华之力。 难不成那厮是懒于每天作法,只是五天里选一天作法不成? 联想到这几天查探到的相关情况,沈云很快便想通了。这一带,没有别的修士,想必那只邪魔是放松了警觉,松怠了。毕竟在没有外界压力的情况下,天天做一件事,难免不会生出厌烦之感。 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他,叫他有了可乘之机,不用接连五天都跟那邪魔抢夺月华之力。 他虽有对付聚阴阵的克星,即,五星无上聚灵阵。但架不住他是带着一群凡人武者结阵。那邪魔只要吃一次亏,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有空中的阴云为虎作伥,那厮稍微费点心思,便能找到他们摆阵的地方。而他带着胡宁他们,肯定是打不过顶着那么大的一片阴云的邪魔,唯有得手之后,马上撤退。第二天晚上,另外再换一个地方,接着跟邪魔抢。总之,一定要坚持在连续的五天里,叫阴云没有月华之力的滋养。 这片阴云尚未成气候,五天已是它能撑住的极限。一旦接连五天里,没有月华之力滋养,它便好比禾苗久旱缺水,力量大减。 届时,沈云才能够将之驱散开来。 而驱散了阴云,于那邪魔来说,不仅仅是断臂那么简单。阴云被完全驱散的那一瞬间,会反噬邪魔。 阴云的规模越大,其反噬之力将越强。 这片阴云直径达百余里,反噬之力定然不小。 到时也不知那邪魔能不能挺得住! 沈云预测,那厮不死也定是重伤……总之,这一次,他若是得手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邪魔自己作死,犯了懒病。因为它的懒惰,才给了沈云一击即中的机会。否则,不说别的,单说寻五个适合摆五星无上聚灵阵的地点,就够沈云焦头烂额的了。 考核过后,沈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又静下心来,再一次捋了一遍斩魔计划。 计划的关键就是驱散天空中的这片阴云。再细一步,吸纳月华之力,便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计划的第一步是,把清风掌教给胡宁他们,并叫他们练熟。 现在,这一步已成。 接下来,要实行第二步计划,即,练习结阵。 他本人自然是结阵的关键所在。胡宁他们只是打下手的。 自从定下计划之后,他不管有多忙,每晚回到房间里,都要温习三遍结阵流程。所以,第二步要做的,是从明天开始,与胡宁他们进行一系列的配合练习。 而胡宁他们要做的,并不难。灵阵启动之后,不管周边发生什么事,他们只要听从他的指挥,站在指点的阵位上,一遍又一遍的把清风掌打齐即可。 这里的重点是“齐”。怎样才叫做“齐”呢?做到了二十人如一人,才符合要求。 沈云觉得问题不大。一来,他们已经将清风掌练熟了;二来,他们都一起出生入死过很多次,彼此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应该稍微练一练,就能做到。 第二天,沈云没有出去。同时,他也暂时停止了胡宁他们的轮值。清晨的时候,将二十人都叫到了练功场上。 首先,他指着地上用炭石新画出来的二十个黑圆圈,叫他们每人自行挑选一个,站进去。 待他们都选好了之后,他叮嘱道:“记住你自己的位置。结阵时,你们就是照现在这样站位。如果记下来了,便告诉我一声。” 胡宁他们都是老兵,对此,都没有压力。很快,他们抱拳齐声应道:“记下了。” 接着,沈云叫他们在各自的圆圈里试着打一路清风掌。也有要求:至始至终,两只脚不能离开地上的黑圈。 地上的黑圆圈一般大小,每一只都是直径三尺有余。 清风掌的腿部动作最简单不过,就是扎马步。 胡宁他们练的全是杀人的功夫,马步扎实得很。一路掌法打完,个个站在黑圆圈里,纹丝未动。 “很好。下面,我们进行合阵的练习。”沈云满意的连连颌首,“你们听从我的口令,再打一路清风掌。记住,掌法要齐,做到二十人如一人。” 胡宁他们齐齐的抽气。呃,这个难度就大了。 因为先前他们是自行练习的。虽然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但是每个人的领悟,还有出掌的速度、习惯都有所不同,所以,一样的清风掌,单是速度上,便有些人快一些,有些人慢一些,各不相同。 沈云曾教老罗用口令领私勇出早操,效果很不错。他想着,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孰料,第一遍打下来,状况层出不穷。不要说齐整,众人连打熟了的掌法也频频出错。 他有些尴尬的挠头: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用口令领操,在私勇那边挺管用的。 所有人都急了。明天晚上就要见真章了,他们却还是这副德性! “先生,刚才我只要一分神去听口令,掌法上就会出错。”余头沮丧的握拳去打自己的脑袋,“我这是越活越蠢回去了。” 胡宁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老余,不只是你,我也是这样。” “对啊,我们都是这样。”其他人也是愁苦不已。 第四五八章 沈云的宝贵经验 沈云听着,意识到自己犯一个“想当然”的错误。他以为,口令对私勇们管用,便对胡宁他们也一样的管用。却没有细想,两拔人的情况完全不同: 老罗教的那些私勇最初都是完全没有拳脚底子。他们就跟白纸一样,自然是任老罗怎么教。 而胡宁他们不同。别看他们只有二十人,但是,武学修为、领悟能力等都参差不齐。最重要是,他们都已学武多年,早有了自己根深蒂固的习武方式。这些岂是几句简单的口令就能一下子统一起来的? 更何况,胡宁他们的清风掌也还没有练到真正的炉火纯青。故而,他们练习时,完全分不得心。 当然,假以时日的话,口令肯定也能管用。只是,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容不得大家扎扎实实的练拳,从从容容的彼此磨合,最终在口令的指挥下,二十人有如一人,成为一个整体。 所以,口令这个法门是行不通了。 要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胡宁略作沉吟,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先生,我有一言。” 沈云伸手请道:“请讲。” “先生,我觉得刚才练习时,不是口令分了我的心,而是我因为掌法不熟,不能分一点点的心。”胡宁环视众人,“除了口令,刚才令我分心的地方太多了。象我的掌法比大家都要快一些,所以,我就要时时刻刻留意周边的人,尽量与他们保持一致。如此一来,自己越打不越不顺畅。还有,我发现我们每个人练掌时,都或多或少的会带出一些使惯了小动作,这也令我们很难做到齐整如一人。” 他的话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余头他们都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赞同的连连点头。 而沈云听着,脸上不由现出赞许的笑容。同时,在心里感慨不已:在仙都游学三年,他做了一千多人的主公。最大的领悟就是,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身为主公,要懂得让手底下的人扬长避短。把握全局,将事情分给擅长的人去做,才是正解。而现在,他又领悟到了一条心得,即,正解就是正解。哪怕只有二十个人,他从三年的实践里领悟出来的宝贵经验也是同样的实用。 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之后,他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待胡宁说完,他笑眯眯的说道:“我很赞同阿五的观点。阿五是从千万人里拼杀出来的将军,擅长领兵练兵。我的师父曾说过一句话,叫做‘能者多劳’。”说着,恳切的望着胡宁,“阿五,合阵之事,我就全权拜托给你了。这一步,直接决定了计划的最终成功与否,至关重要。请务必在明天下午之前,完成合阵。“ 胡宁吓了一大跳。 他在大人身边,向来出谋划策惯了。与先生相处下来,他知道先生性子宽和,有容人的大气量,又因为急着斩邪魔,救大人,是以,心里一着急,便没能忍住,放肆了一回,在先生面前大发厥词。 其实,话一出口,他的两个手心就出汗了。 但他并不是在后悔站出来说这一番话。事实上,如果给他再选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只是担心,自己直言口令分心,会惹恼了先生。先生觉得被一个凡人说长道短,颜面大失,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不再管他们这一档子事。那该如何是好? 不想,先生不但不恼,而且还言词诚恳的将合阵的练习大任交予他来主导。 在大帅的军中,不乏仙官大人。他从军近十载,品阶渐渐上升,接触这些仙官大人的机会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这人天性敏锐。很快就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即,哪怕是那些被大家私底下评论为“最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仙官大人们,其实也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凡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帅对待他们这些凡人将士,更多的象是工具。 这样的认识,曾经让他很是苦恼。 好在大人及时发现了他的异常,时不时的提点几句,很快引导他走出了痛苦。 大人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仙凡有别,是天生注定了的。就象雄鹰不能与麻雀相提并论,是同一个道理。其实,做麻雀也不错啊,只要够勤奋,一样能飞上蓝天,一样能飞向想要去的远方。为什么一定要在意雄鹰对自己的看法呢?大家又不是一路人。 他觉得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自那以后,他不再幻想仙官大人们的世界,也不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仙凡有别嘛,他充分理解了。 可是,先生却是完全不同的。 先生的话不多,只有寥寥数语,然而,他却充分感觉到了先生的真心,并不是假意客套。 “先生,我怕是无法胜任。我对仙阵一无所知。不知道合阵。”感动归感动,这任务,他真接不住啊。 沈云笑道:“本来应该跟你详细解说一番的。只是,时间紧急,来不及了,只能以后再补。至于合阵,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对于你来说,就是把大家训练起来,做一举一动,二十人如同一人。具体用什么方法?我觉得你肯定比我更有办法。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大家一心想救祁督使大人,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相信你,还有大家,肯定能做到的。”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完全听懂了任务的内容。 “是。”没有人再有畏难之心。他们抱拳,齐斩斩的应道。宏亮的声音冲出练功场,其势如利剑出鞘。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老兵,这杀气,一撩就全出来了。沈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满意的冲大家点了点头:“你们练吧。”说罢,干净利落的转过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看着他离开后院,余头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先生真的不管了! 胡宁紧紧的握了握一双拳头,按住澎湃的心情,转过身,面向曾经的部下们,扬声说道:“先生刚才把话说得很清楚。能不能救回大人,全看我们明天晚上能否做到二十人如一人。先生是完全信任我们,才叫我们自己练习。你们呢?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事关大人的性命。必须有啊。所有人齐声大吼:“有!” 此时,沈云已经走到了前院。听到后面的这番动静,他不由笑了,心道:瞧,把事情交给对的人去做,多好! 第四五九章 胡宁的成功 事实证明,沈云没有看错人。不管是胡宁,还是余头他们,都没有令他失望。 第二天的下午,胡宁来前院请他:“先生,请再考核我们一次,看我们哪里还需要改进。” 见他红光满面,沈云欣然应允,当即,与他一道去了后院的临时练功场。 地上的二十个黑圆圈依然在。余头他们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见他来了,一个个站得笔直,好比标枪一般。 胡宁小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抱拳,朗声问道:“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请示下!” “开始。”沈云点头。 胡宁闻言,右脚“砰”的一声,重重的跺了一下。旋即,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静心敛神以蓄势,这是清风掌起式前的准备。 他跺脚的声音就是信号。与他同步,余头等人亦闭眼,深呼吸。 刹那间,整个练功场上,杀气腾腾。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云不由眼前一亮。单是从蓄势这一点上来看,众人已做到了浑然如一体。他知道,合阵这一环节,已成。 果不其然,接下来,胡宁他们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掌起掌落,清风徐徐。 这正是沈云心目中的清风掌! 同时,也是他头一次见识合阵的威力——一个高级武师级别的凡人武者,领着一群连真气都未凝结的中低阶凡人武者,竟然打出了徐徐清风! 难怪祖师在玉简里说道,五星无上聚灵阵在阵法之中,是以弱搏强的典范。 他在这边感慨连连,对面,胡宁他们已经将清风掌完整的演练了一遍。 掌收,清风止。 所有人齐刷刷的睁开眼睛,看向沈云。那一双双的眸子,象刚刚用清水洗濯过一般,干净、清亮。 “啪啪啪……” 沈云情不自禁的为他们鼓掌喝彩:“你们刚才打出了清风掌的真意。好到远远超过我的预料。今天晚上启阵之后,你们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保管叫那邪魔抢不到一丝月华之力。” “太好了!” “成功了!” …… 所有人都忘我的欢呼起来。 胡宁走到沈云面前,竟是长揖到底:“先生,谢谢您!” 沈云不解:“谢我什么?”虽然合阵成功了,意味着今晚的胜算大大提高,但是,一切尚未正式开始,胜负成败到底如何,仍然充满了变数。此时言谢,未免太早了些吧! 胡宁的神情很激动,语速比往常要快上许多:“我是一介凡人,先生却从未看轻过我,将合阵这样的重要任务也全权交给了我。我不知道今晚会如何。但是,这一刻,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高兴,最为自豪的时刻。此生再无憾矣。” 沈云听懂了——胡宁是个骄傲的人。可惜,他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沈云可以想象,在这个仙凡之别森严的世道里,胡宁的骄傲在修真者面前是多么的可笑。想必在大帅的军中,胡宁没少因此而受挫。 而今天的合阵成功,于胡宁来说,等于是一种自证。他用实际行动找回了他的尊严与自信。 对于一个身怀傲骨的聪明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的了。所以,他说,此生再无憾。 沈云是过来人。他比谁都清楚这种痛苦。与胡宁不同的是,他还很清楚,所谓的“仙凡有别”完全是得利益者们的无耻谎言。一句“仙凡有别”,不知道扼杀了多少优秀的凡人。 此刻,看到胡宁他们神采奕奕,一个个生龙活虎,完全不惧即将到来的恶战,沈云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很小的时候,面对仙符兵们高高举起的屠刀,他曾扼腕立誓:此生要做一个除强扶弱的大侠士。 那时,他心中的弱者,仅仅是千千万万与他一样,被仙符兵欺凌的贱民们。而所谓的强者,就是无恶不做的仙符兵们。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刻苦练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后来,他幸运的碰到了师父。 短短的一年多里,师父教了他《青木宝典》、针炙术、拂花越柳等大本事。不过,与之相比,他得益最多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师父讲解医案时的掺与进来的时事评论与江湖经验。 师父好比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透过它,他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对比这个世界,他渐渐的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强者”与“弱者”是多么的狭隘与幼稚。也使得他生平头一次对报仇的对象产生了质疑——杀了那队屠村的仙符兵,真的就算是为爹娘、奶奶,还有村民们报仇了吗? 师父又好比是一座指路的灯塔。什么是道?是师父留给他的终极疑问。也让他明白,报仇并不是自己的全部,也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全部。 带着师父的问题,他进了鸿云武馆。机缘巧合之下,他见到了紫瑛真君的残魂。 得知仙凡之别的由来,他真的愤怒了。然而,怒过之后,却又无可奈何。 迷茫之际,他听从了钱师尊的忠告,多读书,读各种书。 后来,再经过游历,他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仙凡之别后面的谎言,才是所有凡人痛苦的根源所在。此时,心中的“强者”与“弱者”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但是,他除强扶弱的志向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也正因如此,到了仙都之后,他才意外的当上一千多人的主公。在一系列的实践中,他尝到了强大的乐趣,也头一次领悟到了自己将来要努力的方向。即,与强大的“仙官”集团相比,他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再者,受尽苦难的凡人太多。他救是一个,只有一个。与其他来救,不如唤醒被欺骗到了麻木的凡人们,叫他们自救。 就在这时,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一举脱凡超俗。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道”为何物。 就是现在,他也仍然不知。 不过,他知道,答案就在他前行的路上。 师父生前曾说过,做事只要找对了方向,坚持下去,不愁事不成。 他坚信,只要自己不忘初心,坚持走下去,终有一天能找到“道”。 胡宁等人的成功,再一次证明了,他找寻答案的方向是正确的。一直以来,他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沈云,加油!你肯定能成功的! 想到这里,沈云暗地里握了握拳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丹田里有如雷动,轰隆作响。 发生什么事了? 匆匆交待了胡宁几句,他急忙回到房间里,在床上盘腿而坐,敛神内视。 第四六零章 丹田生变 这一“看”,吓了沈云一大跳。 丹田里真的是电闪雷鸣。与此同时,象雾气一样,占据着整个丹田的五行灵气团急速紧缩。 这是怎么回事?丹田对于修士来说,至关重要。祖师在玉简里对此进行了大量而又细致的描述。可是,却没有提及过里头的五行灵气会有类似的急变。 沈云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里,屏息以对。 大约三息之后,丹田空出一大块来。 在刻录《青莲无上功》的玉简里,祖师几乎在每一重小境界里都反复提到了“丹田壁”。如今,沈云总算“看到”了它的真容——眼下,它是粉嫩的,看上去弹性十足。 按祖师所言,随着修为的变化,丹田壁也会有规律的变化。比如说,刚突破某一重小境界时,丹田壁有如新生,颜色粉红新嫩,质地也非常的柔韧;随着修为的不断提高,颜色会渐渐加深,质地变得坚硬起来;当临近突破这一重小境界时,丹田壁的颜色已红艳如火,外壁坚硬如壳,内壁迅速紧绷,变得脆性十足。 从这一点来判断,他离突破之时,还早得很呢。 又过了两息,丹田里终于恢复了平静。五行灵气团又亮又白,体量紧缩为原来的三分之一,但依旧是混沌一团, 丹田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他凝视内视了近半刻钟,发现自己的丹田跟没发生急变之前还是一样,可以自动从外面吸纳灵气进来。 只可惜,丰成县不比仙都。这时在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 是以,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他才“看到”十来个灵气小光点被吸进丹田里。 来丰成县有几天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灵气吸纳速度。 紧接着,沈云又内视了旁边的任督二脉。它们有些发瘪。原因是里头的灵气在迅速的减少! 沈云心中打了个突,赶紧的定睛细察。 呃,虚惊一场。 减少的那些灵气都跑进了丹田里。 同时,他也注意到,持续有灵气注入任督二脉之中。它们都是从周边的经脉里自动涌过来的。 这种后续变化,沈云不担心,因为平常当灵气将近时,他体内的灵气也是这般自动迁移的。有句老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通过平时的观察,他总结出来了丹田与任督二脉,以及其它大小经脉的灵气分布状况,与之很是相近。 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沈云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祖师描述的那些修行情况,全是针对有灵根的修真士来说的。他没有灵根,很多情况都与之对不上。是以,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发生异常变化之后,丹田还能正常的吸纳灵气,灵力,以及周身经脉皆无不妥之感,那就没事儿,不必太在意。 平时碰到这种情形,在仙都的时候,丹田很快就能从四周吸纳到足够的灵气,经任督二脉补充到周身的经脉里去。故而,他只要静坐一会儿就好了。 离开仙都之后,一路南下,各地的灵气分布有好有坏。很多时候,光是靠从四周吸纳灵气,已经不足以补充灵气的消耗。这时,沈云会服食一枚蕴灵丹。待丹药化开,很快,他体内的灵气便又变得满满当当的了。 沈云寻思着,这回也应该是一样的。于是,也服下了一枚蕴灵丹。 药液化开,紧接着,与往常一样,他感觉丹田里散发出阵阵暖流,迅速传至周身。经脉里的灵气在迅速回满。 然而,丹药的效力过后,满满当当的感觉却不复有。他头一次生出没吃饱的感觉。 沈云连忙内视。呃,丹田里的空荡依然没有大的改观;任督二脉以及周身经脉里的灵气流动止住了,数量也恢复到了往常的五成。 也就是说,蕴灵丹管用,只是效力不足。 那就再服食一枚吧。沈云没有犹豫,又服下一枚。 这回终于感觉到满满当当了。 只是,小小的白玉瓶里只剩下五枚蕴灵丹了。 莫名其妙的,丹药的用量加了倍。照这样的情形,这点点蕴灵丹根本就撑不了多久。沈云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祖师从未象他一样感觉丹药是个大问题,那时因为,她老人家资质出众,一入天神宗,便是嫡系亲传弟子,各方面的供给都足足的;后来,进入炼气三层之后,选的是丹修。从此,“丹炉一开,灵石滚滚而来”(祖师语),更不缺丹药了。 沈云没她老人家那么好命,要想解决丹药的问题,要么与非丹修的其他大多数修士一样,花大价钱购买;要么自己学着炼丹。 沈云本人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得天独厚,有一位化虚真君的全部丹修传承。 不过,前提是,他得想办法搞到一只衬手的炼丹炉才行。 想到这里,沈云心念一动,又不由自主的从百宝囊里拿出了白柯送的那只青铜鼎来。 前些时候,他在祖师留下来的那几枚关于“器”的玉简里翻到一句话,说,有了器灵的法器,等于是有了灵智。要想让它认主,法门有二,一是,强力压制;二是,诱之以利。总而言之,不再是简单的滴血能了事的。 有了这句话,沈云对青铜鼎认主又起了想法。 只可惜,李道长说过,器灵一直在沉睡。祖师提及的两个法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他空有宝物,不得用。把玩了一会儿,只能重新又收回百宝囊里。 所以,还是得先打探到附近有没有坊市。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等空闲下来,再去一趟玉周山坊市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北山镇的那只邪魔。 沈云敛了杂念,再一次温习五星无上聚灵阵的流程。 因为城外的山坡上已经有人布下了一座五星无上聚灵阵,所以,他不敢再冒冒失失的在其附近布下第二座五星无上聚灵阵。 好在,祖师的玉简里提到了两种布阵的法门。 一种是摆阵。就象山坡上的那样,以石头等外物为阵柱,摆出阵形来。启动时,己身入阵,化为阵心; 还有一种是列阵。它是以人为阵柱、阵心,至少要有五人一起,通力合作。这种法门更加隐秘,在天神宗里,五脉嫡系的弟子们只有到了长老级别,才有权学习。 到目前为止,当年逃出天神宗的五大护法长老,沈云仅剩下一位不知。 他寻思着,如果山坡上的法阵是这位布下的,他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敌友问题;如果不是这位,他更不用担心。因为他最担心的冰梦儿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列阵这回事。 这也是那人一直没有消息,他却仍然气定神闲的底气所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响响响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六一章 启阵 沈云掐算出来,子丑相交时,正是今晚的月华之力最盛之时。不出意外,那时,北山镇的邪魔会做法引月华之力去灌注半空中的阴云。而他也要在那时启动五星无上聚灵阵,与邪魔争夺月华之力。 所以,胜败,就在今夜的子丑相交之时。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胡宁领着众人又合了一次阵,便命令众人回屋睡觉,以蓄精养锐。 子时,他又将众人唤醒。 这时节的半夜,还冷嗖嗖的。 不过,胡宁早有准备。他按贝大帅军中的作派,在下午的时候,就宰杀了四只老母鸡,与米饭混在一起,老大一锅,搁大灶上,用小火焖着。这会儿,肉烂饭软,香气四溢,刚好够火候。 大铁锅被抬到了后院的临时练功场上。胡宁也亲自去前院请了沈云过来。 在寒冷的夜里,这锅热气腾腾的鸡汤焖饭显得分外香。锅盖一揭开,顿时,练功场上,“咕噜咕噜”,肠鸣一片。 沈云笑道:“这个好。” 接照大帅军中的规矩,每一碗当盛给出任务的最高长官。胡宁盛了一大碗,端至沈云面前:“先生,请乘热用。” 沈云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他们当成了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笑眯眯的接过去,道了谢。 见大家仍然是站在锅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端着饭碗,一头雾水的问道:“咦,你们怎么都不盛饭啊?” “您不是还没吃吗?我们在军中时的规矩是,您动筷子之后,其他们才能盛饭。”余头咽着口水在一旁解释道。 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沈云无奈,只好赶紧的扒了一大口——二月的夜里,刮着冰冷的风。他若是再做谦让,这饭真的会冷了。 “盛饭!大家动作快些。吃饱饭,有了力气,好做事。”胡宁招呼道。 众人一窝蜂的围了上去。不一会儿,大铁锅见了底。人人端着一只大海碗,蹲在地上,呼啦啦的埋头大吃。 饭里放了姜等辛辣之物。一大碗油糯糯的焖饭下肚,连沈云的额头上也直往外冒热汗珠子。虎子等武学修为较差的,更是头上热气腾腾,一个个跟刚出锅的大包子一般。 “痛快!”将空碗搁到大铁锅里,他们用袖子抹了一把油亮的嘴巴,快活的直叫唤。 沈云暗中留意到,虎子等人刚才还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如今,全没了。有的只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忍不住跟胡宁问道:“这个法子是贝侯想出来的吗?真是个实用的好办法。” 不料,胡宁摇头:“最先是大人的主意。那时,大人还只是一名斥侯小队长。每每夜里出任务时,他都会自掏腰包,给弟兄们焖一锅鸡汤饭。说是,阎王还不差饿鬼呢。后来,大帅知道了,也跟您一样,说这个法子很好,很实力,在军中推广开来。打那以后,大人便入了大帅的眼。” 竟然是祁督使大人。沈云想起他那张千年冰山一般的冷脸,好不意外。 “也不知道大人现在有没有想军中的鸡汤焖饭。”胡宁黯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夜空中的那轮胖月亮。离十五月亮之夜,还有些时日。大人应该无恙吧? 沈云笑了笑:“听你说着,我都想品尝一下祁督使大人亲手烧的鸡汤焖饭了。”一大锅鸡焖饭,调得士气高昂。对于接下来的启阵,有百益而无一害。他自然不能说让人扫兴之话,坏了眼下的大好形势。 “那先生就大有口福了。”胡宁立时眉开眼笑,“大人做得鸡汤焖饭是公认的最好吃,能把人的舌头都给吃吞下去。” 按照流程,沈云至少要提前一刻钟启阵。 吃罢饭,大家再消消食,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到了子时半。 “差不多了。叫大家列阵。”沈云对胡宁说道。 “是。”胡宁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召集起来。 地上那些用炭条画出来的大圆圈已经被磨光了。不过,他们早已将位置牢记于心,少顷,各就各位。一个个屏息敛神,目不转睛的望着沈云,蓄势待发。 沈云细心的核对了一下阵位。没错,所有的人都恰好站在阵点上,不偏不倚。 他满意的点点头,刷的撩起前袍,将之别在腰上,大步走到了阵心的位置上。 启动之前,先要敬四方五星。 所谓四方五星是五星无上聚灵阵特有的说法。其中,四方是指东南西北等四个方位。而五星则是金木水火土。故而,最简易的五星无上聚灵阵必须有四方和阵心。用列阵的方式,则要求有四人站四方以掠阵,一人充当阵心。而一个完整的五星无上聚灵阵则包括二十个阵点和一个阵心。沈云他们现在列的就是完整的无星无上聚灵阵。 这也是他们人手有限,时间紧促,只能做到这个样子。如果时间充分,人手足够的话,每一个阵点都可以扩充成一个最简易的五星无上聚灵阵。那样的话,象今晚的这点子月华之力,启阵之后,数息之内就能抢得精光。哪里还用得着提前一刻钟启阵? 言归正传。沈云拂衣,整理衣容,面向东方而立。他先行了一个道礼,然后,飞快的掐出一道指诀,交叉护在胸前,嘴里吟唱道:“东方五星请护阵。急急如律令。” 这一方位上站着的胡宁为首的五个人。他们遵照沈云之前的吩咐,也还以道礼,齐声回应:“喏。” 东方毕,沈云踏在南方、西方和北方,也依次如此行事。而站在这三个方位上的人也同样齐声回应。 至此,四方已安,五星也请动了。沈云驱动体内灵力,脚踏罡步,分别在四个方位上,用最快的速度,各自甩出一记流云袖。 刹那间,劲风起,他的青布夹袍猎猎作响。 胡宁等人只看到中间的空地上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先生的青色身影。好似有无数个先生或站,或立,或跳跃,或急奔……每一道身影动作各异。相同的是,它们都带着残影。 好快的身法!胡宁的眼里全是惊艳。 而余头他们则是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施仙法是这样子的。以前看到的那些全是骗人的鬼把戏…… 突然间,他们听到沈云大喝一声“启”。 应声,空地的正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透过它,众人依稀能看到沈云盘腿坐于其中。只见他双手依然是各自掐着一道指诀,交叉高举过头。 这是信号! 轮到他们合阵了! 胡宁“趴”的跺脚。众人闭上眼睛,杂念全无,清风掌象潮水一般,绵绵不绝的打了出来。 第四六二章 绝对是大机缘 呼——,清风起。 一道道清风,好比小溪入江河,加入了龙卷风里。 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变大,再变大…… 最终,所有人都被龙卷风包括了进去。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它好似一朵巨大的白玉兰的花骨朵,含苞欲放的挺立在寂静的深夜里。 五星无上聚灵阵,启动成功! 沈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仍然保持两道指诀相交叉,将之由头顶下落到胸前。 而此时,胡宁刚好打完一遍清风掌。 他睁开眼睛,看到沈云的手势变了,知道已经启阵成功,按下心中的喜悦,施令道:“坐!”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大伙儿坐下来,歇一歇,调息静心养神。因为他们马上就要与北山镇的邪魔抢夺月华之力了。那绝对是一场硬仗。 与刚才打清风掌不同,这个环节对齐不齐整,没有任何要求。不过,他们平常练习时,每次都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所以,也一并练得齐斩斩的。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席地而坐。不同的是,坐姿各有不同。胡宁在内的大多数人,是学着沈云的样子,盘腿而坐,两个脚心向上。他们的两只手自然而然的落在两个膝头之上,掌心同样向上。只有余头等三人,因为腿部受过伤,做不到中规中矩的盘起来,坐姿显得随意一些。但是,他们的两只手放在大腿上,也是保持掌心向上。 启阵之后,他们要做的唯有静静等候。 原本,在这一环节,沈云对他们的坐姿要求是:尽量放松,不拘形式,哪怕是躺着也行。但有一条,即,必须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能睡过去。 结果,他们发现,合阵之后,累归累,但是身心舒畅得能飞起来。他们也试着尽量放松,随心所欲的摊开手脚,躺在地上。往往不出半刻钟,练功场上就是鼾声一片。 经多次实验,他们发现象先生一样的盘腿而坐,既能放松,又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睡过去。于是,他们自行决定都采用这样的坐姿。 对此,沈云果然没有任何意见。 很快,所有人调匀了呼吸,真正空闲了下来。他们忍不住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察看启阵成功之后是什么样的情形。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每个人都象是坐在一个梭状的乳白色巨茧里。哪怕是身边最近的那位同伴,也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淡墨样的身影来。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们几乎都是仰头去看头顶。换了一个角度,不复有乳白色的巨茧。他们看到的是一条由大到小,迅速缩小的白色管子。大的这一头,张着大口,立在他们头顶三尺来高的地方。小的那头却象是蜿蜒的伸向了夜空之中。 再仔细一看,哪有什么白色管子哦?分明还是呼呼刮着的龙卷风!只是,它是倒过来的。 总而言之,太玄妙了。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这时,耳畔再次响起沈云的声音:“月华之力下来了!” 啊哈,真的抢到了!所有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胆小些的,连忙闭上眼睛,按照先生之前的吩咐,接连做着深呼吸,以保持心绪的平稳。 也有几个胆大的,比如胡宁,他们好奇的抬起头来,往上看。 说时迟,道时快。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白色亮点出现在白色管子的最顶端。滋溜一下,它沿着管子迅速落了下来,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好比一条亮白色的长练。 胡宁愕然的瞪圆了双眼——这是月华之力? 刹那间,长练的最前方已然抵近。它是圆柱形的,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当它滑落到白色管子的最端头,也就是离胡宁的头顶三尺来远的地方时,陡然化成点点银光,飘然而下。 顿时,胡宁好似回到了儿时。仲夏夜,他常常与小伙伴们结伴去后山玩耍。眼前的情景,象极了山脚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他情不自禁的将双手高举过头,去接那些小小的银色光点。 一片,两片……它们悄然无息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掌心清清凉凉。 好舒服! 这只是开始。顷刻之间,越来越多的银色光点洒下来,或落在他的头顶,或落在他的肩膀,或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好似无数双温柔的小手在替自己做按摩。他忍不住“嗯咛”的哼了一声。 听到自己的声音,胡宁迅速回过神来。 低头察看,自己全身闪闪发光,象是镀上了一层银子。 这些肯定就是月华之力! 先生说,月华之力有治愈能力。自从练清风掌以后,他就充分体验到了。然而,没有哪一次象现在这般强烈。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的那个老疤子在不断的变软变薄。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无药可治,折磨了他好些年,令他多年来武艺不得寸进的暗伤便能痊愈。 眼里好热。胡宁微仰着头,咬了咬牙,极力按住心中的感激,不叫自己心绪失常。 原来头顶的那个“白色管子”是用来引导月华之力的! 月华之力是月之精华,绝对是修仙的好宝贝。 他万万没有想到,先生竟然无私的将如此珍贵的月华之力分给了他们这些凡人。 托先生的福,他多年来的旧疾终于得治了! 能用这么珍贵的月华之力来给一群凡人疗伤的仙官大人,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先生了。 十来息之后,胡宁感觉到后背完全轻松下来。没有厚重之感,不再麻木,不再与周边扯着拉着,他再也感觉不到老疤子的存在。 他愣了一下,本能的反手去摸后背。 当手摸到那一处时,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 好多年来,他终于又能反手摸到自己的后背心了! 然而,周边仍然是银光点点。它们前仆后继的落在他的身上,钻进他的身体里…… 胡宁正想出声,说,他的伤已好,请沈云收走月华之力。这时,一股恶臭骤然腾起。他没留神,险些被熏晕过去。 好臭! 他低头一看,立马找到了臭味的源头——他的手、胳膊……等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正不断的往外分泌黑色的丝状物。 这是……毕竟跟修士们混了几年,他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两个字——淬体! 机缘!绝对是大机缘! 胡宁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朝一日能淬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呢子a、云a6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六三章 虚惊一场 沈云对五星无上聚灵阵充满了信心。但他还是低估了此阵的威力。月华之力一下来,立马尽数涌入阵中。其中,有七成以灌顶之势,注入了阵心,也就是他的身上。其余的,平均分成二十分,注入到各阵点里。 发觉这一情形之后,他吓了一大跳。 他是幸运的:先是从紫瑛真君那里传承了大手印,能够随心所欲的从外界“借”用灵气、日月精华。日积月累,周身经脉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其柔韧度远远超过一般的大武宗;然后,又先后两次进入千年白果树精白柯的气海。两次洗髓伐筋下来,不但他的丹田、周身经络之柔韧度不让寻常的筑基期修士,而且身体的强横也大幅度提升,堪比上品法器。 再加之,他有筑基三层的灵力撑着,故而,不怕这些凝成一条白练状的纯正月华之力,可以将之直接注入头顶的天灵穴灌顶,进行第三次洗髓伐筋。 可是,看到余下的三成月华之力分成二十缕,第一缕都比成年男子的大拇指还要略微粗一些,齐刷刷的注入到了各阵点的引灵柱里,他差点儿跳了起来。 胡宁他们虽然是武者,但是,严格的说起来,他们仍然是凡人。不管是身体的强横度,还是丹田、经脉的柔韧度,他们其实比普通的凡人好不了多少。一下子接纳这么多的月华之力,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将一只斗烧得血红的铁水浇到一只仅能容纳一升水的木碗里。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怎么办!沈云的心思转得飞快,搜肠刮肚的想着对策。 然而,月华之力沿着各阵点的引灵柱下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是他这边的十倍还不止,根本就容不得多他想。 沈云好久不曾碰到问题心慌过了。这回,他着着实实的慌乱起来。额头上象雨后春笋一般的冒着豆大的冷汗。 完了! 他只能绝望的瞪着那些飞速下落的月华之力:是我的错。我太自负,自以为能驾御得了五星无上聚灵阵,害死了阿五他们。 眼见着,它们都已然抵达引灵柱的底端,就要向胡宁等人劈头盖脸的浇灌下去。 孰料,就在这时,情形突变! 那些月华之力无不雾化。它们化成一片闪闪发光的银色小光点,徐徐飞洒而下,极其轻柔的落到胡宁等人的头顶、双肩等身体各部。不一会儿,胡宁他们的周身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发出一圈淡淡的银色光晕。 沈云看得真切,这些月华之力象春风化雨一般,悄然的滋润着胡宁他们。 首当其冲的是替他们疗伤。 胡宁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带有旧伤暗疾。 因伤势的不同,月华之力的消耗速度也各有不同。总的来说是,伤重一些的,多一些的,月华之力便消耗得又快又多。 十来息之后,伤势较轻的胡宁等人,已然伤势痊愈。 这时,月华之力继续内渗,先后进入经脉、丹田等处。所到之处,含在肌体、经脉里的废血、废渣,化成黑色的泥泞,通过肌肤上的毛孔,一丝丝的排出体外。 也就是淬体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祖师传下来的玉简里没有说明,五星无上聚灵阵还有这般操作,虛惊一场。 没多时,他这边的月华之力也下来了。 沈云敛心,将之尽数引入丹田里——月华之力被抢夺得一点也不剩,北山镇的那只邪魔不可能不会发觉。是以,眼下不是他洗髓伐筋的好时机。 在祖师传下来的玉简里,有提到过将月华之力、灵力等储存在丹田里的经历。 之前,他的丹田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白雾状的五行灵气,不见一丝空隙。 他寻思着,这应该是有无灵根的区别所在。对于祖师提到的法门,他也就只是看看而已。 不料,经下午之变,他的丹田里突然空出来了那么大的一块来。 虽然搞不懂是什么原故,但并不妨碍他翻出那枚玉简里,细细研读用丹田储存灵气等的法门,以备不时之需。 很顺利的,浓郁如米浆的月华之力被引进丹田里,紧紧的凝聚为团。其体量堪比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 不过,紧接着,银白色的光团晃了晃,眼见着就轰的一下,重新散开。 沈云右手的指诀仍然护在胸前,左手的指诀内旋,正对着丹田正中,飞快的祭起“凝”字诀。 顿时,指尖迸出一道白色的灵光,嗖的钻进丹田里。 一入丹田,它便象一张细丝渔网,罩在了那团踊踊欲动的光团之上。 “啪”的一声,“渔网”紧收,牢牢的缚住光团。 紧接着,白色的灵光一闪,细细的“渔网”消失不见了。 光团稳稳当当的浮在灵气大光团的旁边。 事毕。沈云睁开眼睛,抬眼再看各阵点。 引灵柱已尽数散开,它们象一朵朵吐蕊绽放的白玉兰,散发出浓浓的……恶臭之味! 呵呵,二十个人同时淬体,并且都是生平头一次淬体,从体内排出来的废物都在体表结了厚厚的一层壳,这味道能不大吗? 不要说别人,这会儿,胡宁他们自己都被自己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臭味熏得“欲仙欲死”,呈浑浑噩噩之状。 沈云一一细看众人的情形。 见淬体已经全部结束,他呼的站起来,将双手的指诀再一次高举过头,大喝道:“五星无上聚灵阵,收!” 呼——,一直笼着他们的龙卷风应声散去。 狂风将胡宁他们身上结出来的黑色硬壳刮得粉碎,连同恶臭之味,一并带走了。 胡宁他们齐齐回神,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旧伤。 好了,真的全好了!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欢呼,沈云已然走到他们的面前,急声催促道:“走,快离开这里!” 这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一是,沈云预料北山镇的那只邪魔吃了大亏,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寻仇。他们不能连累丰成县的数万余口人,必须出城去,在半道上劫杀那只邪魔;二是,在南郊山坡上摆阵的那位,至今没有露过行迹。沈云担心他看到这边的动静,也会寻过来。不管是敌是友,眼下都不是与他有牵扯的时候。 “是。”众人心中一凛,跟着他,仍然保持先前的阵列,纵身翻跃一人多高的青砖院墙。 “哎呀”,余头轻呼。呃,老伤腿突然好了,身体又从未有过的轻盈,力量也陡然增加到不知深浅……总之,诸种因素叠加,他刚才的那一跃,竟然向冲天炮一般,直往月亮上飞窜。 还好,虎子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住了。 两人相对一笑,都从对方那流光溢采的眸子看到了难以言状的喜悦与惊艳。 第四六四章 情况危急 沈云领着众人当即潜出城,往北山镇而去。 孰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出城不过十余里,突然间,飞沙走石,刮起了冰冷的大风。 此时,胡宁他们跑得热气腾腾,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冷凛之风刮了个正着,不由打了个哆嗦。 “好冷!”他们纷纷束紧衣带,脚下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 沈云敏锐的察觉出这股寒风不同寻常。他赶紧的抬头看向夜空。 皎洁的胖月亮已不见影踪。 阴云的正中间象一锅开了花的沸水,翻起了数不清的黑色云浪。它们象是狰狞的獠牙,还有阴森森的鬼爪,气势汹汹的涌向丰成县上空。 突如其来的寒风就是它们带起来的。 沈云暗道一声“糟糕”。半空中的这片阴云规模太大,以他的能力,做不到短时间里,无伤无损的驱散开来。好在它经过了很多次月华之力的灌注,绝大多数的阴气已然被淬化成阴煞之气。如果没有外力作用,光靠它自行散开,少说也要有个十几二十天。是以,他的计划是,斩杀了北山镇的那只邪魔之后,再寻个清静之地,一心一意的驱散这片阴云。 结果,他对事态的发展预测,出现了重大的失误。 巨大的阴云里饱含阴煞之气。如此巨量的阴煞之气要是尽数汇于丰成县里,非得把县城整个儿冻成冰雕不可。 半夜三更的,人们绝大多数都在睡梦之中。而照阴云的这般推进速度,不出一时三刻,其前头部分便能抵达丰成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丰成县的人们根本就不可能弃城逃生。 怎么办? 沈云停下来,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心里沉甸甸的。 阴云本身是没有灵智的死物。它不可能突然发难。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一切都是北山镇的那只邪魔的疯狂报复。 这一次是沈云生平头一次接触真正的邪魔。在此之前,他只在戏文里,或者杂书里,还有祖师的玉简里看到过对邪魔的相关描述。 通过这些描述,他知道了邪魔之恶。然而,实际上,他还是低估了邪魔的凶残与疯狂。 坏邪魔好事的,只是他。可是,邪魔连对头到底是谁也不问,直接发难,要一举毁掉整座县城。数万条人命,在那厮的眼里,貌似与一窝蚂蚁没什么两样。 疯子,心肠歹毒的大疯子! 沈云握了握拳头。这场祸事是因为他思虑不周,而带给丰成县的。是以,他必须竭力阻止。 只是,这片阴云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里头的阴煞之气更是数量庞大。以他之力,冒然出手,心里完全没底…… 胡宁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也齐齐停了下来。大风突然而至,阴冷得好不邪性。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使得他们对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 “先生,这风似乎不太对劲。”胡宁上前一小步,眉眼之间起了愁云,“邪性得很。” 沈云含糊的答道:“是北山镇的那只邪魔推动阴云急速行进而带起来的风。” 阴云的前进方向非常明确。胡宁回头看向黑夜笼罩下的丰成县:“先生,它是要赶去丰成县,对吗?” 沈云点了点头:“是的。” 余头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先生,它看着来者不善呢。” 虎子等人也都感觉到了危险,无不关切的齐齐望着沈云。 “没错。邪魔定是察知了我们列阵的方位。我们坏了他的好事,他这是要立刻报复回去。”说话间,沈云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此事与他无关,关乎数万人的性命,他也要出手全力阻拦。更何况,邪魔的报复根本就是因他而起。 胡宁神色大变:“先生,邪魔要做什么?” “是啊。他想做什么?”其他人也纷纷问道。 沈云指着头顶翻涌的阴云答道:“他要将这片阴云驱使到丰成县去。这片阴云里饱含阴煞之气,完全释放出来,足以将丰存县瞬间冻成冰雕。” “啊!”众人无不惊呼。 “先生,没有办法阻止吗?”胡宁最先反应过来。 “有啊。”沈云故作轻松的答道,“邪魔不过是恃阴煞之气的寒冷而已。只要在阴云赶到丰成县之前,将之驱散开来就没事了。” 只要有解决的法门就好。大家闻言,无不长吁一口气。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胡宁抱拳,主动请缨。 “还有我。” “我!” ……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 沈云颌首:“我要留下来驱散阴云。一时之间,脱不得身,不能按计划赶去北山镇。这样吧,你们先赶过去。记住,切莫惊动邪魔,只是远远的监视他,留心他逃走的方位。待我这边事了,再赶过去,与你等汇合,一道斩杀那邪魔。” 这些说的就全是谎话了。其一,以胡宁等人的脚力,不用速行符的话,起码也是一天之后。届时,邪魔若是先后扛过了聚阴阵和阴云的反噬,早已逃之夭夭;其二,胡宁等人哪来的能耐,去盯一只邪魔的梢?其三,“这边事了”?谈何容易!他心里真的完全没底,好不好! 他编出这一通谎话来,无非是留下来太危险,想将胡宁等人支走罢了。 胡宁的眼里闪过狐疑:“先生,我们赶过去,邪魔会不会已经逃了?” 沈云摆手,继续胡编:“不会。我在这里驱散阴云,就是与他斗法。在阴云被驱散之前,他会被我缠住,根本就没法脱身。反过来,我也一样。阴云的速度很快,我必须马上做法。你等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北山镇。” 是这样啊。胡宁也不懂,但是与先生相处了这么久,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非常信任先生。闻言,他果断的抱拳:“是。” “弟兄们,目标北山镇,急行军!”一挥手,他干净利落的带走了所有人。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融进了阴沉的夜色里,沈云收回目光,施展穿云步,往周边最高的那座山飞掠而去。 第四六五章 丹田,超大的储物罐 越往山上走,越是寒冷。沈云赶到山顶时,第一波阴云乘着狂风,以不可一世之势,眼见着就要抵达近前。 狂风肆虐,雪粒子象筛豆子一般的下来了。噼哩叭啦的,里头时而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 四周的气温急降。转眼间,地上已现雪色。很多大树的顶部被冻住了。冰雪之下的树枝还保持着刚才剧烈摇摆的弧度!树身的冰线,自上而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更多的枝叶、树干…… 这还只是阴云的前头部分,并不是阴煞之气最为精纯、浓郁的阴云中部! 情况万分危急!刻不容缓。 沈云顾不得调息,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摆起五星无上聚灵阵来。 他刚刚才见识过此阵吸纳月华之力的威力,故而,想着用它来吸纳阴煞之气。 阴云看着有冰封一切之势,全是因为有海量的阴煞之气在撑着。只要他吸走了这些阴煞之气,阴云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祖师的玉简里说过,五星无上聚灵阵可以吸纳、聚拢五行灵气、日月精华。但是,没有提及阴煞之气。不过,据他总结的玉简里对阴煞之气的诸多介绍,不难得出,阴煞之气谈不上是天地间的精华,却跟五行灵气一样,也是天生地养的,并且纯正的阴煞之气也是干干净净的,并不是污秽一般的存在。故而,他大胆推测,五星无上聚灵阵极有可能也派得上用场。 而眼下,他又想不出能抢在阴云抵达丰成县之前,将它里头的阴煞之气驱走的其他办法,只能冒险一试。 胡宁他们都被他打发走了。好在山顶四处可见一人高的巨石,可供使用。 时间紧迫,他连五方都来不及摆,只能匆匆劈下四块巨石,辟出四方来,摆下一座最简易版的五星无上聚灵阵。 忙活完,最多也就是半刻钟的样子。沈云一个箭步,站进阵心里,甩了一把脸上的热汗,扫视四周。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地上已经积了半指来深的砂雪。周边的树木大多被冻得结结实实。尤其是树顶,更是夸张,上面挂起了长长短短的冰棱子。他就是扫了一眼而已,半尺来长的冰棱子比比皆是! 沈云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用最快的速度静心凝神。 如果五星无上聚灵阵对阴煞之气也管用,那么,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双手各自掐成一道指诀,他忙而不乱,严格按照流程,有条不紊的开始敬四向。 当第一记流云袖甩出去之后,那一边的风雪竟然象是遭强力撕开了一般,现出一个老大的豁口! 管用! 沈云感觉含在嘴里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暴风雪更加凶残,从天而降的砂雪变得有黄豆那般大。里头夹杂的冰雹亦是更多更快。 天地间好象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白色涂抹得一塌糊涂。万物不可视。 然而,就在这一片迷离的白色之中,突然间,现出一点青色。 随着清亮的吟唱,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当沈云敬完四方,整座五星无上聚灵阵都象是被罩在一只巨大的水晶罩里。风也好,雪也罢,统统被挡在了外面。 启阵! 沈云干脆利落的盘腿坐于阵心,将两道指诀交叉,高举过头,大喝:“启!” 巨大的水晶罩原本是呈半球状的。应声,半球见风而长,顷刻之间,它被拉长成了一个水晶漏半状。狭长的斗柄劈开风雪,风驰电掣般的直指阴沉沉的夜空。 十几息之后,半空之中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那是“斗柄”象利剑一般插在阴云之上。 阴云里竟然象是一个大活人中了剑一般,“嗷”的一声惨叫。 凄厉的声音自半空里落下来,沈云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的一双手反应更快。护在胸前的指诀马上“叭叭“的往声音方向各自打出一道雪亮的灵光。 它们接连拉出两条光尾,笔直的打在阴云里。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暴风雪依旧,然而,落下来的砂雪和冰雹都是红艳艳的,还带着阵阵腥臭之味。 呃,这是流血了吗? 阴云既非人,又非邪魔,哪里来的血? 沈云好不奇怪。 红色的暴雪只持续了三四息的样子。把雪白的山顶瞬间又涂成了触目惊心的艳红。然后,天上又继续下起了正常颜色的暴雪。同样,很快,大地也恢复成白茫茫的一片。好象刚才全是他眼花看到的幻影一般。 眼下最重要的是吸纳阴煞之气,而不是去纠结天上为什么会下红雪。 沈云敛神,只留一道指诀护在胸前,另一道指诀下移,留在丹田上方,随时待命。 说时快,道时迟。阴煞之气沿着“斗柄”一倾而下。 没有其他阵点的分流,它的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然灌满了整只倒扣的“漏斗”。 沈云头顶的发髻“扎扎”作响,结冰了! 紧接着,他的眉毛,眼睫毛上都挂满了厚厚的一层冰花。 好冷! 沈云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用全力掐着指诀不松。 阴煞之气已经被五星无上聚灵阵吸引下来,接下来,他只要将之统统收进丹田里就行。 刚才吸纳月华之力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小看丹田。它有自行压缩的能力。那点子空档容纳大得很哩。 当然,阴云的规模太大了。到底能收走多少阴煞之气,他到现在还是没底。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装多少就是多少。总之,他尽力就是了。 阴煞之气象浓浓的米浆子一般灌进了他的丹田里。 沈云紧张的内视着。很快,他不禁咧嘴笑了。 别看这些阴煞之气跟冰坨子一般的冷。但是,它们到了丹田里之后,他只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凉意散出来,完全受得住。 更让他高兴的是,丹田将阴煞之气压缩得很厉害。三息过去了,阴煞之气滚滚涌入丹田,却里头被压缩成绿豆大的一坨。 照这样的情形,他完全有信心用丹田装下阴云里九成的阴煞之气。 余下的一成,最多也就是给丰成县带去一场薄雪。眼下是二月,半夜里下场小雪,也不是太反常的事情。完全不足为患。 却不知,他完全是无知无畏…… 天底下,胆敢把自己的丹田当成一只超级大的储物罐的修士,怕是除了他沈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好在木灵子身为化虚真君,身死道殒,一死百了,无坟无碑。不然的话,唯一的传人如此作死,这会儿她的棺材板肯定是压不住了。 第四六六章 问心 阴煞之气象瀑布一般,沿着引灵柱飞流直下,注入沈云的丹田里。尽管有丹田的压缩,其体量也跟吹皂角泡泡一般,急速暴增。不过是十来息的时间,它已然由最初的绿豆大,变成了与丹田正中的灵气团一般大小!并且还在呼呼的疯长! 与此同时,丹田里散发出来的不再是丝丝凉意。 冷,刺骨的冷! 沈云调动了周身的灵气,也扛不住来自丹田里的冰冷。 “扎扎扎……”以他的丹田为中心,冰层象水纹一样的扩散出去。他身上的青袍夹袍很快变成了一件冰衣。 半空之中,越来越多的黑色云浪聚拢过来。它们带来了更多、更加精纯的阴煞之气。 在引灵柱的最上端,竟然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 刚开始时,沈云还能睁开眼睛看一看头顶的天空,分心估计一下,还剩下多少阴煞之气。 不过十来息之后,他连睁眼这种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也做不到了——先是上下的眼睫毛被牢牢的冻在一起;没过多久,两个眼皮子也被涌上来的冰线吞没。 当全身都被冰冻起来之后,沈云惊喜的发现,刺骨的冷意突然消失了,身子似乎在回暖。这种感觉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每每碰到大雪封山的时候,爹爹都会往堂屋的火灶里扔几个红薯。很快,满屋都弥漫着烤红薯特有的香甜。他和九姐都恨不得立刻从灰堆下面扒一个出来吃。可是,爹爹总是说“还没熟”……那时,他的年纪尚小,往往都是没等到红薯熟了,便靠着九姐的肩膀睡着了。 真暖和呀!沈云好象又回到了家里的火灶边,不由的翘起嘴角,脸上现出幸福的笑容。 睡意如潮,汹涌而来。 不能睡!沈云打了个激灵,整个人警醒起来。 暖意一下子不见了。他好比掉进了千年的寒冰洞里,再一次被令人窒息的寒冷整个裹住。 更要命的是,因为刚才开了一会儿的小差,他体内的灵力消耗到了警戒线之下。没有灵力抵抗,身上水叶结出一个厚实的冰壳。受其束缚,他连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丹田里的空隙眼见着就要被全部填满了。而阴煞之气还在源原不断的注入。 我的丹田不会被撑爆吧?沈云傻了眼。原本,他估算得很清楚,当丹田被注满时,阴云里的阴煞之气也只剩下一成左右。这点子阴煞之气不会给丰成县造成太大的危害。到时,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哪知,他太高估了自己,同时,也太低估了阴煞之气的威力。以至于,眼见着他的丹田快要被填满,然而,他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更不用说收阵走人。、 难道今天我会被余下的那一成阴煞之气撑爆丹田,横死在没有人烟的冰天雪地里吗? 沈云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惶恐。 “沈云,你怕死吗?”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沈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怕,我当然怕死。”经历了两次大屠杀,直面血淋淋的死亡,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便是什么也没有了。活着弥足珍贵。所以,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很怕死的。 “现在知道怕了!”声音呵呵,“为了几万不相识的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你是后悔,对吗?” 此时,沈云已经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旁人作祟,而是他自己的心声。 是以,听到这句反诘,他微怔,不禁在心里反问:我真的是后悔了吗? 脑海里飞闪过很多的画面:小时候,依偎在爹爹的怀里,听爹爹说古;半夜里,牛头坳村火光冲天;九姐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头一次走出牛头坳村;被表叔无情的扔在深山野林里;刘家拳馆里,傅大哥教他扎马步,识字;刘爷爷慈爱的给他夹肉……最后,他启动五星无上聚灵阵,将阴煞之气引入自己的丹田里。 只是一瞬间,过往的点点滴滴象连环画一般,浮现在他的面前。 “不,我没有后悔。”他坚定的对自己说道,“很小的时候,我就立下志向,变强,再变强,做一个除强救弱的大侠。这是我的初心。即便是超凡脱俗,成为了修士,我亦从来没有违背过。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是以济世为己任。丰成县的数万人,确实与我无亲无故。我救他们,也不是出于亲情或者友情,甚至乡情,也不是图他们有所回报。我救他们,只是因为我的志向如此。纯粹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做。既是我情我愿,又何来后悔之说?不但我现在没有后悔,而且假若我这一次能脱险,将来也不会后悔。” 声音沉默片刻,又问道:“现在,你知道将阴煞之气引进丹田里有多傻了吗?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因为刚才已经在脑海里回忆过了,所以,这一次,沈云没有再犹豫,接口就很肯定的答道:“我还会这样做。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那么,为了救这几万人,你只有死路一条了!”声音恶狠狠的骂道。 沈云闻言,反倒是释然了:“人固有一死。用我的一条命,换来数万人的安生,值!” 话一出口,他的脸上现出了然的微笑。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值。 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他早已明白,人生下来,必然是要死的。 他不畏死。而是怕象猪羊一般,被所谓的强者欺凌死。 那样的死,太卑贱,太不值。 推已及人。他也看不得万千凡人象祖辈一样,继续卑贱的死去。 只是他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所以,他只能尽全力去教身边的凡人识字、练拳,引导他们思考,用自己的眼睛审视这个世道,最终摆脱麻木,变得自立自强起来,从而实现自救。 在仙都的三年,他获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功。 这一点点成功,让他看到了光明的前景,对自己实现愿望,充满了信心。 而一旦身亡,再美好的未来也会化成乌有。是以,他很怕死。 但是,他不会因为以上的原由,便放任北山镇的那只邪魔将魔爪伸向无辜的丰成县人们。 不知道则已。只要他知道了,定会全力除魔。 “对,就是这样!”沈云无比坚定的对自己说道。 清冷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被挤到丹田边上的五行灵气团突然迸发出夺目的亮光,将几乎冰冻起来的丹田照得雪亮。 沈云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灵力自冰球一般的丹田里冒了出来。 没有迟疑,他立刻调动这一丝灵力。 “啪”,两道指诀脱冰壳而出。 “五星无上聚灵阵,收!” 一线亮白的灵光冲上引灵柱。后者立时散开,好比一朵盛开的白兰花。 失去引流的阴煞之气重重的砸了下来。 轰隆隆——,巨大的“白兰花”被砸个正着,节节崩塌。 电光石火之间,做为四向的那四块巨石齐齐迸射出一道夺目的白色亮光。它们搭成十字桥,而沈云正好盘腿坐于桥的正中心。 后者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耳畔风起。 紧接着,“砰”的一声音巨响。巨大的气浪掀起来。 象是挨了一记黑棍,沈云连叫唤都都来不及,两眼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四六七章 一夜变老 一道金色的强光直射过来,劈开了四周的黑甜。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时,耳畔响起两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呀,快看,先生在动眼皮子!” “这是要醒了吧?“ 沈云听出来了,说话的两人是虎子和余头。 大爆炸之前的事情,象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他心里不由冒出一个问号:他们俩不是随胡宁一道,都被我支到北山镇去了吗?怎么找到了我? 一用力,眼睛完全睁开了。 眼前现出两张放大的,充满期待的脸。 果然是余头和虎子他们两个。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两人象孩子一般的手舞足蹈:“啊,先生终于醒了!” 注意到两人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挂不住了,沈云意识到自己昏睡的时间怕是不短。是以,出声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这一开口,可把自个儿吓了一大跳。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有如八十岁的老翁。 与此同时,各种不适蜂拥而来。沈云的医术不错,几乎是呼吸之间,从这些不适里提炼出来了四个字——垂垂老矣! 哈,我今年才十四岁,怎么会有垂老的表征呢? 他难以置信的将一双手举到眼前。 “叱咤!” 好比被强雷击中。 沈云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双眼瞪得浑圆。 这哪里是他的手! 鸡皮鹤骨,发枯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 余头和虎子立在床前,见状,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扑直落。 “先生,您昏睡了整整二十七天。”虎子用袖子擦干眼泪,问道,“先生,您不会有事的,对吗?” 先生一夜之间,在他与余头的眼皮子底下,由青葱少年郎变成了耄耋老者。这样的剧变,完全超过了他们俩的认知。两人最初是被吓得差点儿三魂不见七魄,以为先生被北山镇的那只邪魔附了体。后来,见先生躺在床上,始终一动也不动。两人的胆子才渐渐大了起来。真正冷静下来后,他们俩为自己先前的怀疑愧疚不已——他们怎么能那样怀疑先生呢?以先生的性子,是宁愿与邪魔同归于众,也不会让邪魔附体上身啊。 余头想起了在军中曾听说过的一则秘闻:有一位仙官大人因为受了很重的伤,一夜白头。 “先生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呢?”他将心中的推测告诉了虎子,“如果是的话,只怕县城里最好的郎中也治不好先生。搞不好,走了风声,还会让旁人误将先生当做妖怪。” 是以,两人商定,一切等先生醒来之后再说。 而最初的震惊与恐慌过后,沈云很快就释然了——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这回是死定了。没想到,竟然又叫自己给捡回了一条命。 在祖师的玉简上,讲解丹田时,恰巧提到过一则丹田被重挫,伤者突然变得老态龙钟的实例。虽然没有内视,但是他心里挺清楚的。他十之八九是伤到了丹田。 有伤就治伤喽。伤太重,就慢慢治。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如此一想,他的心中大定,恐慌不复有。 “原来我昏睡了这么久!”他放下双手,咧嘴笑了笑,环视四周,见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随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余头抹了一把脸:“还是在丰成县的北郊。我们想着,寻常的郎中对您没有什么用,说不定他们还会出去胡说八道。所以,就没有回城。” 沈云轻轻颌首:“没错。寻常的郎中确实不会治我的伤。” “那您的伤,要怎么治?”余头关切的问道。 虎子在一旁急急的附和:“先生,要抓什么药,还是要去哪里请郎中,您都只管跟我们说。” 眼下,沈云也不知道。眼波一转,他呵呵轻笑,含糊的应道:“我这伤,只能慢慢的养。不着急。”不等余头他们俩再次发问,他换了一个话题,“你们找到祁督使大人了吗?” 虎子一时之间跟不上他的思路,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余头的反应要快一些。闻言,展颜笑道:“托您的福。伍爷他们在北山镇的一处山洞里找到了大人。大人很好。他被抓起来后,越想越觉得是有人故意放消息引他来北山镇。只是他没想明白,那人抓他的意图。听了伍爷说了我们这边的情况后,大人猜测,那人定是想以他为诱饵,对付大帅。所以,大人脱身之后,急着要赶去给大帅报信。伍爷担心大人路上又出状况,领着十个弟兄一并跟着去了。” 沈云其实一直都是这么猜测的。是以,并不意外。 “祁督使大人平安无事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邪魔呢?” “具体的情形,我们俩不知道。我们是听苏老三说的。他说,在山洞里找到了一个道士装扮的小老头儿。他的眉心,还有心口留有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被他们找到时,小老头儿已经死了十多个时辰。伍爷说小老头儿长着一副奸邪的样子,定是那邪魔。除此之外,他们还找到了一百多副棺材。每一副棺材里都装有一具僵尸。有的还起了绿毛。大白天的,看着也怪瘆人的。伍爷下令,将小老头儿,还有那些棺材、僵尸,一道搬至洞外,堆在太阳底下,放火烧成了灰。”余头说完,又补充解释道,“那晚,我们离开后,没过多久,突然碰上了暴风雪。我们根本就走不快。顶着风雪走了不到十里,后面传来一阵巨响。回过头去,是有座山整个儿给塌掉了。好端端的,山怎么会塌了呢?伍爷担心是您做法的结果,很不放心,就派我跟虎子赶回去找您。” “还好伍爷叫我们俩回来找您了。”虎子想起找到沈云的情形,仍是心有余悸,忍不住爆料道,“我们在塌掉的山附近找了好久,也没看到您的身影,便以为您不在那里。正要换个地方寻找时,余头在乱石堆里找到了一小块布料,跟您身上穿的夹袍是一模一样的。余头推断,你可能被乱石埋了起来。结果,我们俩还真的刨到了您。” “当时,我就是这副样子了吗?”沈云问道。 余头跟虎子齐齐摇头:“不是。” 第四六八章 同门师叔 余头与虎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说清了当时的具体情形。 沈云刚被从乱石堆里刨出来时,身子冰冷。不过,当时,余头和虎子都没在意。因为那时暴风雪刚停,天冷得能将人的耳朵冻落。沈云埋在冰天雪地里,身子能不冷吗? 两人粗粗的检查了一下,见沈云只有几处皮外伤,周身的筋骨都好好的,便放心的将人背到了这处山洞里。 他们的计划是,先在山洞里将就一夜。既然先生没有大碍,相信很快就能醒来。说不定,先生醒来之后,还能带着他们去追赶伍爷他们。 担心沈云是被冻坏了,他们用在军中学到的土法子,从山洞外面取了干净的雪团,轮流给沈云擦身子,直到将他的周身的肌肤擦得泛红。这时,一旁火堆上的姜汤也熬好了。他们俩将沈云扶起来,灌了一大碗。 想着沈云年青体壮,很快就能醒来。 哪知,一碗姜汤灌下去之后,沈云却在他们面前跟变戏法一样的,飞速老去——头发先是由黑变灰,最后最白;紧致细嫩的皮肤迅速松驰,跟风干了的桔子皮一般…… 两人拿定主意后,寸步不离的守在沈云身边。 四天后,苏老三等人奉胡宁之令,前来接应他们,一并返回省城。 沿着余头留下的暗记,苏老三他们很顺利的找到了山洞。 看到沈云的情形,他们冷静下来后,也认同余头的做法,都觉得不用去丰成县里请郎中。 因为省城那边还有要紧的任务,不得过多拖延,所以,苏老三派了谷雨去追赶祁督使大人和伍爷。向他们报告沈云的近况。祁督使大人是大帅的亲信。大帅军中的那些仙官大人通常也会卖他几分面子。而以他的性子,知道了沈云出了事,肯定会去请熟识的仙官大人们想办法救人的。 余头和虎子则留下来,一边继续照顾昏迷的沈云,一边等谷雨的好消息。 只可惜,二十多天过去了,谷雨仍然不见回转。 “先生,以谷雨的脚程,这两天里一定会有消息的。”余头按下心中的焦虑,温声说道。 沈云早已打定主意去祖师的玉简里翻找治伤的法门。祖师是丹修,又是化虚大能。放眼当时的修真界,见识超过她老人家的,能有几个?想来大帅军中的那些得道高人都没法跟她老人家相比。 是以,他并不在意谷雨能否带回来治伤的良方。 “好。”他没能忍住,张嘴打了一个呵欠。 余头见他倦意浓浓,遂弯腰替他掖紧被子,跟虎子使了一个眼色,双双去了山洞外边。 “余头,什么事?”一出山洞,虎子急切的问道。 余头答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官道上迎一迎谷雨。他差不多也应该要到了。” “是。”虎子二话不说,噌噌的下了山。 沈云是真的乏了。这一觉又睡了两天两夜。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多了一个谷雨。 “先生,您醒了!”谷雨眉开眼笑,神采奕奕。 沈云目光一转,又看向余头和虎子。他们两个脸上的黑眼圈没了,眉心的愁云更是一扫而光,神色比捡了金元宝还要高兴。 “看样子谷雨哥带来了好消息。”他笑道。 谷雨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双手奉上:“先生,这是大人令我带回来的。大人吩咐,信在人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此信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有劳了。”沈云应了一声,努力的抬起右手去接信。 他真的是太老了,以至于象抬手这样的动作,做起来也是哆哆嗦嗦的,吃力的很。 余头眼圈泛红,伸出一双手稳住了他那抖得不成样子的右手。 信封上有火漆。旁边写的是“沈先生亲启”。 沈云只能呶呶嘴:“余头,帮个忙,替我把信打开。” “哎。”余头含糊的应着,替他去掉火漆封印。 信封里有三页对折的信笺。 余头没有展开,直接搁在沈云的手里:“先生,要不要扶您坐起来?” “好。”沈云点了点头。 余头他们用的都是储物袋。所以,虽然住在山洞里,但是他们用的、盖的,无一不跟家里一样。 闻言,虎子上前,将沈云扶起来。谷雨则在他的身后塞了一床卷起来的厚棉被。 然后,三人找了个借口,避出了山洞。 沈云吃力的展开信纸,没想到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小画。 具体的来说,第一页的信纸是一张草图。上面画着一副玉佩。 莲花玉纹! 沈云的眼睛不由眯缝了起来,变得迟钝了许多的脑海里现出三个字“玉密使”。 没错!这副玉佩的主玉石上正中刻的恰好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与他在秦管事那里找到的水墨莲花图没两样。 一直以来,赵宣都在奉命寻找这样一副古玉佩。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儿,这副玉佩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沈云迫不及待的去看后面的信。 翻到第二页信纸,他又是大吃一惊。 上面的字迹,与多年前,他得到的李棠亲笔荐书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封信不是祁督使大人写的,而是李棠亲笔! 他定了定心,眯起一双昏花的老眼,认真看信。 开头的称谓是“沈师侄”。 这封信果然是李棠亲笔所书。他在信的开头直接道出身份。原来,他竟然师承天神宗的五大内门护法之一的玄清真君。 也就是说,李棠也是天神宗的五脉嫡系传人。 在信里,李棠坦言,在省城的时候,曾暗中搜查过沈云的住处。他找到了那只红云宝匣,确定了沈云的同门身份。因为红云宝匣是他的师尊玄清真君亲手所制。而他的师尊是炼器大师。红云宝匣是他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世间仅有一只。旁人便是想仿制,也仿制不出来。 可惜得很,沈云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之资。他便歇了认下沈云这个同门师侄的心思。了解到沈云想入鸿云武馆学艺,他便送上一封荐书做礼物,以全了同门的情份。 不想,这回祁督使暗地里找上他,道出沈云布仙阵与邪魔抢夺月华之力之事。 他从中听出来了,沈云目前少说也是一名筑基修士了。 他不知道沈云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年里做到脱凡超俗,并且成功筑基的。他只知道,沈云足以做他的同门师侄。于是,写下了这封信。 接下来,他说起了沈云的伤。他认为,沈云是丹田受到重伤。丹田至关重要,所以,这伤必须马上治。 他恰好有一个疗伤的好去处,叫沈云不妨去那里治伤。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和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四六九章 确定一只天神宗的叛徒 李棠说,这个地方属于天神宗,所以,叮嘱沈云独自前往,不可告诸任何人。 然后,他在信里用一串秘语写出了详细的地址。 沈云能读懂这串秘语,是因为祖师在一枚玉简里有详细的解说。 很有意思,破解之后的地址,竟然在野鸡岭! 沈云不由想到了之前祁督使大人也是被人受骗,急吼吼的去野鸡岭采灵药。结果,在北山镇落入了邪魔之手。 只是巧合吗?他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 李棠话锋一转,说起了第一页信纸上绘的玉佩。 他说,祁督使被骗,应该是这副玉佩的主人在暗地里搞鬼。并且,他高度怀疑,玉佩的主人也跟他们一样,是天神宗的五脉传人。 理由是,祁督使在被捉之前,曾找到机会,用传讯符向大帅这边示警。 伏击祁督使的人很明显是个修士。以祁督使的身手,根本就不可能在他手里找到往外传讯的机会。更不可能发觉“天神宗余孽”的身份。 所以,整件事只可能是一桩冲着他李棠来的阴谋。 大帅很清楚李棠的身份。他认为这是天神宗的家务事,是以,只秘密告诉了李棠。至于李棠如何处置,他完全没有过问。 同门用这样的方式大张旗鼓的联络自己,李棠自然是要去北山镇看个究竟的。 他连大帅都没有告知,独自一人,连夜出发了。 哪知,在半道上竟然被一个蒙面黑袍人伏击。 黑袍人是魔修,招招行险,志在活捉李棠。 李棠如果是寻常的金丹境炼器师,这回定是要折在这厮的手里了。 可惜,李棠首先是剑修,然后才是器修。 剑修以出了名的战斗狂人。越阶杀敌,对于剑修来说,真不叫事儿。 双方激战数十回合,最终,黑袍人重伤落败,抛出一张魔隐卷,仓皇逃走。 李棠奈何不了魔隐卷,用尽全力也只能用剑刺破黑袍人的一块袍角。 这时,从里头露出来一副古玉佩。 李棠同时还是金丹境的器修,又打小师从玄清真君这位炼器大师,故而,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副古玉佩是专门用来压制魔煞之气的魔隐佩。 将一系列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大胆推测:这位黑袍人就是在北山镇作局的那位天神宗同门。从其露出来的修真路线来看,很象是紫瑛师叔的传人。不知怎的,这厮竟然堕入魔道。 不管什么理由,只要堕魔,这家伙就是天神宗的叛徒。 李棠绘下这副玉佩给沈云,既是警示沈云,以这位叛徒为鉴,也是提醒沈云,离这个叛徒远一点。 因为以沈云现在的修为,根本就不是叛徒的对手。 在信的末尾,李棠说道,木师叔是高阶丹修。沈云身为木师叔之嫡系传人,想来是不缺疗伤的丹伤的。他马上就要出一趟很重要的任务,匀不出疗伤的丹药来,所以,这一回就只送给沈云一个能够专心疗伤的所在,不赠送丹药了。 他再一次叮嘱沈云,丹田之伤,千万耽搁不得,叫沈云务必诸事莫管,以养伤为先。又云,等他完成了任务,定会马上赶往野鸡岭探望沈云。 沈云相信李棠信中所言。 因为他知道古玉佩的主人就是玉密使。 而紫瑛真君的残魂说过,她被吴铭设计收下的关门弟子冰梦儿正好也是一名仙庭的密探。 诸多线索串起来,表明两者就是同一人,即,冰梦儿。 当年,紫瑛真君知道冰梦儿的真实身份之后,详装不知,在传给后者的功法上动了手脚。其结果是,冰梦儿不但终身止步于金境界,而且每逢月圆之夜,周身灵气逆行,修为全无,与寻常的闺阁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无解的。即便是道君,也无计可施。 据木灵子、紫瑛真君的残魂,还有云松子等人所描述,当年天神宗覆灭之时,双方发生了一场大激战。天神宗这边固然惨烈,十几位道君挺身保卫宗门,相继证道殒落,无一幸免;而仙门那边在道君层面上,也没能讨到多少便宜,七名道君折殒六名,余下的那一位也是受了重伤。战事结束之后,不等仙庭成立,他便殒落了。 自那以后,两百多年来,当世一直都没有道君。 所以,冰梦儿连向道君求救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么,她另辟蹊径,选择堕魔,也是极有可能的。 因为李棠说,马上就要出一趟远门,去做很重要的任务。所以,沈云决定不回信。接下来,他就依这位李师叔所言,前往野鸡岭养伤。冰梦儿的情况,等李师叔完成任务后,前去野鸡岭看望自己时,再说也不迟。 沈云又翻到第一页,记下魔隐佩的样工和玉纹,便将信收进了百宝囊里。 接着,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悲惨的发现,丹田里冷硬如铁。受其影响,周身经脉里的灵气也接近凝固。 也就是说,这会儿,他有灵气跟没灵气是一样的,一点也用不了。 灵气动用不了,意味着没有灵力。这也难道他眼下耳重眼花,双手发抖,跟一个真正的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完全没什么两样。 沈云不心甘,尝试着敛神内视。 心念刚一起,额头上便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 呃,竟然连内视也做不到了。 “唉!”他闭上眼睛,沮丧的靠着棉被卷,仰天长叹。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能够动用真气,打开百宝囊。 不然,他真的没有信心,拖着这副垂老的身体,如李师叔所言,独自前往野鸡岭。 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后,沈云发现野鸡岭之行,迫在眉睫。是以,他出声唤余头他们三个进来:“祁督使大人给我找到了治伤的灵方。按照这个方子,我很快就能痊愈。” “太好了!” “就知道大人肯定有办法!” 虎子和谷雨禁不住欢呼。 余头关切的问道:“先生,要我们做什么,买什么药,您只管吩咐。” 沈云强按住倦意,打起精神笑道:“我本身就是医者,身上带着药呢。只是按照这个灵方,我必须将这处山洞封起来,闭关一段时间。” “您的意思是……”余头他们三个都愣住了。连山洞都要封起来,那么,他们三个也要跟着一起闭关吗? 沈云缓缓说道:“祁督使大人说,北山镇的邪魔背后还有主子。你们赶回武馆,去帮苏老三他们。你们留在附近,不但帮不到我,而且有可能会暴露我的行迹,引来妖魔乘火打劫。”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七零章 独行 虎子和谷雨着了大急。先生这副模样,身边怎么能离得人呢? 正欲开口,余头抢先问道:“先生准备什么时候闭关?” 沈云答道:“我的伤刻不容缓,自然是越快越好。” “是。”余头没再多问一个字,抱拳应下。 随后,他拉了虎子和谷雨收拾东西,辞别沈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出了山洞,虎子压低声音问道:“余头,我们是假装离开,对吗?” 不料,余头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先生现在是得道高人。别以为先生受了伤,就变得好糊弄了。” 竟是真的离开!虎子愕然。 谷雨结结巴巴的指着身后的山洞:“可,可是,先生需要人照顾啊。” 余头叹了一口气:“你们觉得碰上真正的妖魔,我们三个能护得住先生吗?” 当然不能。虎子和谷雨难过的低下头。以前,他们以为只要体内凝结出真气,成为高阶武者,就能无所不能。这次跟随先生与邪魔抢夺月华之力,他们终于也凝结出了真气。同时,也个个眼界大开。他们知道,在仙法面前,凝结出真气的高阶武者仍然是一个凡人。碰上真正的妖魔,他们还是不堪一击。 “走吧。听先生的吩咐,去做我们能做的事。莫要给先生添麻烦。”余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先生有大人找来的灵方,肯定不会有事的。”先生的话,他是将信将疑。但是,他留下来,真的帮不到先生,甚至有可能会给先生招来强敌。所以,他选择了相信先生的话,带着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虎子和谷雨明白了他的意思,耷拉着头,跟随他快步下山而去。 待三人出了山洞,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碧玉丹,试着服下一枚。 丹液化开,丹田里生出一点暖意。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其情形好比点燃一张巴掌大的草纸,去煮开一池子的寒冰。这点暖意在顷刻之间被丹田里的森森寒意吞噬得干干净净。 好在沈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这次的伤不是碧玉丹这种常见的丹药能治得了的。药不对症,再服用的话,纯属浪费。他挑了挑眉,将丹药瓶收回百宝囊里。 如今,他的精神差得很。先前看完李师叔的信后,便已经起了睡意。强忍着,又与余头他们周旋了一番,这下,更是连眼皮子也难睁开了。所以,他决定万事莫管,先听从身体的指意,卷上被子,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很快,他便靠着棉被卷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饿醒了。 睁开一双老眼,他首先看到是金灿灿的阳光从外面照进山洞来。 看样子是早上。自己就这样睡了一天一夜。沈云自嘲的笑了笑:“都说老人觉少。我却这么贪睡,果然是个假老头儿。” 好消息是,山洞里没有人动过的迹象,表明余头他们三个是真的走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从百宝囊里拿了一张羊肉饼,跟往常一样,张嘴就咬。 不想,满口的牙齿都是摇摇欲坠,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阿花姐烙的饼,搁在百宝囊里,跟刚出锅时没什么两样,香喷喷的,热乎着呢。可是,他的“老牙”却奈何不了。 没办法,沈云只能苦笑连连的从百宝囊里倒了一碗热水出来,哆哆嗦嗦的将羊肉饼撕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儿,搁热水碗里泡软,用筷子搅和着成面糊糊。 他真是饿得狠了,三两口喝光了一大碗面糊。 好象才垫了个底儿。 呀,我的胃并没有一并跟着并老! 沈云摸着空瘪瘪的肚子,禁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高兴的泪水! 身为医者,他知道,吃是人的本能。一个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胃口还好,还能吃嘛嘛香,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此去野鸡岭,翻山又越岭,还有百把里山路呢。 他真的担心自己走不到。如今,他摸着依旧年轻强健的胃,信心又回来了。 接下来,沈云又如法炮制,接连吃掉了三张羊肉饼。 热食下肚,身体渐渐回暖。就连丹田也好象变得松快一点点了,不复之前的冷硬。 可惜,睡意也象潮水一般的再次袭来。 沈云是医者,决定再次听从身体的指挥,果断又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时间不长。醒来时,从外面照进来的金色阳光才往处挪了半尺来长。 沈云估计最多也就是半个时辰的样子。 但是,他的精神却恢复到了受伤之后的最好状态。手脚也明显的有了一些力气。 沈云试着挪到床边坐好。 搁在平日里,也就是抬抬腿的事儿。然而,此时,他却费了几十息的时间不说,还累得气喘如牛。不得不坐在床沿边上,很认真的歇息。 待气息调匀了,他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以之为拐,尝试着站起来。 很好,应该是刚才下床的时候,手脚活动开了一些,所以,这一步他做得比先前要轻松一些。 接下来,他将木床、被褥等物都收进了百宝囊里,高一脚,低一脚,慢慢的挪向洞口。 只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于他来说,象是一次艰辛的长途跋涉。几乎走到两眼发黑,他终于扶到了洞口的石壁。 这时,阳光已经完全退了出去,到了正午时分。 外面艳阳当空,春光明媚。 沈云情不自禁的扶着石壁,战战微微的站在洞外,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 好暖和呀!这是他有生以来,觉得最暖和的太阳! 但也仅此而已。 以前,若是这般站在日光里,他的丹田定能自动吸纳其中的日煞之力。可是,这会儿,丹田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依旧感觉是一团坚冰。 沈云只能再一次自我宽慰道:没关系,至少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就这样,他拄着青霜,在阳光下慢慢的挪动着。 有太阳光照着,手脚暖和了起来,行动便灵活了许多,同时,也不复先前的吃力。不一会儿,他竟然拄着青霜,颤悠悠的走出了二三十步,来到一处树林子的边缘。 没了太阳光照着,身体又骤然冷了起来。 沈云明白了,眼下,晒太阳,对自己最管用。 是以,他决定乘着阳光正好,抓紧时间,多行一些路。 青霜虽然用得很顺手,但它毕竟是法器。沈云怕招来修士,在树林里,特意捡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长枯树枝当木仗,将青霜收回百宝囊里。 一个行将就木的孤老头儿,独自走在荒山里,行迹未免太可疑。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身破旧的衣裳换上。边走,边捡了一小把柴火,用裤腰带捆着,拖行。 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下午时分,沈云终于下得山来,来到山脚。 好累! 山路边恰好有一块光滑的花石头。他拄着树枝,往上一坐,磕睡便嗖的上来了。 “喂,老头儿,你看到这个人没有?” 正将睡将醒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娇斥。 第四七一章 玉宁副教使的真实身份 沈云努力睁开一双老眼,抬头闻声望过去。 两位一般打扮的红衣少女背着太阳光,一前一后的站在三步开外。其中,前面那一位手里提着一卷画像。 从沈云的角度,红衣少女们恰好正对着太阳。是以,沈云本来就不太睁得开的眼睛,被阳光刺着,更加睁不开了。 眼前全都是眩光,沈云不得不闭上眼睛。两颗浊泪从眼角泌了出来。 “罢了,师妹。一个捡柴火的乡野老货,又老又糊涂,能知道什么!”后面的那位红衣少女将人拉走了。 “真倒霉,摊上这种差事。” “都是老黄头没用,连个凡人武者也看不住,坏了主人的大计。他倒是一死百了,却连累我等姐妹受罚。” “哎,你说,主人要找这个凡人武者做什么呀?” “哦,这个我知道。我听曲姑姑说,老黄头一直在北山镇替主人炼仙药。这个凡人武者可不简单,杀了老黄头不说,还抢走了马上快要炼好的仙药。令主人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你说,主人能饶过这个凡人武者吗?” “真的还假的?老黄头阴测测的。我听说他是炼气期的高手呢。怎么会折在一个凡人武者手里?” “我哪里知道……”两人一点儿也没有避嫌,边走边叽叽喳喳的说笑着。 沈云的耳力远不如从前,但是架不住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是以,前面几句也听得见。他复又睁开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她们俩远去的背影。 尽管太阳光刺眼,但刚才他还是看清了两位红衣少女的穿着,以及她们展开的那卷画像。 两人的年纪,言谈之中带出来的傲气,还有衣饰的风格,令他马上想到了玉宁副教使身边的那群红衣侍女——后者的衣饰更加华美,不管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不是这两位能比拟的。但是,两者显现出来的风格,如出一辙。 更让沈云吃惊的是,画像中的人是祁督使。 玉宁副教使身边的两名侍女在寻找祁督使!原因是祁督使抢了玉宁副教使着人秘密炼制的“仙药”! 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思一转,沈云不由坐直了腰背,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手里的简易木拐。 电光石火之间,种种蛛丝马迹在他的脑海里,飞一般的串了起来,最终将“玉宁副教使”与“冰梦儿”这两个点重合。 玉宁副教使就是冰梦儿? 以此为前提,沈云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比如说,玉宁副教使在鸿云武馆传授给弟子们的紫云剑法是魔剑;冰梦儿能针对李棠布出北山镇之局,显然对后者的行事风格,甚是了解。可是,李棠在信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完全不知道冰梦儿的存在…… 甚至于,沈云还想起了多年前,吴家丽在武馆里,莫名其妙的惨死于魔修之手。 莫非当年的那几起魔修杀人之事,都是玉宁副教使所为? 如果玉宁副教使真的已经堕魔的话,那么,两位侍女话里透出来的“马上快要炼好的仙药”,十之八九就是阴云里的那些阴煞之气。因为据他所知,魔修们修炼的法门千奇百怪。其中,他们也有炼气士。但魔修里的炼气士炼的不是五行灵气,而是阴煞之气。 先前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阴云里的阴煞之气甚是纯粹,只掺有极少量的血煞之气。如果它们是玉宁副教使着人精心炼制的“仙药”的话,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玉宁副教使的那绝美的艳容,立时化为蛇蝎。沈云禁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睡意全无。 他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往野鸡岭,马上疗伤。待治好丹田的伤,他头一桩事就是要灭掉玉宁,兑现对紫瑛前辈的承诺。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又陆续碰到几次搜查祁督使的红衣少女们。 沈云体内的真气被通身的寒气遮掩得严严实实。再加之,他一路风餐露宿,刻意连脸都不洗,俨然就是一个无依无靠,在山野里拾柴烧炭的孤老头。是以,这些红衣少女们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便傲然离去。 没了半空中的阴云作祟,天天都是艳阳天。 虽然丹田不能再自动吸纳日煞之力,但是,阳光还是对驱散他身上的寒意有明显的作用,令他的手脚要灵便许多。脚程自然而然也提升了不少。 接连两天没有在周边发现红衣少女们的影踪后,沈云果断的从近道赶往野鸡岭。 这条近道是上次他回来时,小溪村的猎户们告诉他。如果按照地图上所示,他要从丰成县赶往野鸡岭,途中必须经过北山镇。而走这条近道的话,不但不用经过北山镇,而且路程起码能缩短一半。 如果天公再做美,这些天都是艳阳天的话,以他的脚程,最多只要十来天就能赶到李师叔所说的那处疗伤秘地。 至于北山镇那边,邪魔已死,连他炼的那些僵尸也一并被伍爷他们给烧成了灰。而沈云现在这副样子,跑到那里去,纯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罢了。是以,他根本就无需再去北山镇。 沈云的运气不错。接下来,天天都是艳阳当空。也许是因晒多了太阳的缘故,尽管丹田里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周身经脉里的灵气也依然凝滞不行,但是,沈云明显的感觉到,手脚一天比一天灵活,气力也在缓慢的恢复之中。他的脚程渐快,预计要走十天的路,竟然只用了不到七天。 按照信中的地址,七天后的正午时分,沈云终于抵达野鸡岭南麓一座小山头的山顶。 前面是悬崖,再无路可走。 李师叔所说的疗伤之地,便在这处悬崖之下。 信里,李师叔附上了跳下悬崖的方位和时间。 眼下的时间是对的,正好是太阳居中的正午时分。 真的要跳下去吗?沈云不由握紧了拳头,嘴里更是紧张得发干。 如果没有受伤,他肯定是不会犹豫。因为以他的身手,不过是几十丈的悬崖,跳下去最多也就是受个轻伤而已。但是,现在,他要是就这么跳下去,非把老骨头摔散不可。 来都来了……沈云深吸一口气,果断的拄着木拐,脚踏罡步,依信中的指示,纵身跃下了悬崖。 “哎呀,快看,那边有人跳崖!” “唉,老掉牙了,连口食都讨不到了,不跳崖,还能做什么?” 殊不知,他刚跳下去。对面半山腰的林子里现出两位红衣少女。她们目睹了整个过程,亲眼看着那个拄着一根破树枝的老头儿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线,重重的摔到山脚的树林里。 阳光下,老头儿的那一头雪白的白发好不亮眼。 第四七二章 《问天》的玄机 沈云闭上眼睛,纵上跳下悬崖之后,只觉得身子急骤下坠,耳畔风声呼呼作响。 想象之中的什么五色灵光、神仙幻境……统统没有出现。 他感觉自己是真的实打实的在坠崖! 一息,两息,三息……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沈云的心骤然提了起来。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李师叔的信,是真的吗?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打意识到自己形同废人之后,他便将李师叔的信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以,他一直没有,也不敢去质疑信的真假,以及李师叔身份的真假。 如果换在平时,他肯定是要仔细求证的。就象在云松子的墓室里拓印下来的那封绝笔信,他因为无法辨析信中内容的真伪,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遵从云松子前辈在信末的遗言,将之公诸于众。 真的应了那句老话,病急乱投医。沈云好不后悔。然而,跳都已经跳下来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抱住手里的木拐,让自己心里稍微好过一点点。 一直在飞速的下坠! 他闻到了树木的芳香。 旋即,哗啦作响,他的老脸被利物划破,火辣辣的疼。 在悬崖上时,他看过了的。下面是一片茂密的杂树林。 原来,我已经掉到山脚了。沈云不由在心里哀叹:师父生前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唯一的一次没有听信师父的话,便上了大当,落得坠崖惨死。 心甘吗?当然不心甘! 可是,再怎么不甘,也没用了。 因为他已经掉到了悬崖底端的树冠上。一棵树能有多高?从树冠摔到树地,也就是一两息的事吧…… 想到这里,沈云突然意识到不对——从他碰到树枝,感觉脸被树枝划破,到现在,好象远不止一两息的时间! 怎么还没碰到实地呢? 还有,突然而然的,感觉周边的灵气比他去过的仙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浓郁呢? 沈云紧张的睁开一只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四四方方的蓝天。 为什么是四四方方的呢? 因为很显然,他是透过一个三尺见方的天窗,在看外面的天。 没错!没有树叶,只有雕梁画栋的屋顶。 在悬崖上面,他可没有看到底下有什么华美的屋子。 貌似李叔师没有骗人。他心中大定,欢喜的两只眼睛全睁开来,想看清楚自己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不想,就在这时,身下一晃,他呼的又直往下掉。 紧接着,扑腾一声,水花飞起。 好暖和的水,还有暖和的水气! 有潺潺的水流声! 是温泉! 一直被紧紧抱在怀里的简易木拐“咕咚”落水,沈云喜出望外,展开双臂,一边划着温水,一边张目四望。 他确实是泡在一个室内温泉池里。池子呈月芽形,很大,并且是活水。屋子很精美,更大。 池边的空地上,青砖铺地。左边立着一张展开的黑色九曲石屏。上面刻满了金色的花纹。 沈云现在老眼昏花,隔得七八步远,看到的是一片金光闪耀。 另外,在石屏的下面还有两个寻常的蒲团。 四周的白墙上,没有窗户,只在离地五尺高的地方,嵌有一只拳头大的夜明珠。 现在是正午时间,大把大把的阳光从天窗里投射进来,将屋里照得亮亮堂堂,完全遮住了这些夜明珠的光采。 沈云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还有其他人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屋子一直是空着的。眼下,除了他,并无旁人。 他不由又看向离地起码有五丈高的屋顶,在心里猜测道:难道这屋子没有窗,连门也没有吗?只能从屋顶的天窗进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伤如果没有好转,就没法离开这里? 想到刚才自己还在一个劲的质疑李师叔,他自我解嘲的呵呵轻笑,对自己说道:莫急。这温泉泡得怪舒服的。先泡一会儿,再去屏风后面看一看。兴许门和窗都在大屏风后面呢。 李师叔要信中所言,没有夸大其辞。 沈云只是泡了一会儿,经脉里的灵气便有松动的迹象。其效果,比服用碧玉丹还要管用许多倍。 不过,丹田里还是那样,冷硬似铁。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来吧。沈云感受到了温泉的效果,对疗伤充满了信心。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倦意上来了。沈云曾经泡过温泉,知道不宜久泡。于是,打着呵欠,游到一边,爬上了池子。 从百宝囊里取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后,倦意竟然淡了许多。沈云便想乘着这会儿手脚泡得灵便一些,四下里熟悉一下。 他首先想去看九曲石屏上的金色花纹。 走近一看,上面刻的哪是什么花纹哦。分明是一支箫曲的曲谱。 到底是支什么样的曲子呢?沈云好奇心大起,仰起头,眯缝着昏花的老眼,从头细细看起。 第一句写的是:此乃《问天》之运气法门。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在祖师的玉简里得到《问天》曲谱之后,沈云曾试着学过。结果,明明没有错,却怎么也吹不出声来。几次三番下来,他怀疑《问天》的曲谱里另有玄机。只是他不得要领,参悟不透罢了。从此,只是时常读一读曲谱,不再试着吹奏。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完全正确。《问天》竟然有专门的运气法门。 这在箫曲里应该是特例了。 也正因为这句话,沈云心里对李师叔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雾散。 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另沈云险些惊落下巴。 《问天》的玄机深着呢! 据屏风上所云,天神宗有一处秘密的山谷,是历任新掌门的专属试炼之地。而《问天》等于是进入山谷的引路曲。历任掌门上任伊始,都是用代代相传的长箫,吹着《问天》,进入山谷,闭关试炼半年。 是以,《问天》等于是天神宗的至高绝密。 一直以来,那根代代相传的长箫,以及《问天》的曲谱和运气法门,分别被三位内门护法长老保管。 最后一届保管这三样宝物的内门护法长老分别是云松子、木灵子和玄清子。 其中,因为玄清子在天神宗是出了名的钟情于木灵子。所以,为了避嫌,木灵子自己向总护法请辞。不过,总护法没有接受她的请辞,而是做主,令紫瑛子在木灵子收藏《问天》曲谱的红云宝匣上打上了后者的独门封印。 所以,真正守护这项绝密的人其实是四位内门护法长老。 而现在,机缘巧合之下,这项秘密完完整整的落在了沈云的手里。 第四七三章 灵泉小境 屏风上的字应该是玄清子亲手所刻。因为在第二段里,玄清子说,此生有两桩憾事。 其中是,自己身为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知宗门积弊已久,却被诸多束缚,有心无力。久而久之,心灰意懒。虽说在他看来,天神宗之覆灭是必然结果,但是,宗门真正覆灭之后,他扪心反思,发现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故而“为此生之第一大憾”; 第二桩便是,还能外出走动的时候,他因为深深的负疚感,无颜面对师妹木灵子。所以,不敢去找人;等他自己想通了,终于敢见师妹时,已经只能靠着这个灵泉小境吊命。如今,他已经被困于这个灵泉小境之中十年之久。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很清楚,这就是他生命的最后十年。想着自己形影相吊,只能靠着这口老泉吊命,一天泡三次温泉,一次也少不得。他深以为憾。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日夜反省“,终于明白,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人害己害宗门,毁了自己的这一生。 只可惜,他领悟的实在是太晚了。 因为他身为化虚真君,有今生无来世。一死如灯灭,身殒道消。凡人还能说来生赎罪,他没有,只能落得一个抱憾而亡。 说起来,此生他唯一果断了一次。在十九年前,从仙门里拐了个小童子做记名弟子。该弟子品性坚韧,重信守义,到目前为止,都能当得起这个灵泉小境的守护者。 如果看到这个屏风的人是天神宗其他四脉的弟子,那么,证明他没有看错人。他身上的罪孽也能略微减轻一些。 如果这道屏风落入了仙庭或者仙门的手里,那就说明他眼瞎心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总而言之,事已至此,他的罪行能否减轻,会不会得到师妹的原谅……这些已不重要。他唯一难过的是,临了临了,竟然只能听天由命。 他乞求天道垂怜,莫要断了正道的道统。 最后是《问天》的运气法门。 沈云囫囵的看了一遍,发现跟《问天》的曲谱完全对得上。 可见,它是真的。 只是眼下,看完这么一大长篇,他的额头隐隐作痛,再也无法继续看第二遍,只好压着两边的太阳穴,暂且作罢。 休息片刻,沈云转去屏风后边,一探究竟。 后面果然有一道黑油小门。 门,紧紧关闭。 沈云此时已经断定玄清子没有恶意,是以,大胆的走到门旁,伸手去推。 不想,推不开。 他不由拧眉,试着用力去推。 结果,吃奶的力都用出来了,门仍然岿然不动。 想到石屏上说,这里是灵泉小境。他心里猜测道:莫非此门是要用灵力去推,才能推开? 真要用灵力才能开门的话,那么,他显然是要在屋里安心呆一段时间了。 撇撇嘴,他转身回到屏风后面。 既来之,则安之。就这样,沈云在灵泉小境里住了下来。 很快,他发现,泡温泉的效果只能大致维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他的身体又寒冷如旧。故而,他先试探着每两个时辰泡一次温泉。 每次泡澡,他都坚持到实在支持不住为止。眼下,这个时限是半个时辰。 另外,他还发现,哪怕是泡在温泉里,丹田也仍然没有象以前一般自动吸纳灵气。而泡过温泉后,他最好的状态也仅仅是周身经络里的灵气有所松动。这些许的松动,并没有多大意义。他连《洗玉诀》都练不了。 经过一番实验之后,他得出,眼下,自己俨然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能练的,只有五步打、金刚拳,以及石屏上的运气法门。 并且还不能贪多。每一次,五步打和金刚拳各自打两遍,学习运气法门三句——运气法门是对着曲谱来的。曲谱总共有两段,第一段十五句,第二段二十一句,总共是三十六句。运气法门也是三十六句。 以他现在的体力,停停练练,练练停停,做完以上这些,差不多两个时辰便过去了。 沈云也没勉强,尽着能力,每天周而复始的泡温泉,练拳、学运气法门,还有练习箫曲《问天》。三次过后,身体疲倦不堪,他便听从身体的指挥,老老实实的睡觉。 前面几天,没有什么进展。 在第六天的时候,他生平头一次完整的将第一段的《问天》吹奏了出来。 最后一个音符落音,他感觉丹田轻轻的颤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古老而又玄妙的力量,再一次嗖的从丹田里涌出来。一瞬之间,全身经络里的灵气缓缓启动。 终于,他又感觉到了灵力的存在! 尽管此时它是那么的弱小。 没想到《问天》不仅仅是进入掌门试炼地的引路曲。它还有疗伤的奇效。 更让沈云没有想到的是,他还能第二次感觉到那股古老而又玄妙的力量。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力量,是在经历问心之后的那一瞬间。 那时,他的丹田眼见着会被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阴煞之气挤爆,而五星无上聚灵阵又濒临失控状况。 如果不是从丹田的深处突然迸出这股神秘力量,将丹田打开一条缝隙,泄出一丝灵力,让他顷刻之间,重获控制权,那么,他要不是丹田被阴煞之气挤爆,要不是稍后五星无上聚灵阵被毁,反噬于他。总而言之,他都难逃一死。 沈云不知道这股力量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不管是老祖的玉简里,还是他看过的那些杂书里,都不曾提及过这样一股力量。但是,这股力量,令他心生向往。 只可惜,两次,它都是突如其然而来,旋即,又匆匆而去。 “有一,有二,肯定会有三!将来,我肯定能搞清楚这股力量是怎么一回事。”沈云握了握拳,如是鼓励自己。 终于恢复了些许灵力,他迫不及待的去石屏后面推门。 往两个掌心注入灵力,齐齐推出。 “砰!” 黑油小门应声而开。 云腾雾缭之中,一片翠绿应入眼帘。 这些天,沈云曾多次憧憬过门后的情形。他想过机关、傀儡、造器坊……这些与炼器大师有关的存在。却从未想过,门后是白雾笼罩下的一个丈许见方的小药园。更没有想到,小小的药园里,挤挤密密的种满了灵草。 第四七四章 八倍时间流的小药园 目光落在那些高低不平、显得乱蓬蓬的灵草上,沈云很快明白过来:正因为灵泉小境只带有一片这样的小药园,所以,对于玄清子这个炼器大师来说,形同鸡肋。灵草的主要功效有二,一是饲养食草的灵兽;二是作为灵田、药园的肥料。显然,玄清子种这些灵草,就是为了养着这块小小的药园。 沈云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离不开灵泉小境,所以,这块药园对他来说,还有很有用的。上次,他在玉周山坊市买了一些灵药种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试种。如今完全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利用空暇时间,对着祖师玉简里的种药心得,学习种些常见的灵药。 决定后,他立刻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把药锄,开始锄草。 对于炼丹师来说,种药也是必备的基本技能。在祖师的玉简里,有很多关于种植方面的经验与心得。比如说,用灵草肥田。 沈云按照玉简上所说,先用药锄将灵草连根刨出来;然后捣碎。灵草的生命力非常顽强。故而,这一环节的关键是将根部彻底捣烂。至于其茎叶,则只需稍微的捣一捣。最后,将捣碎的灵草堆积在一起,搁置个三五天,任其腐烂、发酵。 搁在从前,这么点的一块药田,他两三下就忙活完了。可是,他如今的精力大不如从前。才锄掉不到三分之一的灵草,已累瘫在地上。 丹田里又开始往外吐寒气。 经过这些天的摸索,他总结出来了,这是必须回到温泉里泡澡的信号。 据他的总结,每次泡温泉的效果能维持差不多两个时辰。 这么快,就两个时辰过去了? 沈云难以置信的收了药锄,转身返回屋里。 在他进门之后,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回头一看,是黑油小门自己关上了。 也就是说,下一次他要想再去小药园里,必须再次动用灵力。 沈云耸耸肩,绕过屏风。 在灵泉小境住了三天之后,他发现,天窗外面的那方天空,貌似只有两种状态:一是,瓦蓝瓦蓝的;二是,黑若墨玉。 前者是白天,后者是晚上。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过渡色。 要根据天窗外的“天色”来判断时辰,显然是不可能。 故而,沈云从百宝囊里拿了一座钟漏出来,搁在石屏前,以计时。 他习惯性的看一眼钟漏,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钟漏显示,他总共才离开了不到半刻钟! 是我眼花了,还是眼花了?沈云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离开的时间。 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走近前去,再看钟漏。 没错!他确实是只离开了不到半刻钟。 但是丹田不断的向外吐着寒气,明明确确的告诉他,上一次泡温泉的效果没了。 莫非是锄草的缘故? 此刻,沈云也没法验证,只能带着满腹的狐疑下池子里去泡温泉。 好不容易捱到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迫不及待的爬上池子,将自己收拾清爽。先是拿出纸笔,记下钟漏显示的时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绕到屏风后面,用灵力推开黑油小门。 看到小药园里的情景,他再一次愣住了。 只是半个时辰而已。被锄掉的那些灵草的灵根上又发出了一茬新苗。并且,这些新苗齐斩斩的都长到了半寸来长。 这是半个时辰能做到的事吗? 按祖师的玉简上描述的灵草特性,根部育出新苗,并长以半寸来长,少说也要五个时辰! 沈云摸着后脑勺,突然想起在玉简里曾看到过的一样宝物——时光药圃。 这样宝物属于器的范畴,其妙处在于,它内里的时间流要比外面要快一些。也分为法器、灵器、宝器等三个大等,其中每一大等又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等三个小等级。通常来说,越是高阶的时光药圃,时间流便越快。以下品法器的时光药圃来说,时间流往往只是略微快一点点。到了下品灵器级别的,才能具备一倍的时间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沈云马上算出来,小药园相对于温泉室里的时间流是八倍。 八倍的时间流,时光药圃已属于上品灵器。 不愧是炼器大师!沈云想明白后,从心底里赞了一句——一出手就是上品灵器的法宝。 不过,这个猜测还需再验证。沈云静下来后,没有再锄草,而是开始打拳。 果然时间有问题。他才打完一路五步打,丹田又一次提示,该回屋泡澡了。 打一路五步打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刻钟。 从一点来判断,小药园的八倍时间流是没错了。 沈云激动的握了握拳头,转身回屋。 赶到屏风前一看,钟漏显示,这边已经实打实的过去了两个时辰。 没错!真的是八倍时间流! 这样的话,他在小药园里种灵药,所需的时间,比外面要足足快八倍。比如说,同样是一年的时间,在外面才一年份,种在小药园里,就是八年份! 真真的好宝贝呀! 沈云不禁手舞足蹈起来。 当即,一边泡澡,一边雄心勃勃的拟定种药大计——原本,他只想在小药园里种一些寻常的灵药,以练手。现在,他觉得不能白白浪费法宝之力,决定直接种人参、黄芪和何首乌这三味灵药。 一来,这三味药本身的品阶并不高,都只是二阶灵药。他以前在武馆里学种了三年药,积累了不少种药的经验,又有祖师的玉简做指导,应该能驾御得了二阶灵药; 二来,这三味药都有一个共性,即,随着年份的大幅度提高,药性倍增,其品阶也是节节攀升。比如说,十年份以内的人参都是二阶下品灵药。但是,十年份以上,到五十年份的人参是二阶中品灵药;而五十年份以上,到百年份以下的,便属于二阶上品灵药;到了百年份以上的,便升阶了,少说也是三阶的灵药;若是千年的人参,直接跃阶,起码定阶五品! 一般来说,初学炼丹,十年份的人参已够用。沈云也没想贪百年、千年之类的。对他来说,在养伤期间,能用小药园收一茬二阶下品的人参,已心满意足了。 第四七五章 关键所在 发现小药园的妙处后,沈云便暂时以它为主。每次泡完澡,都是急急的赶去小药园里劳作。 以他现在的体力,先将灵草尽数锄完,再搁置肥田的方法显然是不适用了。于是,他将灵草锄掉之后,便立刻将之捣碎。当丹田再次吐寒气时,他再将捣碎的灵草聚拢来,堆积在一起,迅速结束本次的劳作。 通常来说,下一次再来时,前两次堆拢来的那一小堆灵草已经沤出了肥,可以翻到土里去当肥料了。 种药也是这样子。养好一小块土,便种上一颗药种。在祖师的玉简里,有一个将人参、黄芪和何首乌等三种灵药套种在一块药田里的法门。沈云严格遵照这个法门,对小药园进行了一番规划。哪里种人参,哪里种黄芪,哪里种何首乌,他都事先用草图画得清清楚楚。到了种药的时候,只要照着草图上挖坑,上种子即可。 两天之后,小药园里,最后一个角落也照着规划,种上了黄芪。 也意味着,劳力投入最大的阶段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他只要时常去小药园里转一转,浇浇水,除除草,做一些日常护理的工作即可。 沈云将心思又重新放到了养伤上面。 掌握了《问天》的第一段运气法门后,第二段学起来,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沈云每天能练熟六句! 如此一来,他只花费了四天的时间,学会了第二段。 当他完整的将《问天》的第二段曲子,用青霜吹奏出来后,丹田里竟然“嗡嗡”作响。 又是那股古老而玄妙的神秘力量! 在它的作用之下,好比初春时节,冬雪消融,灵气“汩汩”的从丹田里涌了出来。任督二脉最先受益,十几息的时间里,灵气满满。灵力如影相随,也一并涨了回来。 然而,沈云还来不及高兴,那股神秘的力量消失了。 丹田里的“嗡嗡”声立停,马上又变回冰疙瘩状。 接连两次,那股力量从丹田里迸发出来,都是与吹奏《问天》有关!沈云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又吹起了《问天》的第二段。 果然,曲终,丹田里再一次发出那股力量,紧接着,“嗡嗡”作响。精纯的灵气“汩汩”涌了出来。 “我明白了!”沈云激动的抓住青霜,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丹田在用这样的方式,与《问天》相应和!” “嗡嗡”声,就是丹田发出来的共鸣。因为丹田里的灵气实在是太满了,所以,丹田稍微有点缝隙,灵气便溢出来了。 至于《问天》能否疗伤,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 丹田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灵气呢?沈云觉得好不奇怪。同时,好奇心大盛:不知道将《问天》完整的吹奏出来,丹田会如何?如果练得纯熟了,丹田又会如何?会不会效果更好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试着将两段连起来练习。 很快,他发现,以现在的精力,吹完第一段之后,最多还能吹奏完第二段的一半。而令丹田相应和的效力,主要是在第二段。这一段没有吹奏完,丹田的应和变得微乎其微,竟然还不如单独吹奏第一段时那么大。 沈云心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只练习第二段好了。 是以,接下来,他真的只练习第二段。 结果,神秘力量虽再现,但变得越来越弱。很明显,丹田的应和也跟着一次又一次的减弱。 《问天》是到目前为止,沈云唯一能释放丹田的灵气的法门。见接连三次都是一次不如一次,他立刻由起投机取巧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从第一段开始练习。 之前取巧的后遗症完全暴露出来了。原本吹完第一段之后,沈云还能将第二段吹奏一半的。如今,他吹到第二段的第六句时,额头便痛得厉害了,没法再坚持下去,只能作罢。 沈云心中惶恐不已,练习《问天》时,再也不敢生那取巧之心。 好在,苦练之下,每次吹奏的句数呈渐渐增长之势,并且,丹田的应和也没有再减少。每一次从丹田里吐出来的灵气,注入到周身的经脉之中,类似于进行了一次大周天。此举虽然对于丹田的伤势没有多大作用,但是,它在迅速的扭转沈云的衰老。两天下来,沈云的腰背直了,手脚也变得越来越灵活。雪白的头发里现出了些许青丝。 同时,因为身体的各项机能大幅度提升,他每次泡温泉的极限时间明显增长,由原来的半个时辰,迅速增加了一刻钟。相应的,泡澡的效力持续时间也变得更长。如今,他每天只要在早、晚时分,各泡一次温泉即可。 不过,沈云知道,泡温泉对去除丹田的寒气真的效果不错。所以,他利用小药田的八效时间流,每天仍然坚持泡三次温泉。 五天之后,他终于能完整将《问天》吹奏出来了。 一曲终了,那股力量再现。在它的作用之下,丹田大震,源源不断的往外吐五行灵气。 沈云早有心里准备,抓住时机,赶紧内视,检查丹田的伤势。 这一“看”,将他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丹田里,应当有三种存在,一是五行灵气凝结而成的月白色气团;二是月华之力凝成的亮白色小光球,三是阴煞之气凝成的灰黑色气团。 三者的体量相差悬殊。其中,以阴煞之气的体量最大,五行灵气次之,月华之力最小。 这会儿,他内视,发现三种存在竟然变成了两种。月华之力凝成的亮白色小光球,没有了! 只剩下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两者将丹田挤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也因为如此,它们两个将彼此挤得怪模怪样,已不成球形。 从体量上来看,阴煞之气仍然比五行灵气要多一些,但是,它明显变少了许多。而五行灵气的现状则是反过来的。它比原来多了近一倍! 沈云再定睛细看。只见那占据了丹田近六成五的空间的灰黑色气团里,银光点点,忽明忽暗。 是月华之力! 原来它是被阴煞之气吸收了去。 他还待细看,那股力量消失了。丹田又恢复原状,变回了冰疙瘩的样子。 与以前相比,这一次,那股力量持续的时间最长,竟然长达将近二十息。 沈云还是不知道这股力量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非常清楚,它是个好的。并且,是他治好丹田的伤的关键所在。 第四七六章 伤,好了 充分体会到了那股神秘的力量的效用之后,沈云将心思全花在了,如何激发这股力量上面来。 结果,思来想去,他发现,激发这股力量的手段,有仅且仅有吹奏《问天》。 于是,问题便从“如何激发这股力量”转变成为“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多的吹奏《问天》”。 他能吹奏《问天》,全是因为温泉有温经活脉之效。泡一次温泉,既能有效驱散丹田里吐出来的寒气,又能暖和身体和经络,继而使得周身经络里的灵气不再凝滞不行,可以一用。 因为丹田时时刻刻都在不停的往外吐寒气,所以,泡温泉的效果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最初是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在由于每次泡澡的极限时间延长了一倍,效果的持续时间也相应的增加,变成了三个时辰多一点。 既要养伤,还要种灵药、练习《问天》,练拳……等等。另外,受这副身体所累,每天必须睡足六个时辰。沈云真的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在一次泡温泉时,他突发奇想:能不能试着一边泡澡,一边吹奏《问天》? 如果可能的话,他每天要泡两次温泉,每一次都是三刻钟。两次加起来,就是一个半时辰。如果在泡澡的时候,能练习《问天》曲。那么,等于他每天又多出来了一个半时辰! 除此之外,他真的再也挤不出时间来了。 沈云决定尝试一下。 结果,这一试,他真的好比是捡到了一个小机缘——温泉竟然能放大《问天》的效果! 他泡在水池里,一曲《问天》吹完,那股神秘的力量大发力。丹田有里有如雷动,“轰隆”作响。精纯的五行灵气喷涌而出。 几息之后,神秘的力量消失了。但是,丹田仍然在持续不断的往外喷涌五行灵气。直至百来息之后,方转弱,又过了十来息,才完全停止。 但对于沈云来说,已是大惊喜——这些喷涌出来灵气,好比甘露,迅速的滋润着他的身体。很明显的,他感觉自己陡然间象是年轻了十来岁;于是,泡温泉的时间又延长了差不多一刻钟。以一天两次的频率来计算,他等于一天之内,多出了两个时辰。比预料之中的还要好。 就这样,沈云一点一点的修复着衰老的身体:白发大把大把的脱落,新长出来的头发,浓密黑亮;老年斑很快的淡去,肌肤一天比一天变得有弹性;手不抖,腿不颤,腰背直了起来…… 十天之后,他终于变回了十四岁的样子。 年轻,如初升的太阳一般,朝气蓬勃! 这是明面上的好转。 内里的,丹田虽然仍然在不住的吐着寒气,但是,沈云能感觉到,它不复先前的冷硬如铁,有软化的迹象。 在丹田应和《问天》时,沈云都会抓住机会内视一番。 他发现,灰黑色的阴煞之气团与月白色的五行灵气团都在不断的变化着。有意思的是,它们两者的变化是截然相反的,即,每一次内视时,他看到的是,阴煞之气都比前一次看到的,明显减少;五行灵气则是有所增加。只是,后者增加的速度没有前者减少的速度那么快。 这也是他感觉丹田不复之前那般“硬”的缘由所在。照此情形,他估计,大约再坚持十天半个月的,丹田便能略有空余。到了那时,它应该不会再硬梆梆的了吧?同时,因为阴煞之气大大减少,丹田里的寒冷是不是也会减少许多呢?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丹田的伤势能够得到有效控制? 沈云这般想着,心情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好事成双。小药园那边,套种的黄芪和何首乌等灵种,陆续破土出新芽,最难存活的人参种子也在前两天先后长出了细细的须根。头一次种灵药,能百分之百的存活,沈云喜滋滋的做了评估和总结:首先得归根于祖师在玉简里记录下来的套种法门,以及心得、经验;其次,小药园不愧是上品灵器,土肥,灵气充沛,适合种植各种灵药;除此之外,他自己也是功不可没。实践证明,灵药的种植与凡药的种植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他以前在药谷的种药经验,放在灵药种植上,完全行得通。 所以,沈云由此得出,只要药田的肥力和灵气等自然因素都能跟得上,凡人一样的可以种植灵药。 想到这些,沈云很是挂念庄子里。算起来,他在灵泉小境里养伤,不知不觉之中,已有月余。而他最后一次与赵宣用传讯符联络是在离开武馆,去寻找祁督使的路上。那时,他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可能要稍晚些才能回去。 在灵泉小境里,身体的状况有所好转后,他也曾多次尝试往外界传讯。 结果,传讯符根本就传不出去。 是以,这一“稍晚”,已是两个多月了。 他离开庄子时,春耕才做完。如今,很快都要夏收了。也不知道,庄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发现无法联系上自己,会不会着急? 挂念归挂念,沈云其实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以齐伯他们的脾性,怕是已经让赵宣去武馆打探了。而以赵宣的能耐,定不是难找到余头他们。余头自然会告诉赵宣,他得了灵方,在闭关养伤,无大碍。 好吧,事实上,李师叔也是真的给了他养伤的良方。 照此情形,伤愈的可能性非常大……沈云不由又抬头去看四四方方的天窗,心道:待到伤愈,我定能从天窗离开吧? 而那时,小药田的人参、黄芪和何首乌已超过一年份,采走,或留在小药园里任其生长,都是可以的。 如沈云所料,十二天之后的上午,当他又一次吹奏完《问天》之后,神秘的力量又现。丹田立时轰隆作响,喷涌出精纯的五行灵气。 百息之后,与往常一样,丹田停止喷涌五行灵气。 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就在这时,丹田里竟然腾起一丝暖意! 是错觉吗?沈云微瑕。 “滋溜”,一声水响,令他速速回神。 沈云他听到低头看去。 只见丹田所在的位置的水面上,现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这池温泉是富含五行灵气的灵泉。之所以,出现了这个小漩涡,那是因为他的丹田在自动的吸纳水中的五行灵气! 啊啊啊!我的丹田又能自动吸纳灵气了! 愣了一下之后,沈云“呼啦”从池子里窜了起来:“啊,我的伤,好了!” 第四七七章 黑白平衡 匆匆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沈云急急的在石屏前的蒲团上盘腿坐好,迫不及待的敛神内视。 丹田果然看着不再是寒气森森的样子,与受伤之前一样,粉红娇嫩。 不过,沈云全部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那一灰一白的两个“大团子”上面。此时的丹田给他一种感觉,即从正中心开始,被平均分成两半。右边是灰蒙蒙的,充斥着阴煞之气;左边是月白色的,全是五行灵气。越往丹田的中间去,颜色越浓。在丹田的正中心区域,已然变成了一半乌黑,一半亮白。 也就是说,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在他的丹田里势均力敌。两者各自为营,暂且相安无事。 所以,丹田的伤,才看着好了。 “看着”黑白分明的丹田,沈云愁苦不已——这样的情形,只怕是连祖师她老人家都未曾听说过。我该怎么办?丹田被自己作成了这副怪模样,还能练功吗?会不会走火入魔啊?或者,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一旦减少,不足以抗衡阴煞之气时,伤情立马就会反复呢? 后面这种情况,对于修真者来说,是常有的事。因为一天下来,动用丹田里的灵气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练功,画符、打拳……,有哪一样离得开灵气? 但是,沈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能消耗阴煞之气的法门。 一个是永远都那么多,不减不灭;另一个增增减减,没个定数……这叫哪门子的平衡? 等沈云稍稍缓过劲来,举目一看,头顶的天窗黑洞洞的,屋里一片柔光。 他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竟然这样在蒲团上枯坐了一整天。 丹田依旧是温暖而柔软的,不但没有再往外释放寒气,而且一直在自动的吸纳着周边的五行灵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头灵光一闪:丹田里的五行灵气增加了,会不会就打破了黑白均衡的状态呢?长此以往,灵气越来越多,阴煞之气势弱,从而被压制住? 要是这样的话,灵泉小境里灵气精纯且充沛,他多留些时日,多多吸纳灵气,不愁压制不住阴煞之气。 心念一动,他再次敛神内视。 丹田还是先前那副样子。黑白分明,各居一半。 咦,吸纳进来的那些灵气都去了哪里?还有,怎么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沈云定睛细看。 很快,他看出来了,五行灵气进入丹田后,直接汇入左半边的白色雾气之中。好比是一滴水融入江河,瞬间踪影全无。 同时,他也明白了,哪里不对劲——与白天的时候相比,丹田里的“黑”与“白”,完全换了边。 白天的时候,左半边是灰黑色的,全是精纯的阴煞之气;右半边是月白色的,尽是五行灵气。 而现在,左半边全成了五行灵气的地盘;右半边则是一片灰蒙蒙,换成了阴煞之气。 连丹田正中心的浓黑与亮白也是一样的调换了过来。 它们竟然会转动!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惊诧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连忙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子,接连做着深呼吸。 不管是祖师的玉简里,还是之前看过的杂书,都没有提到这种现象! 稍稍冷静下来后,沈云想到的是,到底是谁在动,丹田,还是丹田里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 为了弄清楚,他又一次内视。 然而,看了许久,他也没能看清楚。无他,以他现在内视能力,还没法将这两种情况分辨出来。 结束内视之前,他只是敏锐的发现,黑白两半边的区域较之前,整体上略有一丝移动。 不过,内视了这么久,灵力消耗掉了两成多,也没见灰黑色的那半边做妖,所以,沈云渐渐放下心来——这里边一定另有玄机。只是,以他现在的修为,既细察不出,也参悟不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平衡,不会因为灵力的消耗,而轻易打破。 习惯了一到晚上就睡,心弦松懈下来后,沈云不禁呵欠连天。 那么,就暂且这么着吧。练功之类的事,明天再说。他爬上木床,倒头便睡。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瓦蓝天空。 沈云爬起床来,习惯性的去看摆在石屏前的钟漏。 与他昨天泡完澡,已过去了整整十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丹田都是好好的,没有再往外吐出寒气。 看来,伤是真的好了。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均衡也一直妥妥的。 这是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消息!沈云只觉得自受伤以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那块阴云终于散了个干干净净。他好心情伸了一记懒腰,跳下木床,开始崭新的一天。 习惯使然。他仍然是从泡澡开始。 以前,那不叫泡澡,是疗伤。只有今天,才是真正的泡澡。沈云展开手脚,惬意的任自己浮在热气缭绕的水面上,在心里拟着今天的日程。 如今,重心不再是养伤,日程自然是要重新安排过的。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对丹田里的黑白平衡了解不多,所以,不管是练功,还是练拳,画符,侍弄灵药……这些都必须试着去做。自然不能象养伤的时候那样,为了抢时间,时时刻刻都是卯足劲,全力以赴。 很快,沈云给自己拟了一个为期三天的试用日程。在这个日程里,他给自己订了一条新规矩:不管是做什么,也不管舒适与否,每隔一刻钟,雷打不动的要内视一次。 一天下来,他按照计划将练功、画符,打拳,吹奏《问天》等,都做了一遍。 好消息有二:通过严格的内视监控,不管他做什么,丹田里的黑白平衡都至始至终妥妥的;灵泉小境里灵气非常浓郁,一天下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丹田里的五行灵气略有增加。并且,增加速度是在仙都时的百倍左右。有意思的是,灵泉小境里明明没有阴煞之气,但是,他丹田里的阴煞之气也同步的变多了。 沈云不清楚,为什么这边的五行灵气增加了,另一边的阴煞之气也会跟着等量的增加。但他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动不动就会打破丹田里的黑白平衡。 坏消息也有一个,即,今天,他吹奏完《问天》,那股神秘的力量却不再现。 因为心情好到要爆的缘故,今天,他做什么,都是兴致昂扬,顺心又顺手。练习《问天》也是如此。明明自我感觉比前天最后一次吹奏时,要好得多。为什么神秘的力量消失了呢? 沈云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怅然的轻叹:“罢了,一切随缘。” 那股神秘的力量,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是莫名其妙。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只能用一个“缘”字来宽慰自己了。 为了保险起见,沈云还是严格的执行了三天的观察日程。三天过去后,他完全确定,丹田的伤,是真的好了。丹田里的黑白平衡,很是稳妥。并且,通过定时的内视,他还练出了一个新技能,即,不用看天色,也能通过丹田里的黑白转换,精准的确定时间。 第四七八章 离开 既然养好伤了,那么,也是时候离开灵泉小境了。 只是,该怎么离开呢?还有,离开之后,我还能用原来的法门,进来这里吗? 沈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窗,略作犹豫,还是决定先将小药园里的人参等挖掉一半,再补种一半。 因为八倍时间流的缘故,如今,小药园里的人参、黄芪和何首乌都已超过一年份,是品质上佳的二阶下品灵药。 李师叔不是在信里说过,等出完任务,便要来灵泉小境探视自己吗?按理说,他应该是遵信中吩咐,留在这里等着李叔叔的。只是,这一趟出来的太久了,在这里头又用不了传讯符,他很担心庄子里。毕竟,那一千多人都是因为信任他,而背井离乡,举家南迁的。在他们初来乍到之际,他突然长时间的音信全无,显得也太不负责了。所以,这一次,他只有对不住李师叔了。 也正因为如此,头次种的灵药,他只准备拿走一半,回去试用药性。余下的那一半的灵药,以及补种的新灵药,全送给李师叔,当做赔礼。 李师叔用不了多久便赶来这里,他也不用担心它们会因为长时间无人照管而坏在土里。 完全康复的他,有灵力为用,肥田、育种,完全不叫事儿。在八倍时间流的作用下,当天便将挖掉的灵药照样补种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他再去小药园里察看。 灵种都成活了。黄芪甚至还现出了米粒大的一点生绿色新苗。 沈云最后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转身回到屋里。 路过石屏时,他突然发现石屏背面的右下角泛着青色的微光。 从最初发现小药园起,他几乎每天都要经过四次石屏,却是头一次发现这抹青色的微光。 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还是石屏另有玄机? 沈云好奇的凑过去,蹲下身子细看。 竟然是一段字。 字迹与正面的那些金字如出一辙。一看,就知道是玄清子本人所写。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行字就是玄清子特意留下来的,写的是离开灵泉小境的法门:在石屏正面的最左侧有一个墨色祥云石纹。要想离开灵泉小境,先用紫瑛真君的独门大手印,在上面拍打三下,然后在三息之内,赶到天窗的正下方,站好。 末尾,又云:天窗设有禁制。化虚境以下修为的后辈子弟,不要以尝试破除之。 之前,沈云就打算施展“穿云步”,直接从天窗那里跳出去。读完这段文字,不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幸好这回看到了。 不然的话,若是将天窗的禁制触发了,天知道他会遭遇什么。 转到屏风的正面。那个不显眼的祥云石纹似乎一下子变得醒目起来。沈云环视屋内,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运转灵力,施展大手印,在石纹上啪的连拍三下。 当第三记大手印落下时,石纹上面迸射出一道红艳如火的灵光,破空而去,直指天窗。 沈云见状,心中一凛,一个箭步,飞奔到天窗下面,站定。 抬头再看,灵光不见了。天窗周边的屋檐齐齐泛红。 上面果然设有禁制! 这是沈云生平头一次看到禁制启动。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仔细察看。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几乎是与此同时,双脚踏空,身子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的向上提起。 这么快就有三息了?正在狐疑之际,眩晕的感觉已消失。脚下踩到了实处。 一阵草木的芳香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耳朵响起吱吱喳喳的鸟叫声。 沈云定睛细看。 他竟然站在一片茂密的杂树林里。 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泛红的屋檐,四四方方的一角蓝天?入眼的,只有一片浓密的翠绿。他正好站在一株一人合抱的大樟树底下。金色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过来。照得他眼花缭乱。 这片杂树林好象有些眼熟! 沈云举目四望,很快,看到身后不远处,耸立着一面灰青色的大石崖。 它高达三十来丈。之前,他就是从这面石崖上面跳下来的。 原来,我已经出了灵泉小境,现在是在崖底的杂树林子里。沈云摸了摸后脑勺,试图从周边再找出灵活泉小境。 “哗啦啦……”前面林子里的鸟雀突然争先恐后的振翅飞走。 沈云少年时曾以在山林里打猎为生,是以,知道这是有人突然闯进林子里来。并且,来人的行迹非常粗鲁,这才惊走了树林里的鸟雀。 心中一动,他一个大箭步跃上大樟树。 这一跃,有惊喜——还是受伤之前的力道,然而,如果不是他反应极快,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了一根大枝丫,险些直接象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大樟树的树冠! 伤愈之后,修为、灵力貌似都是老样子。身体却比受伤之前要轻盈许多!还有,身手的敏捷性也强上了许多。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细察的好时机,沈云屏息敛神,藏在一根浓密的枝丫后面。 不多时,远远的绿树丛中现出两抹艳红的身影。 沈云不由挑眉——耳力和目力也都比先前略有长进。 再加之,站得高,也看得远些。隔着大半个树林,他一眼就分辨出,这两位年轻女子是玉宁身边的两位红衣侍女。先前,因为受伤,灵力尽数被封的缘故,他的眼力大大降低。如今,伤好了。隔得远远的,他也能看出来,这两位也是修士,都是先天境初期的修为。 这样的修为,如今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是以,紧绷的心弦顿时完全松懈下来。 两人象是赶了一段急路,沈云能清楚的听到两人气喘吁吁。 “不行了,我要歇一会儿!”从一蓬杂草后面出来,看到前面是一处干燥的空地,落在后面的那位侍女不管不顾的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见走在前面的同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条水红的香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嘟着嘴抱怨道,“急什么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不摔散了架,难道还能白日飞升不成?你怕捡不到他的老骨头?” 闻言,走在前面四五步远的那位侍女脚下一顿,回过头去反驳道:“方圆十几里内,连户人家也没有。那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他要寻死的话,哪里的树杈不能吊死人,非得要爬到那么陡的山崖上去?你不觉得老头儿浑身都是疑点吗?没的看到他的尸首,你说破天去,我也是不信的。主人那边,也好交待。” 不过,她说完之后,还是又转身折了回去,也一并在空地上坐下来歇息。 “我知道你的怀疑很有道理。所以,我这不跟你一道过来找尸首了吗?”她的同伴笑嘻嘻的挽了她的一条胳膊,“一气从对面的山上跑过来,我们只是稍微歇会儿,主人不会怪罪的。” 沈云听着,好比被强雷击中,心道:她们说的那个跳崖的白发老头儿,该不会是我吧? 但很快,他又自个儿推翻了。从两个侍女的对话中,他不难猜出,那个白发老头儿才跳崖不久。而他明明在灵泉小境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 第四七九章 玉宁寻来 沈云本想现身抓住两人,问个明白。 不料,先前坐下歇息的那名侍女嚷着口渴,向同伴讨口茶喝。 另一名侍女看着性情要宽厚些,见状,无奈的从储物袋里取了一盅热茶出来,递过去。 那侍女探身去接,衣领被拉开了一些。一枚青玉坠子自颈脖处现了出来。 沈云不小心看到,心中大震。 当时,在熊洞时,紫瑛前辈的残魂曾透露过一种仙府密探的跟踪秘术,是金丹境以上的密探们惯用的。他们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附在一枚特制的青玉坠子上,令手底下的线人们贴身戴着。这样一来,在千里之内,不管线人们走到哪里,密探们对周边百步之内的情形皆了如指掌,有如亲临。 现在不是月圆之夜。玉宁是堕了魔道的金丹境真人。就连李师叔被她伏击,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者从剑下逃走。沈云自觉对上玉宁,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故而,他颇为遗憾的看了两名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的侍女一眼,抿了抿嘴,果断的衣袖一摆,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离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在两个先天境小菜鸟的面前离开,自然是无声无息。 两名侍女也不敢太偷懒。她们俩歇了一会儿,便往石壁底下寻去。 寻了差不多一刻钟,两人找遍石壁下面的那一片树林,却是一无所获。 “奇怪……”那名话多的侍女意识到情况不对,后背不禁麻嗖嗖的,白着小脸,去拉身边的同伴。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扬起一角熟悉的白袍。 “奇怪什么?”清冷的女声自头顶一倾而下。 是主人! 两名侍女哪敢抬头?当即,双双“扑腾”跪下,伏身行礼:“婢子见过主人。” 来人正是玉宁真人。 方才,她在水晶镜里无意之中瞥到看到这两名侍女的东南方,有一道青色的背影飞掠而过。 那身影拉着残影,不是凡人武者能做到的。 以她的眼力,透过水晶镜,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能分辨出来。 她早就关注野鸡岭这边了——自从怀疑李棠与天神宗有干系之后,她一直明里暗里的紧盯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年前,她底下有三位线人先后都上报,见李棠曾在野鸡岭附近出没过。她从中推测,狡兔三窟,野鸡岭周边定有李棠的一处秘密巢穴。 这次,她抓住贝侯受伤的良机,设计试图诱捕李棠,以拷问出后者所知的天神宗秘密。 却不曾想,李棠竟是剑术不凡的剑修。 她使劲浑身解数,也在其剑下讨不到半点便宜。如果不是有魔隐卷护身,她必定是捉人不成,反被人捉,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这样的李棠,本来就令她忌惮得很。更何况,在与之搏斗时,她先后中了三剑,剑剑不轻松,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另想办法去找回场子了。 结果,逃回洞府之后,玉宁真人又听下面的人来报,说北山镇那边出事了。贝侯出动一队人马,成功的偷袭了老黄。他们不但劫走了祁督使,而且还杀掉了老黄,一把火烧真是了那边洞府里的上百具僵尸。更让她痛彻心扉的是,老黄替她炼了好几年的阴煞之气,一下子全没了。 十年前,她得了一个秘方,据说可以克制灵气逆行。 眼见着,这些阴煞之气小成,用不了三两年,便能派上用场。 如今,一下子全没了!简直就是生生的剜了她的心头肉哇。 当然,每逢月圆之夜,灵气逆行,修为全无,这是玉宁身上最大的秘密。连侍奉她最久的曲姑姑都是毫不知情。是以,北山镇炼制的阴煞之气到底是做何用的,是只有她本人知道的绝密。 听到汇报,玉宁险些咬断一口贝齿,才咽下涌到喉咙里的那口老血。 好在细细问了北山镇周边的现状,她断定,那些阴煞之气并不是被强行驱散了,应该落入了旁人手中。 那么多的阴煞之气,是谁一把收走了呢? 仔细琢磨过后,她认定那人就是祁督使。 贝侯是元后老怪,他看中祁督使也不是假的。所以,祁督使虽为凡人,身上肯定有贝侯亲赐的法宝护身。能收走北山镇的阴煞之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该死的!我说怎么那般轻巧的便将姓祁的骗出了武馆,原来他们是一起作戏,合起伙来诓我呢!”玉宁真人回过味来,怒不可遏。 可怜了那位回话的侍女,莫明其妙的被她当成了出气筒,生生的被一巴掌拍成了肉泥。 技不如人,玉宁真人原本以为这回只能认栽的。 不想,很快,在贝侯军中的眼线上报,说,没有看到祁督使回营。另外,李棠奉贝侯之令,急急的去了东海。 也就是说,贝侯没有派人去北山镇接应祁督使等人。 玉宁真人心中大喜,心道:也许那些阴煞之气还能寻得回来! 于是,她立刻将身边的侍女全撒了出去,令她们两人一组,手执祁督使的画像,在北山镇方圆两百里以内,展开地毯式搜查。 担心身上的秘密泄露,玉宁真人身边的侍女从来都是三年一换。这批侍女是半年前才训练好,调到她身边服侍的新手。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先天境中期。 而祁督使虽然只是一位高阶凡人武者,但是,他是连炼气期的老黄也瞒得了,杀得掉。所以,玉宁真人严令这些侍女,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务必立时上报。胆敢擅自行动者,杀无赦。 同时,她自己也在养伤之余,时不是通过水晶镜,密切关注这些侍女周边的动静。 等了几天,还真叫她发现了这抹可疑的青色背影。 直觉告诉她,这道身影定是祁督使无疑。 难怪姓祁的能轻易坏了本座的好事。原来,他也是修士,只是一直以来,遮掩得严严实实。将本座骗得好紧哇! 玉宁真人恍然大悟,不惜祭起一张魔隐卷,亲自找了过来。 只是她的伤势不算轻,魔隐卷的效力大打折扣。故而,五百多里的路程,竟然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沈云不知道,万般小心,还是泄了行踪。 他更不知道的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处山谷,其实跟捡回一条命没什么两样。 第四八零章 灵泉小境是更高阶的时间法宝 沈云复又从近道返回丰成县。在山谷里,他偶然察视到自己的灵力虽然没有多大长进,但是身手明显好过从前。到底超过从前多少,却是心里没数。故而,这一路上,他有心自我考校一番,用尽全力赶路,一点余力也不留。 很快,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脚力竟比受伤之前提高了五倍还有余! 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抵达丰成县的北郊。 没有半空中的那片阴云作祟,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丰成县的人们好久不曾见过这么明媚而干净的阳光,好似冬眠初醒的动物一般,一连几日,呼朋唤友的出城踏青。 沈云抵达北郊时,看到青山绿水之中,人头攒动,到处飘荡着欢声笑语,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看到前面的官道边搭了一个简易的茶摊子。摊主是一对面相憨厚的中年夫妇。他们支了五张四方小竹桌,售卖大碗茶和自制的青团。也不贵,一碗热茶饮加上一个比鸡蛋大一圈的青团,既解渴,又能充饥,总共才卖三个大钱。游玩的人们走累了,都去他们的摊子上就着茶水,吃一块青团,歇歇脚儿。茶摊的生意看着还不错。小竹桌边坐不下了,很多人索性在旁边捡了处空地,与友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沈云心中一动,也装成出游之人,走了过去,也捡了一个空地,撩起袍角坐下来。 摊主夫妇都是麻利人。他才坐下,不一会儿,老板娘右手提着一只绛色的长嘴大瓦壶,左手端着一撂干净的白色粗瓷碗走了过来,爽朗的笑问:“小哥,走累了,喝碗热茶么?” 沈云点了点头:“还要一个青团。” “好咧。当家的,这位小哥也要一个青团。”老板娘右手稍稍一提。大瓦壶的长嘴里嗖的倒出一道大拇指粗的水线,注入她左手的那摞粗瓷碗的最上面那一只。 她显然是练熟了的。又快又准又稳,滴水不漏,数息之间,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来。 “小哥,请慢用。”倒好茶,老板娘微微屈膝行礼,将那一整撂粗瓷碗一并递过来。 沈云意会,自己端起最上面的那碗茶。 老板娘咧嘴一笑,转身向旁边的那一群人兜售茶水。 很快,老板端着一只装着青团的竹箩筐快步走过来。 “小哥,您的要的青团。”他从竹箩筐里拿起一块用青叶包好的青团,递上前来,躬身笑道,“总共是三个大钱。” 沈云付了钱,接过青团,笑道:“老板的生意红火得很哩。” 老板笑眯了眼:“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呢。要是跟上个月那样,出个太阳,也是冷嗖嗖的,半夜里还下起了小雪,城里的人都窝在家里烤火,哪个会出来吹冷风?” “上个月这里下了小雪?”沈云等着的就是这几话,故作惊讶,“我月初回来的时候,不曾听家里人提起过呢。” “那场雪来得急,去得也快。半夜里下的,天亮的时候就停了。当天就出了这样的大太阳,不等到中午,雪便全化了。”旁边的一位大叔喝了一口热茶,摸着胡子插了进来。 “那天夜里,我被冻醒了。下的是砂雪,雪粒子打得我们家的瓦片儿噼里啪啦的响。当时,我缩在被窝里可着了大急,心想,这雪会不会砸坏我家的屋顶呢。”他的朋友接过了话题。 “是的呢。那晚我也被吵醒了。” “我们城里的那点子雪算什么。那天晚上,前面的二牛岗那一带,下的是冰雹子。那冰雹子下得,硬是把二牛岗的山头都给砸塌了。” “哪会有那么大的冰雹子?我听人说,是雷劈的。” “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 这一圈的人们都兴致勃勃的加入到了“二牛岗半夜倒塌的原因分析”之中。老板乐见其成,卖了一圈青团,抽身退出来,乐呵呵的追着老板娘的背影,去了另一堆人群里。 沈云听了一会儿,终于搞懂了眼下的时间。 看来灵泉小境也是时间法宝,并且品阶更高。因为它的时间流远远快过外面。他明明在里头呆了将近一个月,而外面却只过了个把时辰。 真君级别的炼器大师出品,果然非凡品啊。李师叔更是难得,竟然将如此珍贵的法宝借给我治伤! 沈云心中感激不已。怕面上显出来,他赶紧低下头来,佯装喝茶。 心思一转,又想起那两名红衣侍女。她们俩定是亲眼看着他跳崖,起了疑心,特意寻进山谷里来的。 想到她们身上带着玉宁真人的青玉坠子,他暗中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没有贪心,悄悄的离开了山谷。不然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惊动了玉宁真人。 本来他打算在丰成县留宿一晚,暗中打探那些红衣侍女的动静,立时改了主意,决定马上动身回省城。 眼下,他不是玉宁真人的对手。既然惹不起,便只能远远躲开之。 拿定主意后,沈云与旁人一样,喝光碗中的茶水后,撂下碗,拍拍屁股走人。 不到两个时辰之后,抵达省城。大白天,在城中不好显露灵力,是以,他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达鸿云武馆的山门前。 “先生回来了!”从山门里闪出一条身影。 是守门的独臂唐爷。 他因为只有一条胳膊的缘故,没有参加救祁督使的行动,而是遵胡宁之令,留守武馆。不过,他早已从先行返回武馆的苏老三等人嘴里,知道了救援的经过。是以,对沈云感激不尽,态度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到了沈云的身影,他激动的跑到跟前,纳头就要大礼参拜:“小的恭迎……” 而沈云也知道,自己能顺利得到李师叔的真正认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祁督使在贝帅与李师叔面前极力推崇。故而,对贝帅留在武馆里的这些旧部也是心存感激。 见状,他连忙侧身避到一边,同时,双手牢牢的托住唐爷的手,阻止他下跪:“唐爷,这是作甚?折煞我也。” 独臂唐爷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过了——这里是山门。沈云在武馆里的身份只是一名游学归来的药院弟子。他这般见礼,确实太招人眼了。 “对不住,小的太莽撞,请先生见谅。”他急得耳朵尖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无妨。”沈云笑着将话题岔开,“余头和虎子回来了吗?” “他们俩是昨天中午回来的。”唐爷关切的上下打量着沈云,“先生的伤,全好了?” “嗯,托祁督使大人的福,全好了。”沈云答道。 唐爷咧开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听先生话里的意思,是用大人寻来的灵方治好了伤。这样的话,他们对先生的亏欠也能少一点点。 第四八一章 变天 令沈云吃惊的是,独臂唐爷天生一另冷面孔,竟然也是个十分健谈的,主动爆料:“半个月前,有一位赵爷,自称是您家里的管事,来武馆寻您。” 是赵宣!沈云问道:“他人呢?” 那时,苏老三等一行人已经先行回到了武馆。是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赵宣打听不到消息。 果不其然,唐爷答道:“我将苏老三叫来,见了赵爷。山门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苏老三请赵爷去了外面的茶楼里喝茶。回来时,给了我一个荷包,说里头留有赵爷暂时落脚的地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红绫圆荷包,恭敬的呈上来,“您回来了,照着里面的址址,定能寻到赵爷。” “多谢。”沈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荷包是赵宣随身用惯的。 唐爷略作犹豫,问道:“先生,冒味的问您一句。您这次回来,会留下来,继续学武吗?” “哦,今天天色不早了,我打算明天去药院办理休学事宜。”沈云如实答道。 也就是说,不会留下了。唐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笑道:“巧得很,我们也打算近期离开了。” “你们也要走?”沈云知道苏老三等人先行返回武馆,是带着任务的。却不曾料到,他们的任务是组织贝帅的这些旧部残兵离开武馆。 唐爷很肯定的点头:“这些年,我们在武馆各院开杂货铺子,赚了一些棺材本。如今,大帅从叛军的手里夺回了我们的家乡。落叶归根,我们离家多年,早就生了返乡的意思。如今更无心再在武馆做下去。我们的铺子都是租得武馆的屋子。恰好十天前,各铺子的租房契约也到了期,大伙儿聚在一起商量之后,决定不再续签,就此关了铺子,各自准备返乡。各铺子里没有卖完的货物,集中起来,都由苏老三领着四个弟兄,去城东的市集里摆地摊卖掉。昨天,老余领着虎子回来了,顾不得歇歇脚,掉头就去城东帮苏老三他们的忙了。那么多的货物,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处理完。他们嫌跑来跑去的麻烦,又怕抢不到好的地头,晚上就宿在市集外头,没有回来。” 沈云闻言,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唐爷说的对,落叶归根。他们决定各自返乡,他唯有祝福。 照这情形,贝帅分明是有意拱手让出鸿云武馆。他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莫非贝帅的伤真如传闻所言,不容乐观? 他到底不是贝帅的人,而且,贝帅是得道高人,修为远远高过他。贝帅都无计可施的伤,岂是他一个后辈小子能奈何得了的?至于灵泉小境与《问天》,又不是包治世间一切伤病的法宝。它们能否治得了贝帅的伤,李师叔心里肯定非常清楚。 如此一想,沈云息了向唐爷打探贝帅的伤情的心思,颇为遗憾的说道:“赵管事找了这里来了,定是家中有事。所以,明天上午,办完休学手续,我便要离开了。”说着,报了望春县的大庄子,“唐爷你们以后若是得空,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好咧。小的记下了。将来定去讨扰先生。”唐爷高兴的一口应下。 沈云与他辞别后,直接回了药谷。余头他们的杂货铺子果然关了张。往常擦得锃亮的朱漆门板蒙了灰不说,门角还结了蛛网。看样子,是有些时日无人居住了。 甲十号房间按例保留着。 一走就是三年。沈云推开门,屋里蒙着厚厚的灰尘。 如果换成三年前的他,定是要挽起袖子,奋力打扫一场。如今,他身怀筑基三层的灵力,又熟读祖师留下来的那些玉简,学会了不少法术。比如说,去尘术。 去尘术是只要修为境界达到炼气三层的修士,便能研习的小法术。他自然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劲。 当即,运转灵力,右手轻轻一挥袖。 去尘术,走起! 袖底泛出一圈亮白色的灵光,瞬间传至外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灵光所到之处,灰尘、蛛网等,立时无影无踪。 接着,沈云到里间,也如法炮制,再一次挥挥衣袖,又使出一道去尘术。眨眼间,里间也窗明几亮,一尘不染。 最后,他从百宝囊里取出被褥等物,铺在小木床上。 就这样,屋子全收拾好了。 沈云躺在舒适的床上,心里感慨不已:相比于凡人,修士确实因为能耐大,适应能力要强上许多。 第二天上午,他去药谷的任务处办理休学手续。 从昨天进入省城开始,他便用敛息符遮掩了修为。不过,他发现,此举纯属多余。因为不管是行走于城中的街巷之间,还是在武馆,他都没有碰到修士。 任务处原来的那位木管事不见了,换了一位姓杨的管事。 沈云一眼看中,这一位是体内没有凝结出真气的中级武师。 听了他的来意后,杨管事讨要了他的身份木牌,麻利的转身,从身后的大柜子里翻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大账册。三年里,他的药田产出,一笔一笔的,在账册里记得详详细细。 “叭叭”的拔了一通算鼻珠子后,杨管事抬头报账:“扣出一切费用,尚有四十九两七钱的银子结余。” “你外出游学三年,连初级武试也没过。”跟沈云要了路引看过后,他的眼底尽是轻蔑之色,但还是按照流程,问道,“你确定要休学?” 沈云装着没看见,很肯定的答复道:“是的。” 杨管事再没二话,直接从手边的银匣子里拿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撂到沈云面前:“多出来的三钱银子,我做主,算是武馆赠给你的盘缠。” 神情颇为不耐。 沈云懒得跟他计较,好脾气的道了声谢,拿起银元宝走人。 刚出门,便听到杨管事在背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混饭吃的废物点心!” 声音不小,分明是骂给他听的。 以前,武馆里,谱儿再大的管事,也不敢这般辱骂弟子。沈云不由轻轻摇头,在心中轻叹:看来,鸿云武馆真的要变天了。十之八九是仙庭方面与贝帅达成了某种协议,要全面接手鸿云武馆。 对于这一切,他爱莫能助,只能扼腕痛惜——可惜喽,贝帅的一番心血。 第四八二章王家姐弟 离开武馆之前,沈云去各院转了一圈,为的是向昔日一起开过铺子,打过猎的贝帅旧部们道个别。 结果,与学院这边一样,其他的五所杂货铺子皆是大门紧锁,看着空置了一段时日。 沈云寻人不遇,抱憾离开。 到了山门处,他特意去门房见独臂唐爷。 屋里只有一个面生的葛衫大汉。巧得很,这人也是一名中级武师。 “姓唐的,昨晚走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 沈云不由疑云大作。昨天下午的时候,他才跟唐爷见过。后者的言谈之间,好象也不急着离开武馆一般。 很自然的,他想到了玉宁真人。 莫非是出事了? 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角碎银子,走上前,笑嘻嘻的塞到大汉手里:“我与唐爷是同乡。本是约好今天一道走的。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也不打一声招呼,就自个儿先走了。“ 大汉袖了银子,顿时,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起来,语气也放软了一些:“半月前,馆主大人就下令,命他们那伙兵油子在十日之内离开武馆。姓唐的死赖着不肯走。原来是在等你呀。”说着,一脸八卦的上下打量了沈云一眼,接着说道,“馆主大人虽然下了令,但念在他是有军功的老兵的份上,也没有强硬赶人。而是吩咐我等,任他在门房里住着,只是不再管他的伙食。昨天,不到晚饭点,他自个儿背了铺盖卷走了,谁也没打招呼。” 馆主大人不是贝帅的朋友吗?怎的突然变了脸?是换人了,还是另有隐情?沈云又往大汉手里塞了一角碎银子,试着打探道:“武馆换新的馆主大人了?” “是啊。”大汉照收不误,“差不多是两个月前,原先的馆主大人说是外出寻药,结果,迟迟不见归来。这么大的武馆,是一天也不能没人做主。”说着,他翘起了一双大拇指,眉飞色舞的称赞着,“这位新的馆主大人是大老爷花费重金,亲自从仙都请来的得道高人。道行比原先的那位还要高深呢。馆主大人还是世间少有的仁厚人。要是换了旁人,哪能叫姓唐的死赖着不肯走,生生的扫了面子?” 果然,武馆落到了仙庭的手里。不过,听大汉的意思,独臂唐爷确实是自行离开。沈云打探清楚了,这才真正放心离开。 离开鸿云武馆后,他径直去了城北。照着荷包里的地址,很顺利的找到了一处挂着“沈宅”的青砖小院。 这是赵宣以他的名义,在省城添置的一所宅子。二进,独门独院,青砖黑瓦,门口种着一株金桂树。看着与旁边的宅院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云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黑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半尺宽的缝儿。 从里头探出一张稚嫩的脸来,见到他,黑溜溜的眼睛立时亮晶晶的,欣喜的欢呼:“主人,您回来了!” 是旺子! 旺子是大伙儿给王兴旺起的小名。他还有一个姐姐,叫做王大妮。 沈云在仙都时,曾与王坊主一道去后者的庄子里看所谓的灵石矿。结果,所谓的灵石矿没找到,却叫沈云歪打正着,进入了天神宗五大内门护法长老之一的云松子前辈的墓室。他取走放在陪墓里的青霜和石傀儡后,陪墓崩塌,继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地动。 王坊主,以及庄子上的人都以为是地龙翻身,第一时间把庄子里的人都赶到了晒谷场上避难。 王兴旺姐弟俩也在其中。更深寒气重,姐姐全身心的爱护幼弟,而弟弟得了一点点糕点,立马想的是与姐姐分食。这样的情景,好不眼熟!令沈云不禁想起了九姐。于是,他对姐弟俩的关注明显多了一些。 没想到,王坊主看在眼里,第二天离开庄子时,不声不响的带上了这对姐弟。 搁在自己家里教了一段时间的规矩,王坊将姐弟俩献给了沈云,说是端茶倒水,服侍他。 沈云哪里用得着人服侍?只是想到姐弟俩有几分伶俐劲儿,若是留下来,比回到庄子里去,前程肯定要好一些。尤其是王大妮。于是,他没有拒绝,叫王大妮跟着齐婶做事,而王兴旺则被派去了门房,给丁叔打下手。 姐弟俩都是好孩子,嘴甜,手脚勤快,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喜爱。这次南迁,王坊主要卖祖传的庄子。王兴旺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庄子上的管事。他们赚了些钱财,想买庄子。王坊主念他们是世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但放了他们家的身藉,而且以很低的价格,将庄子半送半卖给了他们。 姐弟俩自然也不再是奴仆身份。按理说,他们可以回庄子里当他们的小姐、少爷,不用随着南迁。他们的父亲也觉得亏欠一双儿女太多,得了信,早早的就驾了牛车,亲自进城接他们俩回家。 据说,他已经在给王大妮相看亲事了。并且为了弥补女儿,他早早的备下了一份厚实的嫁妆。 却不知,一双儿女分别跟着齐婶和丁叔,早在一年前开了蒙,混在私勇里识字,习武。如今,两个都是能写会算,初通拳腿。更重要的是,他们开了眼界,与绝大多数的私勇一样,一心想当强者,连仙都里寻常的少爷与小姐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甘心回庄子里做土财主家的小姐、少爷? 尤其是王大妮。听说这番回去是要嫁人,当着父亲的面,便珠泪涟涟,小声的哭了起来。 齐婶不明就里,以为她是许久不曾见过父亲的面,激动得落泪,便拉了齐伯一道离开,将屋子留给他们父子三人,先说说话儿。 姐弟俩见状,自然是抓住机会,一起劝服他们的父亲。 知道沈云虽是他们的主人,却甚少过问他们的事。所以,姐弟俩在说服了父亲之后,又各自找齐婶和丁叔,说已征得父亲的同意,他们此生誓死追随主人。 齐婶和丁叔早就将他们俩当成了自家的孩子看待,闻言,觉得两个孩子都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以往没白疼他们,甚感欣慰,便先后为他们在沈云面前说好话。 沈云自己是个孤儿,小小的年纪四海为家,自立惯了,已不知道寻常的小娃娃是什么样子。再者,姐弟俩这会儿的年岁比他当年离开牛头坳村时,都要大上许多。是以,他并不觉得姐弟俩离开父母有什么不妥。况且,齐伯夫妻两个,还有丁叔对姐弟俩的感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闻言,大手一挥,应允了。 从此,姐弟俩俨然成了齐伯夫妻,还有丁叔的孩子。王大妮待齐婶更亲了,说齐伯齐婶待她有如再生父母,非要两人给她取个新名字。老两口拗不过,便搜肠刮肚,给她取了“思恩”的新名字,意思是,要她与他们夫妻两个一道,都永远记着主人的大恩大德。 这会儿见到了旺子,不用说,丁叔肯定也是在的。 沈云笑问:“旺子,丁叔也随赵爷一道来了?” 果然!旺子一边麻溜的将大门打开,一边口齿伶俐的说道:“嗯哪。我们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刚到的。丁叔昨晚赶了一夜的车,乏得很,在屋里补觉。还有,齐伯和齐婶要守庄子,没有来,打发了我姐过来。” 第四八三章 大方得体的王思恩 说话间,从门里传来一通清澈如山泉的少女声音:“旺子,你在跟谁说话?” 王兴旺飞快缩头,吐了吐舌头:“我姐的耳朵比山猫子还要尖!” 沈云看到他的怪样子,不觉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走,进屋罢。” “是。”王兴旺连忙让到一边,很有眼力劲的禀报,“宣爷刚回来,这会儿在正屋与几位大哥哥议事。” 沈云刚跨过一尺来高的朱漆门坎,自影壁后面现出一道葱绿的身影。 王兴旺看到来人,笑嘻嘻的说道:“姐,我没胡乱开门。是主人回来了。” 王思恩也看到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长扫帚,曲膝行礼:“婢子见过主人。” 沈云见她用蓝布巾子包着头发,长扫帚上沾着蛛网,便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在收拾屋子呢。” 他说过很多次,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用这般行礼。可是,王思恩嘴上恭恭敬敬的应着,到了他跟前,照样次次行礼不误。 听他多吩咐了两次,齐婶便特意私底下跟他说:“云哥儿,大妮子打心底里尊敬您,自个儿乐意行礼。又不是什么坏毛病。您且随她吧。” 自那以后,沈云次次都受了礼。 所以,在行礼这件事上,王思恩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异数。一两年下来,包括沈云在内,大家都习惯了。 王思恩低眉顺眼的垂手侍立在一旁:“厨房旁边有一间空屋子。宣爷说没什么用。婢子寻思着可以用来做个储藏室,眼下恰好又无事,便收拾了起来。” 沈云听出来了,赵宣置下这所宅子后,带着清风堂的暗探们住在这里,怕是总共也动过几次厨房。王思恩是个闲不下来的勤快性子,又受齐婶的影响至深,见状,哪能不将厨房收拾出来? 同时,他也很清楚清风堂的行事习惯——赵宣是个舍得下本钱的,清风堂里的人,不论是谁,只要凝结出了真气,都能去他那里领一个储物袋。有了储物袋之后,暗探们都养成了在储物袋里储备至少能吃上十天的热饭热菜的习惯。所以,他们也用不上厨房。 当然,这些与王思恩没有关系。他也没必要跟她解释。更何况,他刚才根本就是随口一问。与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相比,他眼下更想知道的是:丁叔突然带着两个孩子,连夜驱车来这里,所为何事?是不是庄子里有什么要紧的事,齐伯他们定夺不了?还有,赵宣这段时间,在省城都打探到了些什么? 故而,“唔”的应了一声,他大步流星的往正屋走去。 赵宣也今非昔比,耳力更是长进不少。听到沈云的声音,他领着手底下的几个小队长,欢喜的跑出正屋。 “主公,回来了!”说话间,人已到近前,喜气洋洋的抱拳行礼。 沈云一把托住他的拳头,笑道:“屋里说话。”此行出来,等于是又打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看到信赖的赵宣,倍感亲切。 “是。”赵宣定睛看了一眼他的气色,见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心中大定,眼里的喜意都盛不下了,淌得满脸都是。 看到侍立在一旁的小丫头,他笑嘻嘻的吩咐道,“思恩丫头,听齐婶说,你的饭菜烧得好吃。烦请你烧几道主公爱吃的好菜,为主公接风洗尘。要买什么菜,只管告诉墨池就是。” “是。”王思恩曲膝行礼,脆生生的领了令,仰起粉嘟嘟的小脸,爽朗的笑道,“齐伯齐婶这回打发婢子过来,就是替主人烧火做饭的。齐婶备了不少庄子里出的时令土产,叫婢子带过来呢。” 言下之意是不用出去买。 赵宣看到沈云全须全尾的,气色好得很,心情好到爆,闻言,故意咂巴的嘴巴打趣道:“恩恩丫头,齐婶有没有吩咐你,带来的时令土产,我们其他人能吃啊?” 王思恩大大方方的应道:“婢子嘴笨,宣爷莫要见笑。婢子这就去厨房做饭,到时,宣爷与各位哥哥们要记得多多捧场才好。” 旁边,清风堂的几位小队长都等着起哄。不想,小姑娘表现得大方得体,应对得又这般老练。反倒是无趣得很。 赵宣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伶俐的小丫头!齐婶调教得好哇! 他败下阵来,笑着对一干手下说道:“听到没?中午,打牙祭!思恩丫头一个人哪里做得来这么多人的饭菜?你们都给我帮厨去!”“打牙祭”是他来菱洲后学到的新词。这里的人们,但凡有好吃的了,都是说成“打牙祭”。 “是!”小队长们无不喜笑颜开。 王恩恩又曲膝道了谢,把弟弟王兴旺也叫上,与小队长们一道去了厨房做事。 赵宣将人都支开了,这才将沈云引进正屋。 大厅空当当的,只居左摆了一张半旧不新的八仙桌,和四条长木凳。他们刚才应该就是坐着这些方凳议事。四条长凳摆得有些凌乱。 赵宣快手快脚的将主位的长凳摆正:“主公请坐。”好好的屋子被自己弄得象个雪洞似的,他有些尴尬,笑着解释道,“置办下这所宅子,就是想在省城辟一处安全之所,方便行事而已。暂时没准备做什么营生。我们几个糙汉子也没那么多讲究,所以,用的都是前主人留下来的一些物什,没有正经添置家什。”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钱。 一千多人举家南下,除了几处庄子,再无别的进项。大伙儿都自觉的减了开支。他们清风堂总不能搞特殊吧?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跟主公说的。 沈云初来,不疑有它,在主位上坐下后,示意赵宣也落座,马上切入正题:“庄子里都还好吧?仙府有没有上门找麻烦?” 赵宣在他的下首坐了,正色道:“您离开后的第十天,春望县的大老爷派了师爷亲自上门收雨税。” “雨税?”沈云以为自己听错了,禁不住打断道,“老天爷下雨,他们收税。要是老天爷不下雨,误了农时,他们仙府管下雨吗?”拜托,巧立名目,搜刮钱财,也请走走心,动点脑子,好不好! 第四八四章 琐事 “我们听到门防那边的通禀,也一个个觉得匪夷所思。是在庄子里打短工的乡邻们告诉我们,这个雨税是一年之中,打头的税。只要哪里的田开了春耕,仙府的人很快就会寻上门来收雨税。以后,隔三岔五的,再寻上门来,收种子税、劳力税……他们哪有余钱交税?往往只能用田里的新苗相抵。往往到了夏收的时候,田里已没剩下几兜自家的稻子。如果还要种下一季,仙府的人照样还会再来一轮。秋收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赵宣愤恨的捶了捶桌子,“乡邻们还说,如果过了春耕,还不见田里有动静,仙府的人也会上门收税。收的是弃田税,交不起,那是连家里的锅也会夺了去的。如果大家都不种田,举家去逃荒的话,仙府在官道上层层设卡。寻常的人,往往是连春望县的地界都出不了。” 沈云冷哼:“天下乌鸦一般黑,说得真没错!”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应该是,这起子乌鸦越来越黑,连心肠也全是黑的。一只比一只黑!” 赵宣赞同的点头,接着往下说:“齐伯说,先礼后兵,亲自去大门口见那些家伙。结果,一照面,那个师爷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口出狂言,斥责齐伯怠慢了他,竟然敢劳累他们堂堂的仙差在太阳底下久等。还说,咱们庄子本来就是大户,再加上这一条藐视仙差的罪行,今年的雨税要加重两成。” “齐伯也是好脾性,听他叽哩呱啦的说完了,这才回应道,‘烦请师爷帮忙带一句话到大老爷跟前,就说,从今往后,我们庄子里下不下雨,不敢劳累大老爷。师爷也不用受累,过来收我们庄子的雨税’。师爷听了,暴跳如雷,连声喝斥齐伯大胆,放肆。” “齐伯懒得跟他再废话,直接往他,还有那帮跟着起哄的衙差头上打出一道雨符,当即,将他们浇成了落汤鸡。他们把齐伯当成了仙官大人,这才知道怕了,扑腾跪了一地,鬼叫着求饶。一直到现在,仙府那边都没有再派人来过庄子里。其余的庄子也都被仙府用各种名目勒索过。他们遵令,也是这般强硬的回应。暂且无事。不过,长老会担心是缓兵之计,早已传令下去,叫大家都严加防犯,莫着了那些狗东西的道儿。” 沈云赞许的点头:“这些东西最是欺软怕硬,惯他们不得。”又问道,“丁叔连夜赶过来。他跟你说了,是为何事吗?” 赵宣答道:“是我传讯回去,说打探到您受了伤,正在闭关养伤。齐伯他们非常担心,这会儿,庄子里稍微空闲一些,便让丁叔过来探望您。尤其是齐婶。她以为您是在武馆里闭关。担心您吃不到合口的饭菜,不利于养伤。想着思恩丫头和旺子不引人注意,他们俩又都伶俐得很,便央了丁叔,把他们俩也一并带了过来,好服侍您。”说着,再次定睛细细打量沈云,话锋一转,问道,“我观主公气色尚好。您这是伤全好了,正式出了关,是吗?” 听到他们如此关心自己,沈云心里泛起阵阵暖流。 “庄子里无事就好。”他完全放下心来,不想叫他们担心,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一点小伤而已,稍微养几天,便痊愈了。武馆那边,我已办好了休学。等看望过一位老友,省城这边便事了。到时,就能回去了。对了,你们来省城只是为了寻我,还是有别的计划?” 赵宣答道:“这次,我带着清风堂出来,除了寻您,长老会还给了我一个任务,看看在省城能找到什么合适的营生。派一些人常驻省城,我们也能耳目灵通些。” 沈云笑道:“这是吴长老的提议吧?” “正是。”赵宣如实以对,“长老会上,大伙儿都投了赞成票。吴长老的提议是全票通过。” 沈云心思一转,突然意识到,吴长老是担心庄子里的产出,不足以养活一千多口人,担心坐吃山空,所以,急于开源。显然,长老会的其他长老也都有这样的认识。故而,全都投了赞成票。 其实,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在灵泉小境,洞知《问天》背后的天神宗机级机密之后,他对于找到仙山,又多了三分信心。 如果他能带着大家去仙山讨生活,赚的这些黄白之物,意义不是很大。故而,曾一度改了主意,不想再在凡俗界费心思。 此时,听了赵宣所言,他发现自己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首先,他不能替一千多人做决定。兴许有人就是不喜欢去仙山过神仙生活,只想留在这红尘之中,做寻常的饮食男女呢?他身为主公,也必须为有这种想法的人找条谋生之路; 其次,仙山在哪里?他仍是一无所知。兴许李师叔能为他指点迷津。可是,李师叔去了东海出任务,归期不定。也就是说,他不知道是要等李师叔一月,还是一年,甚至更长时间。一千多人每天的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想到这里,他也担心坐吃山空。 所以,正如祖师在玉简里告诫的那样,白日飞升,非一朝之功。不管将来如何,眼下,扎扎实实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顶顶重要的。 “这个你在行,你拿主意就是。”略作沉吟,他吩咐道,“所有的花费,都从我的账上走。十万两银子以内,你直接找齐伯支银子,不用再向我禀报。” 齐伯管着他在仙都赚的那些钱。而这些钱,他本来就是计划用来贴补追随自己南下的人们。有师门传下来的宝藏在手,他完全贴补得起。再者,随着修为的提升,他越来越认识到,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在于多,而在于用得好。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赵宣知道,到目前为止,也就自己得了这一项权力。可见,主公是完全信赖自己。他不在意十万两银子的支取权,而是被主公的这般器重与信任深深感动了。嗖的起身,抱拳领令:“是。” 处理完这些琐事,沈云起身吩咐道:“有空房间吗?我要这里至少要暂住两晚。” “一直等着主公出关,所以,房间早就备下来了。主公,请随我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和野马的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月/票,谢谢! 第四八五章 蜜汁崇拜 赵宣的想法是,再省也不能省到主公头上去。是以,他早早的按照庄子里的式样,将后院的正屋收拾了出来。 按理说,主公的起居室应该设在前院正屋。可主公这不是重伤初愈吗?相比于前院,后院要清静得多,他觉得正好适于静养。再说,主公尚未婚娶,后院空置,与前院没什么区别。 沈云进门,一眼看出来外间的摆设在材质与样式上,与庄子里的房间不尽相同,但整体风格和布局是一样的,感觉甚是亲切。 环视屋里,他满意的点头:“有劳伯堂了。” 赵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温声进言道:“主公,午膳还需要一些时间。要不您先去里间歇歇脚?” 这时,门外的门廊下传来丁叔的通禀声:“云哥儿,我能进来吗?” “是丁叔啊!进来便是。”沈云说着,转身看向门口。 丁叔顶着两只黑眼圈,从门里急走进来,顾不得见礼,先是关切的打量着沈云:“云哥儿,您伤到了哪里?要紧不要紧?用了什么药……“ 沈云感动之余,“扑哧”一声,破了功。当即,大大方方的展开双臂,向他展示道:“丁叔,你看,我这不是全好了吗?” 丁叔不放心的握了握他的手,喜道:“手很暖和。”又仰头仔细的看了气色,“脸色也跟以前一般好看。”焦急的神色明显舒缓了下来,打心底里笑了出来,连声说道,“全好了就好,好!太好了!”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赵宣在一旁见着,也颇为动容。 沈云忍不住轻握他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丁叔,我已无碍,倒是你的觉看着还没补回来。你再回屋睡一会儿,等下好与大家一起用午膳。” “不困,一点也不困。刚刚全补回来了。”丁叔不错眼的瞅着他,“听宣爷说,您非常神勇,独自斩杀了一只邪魔,是真的吗?”这副样子象极了见到英雄的小娃娃。 不等沈云回答,赵宣也在一旁帮腔:“苏爷和他手底下的人都嘴紧得很,不肯道出详情。把我们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主公,您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吧。” 因为之前听独臂唐爷说过赵宣去武馆寻自己的事,所以,沈云知道他嘴里的“苏爷”便是苏老三。被两个大老爷们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火辣辣的瞅着,他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们说得太夸张了。事实是,我连那邪魔的面都没见着……” 话音未落,丁叔“啪”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惊道:“杀人于千里之外!我一直以为是戏文里瞎编的,竟然是真的!” “厉害!主公的仙术真是太厉害了!”赵宣激动得面通红,亢奋的举起一双大拇指,赞不绝口。 这一个两个的,画风变得如此诡异。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沈云满头黑线,赶紧吩咐道:“邪魔的背后还有人,所以,这件事暂且不宜外泄……” “知道的,知道的。”丁叔使劲的点头,“戏文里说,妖魔鬼怪都是一窝一窝的。他们的耳朵尖着呢。听到一点点风声,窝里其他的妖魔鬼怪便逃得精光。要想抓它们,得费更多的工夫。” 赵宣想的是:“树大招风。现在这个世道,也没几个真正的得道高人。斩杀邪魔的时候,往往不见人。除了邪魔之后,这人会刷刷的冒出来了。低调些没错,闷声才能发大财。” 得,话都叫这两位说全了。沈云唯有呵呵。 到了大伙儿一起上桌用午膳的时候,他再一次领教了这种迷之崇拜。一桌子人,端着饭碗,不看满桌的美味佳肴,却一个个的两眼放光的瞅着坐在主位上的他,再配上欲求不满的渴望……沈云也是醉了。 不得已,他清了清嗓子,主动说起北山镇除魔之事:“唔,那邪魔应该是个尸修。伍爷他们找到他的洞府时,发现了一百多具僵尸。邪魔也死去多时。他的眉心和心口这两处各有一个血窟窿。应该是被我打出去的两道指诀所伤。” “我的天帝老爷!一百多具僵尸!” “绝对是大魔头!” “这么多的僵尸要是全放了出来,不知道要祸害死多少人呢!” “幸亏我们大人神勇。” …… 桌上子炸开了锅。大伙儿对自家大人的崇拜之情,噌噌的急骤上涨。眼神越发的锃亮。 被这么多双比外面的太阳光还要亮的眼睛盯着,这饭还真没吃下去?沈云不由瞥了一眼坐在左下首第一位的赵宣。 今儿桌子上的,大多数是他们清风堂的人。自然归他这个堂主管。 一模一样的话,赵宣和丁叔在吃饭之前,已经在后院的正屋,听过一次了。不过,主公的轻描淡写,他听起来,却比最精彩的戏文还要吸引人。这不,他又听得入了迷。一不小心,放纵了这帮臭小子。 收到沈云的目光,他立时回神,坐直身子,接连咳了三声。 清风堂的人收到,连忙闭紧嘴巴,低下头去。好吧,大人在座呢。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对大人的大不敬。 桌子上顿时清静了许多。 当着主公的面,赵宣也不好多说,扫了一眼他的人,吩咐道:“大人有令,刚才听到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出这个屋。” “是,大人。”清风堂真的是训练有素。所有人齐刷刷的站起来,向沈云抱拳行礼。 被代表了一次的某位“大人”,呵呵轻笑,抬手示意众人坐下:“接着吃饭。饭桌子上,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随意。” “是。”他们齐刷刷的坐了下来,齐刷刷的端起了碗筷。 “扑哧”,末座的旺子抱着碗大笑:“哈哈哈,大哥哥们的手抖得好厉害!呀,不是,是全身都在发抖。” 好好的,说什么大实话呀。清风堂的人好不狼狈。 坐旺子旁边的是王恩恩。她一反常态,低头抱着自己的饭碗,只现出两只能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子。估计是被自家弟弟的行为羞得无地自容…… “怎么回事?”赵宣也发现了这些家伙的反常,只觉得脸面全被丢光了,强压着怒火,温声发问。 坐在他下首的是墨池。他是赵宣的长随,见沈云的次数比清风堂的其他人要多得多,故而,这会儿没那么失态。他涨红了脸,尽量镇定的回复道:“回禀堂主,是,是太激动了。”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幸福之光,“刚才大人亲自垂训小的们,足足跟小的们说了十八个字。这一辈子,值了。” 大人是谁啊!活生生的仙官大人,隔着千里,光是用手指头,嗖嗖的两下子,就能戮死大魔头的仙官大人!这样的存在,就是专门看自己一眼,都能回味一辈子。更不用说,被大人笑容可掬的亲自招呼,与大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吃一个锅里烧出来的饭菜……啊啊啊,这牛皮,子子孙孙也吹不完啊。 其他人都齐齐的使劲点头。 丁叔坐在他的右下首,闻言,也摸着胡子笑道:“能够被大人亲自招呼吃饭,确实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呢。” 沈云大窘。 第四八六章 寻友不遇 第二天,沈云一大早便出了门,去找昔日旧友扶子兴。 算起来,他与扶子兴失去联系已有半年多。本来两人的信就不勤,自打去年春天起,便写得更稀了。往往三两个月,才通一回信。而且,扶子兴每次写信来,也是报个平安而已。 他当时觉得奇怪,还特意在回信里询问扶子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 这一次,扶子兴的回信比往常快了好几天。信里,连连道歉,解释道近来要筹备开新铺子,忙得每天晚上只能算两个时辰。 沈云看罢,是打心底里为老友感到高兴,没有再多问。 到了去年初冬,因为贝帅与叛军的战事更加吃紧,仙都那边与南下的邮路断了将近两个月。恢复邮路之后,沈云立刻给扶子兴写了一信。然而,直到他离开仙都,也不曾收到回信。 后来,他到了春望县,手头事多,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联系旧友。 待到闲下来,他打算回武馆办理休学。想着能马上见面,便没有写信。 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完全断了联系。 想到当年一起在药谷学艺的小伙伴,各奔东西,有的甚至完全没了音信,沈云感慨不已,恨不得能马上见到扶子兴,脚下越走越快。 不多时,他来到了城东的东临大街。 扶子兴开的“兴鸿楼”,就开在这条街中段与石子巷的交汇处。 兴鸿楼在传到扶子兴手里之前,与这一带的商铺没两样。扶子兴接手之后,整体重新翻新过,往上加盖了一层,原本的黑瓦全被换成了碧绿的琉璃瓦。朱窗绿瓦的三层木楼,是这一带的独一栋,在一众二层黑瓦木楼里,好比鹤立鸡群,非常醒目。 时隔三年,这一带除了比先前要冷清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沈云很顺利的找到了兴鸿楼。 从外面看,它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 没变化就好。说明扶子兴的日子过得安稳。沈云欢喜的走进大门。 然而,一进店门,他发现,不论是伙计,还是掌柜的,全都是生面孔,不见一个当年的旧人。顿时,心里“咯咚”作响。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一位十七八岁的跑堂伙计噌噌的迎了上来。 沈云愕然:“你们不是酒楼吗?什么时候变成客栈了?” 伙计闻言,笑道:“原来是熟客。您有些时日没来我们兴鸿楼了吧?原先,这里确实只是一家酒楼。去年,我们东家打下这家酒楼后,将二楼和三楼重新修整过,也做起客栈的买卖来。” 扶子兴将兴鸿楼打出去了!沈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明明他去仙都之前,扶子兴已将兴鸿楼经营得有色有色,在这一带颇有口碑。那时,扶子兴还雄心勃勃的跟他说,下半年打算开一家分店。怎么可能卖掉酒楼呢? 扶子兴该不是出事了吧?他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接着打探道:“请问,原来的东家是什么时候卖掉这家酒楼的?” 哪有大清早的,上人家铺子里来问东问西的?伙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反问道:“客官,一大早的,您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沈云歉意的笑了笑,现编道:“哦,是这样啊。我路过,看到你们的绿色琉璃瓦,想起三年前也是偶尔路过这里,经这家酒楼的东家亲自推荐,吃了一碗猪脚米粉,甚是美味,便进店来,想再买一碗尝尝。刚才听小哥你说,酒楼换了新东家,不由多打听了几句。” 猪脚米粉是扶子兴自创的菜式,同时,也是兴鸿楼的招牌菜之一。在三年多前,很是红火。故而,他不怕伙计起疑。 “猪脚米粉?有的!”伙计立刻又变回了原来的热忱模样,伸手将他往旁边的桌子上引,“我们东家是连店子带菜谱一并打了下来。原来的招牌菜,一样没少,味道还是那个老味道。客官吃了就知道,小的绝对没有骗您。” “连菜谱也一并卖给了你们?原来的东家是不打算再开酒楼了,是吗?”沈云颇为遗憾的摇头,“真是太可惜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我对他的印象很深。他是个对吃食很有讲究的人。听他自己说,猪脚米粉就是他新创出来的新菜式呢。” 店里生意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甚至一天到晚也难开个张。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跑堂伙计自然是很想做成今天的第一单生意,图一个开门红。是以,哪怕这个客人是来怀旧的,嘴巴子也碎了些,他还是耐着性子,迎合着客人的心思,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讲了出来:“可不就是可惜吗?原来的东家姓扶,是中了武试的老爷。扶老爷对他母亲非常孝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大孝子。去年春天,扶老太太犯了心疾。扶老爷请遍全省城有名望的郎中,吃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扶老太太也没见好转。到了秋天的时候,眼见着人快不行了。” “这时,一个游方的道人找到扶老爷,自称能治百病。扶老爷也是真急了,赶紧的将道人请到家里,给扶老太太看诊。结果,道人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他给老太太服了一碗仙水。老太太太当即醒了过来,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扶老爷大喜,要重谢道人。道人却将他请到外间,悄悄告诉他,那碗仙水只能暂缓老太太的病情,不能断了病根。要想断了病根,老太太得去山清水秀的山野,至少静养三五年。而老太太若是继续呆在省城的话,最多半年,又要犯病。” “扶老爷听了,当天就放出风去,要打酒楼。我们东家就是那时打下来的。当时,我们东家还问过扶老爷,准备带老太太去哪里静养。结果,扶老爷说,那道人说,老太太的气运在东边。他打算带着老太太往东边去,边走过找。看到合心意的地方,便住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听了,终于明白,为什么扶子兴写来的信,越来越短。原来是忙着照顾扶老太太。好吧,扶子兴是个很要强的人,碰到为难之事,也是轻易不会向他们这些朋友开口。所以,伙计所说的,确实是象扶子兴能做出来的事。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向伙计道了谢,点了一份猪脚米粉之后,又听从后者的推荐,多点了一道红烧狮子头,以及一盅莲花白。 吃过后,沈云出了兴鸿楼,心中好不惆怅。扶子兴带着扶老太太这般东行,只有天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现在何处。 第四八七章 第一次打怪 没见到扶子兴,沈云脚跟一拐,去城东的市集找余头他们。 这回运气不错。他按照独臂唐爷所说,没费多少工夫,在城东最大的旧货市集找到了余头他们。 “先生,您全好了!”最先看到他的是余头。隔着四五个摊位,后者一溜小跑的迎了上来。欢喜之色直达眼底。 “嗯。多亏了祁督使大人。”沈云笑着点头,“听唐爷说,你们打算处理完这些尾货后,便各自回乡了。我也准备明天回家了。所以,过来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你们。” 余头搓着双手笑道:“还有一些没有卖掉,我们还要在这里再卖两天。”说着,向沈云抱拳谢道,“多亏先生治好了我们的旧疾。不然,隔着千把里路,我们这些残废再怎么想回乡去看看,也轻易不敢成行。哪象现在这样,喊走就走。”象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夸大其辞一般,他说完,把自己曾经受过伤的膝盖拍得“啪啪”作响,笑眯了眼,“这腿巴子,比年轻的时候还要有劲!”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故意恭维,真的说的全是大实话。年轻的时候,能与这会儿相比吗?那时的他,连拳腿功夫都不会。而现在,他可是体内凝结出了真气的凡人高阶武者。 沈云也被他的喜悦所感染,没有见到扶子兴的郁闷一扫而光,摆手笑道:“这是你们的运道,挡都挡不住的。” “先生就会说客气话。”余头不以为然,笑道,“先生今天的运道就很好。前两天,苏老三说在城外找到了一个喝酒的好去处。刚才我们还在商议,准备今天早些收摊,过去打些野味,好好喝一杯。先生若是得空,与我们一道罢。” “好啊。”没见到扶子兴,沈云今天一整天都得空。他爽朗的应下了。 “先生!” “先生来了!” 这时,苏老三等人也发现了沈云,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欢欢喜喜的迎上来。 “我去叫他们收摊。”不等沈云回应,余头已挥手向其他人示意,“收摊,收摊!今天先生得空。不卖了!我们陪先生好好喝一杯去。” “好咧!”众人举臂欢呼。 仅是个把月不见,他们俨然都换了一个人。身上的暮气尽除,有的只是蓬勃的朝气与历尽沧桑之后的豪爽。 沈云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变化,欣慰不已。 都是干练的老兵,动作利落得很,不一会儿,收摊完毕。 余头没有胡扯。他们之前确实是商议好了下午打牙祭。是以,余头将虎子拉到一边,吩咐道:“你去客栈里请唐爷和其他的弟兄。我们这边收了摊,直接买了酒,就出城去。你与唐爷他们不用等我们,这就过去。大家在山脚的土地庙前汇合。” “是!”虎子领令,大步流星的走了。 沈云听到唐爷是与他们一起,住在客栈里,完全放下心来。 都是在军中历练多年的老兵,又无旧伤拖累,个个动作利落得很。不一会儿,收摊完毕。余头和两个弟兄去打酒,苏老三他们则簇拥着沈云出东城门而去。 那地方是一座无名野山。山脚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不多,已荒废多年。庙里俨然成了野草的乐园。 他们打庙旁边经过时,居然扑愣愣的,从草丛深处飞掠出来一团黑影。 “山鸡!”打头的苏老三吹了声口哨。 护在他身后的东子等二人应声而动。他们俩一左一右,嗖嗖的冲上去。 眼见着,那只野山鸡就要被捉住。就在这时,这家伙突然回过身来,用力的扑楞翅膀,张开了尖尖的嘴巴! 那嘴里腾出一股黑气。 妖气! 不好,是妖兽!沈云心中大惊。 果不其然,野山鸡呼的喷出了一团鸡蛋大的火来。 那火团又快又狠,眼见着就要直愣愣的砸在东子的脸上。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劲风呼啸而至。 火团“扑”的一声,竟然被扇灭了。在离东子的鼻尖不到三指远的地方,骤然散开。连一个火星子也没来及溅到东子的脸上。 空气好象凝固了。苏老三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 野山鸡偏头,恶狠狠的看了沈云一眼,掉过头去,扑楞着翅膀往庙外仓皇逃去。 这时,沈云才看到,这家伙右翅的翅根处的毛秃了,现出一大块暗红色的血斑。 原来是翅膀受了重伤。 在祖师的玉简里也有专门说到过妖兽。妖兽的种类包罗万象,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无奇不有。但不管是哪一类的妖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记仇。并且,它们还不是一般的记仇。哪怕只是被小小的冒犯了,它们也定要将对方报复至死。为此,祖师身为化虚境大能,也在玉简里多次告诫:对上妖兽,务必斩尽杀绝,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 这只野山鸡显然是在废弃的土地庙里养伤。而苏老三和东子他们志在猎杀它。沈云更是出手,打灭了它喷出来的火团。 在野山鸡看来,这些行径绝对是大大的冒犯,罪该万死。其中,又以沈云拉到的仇恨值最大。 不然的话,它也不会在逃走之前,还用那样人性化的眼神狠狠的瞪沈云一眼。 就冲这个眼神,沈云今天也不可能放过它。 灵力全速运转。 右手捏出一道剑诀,果断的打了出去。 飞花越柳! 铮—— 亮白色的灵光,有如一把利剑,竟然发出金石之声。 它快如闪电,直指野山鸡翅根下的那一处血斑。 砰! 一团血雾炸开。野山鸡应声重重的坠入草丛里。 祖师说,妖兽性狡诈! 一击得中,沈云尤不放心,左手也捏了一道剑指,护在胸前,一个大跨步,全速追上去。 苏老三最先缓过劲来。却又被他甩下的那一大串残影深深的震撼住了。 先生,竟然厉害如斯! 他再次石化。 而沈云冲到草丛边上,定睛一看,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到了。 野山鸡的大半个身子被直接打成了血沫子,喷了一地。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头尽是惊恐与难以置信,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相比于前者,沈云觉得后者更骇人——这家伙的眼神,特么的跟人一模一样,好不骇人! 妖兽果然跟普通的飞禽走兽不一样。光是这副死不瞑目的死样,就足以让人后怕不已。 第四八八章 这玩意儿,能吃吗? 据祖师的玉简里,妖兽的脑袋里藏有妖晶。妖兽死去,妖晶会在三个时辰里散去。 而妖晶可是个好东西。它里头含有五行灵气。其中,越是品阶高的妖晶,所含的五行灵气越是纯粹。象十阶的妖晶,于修士来说,都是于修于大有裨益的好宝贝,在修真界,从来都是有价无市。 据祖师说,天神宗有一本《妖兽图谱》,里头收录了世间几乎所有出现过的妖兽。它们的品阶、属性,还有生活习性,都记载得非常详细。这本书也是天神宗的低阶弟子人人必读的。她在炼气期的时候,便已倒背如流。 只可惜,她步入高阶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这些低阶弟子必备的基础书,身上是一本也没有。又因为这本书的内容太多,而她修为全无,精力有限得很,做不到原原本本的刻录下来。所以,只在玉简里笼统的说了一下,如何通过妖晶辨别妖兽的品阶与属性。 反正,在她老人家看来,在这个世上,只有死了的妖兽才是好妖兽。所以,这个法门最直接,也是最管用。 沈云对妖兽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因为九姐的缘故,他一度非常仇视妖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时,刘爷爷和傅大哥给他灌输了一大堆的关于妖兽的知识。这些知识里,甚少说妖兽的好话。看了祖师的玉简,他才知道,他们所说的,有很多是不对的。比如说,世上的妖兽分为两类,一类是被仙官大人们驯服了的。这样的妖兽是好的,非常有灵性,故而又被称为灵兽;另一类是野生野长,没有被驯服的。这一类的妖兽就是妖怪。 按祖师所说,灵兽是上古神兽的后代,其血统远远高过妖兽,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好比人与猴子。 再回想当年刘爷爷说的那只狐妖留下来的那些线索,沈云觉得,掳走九姐的,应该是一只灵兽,并且极有可能是一只认了修士为主的灵兽。 因为一来,石秀县未曾有过妖兽出没的传言;二来,假如真是只过路的妖兽发现了九姐,要不是当场吃掉,就是直接无视,走掉了。因为祖师的玉简里说,出门在外的妖兽,不会麻里麻烦的带活食;第三,灵兽虽然轻易不伤人,但是,人兽殊途,它们对人也没有多少好感。除非机缘巧合,不然的话,它们不会主动搭理人,更不用说将一个发高烧的凡人小女孩带走。 所以,只有认了人为主的灵兽,才会在其主人的授意下,带走九姐。 也就是说,九姐当时是得救了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了这样的认识后,沈云才消去对妖兽的仇视。但,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偏见。 更何况,刚才这只野山鸡是存了心思要用火球烧死东子。 他杀它,完全没有半点犹豫。 现在,野山鸡都已死得不能再死。他心里更加没有什么下不了手之类的想法。当即从百宝囊里拿出青霜,将野山鸡的头从正中间划开。 在左眼的后面,藏有一枚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半透明物体,桃红色,近似于半球状。 对照祖师留下来的鉴定标准,沈云很快得出了这只野山鸡的品阶与属性:二阶的火属性妖兽。 二阶的妖兽,有的只能是二阶的妖晶。 这种品阶的妖晶,品质较低,里头含的杂质比灵气还要多。除了拿来饲养灵兽,也没别的作用。 沈云少小四处漂泊,节俭惯了,本着不要浪费的精神,拿着青霜轻轻一剜,取出妖晶。 这时,苏老三他们都回神来了,麻着胆子,拢了过来。 “先生,这是只什么东西?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会吐火球的野山鸡。”东子劫后余生,望着只剩下半边的死物,仍然脸色发白,眼里尽是惧意。 沈云也不相瞒,摊开手掌心,向众人展示刚刚挖下来的妖晶:“我在它的脑壳里找到了这个,说明它不是一只寻常的野山鸡,而是一只开了灵智的野山鸡精。” “妖怪!”大伙儿都听懂了,脸色大变,瞬间哗啦啦的退出一个大圈来。 不过,一只死翘翘的妖怪带来的恐惧大打折扣,还不足以挡住他们的好奇与八卦之心。 “怪不得会吐火!” “我就说,这家伙看我们的眼神,怎么跟人一样。原来是妖怪!” 也有人觉得奇怪:“咦,它怎么不是人样?” “这叫现原形!妖怪死了,都会现出原形来。它是只野山鸡妖,自然就是现野山鸡的形。” “你怎么知道的?” “戏文里不就是这样演的吗?” 这样的解释显然太过苍白,很没说服力,立马遭到了其他同伴的反驳。 “不对呀,我们在北山镇的山洞里,找到的那具邪魔的尸体仍然是人形的。” “就是。那尸体还是我拖到外面去烧掉的呢。跟一个干瘪瘪的老头儿,没两样。” 苏老三被他们吵得脑壳疼,大手一挥,总结道:“哎呀呀,先生说它是野山鸡精,那肯定就是一只野山鸡精,错不了!” 于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齐刷刷的看向沈云。那亮闪闪的小眼神象极了一群缠着大人要讲鬼怪故事的小屁孩。 一只来历不明,身受重伤的低阶野山鸡精,有什么好讲的?沈云硬着头皮,干巴巴的说道:“这个叫做妖晶,是我刚刚从野山鸡精的脑壳里挖出来的。我就是通过这枚妖晶,断定这只野山鸡精是二阶的火属性妖兽。” “先生,妖兽是什么?” “二阶很厉害吗?” “火属性的都会喷火,是不是?” 大伙儿好象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争先恐后的问了起来。 沈云一一做了简答。 恐惧往往是因为不了解。问清楚了后,众人对于地上的野山鸡精的尸体惧意全无。 苏老三甚至走上前来,挠着后脑勺,充满期待的问道:“先生,这玩意儿,能吃吗?” “你们有真气护体,当然能吃。”沈云想起祖师在玉简里的相关描述,不觉口舌生津,“烤着吃,很美味,十分滋补。” “哈哈哈,今天有口福了!” “打牙祭!” 众人无不笑开颜。 第四八九章 苏老三想当妖兽 笑归笑,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沈云提醒众人:“也不知道这只野山鸡精是受伤,偶然在这里养伤,还是本来就是从山上下来的,所以,大家要提高警惕,多多戒备。” “是。”所有人敛了笑。 “有它在,我们上山后,连只麻雀都休想看到。我先将它收起来。”沈云说着,将那野山鸡精的半边尸体收进百宝囊里。 苏老三好奇的问道:“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沈云见状,索性跟他们说起了妖兽的相关常识:“据说上古神兽大多荒淫。所以,数十万年之后的今天,这些寻常的飞禽走兽,体内也有一点稀薄的上古神兽的血统。有的甚至有掺杂了好几种神兽的血统。这也是大多数的飞禽走兽有灵性,可以驯化的原因所在。只是它们的血统太过杂乱,且每一样都是十分之稀薄,以至于它们完全丧失了上古神兽的神通。但是,如果碰到大机缘,将它们体内的某一样,或者多样上古神兽的血统激活,它们就立马会进阶成妖兽,具有一点点上古神兽的神通。这个过程,也就是修士们常说的开灵智。寻常的飞禽走兽虽然没有灵智,但是,畏惧妖兽体内的神兽血统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只是一只妖兽的尸体,也能令它们闻风而逃。” “那,先生,这个妖怪和北山镇山洞里的那只邪魔有什么不同呢?” “是呀。那只邪魔死了之后,为什么不现原形?” “妖怪都是妖兽吗?” 众人的求知欲非常旺盛,纷纷提问。 沈云又一一予以解释:妖魔鬼怪退去原来的形态,变成人身,叫做化形。另外还有一种,通过障眼法,也在人前幻化出人身。这种法术叫做变身术。对于妖兽来说,受血统过于杂乱的影响,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化形的境界。不过,七阶以上的高阶妖兽,通常有足够的妖力学习变身术。一旦身死,没有妖力维持,变身术自然而然的失了效。妖兽也就现出了原形。 至于北山镇的那只邪魔,从他们所看到的种种情形,他以为是魔修的可能性极大。魔修是修士堕入魔道。如果是低阶的魔修,死后跟凡人一样,也是死尸一具;如果是高阶的魔修,身死则道消,死后会化成一缕黑烟,连骨头碴子也不会留下。 而妖怪是人们对于一切妖族的统称。从血统上来分,它应该包括三类,即妖兽,灵兽和神兽。从族群来分,则包括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甚至还有山川河流,以及天上的云彩,地上的雾气,从理论上说是包括了世间万物。 妖兽,只是最低等的妖族而已。 一下子接触了这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全新知识,大家都有点儿晕。有的甚至一屁股坐下来:“容我好好捋一捋。”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形,沈云负着双手,转过身去,举目看向山顶,既是等待,也是运转灵力细察林深草长的山里,是否有妖气——万物万气。妖族的身上散出来的是妖气。不同的妖族,其妖气的颜色和气味也不尽相同。以他现在的修为,运转灵力认真察看之下,四阶及四阶以下的妖兽,如果没有用专门的妖宝遮掩的话,其妖气难以遁形。刚才,他没有发觉野山鸡精身上的妖气,那是因为他那时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好吧,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个醒:哪怕是在省城这样的人族聚居的大城镇,也一样有可能藏有妖魔鬼怪。所以,一切皆有可能,不管何时何地,都大意不得。 很快,他得出:山中一切正常。 这只野山鸡精真是偶然过路的。 也是这家伙倒霉,今时此地,碰到了进山打猎的他们。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苏老三的声音:“先生,我又有一疑问。” 沈云敛了心思,转过背来。 只见苏老三满脸通红,双手抱拳,笔直的站在自己身后。 “三叔,有话不妨直讲,无须多理。”沈云讶然。 事实上,苏老三此举也吸引了其他人的全部注意力。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苏老三深吸一口气,飞快的问道:“先生,我们凡人的身上是不是也潜伏有上古神兽的血统啊?” “啊?”不等沈云回答,有好几个人已惊讶的轻呼出口。 他们听懂了苏老三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弱弱的插话: “三爷,再怎么的,咱们也不能当妖怪啊。” “是呀,妖怪都是害人的。” “就算有那劳什子的血统,能够修出神通来,我也不想变成怪物。” 苏老三回过身去,激动的反驳道:“如果能,我宁愿变成你们说的怪物。至少,我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不会任人欺凌。还有,我相信我哪怕是变成了妖兽,也一样能管住自己,不会害人。” “可是,你变成了妖兽,就没人能欺负你了吗?”立马有人反驳,“刚才先生可说了,妖兽是妖族里最低等的存在。你变成了妖兽,上头压着灵兽跟神兽,一样是被欺压的苦八字。还有,法力高强的仙官大人,照样能搓圆揉扁你。” 这样的说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同。大家热烈的议论开来:“对啊,真变成发妖兽,那就跟过街的耗子一样,人人喊打了。一辈子见不得人。” “三爷,我们还是好好做一个凡人吧。这一辈子多多积善行德,下一辈子争取投个仙童胎。” “等我下辈子投了仙童胎,一定要做一个象先生一样的好仙官大人。” “投胎前要喝迷魂汤的。下一辈子,你就记不得这一辈子的事了。” “哎,你们说,那些仙官大人是不是也是因为忘光了前世做凡人时的苦,才这般欺压我们。” “你也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以前,我也以为是自己的命不好。我现在是全想明白了,什么命不命的,全是骗人。就是这些仙官大人在欺压我们。天地之间,就数他们最坏。” “你说的好象很有道理呢……” “胡说。仙官大人肯定也有好的,有坏的。先生就是最好的仙官大人。” 沈云握了握拳头,险些将自己也是一个凡人的事实脱口说了出来。 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因为身为凡人也能修行的事实太可惊世骇俗,一旦消息传开,定然会引来无数的觑觎。而他尚且不具备那般强大的自保能力。 第四九零章 臣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话题越扯越宽。 苏老三听着众人的议论,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离谱之后,他怪难为情的,再次抱拳,向沈云告罪:“对不起,先生。刚才是我失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 沈云摆手打断道:“世道就是如此。你本来就没有说错什么。还有,大家也说的很对。妖兽是妖族里最低等的存在,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人是万灵之长,妖族往往修行几百上千年,为的就是化形,修成人身。说起来,应当是他们羡慕我们人族才是。“ “对。先生说的在理。” “咱们生来就是人,不用修炼。” 大家都笑了,头一次因为生而为人而从骨子里感到骄傲。 苏老三也嘿嘿的笑了,自我解嘲道:“我刚才肯定是抽风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再一次问道,“先生,我们凡人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上古神兽的血统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沈云挠头。他没有骗人。因为祖师的玉简里没有提及这方面的问题。 想了想,他又道,“上古时候离现在过去了数十万年,不可考。上古之后,修真界式微,与上古时候已经不过同日而语。据说,只有化形的灵兽或者神兽才能与人族结合。妖兽是没法与人族结合的。而且,妖族与人族生下来的孩子,都被称为半妖。他们倒是天生的人身,只是身上必定会保留一部分妖族种群的特征。比如说,鱼族的半妖往往在脸上、手上等部位会覆盖着鳞片;狐族的半妖大多长着狐狸的尾巴和耳朵。而且这些半妖,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哪怕是高阶修士,但他们没有任何神通,终其一生也不能修行。仅仅是寿岁比凡人长一些而已。所以,半妖是很尴尬的存在,他们被人族当成妖怪,但是在妖族里地位的高低往往处决于他们的妖族母亲或者父亲。” “听先生这么说,应该是没有了。”苏老三又是嘿嘿,“是我想当然了。也幸亏是先生,才肯跟我把事情说得这般通透。”说着,又抱拳,敛了笑,认认真真的道了谢。 东子叹道:“越来越发现,没有本事,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还有半妖,都只能是小可怜。” “就是。”同为可怜人,大家都有点儿伤感。 苏老三飞快的抹了一把脸,爽朗的说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别忘了咱们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当然记得。打牙祭啊!” “等会儿要烤野山鸡精的肉吃呢!” 从来就只听说妖怪吃人的。今天托先生的福,恰好倒过来了。要是搁在从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大家无比期待的吞了吞口水,兴致瞬间恢复。 沈云被他们高昂的情绪所感染,心中因为眼下不能实话实说的愧疚而造成的阴霾也淡了许多:“大家就算有真气护体,也只能吃一两口尝尝味道。今天,我们还是要去打野味下酒。” “能尝一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苏老三笑着挥手,“走,弟兄们,列阵!” 所有人敛了笑,刷刷的各归各位。 这回,他们站出来的队形与之前不同。之前,他们在摆的是军中搜山的队形。而眼下却是站出了沈云在丰成县教他们合阵时的阵形。 沈云赞许的微微颌首。在这世上,就没有蠢人。苏老三他们是担心山上会有别的妖兽,所以,用这样的法门应对。而这也是他们仅能想到的对付妖兽的法门了。 一行人在山上走了一道,跟捡石头一般,收获了十来只野兔和一只百把斤的野猪。 差不多了。他们又返回去,到达半山腰的那个小水潭边,开始处理猎物。 没过多时,余头他们买了酒,也赶到了。 三拔人马唯缺在客栈的独臂唐爷他们那一拔。 苏老三想了想,拉着余头到一旁低声嘀咕了一会儿。随后,两人并肩走到沈云面前。 其实,以沈云的耳力,就隔着这么十几步的距离,想望不听见他们的“悄悄话”都难。不过,他还是装着不知道,抬头看向两人:“有事?” 苏老三很肯定的点头。 余头舔了舔嘴唇:“我们是想跟先生求个大恩典。” 这也能叫大恩典?可见“法不轻传”涂毒之深。沈云笑着鼓励道:“但说无妨。” 余头看了苏老三一眼,后者又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余头鼓足勇气说道,“上次,有一些兄弟被留在武馆,没能随先生一起去救大人。是以,他们没有学到清风掌。他们和我们一样,这些年来也都受尽了伤疾的折磨。我们恳求先生也给他们一个大恩典,让他们能够学习清风掌。” 苏老三在一旁补充道:“不敢求先生亲自教他们。如果先生能恩准的话,我们自己来教他们。” 沈云轻轻一笑:“这有何不可的?你们既然学会了清风掌,那么,它就是你们的一桩本事了。自己的本事,愿意教给谁,就教给谁。哪里需要旁人来恩准。” “这……”苏老三和余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纠结了好些天的难题,竟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不过,两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从认识起,这么些年来,先生教会了他们多少本事?先生可曾提过一句,这些本事不许传给别人?在先生这里,可是从来都没有“法不轻传”这条规矩啊。 “先生高义!”两人双双抱拳,拜倒在地,“我等替那些受伤的弟兄们谢过先生。” 其他人虽然在各自忙活,其实个个都暗中关注着这边。闻言,他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赶过来,一并用军中最高等级的大礼答谢。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虎子领着独臂唐爷他们终于抵达。 一照面,苏老三便兴奋的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 唐爷等人激动不已,又是齐齐向沈云行大礼。 这一天,大家围着一堆熊熊篝火,分食了野山鸡精的肉,大口的喝酒,大口的吃肉。玩得兴起,时常有人跳到中间,或舞剑,或唱小曲儿,或学鸟叫……表演自己最拿手的绝活儿,给大家助兴。整个下午,小水潭边的欢声笑语连连。 直到太阳西斜,一行人才尽兴而归。 第二天清晨,沈云按原计划带着丁叔等人离开省城,返回庄子。 马车出了北城门,刚上官道,丁叔在外面突然禀报:“云哥儿,前面有十来条好汉象是要拦我们的路。” 沈云坐在车里,连车帘都没掀,展颜笑道:“不用怕,是朋友们来送我。你驱车过去,我与他们打声招呼。”他昨天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今早离开,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老三他们竟然大清早的等在官道边上,来送行。 第四九一章 神识外放 坐在一旁的旺子觉得奇怪极了:“主人,您都没开车门开一眼,怎么就知道那些大汉是谁呢?” 同坐在车里的王思恩觉得自己的弟弟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躁得小脸又红了。只是碍于主人面前,不好发作,她唯有勾着头,不理那蠢货。 沈云随口编了一句谎:“因为昨天他们告诉了我,说今天会来这里送我。”心里却忍不住赞了一句:好灵性的小子! 旺子没想到答案竟这么简单。他本以为是主人暗中动用了仙法的缘故呢。是以,失望的耸了耸肩膀。 沈云垂眸。他不是成心要骗旺子,而是这里头的缘由很复杂,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可能跟旺子这个连半点修真常识也没有小孩子解释得通? 他能不开马车门,看到百步开外的官道边上,站着的苏老三等人,是因为神识外放。 什么是神识外放? 这是金丹境及以上修士才有一种神通。按理说,以他现在的修为是不可能有这种神通的。可是,这次伤好之后,他偶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做到神识外放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是“又”啊?因为沈云发现,自己的身上违背修真常识的地方太多了。最显著的,也是他到现在也仍然没有想了个所以然来的便是:他明明经历筑基这个坎,却拥有了筑基三层的灵力。同时,很多真正的修士们却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先天境的小菜鸟。) 沈云确定自己能够神识外放之后,第一反应是质疑:我是不是记错了? 于是,他立马翻出提及了神识的这枚玉简。 不一会儿,原话被找到了。 没错,祖师在玉简里说得最清楚不过:神识生于泥丸宫,是意念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修士只有筑基了,意念才能达到这个强度。泥丸宫里“始凝神识”。不过,筑基修士的神识还是很微弱,“若游丝”,通常到了筑基十层,才能达到头发丝的大小。这样微弱的神识,除了对加持自身的灵力,真的没有别的大用场;但是,当修士凝结出金丹,神识会爆涨百倍。这时,便生出了一项新的神通,即,“神识外放”。 神识因为无色无味无形无状,一旦能够外放,那用场可就大了。 比如说,金丹境以上的高阶修士最常用的跟踪术,就是分一缕神识出来,放在被跟踪者的身上。只要这缕神识尚在,做法者哪怕是在千里万里之外,也好比就跟在被跟踪者的身边,对后者的一切,了如指掌。而被跟踪者要想发现这缕神识,至少要有修为高过做法者一个小阶的高阶修士提点。 话虽回来。沈云反复研读了玉简里的相关字段。最终,他也没有搞清楚,自己怎么就能神识外放了。 于是,这又成了一桩悬疑。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苏老三的询问声:“请问,车里坐着的可是先生?” 沈云很少跟丁叔他们提起在鸿云武馆学艺的情形。是以,丁叔不知道苏老三他们的存在,也听不懂这样的问话。他在心里嘀咕道:好象是搞错了…… 不想,这时,车门却打开了。 沈云自车厢里探身出来,一边下车,一边笑吟吟的招呼道:“三叔,你们大清早的来送我,真是有心了。” “先生,我等不是来送行的。”苏老三咧开嘴笑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虎子等人。 没有任何预兆,包括他在内,十一个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抱拳,齐声请求道:“我等誓死追随先生,恳请先生收下我等。” 沈云吓了一大跳:“你们……你们不是过两天就要各自返乡吗?” 苏老三抬头,面现愧色:“那个,其实是骗先生的……我等来投奔先生,也是昨晚临时商议的结果。”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云不由拧眉。 一想到,之前是自己强力要求隐瞒先生,苏老三汗颜,一时之间,没法开口。 虎子连忙替他答话:“先生,是这样的。之前,三爷不是奉了伍爷之令,回武馆处理一些事情吗?除此之外,伍爷还有吩咐。现在大帅正是艰难之际,伍爷希望武馆那边的事情办妥当之后,我们都再回军中去,为大帅效力。本来,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才是重情重义。因为这事不好对外说。所以,才放出假消息,说是等卖完了尾货,各自返乡。可是,昨晚回到客栈,我们这些人都变了心思,不想再回去给大帅卖命了。我们又没欠大帅什么。再说,回军中,真的挺没意思的。所以,我们跟唐爷说清楚了,我们是铁了心的要追随先生,不愿再回军中。唐爷也说,人各有志,不有勉强。反正伍爷吩咐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就赶早来到这里等先生。”顿了顿,再次恳求道,“先生,您就收下我们吧!” “是呀,先生,收下我们吧!”苏老三等人也诚恳的请求。 沈云发现,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都是昨天讨论时,觉得自己被仙官大人欺压,而心生不满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再回军中,怕是再难以承受军中修士的驱使。 想来,他们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果断的与唐爷挑明。 他为他们能有这样的心志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本来就是嘛。凭什么凡人就要白白的受修士们的欺压,甘为他们驱使?又没吃他们的饭,穿他们的衣。 看来,自己教他们识字、做生意、教他们独立思考,是有效果的。 沈云欣慰的吐出一口浊气,半开玩笑的说道:“以你们现在的身手,回到大帅的军中,肯定能得一个不错的官位。而我是回家种田,做土地主。跟着我,图个粗茶淡饭还成。我可给不了你们什么大前程。你们还愿意舍大帅,而追随我吗?” “先生,您就不要打趣我们了。”苏老三抱拳笑道,“弟兄们心里清楚得很。跟着先生,我们才能活得更明白,更亮堂。您就是我们的大前程。跟着您,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胜过那山珍海味。” “是啊。”其他人齐声附和。 第四九二章 先生有凌云志 私勇大多是仆从出身,虽然调教得不错,但在很多方面与苏老三他们这种沙场老兵不在一个层面上。况且,苏老三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参加了救援祁督使的。他们学会了清风掌,又得了月华之力的淬体,更是精兵中的精兵。是以,连贝侯都有心重招他们回去。 可以说,沈云身边确实很需要他们这样的人。 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沈云欢喜的上前用双手一一扶起苏老三他们:“三叔能带着这么多的弟兄来助我,我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啊。” “谢谢,谢谢先生。”苏老三等人激动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投奔有投奔的规矩。按着规矩,他们是要先交投名状的。是以,来之前,苏老三他们都商量好了:听闻菱洲的西北边境近段有白老虎出没。他们拦下先生,表明心意后,掉头就去猎杀白老虎。剥了白虎皮来献给先生,以为投名状。 不想,先生一句废话也没有,还当着身边人的面,亲自双手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扶起来。 这是何等的礼遇? 在大帅的军中,他们多次出生入死,身上更是新伤叠旧伤,何曾得到过这般礼遇? 可以说,从记事以来,唯有先生从结识之日起,就是真正将他们当人看。 就冲着这份看重,他们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激动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嘴里,他们只能在心里暗自发誓:上天入地,生死相随。 这样的誓言是不能轻易发的。因为,此誓一出,意味着,他们是认了沈云为主。从此,沈云在,他们在;万一沈云身亡,他们则要自我了断,黄泉路上,继续追随。 沈云不知道,日积月累,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然收获了苏老三他们全部的忠诚。 事过多年,他真的带着大家吃糠咽菜,想起今日之言,当众说了出来,末了,玩笑道:“可见三叔真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时,苏老三已是手执重重的长老。有些人对心有不满,背地里称他为“乌三叔”。 不知不觉之中,这个绰号传了开来。 有一天,苏长老独自一人,不声不响的看新收的弟子们。 露过一座帐篷,他听到里头的新弟子们这般称谓自己,觉得好生奇怪。当即掀帘进去,询问这个绰号的由来。 五个新弟子被抓了现形,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站在那里,簌簌发抖。 其中有一人,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坦白,是偷听了前辈们说八卦。 苏长老听完,也不见恼,反而象是记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一般,从心底里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目光扫过那个坦白的新弟子腰间的名牌,当场宣布:“你叫林磊?果然人如其名。你很不错,敢做敢当。林磊,以后,你便是他们的伍长了。” 而他自那以后,便化名“乌三叔”行事。久而久之,人们反倒忘了他的本名,以为他真的就是姓乌。又过了多年,有人当众巴结他,一个尽的奉承,说他的名字取得好,大俗大雅,被沦为一时之笑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又回来。 沈云拿出一叠通用银票,递给苏老三:“三叔,你会相马,正好我们庄子上缺得力的好马。你带着大家,帮我去买马。尽着这些钱来,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 苏老三接过银票,心里好不奇怪——他在军中曾经喂过一段时间的战马,故而会相马。但是,他只会相战马啊。这些,先生是知情的。先生给的这一叠银票,最上面的那张面额是五百两的。依先生的性情,下面的肯定也全是五百两一张的。那么,这么厚的一叠银票,少说也有四五万两银子。按现在的行情,少说也能买到百来匹成年战马。先生要这么多的战马做什么? 官道边也不是讨论买战马的好去处。他心中一动,试着问道:“先生是只要成年的好马,还是连母马和马驹子也要买一些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说明,先生要买这些战马是有急用; 而要是后者,那就是先生见现在的世道不好,起了做战马生意的心思。 这两样里头的区别可大了。只有问清楚了,他才好做事。 沈云就知道苏老三能听懂。相处三年,这点子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有好的母马和马驹子,买一些也是可以的。”他笑道,“你们的马术都不错。我的庄子里正好缺一个象样的马队。“ 这下,苏老三彻底明白了——先生要建一支骑兵!并且,这只骑兵会交给他们来带。 哈哈哈!开心的想抱着先生转个圈,有木有! 真是知我者,先生也! 常言说,乱世出英雄。年轻时,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投至大帅军中。 曾经,大帅亲自指点了他的剑术。他以为,那是大帅对他的器重。于是,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帅。同时,也觉得自己将来定有出人头地,荫泽子孙的那一天。 然而,多年行伍,壮志未酬,反倒是身负重伤,当不得用了。大帅军中不养闲人。不得已,他唯有听从安排,安心在鸿云武馆开杂货铺子,赚点养老银子。 如今,他的伤全好了,体内还凝结出了真气。昔日的豪情一天天的复苏。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他越来越清楚,身为一个凡人,跟着大帅,就算得用,也不会什么好前程。更何况,大帅现在已功成名就,为仙庭所忌惮。就算大帅的伤好了,以后怕也是再难得到仙庭的重用。那样的话,他难道要跟着大帅一起养老吗? 其实,从北山镇回来,他的心里就在犹豫了——要不要继续追随大帅? 而昨天行猎时,先生的一言一行,无形之中,让他觉得甚是温暖。就是这份温暖,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尊重”二字。回到客栈,他细细回想了自己的这一生,突然了悟——其实,当年他入伍,并不是非要做万人敬仰的将军。而是他想要得到“尊重”。 所以,他决定追随先生。 在先生身边,哪是做一个农夫,也是被尊重的。而这正是他一直苦苦追求的。 现在,从先生的话里,他听出来了,先生也有凌云之志,并且其志不下大帅。 简直是大惊喜啊! “是。”他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的激动。 第四九三章 思恩姑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沈云将赵宣的地址告诉苏老三,吩咐道:“你与伯堂已打过交道,不是陌生人。这样吧,你们直接帮到他那里去住。有事,也只管找他帮忙。等会儿,我会给他传讯。” “是。”苏老三对赵宣的印象不错,满口应下。 随后,沈云与他们道别,重新坐上马车离开。 苏老三他们一直站在官道边,目送马车。 直至马车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他们才收回目光。 虎子长吁一口气,一脸庆幸的说道:“刚才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苏老三不解的转过身去,望着他。 虎子答道:“我担心先生问余头。” 那次去救祁督使大人的弟兄们,奉伍爷之令回到省城的,唯有余头不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我也担心呢。” “幸亏先生没有问。” “要是真问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是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看来,不只虎子一人为这事发愁。 苏老三的脸上现出“真是瞎操心”的神色:“跟先生处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不知道先生的性子吗?连唐爷都能体谅我等,说一句‘人各有志’,更何况先生。” “对哦,三爷说得有完全道理。”大家都释然了,围着苏老三,叽叽喳喳的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三爷,刚才先生说要我们去买马,是几个意思呀?” “我觉得,先生是考验我们。” “我看不象。我们有几斤几两本事,先生还能不知道?” “就是。” “先生不是说回家务农吗?那应该买牛,或者骡子啊。买这么多的好马做什么?用好马去拉车,多浪费啊!” “买牛?你会相牛吗……” “嘎嘎嘎嘎,跟群鸭子一样,成什么体统!”苏老三冷着脸斥责道。他知道大家是因为太激动了的缘故,才如此失态。但先生显然是要做大事的。他们既然追随了先生,那么也要有个做大事的样子。故而,虽情有可缘,但此风不可涨。 众人都是老兵,这些年来,又向来都是以他为头领。闻言,一个个的缩着脖子,闭紧嘴巴,不再吱声。 苏老三正色解释道:“先生对我等越是器重,我等便越要严格要求自己。好叫旁人知道,我等值得这份器重。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爷说的是。”众人虽然挨了训,却一个个喜笑颜开,心里比刚才还要激动丶高兴。无他,因为三爷的话里话外都透出,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沈云不动声色的收回神识。 神识外放真是个好神通。通过数十次实验,以他现在的实力,神识能外放到差不多五里之外。这不,明明己经走远,看不到苏老三他们的身影。耳力也不能及。然而,就因为在五里的范围以内,他运用神识外放,就跟站在苏老三他们当中一样。他们的言行举止,甚至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思恩姐弟俩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至始至终没有问一个字。 这是规矩。在王长老家里的时候,他们学过规矩。伺奉主人,头一条是忠心。 什么叫忠心?教他们规矩的管事说,他们俩年纪尚小,只要做到“三不”就行,即,不能看的,坚决不看;不能问的,绝不问;不能说的,打死也不能说。 进了沈府后,主人根本就不让他们俩近身。也从来没有谁给他们姐弟立规矩。 王思恩以为主人是嫌弃他们是从庄子里上来的土包子(在王家的时候,不少丫头婆子背地里就是这般称谓他们姐弟俩的。他们听到了好几回)。 王思恩以前不觉得庄子里有什么不好。但是,进了城后,她知道,自己是绝计再也过不了庄子里的日子。 尤其是得知主人仙术了得,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后,王思恩觉得自己定是烧了三世的高香,今世才得到这样的机缘,留下来的心,更加坚定。 是以,她不只一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主人有多瞧不起她,你都一定要得到主人的认可,一定要留下来。 离开庄子之前,爹爹反复叮嘱她:不管是什么样的主家,肯定都喜欢勤快、懂事的下人。什么叫勤快?不是要从早忙到晚,做个不停,而是眼里有活;什么叫懂事?就是忠心、有眼力见。 故而,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她都要提醒幼弟:先前在王家学的规矩不但不能忘,而且还要时时刻刻的守着。 她和弟弟都做到了。所以,他们俩成功了:不但被留了下来,而且还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终于在沈府有了一席之地。 从此,她明显的感觉到,周边人对他们姐弟俩态度的改变。以前,那些嘲笑过他们姐弟的丫头婆子,自是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极尽巴结之能。就是她之前觉得贵不可言的老爷、少爷们,见到了她,也是满脸堆笑的唤一声“王姑娘”。 王思恩知道,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唯一改变的是,她跟了一个好主子。 所有的这些荣光,都源自主人。 是以,尽管她非常厌恶庄子,但是,当听说主人要离开仙都,去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菱洲乡下时,她却毫不犹豫的决定,跟随主人南下。 甚至于爹爹特意来告诉她,他们脱了奴藉,买下了前主人的庄子,要接她回去过“好日子”,她都不曾动摇过——离开了主人,她就只是她自己。所有的荣光不复在。家里有一个小庄子,又如何?她照样还是城里人眼里的土包子,一无是处。 更何况,爹爹还说回到庄子里,马上就要给她相看婆家。 爹爹能给她相看到什么样的夫郎? 冲破天去,也就是土财主家的儿子。 那样的人,都不配给主人提鞋的。 一想到自己要低眉顺眼的跟这样的人过一世,她宁愿做一辈子的奴婢。 幸运的是,弟弟也不想回庄子里去做什么二少爷。 他们俩很顺利的说服了爹爹,然后,又请齐伯齐安婶和丁叔向主人求情。终于,他们如愿以偿的随大家一起南下了。 她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特意请齐婶帮自己改名。 齐伯齐婶都很看重她。两人很郑重的给她取了“思恩”这个名字。意思是,叫她和他们夫妻俩一起,永远都记得主人的大恩大德。 她当然会铭记于心。并且,她早就下了决定,要用这一辈子来报答主人。 得到新名字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从此,不知地高地厚的乡下土包子王大妮死了。活着的是王思恩。那个对主人忠心耿耿,做事勤快,待人大方,守着规矩的“思恩姑娘”。 她还告诉自己:思恩姑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想到这里,王思恩突然生出一种偷看一眼主人的冲动。 不过,她立马意识到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继续安安静静的坐在小小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 因为她很清楚,要想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意”,唯有谨守本分。 第四九四章 选址 沈云回到庄子里后,头一桩事就是召见吴长老,询问庄子周边是否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建马场。 他很清楚苏老三的办事能力。用不了多久,苏老三定会给他带回来一大群好马。而在此之前,庄子里并没有这一方面的计划。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建马场,免得到时买了那么多好马过来,却无处安置。 而这会儿,最得力的赵宣被他留在了省城,寻找新财路。庄子里的各位长老里,唯一能帮他出出主意的,也就只有吴长老了。 “马场?”吴长老愣住了,心道:主公这一次出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一回来就火急火燎的要建马场了? 三年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主公说风便是雨。恕他一时之间真的接不上来。 “嗯!”沈云搓着手,亢奋的说道,“我想成立一支铁骑,更好的看家护院。” 吴长老满头黑线,心里又说开了:哪家是用铁骑看家护院的?主公肯定是另有图谋。 突然间,他发现眼前的少年这回出去一趟之后,变得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捋胡子…… “吴长老?”沈云见状,就知道这位又要在心里琢磨什么了——据他的观察,吴长老并不知道他自己有一个小动作,即在心里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伸手去捋下巴上的那几根稀稀落落的胡须。 吴长老瞬间回神,笑问:“主公想建马场,可是这回出去找到了合适的马源?还是有经营马场经验的人才?” 他没有开过马场,但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仙都的公侯王相喜欢养灵宠。高等级的灵宠,往往成为了身份的象征。引得寻常人家争相效仿。可是,区区凡人哪有那本事叫灵兽臣服?于是,仙都的很多富户们退而求其次,选择养马。在南郊,马场一个挨着一个。 他本人也很喜欢马。可惜,以他的家底,要去南郊开一个马场,显得有些薄。只能时不时的去南郊游玩几天,看看别人家的马场,还有俊马。 他本身就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也看出了一些办马场的门道。 其中,肥美宽阔的草地,雄厚的财力,优良的马源,还有好的管事,都是办马场的必备条件,不可或缺。 在他看来,主公目前貌似只具备第二个条件。 这一带本是山水相依的产粮区。肥美宽阔的草地这一条件,想来不难凑到。 难的就是第三个和第四个条件。这两样,对于初办马场者来说,需要钱,并且是很多的钱,同时,还需要人脉和运气。 他初来菱洲,对主公在这一地界的了解,知之甚少。 既然主公找他来商议,他必须直言相问喽。至于建骑兵……没有马场,这件事还有些远,勿急。 沈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笑着道出苏老三他们的来历,又道:“我已经命他们去买好马。他们做事向来利落,用不了多少时间。所以,要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我看你是个懂行的。在这周边地界里,可否想到建马场的好地方?” 吴长老汗颜:“是我太懒散了,对周边的情况不是很熟。” “你才来多久?对周边不熟也是正常。”沈云拍板道,“马场的选址刻不容缓。这样吧,你将手头的杂事暂且押后,重要的事,则交给合适的人,代你去做。先抽三天的空闲出来,与我一道去周边转转,看能否选到合适的地方。” 祖师的玉简里讲到了器、侣、财、法等,却没有办马场这方面的内容。而他自己只知道看风水,对于如何挑选马场的地址,真的是一无所知。只能依赖吴长老。 “是。”吴长老高兴的领令。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一件好差事:一来,能替主公分忧,并且还能多多接触主公;二来,他终于可以过一把办马场的干瘾了。 两人都是有储物袋的人,身上常备着换洗的衣物、吃食之类的。是以,说走就走。 马场离不开水。恰好这一带有一条河,叫做红水河。吴长老提议不妨先沿着红水河走,看能否在两岸选出一个山谷来做马场。 因为庄子恰好在红水河的中段偏上位置,所以,他翻出地图,提出一条具体的找寻路线:先在红水河的这一边,沿着河往上游走。待找了百来里,如果还没有合适的地方,则过河,从河的对岸,沿着河往下走,继续寻找。同样,也是过了庄子之后,再找百来里。如果还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又过河,回到这边,折回来,往上找。 说完后,他补充解释道:“我觉得,马场不能离庄子太远。建在方圆百余里以内,是比较合适的。” 这里头的考虑有很多。不过,他觉得以主公的聪明才智,不难想到。用不着他多费唇舌,一一点破。 果不其然,沈云点头表示赞同:“就依你的路线。” 两人去到红水河边,向上游前进。 这一带多山。沿途,只要看到山谷、平地或者山沟子,他们都要进去察看一番。 可惜的是,它们都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令沈云和吴长老不甚满意。比如说,有一处山谷,地方够大,却是风也大,草料薄了些;还有一处山沟子,水草丰美,用来喂猪是不错的,喂马的话,根本就没地方溜马;还有一处地方,符合所有的条件,却是一个百来口人的村落,也要不得。 就这样,走走看看,两人用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才沿河走出百来里。 真被吴长老之前说中了,没有合适的地方。 “主公,请看,那里有船。”吴长老举目看向更上游的方向,发现在前面里把远的地方,泊有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到了这里,河面收窄了近一半。可惜,以他的轻功还是做不到涉水渡江。不会游泳的他,必须依靠船只渡河。 而他们过了刚才的那个小村子之后,没有料到,余下来的近三十余里的河岸不见人烟。 那艘静静的泊在岸边的乌篷船竟然成了此时他们唯一能找到的过河工具。 沈云也看到了那艘船,心中一动,放出神识去打探。 这一探,却是神色大变。 第四九五章 奇怪的伤者 乌篷里竟然仰面八叉的躺着一个血人! 这人身上伤痕累累,银白色的铠甲残破不堪,就连护心镜也仅余一小块。底下的白色战袍更是大半被鲜血染红,简直是触目惊心。 沈云用神识在他的鼻底探了一下。 尚有微弱的鼻息! 这人身上不见灵力波动,是个凡人中级武者;从穿着上来看,他应该是仙符兵里的中级军官;依着伤情,他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但是,乌篷船却完好无整,不见刀剑印迹。再者,也没听说这两天周边有什么战事啊。 这人和这船的出现,可谓疑点重重。 不过,沈云觉得,在人命面前,什么疑点都不重要。 “那船里有人有伤者。”他收回神识,对吴长老说道,“我先过去看看,你尽量跟上。“虽说救人要紧,但是,白袍军官的出现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不能不暗中戒备。 三年来,吴长老的武力也是暴涨,半年前达到了高级武师的程度,稍后又成功的凝结出真气。在凡人武者里算得上二三流的高手。但这样的武力值在修士面前,还是一样的弱,完全不够看的。 人是他的,也是他带出来的,无论如何,他都有义务尽量保其周全。 而放眼周边,何处最安全? 唯有他的身边尔。 “是。”吴长老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事情紧急,当即运转真气。其实,他挺好奇的,只是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隔着里把路呢,主公是如何知道船里的情形的?莫非世上真有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神通? 沈云吩咐完毕,已施展“穿云步”,飞掠出去。 那一长串的残影,令吴长老惊艳得一愣一愣的。 宣爷不是传讯回来,说主公受了重伤吗?好吧,昨天,老丁又传讯回来,说主公的伤全好了。可是,主公这副样子,哪里象是重伤初愈?他瞅着,怎么感觉主公的轻功比出门之前更加高深了呢?主公这趟出去,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好吧,还是那句话,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 吴长老全速追赶。 呃,他真的是尽量了,但是,真的跟不上,好不好。 因为他刚才愣了一下神,开了个小差,应该是耽搁了十来息的时间。等他回神,赶紧的动用轻功,却看到主公已在那船头之上! 什么叫做仙凡之别?这便是! 吴长老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了。 只是仙根那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与没有,全靠命。吴长老也想通了,只求上天垂怜,保佑他的后世子孙里能出一个仙童。而他的任务就是,抱紧主公的大腿。一来,沾沾主公的仙气,说不信他家的子孙里真的能出个仙童;二来,仙官大人的寿岁听说都是挺长的。越是法力高强的仙官大人,寿岁便越长。以主公这样的能耐,寿岁肯定短不了。若是他的后世子孙里真出了仙童,他希望主公能念在他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一心追随的香火情上,至时照拂一下他家的仙童。这样的话,也算是他恩泽子孙了。 而沈云跳上船头后,并没有急着进入乌篷里查探伤者。而是铺开神识,将整艘船笼住,查探有无异常之处。 这是祖师在玉简里提及的经验。 祖师她老人家反复告诫,修行本是逆天行命,故而,危机重重。 更何况,如今的修行资源远远比不得上古之时的丰富,但修真的人却多得有如过江之鲫。而不论是谁,修为境界都是用资源堆出来的。修为境界就是修士的命啊。面对资源,哪怕是道君大人也淡定不起来。 祖师以为,相比于逆天行命,更危险的其实是修士之间的无穷争斗。 这样的争斗,本质上是你死我活,不可调和的。 它既存在于正道与魔道之间,也广泛的存在于修真正道内部。 祖师细细回想自己一生的修行路,最后总结道,相比于妖魔鬼怪,其实更要人命的往往是所谓的修真同道之间的争斗。 为此,祖师拟出了很多的防守经验。其中,就有一条是:到一陌生之处,如果不是有主的洞府或者地盘,当铺开神识,先细细查探一番。 为什么有主的洞府或者地盘,就不能铺开神识呢? 祖师也详加解释了。原来,这是修真圈里约定俗成的一项规矩。也可说是礼仪。用神识冒然窥视别人的洞府或者地盘,是极其失礼的偷窥行为。于被偷窥者来说,是大大的冒犯,他完全有权力用最极端的方法对付偷窥者,旁人也无话可说。 当然,前提是,被偷窥者有能力维护自己,让自己不被这般冒犯。 说白了就是,如果奈何不了偷窥者,哪怕再有理,再被冒犯,也只能缩着,装做不知道。 一直以来,沈云从祖师的提点里尝到了不少甜头,对祖师的告诫都是牢记于心,适时适地的运用之。 以前,他是没有神识外放的这项神通,只能干看着。 当发现自己突然能够神识外放之后,便提醒自己一定要养成铺开神识查探的习惯。 本来,按祖师所云,在上船之前,他要先铺开神识,将船整个儿包住,先行查探。 可惜以他眼下的神识没法做到这一点。只有站在船头,才能堪堪用神识罩住整艘船。 神识查探,又快又细致,比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搜寻不知强出多少。呼吸之间,沈云已然对脚底的船,还有乌篷里的伤者了如指掌。 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陷阱、阵法之类的。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将前袍别在腰间,探身进入乌篷里。 首先当然是救治伤者。 刚才,他铺开神识时,已了解了伤者的伤势。 一句话,伤者的五脏六腑都被灵力所伤,身为一介凡人,能撑到现在,全是因为他的胸前戴有一枚青玉佩。此物非凡物,而是一件聚魂的法宝——再一次感谢祖师她老人家!将毕生的学识与修真经验都用玉简刻录了下来。 沈云不由滋的吸气。 据他所知,聚魂的法宝最是难得,往往是有价无市。寻常的金丹真人都难搞到手。 可如今,如此珍贵的法宝却为一个凡人武者所用。 事情变得更奇怪了。 第四九六章 李棠绝笔(上) 沈云走到白袍军官面前,蹲下身子,替其散开凌乱的发髻。然后,从针囊里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缓缓的扎入其头顶的百会穴之中。同时,灵力被抽凝得比头发丝还要细,沿着银针,一点一点的注入百会穴。 这是师父生前所传之金针度穴术。 白袍军官伤及五脏六腑。他已无力回天,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来医。 大约过了十来息,白袍军官幽幽醒转。 他看上去约摸三十出头。这会儿,双颊现出与伤情完全不合的潮红来。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金针度穴也不能重新激发伤者内里的生机,失败了。 这抹潮红是回光返照。 不料,白袍军官迷离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骤然焕发出奇异的亮光,竟然激动的极力抬起头,哑声问道:“你,你是沈云,是也不是?” 沈云愕然。这人认得我? “是。我正是沈云。“不管白袍军官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如今,已是将死之人。故而,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张口便认了。 白袍军官咧着一张血口笑了:“找到你,太好了!” 竟然是来找寻自己的!沈云再度被惊到,脱口问道:“你是谁?怎么认得我?找我做甚?” 白袍军官实在是太虚弱了。刚才的两句话,还有抬头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是以,他没有回答沈云的三连问,而是头又落回到舱板上,闭上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沈云见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叭叭叭”,接连点中他胸口的三处要穴。 “谢谢。”白袍军官终于缓过颈来,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在下是来替李棠大人送信的。” 李师叔?沈云看到白袍军官这副惨烈的样子,心里不由猛的一提。 不过,不等他询问,白袍军官又说话了:“哎呀,舒服多了。麻烦扶我坐起来。” “好。”沈云伸长臂,尽量平稳的扶起白袍军官。 “我的腰带里藏有一瓶药水。把我的衣服解开,将药水淋在我的后背上。”白袍军官此刻精神大震,能够自己坐着了。他又道,“这样,你就能看到大人给你的密信了。你看信的速度要快一点。因为密信只能显现十息。” 沈云听完,头皮都麻了。李师叔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送信,显然是遇上了大麻烦。 “你呢?”他颤声问道。 白袍军官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我什么?” “这药水浇下去之后,你会怎么样?” 白袍军官愣了一下,旋即,又咧嘴笑了:“你看着医术高超,应该看出来了。我快要死了。” 言下之意,沈云的顾忌一点意义也没有。 可是,沈云还是做不到,扶着他,没有动手。 白袍军官只是精神好了些,但仍然动弹不得。他甚至于连偏头面向沈云也做不到。见状,急了,唯有斜着眼睛瞪着沈云,嘴里喝斥道:“你再磨叽,老子这口气就要断了!我一死,药水就起不了作用。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好不容易能够报答大人一回。你是要给老子生生的搅黄了不成?” 沈云本来是打算,如果问出这瓶药水会令伤者难受,便等伤者去世后,再使用药水也不迟。闻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说了声“得罪”,依言将白袍军官上身的衣袍解开。 光洁的后背一下子露了出来。 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看到白袍军官是以那般不雅之姿躺在船舱里。原来是为了护着隐在后背的密信。 接着,他从白袍军官的腰带里找到了一瓶大拇指大小的墨玉小瓶。 转到背后,他咬了咬牙,打开墨玉小瓶,将药水尽数倒在那光洁的后背上。 还好,没有惨叫,也没有血肉模糊之类的惨况发现。 药水落到肌肤上时,立时化作一道火红的亮光,象水纹一般,迅速在后背上漾开。 但凡亮光所到之处,皆现出墨色的字迹。 转眼间,白袍军官的后背上现满了蝇头小字。 怪不得他要事先出言提醒呢。沈云定睛细看。 正是李师叔的字迹! 开头的第一句便是:当沈师侄读到此信时,吾大约已身消道殒,不在人世。 果然,李师叔出事了! 只有十息的读信时间。 没有时间去悲伤! 沈云抿紧嘴唇,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李棠在信里说,他这次是奉仙门之令,去巡视东海。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仙门将他从大帅身边调离的一个阳谋。因为大帅如今功高盖主,令仙庭甚是忌惮。再加之,叛军已除,按仙庭一向的德性,说不定已在谋划着卸磨杀驴的勾当。而众所周知的,他李棠乃是大帅麾下之第一得力之人。 是以,他也做好了被刁难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哪里知道,他还是高估了仙庭与仙门的德性。 他们分明是要借落桑族人的手,杀了他,以绝后患。 在东海的东北方向,有一个落桑岛,上面的人自称落桑族。自古以来,落桑族人都向往大陆上的美好生活。他们祖祖辈辈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谋取到大陆上的土地。 然而,落桑族人很不幸。天神宗在很早的时候,便统一了这块叫做祝融的大陆。落桑族根本就不是强大的天神宗的对手。是以,一直以来,他们最多也就是能偷偷登上东海沿岸,小打小闹的占点儿凡人的便宜。 当天神宗覆灭之后,仙庭将仙符兵派往祝融大陆各地,全力追剿天神宗之剩余势力。 而这个时候,落桑族在做什么呢? 落桑族身为上古旁支,其族人一旦觉醒祖先血脉,便得到一项天赋技能,即,兽化。兽化后的落桑族人往往有着中阶妖兽的强横身体和战力。天赋禀异者,甚至能堪比十阶妖兽。 同时,落桑族人很擅长学习。他们的祖先从天神宗学到了炼气的法门,以及别处学到的强化技术,统统与兽化技能相结合,经过无数代落桑族强者的试验与改进,最终,在两百年多年前,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修炼功法。 因为套功法总共分成七个境界,每一个境界的修者的灵力其颜色各不相同,恰好与彩虹的七色相符。 是以,祝融大陆上的修士们将这套功法戏称为“彩虹功”。 戏称归戏称。会修炼,又有天赋技能加持的新生代落桑族人比他们的祖先强悍不止百倍。彩虹功迅速令整个落桑族迅速崛起,成为了东海里最强大的存在。 碰上只知道窝里横的仙庭,他们觉得是时候实现祖先们的远大愿望了。 但是,强大的天神宗令他们心里落下了阴影。是以,两百多年来,他们不敢大举进犯,而是采取蚕食的策略,在东海谋取了不少海岛。 待到仙庭察觉,落桑族已在东海坐大。仙都离东海不过千余里。强大的落桑族直接威胁到了仙都的安危。 仙庭这才慌了神,连忙向仙门求援。 第四九七章 李棠绝笔(下) 对于仙门来说,东海也是核心利益所在。因为他们有一处试炼秘境就在东海之中。 是以,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达成协议。 按照协议,仙门要派一批金丹境以上的修士协助东海的仙符水师镇守东海。 而在仙门内部,也因此而出台了镇守东海任务。 每隔三十年,仙门会召集各门派之掌门,当众抽签,以确定各门派在这三十年里的任务名额。而每一轮的镇守任务期限是十年。 仙门的设想是,在三十年里,将有三批修士轮换。每一批才镇守东海十年。对于金丹境以上的修士为说,十年真的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任务的奖励非常丰厚。他们认为,大家应该能够接受。 但实际上是,大家都很排斥这个任务。无他,被彩虹功强化后的落桑族实在是太强大了。 举个例子:彩虹功一共分为红、橙、黄、绿、青、蓝、紫等七层。其中,最低的境界是红阶。紫阶为最高阶。 红阶的落桑族人兽化之时,其身体之强横,战力之强悍,不让五阶妖兽。 而下下之姿的金丹境修士堪堪能与五阶妖兽打个平手。 这样的战力已经够仙门的金丹真人忌惮了。 然而,落桑族人还有一个特点,喜欢抱团。是以,他们出战,其情景往往象极了爆发兽潮。并且还是中高阶妖兽为主的兽潮。 面对这样的进攻,就是元婴大能也会头皮发麻,好不好! 更何况金丹真人们。 于是,任务刚出台时,各门派以各种理由进行推脱。 没有办法,仙门的长老会不得不将镇守东海任务设置为:不可抗拒。即,它是强制性的。从理论上说,仙门下的金丹境以上修士们,不管是哪个门派的,一旦被派了这个任务,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能够成为中高阶修士的,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很快,他们想出了应对之策。各门派几乎是将这个任务当成了一种惩罚手段。镇守东海,演变成了流放东海。执行该任务的修士变成了各门派里被排挤,或犯了重大过错的金丹境以上的门人。任务期限也由十年,变成了最短为三十年。最长……是没有归期。 这样的人去镇守东海,怎么可能出力? 仙门的长老会很快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们怒了。 于是,又一项叫做“巡视东海”应运而生。 这项任务的对象,也是仙门下的全体金丹境以上修士。它也是强制性的。 不同的是,任务期限是十五天。还有每一批的任务者都是由长老会亲自指派,不经过各门派。 通常做这个任务的都是仙门里名声不错的中高阶修士。他们的任务就是去东海各据点查看,一经发现有人偷懒,便当场严惩。情节恶劣者,巡视人员有权当场将之斩杀。另外,遇上战事,巡视人员也必须参战,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 这个只有十五的期限,再说,落桑族那边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东海往往三两月都是平安无事。是以,中高阶修士们都捏着鼻子认了。 李棠接的就是这个巡视东海的任务。一直以来,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平叛上。是以,对东海那边的局势一无所知。他以为,东海还是以前的东海。在祁督使转带的那封信里,他很是轻松的写着,完成任务后就去探视沈云。 他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仙庭与仙门的阳谋,悲愤不已——他自带干粮平叛,虽说是另有抱负,并非是为了仙庭而战,但是,确确实实也于仙庭有大功,最终,却被这般对待。 不过,最初的悲愤过去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全力协助大帅平叛,为的是什么?主要是不想叫叛军得逞,坏了祝融大陆已经风雨飘摇的道统。 现在,叛军已灭。他的目的达到,其他的,他发现自己也帮不到大帅了。就算没有仙门的这纸命令,他也会择机挂印而去。 既是如此,权当就是去东海散散心吧。 然而,到了东海之后,李棠才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阳谋,而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 因为近期,落桑族磨刀砺马,已经是整个东海水师,还有镇守东海的修士们,人人尽知的事实。 仙庭和仙门更是频频下令,令各部务必严防。 东海之上,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李棠了解情况后,反倒开心起来。 落桑族的野心,他也知道。守护东海,阻止落桑族进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匡护祝融大陆的道统。 这样的任务,他义不容辞。 是以,他以最大的热忱参与到据点的备战中来。在为期十余年的平叛中,他渐渐创造出了一个凡人与修士配合的战阵,也完全没有保留的贡献了出来。 果不其然,落桑族真的大举进犯。 李棠所巡视的据点,恰好处于战区之中。 本来,在他的带动下,这个据点的准备非常充足。战阵已成,将士们更是战意饱满。 他们成功的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眼见着,落桑族人损失惨重,不得不带着同伴们的尸体回撤,放弃这个据点。 胜利在望! 孰料,就在这时,据点里的一个仙符兵牙将突然反水,带着他的亲兵,象疯了一般的砍杀周边的同袍。 战阵立时大乱。 已经撤了一半的落桑族人见机迅速组织新的进攻。 这样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傻了眼。 李棠平叛十余载,见惯了各种军中哗变,可谓应对经验丰富。他最先反应过来,命令押阵的督察队左翼出动,制伏牙将及其同党;中路继续押阵;而他则亲自带领右翼的将士们强行补上战阵。 战阵很快被重新整合。又一轮的激战过后,落桑族人抬走十几具尸体,灰头灰脑的败下阵去。 但是,据点的将士们的损伤更为惨烈。 看到敌人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狗一样,远远的围而不攻。李棠知道,这下完了。以落桑族人的性子,他们肯定会召来同伴,试图从这个据点撕开进犯的口子。 李棠乘着这个空档,火速公开审问了那名莫明其妙突然反水的牙将,得知,后者是奉仙帝之秘旨行事。仙帝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李棠。事成之后,许他侯位。而他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以自己之力根本就杀不掉李棠。于是,想出了这个法门。他又招供,之所以不在一开始就使坏,是担心李棠太厉害,落桑族人也对付不了。经过这么多轮的战斗之后,他以为李棠累了,战力大降,又见落桑族人准备撤退,担心错失良机,赶紧行事。 听完他的招供,不等李棠判决,听审的将士们气愤的一哄而上,竟然手撕牙咬了牙将与他的亲兵们。 李棠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写下了这封秘信。 带信的这位军官叫做陈英。 之所以选中他,是因为他在对敌中,伤及五脏六腑,医石无药。 李棠俯身在他的耳旁,请他帮忙送封信。又跟他讲明,不送信的话,他兴许还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如果送信的话,他也许在突围时,被落桑族人设下的结果绞得粉碎。 陈英已经全身动弹不得,唯有头脑还清醒。李棠叫他选择:要是拒绝的话,眨一下眼睛;还是愿意帮忙的话,眨两下眼睛。 结果,陈英坚定的眨了两下眼睛。 在信的末尾,李棠说道,此生得玄清师尊之教诲,立志匡护祝融大陆的道统。然而,孤掌难鸣,他只觉得力不从心。终于,他碰到了大帅。后者是一位心中有大义,并积极实践的元后大能。 大帅曾说,要象守护金桂树一样,全力守护道统。除虫、育新枝,终有一天,金桂树会长成参天大树,屹立于天地之间。 李棠被他勾勒的美好未来所陶醉。为了实现那一天,他纵使九死亦不悔。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俩都失败了。 李棠说,写到这里,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所匡护的道统,其实就是一个笑话。现在,他的道基也因此而松动,有溃散的迹象。所以,估计这回是再劫难逃了。匆匆写下这封信,是叫沈云莫步他的后尘。这棵树不只孟到处生蛀虫,千疮百孔。它是从根子上坏掉了。 他又说自己还是不悔。所以叫沈云莫要为他悲伤。金丹身死即道消,重归无形。如果沈云念在一场师叔侄,真想祭奠他,那就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在那洞口烧点纸香意思一下。 落款是李棠绝笔。 日期是三天前的中午。 第四九八章 哇声一片 沈云看完,发现脸上凉凉的。 他伸手抹了一把。 全是泪水。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泪流满面。 这时,陈英的后背之上,陡然迸射出火红的亮光。 那些墨字碰到红光,好比水滴落到了烧得通红的铁板上一般,迅速扭曲变形,化成一道淡淡的白烟,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英一直默声不语,坐得笔直。感觉到后背上骤然轻松了,他知道送信的任务已经完成,长吁了一口气。 其实,沈云之前刺激他的百穴会和胸口三大穴,是因为察觉到他虽然性命垂危,却始终心劲未散。这两项措施,于他的伤情,没有半点治疗之效。不过是放大他的这道心劲罢了。 如今,陈英自个儿散了心劲,伤势化成涛天大浪,番倍的反噬回来。 只见他身子一晃,“扑哧”喷出一口和着黑色血块的鲜血,头后仰,带着整个上半身,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沈云眼疾手快,伸双手,从后面一把将人牢牢的抱住。 “谢……谢。”陈英的头恰好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谢谢他,助自己完成了这次任务,圆了最后的心愿。 沈云星目含泪,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是我欠大人……你不欠我……”陈英努力的说道,“把我和这船都烧了,莫泄了大人的秘信。” 沈云闻言,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知道。我也是修士,只要你愿意,我送你回家乡,不过举手之劳,无关因果。” 陈英迅速涣散的眼神亮了亮:“我家在罗洲……陈……” 就在这时,他头猛的一歪,气绝而亡。 “砰”的一声脆响。那是陈英戴在胸口的青玉佩碎掉了。陈英身死,魂魄马上离体,这是不可逆反之现象。青玉佩虽是聚魂的法宝,却还做不到逆天行事。但它未开灵智,仍极力的守着陈英的魂魄,结果,灵力迅速被耗尽,很快就碎掉了。 沈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抿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这时,岸边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是吴长老。他正施展轻功,快速往这边赶过来。 沈云复又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象是靠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了一般的陈英,温声说道:“陈英,我记住了。就算寻遍罗洲所有陈家开头的地方,我也一定要将你送回家去。“ 陈英无声无息。他已不可能再出声回应。 “主公,我能上船来吗?”吴长老站在岸边问道。主公刚才虽未明说,但他猜得到,这艘乌篷船有古怪。仙官大人们的世界,稀奇古怪。他一介凡人还是安分些好,莫擅自行动,免得拖累主公。 “上船来罢。”沈云飞快的擦干眼泪,轻轻的将陈英放平。 很快,吴长老跳上船,掀起乌油布的帘子,探身进来。 看到舱板上船着一个血淋淋的仙符兵军官,他吓得两个眼皮子乱跳:“这……” “小心!”突然间,沈云暴起,一把将他按倒在船板上。 说时迟,道时快。从外面划过一道白色的剑光。 哗啦——,乌篷的顶部被整个儿平削去。 如果不是沈云反应快。这会儿,吴长老,还有他,已被这道偷袭的剑光瞬间斩首。 好生歹毒! 沈云正窝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偷袭者成功的点燃了他。 好,很好,非常好! 当即左手护着吴长老,右手捏成一道剑诀,想也不想,朝剑光袭来的方向,用了十成十的劲道,全力打出去。 铮——, 亮白色的灵光竟然发出金石之声,破空而去。 “砰!”半空中,剑光所到之处,爆开一朵血色的烟花。 紧接着,数个大大小小的黑块急速度坠落。 “啊!”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偷袭者不只一人! 沈云干脆利落的又打出一道灵光。 同时,神识外放。他要看一看,胆敢偷袭他的人,到底有几个! “砰!”半空中,血花又开一朵。 照样又是落下一些黑块来。 不一会儿,噼哩叭啦的,船头象是下起了冰雹子。黑块们掉在船头上,将船打得东摇西晃。 “你守着船和尸身。我去去就回。”沈云冷声说道。 “是。”吴长老瞬间回神,本能的抬头去看。 只见主公双目赤红,一手拿着一把半旧不新的竹箫,杀气腾腾的立起身来。 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主公都是温暖亲切,平易近人的。何曾这般冷冽过?尤其是那双红得滴血的赤眸,好象还竖立起了一般,简直跟换了一个似的。 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对,一定是眼花了。 吴长老吓了一大跳,赶紧的闭上眼睛,使劲的晃了晃头。 待他再睁开眼睛,身边哪里还有主公的身影? 主公呢?吴长老向船头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只觉得胃液剧烈翻涌,根本就控制不住,抱着肚子,蹲在仍在摇摆不定的船里,“呕——哇——”,大吐特吐起来。 原来,船头上落了一堆血淋淋的尸体残块。 绝对新鲜,七零八落,有手,有胳膊,有小腿肚子……还有半个头。那半边脸恰好对着他这边,现出一副见了鬼的惧容,独眼瞪得比牛眼还要大,里头尽是惶恐。 吴长老明白过来,刚刚半空中接连传来的“砰”的响声,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主公不知道动用了什么仙法,直接将飞在天上的两个人给打爆了啊。 如此一想,他……吐得更厉害了。 那样的画面太过强烈,以至于,主公的红眼睛有没有立起来,他完全记不清了。 他还在吐啊吐,沈云已然提着一个黑衣人跳回船上。 “按内关穴!”他说着,将黑衣人随手扔进船舱人。 吴长老听明白了。主公这是教他止呕。因为最初练《小***》是要配合穴位和经络推拿的。所以,象内关穴这样的穴位,大家都相当熟悉。他也不例外,立刻用力按住手腕内侧的内关穴。 见竿立影,呕吐止住了。 吴长老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右前侧,“哇”的一声,又响起剧烈的呕吐声。 他顾不得掏帕子去擦嘴,闻声望过去。 是主公抓回来的黑衣人吐了。绝对是这家伙也看到了船头的那一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的月、票和香囊,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九九章 无耻 沈云皱了皱眉头,右手捏的剑指隔空轻点黑衣人的内关穴。后者掐着自己的喉咙干呕了两下。呕吐被止住了。 他仰起头,眯缝起一双吊梢三角眼。 不料,一道青辉乍现。 紧接着,喉头阵阵发凉。 他下意识的低头。 结果,却发现自己突然动弹不得了。只有余光瞥到一根样式寻常的旧竹箫抵在喉头上。 刚才抓他来的青袍少年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无声无息的封住了他周身的穴位,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道友,有话,好好说……”黑袍人苦着脸,做出一副倒霉到家的样子,“我,我真的只是路过。我……” 他看不透青袍少年的底细——他们按上头的命令,过来这一带抓一个仙符兵里的重伤都尉。结果,在半空中,他们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从底下的一只乌篷船里散了出来。 他们动用法宝一看。只见船舱里躺着一具死尸。从被血染红了的战铠来看,恰好是都尉级别的。 三人很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错!正好是他们要抓捕的人。 法宝的镜面上显示,船舱里还有两个大活人。他们仨按着性子,细细察看。 船城的这个青袍少年身上有灵气,却无灵力波动,看着象是先天武者;另一个是中年男子,更弱,只是一个凡人武者。 两只弱鸡! 三人再度交换眼神。 他们从同伴的眼神里都看到了一样的决断。那就是——斩!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剑。 殊不料,自从穿上这身黑皮之后,就从未看走眼过的他们,这回竟是齐齐的看错了。并且是大错特错。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几乎就是呼吸之间。 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们踢到铁板了。 中年男子确实是只弱鸡。 可是,那个青袍少年分明是个杀神转世。 黑衣人认栽了,心里仍抱有最后一丝侥幸——这尊杀神面相嫩得很。兴许能骗过去。 吴长老心里乐了,果断的站远一点,佯装掏帕子擦嘴巴,其实是掩去嘴角的幸灾乐祸:今儿可要大开眼界了。活到这个岁数,从来只看到仙官大人审别人。看审问仙官大人还是头一遭呢。不过,这家伙可真不老实。 沈云懒得废话,握着青霜的手微动。 青霜轻巧巧的在喉头下方拉出一条半寸长的血口子。 “噗——”血如泉涌,刹那间染红了黑衣人的脖子根。 “啊!”黑袍人惨呼。 杀神手里的竹箫明明看着只是一件下品法器,却很了不得。就这样轻轻的一拉。他的脖子竟然象纸糊的一般,破出一条大口子。 此时,他感觉自己就象是一只漏气的皮球。鲜血、温度,甚至全身之力,都正从这条大口子里迅速漏出来。 这条大口子……不要多久,我就会被它弄死的! 今儿真的是彻底栽了。看着象是先天武者的少年,其实是尊冷血杀神;明明就是一件不显眼的下品法器,随随便便拉一道伤口,就要置人于死地。 如果不是被制住,动弹不得,他肯定这会儿已经象烂泥一样瘫远在地。 “我招,我招!我全招了!”不敢再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黑袍人煞白着脸,尖叫着,“快,给我止血!我很快会死的!快……呜呜呜,求求你!”当即,眼泪与鼻涕横飞。 吴长老在一旁险些惊落下巴——仙官大人怎么会是这副德性呢?真丢他家先人的脸! 沈云面上虽不显,心里也是有点儿意外。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气坏了。不然,也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这只黑皮的脖子上拉出这么深的一道口子来。 只是这家伙反应也太大了点吧?又不是伤在要害上,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些而已,根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连吴长老都看得出来的伤情,不可能身为筑基二层的修士,分辨不出来。所以,至于吗? 不过,这种作派好生熟悉。与仙庭养的废物点心们简直如出一辙。 厌恶之情更甚。 沈云没有理会,仍然只是冷眼看着。手里的青霜亦没有挪动半分。完全表明了他的态度。 黑衣人意会,不敢再求饶,耽误时间,哭着招了供:“小的是黑衣卫,奉了上头之命,过来抓捕一名东海的逃将。小的们接到的命令是格杀不论。小的们有眼无珠,错将大人看成了那名逃将的同党……大人,饶命啊。小的们真的是奉命行事,真的……” 沈云再也听不下去了,喝止道:“住嘴!” 陈英一身的伤,都是坚守阵地留下的。他本来就是重伤不治,没什么活头了。在临死之前,帮李师叔送信。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东海逃将”。他是战亡的东海守将。 再者,看过李师叔的绝笔信,他怎能不知这三名黑衣卫抓捕陈英的目的? 这厮一口一个“东海逃将”的往英勇的陈英身上泼脏水,是欺负死人不会还口吗? 简直是无耻之极!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东海逃将?他在东海浴血奋战,打落桑族人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这样污蔑阵亡的守将,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杀人灭口,就是杀人灭口,休得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黑衣人不由愣住。旋即,嚎啕大哭着喊冤枉:“大人冤枉啊!黑衣卫抓人,从来不许问是非曲直,只管奉命行事。小的真的不知道实情……” “够了。”沈云嫌恶的又喝止了他的哭闹,问道,“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其他同伙吗?” “没有。就小的们三个。”黑衣人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位东海……的都尉大人只是一名凡人武者。按规矩只派一名黑衣卫执行抓捕。上头说,据可靠情况,他出逃前偷了一件杀伤性极大的法宝护身。那件法宝是凡人武者也能用得的。上头怕一人难以制住他,所以才派了小的们三个。刚才,小的们不言明身份,直接下手,也是因为惧怕这件法宝。” 太无耻了! 就不能实话实说吗?不污蔑人,就不会说话了吗?沈云勃然大怒,提起青霜便往那家伙身上抽打下去:“我叫你胡乱咬人……” 话未说完,他惊呆了——也没用灵力,就是这么打在左肩膀上,青霜竟然将黑衣人的整条左臂连左肩一并削掉了…… 第五百章 黑气 沈云难以置信的拿起青霜。 没错,仍然是下品法器。 啊啊啊,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青霜是进阶型法宝。因为失去了主人,又长期没有灵气润养,所以,才接连掉品阶,沦为下品法器。 在祖师的玉简里有提到,润养法宝的寻常作法就是先让法宝认主,然后收进丹田里就是了。 可是,他按祖师介绍的法门,试过很多次,就是没法将青霜收进丹田里。 真是奇了怪了。 是以,他只能继续将青霜搁在百宝囊里。 那里头也有灵气,应该也能润养青霜。 刚才无意间将黑衣人的左肩连同左臂一并削掉时,他还以为是青霜晋阶了呢。 结果不是。 那么,他又没有往里注入灵力,青霜是怎么仅凭着下品法器之利,如此伤害到一个筑基二层修士的? 在他拿着青霜发愣的时候,黑衣人起了大变故。 沈云因为双手拿着青霜,左手一直掐着的定身术法诀自然而然的松掉了。 于是,黑衣人凄厉的惨叫一声,两眼一番,蹲着的身子整个儿向后跌倒。然后,倒在舱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吴长老也被自家主公的雷霆手段给吓懵了。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主公抱着那把半旧不新的竹箫在发呆;黑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那双三角眼里,只有眼白,不见黑眼珠子。 心里一紧,他赶紧的上前,蹲下身子,捋起衣袖去探鼻息。 没气了! 他打了个哆嗦,赶紧的抬起头来,禀报:“主公,他,没气了!” 也不敢直接下结论说是死了。因为这位毕竟是个仙官大人,兴许跟凡人不一样,不一定非得靠口鼻进气出气。 沈云回过神来,顾不得再看青霜,将之直接收进百宝囊里,也蹲下身子,伸手去探黑衣人颈脖处的脉搏。 “没有脉相。他死了。” 吴长老闻言,难得的满面错愕——黑衣人被伤得确实不轻。但据他所知,就算是换成一个凡人武者,也不至于这般的一下子死掉。即便是没有及时止血,拖上一时三刻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说,修士的承受能力还远不如凡人武者? 这样也太荒唐了!绝对不可能! 他不禁摇了摇头,以甩掉这个荒诞的推论,心里鄙夷的说道:这家伙分明就是被活活吓死的! 沈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然而,收回手的时候,他被颈脖上的那道尤在汩汩往外涌血的伤口吸引住了。 按理说,以筑基修士的体质,这道口子应该已经自行止血了。 怎么看着出血的速度反而比初创时更快了一些呢? 肯定有古怪! 他不由运转灵力,汇入双眼之中,凝神细看——这个不是祖师在玉简里介绍的招数,纯粹是他自创的。早在得到祖师的玉简之前,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个关于灵力的有趣运用,即,要想让某处的防护或者力量增强,便将灵力调运至哪一处便是。不过,其效果最多只能维持三息。比如说,想要右臂的力量在一瞬间增大数倍,那么,灵力注入右臂便能如愿;要想增强目力,就将灵力注入双眼之中。 这一看,他整个儿石化了。 那处伤口里竟然带着淡淡的黑气! 正是这些黑气令伤口不但不能自行止血,而且令血液流得更快。 天帝老爷,我弄出来的伤口,怎么可能带着黑气?不是只有魔修或者魔族才…… 沈云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再次运转灵气,去看左肩上的大伤口。 也有黑气!并且数量更多,颜色也要更浓郁! 我……沈云心头大震,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举起一双手,死死的盯着。 吴长老看到自家主公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握拳长叹——主公,心太善啊! 且不说这家伙是自个儿吓死的,与主公何干!就算真是错手杀了,照他说也没什么过错。斩掉一只仙庭的爪牙,那根本就是为民除害,算不得什么错。更何况,本来就是这家伙和他的同伴们先冒犯的主公。刚才,如要不是主公足够敏锐,身手了得,他和主公早就成了无头鬼。 这起子恶棍,平日里草菅人命惯了,就应该有主公这样的人制一制他们。活该落得如此下场!这叫做报应! “主公,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他上前将人扶起来,轻声提醒道。 沈云放下了一双手,闭上眼睛,心思转得飞快:我怎么可能是魔修呢?应该是青霜的问题。吴长老提醒得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善后。还有,陈英的遗体要火化……等回到庄子里,再细究吧。 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一双眸子已恢复了寻常的清澈明亮。 “你说的对。”他低头看了看还在汩汩冒血的黑衣人,拧眉说道,“这家伙,还有这条船,都必须烧掉。都尉大人死前有遗言,要我将他的遗体火化……你先带着他的遗体去岸上。“ “是。”吴长老没有多问。刚才他从黑衣人的口供里大致听出来了一些原由。主公的人品摆在那里。主公与黑衣人的话,他自然是信主公。他猜测,这位白袍都尉绝对不会是什么东海逃将。并且,在死之前,定是与主公说了些什么。主公应该是被感动了,许下了一些诺言。象替其火化遗体,就是其中的一桩。 唉,死得这般惨烈,还要被扣上逃将的污名。好不冤枉!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在陈英的尸体前抱拳行了一礼,嘴里说道:“大人,我带您下船。您请息怒,污蔑您的黑衣卫已经被我家主公斩尽。您为守一方安危,英勇捐躯,功德无量,下辈子肯定是个会投个前途无量的仙胎。您安心的去罢。” 此言不是向一个死人讨功,而是真心的劝解。他听老辈人说,人若是含冤而死,身上的怨气太重,会吓跑前来勾命的黑白无常。从而沦为孤魂野鬼,入不得黄泉道,投不成胎。 天可怜见的!英烈不应该落得这般凄凉。他不忍这位大人壮烈捐躯,却被那起子黑心人弄得怨气冲天,继而错过了转世投胎的良机。 第五零一章 一滴水 沈云听了吴长老的祝祷,颇为动容。 先前,李师叔在绝笔信里说,他穷尽此生,一心要维护的道统,从根子上坏掉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前辈们留下来的信里,看到与道有关的内容。 师父至死念着,什么是道! 李师叔应该是知道的。可是,李师叔却在绝笔信里说他对“道统”绝望透顶,以至于“道基”松散。 什么是道?什么叫做道统? 他至今还是没有找到答案。现在又出来一个“道基”。 真是不懂,为什么要绝望呢? 就因为仙庭与仙门的行径吗? 沈云心里呵呵。 老实说,他自打从牛头坳村出来后,就从未对仙庭抱有过什么希望。 混迹市井、小小年纪的他很快的意识到了在这世上有这么奇特的一个存在,不管什么时候,它都能令他,还有和他一样的凡人,从心底里感到失望。并且永远都没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这个存在就是仙庭。 正因为如此,不管何时何地,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这个仙庭不抱任何希望了。 没有希望,又何来的绝望? 现在回想起来,他恰好打认识到这一点后,日子越来越好过。 经历的很多事,他但凡还对仙庭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他的坟头草都不知已经青了几回! 不敢希望,也不抱希望,又何来的绝望? 李师叔知晓的道,还有道统、道基竟与仙庭有关……沈云不由又呵呵。这样的道,不问也罢。 沈云回神,恰好听到吴长老发自内心,无比虔诚的一番祝祷。 一时之间,让他即便是面对着被扣上污名的陈英遗体,也觉得无比温暖,全身充满了力量。 他从中看到了希望! 因为他很清楚,搁在三年前,同样是同情同景,吴长老绝对不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甚至是避犹不及。最多是背地里发出一声叹息而已。 是因为他的努力,吴长老才变了。 一样变了的,还有王长老、李长老、齐伯齐婶、苏老三……所有追随他的人,可以说,都变了。 他们不再麻木,不再认为仙庭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欺压是天命,是理所当然。 如今,面对仙庭的不平,他们会愤怒,会咒骂,甚至会反抗。 这一切,全是因为他们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审视这个世道,他们开始思考,他们开始变强。 沈云从不担心被他们反噬。因为他本身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 就象一滴水,从来不会被江河湖海反噬,相反,江河湖海还能赋予一滴水更强大的力量。沈云很小的时候就被仙庭的爪牙害成了孤儿,如果不是因为九姐,刘爷爷,傅大哥,师父,洪伯,集市里的屠夫大叔,杂货铺掌柜伯伯……这些和他一样的,万万千干的凡人,又何来今时今日的他?可以说,是他们给他开了眼,叫他开始认识这个世道,开始思考,开始变强。 他既是不幸的,却又是最幸运的。因为大家看到他不幸,所以都垂怜于他,给予他的也最多。积沙成塔,竟造就了他的机缘。而他也还算争气,没有辜负这些机缘。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滴水对江河湖海的反馈,又怎么会被反噬呢? 除非,有朝一日,他忘记了自己是一滴水,变成了想要奴役江河湖海之力的船。就象过去的天神宗,和这个仙庭一样。那时才会时时担心有倾覆之灾吧! 真有那一天,他也不是他了。届时,不管沦为何等下场,皆是咎由自取。只能说活该。 因为一滴水如果脱离了江河湖海,只会干涸,被蒸发掉。 那不是反噬,是自作孽。 除此之外,他的这份自信还源自于对万万千千的凡人的本质的认识。 与仙庭的那帮泯灭了人性的畜牲不同,万万千千的凡人有一种共同的品性,叫做善良。这种品性是代代相传,已融进了骨血里,可谓根深蒂固。 沈云本人可以说,就是这种品性的受益者。如果人心都是恶的,那么,当初那般弱小的他,现在只怕是被吃得连骨头碴子也不剩了吧。还谈什么变强变大? 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也正是爹娘、奶奶、九姐,刘爷爷、师父……身边的这些被仙庭视为草芥的凡人,教会了他善良。 因为心有善念,所以,绝大多数的凡人看向这个世道的眼神是善良的。 所以,他们的身上才有着仙庭所没有的公正。 这样的人群,如大海一般,能容纳百川,怎么可能反噬自己的一分子呢? 同时,正是因这种品质,让沈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当全天下心存公道的人,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神审视这个世道,学会了独立思考,请问,仙庭、仙门的谎言还能骗谁? 当这样的人碰到欺压,都能奋勇反抗,请问,仙官大人们还敢这般放肆吗? 对于沈云来说,现在的问题是,吴长老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太少了。绝大多数的人仍然麻木的匍匐在仙官大人们的淫威之下。 扶弱助危,是侠义所在。沈云心所向矣。 随着阅历的增加,感悟越深。他越来越认识到,此举不过是小侠小义。光做到这一点,对于平复这个乱世,好比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只有助越来越多的人开眼看这个世道,引领他们学会思考,教会他们自强自立的本事,才能改变乱世。这才是大侠大义。 对,我就是要做一个大侠大义之士。 这一刻,沈云感觉心头大亮。 与此同时,丹田的正中心突然“毕剥”作响。 呃,又有变故生! 沈云暗运灵力,发现并无不妥之处,决定暂且放到一边。待忙完手头的事,再找个清净之所在,详细察看也不迟。 吴长老祝祷完毕后,当即将陈英的遗体打横抱起,一个箭步跳下船。 沈云等他立稳身形,这才跟着跳下船。 “叭!” 火球术立马出手。 一团看似不显眼,只有鸡蛋大的火,被笔直的打到了黑衣人的尸体上。 “呼——” 火团一沾着尸身,立时以迅速不及掩耳之速度散开,只不过眨眼的工夫,整只小船都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吴长老本来是打算在岸上找一个干爽之处,先将陈英的遗体暂且放下,然后再折回来帮主公放火的。见状,抱着遗体,站在岸边,又一次石化掉了。 不用说他,沈云自个儿也被震得一愣一愣的——火球术是从祖师的玉简里学到的。他以前不知道练过多少次。却是头一次看到自己打出来的火球有这等威力。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零二章 变异的火球术 大火摧枯拉朽。 沈云与吴长老双双发愣之时,被削去顶的乌篷船,还有船上的一切,迅速被大火无情的吞噬。 待两人回过神来,火没了。 船也没了。 更不用说船上的尸体与残块。 唯有一江东流水缓缓流过。 吴长老使劲的甩了甩头,瞪大眼睛往水面上搜寻着。 没有,什么也没有剩下! 啊呀呀,仙火真可怕……他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不得不提醒道:“主公,火化也要用仙火吗?” 当时,陈英请求主公时,他不在场。所以,不知道陈英的原话是什么样的。反正,至少他自己不想死后被烧得连骨头碴子也不剩。在仙都,人们的习俗是土葬。火化是不得已的行为。被烧得只剩下一小坛子骨灰,视为残忍。本来就已经残忍,再要连骨灰也没有剩下,那就是残忍得令人发指了。 而且,主公这仙火的速度快得没边。一旦使出来,连后悔的时间也没有。 他希望主公能三思。 沈云听懂了。好吧,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何火球术的威力变得这般霸道了。就象变异了一般。但确实如吴长老所提醒的那样,这样的火球术已不适合用于火化陈英的遗体。 好在有百宝囊在,也不用担心陈英的遗体发腐。 他说道:“火化之事,哪能这般草率?稍后再说。”说着,手一扬,将陈英的遗体收进了百宝囊里。 吴长老顿时觉得手上一轻。 “走,我带你去河对面,接着找马场。” “是。” 沈云上前,与吴长老并肩而立,伸长臂揽住了后者的腰身。 呼——,耳畔风起。 眼前一花,吴长老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猛的提了起来。可是,心呀,胃之类的,都好象还没有跟上来…… 好难受! 幸运的是,这样的情形只有几息。 因为几息之后,身子急骤下落,飞快的追上了五脏六腑。 紧接着,双脚又踩到了实地。 同时,耳畔的风声骤停。 “到了。”沈云松开手。 这便过了河?吴长老讶然的睁开眼睛。 一看,可不是已经过了河么! 他张着嘴,远眺河的对岸。 就是几息的时间!几息之前,他还站在河的那边! 这已经不能用轻功解释了。仙术!必须是仙术!说不定就是腾云驾雾…… 顿时,追悔莫及! 如果不是在主公面前,他肯定会捶胸顿足——自己为什么就要闭上眼睛呢? 是问,有几个凡人能跟他一般幸运,飞上天去啊? “走了。”沈云见他面色只是微微泛红,并没有不适的样子,便决定继续赶路。虽然隔着一条河,但若真是黑衣卫寻过来,只怕河的这边也在他们的搜索范围之内。 吴长老自然也知道这里不可久留,应了声“是”,紧步跟上。 两人都比先前要走得快一些。 走了将近半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已走了四十余里。 遗憾的是,还是没能找到适合建马场的地方。 不过,适合夜宿的山洞倒是有一个。 “走,去那里边看看。”沈云招呼道。 “是。”跟着在野外跋涉了两天多,吴长老看出来了,主公很擅长野外生存。而这一点却是他的短板。是以,他只管跟着主公的屁股后面走就是。 走到山洞口,沈云铺开神识察探后,更加满意了。 这显然是一处附近的猎户们常常落脚的地方:洞子不大,能容纳五六人夜营。里头处处有近期被收拾过的痕迹。最里边,还码着一堆柴火。柴火堆的上面,摆着一只黑砂罐子、一撂土瓷碗。 没得让公主替自己探路的规矩。吴长老抢步上前:“主公,我进去探一探。” 这两天多来,沈云也了解了他的行事风格,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吴长老扒开洞口的那蓬茅草,戒备的走进山洞。 他很仔细。在里头走了一圈,看到柴火堆时,他还细心的用手指揩了一下黑砂罐子和每一只土瓷碗。 “主公,里面好象近期有人住过。”他出来如实禀报。 沈云答道:“应该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 吴长老立刻懂了,问道:“今晚不会有猎户过来吧?” 沈云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太阳下山,雾蔼沉沉。 “天色这般晚了,按理说,不会了。” “那就好。”吴长老舒心的笑了。虽说在野外没有什么可讲究的,但是能够不用与陌生人共处一个小小的山洞,是件高兴的事儿。 两人身上都带着吃食、热水。洞里又有现成的柴火,故而,不用再出去打水、拾柴之类的。 洞子的正中间,垒有现成的石头火灶。 吴长老从里面抱了些柴火,放在灶旁,取出储物袋里的火折子,生起火来。 沈云也没闲着。他取出一个小型隔离阵,布在山洞里。 此阵也是师父传下来的。不过,沈云得到它时,它还是全新的,没有被动用过。以前,沈云不识货,读过祖师的玉简后,才知道此阵是个好宝贝:有它在,能隔离金丹真人们的神识搜索。而对内,它的隔离是无效的。 也就是说,外面的金丹真人们的神识会被隔离在外,进不来。但是,阵里的人,并不受影响,一样的可以神识外放。 很快,布阵完毕。沈云放阵盘的阵心里放入一块下品灵石。此阵的隔离范围只有十丈,故而消耗也不大。一块下品灵石能维持两天两夜。 一圈五色的灵光自阵心泛起,无声的迅速扩散开来。呼吸之间,这圈灵光已经抵达插在山洞四面的那四面黑色阵旗之上。 四面阵旗齐齐发出炫目的灵光。 嗖嗖嗖嗖——,灵光铺开,眨眼间,象一个五色的泡泡一样,附着在山洞里。山洞口泛着淡淡的五色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这样的情形持续时间不长。三息过后,五色光渐渐隐去。一切看着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其实不然。如果有人自外闯进来,或者用神识搜索到这里,被碰触到的地方,又会泛起淡淡的五色光。 吴长老又重新烧火——这两天,主公已经布了两次阵。这是第三次。可他真的是百看不厌。每一次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过过眼瘾。 越来越觉得这次随主公出来,是赚大发了。 沈云布阵,只是防范未然。 不想,没过多久,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与吴长老正在用晚膳,山洞里的西北方石壁突然亮起了五色光! 第五零三章 我是魔修吗? 吴长老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定是那个方向出现了状况。他不由全身戒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公。好吧,那眼神里还闪跃着雀跃与亢奋——这是第三个晚上,终于仙阵有了反应,好期待哦! 他自己尚且没有发觉,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家主公无所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沈云本人可没有他那么乐观和自信。 因为能够触发隔离阵的唯有神识。 而能够神识外放的,少说也是金丹真人。 他根本不知筑基为何滋味,只是稀里糊涂拥用了筑基三层功力。 这样的底牌,叫他如何敢主动挑战金丹真人? 好在,自己也能神识外放…… 西北石壁上的五色光一闪而光。 也就是说,那位金丹真人并没有怀疑这边,不过是寻常的搜索而已。 沈云不动声然的将神色抽凝成丝,沿着地面,悄悄往西北方向伸探——这也是祖师在玉简里介绍的经验。她老人家根据数百年的战斗经验总结得出,修士的脚是最迟钝的。元婴以下的修士,他们的脚还察觉不到外来神识。 而之前在仙都的时候,他偶尔从叶罡的闲谈里得知,现在的祝融修真界已经比不得天神宗没有覆灭之前。化神真君们是这片大陆上修为最高的存在,他们都卯着劲儿的提升修为,想成为独一无二的道君。故而几乎不问世事,一心修行,基本上已经不出来行走了。 是以,祖师她人老家的经验可以一试。 神识细丝一直探到岸边,也没有什么发现。 咬了咬牙,他将之沿着河面,继续往西北方向探伸。 不一会儿,神识细丝过了红水河,抵达对岸,继续往前延伸。 翻过一块礁石,又往前走了丈许,终于,“看”到了一前一后相三步远的两双脚。都穿着黑色的鹿皮朝云靴,前面的那一双在靴面上绣了金色的云纹。 这样的朝云靴,与白天的那三名黑衣卫身上穿的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那三位的靴面上都没有绣金色云纹。 沈云心道:看样子前面的这位就是那位用神识搜索的金丹真人。 很想将神识细丝往上抬一抬…… 可是,这位是金丹真人呢! 被他发觉,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按下心中的冲动,让神识细丝继续趴在地上。 他分析得不错。这两位确实是都是黑衣卫。站在身后,和白天的那三名黑衣卫都是前面这位的手下。一下子折了三名得力手下,身为队长,岂能不心疼?更重要是,脸面! 黑衣卫办事,寻常的金丹真人都得退避三舍。今儿,他却一下子折了仨手下。 这件事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搁? 很快,队长大人将方圆五十多里的沟沟坎坎都搜查完毕。 一无所获。 他收回神识,一双秀气的细眉不禁在眉心拧成了大疙瘩:“那魔修定是逃了!” 身后的那名筑基期黑衣卫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不用看,他也能猜到,队长大人这会儿心情很不爽。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能找条地缝,躲进去。 好在,队长大人这回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自言自语之后,提声说道:“走!回营去禀报,说在这一带发现了魔修的影踪!” 话音刚落,人已经跳上飞剑,冲天而去。 待到后面的那名黑衣卫愕然的抬起头来,只看到了月色中的一个小黑点。 魔修? 大人是怕了吧! 他后知后觉的打了一个大寒战,嘴里忍不住嚎出声来:“大人,等等属下……”慌里慌张的祭起飞剑,全速追了上去。 魔修?沈云也吓了一大跳,嗖的收回神识。 据祖师的玉简里介绍,论敏锐,人族修士远远比不得魔族与妖族;而在人族修士里,又以魔修为最。 是以,以上将神识沿地面搜索的法门,并不适用于妖魔鬼怪,以及魔修。 妖修?呃,没有听祖师提及,人族修士有堕入妖道的。而半人半妖的,那叫半妖。他们是被妖祖诅咒过了的存在,天生不能修行。 “没事了。”他嗡声告诉吴长老,“两个黑衣卫在河对岸站了站,马上就走了。” 吴长老伸手捋稀须:“他们是来找白天失踪的同伴的吧?呀,他们的速度可真快!” 沈云答道:“应该是魂牌的缘故。” 见吴长老一头雾水,他详细解说道,“修士有一种神通,叫做灵力。它是与众不同的。故而,有一种秘法。只要修士往特制的玉牌里注入一道灵力,便生成了他的专属魂牌。以后,他若是碰到了什么危难,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魂牌都能有所感应。一旦修士殒落,魂牌会立时碎掉。” “所以,白天那三个黑衣卫的魂牌碎掉了,他们的两位同伴是根据魂牌的提示,准确的找寻到了河对岸?”吴长老说完,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夸自己的接受能力。于他来说,魂牌是匪夷所思的全新存在,他竟然一下子就接受了。 再一想,不禁庆幸的抚掌而笑,“幸亏主公行事老道,一把火烧光了所有行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云突然明白了“魔修”何在——魔修动手后,往往会在现场留下或多或少的魔煞之气。也就是黑气。无独有偶,白天的时候,他自己就从黑衣卫的两处伤口里都发现了黑气。而那两处伤口,都是他所为…… 心莫名的虚了起来。他一口将手里剩下的那一小口白面饼放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早些歇息,明天继续找。” “是。”这一天,于吴长老来说,可谓精彩纷呈。他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味之中,故而,没有发觉自家主公的小小异常。 沈云有灵力护身,夜里哪怕睡着了,也不用烤火取暖。他将石灶这边的空间让给了吴长老,自己走到里边的柴火堆下面,双眼微合,盘腿而坐。 看着与前两夜一样,实则,此时他的心里乱哄哄的。 魔修?那个金丹境黑衣卫嘴里的‘魔修’指的是我吗? 我要是堕了魔,我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我不是魔修,为什么我在黑衣卫身上留下来的伤口里,会有黑气呢?这又要如何才能解释得通? 第五零四章 灰色气体 沈云首先想到的是青霜。 因为白天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青霜有着下品法器不可能的锋利。 这时,吴长老已经收拾妥当,正盘腿坐在石灶边,全神贯注的练习《小***》。 沈云心念一动,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用神识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立时,青霜象是被剖开了一般,不管是表面,还是里面的空腔,其情形都一清二楚的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清清爽爽的,只有淡淡的白色灵气。 所以,那两处伤口里残留的青气与青霜无关。 与青霜无关,那么,最大的干系就只可能在自己身上! 沈云咬了咬牙,将青霜收回百宝囊里,凝神内视。 他最先怀疑的是丹田里的那团阴煞之气。因为它本身就是魔煞之气的主要成分。 虽说这团灰不溜秋的玩意儿在他的丹田里一直很安分的,但他对之警觉得很。只要内视丹田,第一时间看的必定是它。 难道是伤口里的那些黑气,就是出自我的丹田? 结果,沈云“看”到丹田里的情形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象是骤然掉进了千年的寒冰洞里。 白天的时候,丹田里突然“毕剥”的响了一下。 因为当时没有时间内视,他只是匆匆暗中运了一下灵力,见没有异常之处,便没有太在意,打算等到晚上夜宿的时候,再详细察看。 本以为无事,却万万没有想到出了大事! 自从伤愈之后,他的丹田里,被白色的五行灵气和灰黑色的阴煞之气对半分开。 两者各占一半,黑白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恰好是一天的时间,在丹田里旋转一周。 这些天来,他已渐渐习惯。 不想,这会儿,再内视。那半边白色的五行灵气不见了,灰黑色的阴煞之气也不见了。 只见丹田中间的三分之一区域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大团,混混沌沌,完全分不清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 不用说,先前的那一声“毕剥”,是大变故的开始? 一时之间,沈云是追悔莫及——早知道……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沈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懊恼与惶恐不安。 这种情形,又是祖师的玉简里不曾提到过的。 所以,又是无章可循。 还能内视,并且,没有什么异常之感觉,也就是说,我的灵力没有受到影响。他在心里如是告诉自己。 如此一来,心情平复了大半。他很快的冷静下来,脑海里冒出两个疑问:灰蒙蒙的那一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莫非是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搅和到一起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有这样的担心。苦于无预防之法门,再者,阴煞之气并不影响灵力,也没有渗入到周身的经脉之中。故而,他暂且听之任之。 周身经脉?沈云的心里猛的打了个突,立时内视任督二脉。 简直是糟糕透了! 这回,连任督二脉里也不见五行灵气的影踪,全是这种灰不溜秋的玩意儿! 他又去“看”周身的经脉。 它们与任督二脉里的情形是一模无二样! 必须搞清楚灰色气体是何方神圣!沈云再也不敢存丝毫的侥幸,屏弃一切杂念,再次内视丹田,仔细观察那一大团灰蒙蒙的混沌。 它还是一团气状物。并且,完全不是沈云想象的那样,是由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完全搅和到了一起的混和物。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灰色气体。不但沈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就连祖师的玉简里也没有提及过——从颜色上看,它很接近阴煞之气比较淡薄的时所呈现出来的颜色;它看着与五行灵气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但是,沈云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正是自己灵力的源泉。 灰色的气体不是均匀分布的。很明显,占据总体量的十分之一的最中心区域最为浓郁,在颜色上也要浓得多。这一块呈灰黑色;余下的,由里及外,灰色的气体越来越稀薄,颜色也越来越淡。待到最边缘,它已经淡到浅浅的灰白色。 内视的范围与清晰度,主要处决于修士的修为。一般来说,修士的修为越是高深,其内视的范围越广,同时,也越是清晰。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只能“看”到边缘区域里的灰色气体的具体形态。 它呈丝状。每一丝不及十分之一寸长,相当于头发丝的百分之一那么细。 在形态上,它倒是象极了阴煞之气。后者也是一丝丝一缕缕的。不同的是,个头比这种灰色之气要大上许多。一丝阴煞之气约摸相当于十几二十来根灰色气体。 与五行灵气,则是完全不同。五行灵气看上去也是丝丝缕缕,然而,实则是由相应的五行灵气小光点汇聚而成…… 沈云越看越糊涂,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怪不得祖师在玉简里多次感慨,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她老人家活到几百岁,纵使修行至化虚境后期,仍然感觉所知太少,不知者甚多。 这种灰色气体,既非五行灵气,又不是阴煞之气。然而,却又有两者的一部分特点。再想到,自己的丹田里除了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再无别的存在。他大胆猜测道:莫非这两样充分混合后,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灰色气体? 貌似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了。 沈云再一次后悔莫及,在心里骂自己道:沈云啊沈云,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受伤的事才过去多久?你明明知道丹田无小事,却听到丹田里有异常声响,却不第一时间内视。 若是那时,听到“毕剥”作响,他立时敛神内视……呃,好象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不过,至少他能清楚的“看”到,丹田里这场大变故的经过。也不至于现在提着心,猜来猜去的。 罢了。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只能跟当初接受丹田里的阴煞之气那样,接受这一大团的灰色气体。 沈云又叹了一口气,自我宽心:反正又不影响灵力。还有,兴许下一次,再“毕剥”的响一下,这一大团的灰色气体又自己分开,重新变回了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呢。或者阴煞之气自行散掉了,也说不定呢。 这时,他已经很清楚,黑衣人伤口里残留的黑气,正是他自己留下来的。那时,他丹田里的变故还没有发生。也就是说,那些黑气应该就是阴煞之气。 现在呢?我的丹田里没有阴煞之气了,只有灰色气体。会不会每每动用灵力之后,还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如果是的话,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因为他不是堕魔者。直觉告诉他,这种不明灰色气体,也不可能是堕魔者所特有的。而极有可能,是他所独有。 如果只要动用灵力,就会在现场留下一些灰色气体……啊呀呀,这叫他以后如何在外行走? 第五零五章 灵力也变了 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吴长老终于练功完毕,在石灶边打了一个地铺,洗洗睡了。 为了以防万一,沈云隔空点了他的睡穴,这才起身离开山洞,去了外头。 这会儿,已是深夜。 月光如水,照得周边的夜色越发的寂静。 沈云放出神识,细细的搜查了方圆五里以内。 一切正常,并无不妥之处。 他先是试验了火球术。 用最小的力度,往五步开外的一块青石上打出一个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的火球。 “蓬——”,小火球迅速吞没了这块磨盘大的青石。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飞快的甩出一记流云袖,呼的将之扇灭。 但,还是晚了。 青石块已然变作焦黑,通体象是蒙着一张蛛网一般,布满细纹。 可以推断,如果他再稍稍慢一点儿灭掉火,青石块肯定会爆裂成无数的碎碴碴。 沈云心中凛然。 修士的火球术是将体内的火灵气逼于指尖,迅速引燃之,形成火球,最后打出去。故而,火球术的威力直接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修士体内的火灵气,火球术的威力也越大;另一个是,修士的修为。 一般来说,修士的修为越是高深,其体内的火灵气越是雄厚、精纯,施展出来的火球术,其威力越大。 也正因为火球术是火灵气燃烧的缘故,它要强过寻常的凡火。 但是,对于筑基期的修士来说,用尽十分之力,打出来的火球,强过凡火的程度还是比较有限的。 象沈云刚才打出来的这个小火球,根本就没有用全力,可它却显然已达到了中阶地火的级别了——在祖师的玉简里,提到,天地之间的火也是分等级品阶的。其中,以凡火的级别最低。高过凡火的火种有地火和天火。后面两种,又分为上、中、下三个大品阶。每一个大品阶里又分成十个小等级。 中阶地火,正常情况下,那是火系的元婴大能们才能具有的威力! 那么,不正常的情况呢? 就是魔修或者魔族喽。 魔煞之气比五行灵气要强横得多。故而,魔修或者魔族打出来的火,远比修真士们强悍。举个例子:中阶地火级别的火球,只要金丹境后期的魔修,或者高级魔兵便能打出来。 难道我的火球术变得如此强悍,是因为阴煞之气的缘故? 沈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混乱,铺开神识,将焦黑的大石块包裹得严严实实。 没有黑气! 也没有灰色气体! 甚至于,连灵力的残余波动也没有! 那块大石头就象是被凡火烧成了这副德性。 明明我刚才接连动用灵力,使出了火球术和流云袖。沈云难以置信的将双手举到眼前。 再试试别的。 心念一动,他又试了水球术、地裂术、铁锥术、木刺术等另外四系的基础法术。 与火球术一些,它们都变得强横了许多,却无一例外,使用过后,在现场没有留下黑气、灰色气体和灵力的残余波动。 试验充分证明了,他之前的担忧多虑了。 除了以上两点不同寻常之处,沈云又有新的发现,即,用了这么多的法术,灵力居然只有消耗过半的感觉。而要是在昨天以前,他的灵力早就消耗到警戒水平了。 不用说,这一切的根源全在于他丹田里的灰色气体。 对此,沈云终于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对灰色气体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他好奇极了——灰色气体到底能有多耐用呢? 当即,又叭叭的挨个使出五系基础法术。 火球、水球、铁锥…… 没过多久,他立足的这块小草皮变成了赤沙。 额头终于象针刺过一般,细细碎碎的痛了起来。沈云不但不恼,反而按着一边的太阳穴,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经过刚才的实验,他发现自己等于是比之前多了十倍之力! 有意思的是,筑基三层的魔修,其力才比同阶的修真士多出三倍;就是相当于筑基境的初级魔兵,也不过是五、六倍之力。 一番实验,证实了,灰色气体比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都要强横得多。 高兴过后,沈云发现自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灰色气体消耗到警戒水平之后,该如何补充? 如果消耗之后,灰色气体无法补充,那再好也是白搭啊。 吐出一口浊气,他快步回到山洞里。 吴长老还在沉沉入睡,丝毫没有被他在洞外弄出来的动静干扰。 沈云回到柴火堆前,又盘腿坐下,服下一枚蕴灵丹,开始试着驱动《洗玉诀》。 丹液化开,丹田里与往常一样,涌起一阵暖意。 另一方面,功法的运转也跟从前一般顺畅。 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分心内视丹田。 那一大团的灰色气体居然随功法的运转,而在缓缓转动! 随着它的转动,灰色气体慢慢由丹田,慢慢扩散至任督二脉,以及周身的经脉……一遍功法下来,周身经脉里的灰色气体回满。而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却没有减少的迹象。 从这一点上看,服用蕴灵丹对灰色气体同样管用。 沈云顿时顾虑全无——到目前为止,他对灰色气体的认识是,不但于他的修为没有任何的妨碍,而且比五行灵气更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它看上去混混沌沌的,没有五行灵气那般绚丽。这种不鲜明的外形,也直接影响到了他的灵力。以前,他的灵力是炫目的银白色,如今,变成了米浆子一般的米白色。 修真士的灵力颜色,处决于他丹田内的灵根。通常,灵根的种类越少,越是精纯,其灵力的颜色越是鲜亮。比如说,天火灵根的修真士,其丹田里只有火灵根,且精纯度达到九成以上。他们的灵力便非常接近火灵气的本来颜色。同样是单一火灵根,地火灵根的修真士,其灵力的颜色却要显得淡一些;又如,五灵根修真士,其灵力是白色的。其中,五种灵根越是精纯,灵力越是透亮。之前,他的灵力是银白色的,仅从这一点上来判断的话,旁人往往会将他当成天五灵根。而眼下,他的灵力变成了浓浆一般的米白色……呃,跟那些被视为废材的伪五灵根是一个色调了。 不过,沈云一点儿也不在意。在修真界,实力才是一切。鲜艳的灵力得到吹捧,那是因为它代表着同系修士里最强的实力或者潜力,而并不是因为它看着很美。 他打出来的灵力,虽然看着跟伪五灵根一般,但里头蕴含的力量并不是伪五灵根。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很多时候,这不失为一种伪装。自个儿偷着乐去吧。 第五零六章 晨祭李师叔 运气象是突然好了起来。第二天,沈云与吴长老接着往下游方向搜寻。到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走进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里。 沈云先行用神识探过路,故而,还能自持。吴长老站在谷口,纵目看着眼前绿茵茵的草地,只觉得豁然开朗,两眼流光溢彩,兴奋的抚掌大呼:“主公,找到了!找到了!这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处天然马场!” 与大庄子的距离也不远。过了河,只需往下游方向走上三十来里。 于是,就这般确定了。当天,沈云与吴长老回到庄子里,召开长老会,宣布要建一个马场。 齐伯对这一带比较熟。听说马场选在河对面的那个山谷,他马上笑道:“那一带都是无主的地。” 这就更好办了。按仙庭的规定,无主的地,可以直接跟仙府购买。而众所周知的,仙府的卖地,先要定级。根据土地本身的良莠一共分成十个等级。每一块地到底是什么等级,都是没有记录的,必须由专管此项事宜的主簿现场定等。 故而,仙府卖地,最关键的人物是主簿。 只要给主簿足够的银钱,除了仙府衙门所在地,辖区之内,就没有他不敢卖的地。 所以,只要肯使银钱,那个山谷绝对是买得下来的。 齐伯当即提议,将那一带尽数买下来。 其他长老们都表示附议。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以前在仙都时,没少与仙府在这方面打交道。仙都的仙府里的老爷们都有一个怪脾气,你越是迫不及待的买哪块地,他们便越是坐地起价。象那种明明是旱地,被定级为水田的事情,他们是完全做得出来的。如果明确的想要买那个山谷的话,即便是花了大价儿钱打点,搁在仙都的那帮老爷们手里,没有开垦过的荒地,也十之八九会定为矿山。他们不知道这边仙府里的老爷们是不是也这般脾性。不过,想着天下乌鸦一般黑,都觉得还是事先防着点的好。 沈云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将此事全权交给长老会去做:齐伯管钱;吴长老管账;李长老负责与仙府方面交涉;其余人协助李长老。 李长老在仙都做了二十余年的坊主大人。经他之手的田产买卖,不知有多少。是以,他本人信心满满,而沈云也放心得很。 最后,沈云宣布,马场设为他的私产。所以,买地的一切开销,从他的私账上出。他只有一项要求,即,不论如何,都要将那个山谷买下来。 “是。”齐伯等人纷纷起身领令。 散了会,待众人都离开后,沈云对齐伯说:“这两天,我要闭关。这次闭关很紧要,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得打扰我。还有,储物袋里还贮藏了一些饭菜,再不吃完的话,就要浪费了。所以,这两天,无须给我备饭。” 齐伯苦了半辈子,对粮食珍惜得很。如今虽不再缺衣短食,但是,他还是很节俭。平时,隔夜的饭菜依然是舍不得扔掉,都会热一热,当早饭吃。 闻言,他没有劝拦,郑重的抱拳应下:“是。” 沈云交代完毕,便回到主院,封了院门。 事实上,所谓的闭关,不过是幌子。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换上夜行服,几个纵跃,出了庄子,前往省城方向。 李师叔在绝笔信里虽没有言明,但是,末尾所言,似有所指。他决定去一趟西山。 一跃疾行。期间,他遇到了一拔黑衣卫。 一共是五人。沈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目力又暴涨了不少。在没有月亮的夜里,他竟然能一眼看出其中打头的那个是金丹三层的修为! 不用说,又是灰色气体的功劳。因为在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充分融合成灰色气体之前,他只能看出筑基三层及以下修士的修为境界。 又是一桩喜事。沈云伏在树梢上,抚掌无声的笑了笑。 其余的四人,全是筑基境修士。 看他们赶路的方向,应当是去春望县那边。 他猜测,这些家伙是去甜水河畔。 庄子里有阵法守护,且离事发点有百来里之遥,暂且无忧。是以,他没有折回去的打算,避过这路人马之后,继续赶路。 天将亮的时候,抵达西山脚。 按着记忆,沈云到了当年偶遇李棠的那片小树林里。 李棠最初现身的那棵树犹在。 它立在迷离的雾气之中,随着晨风轻轻摇摆,树叶沙沙作响,好象是在说:“你终于来了。我已等候多时。” 沈云只觉得喉头有些堵,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两个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距李师叔在绝笔信里落款的日期也有五天。再结合那些黑衣卫的喷粪,他知道,李师叔应该已经殒落。金丹境以上的修士,身死即道消,一切归于无形。故而,他打消了去东海增援的念头。 不管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了绝笔信里的字句,沈云首先从百宝囊里取出祭品、香烛等物,在树下摆好祭坛,开设祭祀李师叔。 与当年料理师父的身后事全部遵循的是俗礼不同。因为李师叔至死以天神宗弟子自居,沈云这回用的是祖师在玉简里提及过的天神宗祭祀之礼。 小小的祭坛坐西向东,上面一字排开,摆着三碗清水。 沈云点燃三根清香,先是双手将之高举过头,面对祭坛,长揖到底,嘴里轻轻吟唱:“今有天神宗弟子魂归神山,工恳请各路神灵沿途庇护其亡魂,急急如律令。” 三揖之后,吟唱完毕。他蹲下身子,将清香向下,从左至右,依次在三碗清水上面画着圆圈。 不多也不少,每一碗水都是先顺手划三道圈,然后再反手三道圈。 同时,嘴里轻轻吟唱着李师叔的姓名与师承。 这是祭祀的第二步:喊魂。 三遍之后,喊魂完成。 沈云依着玉简里的步骤,开始“送魂”。 依次在三碗清水面前插上一根清香,他先是正衣容,然后,又是一揖到底,接着站直身子,面对正东方,脚踏罡步,左手“啪”的甩出一记流云袖,嘴里祝祷:“化作长风,送李师叔之亡魂回神山。”拢起袖子,打上一记法诀加持;紧接着,右手又甩出一记流云袖,再次祝祷:“李师叔魂归神山,永得安宁。”这回没有加持法诀,而是抱着袖子,在祭坛前跪倒地于,认认真真的叩了三个响头——这就是天神宗内门嫡系的“引魂舞”。可惜,沈云生来不会跳舞,临时研读之后,在主院里练了将近个把时辰,还是不满意。最后,他灵机一动,象练拳一般,将之招成脚上与手上的招式,先是练步法,再结合手上的流云袖和法诀一起练,倒是越练越象那么一回事了。 三叩首之后,礼全。 沈云抬起头来,只见三根清香上的青烟一摇,在祭坛的正上方汇成小指头粗细的一缕,往正东方而去。 而此时的山里晨风明明是打南边来! 沈云跪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从树底传来“叭嗒”一声脆响。 第五零七章 仙帝病了? 沈云瞬间回神,闻声望过去。 只见祭坛的正前方现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地洞来。 那是……他心中一动,神识铺开,探入地洞之中。 地洞尚且残留有灵力的波动。 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是布设了阵法或者禁制的。不过,此时,刚刚解除。 神识很顺利的探入了地洞之中。 不是很深,只有两尺来深。在洞底静静的摆着一只巴掌大的红云宝盒。 没错,它与红云宝盒简直是一横一样,就是个头小了许多。 在灵泉小境里,沈云得知,祖师传下来的红云宝盒就是出自李棠的师尊玄清子之手。是以,在洞底看到一只样式一样的红云宝盒,心里并不觉得很突兀。 他心道:李师叔果然是在信尾暗示,叫我来这里取东西。 红云宝盒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他猜测,估计是玄清子的传承。 因为在灵泉小境里,除了《问天》的运气口诀,他再没有找到有关修行的文字或者玉简之类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绕过祭坛,直接从地洞里取出这只小得多的红云宝盒。 宝盒之上,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祥云图案。 沈云试着将灵力注入其中。 “叭嗒!”宝盒应声而来。 他的猜测没有错。盒中,果然装有了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玉简。 沈云扫了一眼,得出具体数目:三百一十九枚。 比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还要多。 不过,这也正常。因为祖师她老人家当年是丹田被重挫,只余下筑基境的修为。七年的时间里,一边以郎中的身份,混迹市井,一边还要总结毕生之经验与心得。能够留下一百多枚玉简,已是难得。 玄清子最后虽也身份重伤,但有灵泉小境这个高阶时间法宝相助,能留下更多的玉简,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除此之外,盒中再无他物。 沈云又尝试着打开祥云小空间。里头也是空空如也。 粗略的查点之后,他试着将小宝盒收进百宝囊里。 与祖师的红云宝盒一样,也是收不进去。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之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随后,撤掉祭坛,甚至连空地上的足迹也仔细的抹掉。觉得妥当之后,他没有再做停留,当即施展“穿云步”,下山,回庄子。 午后。数千里之外的仙都。 仙帝刚刚午睡醒来。这时,床前突然现出一道竖直的五色灵光。 他皱了皱眉头。 一直守在床榻边上的两名小仙侍见状,连忙双双上前,扶他起来。 仙帝盘腿坐好后,那情形好比刚刚与人斗了三百个回合一般,大汗涔涔,气喘如牛。原本枯黄干瘦的脸变得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顾不得把气喘匀,他哆哆嗦嗦的从袖袋里取出一枚赤红如血,比鸡蛋黄略微小一圈的丸药来。 两名小仙侍又忙活开来。其中一人端起床边高几上的八瓣纯银碗,另一人则跪在床榻边上,将地上的青玉小樽高举过头。 仙帝取下手中的丸药后,先是就着小仙侍的手,从银碗里含了一口玉露,漱了口,然后,吐入小樽里。 “退下罢。”此时的仙帝,跟刚才相比,就象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只见他气不喘,手不抖,坐如钟,丰神俊秀,雍容华贵,双目更是灿若星辰。细看之后,只有五官大抵与之前相似。 而两名小仙侍显然是见惯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两人低头应了一声“是”,一同退至大门外。 厚重的朱漆大门轻轻合上。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端坐在床榻之上的仙帝一个人。 低头仔细的捋平了寝衣上的小褶子,他这才对着面前悬浮着的那道五色灵光轻轻挥袖。 五色灵光瞬间无声的漾开,化成一面闪闪发亮的水晶镜。 镜面上现出一位身着雪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他也是盘腿而坐。一出现,便长眉轻蹙,抱歉的说道:“贫道并非故意扰陛下清静,而是事发突然,不得不禀与陛下。” 仙帝知道,他其实是刚才等得有些久了,心生恼意,却故作不知,展颜轻笑道:“无妨。大长老又不知道朕有午睡之习。” 原来镜像里的中年道士就是仙门的大长老,容庭真君。 听到仙帝的间接解释,他的恼意不减反增。不过,事情紧急,暂且顾不得为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扯皮,只是暗中在心里记了下来。 “原来如此。贫道真是失礼之极。”不等仙帝接话,话锋一转,他神色凝重的说道,“刚才接到锦山地宫守卫的报告,说御龙图有变。” 仙帝一听,神色大变:“御龙图有变?何时之事?” 大长老本来想说,就是您软榻高卧之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个时辰之前。” 仙帝在心里飞快的算了一下,那个时候,正好是天将亮未亮之时。略作沉吟,他问道:“是与凡人界有关?” 大长老轻轻颌首:“变故发生之后,我们仙门立刻召集了十名当值的真君前往地宫察看缘由。经过推测,变故是由一道亡魂引起的。而这道亡魂来自东海。” “什么?东海之上,新近有天神宗的弟子殒落?并且还有天神宗的弟子为其招魂?”仙帝神色大变,脸上的雍容华贵有些挂不住了,“查出来了施术者的大致方位吗?” 镜像之中,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地宫之中,已经有一百多年不曾发生过这种变故。贫道以为……呵呵,天神宗,真的是阴魂不散啊。” “东海里折殒的那人,果然是天神宗弟子!”仙帝咬了咬牙,“大长老放心,朕这边必定不会放过他的同党!” 大长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颌首:“我们仙门这边已经在盘查他所在的师门,以及交往之人。若有消息,立刻报予陛下。” “好。”仙帝朗声应道。 镜像一晃,象皂角泡泡一般,无声的碎了。 一时之间,仙帝好比被抽走了脊梁骨,象团烂泥一般瘫倒在床上。与此同时,他的脸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骤变。只是,这回是在变瘦变干……眨眼的工夫,他又变回了服用丸药之前的那副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 “来……人……”声音也变得暗哑无比。他望着朱漆大门方向,用最后的药力呼喊。 朱漆大门应声打开了一尺来宽。午后的阳光自那门缝里透进来。照得两名小仙侍的身影象是镀了金一般。 仙帝看着怪刺眼的,不得不闭上发枯的双眼。 仙门那边。大长老收了镜像之后,对环坐在周边的另外两名长老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陛下行事越来越拖拉了。” 不料,左手边的那名长老却面现犹豫:“我总觉得陛下身上有古怪。” “何怪之有?”大长老与右手边的那名长老齐声问道。 “以前从未听说陛下有午睡的习惯。而且,他那副样子,也不象是初醒……尤其是镜像里偶尔现出的一角床上情形,让我以为他是病榻缠绵。” 大长老捋须颌首:“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顿了顿,果断的说道,“陛下之安康至关重要。我提议,马上派得力的弟子去打探陛下的情况。” “我附议!” “我附议!” 第五零八章 上古禁制术 白天不似夜里,可以毫无顾忌的赶路。故而,沈云的脚程比去时放缓了许多。入夜之后,他悄然的回到了主院。 没有人察觉到他出去了一趟。 庄子里,一切如常。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后,沈云取出小一号的红云宝盒,开始细读那些玉简。 与祖师传下来的那些玉简不同。玄清子将玉简用法器的品阶体系编了号。其中,被标为“法器”区域的玉简为最多,一共有三横排,数量达到两百一十多枚。里头,又细心的分成了三个小区域,分别是“下品”、“中品”和“上品”;“灵器”区域次之,占两横排,也是分为上、中、下三个小区。 它们两个品阶加起来,占据了玉简总量的八成多。 后面的“宝器”区域则要少得多,且里头没有再分小区。 沈云看明白后,自然是拿起了“下品”里排在最前面的那一枚。 本以为也会看到类似于《告弟子书》之类的存在,却不想,这枚玉简里没有玄清子的只言片语,就是一本器修入门书,内容是关于如何打铁,名叫《铸锻初论》。 沈云有些意外,匆匆扫了一眼,又拿起了紧挨着的第二枚玉简。 《铁精概论》! 一看书名,就知道还是与打铁有关。 …… 沈云一连看了十枚玉简,发现都是器修的入门书。并且,这些书都非出自玄清子之手,里头也没有见他留有注解、心得之类的。 它们就是天神宗里关于器修的藏书而已。 沈云不死心,又随意的从“法器”的“中品”和“上品”区域里各抽了三枚玉简查看。 仍然是如此。 他怔了怔,很快释然了——玄清子前辈应该是觉得说与后辈弟子的话,都在灵泉小境里的石屏上写得清清楚楚了,没有必要再重复。 所以,是我想当然了。 接下来,他又发现一桩有趣的事情:“灵器”品阶以上的玉简,都加有禁制。他不能随意阅读。 心思一转,他拿起了“上品法器”区域里的最后一枚玉简查看。 终于在里头看到了玄清子前辈的真迹。 这枚玉简是专门介绍“禁制”的。在开头,他详细的介绍了这只宝盒。 它也是有名字的,叫做“红云影盒”。 其名取自师祖她老人家传下来的那只“红云宝盒”。 “红云宝盒”是玄清子早年的成名做。机缘巧合之下,红云宝盒出世时,生成了一个影体,于是就有了“红云影盒”。 本体与影体在外形结构上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大小。有时候,本体大,影体小;有时候,本体小,影体大;也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两者一般大小。具体情形如何,不可一概而论,全看机缘。 红云宝盒与红云影盒则属于“本体大、影体小”的情况。 但是,本体与影体是两件完全独立的法器,它们之间不存在从属关系。 当年,玄清子将本体送给了师妹木灵子,自己则留下影体,就是想取“成双成对”的吉兆。 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终,他与师妹各自飘零,完全失去了联系。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玄清子连抱着红云影盒,睹物思人也做不到了。原因是,影盒里装了他匆忙之间从天神宗带出来的本门藏书经典。他身负重伤,离不开灵泉小境,只能将影盒传给唯一的挂名弟子李棠,叫他自行研读。 担心李棠,还有李棠替他寻到的真正传人一味求多,不肯在基础上面下苦功夫,他用心良苦的在影盒里设置了两重禁制。 在这些禁制的作用下,李棠和后继者们只能随意的查看“法器”区域里的玉简。“灵器”和“宝器”里的那些玉简,他们必须分别成为中级炼器师和高级炼器师以后,才能破解相应的禁制。 说完这些之后,玄清子详细的讲解起禁制来。 说起来,禁制之术并非器修的专长,也并非只能运用于法器之上。它其实是所有修士都能学的一门秘术,在修真界里,也是运用最广的秘术之一。 天神宗内门的五位护法长老,各自习有一门源自上古的秘术。而玄清子所长的就是禁制术。 虽说禁制术运用甚广,会用禁制术的修士也多得很,但是,玄清子在玉简里毫不客气的指出,那些皆是“皮毛”,甚至有的是挂着禁制术名头的旁门左道。 不过,上古诸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特别的挑人。 也就是说,能不能学会,全在个人。 是以,玄清子也不能担保唯一的挂名弟子李棠能完全掌握禁制术。他最多只能保证,李棠将这枚玉简里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肯定能破解外面的大部分禁制。至于影盒里的两重禁制,他直言道,如果不能完全掌握禁制术,那么,还是老老实实的提高炼器修养,争取早日成为中级炼器师和高级炼器师吧。 他又叮嘱李棠,如果不能完全学会禁制术,一定要替他寻到一个能学会禁制术的传人,切莫叫这门绝学后继无人,断了上古传承。 现在,这枚玉简就握在沈云的手里。他知道,自己要想看到“灵器”等更高品阶里的器修经典,只有两个法门:要么成为炼器师,扎扎实实的练至中级炼器师和高级炼器师;要么,完全掌握玉简里的禁制术。 其实,他对炼器还是挺感兴趣的。 玄清子将玉简里的禁制术说得如此牛皮,他更是兴趣大增,迫不及待的想学会它。 先学禁制术! 沈云紧握玉简,接着往下读。 很快,他意识到,玄清子前辈所说的禁制术挑人,是指对学习者有两项要求,即,过目不忘和过人的心算能力。 对于修士来说,过目不忘俨然是本能。所以,禁制术对于学习者的唯一要求就是心算能力。 这一点也能不住沈云。因为当年要离开郑家庄时,陈老爷为他答谢他救下了孙女甜姐儿,将自家的秘技算盘术倾囊相授。他学会之后,心算能力大增。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学习禁制术的兴趣更浓了,同时,信心倍增。 第五零九章 第一规章 上古禁制术其分为十层。其中,第三、五、九层皆是大关卡。 第一层和第二层的要求都不是很高。比如说,第一层,只要如玄清子在前文里所言,将禁制术全文背得滚瓜烂孰,便能达到进阶要求,进入第二层; 而如果能学会掐算术,将禁制术的八种基础禁术两两随意组合,便能进阶第三层; 从第三层开始,难度陡然增大,只有熟悉的掌握了五十六种变式,才能晋升到第四层。 前面两层难度不高,可以说,第一层考验的是学习者的记忆力。 第二层的关键在于掐算术。只要学会了掐算术,八种基础禁术两两随意组合自然是得心应手。 掐算术不用笔墨,不用算盘,全靠一只右掌将时间与方位结合起来,用八种基础禁术去推演变式。可以说,如果没有较强的心算能力,修士学习掐算术,根本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不过,对于第二层来说,变式不多,仅有五十六种。 对于掐算术来说,第一种变式,唯一对应着一个掌法。 五十六种变式,便是五十六个掌法。 可以也是担心学习者的心算能力不行,书中将这五十六个掌法都一一详尽的画了出来。 所以,万一真的学不好掐算术也没有关系,将这五十六个掌法背到烂熟,也一样可以进阶第三层。 第三层,还是掌握变式。只是,此时,变式已多达四万来种。其中,很多掌法可谓极为相近,只有一丝一毫之差异。 对于修士来说,如果真有心学习禁制术,用第二层的法门,丝毫不差的记住四万来个掌法,也就是多花些时间的事。 问题是,书中并没有将这四万种变式一一罗列出来。 理由充足得很:连掐算术都学不会,学什么禁制术?乘早止步罢! 可是,它又要求能用掐算术推演出任何一个变式,才能进阶到第四层! 在这里,沈云看到了李棠留了一个“难”字。 看来李师叔不擅长心算。他放下手里的玉简,伸手按了按有些刺痛的额头——他对这门绝学喜爱得很,一上手,便放不下来。不知不觉之中,接连读了一天一夜,神识消耗至警戒线。 成果喜人。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轻轻松松突破了前面两层,进阶第三层。 只是神识消耗太多,必须暂且放下。 况且,他说的两天闭关时间已到,也不能再这般埋头苦读。 将玉简收进百宝囊里,沈云先是练了一遍《洗玉诀》,以恢复神识。然后,稍作梳洗,这才从里间出来,打开主院门。 和往常的每一次出关一般,齐伯果然亲手提着一个大食盒,候在门口。 “云哥儿,出关了!”看到他,齐伯欢喜得很,提着食盒迎上前去。 沈云应了一声,折身与他一道回到正屋里。 “昨天神箭营那边捉到了一条五十多斤的河鱼。听说您的爱吃鱼头,他们将鱼头送了过来。您尝尝,可鲜呢!”齐伯笑嘻嘻的打开食盒。立时,一股子粉丝鱼头煲特有的鲜香味儿冲了出来。 沈云沉心于禁制术,忘记吃东西了。这会儿肚子饿得很。深深的吸气,赞道:“不错,闻着就很好吃。” “您慢慢吃。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齐伯用双手比划出海碗大小,“好大的一个鱼头呢!” “这么大的鱼头,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大家一起吃啊。”沈云夹了一筷子粉丝,“滋溜”吃进嘴里。 “知道您惦记着我们,从不吃独食。所以,今天早上,阿花做了一大锅,我们都吃粉丝鱼头。”齐伯剥了一瓣蒜,递给他,“您吃着,我跟您说说买地的事儿。” “好。”沈云点头,将蒜籽放进嘴里。 齐伯便详尽的说了起来。 与他们开会时预料的情况差不多。李长老先是与丁叔一道,多方打听,了解到春望县的主簿实际上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不过,他偏要在人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敛财的事情,都是他的二房太太在做。象买地这种事情,在二房太太那里都有一套现成的“规矩”。 丁叔很快找到了二房太太的门路,按“规矩”,交纳了一万两的“定金”。 拿到钱,二房太太的动作很是利落。上午交的定金,下午的时候,二房太太那边便有了准信儿——可以卖。如果想定级为“滩涂荒地“,另外还要交三万两的“润笔费”。不然的话,只能定级为“矿山”。并且“润笔费”也不能省。按仙官的规矩是五千两银子;还有,再交两万两的“赶工费”,隔天便能拿到大老爷签发的地契。不交也可以。不过,要到翻了年,大老爷才能得空儿。 李长老对照仙府公开的价格算了一下。两个等级之间的差额是两万两。更让人窝火的是,那一大块地,本来就是滩涂荒地。 “这帮贪货!”李长老无奈,只能交了五万五千七百两银子——多出来的五千七百两银子,是两笔开销。五千两,是交“契约税”。交易额的一成,这是仙府的明文规定,白纸黑字的写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七百两才是那一片滩涂荒地的地价钱。 二房太太如风评一般,很有信用。隔天的下午,派人将地契送到了李长老他们下榻的客栈。 “昨天下午,李长老传讯,说今天早上顺道去市集里采习些家具,晌午返程。”齐伯禀报道,“以他们的脚程,估计能赶上晚饭。”说着,看了沈云一眼,又道,“云哥儿,老丁也传讯回来了。说,要拿到仙府的地,只能走二房太太的路子。所以……” 沈云听明白了。齐伯是担心他看不上春望县仙府的这些勾当,认为这样买地用的是旁门左道的法子,从而心中不喜,怪罪李长老和丁叔。 毕竟在仙都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跟仙府那边妥协过。哪怕是对上堂堂的王爷。 “我知道。”他摆摆手,“这个仙庭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不这样的话,休想买到那片地。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我们万不能学他们这般贪腐。” 听着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齐伯警醒不已。他连忙点头:“是。”如今,云哥儿的家业越发的大了。将来,还会更大。云哥儿将偌大的家都交给他当着,他一定要对得起这份全身心的信赖才行。所以,杜绝贪腐,这条规矩是必须的,也是长期的,一定要牢抓不放。 于是,等李长老他们回来后,齐伯连夜召开了一次临时长老会。在会议上,他提议,将杜绝贪腐立成规矩。 提议得到了在家长老们的大力支持。接下来,长老会多次共同讨论,将提议细化下来,变成了一系列的、可操作性的规章制度。 这是长老会真正产生的第一条规章。事后,齐伯按照流程,以大长老的身份,将新规章呈交沈云。 后者看过后,大加赞扬,将之命为为“第一规章”,当场签发了。 第五一零章 更无耻 沈云以为自己对仙庭的无耻已有了深刻的认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仙庭的无耻。 几天后,东海战败之事,传到了菱洲。 这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东海战败,落桑族乘机大举进犯,登陆屠了两座城镇。而仙庭竟无兵可挡,不得不投降议和。 人们还没有完全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更爆炸性的消息接踵而来——据说,东海战败首罪在于巡视员李棠。因为这个家伙先是刚愎自用,后又临阵脱逃!什么叫做“千里之境毁于蚁穴”?说的就是这个李棠。因他之故,原本固若金汤的东海防线出现了重大的漏洞。其余据点的东海将士们浴血奋战,最终也未能填补上这个漏洞。三天三夜的激战之后,落桑族人以李棠所在的据点为突破点,撕破了整个东海防线。而李棠自己倒霉,于逃路途中,掉进海里,淹死了。 与前面那道消息不同,这回的消息非常详细,就是贩夫走卒也是一听就懂。 于是,人们愤怒了,都说“大奸贼李棠”这般死了,太便宜,一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而第一条消息反倒是迅速淡了下来,鲜有人再提及。 消息最先是传到省城。赵宣听到传闻后,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巧?我家主公的师叔也叫李棠,并且前段时间也刚好去了东海做任务…… 他虽没见过李棠大人,但他信得过自家主公。如果李棠大人真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主公岂会敬重之? 再者,传言来势汹汹,背后必定有推手! 谁是那只推手呢? 结合一前一后两则消息,以及它们的传播情况,赵宣立刻想到了仙庭。 失东海!两座城池沦陷!满城的平民被外族屠杀!不管是哪一件,皆非小事,瞒是瞒不住的。一经传开,势必会引来仙门等其他势力的质疑。故而,仙庭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以仙庭历来的做派,绝对会审时度势的抛出人来为以上的事情负责。 如果一人不足以打消各方面的质疑,仙庭就会抛出一伙人。 李棠大人极有可能就是仙庭抛出来的这个人。 如果风波还不能过去,仙庭肯定会抛出一伙人。也就是所谓的李棠大人的同伙。主公身为李棠大人的同门师侄,届时恐怕……想到这里,赵宣不禁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认为自己绝对不是想多了。因为类似的事情,在仙都的时候,他见得多了。 心中一动,他决定去探探大帅府的动静——全省城的人都知道,李棠大人是平南侯麾下第一人。如果仙庭打算抛出一伙人的话,平南侯势必难以独善其身。 结果,快到大帅府时,他听到数百全副武装的仙符兵气势汹汹的从后面追上来。 满街的人们避之不及。 赵宣也随人群一道,远远的闪到街道两边。 眨眼间,街道的中间空了出来。 仙符兵们无意为难众人,呼啦啦的往大帅府方向蜂拥而去。 “出什么事了?” “好象是去大帅府那边……” “哟哟哟,他们真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此一时,彼一时!” …… 赵宣听着周边的人们小声的议论声,心不由沉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很快,前面传来消息。说是刚才过去的那些仙符兵围住了大帅府,严令里头的人进出。 第二天,满城都在疯狂的传着一则消息——平南侯想染指东海的海防,却苦无下手之良机。于是,故意叫李棠在东海坏事儿。然后,他再打着救援的旗号,公然进兵东海。只可惜,平南侯没有想到落桑族人如此之强悍,自知不敌,缩了手。 很快,消息有了好些版本。甚至连平叛的事也被挖了出来。有消息说,平南侯为什么与叛军僵持了这么些年?根本就不是叛军太厉害,而是平南侯养寇自重! 就连鸿云武馆也因此而招来重重非议。有人说,鸿云武馆就是平南侯专门用来培养党羽的基地。平南侯所图甚大。 赵宣听得心惊肉跳。如果昨天他还只是怀疑的话,一夜之间,流言传成这样子,仙庭的真正意图已再清楚不过了。李棠大人不过是个由子。仙庭这回是要卸磨杀驴啊。 他个人非常同情平南侯。但是,他更担心的是主公。因为听流言里透出来的意思,仙庭将鸿云武馆的弟子都视为平南侯的党羽。而主公也是鸿云武馆的弟子! 就在这时,他昨天撒出去的人手全回来了。据他们打探,昨天在背后推动流言的黑手,正是仙府。 这个情报足以证实他对仙庭的所有猜测。 不能再耽搁了!赵宣担心传讯不安全,当即带着所有人离开省城。 出城之后,一行人沿着官道急奔二十余里,到了一处前不见村,后不见店的荒岭脚下。赵宣这才给沈云传讯,汇报省城这两天的情况。 当时,沈云正在听王长老汇报马场的准备情况。听完传讯,他噌的站起来,脱口骂道:“无耻之极!” 心中的愤怒疯涨,他恨不得马上就提着青霜去宰了那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烂舌头的肮脏货。 “主公!”王长老见他的脸色不对,赶紧在一旁劝谏道,“我觉得宣爷担心的极对。仙府极有可能打击鸿云武馆和一众弟子。主公,不能不防啊。还有,宣爷前次去鸿云武馆打探您的消息,是公开露了脸的人,此时不宜再呆省城了。” 沈云闻言,顿时冷静了一大半。接下来,他扶着桌子边沿,做了好几个深吸呼,才按下余下的怒火。 王长老劝的对,光生气于事无补。 当即,他打出一道传讯符,令赵宣火速撤回来。 接着,他紧急召见了李忆兄弟两个。他名下的这些庄子,以及新近买的河对面的那一大块地,分别是由他们两兄弟经手的。在仙府那边有没有登记鸿云武馆的弟子身份,也只有他们两兄弟最清楚。 “没有。”李忆很肯定的答道,“当时考虑到主公没有参加过武试,没有功名伴身,光是一个鸿云武馆的弟子身份,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我们这边的管事在卖主,还有仙府面前,都只说出良民身份。负责录名的那个仙差跟管事讨要了一百两银子的润笔费,连您的路引都没有看,直接录了名。” 李长老回答得更干净利落:“所有的手续都是那位二房太太的人一手包办的。我们这回连仙府衙门的大门都不曾进去过。也没有人跟我们讨要您的路引校对身份。” 王长老听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乐呵呵的向沈云抱拳道贺:“多亏这些家伙只认银钱。主公无忧矣。” 第五一一章 余头有难 众人散去之后,沈云独坐屋中,静下心来,细细的捋了一下事情的方方面面。最终,掩面长叹——真是可悲,他居然还以为仙庭是有下限的。 沈云啊沈云,你长点心吧! 不过,细想之后,他觉得赵宣的担忧也不全对。至少,他敢打包票,贝侯这回性命无忧。 他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看得出来,贝侯早就暗中向仙庭妥协了。比如说,他交出了鸿云武馆;放任李师叔离开。 还有,贝侯也是仙门中人。并且从他能从仙门请来那么多的知名金丹真人坐馆授徒,可以看出他在仙门的人缘和声望都不低。就冲这一点,仙庭也不会直接这般给他扣帽子。 所以,他觉得,后面那些关于贝侯的流言,不是出于仙帝之意。应该是下面的人之自做主张,比如说,省城的仙府大老爷野心勃勃,就完全有动机。 这样的仙府啊!东海失了,无所谓;两座城池沦陷,无所谓;治下的平民被外族象猪狗一般的屠杀,还是无所谓。 因为从仙帝到底下的各级大老爷们、仙差仙吏们,都在忙着争权夺利,排除异己。 这样的仙庭,真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能不寒了那些真正做事的人的心?还好李师叔一死百了,身消道殒。不然的话,他若是在天有灵,得知自己死后还要被扣上“大奸贼”的帽子,只怕会气得活过来吧。 沈云暗中握了握拳头。他还是不够强。面对这样的仙府,面对这样的颠倒黑白,面对外族的侵犯,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或者说,他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默坐多时,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一度迷茫的眼神变得复又坚定起来——他打定主意了,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就从身边的事做起,从手头的事做起。做自己眼下能做的事。 他坚信,只有自己真正变得强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更大的事。 说起来,现在,他身边的事,手头的事,多着呢。 比如说,他要进一步学习禁制术; 比如说,马场要尽快建起来。 还有,夏收马上就要到了……他真没有时间这般枯坐。 五天后,苏老三带着三个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了十一匹种马和九匹母马。 沈云亲自出庄子迎接他们一行四人。 “先生,这些是最强壮的成年马。”见过礼后,不等沈云询问,苏老三主动禀报道,“后面还有七十多匹马,是怀着崽子的母马和不满一年的马驹。不宜急行,所以,我叫虎子他们在后头慢些走。我们四个赶着这些马在前头探路。” 沈云一听,大喜,连忙问道:“他们现在到了何处?要不要我派人去接应?“ “好的。”苏老三面现难色,“那个,先生,我,我们四个能不能请一个月的假?” 他身后的三人都眼巴巴的瞅着沈云。 心思一转,沈云大致猜到了他们请假的原由。可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故而,看了苏老三一眼,朗声招呼道:“大家这一路辛苦了。回到家里了,什么都不要管,先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吃口热饭,去去乏。” “是。”苏老三与他一起不知道打过多少次猎,读懂了他的暗示,知道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带头应下。 将人迎进庄子里后,齐伯带他们去安置。 沈云与吴长老等在家的长老们则是去看买回来的马。 “好马!”几人之中,吴长老最懂相马。只见他看着皮毛跟缎子似的,在阳光上熠熠生辉的成年马,乐得合不拢嘴,“这样的俊马,搁在仙都,没有万儿几千两银子一匹,休想买到。” 沈云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贩马是个很赚钱的行当。”他总共才给了五万两银子。不说后面还有七十多匹,光是这二十匹马就已经赚发了。 不等吴长老接话,赵宣很肯定的点头:“如果有固定的马源的话,贩马确实是个很赚钱的行当。不过,南边的马,骨架子小了些,耐力也比不得比边的马种,在北边怕是不很行销。”前段时间,他在省城找赚钱的门路,对于马市也有一些研究。 吴长老一反常态,竟然当众白了他一眼,跟只护崽的母鸡一般,抢白道:“这是纯血统的高原马。走山路的话,能甩北边的草原马好几十里地。在北边,这等骏马绝对是有价无市。只要一露出来,不管有多少,瞬间都能抢光。” “这个,我倒是不知。”赵宣向吴长老抱了抱拳,笑道,“以后还望吴长老多多赐教。” “好说。”吴长老显然还在生气,毫不客气的应下。 赵宣是主公面前的第一人,王长老担心吴长老这般行为得罪了人。他,吴长老,还有李长老都是前后街几十年的老街坊,又是都做过坊主的人,情谊不同寻常。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笑道:“原来听说吴老弟是个马痴,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要我说,主公真是慧眼识人。叫吴老弟去安置这些宝贝蛋儿,真没错。这不,吴老弟已经护上了!” 其他人岂能不能明白他的用意?都跟着笑了起来。 吴长老本是个伶俐之人。经他一提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连忙向赵宣歉意的笑了笑。 其实,赵宣也并没有觉得尴尬。他确实是不懂马,也是真心想跟吴长老学习——主公连马场都建上了。搞不好真有贩马的意思。他怎么对此继续一窍不通呢? 故而,迎着吴长老的目光,爽朗的回以一笑。 两人都知道这事儿过去了。 沈云乐得他们和睦,见状,高兴的问道:“老吴,这些马什么时候能挪到马场里去?” “马场那边的围栏还要两天才能合拢。”吴长老如实以对。 “行,那就先养在这边的马厩里。” 看过马,沈云回到主院,刚坐下来,旺子进来通传:“主人,苏爷求见。” “叫他进来。” “是。” 旺子出去后,不一会儿,苏老三急步进来。 不等他行礼,沈云走上前,问道:“是不是贝侯那边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就知道先生最能体恤人。苏老三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接着请假;二是为刚才在大门口的莽撞行大礼道歉。闻言,他感动得险些落泪,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余头在那边,可能碰到大麻烦了。”大帅的事,他掺和不起,也用不着他掺和。但是,余头不同。余头只有他们这帮生死弟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书友雪儿2310的月/票,谢谢! 第五一二章 神识跟踪 “余头?”沈云有些意外,“他回到了贝侯的军中?我以为他是返乡了。”以前,他不只一次听余头说过,待贝侯完全平了叛军,要回到家乡去,买回祖传的水田,继续喂水鱼。嗯,还有用他教的法门,试验养珍珠。余头的愿望是,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安安生生的过完余生。 苏老三摇头:“在去救祈大人之前,余头是打算返乡的。不过,从丰成县回来后,他就改了主意。他说,得了先生的大恩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那晚,我们商议,一起来投奔先生。余头说,我们这几个人跟随先生,就是一伙吃白饭的残兵。但是,如果把在丰成县一起合阵的弟兄们都凑齐了,兴许就能给先生帮点忙了。所以,他执意要回大帅那边去,召集其他几位弟兄。他还说,毕竟个人有个人的主意。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都带回来。叫我们先不要跟您说。免得到时,他办不到,风声却传了出去,让先生脸上没光。” 竟是这样!沈云的脑海里不由现出余头的身影,动容道:“余头……他有心了。” 确实,在丰成县合阵,费了他不少心血。而他,眼下也真的缺这样的人手,正准备着手在私勇里选人,重新合阵。如果原班人马都能真心实意的投奔过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能节省一大半的人力物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能省去不少精力,可以继续集中精力钻研上古禁制术。 他之所以这般痴迷于上古禁制术,是因为突破第三层,进阶第四层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阵法上面突然象开了窍一般。以前完全看不懂的初级阵图,现在居然能看得懂了。照这样的情形,他哪怕做不了阵法师,至少也能学会如何破阵。 在修真界,法阵无处不在。修士可以不做阵法师,但是,于布阵、破阵这两样,那真的是越精通越好。 当然,他一头钻进上古禁制术,不能自拔,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觉得这门绝学很对自己的脾味。那感觉就是,他生来就是应该要掌握他的一般。说句不客气的话,他觉得自己具有学习上古禁制术的天赋。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有某一方面的学习天赋。终于叫他从正面体会到了一把,世人为什么如此坚信资质之说。天赋可以叫人事半功倍,真是个神奇的好东西。 话说回来。沈云敛去心头杂念,关切的问道:“余头他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苏老三满脸轻松的答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前天,我收到余头的传讯,说是以前的一个对头,眼红他在大帅面前得了脸,拉了一帮子人,暗中使绊子。余头气不过,叫我喊三两个弟兄过去助拳。虎子他们还要两天才能回来。所以,先生要是准假的话,我们四个过去就行了。” 沈云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去里头给你们写张假条。”言下之意,就是准了。 “是。”苏老三松了一口气。 刚才安置的时候,齐伯跟他们说了一些庄子里出入的规矩。一句话,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庄子的大门。除非是做任务或者请假。这个“任何人”,包括了先生他自己。而请假是有专门的流程,象他他先前那般,在大门口请假,属于典型的违规行为。一来就给先生丢脸!他们四个听完后,哪怕齐伯劝慰“不知者不为过”,也都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是以,他安置好后,马上就过来请罪了。 先生还是以前的先生,宽和得很。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而且还愿意替他们周旋。苏老三双手交握,站在外间,心里更加愧疚了。 很快,沈云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假条出来了,指点道:“你拿着它去李长老那里换出入符。” 苏老三双手接过,垂眸飞快的扫了一眼。 假条上写的是“主院四人,私人事务,请假一个月”。末尾还有沈云的署名。 他不由的心里敬佩不已——他在大帅军中多年,深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久在军中,更知道,很多时候,规矩都是用来约束他们这些凡人将士的。象先生这般,规矩面前,一律平等,同时,自己也是真的严格遵守规矩。让他不能不从心底里生出敬意。 “是。”明明是寻寻常常的一张纸,然而,苏老三硬是看出了神圣的光环。他郑重的将其纳入怀中。同时,再一次觉得自己弃大帅,而投奔先生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有难处,记得传讯回来。”沈云问道,“上次的传讯符,还有吗?” “剩了许多呢。”苏老三等人知道那些传讯符都金贵得很,不到必要的时候,绝不动用,故而,总共才用了六枚,剩下一大半。他抬眼笑道,“刚才齐伯跟我们说了庄子里的规矩。从这个月起,我们有份例。这次的任务还有奖励……仙符很多,根本就用不完呢。比我们在大帅军中要宽裕多了。” “那就好。”沈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这是要他不用再私底下贴补他们。 接下来,苏老三向沈云报备了行程:明天清早启程。一个月的时候,足以了事。 他做为代表,当即向沈云辞了行。这样一来,明天早上,就不再来辞行了。 沈云应允了,悄然分了一缕神识出来,附在苏老三的身上——此时,贝侯的身边不知道汇聚了多少魑魅魍魉。故而,他不信余头的“大麻烦”会这么简单。或许是苏老三他们四个不想麻烦他,故意将事情往小了说,又或许是余头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用神识跟踪苏老三他们。 自从伤愈之后,他便莫明其妙的生出了神识外放这项只有金丹境以上修士才有的神通。 神识能外放,自然也就能神识跟踪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用这个法门远程跟踪呢。他也很想亲自见证一下,这个法门是否真有祖师在玉简里描述的那般好用。 第二天清晨,苏老三四人拿着出入符,自行出庄而去。 沈云挑了挑眉——真的跟自己跟着去了一般! 第五一三章 深得人心 过了两天,虎子等人带着第二批马也到了。 这时,马场那边已经完工。再加之,第二批马的数量不少,所以,他们被前去接应的人直接带到了马场。 沈云与在家的诸位长老在马场设宴,既是为他们接风,也是庆祝马场正式落成。 宴会过后,沈云单独见了虎子等人。得知他们与苏老三传讯商议过,没有去给余头助拳的打算,便叫他们暂且在马场里做事。除了照料马,他们主要的任务是教人。 他手下不乏喂马的马夫,但是,懂得照料、训练战马的人,却完全没有。苏老三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用来打理一个马场,实在是太屈才了。所以,他的安排是,只是叫他们临时在马场这边帮帮忙。待马场步入正轨后,苏老三他们另有任务。 虎子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没有留手,将自己照料、训练战马的本事,都毫无保留的掏了出来。第二年春天,马场便出栏了第一批战马。而在此之前,苏老三他们已经帮沈云组建了第一支骑兵队。 当然,这些是后话。 马场的负责人是吴长老。沈云将人和马都交给他后,便又当上了甩手掌柜。 马场建成之后,庄子里即将迎来一件大事,即夏收。 上半年,老天爷基本上没有下几场雨。但是,方圆十里八乡的夏粮却长势良好,不出意外的话,将是大丰收。原因很简单。雨符的大量使用,化解了旱灾。齐伯等人奉沈云之令,十里八乡,但凡有人来求雨,都是有求必应。 于是,沈云的神仙名头更加响亮了。 除了求雨水,求医问药,越来越多的人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自发的来到庄子外面烧香。渐渐的,周边的人们碰到难以解决的纠纷,也跑到庄子外面来卜卦问神。而之前,他们都是去城隍庙的。 沈云知道后,哭笑不得——他哪有这般神通广大? 不过,既然乡邻们信得过他,他也乐意为大家出出主意,或者充当一下仲裁者。跟赵勇和吴长老商议之后,他命人在庄子的外面建了两间草堂。一间是“药堂”,顾名思义,就是给人看病的;另一间是问事堂,除了处理邻里纠纷之外,求雨水,以及之前的征集零工等事务,都归入这里。 可以说,这是私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细化。 依附他的三十户人家里,都养着自己的药童或医女。因着沈云的暗中引导,这些人加入私勇后,每每立了功,大多会从秘技营换取医学药典。三年下来,这些人里,有不少人的医术已小成。 药堂成立后,沈云叫长老会发布了一个任务,即,考核合格后,去药堂出诊。 任务期限是一个月。一年之内,完成三次及以上的任务,且误诊次数不超过五次者,即可进入“药部”担任“医者”职务。 对于即将成立的“药部”,沈云也透出风去。里头设置医者、副医官、医官等职位。其中,医者的待遇等同于小队长。除此之外,沈云本人会每个月去药部开讲一次医案。 这就意味着,达到要求的人,不再是普通的私勇队员。当然,对于一心想学医的人来说,最大的诱惑莫不过于,他们的主公每个月会去药部开讲一次医案。 是以,几乎所有懂医理的人都报名参加了该任务的考核。 通过考核的人,五人一组,每天两组,安排进新建成的“药堂”做任务。负责这项事务的李长老欣喜的向沈云汇报:任务已经排到了年底。大多数的人都是一次接了三个任务。 也就是说,照这样的情形,三个月后,极有可能产生第一批符合条件的“医者”。那时,“药部”就能正式建起来了。 问事堂则由在家的长老们排班,每人五天,轮流当值。 可是,轮了一圈,长老们有的得心应手,有的则叫苦连天。 老罗就是属于后一种。 他好不容易当完五天班,交接了差事,苦着脸直奔主院,向沈云求放过——这五天里,他总共接手了十一起纠纷。每一起纠纷在他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可是,村民们却为之闹得不可开交,非要他“判个公正出来”。好吧,他认输。因为他实在是没那能耐,也没那种耐心,去抽丝剥茧,断定李家小子是不是偷了刘家的两个鸡蛋之类的“大案子”。 有他开了头,不堪此任务的长老们便一个挨一个的跑去沈云诉苦——不是他们拖长老会的后腿,而是真心做不到哇。 本来,沈云的意思是叫这些长老们多与外面接触,迅速了解这里的乡情。 听了他们的诉苦,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擅长外事的。 当然,在这一轮里,也有人表现得可圈可点。最为突出的就是大掌柜李忆。 沈云发现,他很擅长处理这一类的事务,在这一方面的能力,甚至超过了他的经商能力。 于是,征得本人的同意之后,他将问事堂专门交给了李忆打理。 至于问事堂还需要什么人手、物件,他叫李忆写个章程出来,交给长老会共同讨论。通过后,按照章程,可在庄子里随意挑选人手。 “饱受折磨”的老罗等人对此,举双手赞成。很快,经长老会认真讨论,李忆的章程主体通过。长老会给了他五个专属名额——不能再多了。庄子里到处都缺人手。 李忆没有想到会得到专属名额。故而,他参照“药堂”那边,一职设两人,每人每天当半天班。如此一来,在章程里便设置了十个兼职名额。 这会儿得了专属名额,他更加欢喜。 就这样,外事堂正式成立了。 有了外事堂和药堂,庄子在这一带的深得人心。很快,十里八乡传开了: “有事就找问事堂;求医问药去药堂。” “问事堂是神仙派下来打理人间事务的,最公正不过了。” …… 这不,眼见夏收将至。李忆报告:“白云村等十五个村子立了联名状,向主公询问夏收祭祀事宜。”怕沈云不知道这方面的乡情,他解释道,“一直以来,夏收和秋收的祭祀都是由仙府派人主持的。” 沈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想为乡亲们做点事,也为自己和庄子争取一个和乐安稳的发展环境,不想竟然因为这两桩事在这一带轻易的取缔了仙府的存在。 第五一四章 态度 沈云早就不拜神求仙了,是以,问清夏收祭祀其实是向天帝,以及司农、司雨的神仙们进贡香火之后,兴趣全无。 他冷笑道:“大家的供奉都是用血汗换来的。别的神仙也罢了,那些负责司雨的雷公电母,还有龙王之流,他们也好意思收大家的供奉?” 李忆咋舌——主公也太大胆了吧! 心思一转,忍不住在心里揣测:难道说,仙官大人们都是这么心高气傲的? 这时,沈云又说了:“他们要搞,由他们按着旧例去搞。但我们庄子不兴这一套。什么时候稻谷熟了,什么时候开镰,不跟那帮神仙讨什么吉时。” 李忆愣了一下,请示道:“那么,我也这样答复白云村他们的乡老们?” 沈云爽利的点头:“就这般答复。” “是。”见状,李忆倒不好再进言了。只得领了令。出了主院,心里直打鼓。 说句老实话,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不太信神灵庇佑的那一套说辞了。在仙都的城里,与他一样的人,大有人在。然而,在这里,与乡邻们接触得多了,他很清楚,他们有多迷信神灵。原因很简单,因为田里的庄稼需要风调雨需,无虫无灾。他们全是靠天吃饭。 而今天被推举来送联名状的乡老们看着就是些倔老头儿。 主公这般答复,会不会彻底激怒他们呢? 李忆心里挺没底的。 到了问事堂,他尽量将言辞说得软和一些,告诉乡老们,庄子里不打算参加夏收祭祀。 “这……怎么会这样?” “是呀,为什么呢?” 果然,乡老们闻言,象炸开了锅一般,反应强烈。 李忆硬着头皮,搬出沈云的话:“我家主人说,大家的供奉都是用血汗换来的。别的神仙也就罢了。那些负责司雨的雷公电母,还有龙王之流,他们怎么对得起大家的供奉?” 一语出,满室安静。乡老们坐在蒲团上,陷入了沉思。 想象中愤怒、反驳等都没有发生。李忆吃惊得很。 过了一会儿,为首的那名白发老者站了起来,对着问事堂的主位方向虔诚的叩了一个响头,直起身子,嘴里念叨着:“小老儿多谢神仙大人明示。谨遵您之令,今年,我们白云村不搞夏收祭祀。” 那神色,是非常认真的。既没有赌气,也不是开玩笑。 有他带了头,其余村推举来的乡老们也相继起身,叩头,应承今年不搞夏收祭祀。 李忆盘腿坐在蒲团上,整个人都石化掉了。夏收祭祀,在这一带是多么重要的供神活动啊!它既是答谢神灵上半年的庇佑,又是祈求下半年风调雨顺。可是,仅因为主公一句非常直白的话,这些乡老们就取消了今年的夏收祭祀! 待乡老们离开后,他还恍若在梦中。 新年过后没过多久,他的体内也凝结出了真气,是以,耳力还行,能听到乡老们出门后的细语。 “不搞夏时祭祀也好。在我们村,以往是每人摊派二十个大钱。现在全省了!” “照我说,也未必。到底要怎么做,老夫觉得我们最好跟着神仙大人的庄子里行事。反正,这些天要多留意,多打听,看这里的庄户们是怎么准备的。他们怎么开镰,我们村就怎么做。至于花销有多大……到时再说吧。” “有道理。” “是呀,这事叫我说,就是上面的神仙相互抢香火。” “神仙打架,我们管不着。我呀,只要哪边灵验,就供哪边的香火。” “就是就是。” “我说,大伙儿相互通个气,到时,一起凑份子。” “好啊。” …… 李忆听了,满头黑线。 这些话,自然是要禀报给沈云听的。因为听乡老们的意思,怎么开镰,周边的村子全要学庄子里行事。这可不是小事。 不料,沈云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仿若一切尽在意料中。 他风轻云淡的颌首:“这里的人,都是很纯朴的。” 这能叫纯朴?李忆觉得自己要改一改对“纯朴”这个词的认识。 除了是问事堂的堂主,他也是长老会的长老,故而,进言道:“主公,那么,我们这边开镰,是不是要举行一个仪式什么的?” 毕竟周边的村子都盯着呢。不好再随随便便行事了。 沈云笑了笑:“回头我跟齐伯说一声。你们长老会开个会,讨论一下,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是。” 齐伯对于执行沈云的命令,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当晚,长老会开会,讨论马上就要到来的夏收准备。 在会上,李忆道出白天在问事堂发生的事情经过,提议,举行一个简单而又不失仪式感的开镰仪式。 什么叫做仪式感呢?他觉得不妨借鉴这里最常用的法门,占卜。比如说,开镰的吉时,还有从哪一块田开始,都可以占卜一下。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即有好几位长老出声表示赞同。其中,王长老说道:“在我们仙都的庄子里,其实也是要供神的。只不过,没这里搞得这么隆重。” 这时,吴长老却提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提议——什么也不搞,就是严格按农时来。哪块田里的稻谷先熟了,就从哪块田开始。 理由是:这才是种田的正确态度。 这一点,得到了丁叔和齐伯的大力赞同。前者认为,种田就是要守着农时。后者则说,占卜的话,也要请神婆,势必要花钱。最主要的是,他本人不信神婆巫女,认为这些人就是骗钱的。此风不可长。 齐伯的话提醒了所有的长老。李忆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是我想差了。主公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赵宣坐在他旁边,本来想说,不管主公是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吴长老的话都是言之有理。不管做哪一行,都应该守着那一行应有的态度。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李忆未必全是在揣测主公的心思行事。他如果正儿八经的提出来,显得小题大作了。 于是,长老会很快达成共识:什么仪式也不搞,就是按着农时来。并且,怕乡邻们过度解读近期内庄子里的行为,要将这个态度明确的放出去。 会后,齐伯身为大长老,代表长老会向沈云复命。后者果然没有反对。 第二天起,果然有前来打短工的人询问夏收事宜。 这时,长老会的决议已经下达到了庄子里的每一个人。听到询问,所有人都遵循长老会的命令,大大方方的回答:“哪有什么仪式?从来都是什么时候稻谷熟了,什么时候收。哪一块田先熟,就从哪块田开始。” 这般答复的多了。周边村子里的人们便信了。好吧,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多琢磨这里头的真假。因为夏收之后,马上就是新一轮的种作。这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第五一五章 遇袭 眼见着就要夏收了。这天的傍晚时分,沈云正在画符,突然间,心中一悸。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手一抖,笔尖滴下一滴朱砂墨。只差最后一笔的符文黯然失色,完全报废了。 他随手搁下笔,第一反应是放出神识,探向庄子大门。 那里,守卫们正在轮换。 一切按部就班,无异常情况。 莫非是三叔他们那边? 心念一动,脑海里立刻现出苏老三的身影——虽说他分了一缕神识出来,附着在苏老三的身上,但是,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他们。再者,前天的时候,苏老三他们便与余头汇合了。后者红光满面,面无忧色,而是非常高兴的样子。一照面就跟苏老三他们说,那人昨天摆了酒,跟他讲和了。劳累弟兄几个千里迢迢的过来,他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请了三天假,陪弟兄们四处游玩一番。闻言,不但苏老三他们四个放下心来,沈云也松了劲,不再每隔一个时辰便分神关注他们。 结果,这一“看”,沈云立刻发现,还真是他们那边出了事。 地点是一个密林里。 一张巨网从茂密的树冠上突然落了下来。苏老三他们四个,还有余头及其身边的两人,被罩入其中。 随余头一道的,另外还有三人。他们侥幸没被网中。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嗖嗖嗖…… 数道冰锥自右侧的草丛里破空袭来。 冰锥术! 沈云的瞳孔不由一缩。 躲在草丛里伏击的是修士。 三人不过是体内凝结出真气的凡人武者,哪里躲得过? 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他们三个刚刚拔起的身形被打落,齐齐重重的摔在地上。 巨网是上品法器,叫做“缚山网”。顾名思义,就是连山都能捆起来的巨网——沈云如今读了玄清子这个化虚境炼器大宗师的许多玉简,尚未着手自己炼器。但是,在“器”这个领域里的见识却是长了不少。寻常的法宝,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白色的灵光一闪,“缚山网”不见了。苏老三和余头他们被五花大绑着,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一个个面如金纸,牙关紧闭,立时不醒人事。 一行十人,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便尽数着了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便是凡人武者与修士之间的天差地别。 也不知道是何人设伏……沈云皱了皱眉头,选择了蛰伏,不敢冒然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去打探草丛后面的伏击者。 旋即,草丛被拔开。从里头走出两道蓝色的身影。 沈云一眼便“看”出,这两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都是女扮男装。 她们都是约摸三十出头,身形粗壮的妇人。修为也是一样的,筑基一层。 两个筑基士,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群凡人武者!沈云心里甭提有多鄙夷了。 那两个妇人却一点儿也不自愧。相反,看着倒了一地的目标,她们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 “你,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得罪过两位道长?”被冰锥打中的三人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只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纷纷质问道。 其中一个妇人咧嘴,阴测测的笑了,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着什么急?到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她的同伴不耐烦的打断道:“跟一群凡人蝼蚁废什么话?赶紧把人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两人各自祭起一条银白色的细绳。 沈云也认得,这两根白色的细绳唤做“缚灵绳”。一旦被缚灵绳捆住,修士的周身灵力,还有神识,都会被封住。 不过,缚灵绳也是有品阶的。这两个妇人使的这两根都是中品法器,是缚灵绳里品阶最低的存在,勉勉强强能用来对付筑基初期的修士。 呼——,呼——。 两道缚灵绳化成长蛇,以迅速不及掩耳之速,象捆大葱一般,将地上的十人捆成了两大把。 刚才还神识清醒的三人,这会儿再也扛不住,也都昏迷了过去。 但是,沈云发现,他附着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仍然无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也就是说,中品法器的缚灵绳对他没有用。 心思一转,他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原由——他都已经能神识外放了。也就是说,不管灵力是什么境界,但他的神识却已相当于金丹真人。这样的话,中品法器的缚灵绳如何能封住得这缕神识? 两个妇人还没完。她们又各自伸出一只手来,对着缚灵绳,嘴里碎碎的念着咒语。 沈云忍不住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好劣制的法宝! 就是一个“收”字诀能解决的问题,竟然也要用到一长串的咒语。 究其原因,有二:要么是法宝本身的材质太差,承受不了品级较高的“收”字诀,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长串的低级咒语代替;要么是炼制这两条缚灵绳的炼器师技艺太差,驾御不了“收”字诀。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充分说明了,这两个筑基士的身家真不咋的。 再加之,她们身为筑基士,对付一队凡人武者,竟然还要用伏击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了!沈云断定,两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喽。 故而,尽管周边再无他人,沈云也选择了继续蛰伏,而不是通过那缕神识暴起救人。 施咒之后,两道缚灵绳齐齐泛出白色的灵光。紧接着,苏老三这些三大五粗的大汉们,一个个的尽数被变得只有小指头大小。 两个妇人一扬手。缚灵绳绑着人,各自飞回到主人的手上。 她们将之收入袖袋里,相对一视,齐齐点头:“走!” 她们的袖袋上加设了禁制,所以,沈云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看”不到周边的情形,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不过,这个难不住他。 当即睁开眼睛,摊开右手,掐算术走起! 玄清子前辈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在上古禁制术面前,现而今的一切禁制都是渣渣。 沈云如今不过才突破了第四层,达到第五层的境界,也是三下五除二,说破就将那层禁制给破掉了。 眼前骤然一亮。 他又能“看”了。 两个妇人在御剑而行。其中一人对于她袖袋里的变化,浑然不觉。 这就是修真界。低阶碰到高阶,只要后者有意,前者什么都会被蒙在鼓里。 第五一六章 血魔修 苏老三他们出了事。并且,还是被修士伏击。之前,沈云本来就觉得余头的“大麻烦”不简单,这会儿,猜测被证实,哪里还坐得住? 乘着两个妇人还在赶路,他起身,先是给齐伯传讯:“齐伯,我有急事外出一趟,归期不定。此事只限长老会知晓,不可外传。” 然后,飞快的做起准备来。 虽说那两名筑基士都菜得很,但也是筑基士。能够驱使得了两名筑基士的人,想来最差也是筑基士。 最重要的是,从那两个妇人的身上,沈云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如果猜测为真,此行定是一场硬战。 故而,他得尽可能的准备全面一些。 能准备些什么呢? 按理说,是器、符、丹,这三样首当其冲。 沈云苦笑。他刚才还在笑那两名筑基士身家薄。其实,他更薄,好不好! 那两个妇人加起来,至少拿出来了一样上品法器和两样中品法器,还有,她们代步的是飞剑! 他呢?除了青霜,就只剩下百宝囊、红云宝盒和红云影盒了。 问题是,后面这三样再好,也只是收纳型法宝。它们既打不得,也防不得。 符,是自家画的。数量不缺,缺的是品阶。没有办法,祖师她老人家是丹修,对于符的了解,仅限于基础和常识。 最后一样,丹。他亦缺得很…… 罢了,沈云收起杂念,整理了一下百宝囊里得用的东西:换洗的衣服、足够吃半个月的热饭热菜、能够维持半年的米面菜蔬,数以千计的各种低阶法符,银钱、灵石,还有青霜。 没有遗漏之后,他换上黑色的夜行服,出了屋子,施展“穿云步”,悄然离开了庄子。 有附着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为导,无须地图,他只要时不时的联系一下那缕神识,便能准确的知道他们所在的方位。 两个妇人是往菱洲这边而来。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神识的方位不再改变,距他约有六百来里。 她们要么是到地头了,要么是中途休息。 沈云大致估算了一下,在此期间,两个妇人大约走了千余里。由此可见,她们的飞剑最多也是上品法器。 即便是如此,也强过自己。因为他全速而行也做不到在两个时辰之内,行进千余里。 幸好这回,她们是将人往菱洲这边带,不然的话,光是要追上去,他也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想到这里,沈云在心里琢磨着:别的且不说,要尽快搞到一把合用的飞剑才行。 至于去哪里搞……买的话,到目前为止,他还做不到。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哪里有飞剑售卖。他所知道的两个散修坊市,石桥坊市和玉周山坊市,里边连飞剑的影子也没有。 那两个妇人身上的法宝也不少,兴许这回能从她们俩的嘴里知道一些关于坊市的信息。 如此一想,沈云不由催动灵力,脚下加快。 午夜过后,他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俯看下面的山谷,沈云好不意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牛头坳村。 两个妇人是歇脚。她们在东山脚搭了一个帐篷。离沈云他们家的屋址只有百来步远。 此时,两人睡得正香。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随意的寻了一个隐蔽的干净之所在,布下一个隔灵阵,也暂且安置下来。 赶了大半夜的路,累得很。他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隔灵阵里灵光大作。 沈云立时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是隔灵阵的顶部。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黑坳坳的夜空。 夜幕之中,一道天青色的身影脚踏一朵祥云,向着东山脚,徐徐降下。猛一看,衣袂飘飘,雄雌莫辨,仙姿仙气。 那祥云是件法器,上品法器。 然而,他再看第二眼,却好比一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苍蝇。 来人的脸上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面具。 那面具也是法器。中品灵器。 并且,上面泛着禁制特有的不连续灵光。 是以,沈云无法看清来人的面相。 这算不得什么。因为在江湖上,在人前用面具遮脸的多的是。 让他恶心的是,这人身上竟然笼着一层似散非散,薄雾般的黑气。 隔着一个山谷,也能闻到恶臭之气。 这是血煞魔气! 按照祖师在玉简里的描述,此人应当是个魔修。 因为真正的血魔,身上笼着的魔煞之气要比这浓得多。 同时,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来一行字:金丹二层。 心中一动,他连忙暗中运转灵力,汇入双眼,试着去看那魔修的丹田。 果不其然! 他看到那魔修的丹田里是一片血色。正中,有一颗比他的拳头还要略大一点儿的土色圆球。它的表面布满细碎的裂纹,正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这是……金丹! 沈云惊呆了——我居然看到了金丹! 丹田呈血色,是血魔所特有的;而金丹,则证明这位魔修是凝丹之后,才堕的魔道。且还未真正生出魔种——在生出魔种之前,金丹会先碎掉。 两相结合。这是一位双手沾满杀孽的血魔修,修为境界是金丹二层。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当即,屏息敛神,全身戒备。 不过,血魔修并没有发现他,径直往山脚的那顶帐篷飞去。 数息之后,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在那帐篷头顶四五丈高的地方打住。 轻轻一挥袖。小小的帐篷“嘭”的一声,粉碎。 正在酣睡的那两个妇人倒也警觉。她们俩骤然惊醒,双双提着长剑,从被窝跳了起来。 “放肆!”血魔修冷声斥责道。 出乎沈云的意料,是个沙哑暗沉的老妪声音。 结合这位压制不住的血魔气,看来,她是身负重伤。 沈云松了一口气。 东山脚,两个妇人抬头一看,惊慌失措的齐齐弃了剑,恭恭敬敬的低头跪伏于地,口尊:“婢子见过主人。” 血魔修冷哼一声,问道:“人呢?抓到了吗?” 其中一个妇人伏在地上答道:“回禀主人,抓到了。一共十人。” 血魔修甚觉意外,拧眉问道:“十人?” “一共有两拔人马。婢子等担心抓漏了,将两拔人马都抓了过来。”另一个妇人也是头挨着地面,赶紧解释道,“因天时已晚,恐扰了主人清修,所以,在此暂歇一晚,明早好向主人复命。” “人呢?”血魔者不置可否,“给本座看看。”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一七章 一念之差 两个妇人各自祭起缚灵绳。 白色的灵光自她们的袖袋里呼的飞出来。 待灵光尽敛,两人跟前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条大汉。个个都是五花大绑,面若金纸,昏迷不醒。 沈云定睛细看。没错,是苏老三他们。 而血魔修扫了一眼,却气得浑身直哆嗦:“废物!些许小事也办不好,留尔等何用!” 两个妇人还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但这并妨碍她们死命的叩头求饶:“饶命,主人饶命啊……” 血魔修显然正在盛怒之上,根本就听不进去。只见她无情的抬起右手,全力朝着两人的头顶拍去。 她的速度不慢。如果是在前次受伤之前,以沈云的眼力,绝对看不清她的掌法。不过,现在嘛……沈云看着熟悉的掌法,心里既是问题重重,又是雀跃不已。 他看得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一只枯瘦的老年女人的手。鸡皮鹤骨,青筋暴立。 同时,他还认出了血魔修的掌法——翻云掌! 这是紫瑛前辈的成名绝学之一,也是学习大手印之前必学的基础掌法。 那日,在熊洞里,前辈说得很详细——冰梦儿学会了翻云掌。幸运的是,在她要教授大手印的时候,无意间识破了其真正的身份。 所以,冰梦儿是知道翻云掌的。 难怪我刚才一见到这位,就觉得她的衣着打扮怪熟悉的。沈云的眼睛不由的亮了。 好吧,这些都在其次。 有道是,外行看热道,内行看内道。 这位“故人”一出手,沈云便意识到,这全力的一掌,他接下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看来她的伤不轻!沈云再次确定。如此一来,心中最大的疑惑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声音和手都变得如此苍老?伤在丹田嘛。前次,他的丹田被阴煞之气重挫,不也是一夜之间,从青葱少年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儿。 种种表象相结合,现在,他非常以及十分之肯定,这位血魔修是冰梦,同时也是玉宁真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就在这时,那一掌已“啪”的拍下。 两个妇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象蚊虫一般,两个为虎作伥的可怜东西被拍成了两大滩血沫儿。 尽管两人罪有应得,但是,沈云还是皱了皱眉头——这才是玉宁真人的本来面貌吧! 而玉宁真人一掌拍死了自己的两名手下之后,犹不解恨。 此时,歪七歪八躺在地上的十名武者,于她来说,无不是赤裸裸的嘲讽。 好不刺眼! 没有犹豫,她反手又是一记“翻云掌”拍了下去。 眼见着,那些蝼蚁就要被灵力化出来的巨掌拍成肉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虹划过黎黑的夜,从天而降,直指她的面门。 玉宁真人反应不俗,打在半道上的“翻云掌”立时改了方向,对上那道青虹。 只是,它已是虚招。 她真正的意图是逃跑——没有见着来人。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这一剑里的压制之力。 没错,就是满满的压制! 当然,剑招本身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且不说她现在身负重伤。就算她在全盛之期,使劲全力之力,也只能勉强接招。 根本就打不过,为什么要应战?当然是有多快,就跑多快喽。 心念一动,左手的掌心已然握住了一道魔隐券。 只要她用力将之捏碎,就能逃回洞府。 不想,来人狡诈得很! 刚才那一剑,竟也是虚招。它在半道上,自个儿“嘭”的一声,象烟花般散掉了,消失于无形。 相反,她的翻云掌由实骤然转虚,一时之间,力道收不回,生生的延误了数息的时间。 高阶修士斗法,往往是一照面就能决生死,更何况是数息! 以来人这般又快又凌厉的剑法,数息里,足以刺她好几剑了。 事实也是如此。 电光石火间,第二剑又至。 象是洞息了她的意图。这一剑,是冲着她的左手来的。 青虹再现。它快若闪电,撒破了黑夜。 这回是实招。 因为玉宁真人只觉得左腕传来一阵剧痛。 她吃痛,禁不住“啊”的轻呼。 一道血线飞出。她的左手,还有那枚紧握在掌心的魔隐券,都被青虹斩为畿粉! 逃!快逃!赶紧逃…… 此刻,她的脑海里再无它念,只剩下“逃!逃!逃……” 祥云猛的一晃。她连左手腕的血都顾不得止上,咬牙使劲全力,狼狈西窜。 沈云气得直跺脚——他现在全力之下,只能接连使出两剑。 机会稍纵即失。刚才,见玉宁真人拿出了魔隐券,他马上想到的是李师叔与之斗法的经验教训。于是,想都没有想,第二剑便直奔魔隐券而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玉宁真人本身逃跑的功夫也这般厉害。 照这家伙的这般逃法,他的第三剑绝计是追不上了的。 还有,早知道玉宁真人如此的不堪一击,他的第二剑直接就将人留下来了…… 就这样,一念之差,白白的放走了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到底是临敌的经验太少了! 望着那道仓皇的白色遁光,沈云紧握青霜,痛心总结:祖师她老人家的经验,要真正变成我自己的,还需要大量的历练。 不过,玉宁真人中了他的剑,身上带着他的剑气,纵使是跑到天边,他也能将其找回来。 如此一想,心中的懊恼淡了许多。他一手紧握青霜,另一手捏成法诀,运转灵力,自山顶纵身跃下。 既然追不上了,当然是救人要紧。 噌噌噌……几个大跃步。沈云轻飘飘的落到了苏老三他们跟前。 苏老三他们身上无大伤。之所以,面色难看,昏迷不醒,全是因为身为凡人,被缚山网的灵力压制得有些窒息。眼下还无大碍。不过,要是过个三两日,还不除去缚山网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缚山网属于低品阶法器,不存在认主一说。只要灵力够,谁都能够驱使之。 沈云抬起左手,掌心涌出灵力,象扇风一般,徐徐扫过苏老三他们的身上。 嗖——,缚山网现形。旋即,化成一团白光,朝他飞过来。 沈云反手一把接住。 摊开掌心一看,是一张巴掌大的白色小网。 第五一八章 朝云观 第五一八章朝云观 缚山网一旦解除,苏老三等人呻吟着,很快醒转。 “先生?”看到沈云,他们一个个瞬间清醒,飞快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结果,一片“哎哟”声中,几乎所有人刚刚爬起来,又狼狈的跌倒在地。 “我这是怎么了?手软脚麻,身上没一点力……” “我也是。” 有眼尖者,发现了自己胳膊上有不少勒痕,条条都是又青又紫,肿得老高,狰狞得很。 “这……怎么来的?”他们后知后觉的捋起衣袖。 “我也有!” “身上也布满了……” “会不会是碰撞了什么脏东西?”终于有人接上片了,记起了昏迷之前的事。以他们的眼力和耳力,还有阅历,联系当时的情形,貌似也只能归结于“撞邪”。 余头反应最快。四下里张望后,错愕的惊呼:“这里不是晓云山!” “呀,真的不是!”很快,他的话得到了更多人的证实。 苏老三摸着后脑勺,一头雾水的看向沈云:“先生,我们这都是怎么了?” 闻言,所有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沈云这才走到他的面前,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左肩。 一丝灰白色的烟雾自苏老三的肩头窜起来,好比灵蛇,“滋溜”,钻进沈云的掌心,不见了。 沈云刻意放缓了手速。故而,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害我们的脏东西?”苏老三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玩意儿在他身上到底粘了多久? 沈云满头黑线。他不过是想着偷个懒,呆会儿解释时少用些口舌,不想竟被当成了“脏东西”…… “咳……”他颇为尴尬的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担心余头,所以,上次三叔你与我道别时,我特意在你身上留了一道神识。这样的话,你要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我立刻就能知晓。昨天下午,你们被两个坤道伏击。我根据那道神识的指引,在这里截住了那两名坤道。你们身上的勒痕,都是缚山网捆绑留下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的记忆全鲜活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们七嘴八舌道:“没错,我完全记起来了!当时,从树上掉下来一张巨网!” “我也记起来了。我的位置靠后,没有被网罩住。我是被人用暗器打昏的。” “原来那网叫做缚山网啊。连山都能捆的网,那得多大啊?” “绝对很大啊。我好象看到网绳有碗口粗。” “你就吹吧!真有那么粗,你身上的勒痕会只有大拇指粗?” “都别瞎吵吵,听先生说!”余头喊了一嗓子。 于是,所有人闭上了嘴巴,又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后者在众人面前摊开右掌,现出掌心的缚山网:“喏,这便是我刚才从你们身上解下来的那张缚山网。” 一时之间,四周静悄悄的。大家望着“这么大的巨网”,个个目瞪口呆。 “啊呀,这么小!”第一个说看到巨网的人,难为情的抓了抓耳朵,打破了沉寂。 “先生,它是仙宝吧?” “必须是啊。要不这么点大,连我的一个拳头都捆不住,哪里能捆住我们这么多人?” 沈云可以理解众人此时的亢奋。毕竟他们刚刚遭受的是远远超乎凡人的想象力的事件。 不过,他真的没有时间再跟他们这般细说下去。好在该解释的都解释通了。 “抓你们的幕后黑手刚刚逃了。”他环视众人,吩咐道,“你们往这边直走,翻过前头的两座山,就能到官道。沿着官道北上,不到百里,便是北山镇。三叔,余下的路,你熟。你领着弟兄们回庄子。” 苏老三不由问道:“先生,您呢?不与我们一道回去吗?” 沈云摇头:“我要去追缉那幕后黑手。”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大滩血污。心里直道“可惜”。如果不是玉宁真人手快,直接将两名手下拍成肉泥。他这会儿肯定是得了两把飞剑。御剑飞行的法门,祖师的玉简里有现成的。他背得滚瓜烂熟。看着并不难。如果有飞剑的话,想来只要认真练习一两个时辰即可。现在,飞剑没了。呆会儿,他仍然要用穿云步,跋山涉水。可恼! “先生,带我们一起去吧!”苏老三两眼亮晶晶的请命。 “是啊,先生,带上我们罢!” “哪个敢背后捅刀子,老子头一个不放过他!” …… 其余人纷纷跟上。 沈云摸了摸鼻子:“那黑手,其实,我认得,你们也都认得。” “谁啊?”众人好奇极了。 “就是武院那边的副教使大人玉宁道长。”沈云如是以对。 周边的空气为之一滞。 “咳咳咳……”苏老三果断的收回方才的话,“那个,呃,先生,我们这就回庄子里去。” “对……”其他人也不再坚持。 开什么玩笑。玉宁道长是得道高人,顶顶厉害的仙官大人,他们跟过去,岂不是专门拖累先生? 稍后,沈云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追赶玉宁真人。 有剑气为引,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他来到了菱洲西北边境处的罗云山脚。 据地图上显示,罗云山是方圆百里内的最高山。因山顶有一座叫做朝云观的千年宝观而成为全菱洲境界的名山之一。 剑气就在那白色烟雾遮掩的山中! 沈云心道:莫非玉宁真人藏在朝云观之中? 往身上拍了一枚敛息符,他手执青霜,沿着青石板山道,直接上山。 行至半山腰,不知因何故,沈云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剑气。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前头传来阵阵说话声。 有人来了! 沈云当即身形一晃,闪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 大约半刻钟之后,自路边的大青石后面走出两个红衣白裙的少女。她们俩各自提着一只沉甸甸的三层大食盒,并肩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两人都是修士,炼气一层。 以她们俩的修为境界自然察觉不到藏在数步之外的沈云。 两人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走了一段距离。其中一人说道:“师姐,这里凉快,我们歇一会儿吧!” “不行。姑姑吩咐过了,路上不能耽搁,在日落之前,要把饭菜送过去。” “什么贵客呀,不住观里,要住山洞。胃口又大得出奇。每一顿都要吃一整桌的饭菜。” “不是说不许多问吗……” 两人步履匆匆的往后山方向去了。 沈云心思一转,悄然尾随而去。 第五一九章 玉宁真人的运道 两名送饭少女的衣着打扮,沈云眼熟得很,令他不禁想起了玉宁真人的侍女们。 反正,这会儿,他也感觉不到剑气的存在。与其自己到处瞎闯碰运气,还不如跟踪这两位先去看看那个胃口大得很的贵客。因为据祖师的玉简里说,血魔修有一个特点,即,不分男女,皆胃大如牛。 听两名送饭少女的意思,藏在后山的山洞里的,仅有一人。能够一顿吃下这么两大食盒的饭菜,胃口不可谓不大。 兴许藏在山洞里的人就是玉宁真人呢。 两名少女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被跟踪了。她们依然是一边叽哩呱啦的闲聊,一边疾走。 沈云跟在后头,从半山腰的一条小道绕到了后山。往山顶方向走了不到两里,前面现出一个巨大的山洞。 两名少女将大食盒送至离洞口五步远的地方,齐身禀道:“贵客,请用晚膳。” 旁边,摆着另外两个样式一样的大食盒。 她们俩提起这两只食盒,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沈云没有走。他站在一块岩石后面,目不转眼的盯着黑漆漆的洞口。 二三十息之后,自那片黑暗里慢慢的走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剑气! 当那道黑影完全出了洞口时,沈云终于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气。 正是从黑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着这个身着黑色大兜帽斗篷的黑影,他暗中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尽管此人的容颜被大兜帽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他认得自己的剑气。 所以,这条黑影必定是玉宁真人。 她躲在山洞里养伤。 玉宁真人在两个大食盒面前站住身形,伸手右手提起其中的一只大食盒,转过身去,佝偻着腰背,慢慢的走进山洞里,象极了一个垂垂老者。 那只手,如在东山脚看到的一样,也是枯瘦的,鸡皮鹤骨。 而她的左手,至始至终都藏在宽大的斗篷里。 当她的身影再次完全融进了黑暗之中时,剑气又消失了。 沈云忍不住心里揣测:看来山洞里有遮掩剑气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要私是法阵,要私是禁制。 心念一动,他运转灵力,将之聚集于双目之中。 果然,他看到了禁制所特有的灵力波动。 幸亏用灵力查看,这才没有被假象蒙骗。不然的话,他若冒冒失失的跟上去。结果一到洞口,势必触发禁制。这样,势必会惊动在洞里养伤的玉宁真人。搞不好打草惊蛇,又将人生生的放掉。 见洞口还余有一只大食盒,沈云耐心的藏在岩石后面。 果不其然,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玉宁真人的身影又出现在洞口。 她又回来了。气息凌乱,步履更加不稳。以至于她走到大食盒面前时,已气喘吁吁。 沈云不疑她是做假。因为前回重伤时,他也是这般。更何况,今天正好是十五日。按紫瑛前辈所说,今晚,玉宁真人受功法所累,将灵力逆行,修为全无。 不过,紫瑛前辈没有料到,玉宁真人会堕魔。所以,今晚玉宁真人会是何种情形,还待细察。 正思量间,玉宁真人已调息完毕,提起地上的大食盒,转身,又慢慢的进了山洞。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山里起了淡淡的迷雾。 沈云又等了刻把钟,见山洞里一直没有新的动静,手执青霜,横于胸前,慢慢的从岩石背后绕出来,警觉的走向山洞。 与那两名侍女一样,他在离洞口五步远的地方打住,运转灵力,汇于双眼,尝试着破除禁制。 刚才在岩石后面,他看出来了,洞口布的是两重中级禁制。一是禁灵;二是禁声音。 所以,他的剑气才无法从洞里透出来。 一重中级禁制于寻常的金丹真人来说,棘手得很。更何况是两重。即便是沈云他自己,得了玄清子前辈的上古禁制术,如果是五天前,也拿这两重禁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现在嘛,却再也拦不住他沈云。他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心道:玉宁真人的运道真不咋地! 当即脚踏罡步,抬起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两息不到,他按照掐算结果,左手打出一记流云袖。 禁灵之禁制,破! 立时,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气。 离得不远,就在百来步开外。 沈云禁不住又翘了翘嘴角,一边铺开神识,查探洞口的情形,一边继续破解余下的那除禁制。 山洞里连个火把也没有点,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对神识没有会何防碍。沈云“看”得很清楚呈漏斗状。洞口宽,往里迅速收拢。不到三十步,里头已不及洞口的四分之一宽。 往后再走五步,又设置了一重中级禁术。禁的是光亮。 难怪洞里漆黑一团。沈云心里冷哼。 除此之外,洞中再无其他布防。 不过,沈云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里不用说,定是玉宁真人专门用来躲十五的秘密所在。十五这晚,她会修为全无,形同凡人。如果洞里布置法阵、机关之类的,届时,极有可能会误伤到她本人。所以,她不得已才只布下了这三重于凡人一点影响也没有的禁制。 冷笑一声,他再次甩出一记流云星。禁音之禁制,亦破! 当即,大步流星的走进洞里。 越往里走,腥臭之味越重。 那是血煞魔气所特有的臭味儿。 不多时,他来到了第三重禁制跟前。 其实,这重禁制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不破也没关系。但是,练手的机会难得,他不想白白浪费。 不出三息,这重禁制也被悄然破除。 而沈云也用神识找到了玉宁真人的所在。 此刻,她正口咬一块棉巾子,蜷缩在山洞的最里边,抖成一团。 不是因为感觉到了禁制被破,恐慌成这副德性。因为沈云身为医者,“看”得出来,她这会儿已神识不清。抖成这样,是她真的很难受——看来紫瑛前辈所言不虚,这般周身上下,无一处不象是被蚁噬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至于口咬棉巾子,定是为了防着咬到舌头。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洞口会布设一重禁音的禁制。 那么禁光呢?沈云心中一动,从百宝囊里取出师父传下来的那枚夜明珠。 立时,狭小的角落里被柔和的白光照得纤毫毕现。 玉宁真人抖得更厉害了,时不时的抽搐一二。在夜明珠的豪光里,她的身上很快的腾起一丝丝细如发丝的黑气。 第五二零章 奉命清理门户 第五二零章奉命清理门户 这些黑气就是血煞魔气。 它们竟然是见光就散了的? 沈云冷眼看着,觉得玉宁真人此刻的情形,象极了传说中的散功。 祖师身为化虚真君,见多识广。在她留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说过血魔修,以及血煞魔气,但从未提及过,血魔修见不得光,还有,血煞魔气会见光就散。 好不奇怪! 沈云当即运转灵力,敛神定睛细看。 这一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没错,血煞魔气正争先恐后的从玉宁真人的丹田里逃散出来。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玉宁真人的丹田和周身经脉之中,充斥着逆行的水灵气。 它们一反常态,狂暴之极。 本来,血煞魔气堪堪能与之抗衡。 在亮光的照耀下,血煞魔气好比是烈日下的冰雪,飞快的消散开来。于是,两者之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水灵气推着还没有来得及散开的残余血煞魔气团,在丹田逆转。所到之处,无不皮肉翻卷,鲜血喷涌。 发生了这番变故,也难怪玉宁真人抖得更厉害了。 沈云终于明白,玉宁真人为什么会堕魔。 原来是为了在十五的夜里压制逆行的水灵气。 只是他搞不明白是,为什么玉宁真人丹田和周身经脉里的血煞魔气见不得光。 心念一动,他在玉宁真人面前蹲了下来,将夜明珠更加靠近后者。 还真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这些血煞魔气与他体内的阴煞之气不同。粗一看,它们是一样的。但是,这般细瞧,却发现它们各形各式,杂乱得很。 联想到祖师提到过的血魔修的惯用修炼法门,他很快明白过来——玉宁真人丹田里的血煞魔气肯定全是靠吞食人心所得。这是吃得太多太乱,又因为魔种没有生成,水灵气不能散尽,所以,没法炼化生出来的血煞魔气。久而久之,血煞魔气的数量是上来了,勉强能压制住逆行的水灵气,却因太过杂乱,无法真正凝聚,便落下了这个见光就散的死门。 也就是说,此刻,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须拿着这颗夜明珠,干站在这里,也能叫玉宁真人魔功散尽。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还是那句话,难得的长见识的机会,不可白白浪费。 在水灵气的冲击之下,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魔气越散越快。不出十息,丹田里的血煞魔气已然消散近半。她整个儿好比置身于一团黑色的雾气之中。 周边的气味越发的难闻了。 这时,沈云又看到了一桩有意思的事情——他象是身上罩了一个无形无色的罩子。喷涌而出的血煞魔气在离他两寸来远的地方,自动绕开了。 是因为阴煞之气的缘故吗?沈云猜测道。 他知道,魔族内部与妖族一样,也是存在血统压制。 按血统来分,魔族可以分为三大族群,即,血魔、心魔和天魔。 其中,就数血魔的血统最低。 但是,魔族与妖族的血统压制只是表象相同,其原由是完全不同的。 妖族的血统压制来自于骨血里对上古神兽血脉的继承。血统越高的族群,其继续的上古神兽血脉越是精纯。血脉压制便原自于此。 魔族不同。它们的血脉压制源自煞气。 比如说,血统最高贵的天魔族,炼化的便是精纯的阴煞之气。 而最低贱的血魔,主要炼化的是血煞魔气。 其中,越是血统精纯的血魔,体内的血煞魔气越是精纯。 玉宁真人体内的这些血煞魔气根本就没有被炼化,完全可以用“乌合之众”来形容。 而沈云吸纳的那些阴煞之气本来就精纯得很。然后,他还稀里糊涂的将之完全炼化了,与灵力充分融合,化为己有。 是问,那些乌合之众哪里敢靠近? 不但不敢靠近,它们还不敢自行逃散。 所以,很快,又一桩有趣的现象发生了:从玉宁真人体内逃出来的血煞魔气在山洞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它们一反刚才的肆虐,安安分分的,好不乖顺。 大约半刻钟之后,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魔气消散一空。 但此时,她的丹田已被争相而出的血煞魔气,还有越来越狂暴的水灵气祸祸得千疮百孔。 本来就布满细纹的土黄色金丹终于再也扛受不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应声裂为大小不均的四块。 汹涌的水灵气喷涌而出。 “扑哧——”,昏迷之中的玉宁真人突然抬起头来,喷出一大口老血。 一直咬在嘴里的棉巾子当即和着这口血,“叭”的,重重打在三步开外的石壁上。 同时,大兜帽落下,人也完全清醒过来。 “是你?”声音越发的喑哑。象粗砂擦过厚重的铁板。 玉宁真人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没有艳丽的容颜。也没有一丝半点儿仙气儿……现入沈云眼帘的,是一张蒙着皮的骷髅脸。 戏文里常说“红颜白骨”,这一刹那,他充分体会到了。 黑洞洞的两只眼窝里,闪着昏聩的光。玉宁真人强忍着剧痛,咧开一张血嘴,连连哑笑:“原来你是魔族中人。”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散了她辛苦收集了一百多年的血煞魔气。 她也看到了,那团血煞魔气乖乖的团在一旁的角落里。 说明这人的血统不低。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眼下,她没有时间铺垫或者客套,故而,单刀直入道:“救我!我做你的魔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我是木灵子门下……” “天神宗?”玉宁真人怔了一下,不死心的打断道,“你当真不是魔族中人?“ 沈云懒得理她,继继说道:“紫瑛前辈令我务必要找到你,清理门户。” “师父?”目光一转,玉宁真人尖叫起来,“不可能!她老早就死了!” 沈云站起身来,看向角落里的那一大团血煞魔气。 玉宁真人其实一直盯着那里。金丹碎了,没有关系。只要将这团血魔煞气重新引进丹田,她这口气一时半会儿绝对断不了。 就在这时,沈云抬起右手,中指与食指的指尖凝出一团鸡蛋黄大的火球。 “不!”玉宁真人这回是真正的绝望了。但凡她有一丝气力动弹,也定会拼死阻拦。然而,此时此刻,魔功散尽,灵气逆行,她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也做不了。 第五二一章 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交易? 跟沈云攀交情? 当初沈云入鸿云武馆,拿的可是李棠的亲笔荐书!玉宁真人此刻完全明白过来——木灵子与玄清子这两脉的后人只怕早就联络上了。所以,沈云肯定已知晓她对李棠做的那些事。甚至有可能,他根本就是奉李棠之令,混进武馆里,来监视她的。 再加之,当初在武馆,她被假象所迷惑,真当沈云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完全谈不上什么照拂。 所以,他们之间何来的交情? 难道就这样认了吗? 玉宁真人好不甘心。 不是!我还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起来,这个天大的秘密还是师父亲口透给她的。 两百多年前,那时,师父还没有识破她的密探身份。一天,师父跟她说法宝时,满是自豪的说道:“宗门有一处密境。历任掌门上任后,都会带十样天级法宝进去历练三个月。历练结束后,却从来不见他们把法宝带出来。你想想,天神宗历练了多少任掌门?每人十样,累积起来,里头天级的法宝只怕都堆成了山。” 竟然有这样的存在?她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压制住心中的兴奋,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准备追问。 只可惜,师父自己摇了摇头,无比痛惜的说道:“那里只有掌门能够进去。那些贼子估计也是知晓这一秘密,进犯之时,头一个就用潜伏在掌门身边的细作谋害了掌门。我们明明知道那里面藏了无数天级法宝,却取不出来。”说罢,她叹了一口气,挥手说道,“为师心里难受。今天就到这里。你下去罢。” 她没有办法,只得退下。当时,她犹豫了好些天,最终决定瞒下这条秘密,没有上报密府。 按她的打算是,过几天,再找个机会,将话题重新引到那处密境上来。 不想,自那以后,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引,师父都置若罔闻,再也不接这方面的话。又过了差不多两年,她的身份暴露。逃命才是第一顶要的事。也就是那时,她不慎走火入魔,落下了每月十五夜,灵气逆行,修为全无的病根儿。 一直以来,关于这个秘密,她都是守口如瓶,只是私底下独自打探。 可以说,两百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这处秘境。 工夫不负有心人。她确实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她却是替眼前这小子做嫁。 眼下,保命要紧!她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于是,咬了咬牙:“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 果不其然,沈云手中一顿,小小的火球悬浮于掌心,没有打向那团血煞魔气。 他垂眸望着她:“什么秘密?” “天神宗的大秘密!只有历任掌门才知道的秘密。”玉宁真人赶紧答道,“只要你帮我将这些血煞魔气炼化,再引入我的丹田之内。我就告诉你这个大秘密。”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跟我讨价还价!沈云差不多猜到她想说的是什么秘密。是问,当今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秘密? 他忍不住笑了:“帮你炼化这些血煞魔气?我又不是魔修,怎么炼化他们?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玉宁真人答道:“不,你骗不了我。你身上肯定有炼化魔气的法宝。不然的话,它们怎么可能这般畏惧你?如果你不会用的法,不妨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虚长你两百多岁,定是知晓的。” 原来打的是这鬼主意。沈云摇头,语气相当坚决:“叫你失望了。我身上真没有你说的这种法宝。” 如果是换在平时,玉宁真人早就动手了。可是,这会儿,自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她只能在心里咆哮:骗人!小东西毛都没长齐,竟敢红口白牙的骗本座! 按下怒火,她不得不妥协退让:“真没有?也罢。只要你肯放过我,还有这些魔气,我也将大秘密告诉你。” 不想,沈云眸光一闪,用青霜挑下了她腰间的那枚魔隐佩,冷不丁的问道:“这枚魔隐佩,你是不是一直随身戴着,从不离身?” 玉宁真人猜不出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这等细枝末叶,如实点头:“是的。自从两百来年前,堕魔之后,我就带着此物什了。” “那么,你便是玉密使了?”沈云微微一笑。他对玉宁真人口中的“大秘密”不感兴趣。却有些往事要与之确定一下。此时不问,以后便再也没机会了。 玉宁真人愣了一下。可惜,丹田里的情形刻不容缓,容不得她与沈云再做周旋。是以,她不管不顾的飞快应下:“是的。” “欧祺兄妹在何处?”沈云追问。昔日,刘馆主曾透露,欧祺兄妹落入了玉密使之手。两兄妹是欧堂主仅存的两滴骨血。且不论白玉堂与紫瑛前辈之间的渊源,他敬欧堂主死得壮烈,也要是借机救出两兄妹来。 玉宁真人也是老人精。只要稍稍一提点,她立刻想通了其中的所有关窍,本能的反问道:“你,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了老刘家的人?” “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欧祺兄妹的下落。”沈云托着火球,冷声应道。 玉宁真人也是密探做得久了,才有此一问。见状,连声道“是”:“他们死了。” “什么!”沈云掌心的火球晃了一下,“你杀的?” “不不不!不是!”玉宁真人赶紧的矢口否认,“是老刘家的人把人害死了。” 刘馆主?沈云将信将疑。如果不是刘馆主亲口告诉他,他哪里会知道欧堂主还有血脉遗世。况且,玉宁真人现在这副情形,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他拧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玉宁真人丹田里的情形又险峻了两分。她真的好着急——臭小子放着天神宗的秘境不问,抓着这些皮毛不放,到底是几个意思? 照这样下去,就算臭小子答应帮她炼化血煞魔气,引入丹田,她也是堪堪保命而已啊。 想到这里,她心头大亮——难道说臭小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他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你不想与我交易?”她也豁出去了,怒道。 沈云冷笑:“我何时说过会与你交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交易?”他相信,刚才玉宁真人没有说慌。欧祺兄妹确实已不在人世。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本意是救兄妹两个的性命。更何况,刘馆主也已死。所以,不管他们兄妹俩是不是被刘馆主害死的,意义都不大。玉宁真人爱说不说。 说罢,他果断的往角落里的那团血煞魔气上打出一记火球,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啊——,不!”身后传来玉宁真人绝望的嚎叫。 第五二二章 世事难料 沈云并没有走远。 虽说玉宁真人所剩的时间已是用“刻”来计量,但是,保险起见,他守在洞口,同时,神识铺开,密切的关注着山洞最里边的动静。 缩在角落里的血煞魔气一沾到火球,立时熊熊燃烧起来。转眼之后,大火一晃,熄灭了。 那个角落里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一丝半缕的血煞魔气剩下? 这无疑是压垮玉宁真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她咧着血口,绝望而又痛苦的惨嚎。 “噼哩叭啦……”金丹碎片们象爆竹一般,接连爆破开来。狂暴的水灵气争相逃出丹田。早已千疮百孔的丹田哪里禁受得住它们这般不间断的冲击?几息之后,丹田终于“砰”的一声也爆炸。 玉宁真人的腹部应声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精纯而又浓烈的水灵气化成实质,跟喷泉似的,自那里喷涌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玉宁真人整个儿打横,被呼的冲了出去,“叭”的一声,重重的撞在后面的石壁上。 双腿一蹬,她就象团烂泥一样糊在石壁上,眼鼓鼓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玉宁真人就这样被生生的撞死了。咽气后,又过了一会儿,水灵气方散尽。 紧接着,自那一处开始,扑扑的落起灰白色的粉末儿来。沈云好不奇怪,担心是起了变故,当即使出“穿云步”,快步往里走。 以他的速度,来到洞里,不过是呼吸之间。然而,还是晚了。 当他来到石壁面前时,只见黑色的斗篷空洞洞的落了下来。那石壁上除了一大团新鲜的血斑,什么也没有剩下。 没有犹豫,沈云左手捏成一道剑指护在胸前,右手拿着青霜,轻轻挑起了黑色的斗篷。 结果,黑色的斗篷之下,还有一堆衣物。 他也一样样的挑起来。天青色的道袍、雪白的中衣、红艳艳的肚兜,八宝道鞋等物,一样不缺。正是昨晚玉宁真人出现在东山脚时所着之衣物。 最后,在一小堆灰白色的细灰里,他扒出了两枚储物戒指。 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李师叔在绝笔信里说,金丹境以上之修士,身后即道消。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归于无形。原来指的就是眼前这般情形。 玉宁真人死了。化成了眼前的这一小堆细灰。 当初,紫瑛前辈令他清理门户。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想,世事就是这般难料。最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罢了。沈云叹了一口气,只捡走了那两枚储物戒指。将衣物尽数又挑回细灰之上,堆作一堆,然后,打出一记火球。 呼的一声,火舌腾起。 他打出来的火球是一如既往的威武。转眼之间,将所有衣物,甚至是那一小堆细灰都烧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他隐隐的到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正往这边飞跑而来。 心中一动,他啪的甩出一记流云袖,将自己留在洞府里的气息尽数敛于袖袋之内。然后一把抓紧袖子,用最快的速度往洞口跑去。 转眼,他跑出了山洞,嗖的钻进了旁边的一大篷茅草后面。 待他藏好之后,过了数息,一条黑色的身影自前头飞步而至。 来人用黑色的三角巾覆面。但是,沈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叶罡! 心里不由轻“咦”出声,寻思道:他来这里做甚? 与此同时,叶罡在山洞前立住身形,也是轻咦一声。他狐疑的仰头打量着两人来高的洞口,小声嘀咕道:“怎么的什么也防范也没有?莫非不是这里?” 沈云听得清楚,心里问道:难道他也是寻玉宁真人而来? 当即更不想现身了。 叶罡手里的一扬。三尺长剑赫然在手。脚踏罡步,他扬着一记剑指,横剑于胸前,小心翼翼的往洞里探去。 这是离着里头有阵法或者机关之类的存在呢。 沈云忍不住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自京城一别,叶罡的修为略有精进,已是筑基一层的巅峰境界。这样的修为只是神识初凝,做不到外放。 他永远记得初次见到叶罡与他的同门们自空中御剑飞过的情形。 那时,他正带着甜妞逃难,不知修行为何物。 叶罡等人于他来说,无异于神仙下凡。 谁能想到,今日今时,凡人之姿的他,修为竟然超过了叶罡! 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事难料”。 感慨归感慨。既然看出了叶罡的深浅,沈云便少了许多顾忌。 首先,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那只袖子。 被拢在其中的那团气息立时散于清爽的山风里。 然后,他抽凝出一丝神识,紧跟在叶罡的身后。 如此一来,叶罡的一举一动,他皆了如指掌。 只见叶罡小心翼翼的一路走到了山洞最里边。最终,他在那团还没有干涸的血斑前站住身形。 沈云“看”见了,心里直道“疏忽”。刚才匆匆忙忙的,他只顾着敛走自己的气息,忘了处理这一大团的血斑,这下,叫叶罡抓住了蛛丝马迹。 果然,叶罡先是从袖底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轻轻在血斑上揩了一下。拿在鼻底,仔细的闻了闻,他的眉头不由在眉心皱成了一个墨色的大疙瘩:“没错,是那血魔修的气味!该死的,又叫他跑掉了!” 说罢,他将丝帕团成一团,包住那片血渍,急匆匆的又折身跑出了山洞。 在洞口,他仔细的搜索了一番。 此时,沈云已经补漏完毕。将留在洞口的脚印清除干净,连气息也尽数敛走了。 叶罡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远眺夜幕之下的朝云观,略作思索,祭起飞剑,跳上去,往山顶飞去。 沈云收回神识,心道:看来叶罡是为了追寻血魔修而来。 他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 待叶罡快到山顶了,他从茅草后面出来,也学着叶罡的样子,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块黑色三角巾遮面,驱动穿云步,往山顶跑去——没有飞剑,他只能靠两条腿跑上山去了。 “站住!”快到山顶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紧接着,脖上一凉。一柄长剑架在了上面。 是叶罡。 而沈云也是故意现出行踪,叫他发现的。 第五二三章 同一个目标 沈云依言站住身形。 叶罡看不出来者的修为境界,心里的防备更甚,紧握长剑不松手,再次发令:“把双手慢慢的举过头去……” 不想,就在这时,被他用剑抵着脖子的黑衣人突然欣喜的叫道:“是你,四罡兄!” 这声音确实熟悉。 心念一转,叶罡想到了一个人。手里的长剑没有挪动丝毫,他紧盯着黑衣人的后背,试探着问道:“你是云弟?”这才多久没有见面?沈云的身量比他记忆中的又长了不少。以至于他完全没有认出来。 “正是在下。”沈云应道。 叶罡这才收了长剑,抢步走到沈云面前:“抱歉得很,愚兄眼拙,刚才没有认出来。” 沈云哪能真生气?他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黑色三角巾,笑眯眯的抱拳见礼:“多日不见,四罡兄别来无恙。” 叶罡执剑抱拳回了一礼:“还好。半年不见,云弟又壮实了许多。”其实是跟沈云解释没有认出来的缘由。 沈云呵呵笑道:“没有办法,家乡的水土养人。”其实,他的身量也是上次伤愈之后突然长起来的。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个头往上窜了一指多一点。身板也比先前精壮了许多。现在,他的身形已完全摆脱了少年的单薄,不复年前在仙都时的那副青葱样。也难怪叶罡没能认出来。 好在声音还是老样子。不然的话,叶罡是个多疑的性子,只怕这剑不会这般爽快的撤下来。 沈云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之内,身量发生这样的变化,也属正常。叶罡不疑有他,笑着换了个话题:“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云弟。” “是很巧。”沈云应道,“我是追寻一个血魔修至此。四罡兄呢?”说着,他驱动灵气汇于双眼,看了一眼前方。 朝云观的院墙就在百步之外。上面隐约有灵力闪烁。 是法阵。并且品阶不低。起码是高阶阵法——祖师并不精通于法阵。在玉简里只提及了一些中阶及以下常见的法阵之阵图,以及破解法门。最后,还说了一条她自己积赚下来的实用经验,即,越是高阶的法阵,隐蔽性越强。具体表现为,法阵的品阶越高,或者嵌套的法阵越多,整体表现出来的灵力波动越是微弱。 以沈云现在的目力只能看到此许灵力闪烁。说明朝云观布设的这个法阵绝不简单。 难怪叶罡还没有潜入观里。面上不显,他在心里说道。 “我也是。”叶罡的眼里闪过一道惊讶之色,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很有可能我们俩追缉的是同一个目标。”又指了指前面的院墙,“这个法阵叫做六星八相阵。棘手得很。云弟可有破解之法?” 不愧是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见识就是多。沈云心服口服,老老实实的摇头:“我对法阵知之不多。”此言非虚,他确实是头次听说这个法阵名字。 不过,听着就象是很厉害的样子。如果叶罡不在,只是他自己一人,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学习破阵的好机会,尝试用掐算术试着破阵。 叶罡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此时不是破阵的最佳时机。如果云弟无其他要事,不妨与我在这边的林子里闲坐片刻。” “好。就依四罡兄之言。”沈云欣然应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爽朗的笑道,“请。” “请。”叶罡收了长剑,飞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古樟树。 待他在一根大树杈上立稳身形,沈云也一个大跨步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倚着一根粗枝,一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的朝云观。 朝云观共有三进,占地约摸两亩多地。此时,刚入夜不久,观中正是做晚课的时候。他们俩站得高,看得远。观里的坤道、还有侍女们都集中前院大殿之中,听盘腿坐在主位上的一位中年蓝袍坤讲道。 沈云一眼就看出,这些女子都是有修为的。侍女们以先天境的居多,排在最前面的那两排是炼气士;而坤道们的年纪要大一些,修为也多在筑基境。在主位上讲道的那一位的修为最高,为筑基四层。 后面的两进院子则大多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等处,挂有几盏月黄色的圆灯笼。 单是这么看,夜色笼罩下的朝云观祥和而宁静,不愧为千年宝观。 可是,沈云知道这些全只是表象。在半山腰的那处山洞里见识过了血煞魔气之后,其特有的腥臭之气味便象是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底。这会儿,他甚至不用驱动灵力,也能闻到不断从朝云观里散发出来这种淡淡的恶臭之味。 这时,身边的叶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铜镜。 多年前,在省城的李府里,沈云曾见他使过一回这个铜镜。那时,他就是用此宝叫李大老爷尸身上的魔气现形。 现在,他不但知道此物能叫魔气现形,还知道此物名唤照魔镜,是上品灵器。 一名筑基士而已,出手就是上品灵器。端的是身家丰厚。他再一次感慨:不愧是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 心里对从玉宁真人那里捡到的两枚储物戒指不禁充满了期待。 面上自然是没有显出来。他故作不知,问道:“怎的,这观中有魔气?” 叶罡抬头应道:“不知。只是感觉不是很舒服,便想着查验一下。”说罢,他低头往铜镜里打入一道灵气,嘴里念念有词。 一道白色的亮光飞快划过斑驳的镜面。 这是法宝启动了。沈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又是一通感慨。当年,他甚至连叶罡是如何使用这面铜镜的,也未能看清楚。更不用说,察觉铜镜的启动。 叶罡将铜镜立起,照着朝云观的上空。 铜镜所照向的方位上,很快现出一丝丝淡淡的,象水墨润染出来的黑色。 “果真有魔气。观中必定藏有血魔修。”叶罡看向沈云,“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云弟要追寻的那一位。” 沈云闻言知雅意,知道他是想打探自己发现血魔修的经过。当即将北山镇除邪修一事,隐去缘由,还有苏老三等人,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遭,末了,说道:“我发现了那尸修的背后还有主子,种种线索表明,这厮是个血魔修。几经周折,找到了这里。” “看来,我们的目标确实是同一个。”叶罡十分确定的点头。 第五二四章 好消息 “算起来,我追缉此獠也有些年头了。最初,我是因为接了仙门的一宗任务,去查探一起连环凶杀案子。不想,越查,发现里头牵涉的凶杀案子越多。最后,查到这些案子的后面都有一双黑手在掌控。半个月前,终于发现了新的线索。沿着线索,我找到了这里。”作为交换,叶罡也简要的道出自己缉凶的经历。 沈云恍然大悟:“那年,在省城的李府,你正是在查案,对吗?” 叶罡点头:“不错。当时,我收到线报,说在鸿云武馆接连发生了三起惨案。作案的手法,与我追查的那几起案子一模一样。我便赶了过来。哪知鸿云武馆根本就不买仙门的帐。直接将我赶了出来。没有办法,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试着从李府入手。结果,那晚就碰到了你们。”笑了笑,他也没有隐瞒,坦然相告,“后来,我还特意去查过你们两个。查出来的结果是,我多心了。” 沈云解释道:“我与古二前辈那晚是去找李大老爷算帐的。”接着,道出李大老爷给古氏兄弟下活,欲抓他回李府搞血祭的往事。 叶罡听完,心道:这么说来,沈云并不知道古氏三兄弟的真实身份。要不要告诉他呢? 想到这里,他看了沈云一眼。 而沈云是何等的敏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偏过头来,问道:“四罡兄,怎么了?” 叶罡心中一惊——半年不见,沈云看着比在仙都时,修为更加精进了。 “唔,没事。”他低头佯装捋平衣襟上的一个小皱褶,“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觉得,这样的沈云,无须他的提点。这些年,沈云明显与古氏三兄弟断了往来。极有可能是因为知晓了古氏三兄弟的真正身份,不愿与之过多接触。不过,在他的印象里,沈云聪慧过人。担心被看出来,他特意挑了一桩沈云绝对感兴趣的事情,转移其注意力。 “哦,什么好消息?”沈云挑眉笑问。 “仙庭有意放开凡人界内的门派管制。”叶罡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说道,“只要交纳一百万两白银的保金,凡人也可以在凡人界创立门派。对此,仙门持欢迎的态度。长老会通过决议,凡人界的门派,如果能得到仙门里一位及以上的化虚真君担保,就能举派迁入仙山。” 沈云被这则消息惊到了。自仙庭创立以来,就在凡人界进行了非常严格的管制。他们一直不允许凡人界里存在门派这种组织。是以,凡人界里只有大大小小的武馆。 “怎的突然就放开了呢?”他很是不解。仙庭不是一直担心天神宗以武术门派的形式,死灰复燃吗?怎么突然间就不担心了? 见果真成功的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叶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轻轻一笑:“缺钱呗。” 沈云不明就里。 叶罡又道:“落桑族接受了仙庭的求和。条件之一,张口就是要两亿两白银的赔款。仙庭早就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哪来那么多的银子?这是朝中有人给仙帝想的一个搂银子的法门。仙帝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准许了。不日就会正式颁布相关的法令。”其实,这件事是有内幕的。据他的师父泰阳真君透露,是仙门暗中授意使然。目的是,进一步渗透到凡人界去。不过,这等事,不好说与沈云这个天神宗的后人听。 “两亿两白银?”沈云吓了一大跳,“他们怎么不去抢!”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落桑族人本来就是在抢,好不好! “岂有此理!”他越想越生气,“明明是落桑族人先进犯东海。他们屠城,抢占城池,还倒过来讨要赔款。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罡叹了一口气:“谁叫仙庭打不过人家呢?这些年,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摊上了外族,仙庭都是赔惯了银子了事。远的不说,就说前年色目族人做乱的那回。最后也是仙庭赔了一大笔银子,外加许多的好处。” “仙门呢?”沈云气呼呼的问道,“仙门也不管管?” “怎么管?”叶罡翻了个白眼,“两家早有协议。仙门不得插手凡人界的一切事务。要是仙门能插手,哪能叫那些外族如此猖狂?” 沈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闷声问道:“你刚才说,两亿两的赔款只是落桑族的议和条件之一。其他的条件都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少不了割地呗。你们这里有一句话,叫做‘崽卖爷田不心疼’。我师父说,仙庭就是这个意思。”叶罡厌烦极了,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这等没意思的事。”他又将话题引回到开放门派上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带着你的门人回到仙山去?” “我的门人?”沈云愣住了。 “是呀。”叶罡笑着提议道,“我师父之前不是亲笔给你写了一份保书吗?我们仙门很快就会在这边的省城也开设理事处。眼下,你只要在凡人界开创一个门派,然后再拿着这份保书去我们的理事处登记一下。你就能带着你的门人们重返仙门了。所以说,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吧?” 他从来就不怀疑沈云还有其他的同门。如果是独自一人,沈云一个外乡来的半大小子怎么可能在仙都盘踞三条街?没有师父、同门师兄弟们的扶持,沈云凭什么修为一日千里,比他这个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还要进展神速? 据他的分析,沈云不但有同门,而且在同门中的地位相当之高。他从师父那里得知,以前的天神宗称下任掌门候选人为“少主”。他猜测,沈云十之八九就是“少主”。 受师父的影响,他对天神宗没有丝毫的恶意与偏见。故而,很乐于与沈云交往。 一时之间,沈云还真没有将泰阳真君的保书与开放门派的消息联系起来。叶罡的一席话,真的提点了他。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他对仙庭实在是信任不起来。天知道仙庭得了保金后,会不会再行什么龌龊的心思。 一百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还有庄子里的上千人的性命更不是儿戏。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创立门派的念头,更没有想过,带一个门派去仙山。 所以,这事,急不得。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含糊的应道:“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以后再说吧。” 第五二五章 夜探朝云观 这本来就是天神宗后人内部的事务,叶罡无意插手。恰好这时朝云观的院墙上灵光闪烁。这是八相阵在变阵。 八相阵有一个特点,每隔两个时辰,自动变阵一次。历时约半刻钟。在此期间,法阵的攻击会骤然提升三成,但却是防守最薄弱之际。是以,对于知晓其破阵法门的人来说,此时是最佳的入阵时机。 “走!”叶罡挥手,率先跃下树。 沈云紧跟其后。 叶罡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青铜罗盘,校对了方位后,回头跟沈云说了一声“跟在我后头”,快步走到西面的院墙下,刷的纵身飞跃而入。 沈云跟着也从相同的地方,翻过院墙。这回,从表面上,他是完全看不出里头的门道来。但他也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对于修真一无所知的凡人小子。当即,驱动灵气,汇集于双眼,密切的关注着周边的灵力变化。 很快,还真叫他发现出一个现象。即,叶罡所走的过的地方,灵力的波动恰好都是朝着向里的方向。而其他地方的灵力波动或时断时续,或方向杂乱,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他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只要行进的方向与灵力的波动方向一致,就不会受到阵法的攻击呢? 于是,接下来,人虽依然跟在叶罡身后,但是他却看着叶罡前面的灵力波动,抢先判断后者下一步的方位所在。 结果,接连五步,皆是对的。 沈云不由暗喜。 这时,阵法的波动突然完全消失了。他们的前面现出一座角门。 之前沈云在古樟树上看过朝云观,是以,很清楚这个角门是通向正院的。 叶罡停下来,回头跟沈云低声说道:“云弟,八相阵之中可以开避安全区域。这一处的院子便是一处安全区。在里头,轻易不会触发法阵。我想先去正院里边打探一二。云弟呢?有何打算?” 沈云又看了一眼角门:“我在外头看过了,这道角门应当是通向正院的。据我收到的线报,那血魔修在朝云观里的地位超然。兴许就住在这正院里头。我也正想进去看看呢。既然四正兄也有此意,不如我们一道做个伴吧。” “好。”叶罡也没把握单独对阵那血魔修。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也就多一分胜算。他求之不得,满口应下。 因为没有八相阵的危险,两人之间的位置有所改变。沈云由叶罡的背后挪上来,站在了后者的左手侧。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点灯,黑不隆咚的。 两人都能夜视,倒也无妨。 进了角门,前面三步远处,有一条抄手游廊。 此段恰好是游廊的中段。往前,往后,皆可。 叶罡看向沈云,征询后者的意见。他自己的想法是往后。在树上时,他自然也着重看了朝云观的布局。记忆里,这条走廊偏于正院之一角,往后是通向正房。 其实,沈云在确定角门之后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之后,便将神识抽凝成四缕长丝,尝试着探入了院子里。 依靠着这四缕神识,这会儿,他已经差不多已经“看”过了大半个正院。 往前,直接通向一所跨院。那里是侍女们居住的地方。一共是二十八名侍女。她们很勤奋,无一不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打坐练功。是以,跨院里,安静得很。 往后,才是正房方向。 正房门窗紧闭,只有门廊下点着两个黄色的圆灯笼。 所有的门窗上都有禁灵和禁音的禁制。其手法与山洞里的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沈云猜测,玉宁真人就是朝云观的真正主人。而正院就是她的住所。 后山的山洞,只是玉宁真人用来度过十五夜的秘密所在。 虽说玉宁真人已连渣都不剩,死得不能再死,但是,两重禁制的威力还是一样的,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一旦触发,势必引起一连串的变故,惊动跨院里的侍女们。 这不是沈云想要的结果。故而,发现禁制之后,他便将神识收了回来。 收到叶罡询问的眼神,他佯装想了想,指了指后面,悄声说道:“在外面看着,这边是正房方向。” 叶罡笑着点了点头。 在前院还时不时有巡逻的坤道走动。到了正院,则完全看不到人影。 不多时,他们俩顺利的来到了正房前。 在朱漆雕花大门前,叶罡机警的站住身形,同时,也伸手拦个了沈云,悄声叮嘱道:“小心有机关。”说罢,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把不及三寸长的赤金三角锥刀。 那锥尖金光闪烁,亮眼得很。 “是禁制!”叶罡轻道。 不用他解释,沈云也认得此物。它唤做破云锥,专门用来破除禁制的。 叶罡手里头的这把破云锥是又是一件上品灵器。用来破除这些门窗上的禁制,可谓易如的掌。 事实也是如此。叶罡将破云锥在雕花大门前划了一个圈。 立时,雕花大门之上,数道白色的灵光宛若小小游龙,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快的游走。 这是禁制在破云锥的威力下现形了。其过程可比玉简里的那些文字要精极得多。沈云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同时,禁不住在心里再一次感慨: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身家真厚实啊。瞧身上的这些宝物,要什么,有什么。 如果不是叶罡只有筑基境的修为,还驾御不了宝器级别的法宝,他相信,叶罡拿出来的绝对全是宝器,而非灵器。 叶罡往破云锥里注入一道灵力。 刹那间,锥尖闪烁的金光好比利箭,嗖嗖嗖……,射向那些游走的白色灵光。 转眼的工夫,白色的灵光尽数被金光所绞杀。 禁制,破! “好了。”叶罡收了破云锥,“叭”的一掌推开紧闭的雕花大门。 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自内汹涌而出。 “呃!”他不曾防备,被熏了个正着。 沈云在禁制被破除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感觉到里面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暗中用灵力封住的口鼻。 只是看到叶罡这番模样,他心中一动,也做出嫌恶的样子,用手在鼻前飞快的扇了扇,嘴里嘀咕道:“好臭!” 这时,叶罡的神色好看了许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五二六章 好险 “小心些。”沈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夜明珠来。 顿时黑漆漆的屋子里亮了堂。 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张凤穿牡丹的大绣屏。 沈云用神识一扫,立时明白了为什么在外面的院子里闻不到一丝一毫血腥味——血腥味就是源自大绣屏。它的基座用的是一种叫做“血鱼木”的木料。在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有此物的详尽介绍。此木长于深海,据说千年才能长一尺,极为罕见。它的效用与魔隐佩一样,能遮掩魔气。不同的是,它有一个特点,三尺之内,气味如有鲜血。然而,出了三尺远,则是无色无味。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魔修会随身佩戴血鱼木。 大绣屏的底座用的是一整棵血鱼木。看其规模,不下三千年。血鱼木本来就能难得,象这么大的一棵,更是难得之极。 不过,沈云不感兴趣——他又不是魔修,拿此物无用。 这时,叶罡也看出来了,指着大绣屏赞道:“好俊的绣工。” 沈云是在市井里长大的。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也早就混不下去了。见状,瞄了一眼绣屏上的刺绣,兴致淡淡的应道:“确实不错。” 他知道,叶罡肯定是认出了血鱼木,并且有心收走。 这很正常。各宝入各眼。于他来说,无用之物,兴许是旁人的心头宝。况且,祖师她老人家在说到“寻宝”的经历时,时常说到,在修真界,得宝一看机缘,二看识宝的眼力。即便是一起探险的同伴,也没有义务帮人识宝。所以,叶罡此举并无不妥之处。事实上,他也没有点破血鱼木的想法。 而叶罡则是在心里揣测:看着象是不认识血鱼木的样子。 他不再多说,伸手向沈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后者意会,也同样伸手相请。 两人一并进了屋子,绕过绣屏。 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他们俩有一种误入博古店的感觉。屋内随处都能看到精美的古玩。 只是因为都是俗物,所以,两人的兴趣都不大。 叶罡的目光直接看向金黄色的重重帷幕之后,脸上现出恍然大悟之色:“怪不得我一直追查不到那个魔头。原来是没有想到,她是个女魔头。”看了沈云一眼,“云弟莫非早就知晓?” “朝云观里从来只有坤道,周围的人,都知道。”沈云答道,“那魔头能藏在朝云观里,应该就是女子嘛。” “那也不一定。”叶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了破云锥。 此时,破云锥的锥尖上金光尽敛,不见动静。 “屋里没有禁制。”他收起破云锥,提议道,“不如我们俩分开搜寻。” “好啊。”沈云微微颌首,脚跟一转,去了左边。 绕远屏风之后,见屋内没有灵力波动,他便铺开神识,搜查过了。 至少外间里是干干净净的,也很安全,不存在法阵、机关之类的。 而他也看出来了,叶罡其实对他防备着呢。好吧,他对叶罡的防备也从未放松过。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差不多的性子。叶罡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而他选择左边,看似随意,实则是有心为之——血鱼木能遮住屋子里的血煞魔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于他完全无用。一进屋,他便闻出来了,这屋里弥漫着血煞魔气的味道。很明显,它们都是从左边的内室散出来的。 见状,叶罡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右边。 两人分开行动。 与人的体味一样,血煞魔气与血煞魔气之间,其气味也是各不相同的。此间的血煞魔气散发出来的气味,与玉宁真人身上的一模一样。故而,此刻沈云非常肯定及确定,玉宁真人就是住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样珍玩,起码都有百年的历史。随便一样拿到博古店里去卖,都是价格不菲。但是,这是对凡人而言。于修士来说,它们就是一堆古物而已。他很好奇:身为资深修士,玉宁真人往自个儿的起居室里摆这么多毫无意义,完全无用的俗物珍玩做什么? 仔细查过几样之后,他实在是参悟不出每一样之间有什么关联。它们都象是随意的摆放在一起的。 兴许是玉宁真人的个人喜好而已。如此一想,他不再深究。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道垂着厚实的金黄色帷幕的雕花拱门前。 按屋子里的布局,帷幕的后面应当是玉宁真人的寝房。 因为血煞魔气也正是从这后面散出来的,所以,他心里不由的提高了戒备。 见帷幕上没有灵力波动,他首先是抽凝出一缕神识,尝试着探入里间。 哪知,神识一碰到帷幕,好比入了泥潭! 几乎是同时,泥丸宫骤然紧缩。 看着象是俗物的帷幕,竟然有吸附神识之效用! 沈云吓了一大跳,果断的用灵力斩断这缕神识。 好在他非常小心,没有冒然铺开神识。不然的话,神识一倾而出,碰到帷幕之上,跟泥海入海,有何区别?哪能轻易的收回来? 神识源自泥丸宫。于修士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一旦神识被外物疯狂吸收,泥丸宫首当其冲,势必被重挫……想到后查之严重,沈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阴毒的手段! 同时,也暗自庆幸不已——不用说,外间摆设的那些珍玩十之八九也做了同样的手脚。好在他进屋后,发觉这些不过都是俗物而已,上面又无灵力波动,铺开神识时,都特意绕开了。此举本是由于神识有限,为了节省神识。不想,却歪打正着,等于是躲过一遭大暗算。 这样的暗算手法,连玄清子这个炼器大宗师的玉简里都没有提及过。也不知道是玉宁真人突发奇想的自创,还是从哪里学到的旁门左道。 差点儿阴沟里翻船……沈云后怕的揉了揉眉心,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修行这件事上,与时俱进,非常重要。祖师他们的老经验固然宝贵,实用性非常强,但也不能有恃无恐。 也再一次证明,古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是真知灼见。 神识用不上了。沈云左手掐出一道法诀,护在胸前,右手一晃,手执青霜,小心翼翼的挑开了厚重的帷幕。 这时,叶罡也掀起帷幕一角,探身进入了右边的耳房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东门拍马的月、票,谢谢! 第五二七章 魔傀儡 刚将帷幕挑开半尺来宽,呼的一道凌厉的白光,照沈云的面门破空袭来。 沈云小心提防着呢。反应极快,左手的剑指针锋相对的打出一道灵力。 “当!” 灰白色的灵力与那道白光在离他的面门不到半尺远的半空中撞了个正着,竟然发出金石相鸣之声。 白光被灵力瞬间轰成了碎末。 这时,沈云自然也知晓了白光为何物。 它确实是实物。一柄柳叶小刀。 里间有机关! 不敢冒然动用神识,沈云只能透过半尺来宽的空隙看里间。 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运气真不好。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浑身黑黝黝的人形傀儡。 那家伙站在帷幕后面十来步远的地方,右手里还拿着另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 他对人形傀儡并不陌生。傀儡也是炼器的一个重要分枝。玄清子的那些玉简里,他知晓了关于傀儡的初级知识。在仙都时,他曾从云松子前辈的陪墓里得到一尊石质的人形傀儡。对照实物,他更是悟出了不少门道。 里间的那尊人形傀儡是精铁所铸。在它的额头上有嵌有一枚与枣核大小差不多,黑亮有如煤精的物件。 以前,沈云不识此物。是读了玄清子留下来的相关玉简,他才知道,此物是魔晶碎片。 魔晶是什么东西? 它有点类似于妖兽体内的妖晶。不同的是,它只存在于魔兽的体内。相同的是,越是高阶的魔兽,其体内凝结出来的魔晶不但品质更精纯,而且个头大,形状越接近于梭形。 这尊精铁傀儡额头上嵌着的这枚魔晶,无论是从个头,还是形状上来看,都不象是一枚完整的魔晶,是魔晶碎片。 妖晶里蕴含着灵气;魔晶则是魔兽的魔力源泉,它富含能量——另外,魔族的体内也有类似的存在。因为它们的血统要纯正得多,所以,它们体内的是标准的梭形,被称为魔核。 所以,魔族常用此物来驱动傀儡。 也就是说,里头的是一尊魔傀儡。 到目前为止,玄清子留下来的那些玉简,沈云才看了法器的那部分。这些里头,有提及一些魔器的常识。是以,关于魔傀儡,他也略知一二。 与魔傀儡相对应的是修真正道这边的傀儡,后者被称为灵傀儡。 两者的品阶划分各不相同。其中,魔傀儡共分为十阶。三阶以下者,对于灵傀儡中的“法器”品阶。一般来说,它们所需要的能量不多,用魔晶碎片即可驱动。 从这一点上来判断,里头这尊魔傀儡的品阶不会超过三阶。 法器级别的,应该能够对付。沈云思忖着。 正思量着,魔傀儡额头上的魔晶碎片一闪一闪的。粗壮的身体里传出一阵细微的“咯吱咯吱”响声后,它脸上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齐齐亮了,变得血红。 同时,魔傀儡动了。“呼——“,它明显是察觉到了外边有人偷窥,狠绝的打出了手里的那柄柳叶小刀。 比刚才的那记偷袭更要凌厉。 沈云也不含糊,左手又打出一记灵力。力道自然是十成十。 “当!” 这柄柳叶小刀也在半道上被绞得粉碎。 就在这时,魔傀儡身形一晃,它双臂伸得笔直,一双墨黑的铁手如钩,象飞尸一般已然飞扑到跟前。 该死的,这家伙居然还知道虚虚实实的出招。 刚才的飞刀为虚。这记飞扑方为实! 沈云心惊不已。玄清子的玉简上介绍,魔傀儡制做粗糙,远不及灵傀儡灵巧……他在心里连啐了几口——哪有!同样是法器,这尊魔傀儡会使诈。比他从云松子的陪墓里得到的石傀儡可要厉害多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以他的眼力,魔傀儡的这点速度真不够瞧的。 而他本人一直以来练的都是快招。 魔傀儡的快,在他的面前只能用“笨拙”二字来形容。 沈云不躲不避,反倒是抢身上前,青霜一挥,直接平削下去。 青虹乍现。 “扑扑”两声,那双钩起来的黑爪子被齐腕剁断。 这声音,还有坚硬度都不象是纯正的精铁! 沈云定睛一看,胃液不由的在胃里翻滚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精铁疙瘩。分明是一具裹了一层精铁的僵尸! 看,断处都现出白骨! 怪不得动作这般灵敏。 儡尸不知痛。双脚一沾地,又直愣愣的挺起身子,再度飞扑过来。 沈云按下恶心,左右同时出击。 左手的剑指打出一道灵力,直取其额头的魔晶碎片。 右手刷刷的接连两剑。 两边都得了手。 “叭”的一声,魔晶碎片被打了个正着。不过,它远比妖晶要硬实得多。沈云用了十成的力道,居然没有将之打碎。额头那处直接被打了个对穿。魔晶碎片自后胸勺飞出来,重重的砸在后面的白玉屏风上。最后,当啷坠地。 另一边,两道几乎是同时出现的青辉则是麻利的将僵尸傀儡削成了棍状。 僵尸傀儡重重的摔在地上。 但是,它还有没完! 身子一挺,丫的又跟飞蛾扑火一般,狠绝的再扑过来。 这就是僵尸傀儡与寻常的傀儡之不同之处。后者被取断魔晶或者灵石之后,立时再也动弹不得,变成一死物。而对于僵尸傀儡来说,魔晶或者灵石,不过是助力而已。只要头骨尚在,它就永远不会放弃对活人血气的执着追求。 这具僵尸傀儡便是如此。 好在它作为僵尸的品阶也不是很高,不过是区区白僵而已。 这点子战力,就是渣。 沈云抿嘴,又挥出第四剑。 这回,僵尸的身体被拦腰斩成两截。 他是故意的。想看一下僵尸的身体内部。比如说,那些器脏变成了什么样子。 立马,他后悔了——“哗啦啦”,恶臭的黑色粘液洒了一地。甭提有多恶心了…… 僵尸永不知痛。都这副模样了,它还是张着嘴,嘀哒着粘液,再一次的扑上来。 沈云快要吐了。顾不得再做什么研究,举起青霜,直接斩下去。 “叭!” 青辉之下,僵尸应声化成一团黑雾。 “云弟,发生何事了?”外面传来叶罡的疾呼。 沈云心念一动,将青霜收回百宝囊里,张口欲回应,却不想一股热流喷涌上来。他抱着肚子,“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絜妤姐妹和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五二八章 血池 叶罡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满室恶臭,一地狼藉。还有,沈云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这屋子……他连忙使出一记去尘术。 顿时,屋子里清爽多了。 沈云终于止了吐。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个水囊,漱过口,他向叶罡道了声谢。 “屋里有僵尸?”叶罡进来时,看到地上有残肢。还有僵尸特有的粘液。 沈云点了点头:“是僵尸魔傀儡。” 叶罡不由深吸一口气,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那东西的品阶低……”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沈云皱了皱眉头,压下不适。 见状,叶罡不好再多问,一面又从怀里取出小铜镜,一面解释道:“我担心这屋里也有魔气。先查一查。”说罢,往铜镜里注入灵力,嘴里轻声念起咒来。 施法完毕后,用铜镜细细的照过屋子的每一处地方。 果然,处处飘荡着细丝般的黑气。 “是血煞魔气。”检查了一圈,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屋子一角的大立柜上面,“它们都是从这里头散出来的。” “打开看看?”不用看法宝展示出来的结果,沈云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血煞魔气的源头在大立柜里。 到底是大立柜里装着能散发血煞魔气的魔物,还是大立柜的后面辟有暗室。血煞魔气真正是从暗室里透出来的。本来,他可以用神识探查清楚。只是,他担心大立柜也跟帷幕,还有外间的那些古玩摆件一样,看着是俗物,实则能强力吸收神识,故而不敢冒然动用神识。所以,只有打开柜子门这一个法门了。 不知柜子里的情形,就这般打开柜子门,风险其实也不低。他用征询的眼光看向叶罡。 叶罡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大立柜前,站定身形:“不急。待我先检查一下柜子里的情形。烦请云弟帮我护法。” 沈云应下,左手掐成剑指,右手立掌,上前来,站在柜子一旁。 叶罡看在眼里,心道:沈云练的是掌? 细想起来,貌似从未见过沈云用武器。 僵尸魔傀儡有多难对付,他深有体会。而沈云却仅凭着一双肉掌,在数招之内,生生的拆了一具僵尸魔傀儡,足以见其掌法之精深。 照这情形,沈云的修为至少要比我高出两个小阶……他低头装做从袖袋里取出一样法宝,敛去心中的杂念。 沈云在一旁,再一次在心底感慨叶罡的财大气粗——这是叶罡今天拿出来的第三件法宝了!师父生前常告诫他,在外行走,牢记财不露白。然而,他观叶罡完全没有刻意掩藏的意思。他不觉得叶罡是因为信得过他,而没有设防。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在叶罡的眼里,这几样法宝太过平常,算不得象样的宝贝。说白了,就是财大气粗。 不过,沈云对些还称上不艳羡。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特意提点过:不能过分依赖法宝。修士本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沈云觉得祖师她人老家说得很在理。 比如说眼下,他们有两个人。一个开柜子,一个在旁负责戒备,足以应对。而且,叶罡拿出来的这样法宝叫做透视镜。不过是上品灵器而已。受品阶的限制,它无法显示柜子里有无法阵、禁制之类的存在。所以,该戒备的还得戒备,不可懈怠半分。 如果换成洪天宝,沈云定会劝说一二。但他与叶罡谈不上什么交情,若是相劝,未免交浅言深。 这时,叶罡已经将透视镜扣在柜门上面,施法完毕。 巴掌大的镜面上现出漆黑的一片——他们俩都能夜视。却没法通过透视镜透视。 叶罡并不感到意外。他又往透视镜里注入一道灵力,嘴里轻声念咒。 镜面一闪,墨色散开,现出一道窄窄的暗门来。 暗门紧闭,无法看到门后的情形。 刚才的施法貌似消耗了叶罡不少灵力。他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取下透视镜,他长吁一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方月白色的锦帕,擦干额头上的汗珠子之后,这才转回身子,跟沈云说道:“里头有一道暗门。血煞魔气极有可能是从门后透过来的。”在透视镜里,没法看到血煞魔气。因为柜子里空荡荡的,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所以,他有此推测。 “你辛苦了。这次,便由我来开门。你在一旁帮我护法,如何?”沈云提议道。 叶罡确实是有点儿脱力,点了点头,退到一旁,右手一晃,手里多了一柄长剑。 沈云上前,左手捏着剑指不放,改为护在胸前,偏过头去,看了叶罡一眼。 后者意会,肯定的颌首。意思是,他准备好了。 沈云这才又回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砰”的一掌拍在柜子门上。 这一掌,他用了十成之力。 是以,鸡翅木的柜子门应声被拍得粉碎。 柜子里立时亮了堂,现出了那道暗门来。 叶罡愕然的瞪圆了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云竟是直接一巴掌就将柜门给拍没了。 万一柜子上有禁制,或者柜子里有机关呢? 此举实在是太过莽撞了……没想到,紧接着,沈云又“啪”的拍开了那道暗门。 立时,一股子黑气自那门洞里汹涌而出。 是血煞魔气! 因为太过浓郁,所以,不用法宝,它们也现了形。 叶罡下意识的去拉沈云的衣袖。 哪知,他落空了。 沈云身形一晃,已经跃入门洞里。 这是谁家的二愣子!叶罡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暗门后面的血煞魔气那么浓郁,鬼知道里头有些什么魔物。他这般横冲直撞,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原来,人家是有恃无恐。 只见沈云冲上去后,黑气好比潮水一般,自动的分出一条道儿来。 不用说,沈云的身上肯定有避魔的法宝。 并且,这样法宝很厉害。 叶罡挽了一个剑花,紧步跟在后头,也冲进暗门里。 不想,门后的地砖滑溜溜的。他一时没有防备,脚下一滑,身子失控,直愣愣的往前冲。 是沈云一把拉住了他。 而此时,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屋子里是一个大血池。他就站在血池的边缘。如果不是沈云反应快,拉住了他。那么,这会儿,他已经掉进了脚下的大血池里。 看到池边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沫儿,他的胃液也翻滚起来。 第五二九章 不是同一路人 如果掉进去……叶罡只觉得后背上冷汗如瀑布狂下。倒是成功的抑制住了胃里的不适。 “谢了。”他立稳身形,心中后怕不已。 沈云摆摆手,神色凝重的看向血池。 在血池的正中央,很醒目的立着一个用人的各种骨头垒起来的台子。约三尺见方,在正中间,朝东、南、西、北等四个方向摆着一个成年人的头盖骨。 每个头盖骨的天灵穴上都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空洞……刹那间,他明白过来,为什么玉宁真人丹田里的血煞魔气会那样的斑驳杂乱。 该千刀杀的魔头!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叶罡也看到了,脸上现出厌恶之极的神色,说道:“在起居室里开了这么大的一个血祭池。看来魔头定是受了重伤。” 说罢,心里的后怕更甚。因为据他据知,血祭池及其四周定是布满了机关、魔阵和禁制的。故而,看似只有小小的一方血池子,实则处处危机重重。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凡人成年男子,一旦掉入其中,也是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肉绽开,鲜血汩汩的流光。而以他的修为,刚才若是失足掉入其中,只怕也要狠狠的脱层皮。 可以说,他欠了沈云一个因果。 这不是他头一次欠沈云的因果。上一次,仙庭与色目族暗中连手,以比武为名,谋算仙门。多亏了沈云事先提醒。不过,事后,沈云因为他之故,得了仙门的奖励,并且,师父还赐了一份亲笔保书。他觉得足够还清因果。 只是这回的呢?又要如何还? 想到这里,他心道:怪不得师父说,我与沈云之间,会有些渊源。 当初,听了师父的话后,他决定结交沈云。然而,与之接触过几次后,他总觉得后者的防备之心太重了。搞得他这边也没法放下戒心。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他这边早早的现出了仙门核心精英弟子的身份。而沈云呢?他几次三番的暗示,自己对天神宗不但没有恶意,而且颇有好感。可是,沈云每每都是故作不知,完全不接话。更不用说承认他的天神宗后人身份。 大家都不能坦诚以对,谈何结交? 于是,他的结交之心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主要原因。他不喜与沈云交往,还有一个原因是,越是相处,他越是感觉到自己与沈云不是同一路人。 这个很好解释。他生于修真世家,长于顶尖的修真门派,是仙门的精英核心弟子。而沈云则是出生于农家,混迹于市井,所在的门派虽博大精深,渊远流长,然而却是“曾经”。现在,只能躲躲闪闪的藏于凡人堆里。是问,他们两人怎么可能是同一路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称得上是阳春白雪,而说沈云一句“下里巴人”,则是一点儿也没有贬低的意思。 电光石火间,叶罡已理清心绪,暗下决定:象上次一样,找个机会还了沈云的因果便是。至于结交……随缘罢。 他继续推测道:“那魔头显然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云知道啊。玉宁真人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只是,如果要实话告诉叶罡,那么,他少不得要解释一大堆。而叶罡是个心机缜密之人。他没法做到,在其面前把一系列的话全都给编圆。所以,只能装做不知。 “要不我们在这屋里找找看?魔头住在这里头,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他嘴上如此提议,心里却赌死叶罡不会采纳。因为叶罡既然能道出这个血池是魔族的血祭池,那么,定会很清楚这里布满了机关、魔阵、禁制之类的存在。可以说是步步有陷阱。 果不其然,叶罡飞快的摇头:“是我低估了那魔头的手段。他既然能凭一己之力,在斗室之内布设一座血祭池,定是能耐不凡。我俩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幸亏他是外出了,不然的话,今晚我们俩这般摸进来,就是上门送死。”说着,挽了一个剑花,执剑向沈云抱拳,“云弟,我要回师门一趟,请师父来此除魔,就不与你多说了。此地不可久留,你最好也是速速离去。” “四正兄请便。”沈云抱拳回礼。 叶罡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千里瞬移符,想了想,将之塞到沈云手里:“这里到处都是陷阱。之前,我们运气好,没有触发陷阱,不等于接下来还会有那等好运道。所以,云弟不妨用这枚千里瞬移符离开。” 这样的话,沈云凭着此符,可以瞬间挪移到千余里之外,不会再有中陷阱的危险。而他则是还了刚才的因果。 千里瞬移符,在祖师留下来的玉简里有提及过。不过,它是中阶灵符,少说也要中级符法师才会画制。祖师是丹修,在符法方面的造诣有限,故而也不知其符文。沈云自然也不知道。同时,这也是沈云头一次见到灵符。他欢喜的接受了:“谢谢。” 叶罡还了他的因果,也欢喜得很。千里瞬移符于他来说,也是个保命的稀罕宝贝。身上仅此一枚。余下的是两枚百里瞬移符。这种符只能将他瞬间挪移出百把里的距离。不过,也够用了。是以,他与沈云道了一声“珍重”后,当即拿出一枚来的,捏碎了。 掌心迸射出一圈夺目的五彩亮光,转眼间,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沈云本能的闭上眼睛,避开这圈强光。 少顷,眼里的不适退去。他再度睁开眼睛。 这时,血祭池边上,哪里还有叶罡的身影? 他已经走了。 沈云低头看了看紧握在掌心的千里瞬移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道:我也该走了。 刚才,叶罡说了,要回正清门请其师父过来。所以,这座血祭池,还有朝云观,自有泰阳真君处置。更何况,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做不到凭一己之力,无声无息的摧毁一座血祭池。 他进来的时候,看似莽撞,其实是粗中有细,有章有法:推门的两掌,是暗中用掐算术精算过的;走的五步路,步步皆是沿着灵力波动的方向。 实验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接下来,他只要再沿着灵力波动的方向离开此间即可。这枚宝贵的千里瞬移符便省下来了。 第五三零章 储物戒指 出了正院,沈云再定睛去看周边的灵力波动,顿时傻了眼——貌似又变了阵。所有的灵力波动显得杂乱无章。 这叫他如何悄然出得阵去? 正在着急之时,左边的巷道里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着象是一队巡逻的坤道。 他连忙往身上打了一道敛息符,翻身跃上一旁的屋檐,象只壁虎一般,俯身趴在碧色的琉璃瓦上。 不多时,三名坤道排成一纵队,打着灯笼,从巷道里出来。 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是未尾的那一位,炼气九层。 见三人是往前院去,沈云悄然跃下屋檐,轻手轻腿的尾随而上。 大约半刻钟之后,这队坤道沿着院墙,走到了前院与后院相接的二门处。 “歇息一刻钟。”末尾的那名坤道突然出声下令道。 “可憋死我了……”话音刚落,中间的那位随手将提着的灯笼挂在路边的树杈上,撂起前袍,急匆匆的跑到树后去了。 “懒人死尿多。”末尾的坤道啐了一口。 这时,站在最前头的坤道转过身来,眯缝着眼睛,往后看。 末尾的坤道拧眉问道:“看什么?” “没什么。”最前头的那名坤道缩了缩脖子,“我的帕子丢了。” 其实,她是这一路上都感觉有人跟着。可是,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观里有一条大家私底下口口相传的小经验,即,十五的晚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安坐如山。相传,这条经验是好几位前辈用性命换来的。是以,大家都信奉之极。这不,她才这么看一眼,队长便紧张起来了。她哪里还敢多事?赶紧的胡乱编了一句。 “一块帕子有什么打紧的?你不要离开这片安全区。不然的话,冲撞了仙阵,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队长松了一口气。 “是。” 沈云早在最后的那名坤道出声下令歇息时,便施展穿云步,跃上树梢,藏了起来。 听到两人的对话,他心里直道“好险”——刚才,他本来是想退回到五步开外的假山后面,藏起来的。还好,他发觉最前面的那名坤道几次想回头,都拼命忍住了,再加之,一路行来,三人从未往回走过,故而改变主意,直接藏进茂密的树冠里。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在树底歇息,他不好立时离开,只好在树上等着。 一刻钟之后,三人也歇得差不多了,复又提起灯笼,继续巡逻。 方向与来之前恰好相反。但沈云有留意,她们并不是原路返回。 莫非是又变阵了?沈云心中一动,驱动灵力,再集中注意力,细看周边的灵力波动。 真的又变了阵。因为这次他明显的看到了一条灵力波动指向前院。 方才,它还不存在的。 没有犹豫,他立时跃下树,沿着这条灵力波动的路径,飞跑起来。 才跑了不到三步,人已至院墙之下。 没错。它果真是去前院的路线。沈云暗喜。 就这样,他成功的离开了朝云观。 血煞魔气散开的速度很快。这时,他人在观外,也清晰的闻到了血煞魔气的腥臭味儿。正院的跨院里的那些坤道不可能闻不到。可是,她们全都安静如鸡,好象浑然不觉一般。 那院里的,全是修士。其中,还不乏筑基士。修士的五官甚是敏锐,这么浓的气味,跨院里的那些坤道不可能闻不出来。眼下,她们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即,刚才那两名坤道的话是真的。观中所有人,在十五的夜里,不敢轻举妄动。 沈云清楚里头的缘由,不由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玉宁真人虽不在了,但余威不减。朝云观里的众人在短时间里,不敢生变。等她们意会过来,叶罡肯定已经搬来了援兵。届时,有泰阳真君坐镇,这观时的人,一个也休想逃掉。 他放了心。况且,于他来说,此间事已了。故而,没有再逗留,施展穿云步,速速的下了山,往庄子里而去。 天将亮时,沈云回到了庄子里。 此时,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困得很。 顾不上睡觉,他先从百宝囊里拿出从玉宁真人那里得来的两枚储物戒指察看。 储物戒指是灵宝级法器。 这是他头一次见识这么高级别的法宝,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一拿到手里,他立刻感觉到了,上面都留有玉宁真人的一道神识烙印。不由的愣住了。 按祖师在玉简里所说,往储物戒指早打神识烙印,是防备储物戒指遗失,或者失窃的常规做法,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令他吃惊的是,自己居然能如此轻易的发觉到玉宁真人留在这两枚储物戒指上的神识烙印。 因为只有神识强过玉宁真人,他才能发觉后者的神识烙印! 我的神识强过了玉宁真人? 要知道她可是金丹境的资深修士! 该不是错觉吧? 沈云难以置信的用灵力随意的裹住其中的一枚。 顿时,脑海里清晰的现出一道半圆形的神识烙印。 是真的!我刚才是真的不用灵力也察觉到了这道神识烙印的存在。 通常,只要能察觉神识烙印的存在,就能抹掉之。 沈云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压制住心头之狂喜,果断用灵力一绞。 被裹住的这道神识烙印立时粉碎,消失于无形。 这便是被抹掉了。 一般来说,神识烙印被灵力触及,其主人都会第一时间知晓。更何况是被抹掉。 而抹掉别人的神识烙印,属于最严重的冒犯。通常情况下,神识烙印的主人尽管不敌,但也会尽可能的搬动援兵,用最快的速度打上门去。 在修真界里,人脉本身也是很重要的资源之一。谁还能没有几个厉害的师长?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修士们轻易不会抹掉别人留下来的神识烙印。除非是象沈云现在这般,很确定神识烙印的主人已经死了。 抹掉神识烙印之后,储物戒指便成了无主之物。不过,此时,还是不能察看里头究竟收了些什么宝物。 因为要用储物戒指,首先得让其认主。 而认主的法门就是打一记神识烙印上去。 沈云心念一动,分出一缕神识,在这枚储物戒指上面“戳”了一下。 认主成功! 里头的收藏情况瞬间出现在脑海里。 他的第一印象是——呀,好多的法宝! 随即想到的是:没想到玉宁真人的收藏癖如此严重! 紧紧握着储物戒指,咧开嘴,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和野马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炎风i和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三一章 空欢喜一场 不过,下一息,沈云便笑不起来了。刚出口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发现,这枚储物戒指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血煞魔气。 被魔气污染了的法宝,无法用灵力驱使。除非能除去沾到的魔气。这是常识。祖师在介绍法器基础知识的时候,曾有提起。除去法器上的魔气,是炼器范畴里的事。祖师她老人家是高阶丹修,对于炼器这方面,知道的都是一些皮毛。故而没有具体介绍除去法器上魔气的法门。 而沈云读过的玄清子留下来的玉简里,暂且还没有这方面的介绍。 也就是说,他目前用不了这些被污染了的法宝。 叫他怎的还能笑得出来? 好在还有一只储物戒指。 沈云叹了一口气,忐忑不安的抹掉了另一只上面的神识烙印,继而,打上自己的神识烙印。 于是,第二枚储物戒指的收藏也尽数现于脑海里。 晕死!这里头的更过分,全是魔宝。 空欢喜一场。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好累。困意象潮水一般的涌上来。沈云打了一个呵欠,快速的去一旁的耳房里洗了个战斗澡,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待他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还是暗的。看了看屋里的钟漏才知,此时已是晚上。 早上,他是翻墙进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齐伯按照在仙都时的惯例,将正院的大门从外面落了锁。是以,也无人进来打扰他。 这会儿,沈云确实是睡饱了。然而,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他是饿得两眼直发晕。好在百宝囊里备有热饭热菜。他取出来,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一大碗粟米粥和两个羊肉饼子。 吃饱之后,他又给自己泡了一壶红果叶茶,端着茶碗,惬意的歪在窗前的长榻上。 周边的稻子熟了,白天被太阳烤得香喷喷的。 带有太阳余热的晚风,裹着稻谷的芳香,徐徐的从木格子窗户里吹进来,柔和而又温暖,拂过他的脸。 记得小时候,在牛头坳村,每每盛夏的夜晚,他被九姐抓去洗澡后,都会去后屋找奶奶,听奶奶说古。那时,奶奶也是这般坐在窗户下边,一边搂着他,一边轻轻摇着大蒲扇,慢悠悠的说起古来。奶奶的故事,总是以“很久很久以前的大山里边”开头。 熏热而又芳香的晚风,和着奶奶那略微低沉的声音,往往很快就能令他沉沉睡去…… 如今,晚风依旧。窗户下却只有他端着茶碗独坐。 沈云仰头,望着外面布满星辰的夜空,吐出一口浊气。 从牛头坳村的小小山里娃,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有凭借过法宝之威吗? 当初,带着甜甜逃难,他拥有的仅仅是一柄如意小刀。 千里迢迢去仙都,他也不过是带了一把连法器都谈不上的匕首。 现在,他有青霜在手。境况与那些时候相比,也是天差地别的好。 更何况,祖师她老人家说过,法宝之威,终究是外力。修士本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沈云,你有什么好沮丧的呢? 茶碗里的茶汤已放凉。他端起茶碗来,仰头“咕唧咕唧”的饮尽。随手将茶碗撂到长榻上,精神抖擞的起身,握拳对自己说道:“沈云,努力。只要你足够努力,飞剑,会有的。仙山,也一定能去的!” 当然,储物戒指里的法宝,有玄清子前辈这位化虚境真君留下来的那么多炼器玉简在,他相信肯定能找到去除魔气的法门。 眼下,他读的这些玉简里没有,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达到解开更高阶层玉简的要求。 加油吧,沈云! 整理好心情,他复又回到长榻上,盘腿坐下,拿出一枚玉简读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他打开了正院的院门。 与往常一样,不多时,齐伯欢喜的赶了过来:“云哥儿,回来了!” 夏收在即。庄子里的事一大堆。虽说云哥儿事先发了话,一切夏收的事实,由他领着长老会,全权负责。但毕竟是南下之后的第一次夏收,有云哥儿坐镇,他觉得底气都足一些。 沈云问道:“三叔他们回来了没有?” 齐伯摇头:“还没有。昨天上午的时候,三爷传了讯回来,说今天下午能赶回来。问我,他们是回庄子,还是直接去庄子上。当时,我们正在开长老会,商议夏收的事。吴长老听了,跟我说,马场里急需一批马具,数量不少,要去周边的县城凑的话,眼下又抽不出人手来。要是三爷他们能够去省城一次全买回来,就好了。我就传讯给三爷,问他们是否愿意去省城买回马具。三爷回讯说他们恰好马上就要到省城了,叫我将单子念给他。得了单子后,他又传讯回来,说几样,据他所知,是要提前一两天下货的。他估计要五天之后,才能回来。” “正好,我想派人去省城打探点消息。既然他们在省城,就不用再派人去了。过会儿,我给他们传讯。”沈云话锋一转,问起夏收的准备来。近段时间里,这是庄子里的头号大事。他当然不能不管不问。 齐伯一五一十的汇报了昨天长老会的决议。长老会里头,象王长老、李长老等人,在仙都时名下皆有庄子,清楚夏收的流程;而丁叔本人以前就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所以,他们的决议很是全面、细致。 沈云听完后,非常满意,连连颌首,赞道:“很好,你们考虑得非常周到。” 齐伯得了表扬,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的答道:“这回,十里八乡的人都盯着我们夏收呢。说是,我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必须仔细些才行,不然的话,会堕了您的神仙名头。” 沈云哈哈大笑:好!齐伯,我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就给这十里八乡做出一个夏收秋种的样板来。开一开这里的新风气,叫那些不务正业,只知道见机招摇撞骗的神汉神婆这回统统没法开张。” 齐伯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眼前一亮,“啪”的拍着大腿叫好。 他虽然没有出庄子,但是,问事堂那边,以及老丁近来常常上报长老会,说自从这一带的乡邻们决定不搞夏收祭祀后,周边的神汉神婆都坐不住了,他们没少暗地里编排云哥儿。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哪用得着云哥儿出手?等他忙完了夏收和秋种,腾出手来,定把他们收拾得妥妥的。所以,他将消息拦下来了。没想到,云哥儿门清呢。 就知道云哥儿神通广大。 第五三二章 省城的消息 沈云想要苏老三他们打探的是朝云观的消息。 叶罡说回师门请他师父,不象是开玩笑。而朝云观这回的问题,往小了说,也是藏匿魔修,开设血祭坛。以修真界里,正邪不两立的原则,它真的是摊上大事了。接下来,正清门肯定会在观中修行的坤道们进行大规模的清理。 这样的动静小不了。 而朝云观是整个菱洲都知名的千年古观。在省城,也拥有不少香客。往常,它若是打醮,省城这边会很快的响应。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它被正清门大整顿,观中的坤道们也或被打或被杀。如此劲爆的消息,省城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声响? 他给苏老三传讯,叫他们一行人在省城可以多呆些时间,务必要将消息探实。至于马具,凑齐了单子后,派两个人先行送回来即是。 苏老三很快回讯,说是领令。另外,他禀报道,就在刚才,余头他们几个都接到了召集令,必须马上赶回大帅的军中。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五爷召的急。余头他们打算即刻回去。”生怕引来沈云的不满,苏老三仔细的解释道,“还有两个弟兄这回没一道出来。他们俩也是要来投奔先生的。余头说,等这回的事了,会与他们一道来投奔先生。余头不好意思向您开这口,叫我代为禀报。” 投奔这种事,讲究的是自愿。再说,沈云也信得过余头的为人。收到回复后,又特意给余头,说,他随时都欢迎余头他们。 在余头他们心中,传讯符是很金贵的,但这回,他几乎是立刻回复过来,特意道谢。 沈云本以为用不了几天,苏老三他们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不想,五天之后,东子送马具回庄子,向他禀报道:“朝云观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倒是两天前,仙府张榜公告,说,只要交纳了两百万两白银的保金,任何人都能建立武学门派。头一个响应的就是我们武馆。三爷觉得这里头的事不小,决定好好打探一番。”早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然而,习惯使然,他还是将鸿云武馆,当成“我们武馆”。 仙庭放开门派的消息,沈云先前已经从叶罡的嘴里知晓了。稍有出入的是,后者说的保金数目是一百万两白银。 回来后,沈云又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有些心动了。 首先,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但在遗信里透出来的愿望,还是希望他能将青木门发扬光大的。 更重要是,他的手里头恰好有一张化虚真君的保书。思来想去,发现这是去仙仙最快捷的法门,没有之一。仙门,他不感兴趣。但仙山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天神宗的神山在那里。而且,凡人界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他只有去仙山,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别的不说,单是灵气,仙山里,随便哪一处地方都要比凡人界这边浓郁、精纯得多。 至于保金是一百两万,还是两百万两,于他来说,问题都不大。红云宝盒里的金银总共有三千万之多。再者,他手底下不缺赚钱的能手。 “东子哥,我知道了。你回马场去。我呆会儿会给三叔传讯的。”他对东子说道。 东子红着脸应了一声“嗯”,犹豫了一会儿,结结巴巴的提议道:“先生,这个,称呼还是改了吧。您现在都比我还要高了,以后就唤我东子便是。”以前在武馆里,他仗着虚长十来岁,领受一声“东子哥”,已是脸大。现而今,先生已不是当年的小帐房。可他还是他。他何德何能,还能当这个“哥”呢。平白的叫人笑话,背后面说他没礼数。而身高这个理由,纯属是托辞而已。 沈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垂眸看着他,认真的笑道:“行,以后,我就叫你东子。”只是一个称谓,小事尔。既然东子作古正经的提出来,他顺着改了便是。 “哎。”东子咧嘴快活的应下了。 庄子上下一心,夏收很快圆满成。马上,大家又投入了火热的秋种之中。 待两桩大事完成,已是半月之后。 又过了四天,苏老三一行人终于回来了。他们带回了朝云观的最新消息:每年八月十五,朝云观都要例行打一场清醮,以祈平安。早在上半年的时候,省城里,不少朝云观的忠实香客已凑了善款。结果,在三天前,朝云观派了一队坤道出来,挨个的退钱。说是观主大人病重,八月十五的平安醮取消了。为了表示朝云观诚挚的歉意,她们给每位凑了钱的香客送了一枚免费的平安符。在坊间,朝云观的平安符起码要卖掉两百两银子一枚,并且,往往还是缺货。凑钱去朝云观打平安醮的香客以内院妇人居多。她们最多凑个百把两银子。现在,平白的得了一枚值两百两银子的平安符,个个心里乐开了花,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怨言?于是,平安醮的事,朝云观算是摆平了。 除此之外,苏老三他们还打探到,这些坤道齐齐出动,出入各大香料铺子,在两天里采购了一大批的香料。他算了一下,坤道们在这上面少说也花费了数十万银子。 苏老三不知道沈云为什么要打听朝云观的消息。收到风声后,他按照吩咐,将两条消息打探实了,这才回来复命。 沈云听得懂这两条消息。 大手笔采购香料,还有取消马上就要到来的平安大醮,都是因为血祭池的存在。 那晚,他解了正房大门上的禁制。血祭池的血腥味自然也就源源不断的自里间冒了出来。以朝云观里那些坤道的修为,又封不住。在这样的大热天里,观中的气味能好闻才怪。没有办法根除,便只能用大量的香料遮掩了。担心被香客们闻出腥臭味来,惹出麻烦,于是,观主大人只能“病了”,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理由取消一年一度的中秋平安醮。 而这两条消息的背后,透出来的是,朝云观居然无事! 沈云好不意外。 是叶罡诓了他,还是其师父泰阳真君不愿出手? 这里是凡人界,属于仙庭的地盘。仙门要出手,也要先顾忌一下仙庭的感受。是这个原因吗? 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他想象的这般。而是叶罡在半道上出了状态。泰阳真君不知道朝云观有魔修,怎么可能出手? 第五三三章 麒麟传承 话说叶罡那晚当着沈云的面,捏碎了一枚百里瞬移符。 凭着符力,数息之后,他确实已在百余里之外。 然而,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坏了。精心选择好的瞬移地点,却恰好在两队黑衣卫与一名紫袍老者的战圈里。 身形尚未立稳,左肩便挨了一剑。多亏他身上的法衣是上品灵器,护住了他。 但是,这一剑的力度还是在的。 他捂着肩膀,狼狈的摔了个屁股墩儿。 头顶,一名黑衣卫恶狠狠的大呼:“这厮来了帮手!” 叶罡赶紧的抬起头来解释。却只见一张闪着黑色寒光的铁索网从天而降,正向他兜头罩过来。 网上淬了毒! 叶罡大惊。情况危急,根本就容不得他解释。唯有快走。 他立刻捏碎了仅剩的那枚百里瞬移符。 匆忙之间,他连瞬移的方位和地点都来不及细想。 而瞬移符有个特点,在捏碎之时,如果没有在心里预设具体的方位和地点,它是随意腾挪的。 几息之后,叶罡发现自己确实是逃出了铁索网,正站在一处绝壁边上。 真的是绝壁的边上。 他的身后,半尺之外,就是万丈悬崖! 好险! 接连经历了两次有惊无险,他终于完全松懈下来,抚着胸口,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道凌厉的劲风,照面袭来。 叶罡本能的退后一步,仰身避开。 结果,一脚踏空……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急骤的下坠。 面前只有一面棕红色的绝壁。光秃秃的,不要说藤蔓,就是草都不见长一根。且陡峭如刀。 叶罡当然不会任自己这般掉下万丈悬崖。心念一动,他祭起了本命飞剑。 刷——,本命飞剑自丹田里飞出来。 下一息,稳稳的接住了他。 叶罡抬头去看自己坠下来的地方。他总共掉下来了二十几丈的样子。是以,他能清楚的听到上面有人在说话。 皱了皱眉头,他驱动飞剑,紧贴在崖边上,竖起耳朵细听。 在悬崖边上说话的是两个变声期的少年。 一个厉声喝道:“师弟,你真的看到有人被我的冰锥打下了悬崖?” 另一个弱弱的接道:“可能是我眼花了。”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人命关天,怎么能信口胡说?”师兄继续严厉的喝斥。 师弟的声音更弱了:“师兄,我错了。刚才悬边没有人。我不该跟您开这种玩笑。” “胡闹!”师兄心满意足的喝斥了一句,大踏步的拂袖而去。 “师兄,等等我……”师弟小跑着跟了上去。 无耻之极!叶罡听得分明,黑着脸,御剑飞上悬崖。 他看清楚了。是两个炼气期的半大小子。从他们的装束来看,象是来凡人界历炼的仙门弟子。 今天好在站在悬崖边上的是他。如果换成凡人,那绝对是性命不保。这俩臭小子闯了祸,却不思改过,只知道自欺欺人。真是岂有此理! 叶罡心底“噌”的腾起一股子怒火,驱剑追了上去。他要好好的教训一下两个臭小子。 哪知,他才追上去,落下飞剑,尚未来得及开口把人喊住。那对师兄弟猛的双双转过身来。 哪里是什么少年! 两人的脸上皆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黑气,隐隐的现出一双红眸,还有一对尖尖的獠牙。 魔物! 糟糕,上当了! 叶罡顿感不妙。他的反应也不俗,当即双臂打横,用尽全身之力,倒身向后飞退而去。 然而,还是晚了。 只见一阵黑色的烟雾喷涌过来,顷刻之间,将他吞没。 叶罡立时手软脚麻,使不上半点力道过来。 此时,向后的冲劲仍在。他的身体象离弦的箭一般,继续往后飞去。 那两只魔物没有想到他中了迷烟,还能逃跑,叽哩呱啦的追上来。 只是晚了一步。 因为这里离悬崖边总共也没有几步远,所以,叶罡很快的飞出了悬崖,直挺挺的再次飞坠下去。 两只魔物的修为不高,只能站在悬崖边上,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毛茸茸的爪子,嘴里厉声尖叫着。 而叶罡却并没有脱险。因为迷烟的效力完全上来了。他只觉得两个眼皮越来越重,耳畔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模糊……很快的,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罡幽幽醒转。 顿时,疼痛象潮水一般涌上来。眼前,无数金色的星星上下跃动着。他险些背过去气。 身上无一处不痛。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疼痛,试着运转灵力。 很幸运,灵力尚未受损。 丹田也安然无恙。 对于修士来说,只要这两样没有无碍,其余的伤,都算不得什么。 走了一个小周天后,叶罡吐出一大口淤血,感觉轻松了许多。 看来,迷烟是有时效的。他咧着血口,躺在地上,呵呵的笑了起来。 周边光秃秃的,空无一物,唯有不远处耸立着一道红棕色的悬崖。 所以,他很肯定,自己是掉到了悬底,而侥幸没死。 不过,也摔得不轻:不说皮肉之伤,和骨裂这种小级别的内伤,周身的骨头总共断了七十九处之多。其中,以左小腿最惨,断为五截;另外,还有两处内腑被震伤,血流不止,已各有拳头大的一团淤血。 他是天木灵根,回春术如今已使得炉火纯青。 只要灵力与丹田都未受损,哪怕周身的骨头寸断,于他来说,也就是多施展几次回春术的问题。 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调匀气息之后,他开始施展回春术。 一次回春术之后,皮肉之伤已然愈合。 又一次回春术,一百二十五处骨裂尽数痊愈,两处内腑止住了血。 回春术再走起…… 一气给自己施展了五次回春术。灵力耗尽,他的双手恢复如常,人也坐起来了。周身的伤,还剩下左腿有一处没有完全愈合,内腑的淤血没有清除干净。 足以见,他摔得有多惨。 “该死的魔物!”叶罡狠狠的咒骂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上品碧血丹服下。 待丹药化开,一股暖流游走全身。内腑的淤血,好比残雪见烈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尽。 再服下一枚。左腿的最后一处断骨也完全愈合。 叶罡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凌乱的头发,一边观察着四周。 很快,他看到红棕色的悬底有一条一人多高,两尺来宽的石缝,黑漆漆的,时不时透出一点金光。 是什么呢?叶罡忍不住靠过去,想一探究竟。 哪知,他才往那边走了三步,那点金光骤然迸射出来,化成一道金色的光柱,将他整个儿吞没。 几乎是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声音:“麒麟传承,开启!” 第五三四章 烫手的进奉 秋收进入尾声之后,沈云将赵宣又派去了省城。一来,要他探实开创门派的具体流程;二来,今夏,沈云名下的庄子皆获得了大丰收。光是大庄子便预计能出售十万石新粮。其余的几个庄子规模都不及大庄子,能出售的新粮要少一些,但加起来也有三十万石之多。各庄子的开销不小,银子象淌水一般的用掉,都指着这批新粮能换个好价钱,填补亏空。四十万石新粮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去省城寻条稳妥的销路。 赵宣明白两个任务的重要性,带着清风堂的人倾巢而出。 沈云本人原本打算抽空再去一趟朝云观。不想,庄子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竟然完全离不得身。 头一桩事是,十里八乡的人们带着新粮,争先恐后的来“进奉”了。 真的是争先恐后。大家或用肩担挑,或用小车推,在秋收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将大庄子附近的官道挤得水泄不通。那情形就象大年初一抢“头香”似的。 问事堂是头一个“沦陷”的。大清早的,外面的空坪上,黑鸦鸦的挤满了人。吓得当值的管事都不敢开门,使了人悄内的从后门跑回庄子里去禀报堂主李忆。 后者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乡邻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急匆匆的赶到问事堂。 结果,光一露脸,便被三个村的乡老们给围住了。 “李堂主,早!” “您来了!” …… 自从问事堂成立,乡老们只要得了空,便会跑过来坐坐。上至“仙府的仙差大人们又到我们村子收税了”这等大事,下至“我家的母鸡昨天没有下蛋”之类的鸡毛蒜皮,他们都要来问事堂说道说道。实在是没事,他们也要过来说一声“今来村子里平安无事”。于是,个个在李忆面前混成了熟面孔。 李忆也没跟他们客套,指着地上的担子、小车,开门见山的问道:“各位贤乡邻,这是做什么呢?” 乡老们知道他是个和气人,笑嘻嘻的抢着答道:“大伙儿给神仙大人进奉啊。” “托神仙大人庇佑,今年春夏没下几滴雨,我们不但没有遭灾,而且收成比往年都好,得了大丰收。我们从心底里感激神仙大人呢,诚心诚意的奉上一半的收成。” “请李堂主大人务必将大伙儿的心意说给神仙大人听。” 听到“一半的收成”,李忆的眉头不由跳了跳——若是一两升米的谢仪,收也就收了。这一半的收成……他哪敢做主?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肩挑手推的挤了进来。照这情形,用不了多久,庄子的外面连针都插不下了。这么多的人,带着数量众多的新粮一涌而入……李忆打了个哆嗦,实话相告:“各位贤乡邻,你们的意思,我知晓了。请贤乡邻在此稍等片刻,容我马上禀报我家主公。” 所有人都知道,他家主公就是神仙大人。闻言,围在他周边的人无不虔诚的作揖:“有劳李堂主大人。” 李忆从人群里出来,背顶着无数炙热的目光,提着袍角,快步而又不失从容的进了庄子。 一进庄子门,脱离了外面的人们的视线,他立刻施展轻功,全速跑向正院。 当赶到正院的大门前时,他已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旺子守在大门外面,一见到他,挥着手,急声招呼道:“李堂主,主人在正房等您。” 看来主公已经知道了外面的变故。李忆脚下不停,飞一般的冲进了正院。 “不急,先坐下来,喝口水。”沈云果然端坐在正房。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白瓷大盖碗。 闻言,李忆乱糟糟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不好意思的告了罪,在惯坐的位置上坐下来,静心调息,待气喘匀了,端起大盖碗,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 此时,思绪也理清了。他简要的汇报了外面的情况。 沈云听完,指示道:“既然他们是诚心送礼,不收的话,就是我们失礼了。你们只管照单全收就是。只是,谁送了多少,是新粮,还是陈米,一是要如实造册登记,二是要核实清楚。” 李忆心里着了大急。与十里八乡的人打交道多了,对于此地的民风,他最熟悉不过。乡邻们不约而同的送上这么厚重的礼物,绝对是有事相求,并且是大事。他担心,这礼不好收,收了之后,怕全烧坏手。 想了想,他委婉的提醒道:“只是,他们送来的粮食不是小数目,十个问事堂也堆放不下。” 沈云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这会儿还没到点破的时候,故而只能照着字面上的意思回复:“无事,我叫齐伯帮你去腾一块空地出来。”顿了顿,又道,“唔,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莫生乱子才好。我叫老罗带人去帮你们维持秩序。” “是。”李忆不是头天追随他做事,听他这么一说,提着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 回到问事堂后,他将堂里的人都分派了任务,过称、记帐……接连两天里,问事堂上下无不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战果斐然。两天的时间里,他们总共收了四十万石的“进奉”。 齐伯看着堆积如山的新粮,生平头一次因为手里的粮食太多了,而发了愁。 “云哥儿,这么多的粮食露天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他本来想说“万一落雨,或者走水,可怎么办啊”,话到嘴边,觉得太不吉利了,他赶紧的给咽了回去。 不料,沈云却不以为然的笑道:“放心,总共也摆不了几天。齐伯,你带着人,去库房里,把春天施粥的家什都清理出来。” 齐伯马上明白过来:“您要再施粥?” 他心里很清楚,今年上半年其实是大旱。那些乡老们并没有夸大其辞。方圆这一带全是因为云哥儿派他们出去用雨符浇田,所以,才没遭罪。远一些的地方,一片赤地。据说,河水见了底,水田里随处可见一尺多深的裂缝。因为仙府在官道上设了关卡,层层阻拦,所以,才没有逃到这边来。 沈云点头:“乡邻们的‘进奉’都送到我们这里来了。你说,仙府还会拦住灾民吗?只怕比春上的时候,人数要多得多。我们早些做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应付不过来。” 齐伯气极:“我说他们怎么争着抢着往我们这里送粮食呢!亏我们一直处处照顾着他们……” 沈云却打断道:“就算他们一颗谷子也不送给我们。仙府几次派人来庄子里收税,都没有得逞。他们突然不派人来了,只怕早就生了将灾民引到这边来的心思。乡邻们熟知仙府的作派,送一半的收成给我们,寻求庇护,其实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这一点,齐伯表示完全赞同——施粥的消耗有多大,春上的时候,他亲自体验过了。这回的灾民比春上的时候,绝对只多不少。届时,单靠庄子里的粮食撑着,今年上半年,大伙儿绝对是白忙活一场不说,还会赔上老本。 第五三五章 赈灾 沈云没看错仙府。果不其然,周边诸县的仙府大老爷们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两天后,春望县的大老爷派了师爷上门收税。 他的声势非常之大,坐着一顶竹轿,被百来号全副武装的仙符兵簇拥着。 可惜,他们一行人连庄子的大门都没有摸着。 他们才踏上护城沟外面的空坪,等候多时的神箭营齐刷刷的从护墙上现身。并且也是全副武装。 “哗啦啦……” 搭箭开弓,箭指他们。 烈日下,箭尖闪着刺眼的寒光。 师爷吓得连轿子都不敢下,尖叫着“回去,速速回去”。 他带头跑了,陪同来的仙符兵自然是丢盔弃甲,跑得更快。 转眼的工夫,地上留下一地的装备。 待这些废物早得没了影,王长老下令收兵。他忧心忡忡的回到主院,向沈云复命。末了,苦着脸进谏道:“主公,只怕这遭我们将仙府得罪狠了。他们不是什么善茬,定会加倍报复回来。” “我们接受了他们的敲诈,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沈云反问道。 王长老愣了一下,很快的摇头:“从官道上设置关卡的位置来看,他们只怕早就生了将灾民引到我们这里来的心思。而且,他们要想遮掩灾情,也只有将灾民引到我们这里。” 齐伯在长老会上提出做好施粥的准备时,他便带了两个人去官道上查看。仙府的蛇蝎心思立刻彰显无遗。 所以,是他想差了。 “对不起,主公。”他连忙起身,抱拳告罪,“是我只想着害怕,却没有想到,仙府早就视我们为砧板上的鱼肉。在他们面前,我们是一步也退不得。” 仙府是早就容不下他们了。不管他们这回退不退让,仙府对他们的处置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们这回退让了,仙府定会如附骨之疽,纠缠上来。以他们的贪婪,不将庄子里的最后一个铜板榨干,是不会收手的。然后,他们再暗中唆使周边的灾民过来“吃大户”,错灾民之后,杀人灭口;而如果他们依然不理会,仙府会直接将灾民引过来,还是“吃大户”,杀人毁家,以泄他们的心头之恨。 这起子黑心肠的东西!王长老头一次恨毒了他们。 接下来的事态,果然如他们预料的一样。五天之后,官道上,灾民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从去年的虫灾,到今年春夏的旱灾,他们早已熬到了极限。听说这里有吃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绿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去,快去,快快去”。于是,关卡一撤,不管男女老少,都嗷嗷的往这边赶。 丁叔早就带着人盯着官道上的动静。是以,等灾民们赶过来时,齐伯他们早就做好准备。 春上的那次施粥,大家都积累了不少经验。而这一次,还多了一样新内容,即,红榜。 早在两天前,问事堂便将十里八乡的“进奉”一五一十的用大红纸抄录了出来,张贴在问事堂外面的墙上。红榜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同时,苏老三他们骑了马,去十里八乡走村串户,大力宣传红榜。 一下子,乡邻们的目光全被抓住了。这一带的乡老们又是齐聚问事堂,询问红榜是做什么用的。 李忆就等着他们来问呢。乘机宣布,据可靠情报,大批的灾民正在赶来的路上。庄子里准备搭粥棚,救济灾民。红榜上写着的全是赞助了这次施粥的善心人的名字。一个村子假如有半数以上的人,在红榜上录有名字,那么,在施粥期间,该村子都会被庄子里的巡逻队纳入巡逻的范围。 乡老们组织村民们拿出一半的收成“进奉”,求的就是这一桩。闻言,无不大赞特赞,纷纷向庄子方向叩头拜谢。 “除此之外,红榜上有名字的人,可以参加施粥。并且,可以兑换三倍的劳工。”李忆将他们扶起来后,接着宣告,“比如说,在红榜上有名字的一个成年男丁,在施粥时,帮着做了一天的事,那么,事后,他能兑换到三个成年男丁劳作一天;如果是成年女子的话,则同样能兑换到三个成年女子劳作一天,或者兑换到三个成年男丁劳作半天。” 竟有这等好事!乡老们好奇极了:“兑换来的劳工,能用来做什么呢?是随时都能取用吗?” 李忆轻轻摇头:“兑换的劳工,由我们问事堂统一安排。所做的事,也是统一的。今年,我们问事堂征集的劳工是打算一条水渠。如果你们村子里积赚了足够修一条水渠的劳工,那么,可以向我们问事堂申请,参加这次的修水渠。如果不够的话,那么,只能暂且记下来,存到明年再用。” 必须足够哇!春上的时候,乡老们都是亲眼见证过的。大庄子的信用,绝对值得信赖。问清楚如何参加这次的施粥之后,他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告辞。他们急匆匆的回到村子里,组织村民们报名参加这次的施粥。 于是,施粥人手不够的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当灾民大军浩浩荡荡的赶到时,路边,粥棚搭好了,粥米飘香。施粥的、维持秩序的、宣传劳力换白面馒头、劳力换谷种的、看病施药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这时,奉命藏在暗处的王长老和吴长老,果真看到人群里混有一些人。与绝大多数的灾民不同,他们看着面有菜色,却脚步沉稳有力,心思很明显的既不在香喷喷的白米粥上,也不在劳力换白面馒头和谷种上。最重要的是,他们目光躲闪,时不时的说着“别傻了,怎么可能有这等好事”之类的风凉话。 主公说的三条,这些家伙全部中了。所以,他们绝对是仙府暗插在灾民队伍里的细作。为的是暗中使坏,鼓动灾民闹事。 王长老和吴长老恨得牙根直痒痒。挥挥手,示意一同埋伏的神箭营将士们擦亮眼睛。这些家伙,存心坏事,发现一个,立刻抓一个。 抓捕的方案早就预定好了:神箭营的将士们也是灾民装扮。发现行迹可疑之人,以小队为单位,悄悄靠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将人直接敲晕,架走。 真正的灾民看到吃的,眼珠都快要贴上去了,哪里还看得到旁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被这般飞快的架走了。 第五三六章 最好的证明 农田里真正闲下来的时候不多。不过,秋种之后,田里的活计相对要少一些,也算得上较为空闲的一段时间。因为问事堂早早的做了宣传。“劳力三倍兑换,修水渠”,在十里八乡里,连三尺小童都知道。所以,在乡老们的大力组织之下,几乎所有的劳力都参与了进来。 一是因为曾经相同的遭遇,令人们生了恻隐之心;二是乡老们的督促,同时,大家也都指望着自己的村里能在神仙大人的帮助下,修一条水渠。所有人都听从指挥,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做事卖力得很。 总的来说,他们与庄子上的人一样,也大致被分为三大组。第一组,主要以有点儿手艺的成年男子为主。他们加入到庄子里的“棚户队”里来。主要负责搭棚子,以及砍伐竹子、木材等周边事务;第二组,以女子居多。她们被派到了女营,洗米、煮粥、施粥……主要在粥棚里忙活;第三组,包括乡老们和精壮的成年男子。他们要么对村子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要么相对来说,身手较好。他们编到“维安队”,协助老罗率领的巡逻队,负责本村的安全。 涌来的灾民呈源源不断之势。因为庄子里这回做足了准备,投入的人力、物力相当之多,所以,灾民都被妥当的安置了下来。 当然消耗也是相当惊人的。齐伯负责全场的调度。他手里揣着一个小帐本,详细的记载了各类物资的开销。 以棚户队为例,在灾民抵达之前,他们已经忙活了三天,共搭出各类棚子三千七百座。在灾民抵达之后,他们没有停下来,继续搭棚子。第一天,便搭了各类棚子一千五百座。结果,到第一天的傍晚时分,棚户队的帐目这一栏显示,只剩下药棚十座,灾民安置棚一千零三座,粥棚七座。 照这样的情形,明天如果再来同样数目的灾民,大多数的新灾民只能露宿。 春上的时候,他经历过一次施粥,可以说已经非常了解灾民的心思。 人心非常有意思。在饿到死边转的时候,只要有一碗粥,就相当满足了。然而,接连吃了两顿饱粥之后,人的心思立马就多了起来。想着的是,明天还有没有得吃,晚上住哪里。如果别人能住棚子里,而自己却没有,只能白天顶着烈日,晚上露水吧叽的露天里睡着,往往心态一下子就会崩坏掉。大多数人可能畏惧形势,暂时不敢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却是存下了怨气的。如果有人在旁边挑唆几句,从来不敢做的事,这时却是敢做的。 所以,别的不说,灾民安置棚一定要加快搭建。 他向沈云汇报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一是,从接下来开始,提升安置棚的人数。 现在是按每座安置棚里安置二十个成年人的标准。十岁以上的,不论男女,皆参照成年人安置;十年以下的,也是不论男女,参照成年人的标准减半。 他亲自考察过了。即便是安置二十个成年人的安置棚也并不显得拥挤。他以为,可以适时将新的安置棚的人数提升到二十二人。 这样的话,以一千座灾民安置棚为例,可以多安置两千人。一百座安置棚便节省下来了。 而且还不明显,不会让后来的灾民心里产生“厚此薄彼”的心理。 光是提升每座棚子的安置人手,还远远不够。他的第二条办法是,棚户组的工作时间延长。前三天,都是吃过晚饭后,便散了,各回各家休息。从今天开始,吃过晚饭后,再点着火把,接着做两个时辰。散工后,加一顿宵夜,并且组织大家就歇在工地上,不回家了。 还有就是,他觉得当前主要以安置灾民为主,所以,他提议,取消药棚等附属设施,叫棚户队全力搭建灾民安置棚。 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庄子里懂得医药的人手已全部被他派了出去。再增设药棚的话,已无人可派。 这次施粥,沈云没有亲自出面。他担心仙府那边生事,寸步不离的守在主院里,亲自把守小五行阵。同时,每隔半个时辰,将神识抽凝成丝,巡视一下施粥现场。 齐伯说的这些情况,他都心里有数。听完汇报后,他大力的称赞了齐伯对于全场的把控与应对,并指示:同意办法一和办法二。至于,药棚等附属设施,一样也不能省。 理由是,从第一天的情况来看,他们事先对灾民的身体状态的评估还是有些高了。事实上,大多数的灾民们从去年就已遭了灾。他们熬到现在,已是极限。身体非常之糟糕。所以,每一百座安置棚配一座药棚是绝对不能再少了。 至于缺的人手,他也给出了两条解决之道,一是,从已有的药棚里抽调人手。将原有的五人一组,负责一座药棚,改为四人一组,负责一座药棚;二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周边诸县的灾民都被仙府驱赶到了这里来。附近的几座庄子的赈灾压力要小得多。可以紧急就近从其他的庄子里寻求支援。 “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从丁叔他们送回来的情报来看,接下来的三四天里,灾民的人数会只增不减。所以,务必叫大家坚持再坚持。等扛过头几天,形势将渐渐稳定下来。到时,除了米粮的压力将持续的有增无减之外,其余的情况会略有好转。”他如是鼓励道。 他说的全是实话。春上的施粥,他必须亲力亲为。然而,这一次,他完全退居了幕后,一切的事务皆由长老会主持。不管是前几天的准备情况,还是第一天的赈灾,都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他是真的非常满意。 事实再一次证明,民力不可估。尤其是被充分调动起来的人的力量。 看到外面忙碌而又充满活力的场面,他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因为他觉得,外面的情形,最好的证明了,一直以来,自己探索的方向是对的。 仅凭一己之力,做行侠仗义之事,太过有限;将一切能调动起来的人都调动起来,能帮助的人,那就相当可观了。换从以前在仙都的时候,他哪里敢想象,自己能大手笔的救助安置这么多的灾民!绝对是想都不敢想。 想来仙府里的大老爷们也不相信的。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用这条毒计,兵不血刃的除了他这股突然崛起的神秘势力。 “是。”齐伯也知道形势不容乐观。但是,听了沈云的话,他信心大增,心中的焦虑顿时散去了一大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三七章 加入仙门 沈云对灾情的分析很是准确。头四天,灾民的数量一直都是迅速增加。第五天增加的人数与第四天持平,从第六天开始,增加的人数开始迅速减少。如此过了小半个月,灾民的人数终于基本上稳定了。 此时,连绵十里的官道两边全搭上了简易的木棚子。而汇集的灾民人数也达到十六万之多。 再加上附近三个庄子分担的灾民,沈云他们这次总共的赈灾人数达到了二十三万之多。 于私人赈灾来说,这绝对是壮举。然而,周边诸县的仙府不但不给予支持,反而在灾民全聚集过来后,几乎是立刻又重新封锁了周边的官道。 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丁叔传回消息后,长老会几乎是炸了锅。 连向来主张“和气生财”,平时说话最为和气,嘴里从不吐脏字的问事堂堂主李忆也破了功,大骂:“该千刀杀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二十三万张嘴,哪有那么容易养活? 而赈灾这种事情,半途而废,其后果哪里仅仅是前功尽弃? 二十多万饿了半年的嘴,才吃上几天饭,此时一旦断了顿,那是分分秒变洪水猛兽的节奏哇。 仙府之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之极。 在他们的眼里,二十多万灾民的性命,还有这十里八乡的民众的性命,都算得了什么! 众长老是越想越生气。 更让他们生气的是,明明知道仙府的险恶意图,大家凑在一起,却是束手无策。 怎么办! 冷静下来后,吴长老首先提议:“仙府打定主意要封锁消息,生生的耗掉我们的粮草,激起灾民暴乱。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我提议,给宣爷传讯,请他在省城将春望县等仙府的恶行公诸于世。” 他的提议马上得到了王长老等人的赞同。 “对,不能叫仙府的诡计得逞。” “他们想把我们救济灾民的事情捂烂在锅里,我们偏不叫他们如意。” “就是要让世人的指头戳烂他们的背。” 齐伯也觉得这个法子好,点头赞道:“我就不信省城的大老爷也跟这起子黑心肝的东西一样。只要宣爷去省城的仙府大老爷告状,这些东西绝对会老实下来,乖乖的给我们解除封锁。” 想出解除封锁的有力途径之后,大家象是被齐齐的打开了思路,纷纷各抒已见。 有说,此时正是夏粮上市之际,粮价最为便宜,可以组织人手去没有受灾的县市买粮。这样的话,能多撑一些时日; 也有说,担心仙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务必要加强巡逻警戒; 还有的说,供给二十几万灾民,消耗巨大,庄子里吃力得很。省城的人们相对来说富庶些,有钱的人也多,可以让宣爷在省城发起募捐。 整理之后,齐伯在散会后,请了吴长老、李忆一道,第一时间向沈云汇报。 沈云听完,叹了一口气:“他们胆敢这般联手驱赶灾民,只怕是得了省城方面的默许。” 真要是这样的话,宣爷告状还管用吗?齐伯闻言,傻了眼:“真,真会这样?那,我们老百姓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沈云看着他,很认真的反问道:“仙府是让老百姓说理的地方吗?” 齐伯默然。 “主公分析得极是。没有省城的大老爷压着,他们也不敢在大半年一直这般明目张胆的封锁灾情,不准灾民外出逃荒。”吴长老在一旁握了握拳头,“省城的大老爷定是向着他们的。如此一来,只怕省城里的人们也不敢为我们说话。”是他想差了。亏他活到几十岁,连“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的道理也没参透,还对这些只知道骑在人们头上做威做福的官老爷们抱有期待。 “乡邻们也都知道官道被封锁的消息。光是今天上午,就有十几位乡老向我询问此事。”李忆忧心忡忡的说道,“我观他们象是生了退意。” “那绝对不行啊。”吴长老好紧张,“这次赈灾,我们的人手只是起了骨干作用。这十里八乡的乡邻们才是做事的主力。赈灾绝对离不开他们。” 对此,负责全盘调度的齐伯最为清楚不过。他使劲的点头:“嗯哪。” 三人,六只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盯着沈云。 他们早就忘了他们的主公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风风雨雨之后,在他们的心里,这个面相葱嫩的少年已是无所不能,俨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沈云这次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闻言,他微微一笑,抚掌说道:“我发现,仙府还做不到行事无所顾忌。”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省城的八卦来,“我刚刚跟伯堂传讯过了。他说,三天前,仙门在省城也成立了理事处。” 都什么时候了,云哥儿怎么还管这些不相干的事!齐伯纳闷极了。 吴长老一听,眼前不由一亮,喜道:“主公的意思是,引仙门对付仙府?” 李忆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只怕不易。据我所知,仙门明面上是不管凡俗之事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至少仙门私底下也不会完全不管,应该会接济我们一些米粮。” 沈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李堂主所言极是。如果是寻常的凡人百姓找上他们,仙门确实会如此行事。但我们不同。我们是仙门之下的一个门派。我们在凡人界遇到了麻烦,不找仙门的理事处出头,找谁?” 什么!三人被他突然放出来的这个惊天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啊啊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我们是仙门里的一个门派?”吴长老最先反应过来。老脸涨得通红,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狂喜,“什么,什么门派?” “青木派。”沈云笑了笑,“这次,我派伯堂去省城,除了寻找卖粮的路子,还有一个任务,叫他打探仙庭放开门派之禁的消息。早些天,伯堂传讯回来了。我们交纳两百万两白银的保金,就能在仙庭登记,成立门派。而仙门的理事处成立之后,便放出了消息,愿意接引一定数量的凡人门派去仙山。条件是,这些门派必须加入仙门。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加入仙门。现在看来,唯有加入仙门,才能破了我们当前的危局。” “仙门的接引,是有要求的吧?”平生的愿意眼见着就要成了真,吴长老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不过,他尚有一丝清明在,紧张的问道。 “唔,这个我有办法。”沈云含糊的应道。泰阳真君的保书,就是通往仙门的坦途,一经传开,势必会招来众多门派不死不休的抢夺。所以,必须得捂死了,谁也不能告诉。 没有人再追问。三人已然乐得快要昏过去。 虽然主公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大家在心里都坚信,主公与仙门绝对有着强大的关系。说不定,主公本来就是仙门里的人。 他们对于他的这句话,深信不疑。 第五三八章 仙府的意图 沈云原本没打算这么快亮出青木派,更不用说加入仙门。 因为他觉得眼下的时机并不合适。 除了不信任仙庭,想要关望一段时间,最主要的还是他自身的条件不够成熟。 一是,他本身的实力不够强大,还不足以在这个乱世之中,公开的开山立派。 再者,他所拥有的势力尚处于蓄势的发展初期。 在这个阶段,他觉得应当低调行事,闷声发展实力。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仙庭及它豢养的各级仙府对于寻常民众的盘剥与欺压与日俱增,如今已发展到了恨不得铲地三尺的地步。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的他,在他们的眼里,分明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不管是在仙都,还是在菱洲,都容不得他,还有他的势力慢慢发展。 这次的赈灾,就是春望县等周边诸县的仙府联手设计的一个局。 他们定计之前,肯定是详细调查过他的。 在仙府那边的备案中,他只是一个从仙都新迁徒过来的外地人。 通过春上的施粥,他们既看到了他的财力,也看出了他在本地完全没有根基可言。 那时,他们应当就已经圈定了他。 只是被他布设的小五行阵镇住了,不敢冒然行事。 之前,春望县的仙府多次派人来大庄子里收税,就是他们对他的试探。 结果,他们发现,出面的齐伯等人,都只是些中高阶的凡人武者而已。 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庄子里没有修士出入。这样,即便他这个从未公开露过面的庄子主人是金丹真人,在他们的合围之下,也将是孤掌难鸣。 是以,他们的布局开始了。 而沈云早在春天施粥的时候,就已预料到了这些家伙必定心怀不轨。是以,他抓紧时间,用劳力换馒头、换种子等手段,加快了庄子的防备建设。 孰料,他到底还是太年轻,见得世面太少了,以至于完全低估了这些家伙的贪婪、无耻与胆大妄为。 他以为最多就是夏收之后,这些家伙动用仙符兵围攻他名下的庄子,以收税为名,实则强行敲诈他而已。 却不曾想到,周边诸县的仙府,甚至极可有能还包括了他们的上级仙府,打的一箭三鸟的如意算盘:先是借着灾民的手,彻底灭掉他;然后,再以平定暴民为由,合情合理的剿杀灾民;灾民既已被屠杀殆尽,何来的灾情?从去年到今年夏天,接连的天灾,他们既不上报,也没有采取任何的赈灾措施。这个事实自然也就遮掩过去了。至于无灾无难的,为什么会激起二十几万贱民暴动,在死无对证之下,还不是听凭他们怎么说,怎么写。 有春上的施粥在前,他们完全不担心沈云不会入局。退一步,即便沈云不入局,不主动赈灾,他们也会驱赶灾民过来,制造贱民暴动的局面。 可以说,春上的施粥彻底引发了这些家伙的贪念。 但是,沈云还是不后悔。 因为现在看来,不管他施不施粥,这些恨不得铲地三尺的捞钱的大老爷们也会在他成势之前动手。 更重要的是,他也做不到,自己吃饱穿暖,却任受灾的乡邻们在自己的眼前饿死、冻死。他若是那样做,就等于是背离叛了自己努力变强的初心。 更何况,他迟早都是要去仙山的。现在,加入仙门,不过是将这个计划提前了许多而已。 沈云拿定主意后,开始着手准备。 头一条,这件事必须暗中进行。他可以想象,若是那些磨刀霍霍的大老爷们提前收到了风声,势必使尽一切办法加以阻拦。于他来说,就是平白的多生出一些周折来。 是以,他吩咐齐伯他们三个,这件事暂且不能传出这间屋子。 三人都知道这里头的厉害,郑重的应下了。 因为大老爷们行的是借刀杀人之计。所以,在灾民暴动之前,他们绝对是不会亲自动手的。眼下,灾民得到了较好的安置。混在灾民队伍里的那些仙府细作基本上被清理了出来。大多数灾民的情绪比较稳定。有相当一部分的灾民甚至已经参加劳力换馒头、换粮种等活动,信心满满的计划着返乡。 故而,沈云估计,在粮食耗尽之前,庄子里的形势都会比较稳定。 以齐伯为首的长老会不管是在庄子里,还是在十里八乡,越来越有威信。只要不出大变故,他们完全可以维持住眼下的局面。 眼下,庄子里的粮食还能撑上十天半月的。其他庄子调度过来的粮食也已在路上。到时,又能多撑上十来天。 二十多天,应该足够实现加入仙门的计划了吧?沈云决定连夜动身,亲自去省城执行计划。 于是,替他遮掩行迹的任务,便交给了齐伯他们三个。 此事的难度不大。因为自从春耕之后,沈云基本上将庄子的管理下放给了长老会。他自己对外宣传闭关习武,实则是移居幕后,很少直接在人前,参与具体的事务。庄子上下早已习惯。至于庄子外面的人,更是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一直以“神仙大人”相称。现在,他就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绝想不到,自己顶礼膜拜的“神仙大人”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齐伯他们三个本来就是他的心腹,对他言听计从。更何况,他此行全是为了加入仙门。三人皆充满了期待。接到任务后,无不满口应下。 当晚,夜幕降临之后,沈云换上夜行服,悄然的出了庄子。 担心过仙府的关卡时节外生枝,他没有走官道,而是走小道。 走之前,他特意给赵宣传讯,告之自己的行程。 也幸亏他传了讯。因为很快,赵宣回讯,禀报说,仙府宣布放开门派禁令之后,省城的四座城门也设了关卡。不管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只要是武者身份,便盘查得非常仔细,轻易进出不得。 沈云现在用的路引是在仙都换的。上面还是鸿云武馆游学弟子的身份。这样的路引,肯定进不了城。 好在,赵宣很快又传讯过来,说,他做了一个假身份,能自由进出城门。明天,他出城来接沈云。请沈云示下碰头的地点。 第二天的上午,沈云赶到约好的地头。赵宣亲自驾着一辆青布小马车已等候多时。 坐着这辆马车,他顺利的进了城。 第五三九章 省城仙府的土规定 沈云觉得很奇怪,据叶罡之前透出的内幕,仙庭放开门派之禁,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大举圈钱。可是,省城严格盘查进出城门的武者,貌似与仙庭的法令相抵触啊。 他问赵宣:“他们为什么要盘查进出城门的武者?是因为仙庭放开门派之禁吗?” 赵宣摇头,脸色凝重的答道:“主公,我觉得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什么?”沈云好不意外,不由坐直了身子。 “几天前,城里突然传出我们那边从去年到今年,大灾小难不断,饿殍遍野的消息。紧接着,仙府便出动了大量的黑衣卫。一夜之间,这则消息便无声无息了。第二天,四门开始设关卡,盘查进出的武者。”赵宣答道,“因为您说马上就要来省城,而且我这边也一直没有查到消息的来源。再加之,这件事蹊跷得很。我看不透,想着等您来了省城面禀,所以,昨天传讯时,没有向您详细禀报。” 沈云闻言,又靠回车厢壁,双眼微合,在心里飞快的琢磨起来。 赵宣追随他已久,知道他这是在动脑子想事,便也不再说话,陪坐在一旁。为了接主公进城,他从昨天接到传讯开始就忙活开来,四处打点,可以说一夜没有合眼。今天一大早又出了城。现在总算将主公顺顺当当的接进了城,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他只觉得乏得很。不过,他知道主公等下会有问题询问,所以,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现出一丝倦意。 不一会儿,沈云复又睁开眼睛,出声问道:“仙门的理事处那边呢?他们对于这件事是何态度,你有打探到吗?” 赵宣愣了一下,又是摇头:“仙门不是不理凡俗之事吗?”接着解释道,“我见仙府盘查的是凡人武者,以为放出灾情的是鸿云武馆,所以……”说着说着,脸上现出懊恼的神色,“哎呀”一声截住了后面的话,伸手去拍自己的额头,“我真是蠢!鸿云武馆已不复从前,现在跟仙府日益走近,怎么可能帮我们说话!怪不得忙活了几天,什么也没查出来。” 一下子,乏意尽消。他两眼亮晶晶的说道:“我马上将人都收回来,想办法去仙门理事处打探。” 说话容易,做事难。这个任务的难度非比寻常。仙门理事处里头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仙官大人。他,还有他的那帮手下,却都是凡人。想要混进仙门理事处里刺探情报……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得很。这回,若是得手,真的可以够他得瑟一辈子了。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摆手说道:“罢了。我们要加入仙门,暂且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赵宣明白他的爱护之心,笑了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等我们加入了仙门,理事处这边,你们清风堂定是要给我盯紧了的。但凡有些点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沈云说道。 “是。”赵宣高兴的接了任务。 说话间,他们在省城置办的院子到了。沈云赶了一夜的急路,也乏了。再加之,赵宣禀报说,去仙府登记门派的事情已经全打点好了。是以,他当即进了主院,连身上的夜行服也顾不得换,倒头补觉。 赵宣忙着收拢人手,安置好他后,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待到沈云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刚一睁开眼睛,便闻到一阵烤肉的香味自窗户外边飘进来。他伸了个懒腰,飞快的去耳房洗了个战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出了正屋。 此刻晚霞满天,凉风习习。赵宣领着墨池在门廊上忙活着。一个倒酒,一个麻利的摆碗筷。 “今天我们烤了一头羊。我猜着您也差不多睡饱了,所以,叫他们将羊肉片好,送了过来。”前者起身笑道,“梅子酒是在前街的酒肆里打的。据伙计说,味道甘醇,用来就烤羊肉最好不过了。” 那里临时支了一张小四方木桌子。桌上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烤得焦黄油亮的羊肉。光是看着,就令人口舌生津。沈云不由快步走了过去。 赵宣见状,亲手奉上一双筷子:“主公尝尝。” “你也请坐,一起吃。”沈云没有跟他客气,在桌边坐下来,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大口。 焦香细滑,油水汪汪,十分融口。他眉开眼笑的赞道:“好吃!”再次招呼道,“先吃饭。吃饱饭,再说事。” “是。”赵宣也笑了,心道:原来主公也有孩子气十足的时候。 主公有着与年岁极不相符的成熟与练达,以至于,他常常忘记了主公其实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知道主公是真不讲究身份这档子事,笑眯眯的应下,招呼墨池一并在桌子坐下,陪着大吃了起来。 羊肉烤得好,片得更好。三人要么是饿了一天,要么是在外头奔走了一天,个个胃里空空。一时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似风卷残云,好不畅快。 不多时,羊肉啖尽,一尺来高的酒坛子也见了底。 墨池腼着肚子,没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对不起……”他慌了神,纳头就要下跪请罪。与大人,还有爷,一个桌子吃饭,这是多大的抬举啊。是他自己不惜福,得意的忘了形。出丑是小事,扫了大人的兴,才是大罪。长随出身的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闯大祸了。 赵宣也有些恼他,坐在一旁没有吱声。当然,主公驾前,也没有他教训长随的地儿。 是沈云伸长手,一把将人拉住了。 “人吃饱了打嗝,很正常的嘛。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说罢,他起身,招呼赵宣,“伯堂,陪我走走,消消食。” “是。”赵宣暗中松了一口气,向着红着脸直发愣的墨池飞去一记眼刀。快步跟了上去。 而墨池收到,瞬间回神。 望着大人如青松般挺拔的背影,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大人不但没有处罚我,而且连怪罪的意思也没有。 沈云喊上赵宣,是要细问去仙府登记门派的事。 自家院子里,没有外人,无须忌惮谁。他很是放松的边走边问。 赵宣一五一十的做了回答。自开禁以来,武者们响应积极。几乎每天都有人去仙府登记门派。他为了探实,曾混进仙府衙门,亲眼目睹了一回门派登记的全过程。 “行,明天,你去仙府登记。我做你的长随。”听说,省城仙府的土规定,登记的掌门人必须有初级武师及以上的功名,沈云甚是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哪能委屈主公。”赵宣连忙答道,“我已经给您搞到了一枚初级武师的玉牌。您虽是菱洲本地人,但曾在仙都游学三年。这初级武师就是在仙都的时候考上的。”就是为了这枚玉牌,他一宿没睡。 沈云摆手:“假的就是假的。他们要是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我们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叫他们抓住把柄。再说,登记了之后,又不是说不准更换掌门人。” 赵宣觉得很有道理,没有再坚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邪弋残阳的月、票,谢谢! 第五四零章 遭遇伪装的大老爷 第二天上午,沈云和赵宣依计行事。 两人表明意向后,被一名衙差领到了前衙的一道长廊里,抬手指道:“看到那边窗下的一溜椅子没?前头候着两位呢。今天的人特别多。您呀排第四。” 沈云与赵宣顺着他的手指头望过去。在长廊的尽头,摆着一溜共五张官帽椅。最前面的两张椅子上已坐了人。两人看上去年岁差不多,都是年过半百。不过,一人蓄着一把半尺来长,油光黑亮的大胡子,面相粗犷;另一人则面白稀须,给人的印象要文雅得多。武功修为也不相上下,都是高级武师。 省城不比仙都。后者,仙者如云。凡人武者,哪怕是大武宗,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但在省城,还是凡人武者的天下。高级武师的拳头已很大了。这不,两人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但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样的桀骜。 在两人的身后,都立着两位膀大腰圆的大汉,一水的高级武者。个个鼻孔朝天,跟他们的主子一般,傲得很。 看到有人过来了,六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沈云伤愈回到庄子里后,针对苏老三他们的练习效果,又修改了清风拳。将之分成三层。其中,第一层,只能引月华之力入体;第二层,则能引五行灵气入体;只有练到第三层,方可引日光精华等入体。 接着,他开始在庄子里尝试传授清风拳。考虑到庄子里的人之身体普遍不如苏老三他们的强横,他设了一条坎,即,要求体内凝结出真气已经超过半年。 赵宣早在仙都的时候就凝出了真气,前些时候恰好又被召回了庄子里,所以,学了清风拳。 没有阵法帮着引导月华之力,只是练习清风拳,每次能引入的月华之力要少得多。但对于从来没有用天地灵物淬过体的赵宣他们来说,每一次练习清风拳的效果都是杠杠的。 以赵宣为例,个把月练下来,他的功力突飞猛进,顺利进入了武宗级别。 两位高级武师很快发现,新来的两人的武学修为,他们都看不出来。 跟在后头的那个青衣小子,脸嫩得很,不用说,肯定是初通拳脚,还谈不上什么武学修为,自然也就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前头的蓝袍汉子,目光锐利,脚步稳健,一看就是有功夫伴身的。他们看不出这位的武学修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即,这是一位武宗级别的高手。 意识到这一层之后,两人脸上的傲色立刻褪得无影无踪。他们悄然收回打量的目光,垂下眼帘,坐在椅子里,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的随从皆机敏得很,发现自家主子的神情不对,立时收敛了许多,不再肆意的往这边看。 来之前,沈云给这次的行动定的基调是低调。故而,赵宣也视而不同,默声不语的走过去,在第三张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至于沈云,此时,他的身份是长随,自然只有站的份了。他挺自然的站在了赵宣的身后。马上,感受到了四道目光飞瞥过来。 他抬眼望过去。 那四名大汉的目光嗖的一下子收了回去。一个个躲躲闪闪的抬着头四下里张望。 沈云不禁在心里笑了:这些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宝啊! 就这眼力见,外出行走江湖,都是尽挨揍的份。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要开门立派。他挺心疼他们那两百万两银子的。 登记门派的手续在长廊尽头的屋子里办理。里头的速度似乎很快。不多时,一拔人浩浩荡荡的从里头出来了。为首的花白胡子是名武宗,眼睛只差没有长到头顶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道强烈的信息,即,不差钱。 他被四名随从簇拥着,神采飞扬的扫了一眼廊下的人们。 目光落到赵宣身上时,顿了顿,旋即露出一丝笑容来,抱拳打招呼道:“这位朋友也是来登记门派的?” 赵宣也看出来了,这位老者是位武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年长。他起身还以抱拳:“正是。” 老者笑道:“老夫刚在里头登记了金刀门。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赵宣答道:“原来是人称金刀王的彭老爷子。失敬失敬。在下姓赵。”说着,又抱拳正式见了礼,“赵某见过彭门主。” 他改口改得麻溜。金刀王听得更是舒畅,抱拳哈哈大笑:“赵兄弟莫要客气。”说罢,虎目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装死的两位高级武师,从鼻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骂道,“起开,没点眼力见的东西。” 两人听了,白着脸,一字不敢辩,飞快的让到一边。 这时,从门里头出来一位衙差,扯着嗓子喊道:“下一位。” 金刀王又爽朗的笑着,伸手请道:“赵兄弟,请。恕老夫今日有事在身,不能相陪了。他日,赵兄弟经过我们沣水金刀门,老夫再请赵兄弟喝酒赔罪。” “彭门主说笑了。”赵宣看了一眼站在窗户下,噤若寒蝉的两位高级武者,心里挺无奈的。好吧,这便是江湖。他笑了笑,领了金刀王这突如其来的示好。 屋里头只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赵宣看了一眼,发现竟然看不出他的武学修为。 中年男子坐在长案后面,一边刷刷的挥笔疾书,一边说道:“出示你的功名玉牌。”竟是连头也没有抬。 赵宣走到长案前,双手奉上自己的功名玉牌。 中年男子接过一看,怔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赵宣:“你是仙都人士?这还是十一年前考中的初级武师,如今,你考武宗也是不在话下,怎么就一直没有再参加武试呢?” 赵宣站在那里,好比被人剥光了一般,后背上竟然汩汩的冒出冷汗来:“学生,学生家里出了些事情,几经周折,迁居至此,一直顾不上。” 而沈云一进门,便看出来了。这位中年男子是个修士,金丹二层的修为。当即心里觉得好不奇怪——按理说,这样的修为境界,不至于做一个小小的师爷啊。 再听他的这番言论,心思一转,顿时恍然大悟。不用说,这位中年男子定是大老爷本尊了。 第五四一章 小庆幸 “真是可惜。仙庭很需要象你等这样的俊材。”中年男子说着,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的沈云,还了玉牌,“先交两百万两的保金,然后出示一张你名下的地契,说出门派名号。” “是。”赵宣一一照办。在仙府的公文里,房契也是地契的一种。他交的是省城置办的那所院子的房契。这与是来之前与沈云商量好了的。现在,春望县那边正闹着事呢。他们哪里敢拿出那边的田产地契来?反正,仙府又没有说,非得要田产地契。 中年男子看了后,不由笑了:“你们偌大的一个青木派,就建在这个二进的小院子里头?” 赵宣赶紧答道:“这是个总部。稍晚些时候,要去乡下置办田产。” 中年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将房契还给他,提起笔又飞快的写了起来:“好了,下一个。” 赵宣向他抱拳道了谢,快步离开了屋子。 金刀王果然已经不在长廊上。而那两名高级武师也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见到他,两人慌忙站了起来。 这会儿,赵宣哪里顾得上他们?脚不没停,直接走了。 出了仙府衙门,他不由松了口气。而此时,他已然里衣尽汗湿。 回想到在屋子里的情形,仍然阵阵后怕。他胡乱的擦了一把冷汗,转身去跟沈云说话。哪知,还没来得及张嘴,后者的眼睛飞快的斜了一眼旁边的石狮子。 他意会过来。涌到嘴边的话立马全换了。说出来的是:“去把马车唤过来。快些,这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沈云应下,与寻常的长随一般,当即一溜小跑着去对面的街角招呼自家马车。 待马车过来了,赵宣按住满腹的疑问,撩起袍子,上了马车。 之后,沈云一直做着长随。直至马车驶出了两条大街,快到家了,他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告诉赵宣:“那人是位金丹真人。” 赵宣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他就是大老爷!” “应该是。”沈云轻轻颌首。 “怪不得呢。我在那屋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感觉自在。他看我一眼,我的里衣全都汗湿了。”赵宣突然感到庆幸不已,“多亏主公想得周到,没有用假的功名玉牌。” 大老爷明显是看一眼功名玉牌,就知道了他的来历,以及考中初级武师的具体年限。这是他生平头一次知道,看似寻常的功名玉牌里竟然藏着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如此说来,那个假把戏也就只能骗骗他们这等肉眼凡胎。今天真要是依了他的计策,只怕登记门派的事黄了不说,还会惹出一堆的麻烦来。 还是主公英明啊! 他忍不住又擦了一把冷汗。 沈云也挺庆幸的——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往身上打了一道隐灵符。此符能够遮掩身上的灵力波动。他的丹田里没有灵根,只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是以,只要遮住了灵力波动,他猛一看,与寻常的凡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隐灵符加在他身上的效果,等同于完全遮住了他是修士的事实。这是他自个儿新近琢磨出来的遮掩修为的好法门。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这样,大老爷还是放出神识,暗中跟着,窥视了他们出了街角。 虽说在街角的时候,他发现跟着的神识已经消失了,但是,读了玄清子留下来的那些玉简,他知道,这世上有着千奇百怪跟踪法器。所以,他还是高度戒备着,直到出了两条街,超过了一般灵宝的偷窥径围,这才告诉赵宣——如果有神识配合的话,灵宝的偷窥径围当然不止这么一点点大。但是,离开了修士的神识,单单是凭着法宝之威,通常情况下,两里之遥,已是灵宝级别的极限。如果是逆天的惊世宝贝,当然就要另当别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等逆天的惊世宝贝,又不是大白菜,哪里是一个金丹真人能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只怕千万金丹真人里,也只有一个有这等运道。他不至于这么倒霉,恰好这位大老爷就是千万分之一的存在吧。真要是的话,这位何需伪装成师爷,亲自上阵了? 确定自己没有出错后,以及大屋子里时,大老爷往自己身上只是随意的一瞥,他将之定为大老爷是对赵宣身怀武宗之能力,却只考了初级武师的行径产生了浓浓的质疑。 是以,他提醒道:“只怕大老爷对你起了疑心。安全起见,这些天,你莫要轻举妄动。明天,我去仙门理事处那边。你就不要跟我过去了。” 赵宣是真的被大老爷给骇到了。修士之厉害,远超他的想象。闻言,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 他们俩的猜测完全正确。中年男子确实就是大老爷本人。他收回神识,皱着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声“奇怪”。这位赵氏凡人武者的身上居然有一丝月华之力! 大白天的,凡人的身上,哪里来的月华之力? 想了想,他只能将之归结于机缘。他活了两百多年,也曾见过几个机缘好的凡人。兴许这位赵氏凡人武者也是天生好运道吧。 “真是可惜。区区蝼蚁而已,也配曾经得到月华之力淬体?白白浪费了这等好机缘。”他摇头晃脑的,心里愤恨不平。 当年,他若是也有这等好机缘,何至于只能凝成中下之品的金丹?如果他能凝结出上品金丹,哪里在还用得着在这浊臭的凡人界汲汲营营,赚点可怜的资源?而今,就连这点可怜的资源,也眼见着要分一大块出来给隔壁的仙门理事处……可见,天道何其不公! 第二天一大早,沈云独自出了门。 出门前,他还是往身上打了一枚隐灵符——实在是他丹田里的情形太与众不同。现在,他要去修士窝里了,不敢再抱侥幸。好在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时提及过,修士在身上佩戴法宝,遮掩修为或者丹田,是常用的手段之一。他这般故布迷阵,意在误导旁人,即便看出了他的丹田的不寻常之处,也会以为是身上的法宝使然。 第五四二章 给点颜色瞧瞧 仙门在菱洲只有一个理事处,正好在仙府衙门斜对面的街口。 这一整条街本来都是仙府衙门的。仙帝为了表示与仙门的亲善,不但同意仙门在各洲设置分理事处,而且还特意下旨,令各省衙分一块地方出来,给仙门开辟分理事处。 这一处原本是衙差们听差的地方。仙门代表一眼就看中了它。有仙帝的旨意在,仙府大老爷本人也是仙门弟子出身,自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在,仙门代表就仅此高调了这一回。分理处开张后,他没有再多逗留,第二天便返回了仙门。离开前,再三叮嘱分理处的一众弟子:“切记勿扰邻。” 是以,仙门的理事处甚是低调。 黑瓦青砖,门口没有大石狮子镇宅。约摸七尺宽的黑油大门虚掩着,一个总角的青袍小童坐在青石台阶上,用碎馒头渣子逗蚂蚁玩。 如果门上没有悬匾,写着“仙门驻菱洲理事分处”等九个金光闪闪的大家,且对面不是仙府衙门,这样的宅院在省城多的是。至少东城区有一半以上的院子都要比它威武得多。 沈云飞快的瞥了一眼对面的仙府衙门。那里有两个衙差抱着膀子本来正在闲聊。当他出现在街口时,两人打住,一齐看了过来。 在仙府登记过了,青木派的身份便算是过了明路。即是过了明路,青天白日的,哪里去不得?沈云大大方方的走到青袍小童面前,抱拳打招呼:“小哥,打扰了。” “你是何人?”小童被搅了玩兴,似乎很不高兴,抬起头来望着他。粉嘟嘟的包子脸鼓鼓得。 沈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伸手去捏一把的冲动,正色道:“青木派沈云,求见宝处掌事。”他从叶罡的嘴里知道,为了安抚仙庭,仙门答应在各洲只设置一个理事分处,且隶属于仙都理事处。各分理处的规模与常驻人数也有严格的规定。比如说,这里没有设置长老这等职位,职位最高的,叫做掌事。 “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投奔我们仙门的,对不对?”小童恍然大悟,拍掉手上的馒头渣子,撂下一句“且等着”,说罢兴冲冲的转身,推开一扇大门,一头扎进去,快活的嚷着,“二师兄,二师兄,有人来投奔我们了!” 小小年纪,嗓门可真大了。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街对面,那两名衙差并肩而立,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沈云,大声说笑着。 “我说,这人也不象是位仙官大人啊。” “真要是仙官大人,还用得着再投奔仙门吗?谁不知道,仙官大人们本来就是仙门弟子。” “这位小哥可真敢想啊。也不知道总共才学了几路功夫,有没有考中功名?进那门之前,也不撒泡尿,好好的照一照。” “哎呀,癞蛤蟆哪会有自知之明!” “哦,对了,你刚才听清楚了,他是哪个门派的吗?” “哟,我刚才还真没注意听。” “走,哥们跟我过去问一问。” “好咧。” 两人说着,捋起袖子,按了按腰间挂着的长刀,一摇三摆的往对面街口走去。少顷,两人在沈云背后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其中一人斜着眼睛发问:“喂,小子,转过来,让你爷爷好好看看你,到底长得怎样一副癞蛤蟆相。” 沈云充耳不闻,依然是面对着仙门分理处的黑油大门站着,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那名衙差怒了。 “小兔崽子,聋了!没听见你爷爷在跟你说话吗?”他呼的冲上去,抬腿就照着沈云的后背狠狠的踢过去。 他们俩奉命守在对面的衙门口,就是为了阻止门派投靠仙门。仙府的衙差们本来就嚣张之极,更何况这两人是大老爷精心挑选出来的高级武师,又是奉命行事。他们俩都看不出这个青袍小子的武功底细。但是,他们有点儿印象,此子昨天跟着一位老爷来过衙门。也就是说,此子不过是初通拳腿的仆从而已。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衙差的这一腿,看似一怒之下的随意一踢,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且对准了背心。 狠、准、快! 分明是存了心思想置人于死地。 另外一名衙差看得分明,扯起嘴得意的嘿嘿发笑。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一道人影直愣愣的从眼前飞了出去。旋即,“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他背后丈许远的地方。 这腿法,真是绝了! 他立马拍着巴掌,大声喝彩:“好……” 好字刚出口,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人被踢飞的方向不对! 按理说,踢在后背上,人应该是往前飞出去才对啊。怎么反过来了呢? 他连忙定睛细看。 只见青袍小子仍然头也不回的站在原地。而他的同伴……人呢?他扭头往后看。 丈许开外,象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可不就是他的同伴! 哟嗬,居然敢在衙门口打仙差! 反了天了! 不管怎么说,这小子是出手了!这位衙差自以为得计,刷的拔出腰间的长刀,指着沈云,嘴里尖声高喊:“杀人了!杀……” 突然间,一道劲风袭来,手里顿时轻了许多。 他本能的低头去看。手中的长刀不知怎的,刀身竟然象沙子做成的一般,扑扑掉着亮白色的细粉末。 他吓得连刀柄也扔了,“鬼啊”,连滚带爬的逃回了对面的衙门里。 沈云依然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两个衙差是故意挑衅他,为的就是阻拦他进入仙门分理处。不用说,两人定是奉大老爷之令行事。所以,他原本没有想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这两人嗡嗡嗡的,实在太吵人。更重要的是,青袍小童进门之后,外边这么吵,也不见里头出来人应对。他很快就品出味来了——极有可能,仙门的人就在里头眼鼓鼓的看着呢。看他如何应对。 倒也不是成心考校他的手段。门里的人在意的,应该是他的态度。 于是,沈云出手了。以他的能力,捏死两名衙差,跟捏死两只蚂蚁,没什么两样。不过,两名衙差就是有恃无恐,嘴巴太欠了些,罪不至死,是以,他手下留了情,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反手将强出头的那一位打飞。 结果,另一位衙差竟然出口就要给他扣上杀人的罪名。 他真的怒了。 但考虑到毕竟是衙门口,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强忍着怒火,只是甩出一记流云袖打在那厮的长刀上。 此举既是吓唬衙差,同时也是打给仙门的人看。叫门后的人知道,他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果不其然,虚掩着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刚才进去的那个青袍小童从门里探出脑袋来,鼓着腮巴子说道:“喂,你怎么能在我家门口打人呢?”不等沈云应答,马上又道,“我家二师兄请你进来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70404203836911的月、票,谢谢! 第五四三章 功德任务 沈云心道:猜对了! 面上不显,撩起前袍,拾阶而上:“有劳小哥引路。” 青袍小童闻言,侧身让到一边,老气横秋的招手道:“进来呀。” 沈云看着一尺来宽的门缝,不由笑了。到底是个六七岁的孩童。他侧身进了黑油大门。 立时,浓郁而又精纯的五行灵气扑面而来。竟比仙都还要胜上三分。沈云不曾料及,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青袍小童一边关门,一边笑嘻嘻的解释道:“先前不叫你进来,是因为二师兄说,看不出你是不是修士。这院里五行灵气充盈,凡人武者受不住。你既是有修为的,那就没关系了。” 沈云故意逗他:“原来你急着关门,是怕五行灵气泄了出去。” 师父生前说,行走江湖,有两类人若是故意接近的话,必须防备着。一是妇人,尤其是大肚如箩的孕妇和颤微微行走的拄拐老妇;另一类就是孩童。 他观青袍小童身上既没有灵力波动,又不象是开蒙学过武的。然而,却独自一人守着分理处的大门。这里头本身就透着古怪。所以,想引着青袍小童多说些话,分散后者的精力。而他则乘机可以多暗中查看一些院中的情形。 “你是故意耍宝吧。五行灵气是用一道寻常的门关得住的吗?但凡是个修士,就知道的,好不好!”青袍小童翻了个怪眼,竟然板着脸,当场斥责起来,“我好心替你引路,你这人却欺我年少,成心消谴我。好生没意思。你若再这样,我恼了,就不给你引路了。实话告诉你,这院子里布了厉害的仙阵,没有我引路,就是元婴大能来了,也是寸步难行。” 这一点,沈云已经领教了。他刚刚试着调转灵气,聚入双眼之中,飞快的看了几眼四周。结果,他看到,十步一景的院子美则美矣,然而,美景之下,禁制、阵法等样样齐全,可谓防备森严。以他现在的能力,若是困在其中,还真要应了小童的话,将寸步难行。 对方倚小卖小,端的是童言无忌。 沈云招了一通骂,偏还理亏在先,发作不得,只能摸着鼻子尴尬的哑笑。是他的失策。他以为青袍小童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修为,便将之与同龄的凡人孩童等同视之。不料,前者不但口齿伶俐得多,而且行事更是超乎他想象的老辣。骂得他完全没有脾气。 “小尤,不得无理。”前面的花丛之中,传来一声年轻男子的轻斥。 转眼,一名身着雪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单手负后,自花丛之中大踏步走了出来。 “二师兄!”青袍小童如飞鸟投林一般的跑了过去。 沈云亦闻声望过去。 这位被称为“二师兄”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生得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筑基三层的修为。 二师兄伸手接住小尤,抬头朝沈云歉意的笑了笑:“尤师弟尚在幼齿,天真无邪,道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小尤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沈云,眼里尽是得色。 二师兄似乎完全没有看见,抱拳说道:“尤师弟方才多有得罪,在下替他向道兄赔礼了。” 在他看来,小尤今天已经够收敛了。之前,那些来投靠的凡人武者,没哪一个不被小家伙戏弄得团团转。到底是出生修真世家的孩子,虽然修行时日尚浅,还未能引气入体,但是,眼界却是有的。今天的这位也不知道是何来历。昨天仙府那边送过来的新近登记的凡人门派名册里,他记得就有一个叫做青木派的。然而,这位不但是真正的修士,而且还修为了得。至少刚才在门外露的那一手流云袖,就凌厉之极,连他都自认不如。不用说,小尤定是被震摄到了。 不过,再厉害又如何?单木不成林。在仙门面前,小小的青木派算得了什么?此子就算是条龙,在仙门的地盘上,照样得象条蛇一般的曲着。 忍不住又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看到全身上下尽是粗鄙的凡物,他脸上的笑意不由浅了许多。便是稍微有点家世的凡人,也比这位穿戴得鲜亮些,看来青木派穷得很,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 叫他说,完全可以叫小尤随便将人打发走。真搞不懂,大师兄为什么不但要接受青木派的投靠,而且还叫他出来亲自接待。 沈云不知道顷刻之间,二师兄的心思已经转了这么多转。他看出来了,二师兄的赔礼,纯粹是装装样子罢了,明显的话到,心不到。 罢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更何况,认真说起来,也是他先招惹的小家伙。 于是,爽朗一笑,抱拳还礼道:“道友客气了。在下青木派云,请教道友贵姓。” “原来是沈道友。”二师兄笑了笑,“我姓雷,是这里的副掌事。掌事今日有事外出,沈道友有何指教,不妨与我说道说道。”青木派就算入了仙门,也只是不入流的小蝼蚁。看在大师兄对姓沈的有几分赏识的份上,他才报出家门。不然的话,他才懒得理会。 “指教不敢当。”沈云应道,“今日前来,是听闻仙门招揽凡人门派。敝派愿投靠仙门。” “哦,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雷副掌事微微颌首,“沈道友,这边请。” “有劳。” 雷副掌事引着沈云在花径之中转了几个转。很快,移步换景,前面现出一角碧瓦红柱的八角亭子。 亭中摆有一张白玉长案。 “请。”雷副掌事将人领进亭中,自己在长案后面坐了,从左手边的红漆小木匣子里取出一方三寸见方,寸许高的白玉台来,轻轻放在案面上,抬头问道,“不知沈道友可曾带来了保书?” “有的。”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泰阳真君的亲笔保书。 雷副掌事一眼看到“正清门掌门”、“泰阳真君”等字样,不禁肃然起敬。方才的随意敛得干干净净,他坐得笔直,恭敬的双手将保书完全铺开,放在白玉台上。 沈云在案前好奇的看着。 白玉台泛出一圈五色灵光,瞬间,将保书整个儿笼住。 待灵光散尽,只见白玉台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保书的踪迹! 保书竟然不见了! “这……”沈云大惊失色。 雷副掌事再度抬起头来,眼里已不复有一丝的玩笑。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沈道友莫要慌。这是仙门的规矩。保书一旦出具,验明真假之后,当场销毁。经过检验,沈道友出示的保书是真的。所以,青木派符合初选条件,只要通过仙门的功德任务,就能正式成为仙门中的一员。” “功德任务?”沈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之前,叶罡可没有说,还要做功德任务。 “是的。”雷副掌事展颜轻笑,“沈道友莫急。仙门里,不论哪门哪派,每年都有功德任务的。以后,你便会知道,仙门并没有故意为难你们的意思。而且,仙门考虑到凡人界的门派都是初立,所以,设置的功德任务非常简单,都是针对本地的实际情况而定的任务。我们菱洲的功德任务便是赈灾。” 第五四四章 仙门行事 “赈灾?上哪里赈灾?”沈云问道。 雷副掌事答道:“春望诸县。自去年以来,那一带接连发生各种灾难。赤地千里,灾民遍野。救助灾民,便是行善积德,能够得到功德。” “那,这个功德具体是怎么个算法呢?任务里有计量吗?”沈云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有的。”雷副掌事从袖子里拿出一面巴掌大的棕黄色三角锦旗,“春望诸县的当地仙府严格的封锁了当地的灾情。所以,在省城宣传春望县的真实受灾情况,是赈灾,去灾区施米施药,救助灾民,亦是赈灾。如果沈道友愿意,我便激活这面令旗,藏进你的掌心里。以上两条赈灾方式,你可以任选其一。本次任务共有五个功德值。告诉两个省城的凡人武者,或者去灾区救助一个灾民,便是一个功德值。任务期限是十天之内。从激活之时算起,十天之内,令旗会自行记录。沈道友完成任务所需的五个功德值后,只管回来交令旗就是。那时,青木派便是仙门里的一员了。超出任务期限,或者功德值不够五点,任务都算失败。沈道友还愿意接受此项任务吗?” 沈云恍然大悟——怪不得仙府在四城门设置关卡,限制凡人武者出入呢。果真是仙门使然。而通过目前的情形来看,那些前来投靠仙门的门派,都选的是前一种法门,积赚功德。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由在心中暗叹。 “愿意的。”他没有再说什么,抱拳道,“有劳雷副掌事替我激活这位令旗。” “沈道友,此项功德任务是仙门对你们青木派的考验。一旦宣诸于世,任务即时作废,你能否代表你们青木派上下许诺,守口如瓶,不透与任何人知晓?” 沈云自然是顺着他的意思应下:“能。” “好!沈道友,请展开任意一只手掌,抬起来。”雷副掌事点了点头,将令旗置于左手掌心,右手的食指飞快的在令旗正中心写了一个“令”字,同时,嘴唇翕动,默声念咒。待字写完,也恰好施咒完毕。 “去!”他轻喝一声。 刹那间,棕黄色的三角令旗化作一团白光,嗖的破空而去,象道闪电一般,钻进了沈云展开的左手掌心。旋即,好比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沈云暗中调转灵力,目不转睛的盯着。却不曾看到掌心有何变化。见状,他不由暗自称奇,心道:仙门行事,真是滑不溜秋啊。 先前他还在猜疑,为什么省城的仙府衙门就在对面,却没有抓到仙门与之做对的证据。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好在,他又不是头次见仙门行事,所以,来之前,对仙门的期待并不是很高。这会儿,知道这些内情后,仍然能做到不动声色。只是更加不想道出自己已与春望县诸府对抗上了的实情。 以雷副掌事的修为境界,尚且看不出他的这番小动作。见他目不转睛看盯着左掌,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心道:是正清门的弟子,又如何?令旗关乎仙门机密,照样不是你能知晓的。 原来,仙门里的大小门派也早有意染指凡人俗世。所以,仙门才有了招揽凡人门派的想法。长老会发布招揽任务时,特意强调了,任何门派,还有个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暴露仙门弟子的身份。否则,一经发现,本人废除修为,永远逐出仙门,其所在的门派降等一阶。 此任务一出,不管本门派里有无化虚真君坐镇,大小门派都争先恐后的派了得力弟子暗中潜入凡人界,以真君大人的保书,招揽和扶植凡人门派。其中,有不少门派,不惜叫门下弟子掩藏仙门弟子的身份,亲自在凡人界成立门派。 雷副掌事说话时,一直暗中留意沈云的反应。见其面上没有透出一丝吃惊的神色,又在门外故意透出了修士的真实身份,便将其当成了后者。 不过,仙门的禁令当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没有明问。 “好了。”他起身笑道,“沈道友完成任务后,再回来我们分理处交任务即可。切记,万万不可向旁人透出任务的一丝一毫来。” “是。”沈云又运了运灵力,没有发觉有不适之处,抱拳谢道,“有劳雷副掌事了。” “好说。”雷副掌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道友有任务在身,我便不留你闲话了。” “多谢。” 不多时,沈云被他亲自送到了分理处的黑油大门后。 雷副掌事站在门里,笑盈盈的挥手:“去罢。” 沈云抱拳告辞后,转身出了门。 与来时一样,小尤又蹲在门口,逗蚂蚁玩。而门前的空地上,空空如也,早已没了那位被打昏的衙役身影。他再看对面的仙府衙门。那里,换了另外两个衙差守门。 还是两个高级武师。应该是看到先前的两名衙差吃了苦头,这两位的举止收敛多了。他们站在大石狮子旁边,安静如鸡。 沈云微微一笑。见小尤连头也不抬,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也不再多事,直接下了台阶。 “真是小气。”孰料,小尤在背后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沈云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全听没听见,脚下不停。 对面的衙差见他出来,飞快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快步进了大门。 沈云猜道:估计是报信去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出了街口,便从左手边的小巷里哗啦啦的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 他们一个个的站在三步开外,截住了他的去路。 “站,站住!”为首的是一名小队长,他拔出长刀,遥指沈云的心口。 可惜,抖动的刀尖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外强中干。 沈云站住身形,默声看着这群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小丑。 小队长清了清嗓子,总算把舌头给捋直了:“刚才,要里头打伤仙差大人的凶徒,是不是你?”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笑了:“是与不是,你自己都没搞清楚。也好意思挡住我的路。”说罢,抬起右手,握了握拳头,将指骨捏得咔嚓作响。 “哦,原来不是你。”小队长的脸色立时煞白,挥手,“弟兄们,搞错了,都让开。” 哗啦啦,十几位仙符兵立时避之不及,一个个的紧贴着墙根站好。 沈云很满意他们的识相,当即放下拳头,扬长而去。 第五四五章 开山黑木令 雷副掌事将人送走后,转身大跨步的去了正院。 “大师兄,这个沈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人还在门廊上,他已迫不及待的往屋里问了起来。 屋里,一位穿着宝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在悠闲的盘着腿品茶。闻言,他抬头起来,不答反问:“人送走了?” 此人就是分理处的掌事。刚才,雷副掌事说他有事外出,全是虚言。其实,他一直悠哉乐哉的坐在屋里品茶。 “嗯,刚走。我亲自将人送到门口。”雷副掌事在他的下首盘腿坐下来。 “他的保书是哪位真君大人的?”掌事给他倒了一盅茶,问道。 “大师兄不知道?是泰阳真君。”雷副掌事有些讶然。 掌事皱了皱眉头,答非所问:“跟我说说这个沈云的情况。” “是。”雷副掌事压下好奇心,将刚才与沈云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兴许是同名同姓。”掌事越听越不象,悠闲的心情被破坏殆尽。这茶没法再喝了。他放下茶盅,起身说道,“事关重大,我要去写信,你自己喝罢。”说罢,急匆匆的去了里间。 “弄错了?”雷副掌事端着茶盅,坐在那里,一头雾水。 另一方面,沈云得了令旗,一时之间,看不出里头的门道,所以,只有小心提防着。 好在出门之前,他考虑充分,已做好了不回院子的打算,早早的与赵宣约好了碰头的酒楼。离开仙门分理处后,他特意绕了两条街,才拐去了那酒楼。 这时候,恰好是午饭点。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不错,坐无虚席。 沈云一进门,便看到赵宣独占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正香喷喷的啃着烤猪手。他四下里望了望,走过去,说道:“兄台,拼个桌子,如何?” 赵宣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是挑了挑眉,低头继续抱着一只猪手啃着。 “多谢。”沈云在另一方坐下,招来跑堂的伙计,点了一碗三鲜面。 慢慢的吃完后,他推开碗,惬意的抹了一把嘴巴,自言自语道:“妥了,回去喽。”说罢,往桌面上扔了一钱碎银子,扬长而去。 赵宣没有立刻离开,将点的两荤一素吃得七七八八后,亦起身离去。刚才,沈云说得很清楚:事已经办妥,他回庄子里去了。 沈云出了酒楼后,直接出了城,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春望县。以省城现在的情形来说,将春望诸县的灾情告诉十个凡人武者,其难度与风险远高于去春望县赈灾。再说,他本来就在切切实实的赈灾。故而,他准备回一趟庄子,看令旗会做何反应。 结果,一路上都不见左掌心有何动静。当他回到春望县地界时,左掌心有了些热意。沈云没有回庄子,直接去粥棚,给灾民施粥。 当他给盛了第一碗白米粥,送到灾民手里时,左掌心不易察觉的闪过一线金光。 不用说,这是令旗有了反应。 沈云不动声色,继续施粥。 接下来,他每施一碗粥,掌心便闪过同样的一线金光。如此总共重复了五次,当他将第六碗白米粥端到第六个灾民手里时,掌心的热意不减,但是,那一丝金光却不复现。 沈云又试了三次,依然不见金光再现。 是积满了五点功德值的缘故吗?他心道:这就完成了任务,未免也太儿戏了些吧。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春望县这边,于他来说,是熟地。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在赈灾,非常熟悉这边的灾情,自然是轻而易举。换成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其他凡人武者,光是要混过官道上的重重关卡,已是不易,更不用说千里迢迢的运送粮食过来赈灾。再者,一力之力,总是有限的。象这种赈灾,自然是越多的人参与,积累的力量才越大。仙门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大力倡导民众一起来赈灾。 功德任务的时限是十天。可是,庄子这边赈灾,每天都消耗万石粮食不说,参与赈灾的人一直在超负荷的运转,更何况,还有诸县仙府在一旁虎视眈眈。是真的拖不了。 沈云积满功德值后,只在庄子里歇了一个下午,当天又连夜赶回省城。 城门外的关卡尚在。 以沈云的修为,要做到悄无声息的潜入省城,并不难。故而,这次,他没有给赵宣传讯。在天将亮的时候,直接翻城墙而入。 在城中寻了个偏僻之处,小睡一场后,整座省城也象是睡醒了一般,很快的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沈云略作收拾,径直去了仙门分理处。 小尤仍然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逗蚂蚁完。 看到他,两眼立时亮了,站起来笑道:“你完成任务了?” “不辱使命。”沈云吃了一回亏,不敢再将他当成寻常的小孩子对待,一本正经的应道。 “太好了!”小尤雀跃道,“你是头一个回来交任务的。走,快随我进去。” 小家伙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大,成功的吸引了对面的两位衙差的目光。 看到沈云的青布长袍后,两人的目光象是齐齐被烫到了一般,嗖的又收了回去。直到沈云跟在小尤的身后进了分理处的黑油大门,他们俩也不敢再看向这边。 沈云一直暗中提离着这边,免得节外生枝。见状,在心里哼一声。不管是哪里的仙府,都是那副尿性。 小尤径直将他引到了前些天接受令旗的那座八角小亭里:“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请二师兄。” “有劳。”小家伙与上次相比,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沈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小尤翘着鼻头笑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我佩服你。”说罢,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沈云猝不及防得了一声赞,望着小家伙快活的背影,不觉莞尔。 不一会儿,雷副掌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叫沈道友久等了。”刚走到亭边,他便抱拳招呼道。 “副掌事客气了。”沈云抱拳还礼,道明来意。 “好说。”雷副掌事走到石案后面,仍然是从红漆小匣子里取出那只白玉台,“请沈道友将收着令旗的那只手展开,掌心向下,平放在上面。” 沈云依言而行。 当左掌心平覆上去时,掌心的热度骤然消失。与此财时,他看到一圈五色光“滋”的一声,没入了白玉台之中。 “恭喜您,确实完成了任务。”雷副掌事说着,右手一晃,现出一道黑色的木牌,大约有半个巴掌那么大,“这是我们仙门的开山黑木令。沈道友,请看案面。” 这时,沈云才发现,看着寻常的石案正中间,赫然现出一副地图模样的图案来。图上,中间的地方如笼着一层云雾一般,看不清楚。只有四周依稀现着一些红点。它们大小不一,一闪一闪的,煞是有趣。 “沈道友看到这些闪烁的红点没有呢?”雷副掌事解释道,“它们是仙门新辟出来的开派宝地。红点越大,说明宝地也越大。你若看中哪一处,只需要开山黑木令的正面用灵力写上‘青木派’三个字,然后,将开山黑木令插到那一处的红点上。你们青木派便是仙门里的正式门派了。” 第五四六章 就它了 沈云打小混迹市井,哪里听不明白雷副掌事话里的意思!所谓的开山,分明就是置办田产的意思。 他既有意去仙山,自然也会置办田产的。但是,绝不是眼下的这个时候。 更何况,置办田产往往是需要大笔银钱的。地图上的这些红点,应该不会是免费赠送的吧? 定了定神,他直言问道:“不知这些作价几何?” 雷副掌事见他这般上道,脸上的笑意更甚:“仙门此举意在招揽凡人界的英豪。再说,我等修士素来不看中黄白之物。只要沈道友是真心投靠我们仙门,价钱的事,好说。” 沈云完全搞明白了:雷副掌事的意思是,如果这会儿不在这张地图上选一个红点买下,加入仙门便免谈。 仙门哪里是要招揽什么凡人英豪啊!分明是变相的圈钱。 可是,这话不能说。 面上不显,他颇为牙疼的望着那些闪闪发光的大小红点:“但闻其详。” 其实,雷副掌事至今也没参悟透长老会为什么要搞这么多的黄白之物。于他们修士来说,金银全是没有用的俗物啊。平常,他们交易也多半是以灵石为介啊。有哪个修士是用真金白银买修行所需的灵丹、符阵等资源的? 是以,他对推销这些边缘地带的荒地不是很热心。无奈,卖掉这些荒地,是各分理处成立之后的头一个任务。他即便心里再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幸运的是,这个沈云是个爽利人,省了他不少口舌。当即详尽的介绍起来:总的来说,因为位置,还在面积大小的不同,红点所代表的宝地的价格也不尽相同。 他用手指头在地图的最边上画了一条线:“象这一带的,这些小红点标记的宝地,相对来说,要便宜一些,需八百万两白银。”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定睛细看。很快,看出了一些门道。这些小红点处于沙漠腹地,彼此相隔较远,且面积也比较小。它们应该是散落在沙漠中的小绿洲。 这算哪门子的宝地! 搁在凡人界,那是白算也难找到买主。立时觉得仙门好坑人,有木有! 沈云摇了摇头,干脆的表示没看上。 雷副掌事也不恼,按照大师兄之所授,又在地图的东面角落里,画了一个小圈:“这些,和刚才那些是一样的,也是每一处做价八百万两。” 沈云看出来了。这些小红点四面环水,应该是一些偏僻的小海岛。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果断的又摇了摇头。 “还有相对来说价格高一些的。”雷副掌事又指了靠里边一些的几个比较大的红点,“象这几处,面积要大得多,要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见沈云没有意动,他指着剩下的几个大红点,接着报价:“它们,不论位置,还是面积,都是这一批宝地里最好的,价钱也最高,每一处要三千万两白银。” 沈云有些气馁。这都是些什么破地啊。现在看来,仙门的吃相比仙庭根本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偏偏他的实力太弱,不借仙门之势,完全摆不平这回的祸事。 所以,只能舍财保平安了。 心中一动,他问道:“这样的价格,实在是让人吃不消。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雷副掌事摇头:“仙门做事,向事公道。我只是奉仙门之令行事,请沈道友海涵。”顿了顿,又道,“金银于我等修士为说,不过俗物。沈道友也不是外人,凡人门派若能加入仙门,这里头的好处,也无须我在这里多言。何必执着于区区俗物呢?”天地良心,看在正清门和泰阳真君的份上,他说的可全是心里话。 沈云却听着甭提有多别扭了。 什么叫做“区区俗物”!凡人界里,谁不是靠着这些“区区俗物”过活? 还有,你们既然不把“区区俗物”放在眼里,为毛圈钱圈得这般欢? 面上不显,他在心里猛发牢骚。 好吧,还是那句话,舍财保平安。他定了定心神,紧盯着案面上的地图,很认真的挑选起来。 经过仔细的对比,他发现,那些八百万两和一千五百万两的所谓宝地纯粹就是坑人的。整个地图上,也就那五处三千万两的还勉强能入眼。 正在这时,五个大红点突然少了一个,变成了四个。 “这……”他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来。 雷副掌事也注意到了,伸手指着刚才消失的那一个大红点所在的地方,挑眉笑道:“这处宝地刚才被别的门派慧眼相中,已经买下了。沈道友,这次接受了仙门的招揽计划的,并非只有我们菱洲这一个分理处。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会儿,除了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选宝地呢。想必沈道友也看出来了,好的宝地并不多。先下手为强啊。” 好吧,他的话,成功的激起了沈云心里的危机感。此言不虚,因为刚才消失的那一处,也正是他相中的第一选择。 但是,毕竟关系到全部的身家。该问的,必须问清楚。 “请问,我青木派这番开山之后,何时能入驻?仙门是否还有其他的条件?” 雷副掌事听出了他话里的动摇,笑道:“既然是你们青木派开山立派的宝地,自然随时都能入驻的,并无其他条件。” 沈云又看了一眼地图,拧眉问道:“那,在买下宝地之前,我总得知道这一处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如何才能到达吧。” “唔,也不是很远。仙门之中有飞船。象这四处,进入仙山之后,坐飞船,最多五六日便到了。当然,你也可以御剑前往。那样的话,就要看你的御剑速度了。”雷副掌事心里狐疑不已——莫非我猜错了?这位连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不象是仙门弟子呢。 飞船什么的,在祖师她老人家的玉简里有提及过。沈云指了一下那些值一千五百万两的红点:“这些地方也通飞船吗?” 唔,这句话,倒象是知情的了。雷副掌事看了一眼沈云,心道:原来是个只知道修行,不问庶务的路痴。 “不通的。需自行御剑前往。或者沈道友自备飞船。” 沈云想了一下,放弃了先前的打算,选中了一处值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山地,好不心疼的咬牙说道:“就它了。”选中这一处的理由,除了它是山地之外,还有就是,它的地盘不比剩下的四个大红点小。如果不是位置偏远了些,也不至于只要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最重要的是,他全部的身家也就是三千余万两白银。开山立派之后,屋舍、吃饭、穿衣……样样要钱。他总不能将身家全花在置田产上,却连领着众人迁往仙山的路资都没有吧。 第五四七章 开门立派 雷副掌事有些吃惊。之前见沈云的目光一直在那四个大红点上流连,他以为沈云会从那四处里选一个。不想,最后的选择却是这一处。 这一处……唉,这种荒蛮之地,再大又有什么用?简直是糟蹋银钱啊。 抬眸看了一眼沈云,他心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八成是青木派得罪了他。 不过,面上没有显出来。他例行公事的询问:“你确定了吗?” “嗯,就是这里了。”定下来后,沈云越看越是喜欢。山地又怎样?偏僻又如何?地头大啊! 雷副掌事没有再说什么,递上手里的开山黑木令:“请!” 沈云双手接过,按照流程,在令牌的正面用灵力写上“青木派”三个字,然后,插在选中的那处红点上。 有些意思。石案看着硬梆梆的,然而,黑木令碰到案面,却象是碰到了软面团,一下子便没入了一小半。沈云挑了挑眉头,稍稍用力。转眼的工夫,整块黑木令都没入案面,不见了。 原本一闪一闪的红点也跟着令牌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沈云感觉自己的头脑里出现了一大片连绵起伏,笼着浓浓的迷雾的山峦。 除此之外,他的心里还多了一些信息:西南方,云雾山脉,方圆一千三百余里。 不用说,这便是他刚刚在仙门置办下来的田产。 我的天帝老爷!方圆一千三百余里!在仙山拥有了一整条山脉!我真的在仙门开门立派了!沈云感觉就象在做梦一般。 “成了。”雷副掌事笑嘻嘻的抱拳道贺,“恭喜贵派成为仙门的一员。” “同喜。”沈云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心,抱拳回礼。 他从来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所以,在前两天来省城的时候,便将祖师留下来的金银给赵宣,令其叫清风堂的人分散开来,在省城,以及周边的县镇的银号钱庄兑换成了大额的通用银票,收在百宝囊里。 不用雷副掌事开口,他主动从百宝囊里拿了一千五百万两银票出来,双手奉上:“请查收。” 以筑基期修士的目力,象寸把厚的这样一扎银票,只要看一眼,便能知道详细的数目。是以,雷副掌事接过后,看了一眼,直接纳入怀中。然后,一伸右手,宽大的袍袖轻轻拂过案面。 红点闪烁的地图顿时消失不见。 “仙门之下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出入令牌,以便识别门下弟子,以及门下弟子在仙山行走。不管是哪一等级的门派,出入令牌的样式都是由仙门统一规定的,不同的是正面的门派题名。通常是由各门派自行题写。”他从案头拿过一张纸,平铺在案面上,又向着悬挂着数只毛笔的竹笔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道友,请蘸了盒中的金粉,在纸上为贵派题名。字体不限,沈道友喜欢就好。我好为贵派的制作出入令牌。” 沈云闻言,哪有不从之理?当即取下一只笔,在铺有金粉的小木盒里蘸了蘸,提笔在纸上写下“青木派”三个字。 在提笔的时候,他本打算摹写祖师在玉简里惯用的簪花体,以此向她老人家致敬。但是,临到落笔时,却又改了主意——祖师她老人家的簪花体自成一派,秀美之中,不失古朴大气。可是,她老人家身前为天神宗之五大护法长老之一,是当时知名的大能。谁知道现在的仙门之中,有没有老怪物还记得她老人家的字迹呢?想到这里,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心道:罢了。没必要搞这些形式,为青木派招来不期的风险。 于是,他用上了去年才练起来的飞白体。 待到字成,雷副掌事在一旁看着,禁不住抚掌大赞:“好字!沈道友之字,行云流水,飘逸大气,实在是难得。” “过奖了。”沈云放下笔,笑着抱了抱拳,“有劳副掌事。” “好说。”雷副掌事拿起纸,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对沈云说道,“沈道友请在这里宽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沈云只能遵从。 而雷副掌事拿着纸,没有直接去东跨院做出入令牌,而是遵照大师兄的吩咐,先去了正房。 “大师兄,这便是那沈云的字。刚刚,我亲眼看他写的。” 掌事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来,在桌面上摊开。 纸上拓印着一道平安符。如果沈云在这里,一定能立马认出来,这是他初到仙都那会儿画的平符。 掌事接过雷副掌事手里的题字,将两样并排列在一起。 “不管是运笔的力度,还是习惯,都没有相似之处。”仔细的对比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只是同名同姓同籍贯罢了。”前两天,沈云头一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表侄传了讯。不想,表侄正在做任务,至少也要七天之后,方能起程赶过来。没有办法,他只好想出核对笔迹这个法门。现在看来,真的只是巧合。 “以后,沈云,还有青木派,与其他凡人门派等同视之,无须特别关注。”他随手将题字揭起,还给了雷副掌事。 “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雷副掌事去而复还,带回了一面青木派的出入令牌。 他告诉沈云:“就是在凡界,也能用此令牌联络仙门的各理事处。以及,向仙府展示仙门弟子的身份。” 沈云要的就是这句话。欣喜的双手接过。 雷副掌事又道:“仙门有规定,任何门派不得私自制作出入令牌。这一枚,是仙门送给贵派的见面礼。以后,贵派需要再做出入令牌,必须执此令牌去长老会申报。每一枚令牌,长老会仅收两块灵石的成本钱,便宜得很。” 两块灵石?兑换成银子,就是两千两啊!还不包括兑换税。突然间,沈云觉得手里的出入令牌变得沉甸甸的,压手得很。还有,谁说修士视钱财于无物?明明是句句不离钱财嘛! “请问,这里可以兑换灵石吗?”想到这里,他试着问了一句。手里头的灵石只剩下十几块了。一旦灵石用尽,庄子里的阵法便成了摆设。 “换啊。”雷副掌事没让他失望,“九千五百两银子兑换一块下品灵石。可以随意挑选属性。” 闻言,沈云更加确定了,仙门真的是在大举圈钱。 奇怪的是,金银等物明明于修行没有半点用处,仙门要圈这么多的真金白银做什么? 第五四八章 危局,解 沈云兑换了三百块灵石后,向雷副掌事告辞,离开了分理处。然后,他直接返回春望县。次日清晨,回到了庄子里。顾不得歇息,他立刻叫齐伯召集在家的长老们开会。 一刻钟后,除了赵宣与丁叔,所有长老齐集主院正房。 沈云向他们宣布,青木派正式成立,并且已经成功的加入了仙门。 “即日起,我们便可以亮出青木派的旗号赈灾。” 闻言,长老们皆欢天喜地。 下午的时候,庄子,以及各粥棚的门口,皆挂上了一面写有“青木派”三个黑色大字的三角红旗。 红艳艳的三角旗在烈日下亮眼得很。十里八乡的乡老们又齐齐的去了问事堂,请教李堂主。 在长老会上,都是统一好了口径的。李忆乐呵呵的告诉众人:“其实我们是仙门弟子,得知此地受了灾,在此修功德呢。” 这是庄子里头一次明确的向外宣布仙官大人的身份。之前,十里八乡都猜测庄子里有神仙大人坐镇,他们从来都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 这回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猜测成真,乡老们亢奋不已。那情形,就象他们自己突然一步登天,成为了仙官大人一般。 “真的是神仙下凡,度我们的难啊!” “不然呢?哪个有这么大的能耐搭向里的棚子,安顿这么多的灾民?” …… 听着他们红光满面的大声议论,李忆这才知道,别看乡邻们面上没有显出来,其实心里对赈灾的形势门清。想来也是,仙府的差役们下来收税,哪次不是他们这些乡老接待的?所以,仙府是个什么德性,怎么行事的,他们能不清楚吗?果然,主公看得真准。眼下的安定确实就是跟嫩豆腐捏出来的一般。这灾若是再多赈上一些日子,只怕人心就会乱了。 有庄子里的人刻意宣传,还有十里八乡的乡民们口口相传,青木派名声大震。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十几万灾民已经人人尽知青木派。有的甚至表态,待这回得已重返家乡,肯定是要给青木派的神仙大人们立长生牌位,早晚烧香叩头,四季供奉不断。 天擦黑的时候,丁叔传讯回来,说是,各关卡也已经知道放粥赈灾的是仙门里的青木派。很多久在行武里的老油子听说后,竟然开起了盘口,赌什么时候撤关卡。现在,认为明后两天能撤走的人最多。 然而,结果却是,大多数的人都想错了。因为当天夜里,春望县仙府设置的三处关卡竟然不声不响的撤掉了。 春望县的当地仙府开了头,其余各县的仙府张望了大半天,也相继开始拆撤。 第二天的夜里,所有的关卡撤得一个也不剩。 又过了两天,官道上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粮队。在最前边押粮的,居然是前些天来过庄子里,却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春望县师爷。 不同的是,上次来,他是叫嚣着收税,却庄子的大门都不曾摸到。 而这次来,他是汗水叭唧运送春望县大老爷拔下来的赈灾米粮。虽说只有五百石陈粮,但也代表着危局已解。沈云知道他订的计策成功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是来送赈灾粮的。沈云仍然没有露面。齐伯与李忆一道,在问事堂接待了师爷一行人。在喝茶的时候,齐伯“不小心”的将收在怀里的出入令牌露了出来。师爷目光灼灼,看了个正着,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恭敬。 接下来的几天里,其他几县的大老爷们也陆续派了赈灾粮队过来。 这时,留在省城的赵宣也传讯回来,说城门的关卡撤掉了。现在,省城里,人人尽知春望县这边受了灾。大老爷亲自出面向商会等富户募捐。 至此,仙府的赈灾终于全面启动。只是还是没有什么用。因为雷声大,雨点小。真正由仙府层面送到灾民手里的钱粮有限得很。 倒是天公做美,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化解了旱灾。 省城的大老爷这回及时的很,下发了给春望诸县解免半年赋税的公文。 闻言,灾民们无不雀跃。他们在这里休养了数天,生病的还得了免费的医治,渐渐恢复了生机。有不少人甚至已用劳力换取了粮种,赚够了返乡的干粮。如今,旱灾既然已解,他们迫不及待的举家返乡补种秋粮。 雨停之后的第二天,聚集在庄子附近的官道两边的灾民便减少了七成。 包括沈云在内,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齐伯挑灯结算一下这次赈灾到目前为止的消耗,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云哥儿,仙府补的那点赈灾粮根本比零头还要少。我们这次,还有春上的赈灾,加起来,等于是花销掉了上半年七成多的收成。”第二天等沈云吃过早饭后,他苦着脸报告,“而且,这次的赈灾要收尾,等到闲时,还要修水渠,这些又是一大笔花销。整个上半年,咱们白忙活了。” 沈云不以为然的笑道:“怎么能是白忙活了呢?旁的不说,你且算算,我们这次兑换到了多少劳力?还有,往后,周边的仙府哪个敢再打我们的主意?” 齐伯听了,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连连点头:“这次赈灾之后,我们确实是完全在这一带立住了脚跟。以后也不用再担心被仙府讹诈了。” 屋子里也没有旁人,他忍不住询问去仙山的事:“云哥儿,仙山那边的地准备什么时候去耕种?”那可是花费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买下来的啊。可不能白白的摆在那里。得尽早耕种起来才行。 沈云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仙山的情形与凡人界不同。那里的灵气比仙都还要浓郁许多。以大家现在的体质,还禁受不住。所以,急不得,迁去仙山的事,只能缓一缓。之所以早早买下一块地,是因为如果不置办田产,仙门就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靠。我们急着利用仙门对付仙府,只能依着他们的规矩行事。” 齐伯愣了愣,很快,释然的又笑道:“没事。地摆在那里,又不会跑掉。还有,仙山的开销听着就比这边要大得多。我们在这里多赚些钱,把家底存得厚实一些,再迁去仙山,手头也能宽裕些,行事更便利。” 第五四九章 伙计阿成 接连两场大雨下来,天气渐渐转凉。秋风细雨,很快便抚平了旱灾。湿润的田里,随便撒点什么瓜种豆种下去,三两天之后,便是生绿的一片。年景也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再加之,沈云令庄子里的人在灾民里大力宣传减免半年赋税的事,余下的那些灾民,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会儿终于再也坐不住,满怀希望的举家踏上了回程。 当田里的稻苗抽出了小一尺高时,灾民基本上散尽。也有极少数的留了下来。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老幼病残。 清点之后,总共有三百一十二人。其中,无父无母,且十岁以下的幼童有一百七十六人;无子女可依,超过五十岁的老人八十七人;余下的数十人,不是伤残,便是重病缠身,几乎丧失了劳力。 如何安置这一类人,在春上的时候,庄子里已有旧例。齐伯带着人亲自一一登记、按旧例,将他们安置在庄子外面的棚户区里。 棚户区是春上施粥时的产物。那时,灾民散去之后,也留下来了一些老弱病残。沈云怜惜他们无家可归,便留下了一些木棚子没有拆除,容他们栖身。 这些人不管老幼都是以在庄子里打零工过活。半年下来,有不少人,尤其是孤儿,被管事的看中,搬进了庄子里。 这些灾民早就打听清楚了棚户区里的情形,是以,听说要搬去棚户区,无不欢欢喜喜。 很快,连绵数里的灾民棚完全空置了下来。庄子里,还有十里八乡来帮忙施粥的乡民们又一齐动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将灾民棚拆了个干净。这一段的官道又恢复如常。 至此,赈灾才算是完结。 春望诸县的大老爷们先后送来请柬,以庆功、答谢之类的为由,宴请庄子主人。 沈云一个也没有应。一来,这些家伙先前是怎么谋算他的,他记得清楚着呢;再者,庄子已打上了仙门的标签,量他们也不敢再生什么花花肠子。他有那空闲与他们周旋,还不如多画几枚符。 今非昔比,这些大老爷们碰了一鼻子灰,却也奈何他不得。宴请之事,便不了了之。 又过了小半月,离秋收还要一段时间,第一条水渠也通了水,庄子里完全步入正轨。沈云难得的暂且空闲起来。他决定抓住这个时间,走一趟罗洲。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送陈英的骨灰回家。再有,他决定去探望洪天宝。 陈英的遗体在夏收之前已火化,骨灰用一只小瓦罐装着,妥善的收在百宝囊里。因为陈英只说了一个“陈”字,便去世了,所以,要想送其骨灰回乡,沈云少不得要费些时间寻访。 至于洪天宝,沈云有将近三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担心他出了什么事,顺道去探望一番。说起来,他们俩弟兄也有两年多不曾见过面。沈云怪想念他的。 与往常一样,他将告诉齐伯,两天后,要出门去一趟罗洲,又道:“此一去,最迟也会在年节前回来。庄子里的大小事务,便全交给你与长老会了。” 他又不是头次出远门。对此,齐伯已习以为常,点头应下之后,急匆匆的去为他准备饭菜,带在路上吃。 这两天的时间里,沈云也没闲着。他在地图上,将罗洲所有以“陈”字开头的地名,不管大小,都一一圈了出来。一共找到了十五处。然后,根据这十五处的分布,定下了寻访的路线。 在查看去罗洲的路线时,沈云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玉溪镇。 多年前的往事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想起来了,当年,自己为什么会急匆匆的远走仙都。 一晃差不多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迫使自己不得不避祸仙都的那两个尸修现而今如何了。自己临走之前,绞尽脑汁为他们俩布设的陷阱是否派上了用场。 沈云凝视着地图上的“玉溪镇”三个小字,良久,用手指头在上面轻轻点了点,自言自语道:“反正也离得不远,不如绕道去看一看。” 当年,他奈何不得这两个家伙。现在,捏死这种东西,跟捏死两只臭虫没什么两样。再说,尸修行事狠毒,一旦叫他们成了气候,几乎没有不为害一方的。所以,何不抽空除之呢? 两天后的清晨,他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袍,悄然离开了庄子。 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先北上玉溪镇。 不想,刚出春望县,行至一个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岭,从路边的密林里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沈小哥,别来无恙啊。”来人笑嘻嘻的挡住沈云的路。 沈云心中不由一惊——在这人现身之前,他居然完全没有发觉! 下意识的凝神去看那人的修为境界。 这一看,后背上的冷汗嗖的下来了。 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对方身上有无灵力波动。 难道这人的修为高过我? 转念又一想,慌什么?至少也要搞清对方的意图。 想到这里,他暗中握了握拳头,极力让自己尽快的冷静下来。 “这位道友,我们有见过?”他定睛看向对方的脸。 那人约摸十八九岁,体量颀长,面如冠玉,容颜不俗。沈云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自信。只要是打过交道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时隔经年,也能记得。但是,这人,他完全没有印象。 白袍青年笑了笑:“沈小哥如今发了迹,成了堂堂的一派之主,也难怪认不得旧友。”说着,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沈云,撇了撇嘴,“不过,沈小哥出手就是上千万两银子,怎的外出行走,连身象样的衣服也没有呢?”不等沈云回应,他又啧啧了两下,轻轻摇头,“说的也是。四海香烛铺轰的一下就没了,叫沈小哥上哪儿去找我师叔那样豪爽的买家呢?” 听到这里,沈云愕然的瞪圆了眼睛:“你,你是四海香烛铺的伙计阿成?” 怪哉!阿成相貌平平,其眉眼跟眼前这人,根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第五五零章 战便战 “沈小哥总算记起来了。”阿成眯缝着眼睛,哼了一声。 此时,沈云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抱拳问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当年,他去过四海香烛铺几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伙计,打起第二次去店里开始,便没给他好脸色。甚至有一次还使了人在店里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很肯定,这位如今找过来,绝非是为了叙旧。 他虽然看不出这位现在的修为,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沈云也从来不是那么好欺的。 更何况,刚才他想到,除了修为的原因,看不出阿成现在的修为境界,还有可能是,阿成用了遮掩修为的法宝。 所以,真对上了,他未必一定就是个输。 “指教?”阿成仰头哈哈大笑,“一个卖烂符的破落玩意儿也敢跟老子叫板!老子老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今儿就来教训教训你,好叫你小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罢,右手一晃,寒光乍现。 他提着三尺青锋,剑指沈云,翘起嘴角笑了笑,“姓沈的,亮出你的家伙来!好叫老子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天纵英材!” 当年,那死鬼师叔为了这只破落玩意儿,竟然将自己赶出四海香烛铺子。幸亏老天是站在他这边的,那厮还来不及给师父写信告状,便被炸上了天,尸骨无存。不然的话,依师父的脾性,即便不将他赶出师门,也定要将他罚得脱掉一层皮。 哼,那厮不是说,他不如这只破落玩意儿吗?今儿,他就要用这家伙的血,洗涮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 沈云终于明白了,为毛这家伙要找自己的麻烦——当年,四海香烛铺的掌柜对他甚是器重,照拂有加。想来这个阿成是因嫉成恨,要除了他而后快。 这仇恨,他背得好不冤枉! 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他哼道:“真是难为阁下,千里迢迢的找寻过来。” 阿成看到他手里的青霜,脸上的得色更甚,又是啧啧的摇头:“哎呀,你这样的天才,居然连件象样的法器也没有,用的是一只又破又旧的竹棍。哎,它叫什么名儿?是打狗棍吗?” 他当然看出来了,沈云手里握的并非是什么竹棍,而是一只竹箫。只是,他也没有说错。下品法器就是入门款啊。在他的师门里,哪怕是杂役弟子,一旦进入了炼气境,也不屑于用下品法器。所以,不是破竹棍,又是什么? 至于打狗棍,那是骂这小子叫花子。 这时,沈云已看出他手中的长剑只是中品灵器。 他知道,阿成如此骄横,不用说,定是仙门弟子,并且,还是出身不错,在师门里也颇为得脸的。这样的人,手里的资源绝非他这种穷哈哈的小散修所能比拟。他们用的法器也肯定不会太差。 而阿成手里的长剑只是中品灵器,连上品都不是。原因只有一个,即,受其修为限制,只能驾御得了中品灵器。 在玄清子前辈留下的玉简里,沈云曾读到过一段详细介绍修为等级匹配法器的文字。 一般来说,金丹境以上的修士,用灵器级别的法器,完全不衬手。他们惯用的法器,往往起步就是宝器级别的。 灵器级别的法器,最适合于筑基境的修士。 故而,从这一点,他断定,阿成还不曾凝丹。甚至,极有可能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就这点子修为,也敢在外头跟只疯狗一样的乱咬人。真不知道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想那叶罡,身为化虚真君的亲传弟子,也没他这般狂妄。 听到阿成挑衅味十足的话,沈云不但不恼,反而展颜一笑:“可不就是专门打你这种疯狗的打狗棍吗?”说着,左手四指向上,冲阿成招了招手,“来来来,好好领教一下你沈爷的打狗棍法。”哼,战便战!谁怕谁! “放肆!”阿成勃然大怒,瞬间连脖子都气得通红。顿时,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哗啦碎了一地。他一扬长剑,尖叫着打杀过来。 遮掩修为的法器也不是万能的。比如说,当修士动用七成以上的灵力时,品阶再高的遮掩法宝,也会失了效。 阿成从小处尊养优惯了。当年,师叔不过是实话实说,赞沈云的符胜过他画的。他便受不了,两次找人,找沈云的麻烦。被师叔知晓后,赶回师门,更是将一切过错全推到了毫不知情的沈云身上。这些年,在师门里奋发图强,一心要杀沈云,血洗当年之辱。 象他这样的脾性,听到沈云骂他是疯狗,还叫他领教打狗棍法,是问,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怒火噌的便上来了。他使出十成的灵力,一心想将沈云一剑斩成碴。 于是,沈云计成,如愿的看到了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师父生前常常告诫他,江湖藏龙卧虎,万万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是以,他虽有猜测,但还是要想办法验证一下,方放心。 筑基一层!他猜得没错!沈云放下了一半的心。 之前,从叶罡的身上,他充分领教到了仙门弟子的多宝。所以,还有一半的心高高提着,防备阿成砸法宝。 事实上,真又叫他猜着了。 阿成虽然气得嗷嗷叫,喊打喊杀,但心智和手段都还在。他一面挥剑力斩,一面祭出了一只镇山令。心里打算着,这一剑要是落了空,便用镇山令将沈云砸成肉泥。 哪知,青虹迸射。 血线飞起。左腕传来一阵剧痛。 竟是左手被齐腕斩断。 尚未来得及脱手的镇山令被扣在左手掌心,与左手一道,叭的掉在地上。 紧接着,第二道青虹又现。 这回竟是朝着阿成的面门而来。 “铮——”他的颈根处飞出一道凌历的剑气,架住青虹。 “砰!”两者在半空中相撞,双双应声粉碎,迸射出一圈夺目的豪光。 阿成受不住爆破掀起来的劲风,连退数步。 而沈云也同样受到了劲风的侵扰。他不得不手腕轻旋,挥动青霜。 “哗啦”,劲风被斩了个粉碎。 第五五一章 心魔 阿成立稳身形后,整个人都蒙圈了。他的左手腕汩汩的流血,竟然也不知痛。心里象是有一千头神兽呼啸而过——怎么会这样!我用法宝事先查看过的,明明这小子不过是先天境的修为! 按理说,他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打一个先天境的菜鸟,还不是跟捏泥团一般,捏圆搓扁,全看他的心意。 不,不,不! 这不是真的! 他象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难以置使的使劲摇着头。 而沈云出招,一如既往的一招快过一招,象滔滔之江水。眨眼间,第四剑又出。 迫人的青虹如刀似剑,挟雷霆之势,直取阿成的丹田。 说时迟,道时快,半空里“蓬”的爆破开来。旋即,数十道金光从天而降,拖着迫人心魂的亮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上、中、下三路,破空袭向沈云。 有人偷袭! 沈云心中一紧,连忙一边扬起左手之剑指,用最快的速度后退,一边半道里改了招式,接连挽着剑花,以打落这些凌厉袭来的金光。 一时之间,青辉似花,团团绽放开来,将他的前面护得水泄不通。 “铮铮铮……”金光尽数打在青辉之上,化成乱溅的火星子。 而青辉也好比被戳中的皂角泡泡,一团团飞快的散去。 沈云看得分明,那些金光原来是不及寸长的金锥。 从力道和速度,还有金锥上附着的灵力,不难判断出,偷袭者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怪不得不敢露面。 他冷哼一声,当下握着青霜用力向上一扬,轻喝一声:“走!” 青辉化成劲风,呼的飞扬而上。 后续袭来的那些金锥被劲风裹挟着,长长的亮尾一摇,竟然齐刷刷的改了方向,汇成一道婴儿胳膊粗细的金光,昂扬向上,猎猎作响的打向半空里浮着的一团白云。 电光石火之间,金光尽数没入云团之中。竟然“当”的发出金石相撞之声。 “啊!”几乎是同时,云中,有人惨叫一声。 少顷,白云剧烈的晃荡了两下,紧接着,“砰”炸开。 一团黑影自里头直线落了下来。 而另一边,阿成终于缓过劲来。看到飞快下坠的熟悉身影,他目眦尽裂,凄厉的惨呼:“表叔——” 表叔是筑基后期的修为。那团白云是他新近练出来的本命飞行法器。 所谓的本命法宝,与修士是共用一条命的。 现在,本命法宝爆掉了,表叔岂会安好? 是我,是我害死了表叔! 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阿成站立不稳,反手将长剑插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低头“噗”的吐出一口血沫子。 待他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已化作通红。 “沈云!”眼前的世界俨然变成了一片血海,他眯缝着眼睛,努力在血红的视野里寻找着那抹青色的身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必须死!纳命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多年前,他虽侥幸避开了天帝庙后街爆炸,但是,却不小心将对沈云的嫉恨催成了心魔。 他所在的家族,有一个秘密,即,族中男子是出了名的易筑基,却有七成的人只能止步于金丹。原由是,他们年满十五岁之后,便极易生出心魔。一旦生出了心魔,筑基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于是,筑基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寻找良机,斩除心魔,少说也是修至元婴;要么,错失斩除心魔的良机,被心魔完全吞噬,最终沦为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被族人秘密烧死。 这也是阿成之所以在不到四年里,修为大进,成功筑基的原因所在。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因沈云而生,所以,早就做好了计划,待到筑基之后,杀掉沈云。在沈云身死的那一刹那,执念立消,心魔便会突然转弱。此时,也正是他斩除心魔的唯一机会。 在生出心魔之后,他立刻回了一趟家中,叫父亲派人潜入仙都,暗中盯着沈云。 这样的话,一旦他筑基成功,便能立刻去沈云的往处,将之斩杀。然而再抓住机会,斩心魔。 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年前,他闭关筑基的前一天,还跟父亲传讯,用暗语询问过沈云的近况。 父亲告诉他,沈云在监视之中。 不想,两个多月后,他筑基成功,破关出来后,再联系父亲,却被告知,沈云带着那三条巷子的人,跑了!下落不明! 当时,他整个人如坠千年寒冰洞。 父亲又传讯过来,说,已暗中托付了所有的在凡人间的人脉,寻访沈云。 凡人界那么大,寻找一个得罪了顺王爷,有如惊弓之鸟的小散修,跟大海里捞针有什么区别? 阿成着急啊。 他本来是刚刚筑基,修为境界尚未完全巩固。 这一着急,心魔立起,险些走火入魔。 还好他们的家族有秘制的镇魔丹。他一直贴身带着。服下一枚之后,待师父闻讯赶过来时,心魔已被镇住,轻易发觉不到。 师父对他的印象向来不错,一时之间,也没往心魔上想。听他说,是刚刚妄动了灵力,以至于气血逆行,师父又气又急,令他立刻闭关,巩固修为。 待他出关之后,师父为了叫他长记性,同时,也是磨练他的性子,罚他在两个月内,完成十个丙级师门任务。 师门的丙级任务难度不大,却是出了名的耗时间和耐力。两个月里,完成十个丙级任务,意味着他两个月里不能出师门一步。 反正沈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况且,师父此举也确实是为自己好,阿成便静下心来,老老实实的做任务。 当他接下最后一个丙级任务时,父亲传讯过来,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在凡人界历练的表叔发现了疑似沈云之人。 于是,阿成完成任务后,迫不及待来到了菱洲的仙门分理处。他的表叔在这里做掌事。 不想,表叔却讪笑着告诉他,只是巧合。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阿成不相信,仔细的询问了那沈云的相貌、年纪。 “没错,就是他!”听说这家伙现在是青木派的掌门,并且还入了正清门的掌门泰阳真君的眼,担心出妖蛾子,他当即请了表叔为自己助拳。 却不想,搭上了表叔的性命! 而他也一度失了理智,叫心魔乘虚而入,眼见着就会被心魔吞噬,完全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仅有的清明告诉他,沈云必须死。 第五五二章 斩杀心魔 阿成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的场景剧变。 他不知怎么的,掉进了连天的火海里! 痛啊!令人窒息的炙热,严丝合缝的包裹着他,烤灼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使出了全身的解术,却怎么也冲不出这无边的火海。只能象困兽一般,绝望而又愤怒的嘶吼。 不!阿成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对自己说道:“假的,全是假象!没有掉进火海里。谭业成,你只是在做梦!”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每心魔发作,他都会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 不同的是,这次梦里的火海,比往常要凶狠得多。 不有关系的。只要我坚守着识海,莫叫心魔侵入识海,它奈何我不得!阿成如是对自己说。 每一次的梦里,他都是这么做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抱元守一,护住识海。 火海看着凶残,却与他僵持不了多久。它会渐渐转弱,直至完全消失。 到了那时,便意味着他又一次战胜了心魔。 然后,很快的,他就能醒来了。 有父亲帮我护法,我不会有事的。所以,谭业成,你必须守住识海!阿成如是对自己说道。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尖利的声音:“谭业成,你傻了吗?你父亲这会儿好端端的呆在家里,哪有替你护法?” 阿成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脑海里现出一系列的画面——先是,他请表叔助拳,一同对付沈云;然后,画面一闪,表叔的本命飞行法宝被破,在半空里炸开。表叔栽头坠落;最后,他吐出一口血,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心魔。 “你看看你,连个小小的散修也杀不掉,还连累了表叔。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真真的丢死人了!你怎么不去死呢?去死啊!”那个声音疯狂的叫嚣着。 阿成想到受累惨死的表叔,心里甭提有多沮丧了。 是我的错!我确实该死。 心力终于散了。周边的火舌顿时呼呼疯长。它们狞笑着,象毒蛇一般,向他飞窜过来,缠在他身上……好热!好痛!阿成喘不过气来,险些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一圈炫目的白光骤现。 那些火石见到白光,好比老鼠见了猫,四下里逃散开来。 然而,还是晚了。 白光似利刃,麻利的收割着火舌。 几乎是转眼的工夫,梦里的情形发生了惊天逆转。 即便是梦,阿成也惊呆了——这白光,是什么? 在以前的梦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白光。 一直在他身上交织、缠绕的火舌们不等白光靠近,嗖嗖嗖,果断的松开了他,飞一般的沿着地面四下里逃离。 令人窒息的炙热,还在压迫感,随即消失了。 阿成宛若获得新生,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白光甚是凌厉,以秋收扫落叶之势,追赶仓皇逃遁的火舌。 “啊啊啊……”阿成甚至听到了那些火舌绝望的尖叫。 他知道,火海其实是心魔所化。所以,火舌被割断,其实是心魔被凌迟。 这便是斩杀心魔啊! 自从生出心魔后,他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心魔最是狡诈。见敌不过白光,火海猛然扭曲。 他那赤红的梦境瞬间支离破碎。红色哄的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甜。 而白光却不见了。 “假的!全是假的!谭业成,不能睡!”阿成大声对自己吼道。 知晓他生出心魔之后,父亲第一时间给了他一枚玉简。那是他们家族的祖辈们斩杀心魔的心得经验。在这枚玉简里,祖辈们都提到过眼前的情形。这是心魔最后的招术。它是要借着无边无际的黑甜逃遁。 如果他能象祖辈们一样,击碎这无际的黑甜,心魔将无处遁形,当即现形。并且,此时的心魔已如强弩之末,一碰即亡。 但是,如果他被心魔所迷惑,最终沉溺于这无尽的黑甜之中,心魔自然是成功脱身,再一次的潜伏下来。他朝,执念再起,心魔势必会再度攻夺识海。到了那时,心魔绝对会比这一次还要强大,而他却未必还能碰到刚才的那圈白光。 所以,不能睡,不能软弱! 象玉简上教授的那样,阿成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 嘴里顿时满满的都是心头血特有的香甜味儿。 “噗!”阿成先是三两下将这滴心头血嚼碎,然后,将之喷向扑天盖地袭来的黑甜。 好比烟花绽放,一朵血雾散开。 黑甜触之,扎嚓作响,现出蛛网一般的裂纹来。却裂而不碎。 整个梦境又剧烈的摇晃起来。比先前火海化去时,更加剧烈。 不过是心魔的垂死挣扎而已。阿成不但丝毫不怵,反而信心膨胀,越战战勇。 修士的心头血弥足珍贵。当然,前提是,人还活着。 眼下的情形,显然是一滴心头血的威力有限,仅能伤害心魔如斯。 那么,再来一滴! 阿成又逼出一滴心头血。 这回,血雾绽开的瞬间,他听到了“哗啦”的破碎声。 黑甜应声现出一个老大的破洞来。旋即,残留的黑甜象退潮一般,飞一般的散去。 他定睛细看,果然有一只墨绿色的团子,象鸡蛋那么大,混在滚滚黑潮之中。 玉简上说,那便是虚弱到了极致的心魔。 还想逃?没门! 心念一起,他伸手抓住这团墨绿。 掌心立时冰冷一团,却跟滑溜溜的,明显的一胀一缩着。 好恶心! 阿成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所以说,这绝不是在做梦。哪里有如此逼真的梦境呢? 阿成强按住内心的激动,手中用力,毫不客气的捏碎了这一团恶心的东西。 “啊——”,他听到了心魔的惨叫。 同时,心里的某一处骤然松开。 阿成不由的愣住了。旋即,他明白过来,那是他内心对沈云的仇视,欲杀之而后快的执念,消失了。 心魔,终于消失了。 他成功的除去了自己的心魔。 从此,修行变得容易得多。他少说也能凝结元婴。 紧绷的心弦猛然松开。好累,好痛……无边的黑甜再度涌来。不过,阿成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心魔捏出来的幻境。 “我成功了!”听到阿成梗着脖子,吼了一声,旋即,头一歪,又没了动静,沈云大惊,定睛细看。 结果,他发现,这家伙竟是在呼呼大睡,一时哭笑不得。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收回了掌心的灵力。 第五五三章 坐壁上观 沈云从来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性子。之所以,对阿成施以援手,完全是巧合。 当时,他破了藏在半空里的偷袭者的流星金锥,立马调转青霜,重新挥向阿成。 显然,偷袭者与阿成是一伙的。他们俩既然敢半设伏杀他,就要有阴谋失败,被反杀的觉悟。所以,怪不得他要斩尽杀绝,一个也不留。 孰料,就在这时,阿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变成了赤红的竖瞳。同时,身上象刚出笼的馒头一般,腾起了阵阵黑气。 煞气! 非常的精纯! 沈云看得分明,很快的明白过来——阿成是在化魔! 祖师在玉简里,曾提到了修士堕魔。但是,她老人家只是粗略的描述了化魔的两个表征,一是赤红的竖瞳,二是,身上腾起阴煞之气。 沈云读到这里时,曾好奇不已,心里疑问重重。 据他所知,修士体内运转的是灵气,用的是灵力,则魔族运转的是煞气,用的是魔力。修士堕魔之后,灵气和灵力将何去何成?另外,魔族的身体比修为不相上下的修士不知要强横多少倍。那么,修士堕魔之后,除了一双眼睛,其身体其他部位是否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这些,祖师的玉简里只字未提。他不得而知。 上次见到玉宁真人时,他本来是有机会为自己解惑的。他拿出了夜明珠来照明,想看个仔细,却不想杂乱,没有炼化过的血煞之气见不得光。等他参悟过来,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之气已散了个干干净净。他完全来不及细究。 因不能容于世,魔修和魔族素来行踪诡秘,轻易不会现身于人前。沈云心里甭提有多失落了——错过这次良机,下一次碰到魔修,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年。更何况,魔修比同阶的修士凶残得多,所以,他即便有机会碰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制伏对方。 不曾想,这么快便能如愿以偿,并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魔。 上哪儿去找这等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沈云心喜若狂。 见阿成身上不停的腾起黑气,他担心重蹈上次玉宁真人的覆辙,当即“叭叭叭……”扬起剑指,用灵力隔空点着阿成的周身要穴,然后,将人扛起来,带到官道旁的密林里,寻了一处阴暗、阳光照不进来的阴蔽所在。 此时,阿成双目紧闭,痛苦得咬得一口钢牙扎扎作响。热汗涟涟,象是煮熟的虾子,周身通红。应该是离了太阳光的缘故,身上腾起的黑气倒是比先前要淡了许多。 从面上再也看不出别的来。 沈云想了想,将人扶起来盘坐好,然后,自己蹲下身子,左手捏成剑指,护在自己胸前,右手伸出二指,去给阿成探脉。 结果,指腹刚一碰到对方的腕间脉门,感觉比摸到一片仙人掌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若强行往脉门里探入灵力,伤到的不仅仅是阿成。他自己也定然讨不到好。 如果因为好奇,把自己伤到了,那是多么的划不来啊。 沈云果断收手。 身为医者,他知道阿成的腕间脉门出现上面的情形,是因为他体内脉息变动过于激烈,而腕间这一处是主脉门,故而,激烈的脉动反馈到他的指腹,就有了一种针扎般的感觉。 怎么会有如此激烈的脉动呢? 他更加好奇了。望着阿成那张烧得成了猪肝色的脸,他心里象是有一百只兔爪在挠。 不行,良机千载难逢,必须看个明白。错过这一次,要上哪儿才能再找一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魔的修士? 略作沉吟,他转到阿成的背后,也盘腿坐好,同样,左手捏着剑指为自己护法,右掌则尝试着贴在阿成的背心处。 背心、胸口这两个部位有好几处大穴,却非主脉门所在。故而,这里的脉动要微弱得多。 而修士为了护住这几处大穴,平常都非常注意对前胸、背心这两处的炼体。相比于腕间,这两处要强横得多。 他可以试着将灵力抽凝成丝,探入此间的经脉。 一试之下,他成功了。 那一丝灵力象一条灵巧的小蛇,沿着经脉游走。 沈云被阿成经脉里的惨烈战况给吓到了——后者的经脉里竟然有一红一黑两股力量在殊死搏斗。红的那方,是阿成的灵力。它本身不是血红的。全是因为经脉里皮开肉绽,没一丝好肉,激起来的气血将灵力染成了血色的缘故;黑的那方是煞气。 这是一种沈云从未见过的煞气。血气与它,很象是水与油。故而,它完成没有沾染到血气,仍然保持着黑色。 沈云认出来了,这是地煞之气。 魔族有三个大的族群,血统最低的是血魔,最高的是天魔。处于中间的,则是地魔。 三个族群体内的魔煞之气也各不相同,各有名头。其中,血魔体内的魔煞之气是血煞之气;只有天魔的是纯正的阴煞之气;心魔族因为在魔族中的地位介于血魔族与天魔族之间,故而这一族体内的魔煞之气被称做为地煞之气。 地煞之气超越了血煞之气。连血煞之气都不敢近前,更何况区区血气。 很快,沈云看出来了,这里并非两者的主站场。是以,他小心翼翼的驱使灵力丝,避开正在酣战的两股力量,沿着战况更激烈的方向探行。 不多时,他找到了阿成的泥丸宫前。 要是换在平常,阿成清醒之时,这丝灵力是没法侵入到这一处的。 而眼下,阿成在与心魔生死决斗,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许多的旁人灵力混了进来。更重要的是,泥丸宫这里的情形比背心处的经脉更加惨烈。原本守护在这里的灵力差不多已经被地煞之气吞噬干净,只剩下些许游丝在拼死抵抗。所以,完会没有能力再来对抗他的这一丝灵力。 至于那股强大的地煞之气,貌似也急着收拾残局,好赶紧去别处攻城掠地,也暂且顾不上它。 沈云无意之中捡了一个大漏子。 泥丸宫是不是已经被心魔吞噬了呢?心魔为什么会从泥丸宫入手?这里头莫非有什么玄机? 修士修行,没有不怕心魔的。沈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实地考察的大好良机。没有犹豫,灵力丝探入了门户大开的泥丸宫。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五四章 吞噬 阿成的泥丸宫里,俨然已是心魔的地盘。里头,充斥着黑色的迷雾,不见一丝灵力。 沈云再细看,发现雾气正汩汩的往外涌。 原来,这里便是心魔藏匿的老巢。 心魔起于泥丸宫? 这样的发现,刷新了沈云的认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心魔源自识海。 想了想,他驱使着那丝灵力,飞快的绕了泥丸宫一圈。 还真叫他发现黑色迷雾的源头。 那里有一个近似于枣核大小的硬核,油光发亮,象泉眼一般,往外淌着黑色的地煞之气。 魔核?沈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这么两个字。 就在这时,小小的硬核儿发现了他的灵力丝,表面嗖的划过一圈红光。呼——,这道红光化成一把血色的圆月弯刀,凌厉的朝灵力丝斩过去。 心魔!绝对是心魔! 啊呀呀,阿成的心魔竟然已成形! 沈云看得分明,当然不会干坐着挨刀。况且,心魔也是魔。 祖师对于心魔有一定的研究。据她在玉简里的阐述,心魔虽源自修士的执念,却并非修士的一部分。修士于它来说,不过是宿主而已。一旦执念化作心魔,后者便会不断的迷惑宿主,令其渐渐沉沦于执念之中,而不可自拔。心魔吸收宿主因此而生出的戾气。这些戾气被心魔炼化之后,便成了地煞之气。 宿主的执念越单纯,心魔的血统也越高。之后,它炼化出来的地煞之气也越是精纯。 心魔这般渐渐坐大了,终有一日,凝结出魔核,势成。 这时,心魔便会暴起,吞噬修士。 后者若是不敌,便会沦为心魔的盘中餐。据祖师说,心魔在得手之后,会吸食掉宿主的丹田、脑髓与五脏六腑。 但是,宿主不会死。他能吃能睡,能走能动,似乎是活着的。而实际上,他原有的心智、情感全没有了,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并且,从此为心魔所控。 而心魔光是吞噬掉宿主,只是成形而已。接下来,他会脱体而去,祸害更多的人,制造出更多的,被他牢牢掌控着的行尸走肉。、 在这个过程中,心魔不断的壮大……最终占据一方,成为魔头。 心魔最具迷惑性,再加之,它通常是藏匿于人的身上,不到发难时,哪怕是道君当前,也发觉不到他的存在。所以,它从吞噬宿主成形,到崛起,往往用不了几年的时间。 祖师说,正邪不两立,斩妖除魔是修士的本分。沈云深以为然。是以,单从这一点上说,他也不会放过这只正在发难,欲吞噬掉宿主的心魔。 此时,心魔初初凝出魔核,但是,并不是很强大,只能寄身于宿主体内。也正是斩除的最好时机。不然的话,心魔一旦能脱体而去,要想再在茫茫人海里,将之翻找出来,可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至少比大海捞针要难得多。 当即,沈云心念一动。不待血色的圆月弯刀逼近,那丝灵力“啵”的一下自己散开了。 转瞬,圆月弯刀赶至,扑了个空。 那魔核闪呀闪,竟然发出一声轻咦之声。 这声音,奶声奶气的,象极了一两岁的孩童。 其实,沈云的灵力丝并未撤出泥丸宫。他已生了斩除这只心魔的心思,现在还没动手,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 这只是他用新近发现的一个小手段,布设的疑阵罢了。 前两天,沈云练功时,无意中发现,他的灵力可以随心所欲的隐匿。 以前,他也隐匿过灵力,但那是借助敛息符。 而这一次,是他单凭自己的神识使然。当然,以他现在的修为,神识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隐匿全部的灵力。最多只能隐匿拳头大的一团灵力。 所以,那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上许多的灵力丝在神识的控制下,说不见,就不见了。 心魔尚未出世,此刻,全凭本能在行事。它刚才闪闪发亮,便是在泥丸宫里找寻那丝异物。不想,竟然没有发现,自然是惊疑不已。 沈云成功的迷惑住了心魔之后,飞快的运转灵力,以那隐藏起来的灵力丝为介,大力调转灵力。 心魔的轻咦声刚落,泥丸宫里骤然出现了一大团灰白色的雾气。 它象浓粥一般的稠。一出现,便轰的扩散开来。跟小老虎似的,威武之极。 小小的魔核不由抖了抖,尖叫连连——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让我这般恐惧? 原本充斥着整个泥丸宫的黑气迷雾迅速收拢。 沈云暗自吃惊,心道:祖师说,心魔天性狡诈善变。这会儿,这东西耍的是什么花招? 他一边将警戒拉到最高层次,一边驱动灵气,快刀斩乱麻般的绞杀那些还来不及收拢的迷雾。 哪知,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得多! 但凡被他的灵气沾到,黑色的迷雾嗖的一下,便被吸收了过来。 眼前的情形,就象是他的灵气在吸食那些黑色迷雾一般。 怪不得心魔的第一反应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拢! 沈云心思一转,很快释然:地煞之气也是煞气。之前,他将那么多的阴煞之气吞进丹田里,最后,不但无事,而且还修为大进。与那时相比,这点子地煞之气也就是填牙缝的量。所以,吸食就吸食,怕什么! 如此一来,沈云自然不会跟它客气。以现有的灵气团为介,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调入那泥丸宫里。 心魔在他的灵气团面前,似乎没有招架之力。不,准确的来说,除了最初发出那一把血色的圆月弯刀,之后,面对沈云的大举进攻,它根本就没有还过手。 它只是尖叫,只是躲避,只是惊恐的簌簌发抖。 祖师在玉简里,从来都是说,心魔胆大妄为,翻过胆子来,敢包住天。 就是这么个胆大法?沈云觉得好不奇怪。 兴许是心魔的诡计。他仍然保持着最高的戒备。 泥丸宫里的战况从一开始便是呈一边倒的局势。很快,灰白色的灵气充斥着整个泥丸宫。小小的魔核无处循形,竟然绝望的发出“呜呜呜”的哭泣声。 说好的胆大妄为,心狠手辣呢? 这副情形,倒叫人不好意思下手了…… 不过,沈云只是略微的顿了顿,然后,果断的将之整个儿吞没掉了。 “砰”的一下,魔核炸裂开来。 第五五五章 心魔传承 沈云的脑海里应声多了一大片奇形怪状的,象文字一般的存在。黑压压的,沉甸甸,跟乌云一般。 奇怪的是,下一息,他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得懂! 心魔传承! 看清楚最前面的那四个大字后,沈云险些一巴掌拍飞了盘腿坐在他面前的阿成。 他猛然的睁开眼睛,使劲的甩头。 该死的,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跑进来这么一些玩意儿! 他又不想修魔,要那心魔传承做甚! 当然,甩头是无用的。那些奇怪的黑色文字并没有因此而被他从脑海里甩出来。 沈云好不懊恼。 他只是好奇,只是想实地里看一看,堕魔是怎么一回事。哪知,却沾了这么些东西。真是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死了。接下来,可要如何是好啊。 眼前的情况,祖师的玉简里没有提及过。他看过的所有杂书趣味里,也是见所未见。 就在这时,阿成突然生了变故。 沈云听到他欣喜的大叫:“我成功了!” 然后,头一歪,坐着没了动静。 沈云大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麻烦,第一反应是给阿成探脉。 结果,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腕间脉门,已听到一阵畅快的鼾声。 是阿成在打鼾。他浑身是汗,跟泡在水里一般,然而,神色却甚是愉悦,就这样歪着头,盘腿坐在那里,睡得正香甜。 沈云忍不住小声说道:“你倒是舒坦、解脱了。我却碰到了大麻烦……”嘴上说着,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还是落在阿成左手的腕间脉门上,开始探脉。 刚刚乍惊之下,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阿成的体内虽然伤痕累累,自色弥漫,但是,黑色的地煞之气消失殆尽。 这家伙的心魔已除。 经脉里的那些伤,与心魔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待到这家伙睡饱之后,服下几枚碧血丹,再运气调息,走上三两个大周天,便又是生龙活虎,可以跳起来,继续忌贤妒能了。 沈云松开手指,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对着阿成的后脑勺,翻了一个白眼:“你真是好命啊!” 懒得再多管闲事,他闭上眼睛,继续直面自己脑海里的那一大坨心魔传承。 没想到,第一段文字居然是一段誓言——吾以吾之性命起誓,以下之传承,只传予吾之血脉传人。 沈云看到这里,只觉得好笑。他与刚才的小魔核哪有一丝一毫的血脉,可他不照样得到了后者的传承? 足以见这一段誓言纯属摆设,做不得真的。 没有理会这句话,他直接往后看。映入眼帘的是“天赋本能”四个大字。 心魔的天赋本能?沈云顿时来了兴趣,不知不觉之中,心里的沮丧散掉了一大半。 传承里说,心魔有两大天赋本能,一是,读心,二是,迷惑。 又道,天赋本能主要受限于血统。对于心魔来说,中上之血统,在凝核境后期,便能自然而然的激活这两项天赋本能。如果,血统不是很精纯,则要进入凝形境以后,这两项天赋本能才有可能被激活。对于那些由血魔进化而来的心魔,因为血统实在是太低贱,所以,少说也要进入魔兵境以后,才能激活这两项天赋技能。 沈云看到这里,暗道不好。但还是按着性子,继续往下读。 接下来的文字果然详细的介绍了这两项心魔的本能。然而,他从头看到尾,也不见施展这两项本能的法门或者口诀。那一大段的文字里,只是详尽的介绍了,如何提升它们。 沈云沉吟片刻,明白过来:心魔的天赋本能,是随其血统而生的。他是人族修士,没有心魔血统,所以,就不会有激活这两项本能的血统基础。 读白了,所谓的心魔传承,至少在“天赋本能”这一环节,他拿着一点用处也没有。 真是可惜啊! 读心,光是想着,就是威武之极。沈云连连叹息。他对读心术并不陌生。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有提及读心术。只是,没有传下具体的法门。记得他读到这里时,还特意在旁边做了一个标注,写道:怎么会没有具体的施术法门和口诀、咒语之类的呢? 现在,他再回想起来,恍然大悟——极有可能,读心术是源自魔族。即,他头脑里的这段“天赋本能”。 从这一点上说,人族修士应该也是能修魔族的技能。 好吧,确实是可以。比如说,人族修士里也不乏修魔者。 单纯从传承里,提及的提升两大本能的法门来看,人族修士如果不堕魔,几乎不可能修魔。因为提升本能的法门,说白了,就是精炼魔力。 这跟修士修炼,其实练的是灵力,是一样的道理。 沈云从来没有想过要堕魔。 叹了一口气,他放过这一节,继续往下看。 又是一大段黑压压的文字,告诉他,接下来的传承,暂且不能激活。原由是,他的修为是凝核初期,只够激活天赋本能的。如果想要激活更多的传承,要等到他的修为进阶到凝核中期方成。 “什么凝核初期!简直是一派胡言!”沈云不信这个邪,尝试着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文字,象是被水浸过一般,全部润开来,是一团挨着一团的墨色。不管他怎么敛神,硬是看不清楚。 沈云打了个激灵,愕然的睁开了眼睛,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是凝核初期?” “不,不可能!”马上,他自己推翻了,连连摇头。 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后,沈云开始细细回想这一次的奇异经历。 渐渐的,他发现先前读得一知半解的心魔传承,变得透彻了。 到目前为止,他知道心魔有三个魔修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凝核境、凝形境、魔兵境。 并且,凝核境分为初、中、后三个小境界。至于凝形境和魔兵境是不是也如此,尚且不得而知。 之前,他在阿成的泥丸宫里,看到了一个枣核大小的魔核。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凝核”了。所以,传承里说,具有凝核发初期的修为的,并非是他,而是刚才被斩杀掉的小小心魔。 难道说,我想要看到后面的心魔传承,只要依样画葫芦,斩杀更高阶的心魔就成?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挑眉笑道:“有意思!” 第五五六章 被打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成终于醒来。 眼睛尚未睁开,剧烈的疼痛已然袭来。那感觉就象刚刚被人用磨盘碾过一般,周身无一处不痛。 “滋——”他吸着气,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大片稠密的树叶。 咦,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了?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想起来了——这里是凡人界的菱洲。他来这里,是请了表叔助拳,伏杀沈云那小子。 然后呢? 回忆到这里,没了下文。 同时,阿成也看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天将黑,这里是僻静的树林深处。他独自一人,只着中衣,遍体鳞伤。表叔不见了。哦,他的两只乾坤袋也不见了。 这副样子,是典型的被打劫了! 身为堂堂的筑基期修士,居然在凡人界,被人劫了道,还落得一个遍体鳞伤! 偏偏这里头的经历,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他拧眉,咬牙爬坐起来。 不想,这一点,又有新发现——虽然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嚷着痛,然而,他却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是…… 心中一动,阿成顾不得周身的伤,一骨碌的翻身爬起来,盘腿而坐,屏息静心,敛神内视。 周身的经脉里,无不是血气弥漫,皮肉翻卷。 这样的情形,他并不陌生。每次心魔暴发被强行镇压下来后,他的经脉里便就是这般伤痕累累。 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竟发现是从未有过的圆润、灵动。 心魔呢?怎么完全感觉不到这厮的牵绊? 劫匪劫走了他的身家,以及心魔?然后,还清除了他的这段记忆? 阿成被自己的最新推测雷得里内皆焦。心魔消失了的狂喜,也因此而被冲淡了许多。 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尽快的冷静了下来。 眼下,第一要务是疗伤。 他的伤看着挺吓人,其实也就是服用三两枚碧玉丹的事。可是,这会儿,他手头连一枚碧玉丹的也没有,所以,只能运转灵力疗伤了。 “先抓紧时间疗伤,然后再寻找表叔。”他定下心神,开始行走大周天。 当阿成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而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树林子里静悄悄的。时逢夏末秋初,他的周边连只虫儿的鸣叫也听不到。不用说,这是因为他刚才在疗伤时,筑基境修士的威压自然而然的放了出来。周边的凡物们,能逃的,全逃了。实在是无力逃掉的,便战战兢兢的藏了起来,连一点细小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阿成苦笑着揉了一把脸,鸣动如雷鸣——呃,他饿了。该死的劫匪连辟谷丹也没给他留一粒。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先去弄点吃的来,填饱肚子。 “顺便在附近找一找表叔吧。”他自言自语道。 收敛了威压之后,他很轻松的徒手捉到了一只胆大的野兔子。 扒皮、清理、烤熟,一只油汪汪的烤野兔下了肚,他踏上了返回省城的官道。 “该死的劫匪!”飞剑也被劫走了,他不得不徒步赶夜路。 按照计划,他回到省城后,径直去了仙门的分理处。 “大师兄殒落了!”接待他的是雷副掌事,“师门传讯过来说,前天上午,大师兄留在师门里的魂牌碎掉了。师父令我查明原由。大师兄是与谭师弟一道离开的,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路上被人劫了道。我醒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躺在官道边的树林子里。没有看到表叔。我还以为,他是先回来了。不想……”阿成红着眼圈,“说来惭愧,我连怎么着了人家的道,也全然不知。”至于这次外出的目的,他跳了过去。 雷副掌事也没有问,只是连连叹息,好言相慰:“世事无常,谭师弟请节哀。”大师兄之死,处处透着蹊跷。不过,他不想再追究。一来,有了姓谭的这番解释,他已能向师门交差;再者,大师兄死了,他出头的机会也来了。师父昨天跟他传讯说,师门已经决定,向长老会保他出任菱洲分理处的掌事。用不了几天,任命书便会下来。 阿成出身修真世家,也是仙门精英弟子,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位雷师兄奉命细察呢。那样的话,搞不好,他曾生了心魔的小秘密便瞒不住了。 现在,看出来雷师兄没有再追查的意思,他总算放下心来。至于表叔,确实是受他之累,才遭了死劫。人死不能复生,做为补偿,他只能今后多多照应表叔的家人。 于是,抱拳请求道:“请雷师兄帮忙,赊我几张传讯符。我想给师父,还有家里报个平安。”这一次的事情太过诡异,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家里,禀明父亲。兴许父亲身为金丹真人,能够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应该的。”雷副掌事满口应下。 此时,沈云正在练习御剑飞行。 那天,得了心魔传承之后,他担心阿成醒后,还会阴魂不散,是以,用祖师在玉简里提及的法门,消除了后者伏击自己,以及斩除心魔的相关记忆。 离开之前,为了迷惑阿成,以及他身后的师门,和家族,他索性制造出了两人被劫财的假象。 阿成和他的同伴都是筑基境的修士,身家丰厚。尤其是后者。 他从后者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把上品飞剑。 这柄飞剑应当是死者生前常用之物。五成新,但保养得当,比新的差不了多少。因为主人已死,所以,它又沦为了无主之物。沈云拿来用,便利得很。 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他当即改变行程,找了一个僻静的无人山谷,练习起御剑术来。 再一次感谢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有全套的御剑术。口诀,以及动作要领,他早已记得烂熟。练了一天半,御剑飞行已然象模象样。 又练了半天,沈云觉得已经熟练了,便直接御剑,前往玉溪镇。 有飞剑代步,并且还是上品灵器,速度快了不只一点点。原本用穿云步要将近一天的路程,御剑飞行,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而且,站得高,看得远。离玉溪镇还有十几二十里远,他便看到了它的北边笼着黑气。 难道那两个尸修没有着道?很快,沈云来到玉溪镇外。他寻了个无人的小山头,降下飞剑。 第五五七章 尸修的恶行 沈云站在小山头上,举目眺望。 那黑气如烟似雾,在烈日之下,凝而不散。 此时,刮的恰好是小北风。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隔着十来里远,闻到了淡淡的腥腐味儿。 错不了!这是尸毒的特有之味。 并且,他很肯定,不是当年中过的那种尸毒——在菱洲,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腌腊肉。腌制出来的腊肉,大致闻起来,气味差不多。但是,若仔细的闻上闻,不同人家的,味道会略有区别。尸毒也一样。每一位尸修都有他自己独有的尸毒。他们自己很容易将彼此的尸毒区分开来。但是,其他的修士,则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使得五感足够敏锐,才能区别不同尸毒之间的细微区别。 沈云当年被那两个尸修的尸毒折腾了许久,不知不觉之中,将那气味牢记于心。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误打误撞,得了心魔传承。经过仔细的自查,他发现,别的方面暂且没有发现出什么不同来,五官是明显的比以先又敏锐了许多。 以眼下为例。若是在得了心魔传承之前,他绝对分辨不出尸毒之间的细微区别。 据他所知,尸毒于尸修来说,就跟本命法宝一样,一旦自行炼制出来,气味等特征基本上是固定了下来。往后,随着修为的提高,改变的唯有尸毒的毒性。修为越高,其尸毒的毒性也欲大。 所以,远望半空里那抹淡淡的黑气,他不禁细细的察看起周边的风水来——不是当年的尸毒,则说明,不是当年的那两个尸修。能吸引尸修过来的,除了人,最重要的是风水。就象北山镇那样,本身是天生滋养阴煞之气的偏阴之地,所以,在一场大战之后,就入了玉宁真人的眼。 这里为什么会吸引别的尸修过来,肯定也有其内在原由。 而他既然想管这件事,那么,在出手之前,搞清楚尸修藏身于此的目的,是必需的,也是非常重要的准备。 不想,他却没有发现玉溪镇北面的风水有何特别吸引尸修的地方——这一带处于开阔地,地势比较平坦,五行属性方面,甚至略微偏阳。 这样的风水,对于尸修的修行是没有半点助益的。 所以,他马上排除了风水这方面的缘由。 如此一来,以尸修的其有禀性,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人了。这里的“人”,既有可能是尸修本身,也可能是玉溪镇的居民。 前者,比如说,尸修被视为邪修,与妖魔一样,也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这位尸修可能是被围捕,身负重伤,偶然逃窜至此,见玉溪镇还算清静,便藏匿下来养伤; 后者,则有可能是这镇上藏着尸修的仇家,后者追踪至此,伺机寻仇。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说,有尸修在此寻宝。 不管是哪种缘由,沈云都打算尽力除之。因为那缕黑气里明显的带有血煞魔气。可见,藏在玉溪镇里的这位尸修手上是沾了不少不命的。 打定主意后,沈云先是往身上打了一枚敛息符,然后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半旧不新的褡裢背上,再给自己易容。很快,他便成了一个卖膏药的中年游方郎中。 下山之后,沈云按着记忆,往镇子里的市集走去。 正所谓,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尸修的修行功法甚是特别。是以,但凡他们经过或者驻留,势必会留下线索。而玉溪镇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莫过于市集。 这会儿,已是太阳西斜。玉溪镇的人们纷纷出来消暑,顺便去市集里赶个晚集。市集里热闹得很。尤其是大柳树下的茶摊那里。 以前,沈云在此客居时,这个茶摊子便已经有了一大批稳定的客人。那些人往往到了下午的这个时分,聚在这里,花一个大钱,叫上一碗粗茶,坐下来,天南海北的闲扯着。在这里,绝对能听到镇子里最新鲜的八卦。 时隔四年,茶摊的老板换了。从其眉眼来看,应该是老摊主的儿子。 不过,当年的茶客差不多都在。 除了这些人,在这里喝茶的人,三教九流皆有。沈云这身装扮,完全不显眼。他走过,寻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拿出一枚铜板,放在桌面上。 少顷,老板一手拿着一只粗瓷空海碗,一手提着热气腾腾的长嘴大铁壶,风风火火的小跑过来,给他倒了一碗滚热的粗茶。 沈云端起来,与旁人一样,吹开浮沫子,小小的啜了一口。 嗯,还是当年的那个味儿,初入口,又苦又涩,入喉之后,略有回甜。 他坐在位置上,不一会儿,听出来了,这会儿,茶客们闲扯的话题是,北郊的三星观明天打醮。 三星观?沈云低头,又喝了一口热茶。他记得很清楚,北郊只有一个临水村。村里就只有十几户人家。哪有什么道观? 不用说,这个三星观定是他离开后才建起来的。 想到黑气出现于玉溪镇的北面,恰好就是临水村所在的那个方位,他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同桌的中年茶客:“老哥,这个三星观很灵验吗?” “真的很灵验呢。”不等中年茶客应答,邻桌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汉抢先答了。他伸出右手,捋起衣袖,露出整条左胳膊,眉飞色舞的说道,“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我这胳膊里侧长了一个毒疮,肿得跟个大馒头一样,流出来的黄脓恶臭难闻。接连吃了十几副草药,也不见好。后来,有人提点我,去三星观看看。说临水村他们那边常常有人生毒疮。村里的人既不请郎中,也不买草药,只要去观里讨点香火灰,和在水里,喝下去,隔一天,就好了。我当时也是没得别的办法了,便打发大儿子去观里讨香火灰。回来后,和在水里喝下,真的睡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毒疮便全好了。只留下这样一个印子。” 闻言,大家都凑过来,伸长脖子围观。 “是的呢。” “香火灰医毒疮的事,我也听说过。” …… 沈云看了一眼,心里“咯咚”作响。老汉的胳膊干枯如柴,在内侧有一团与铜板差不多在的灰青色。但是,那哪里是什么毒疮好了之后,留下的印子。分明是尸修种的尸毒! 该死的尸修,竟然用活人为介,炼制尸毒! 可怜,邻桌的这位老汉还在为那狗屁道长做宣传。殊不知,他已然被那厮当成了培养尸毒的容器。 第五五八章 竟然是他 沈云心中暗道“奇怪”。老汉被种了尸毒,按理说,以他的眼力,应当一眼便能从其印堂等处,看出不妥来。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看出来呢? 当即暗中调转灵气,汇聚于双眼,瞥了第二眼。 这一看,果然看到老汉的整个额头都笼着黑气。 并且,这黑气分成两道,如两条细如竹筷的黑蛇,在飞快的游走。 再细看,两条“小蛇”看似行踪不定,实际上,却是非常之有规律。 是禁制! 沈云的上古禁制术近来又有精进,刚刚突破第六层,达到第七层。按理说,寻常的禁制,他根本就不用动用灵力,也能一眼发觉出灵力波动来。 这个禁制,看着寻常,倒是内有乾坤啊。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处的黑气才显得飘忽不定。 也难怪以他的目力,不动用灵力的话,也发觉不到。 好狡诈的家伙!沈云暗中握了握拳头,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第三眼。 这回,他用了十成之力。 老汉只觉得额头上弹了两下,好比吃了别人两记“爆栗子”一般。他狐疑的摸了摸额头。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另一名看上去年岁差不多的老汉关切的问道,“你的额头怎的变黑了?” “啊,竟有这等事?”老汉掏出帕子,使劲的擦着额头。 对面的老汉看着,又道:“好了好了,干净了。应当是树上恰好落了灰在你的额头上。” 老汉以为然,这才罢手。 沈云在一旁,暗道:好霸道的禁制! 本来,他想着往老汉的茶碗里弹入一枚百花玉露丸,替其解了体内的尸毒。 因为当年他也曾中过尸毒,所以,对百花开主露丸进行了改进,于尸毒也管用得很。 结果,有这禁制封住老汉的印堂穴,他若是解毒或者解除禁制,势必会惊动那尸修。 沈云只得歇了心息。 好在老汉被种的毒时日不是很长,毒性只入皮肉,尚未浸入内腑,解毒的话,也不在这一时三刻。 一般来说,尸修在炼制尸毒的时候,也会同时配出解药。他找到了解药的话,再解老汉体内的尸毒便会简单得多。 于是,收回了目光,端起茶碗,若无其事的啜了一口。 在老汉的带动下,又有人说了三星观如何之灵验这一类的话。沈云不露声色的听着。对这名尸修的行事也有一些了解。总而言之,这家伙应该在此潜伏了至少三年。其黑手已伸到了周边的好几个县镇。不过,尚未成势。 他来得还算及时。 待碗里的粗茶见了底,他也大致弄清楚了那三星观的具体位置。 说起来,真是巧,三星观居然离当年他建的那座假坟仅有一山之隔。 当年,担心埋下的尸毒渗入土层,误伤到周边的乡民,所以,特意选了方圆数里之内,没有人烟的荒凉山头。现而今,三星观却在那个山头对面的山顶之上。印象之中,那一带可不是什么修建宝观的风水福地。 沈云在心底里呵呵的轻笑两声,撂下空茶碗,起身离开。 原本,他打算在镇子里找间客栈住下来,明天一早再去三星观一看究竟。这下子,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改了主意,顾不得天色将晚,直奔三星观。 愈往北走,腥臭之味,愈浓。 此时,街上的路人很多。人们都从闷热的屋子里出来消暑。 沈云一边走着,一边运转灵力,留心察看。 这一路上,他又见到了四个额头上笼着一模一样的黑气之人。他们都是与茶摊那里的老汉年岁相差不是很大的老头儿,中毒的程度各不相同,不过,都比老汉要轻一些。 沈云是医者,很快想通了里头的门道——此举并不是那尸修刻意隐忍收敛,而是这厮的尸毒正在试炼之中,没有真正成毒。比如说,这五个身体条件差不多,但是中毒程度不尽相同的老头,就是那厮拿来做对比的。 原本,看了那禁制,他还以为自己碰到了大能。现在看来,是他被那禁制唬到了——连自己的尸毒都没有炼制出来的尸修,再厉害,也不过如此。能厉害到哪里去? 待走出了镇子,到了无人的地段,沈云施展穿云步。本来就只有几里路,不多时,他看到了青山之下,绿水之滨的临水村。 村里已升起缕缕炊烟。在田里做工的人们沐浴着夕阳,三三两两的回家。 如果没有半空里笼着黑气,这便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山村夕照。 村子里的情况甚是严重。沈云看到的村民,有七成,额头上都蒙着黑气。 心中一动,他装成过路的人,在流经村子的玉溪河里用一条帕子沾了些河水。 然后,快步钻进河边的密林里,用灵力细细查看。 滴水的帕子是干净的,没有黑气。 还好,那尸修还没有通过河水,大规模的种毒。想来一是,这家伙的修为不够,不敢造次;第二,也印证了之前他的分析,尸毒尚未真正成毒。 沈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继续北行。 四年之前,他来此布局时,这里只有一条不到两尺宽的山道。 如今重访故地,原来的山道已然变成了一条五尺来宽,可通车马的崭新石板路。 这路的来由,沈云在茶摊那里听得很清楚。是三星观的香客们自发捐修的。两个多月前,刚修好。而据他的分析,那些香客无一例外,都是被那尸修选中的种毒人。 真是无耻啊。他看着脚底平整的青石板,不由的磨了磨后牙槽。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愚弄凡人的卑鄙行径。 越是临近三星观,沈云越是小心,不再使用穿云步。 天擦黑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三星观。 这是一座一进的道观。位于山顶,黑瓦白墙,规模不大。 观里观看,看不到黑气。如果没有禁制时不时闪烁着五色的灵光,沈云看不出来,它与寻常的小道观有何区别。 正寻思着要不要先解了禁制,好混入观中,先探个究竟,这时,自大殿里出来一道宝蓝色的身影。 一名头戴黑色混元巾,装道士装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沈云的视线里。 “竟然是他!”时隔四年,再见故人,沈云不由又想起了当年在客栈里解尸毒的痛苦经历。 第五五九章 可爱的魔宝 这位装模做样,在大殿门口上晚香的家伙,身材削瘦,跟麻杆一般,就是当年在石桥坊市入口伏击他的那两位尸修之一。 当年,钱师尊示警,说他惹上了这两名尸修,接下来,极有可能会被他们俩追杀。 他当时势弱,没有办法,只得匆忙北上,去仙都避祸。 不过,他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走之前,选了对面的山头建了座假坟做局。意在坑这两个家伙一把狠的。 现而今,这两个家伙里的一个,具有炼气七层的修为,在这里建了一个三星观,披着行善的外皮,实则是拿凡人试炼尸毒,丧尽天良。 这是什么情况? 另外一个呢? 还有就是,这一位正在试炼的尸毒与四年前的给他下的尸毒,分明是两种。而据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说,尸修一旦炼成尸毒,就跟炼成了本命法宝一样,终生不会换。 难道说,先前的那种尸毒,是另一个炼制出来的;他不在,留下这一个在这里守株待兔? 沈云离道观的距离不过百步远。整座道观都在他的神识覆盖范围之内。只可惜,道观的外围布了一重能够吸收黑气的禁制。 这就怪了。禁制不是法阵,它的主要作用是禁锢、封印和隔绝。沈云的上古禁制术已修至第七层,还是头次看到具有吸纳作用的禁制。 是以,他不敢冒然动用神识。 这时,那尸修已经上完香,折身进了大殿。 沈云想了想,决定先去对面的山头看一看当年建的那座假坟安在。 于是,悄无声息的转身走进了无边的夜幕之中。 两座山头相对而立,相隔不到百丈。沈云能夜视,在夜里的目力丝毫不逊于白天。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倘若选一个好的观察点,他甚至不要动用灵力,就能将对面山头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时逢秋初,山上的树木最是茂密。而时隔四年,又是隔山相望,沈云有些拿不住假坟的方位。所以,他决定动用一下神识。 最好的观察点被三星观的前坪占据了。好在,对面的山头要矮许多,沈云退而求其次,来到了三星观下面,相隔四丈多远的山坡上。这里长满了一人来高的茅草。 他藏身于其中,倒是便利得很。 沈云藏好后,举目眺望对面那林深草密山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怪怪的。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说不上来。 皱了皱眉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怕什么?那厮不过是炼气七层的修为。就算他能翻出朵花来,我也能将他碾得粉碎。 如此一来,心中的怪异感立消。 有草木的遮掩,当年的假坟果然不可寻。 沈云将神识分成拇指粗的四缕,伸向对面的山头,展开交叉搜寻。 不想,四缕神识刚刚沾上对面山头的树丛,就跟碰到了蛇一般,冰冷、滑腻,说不出来的恶心。 不好!树丛里有古怪! 沈云的第一反应是切断神识,欲祭出飞剑,用最快的速度离去——刚刚,他可是动用了十分的灵力,查看对面的树丛。结果,一无所获。而事实却是,树丛里确实被人动了手脚。这说明,他今儿踢到铁板了。安全起见,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抽身离开,方是上策。 然而,还是晚了。 “桀桀桀……”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夜枭般的狂笑。 同时,三星观的方位骤然亮若白昼。 沈云不由的抬头望去。 只见刚才明明折身进了屋子的那尸修,这会儿身后竟然象是背了一个直径三尺有余的圆月亮一般,威风凛凛的悬空立于他的正上方。 三星观的玄明道长,有神光。这是下午的时候,他在茶摊上听到的。原以为是人们以讹传讹。却不想,竟是真的。 这家伙才炼气七层的修为,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云愕然的仰着头,一时之间,竟然呆若木鸡。 “原来是你小子啊!”修士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时,玄明道长也认出来了坡上之人,“桀桀桀……四年了,贫道总算又见到了道友。你我真的有缘啊。”说着,他贪婪的上下打量着沈云,啧啧的赞道,“道友年轻健康,身材结实匀称,又曾中过尸毒,乃是药人的上上之选。贫道正好缺一个药人。道友既然送上门来,贫道便笑纳了。” 嘴上说着,他手里的动作也不慢。右手猛的挥袖。 宽大的袍袖里,飞出一道妖艳的红光。它好比那灵蛇出洞,划破黑夜,“叱咤”作响,风驰电掣一般的对着沈云兜头打去。 眼见着,就要落在沈云的头上。 这时,沈云终于回过神来了。 “魔宝!”他不禁惊呼出口。先前,在玉宁真人的一只储物戒指里,他看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魔宝。 尸修虽然是邪修,但,与魔修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他们依然炼化的是天地灵气,拥有的,也是灵力。而魔宝只能用煞力驱使。按理说,尸修也驱使不了魔宝啊。除非……他惊呆了——这家伙身上肯定有比隐魔佩更强大的宝物,不然的话,怎么能骗过他的一双眼睛。 因为这么一愣神,他错过了躲避的最佳时机。 红光已然落到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他的头顶阵阵发冷,先前在树丛里碰到的那种令人恶心的滑腻感,再次出现。 沈云使劲的打了个哆嗦,欲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 这时,滑腻感“滋溜”的圈住了他的额头,嗖的下滑。转眼的工夫,脖子上也同样的绕了一圈。 有意思的是,不管是额头上,还是脖子上,这两圈都完美的避开了他的要害之处。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两个太阳穴,和颈部的大脉门,是安全的。 绕了两圈后,红光不再动作。同时,颜色也由先前的妖艳红变成了粉粉的浅红,一头高高昂起,另一头搭在沈云的左肩膀上。周身一闪一闪的。 滑腻、冰冷的恶心感消失了。沈云突然间觉得这小东西很可爱…… 我居然觉得制住自己的魔宝可爱?他被自己给深深的雷到了。 玄明道长看得分明,更加得意,叫嚣道:“宝贝儿,将这家伙捆结实了,送上来。” 第五六零章 神光 小粉红闪呀闪,就是不见动静。 于玄明道长来说,宝贝儿不听话,尚属头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愣神,竟然象哄三岁的娃娃一般,软声软气的说道:“宝贝儿,不要调皮了,把人送上来。” 小粉红又闪呀闪,这回有反应了。原本高昂起来的那一端,软麻麻的伏了直来,趴在沈云的发髻上。而搭在沈云左肩膀上的另一端,则是象条鱼尾一般,调皮的轻轻摆了摆。 对,就是“调皮”!沈云回过神来,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该死的!”玄明道长终于意识到,他的宝贝儿这回是失控了。瞬间,仙风仙气的脸,黑了。眼露阴戾,左手捏成一道指诀,一边对着沈云这边飞快的临空比划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而沈云刚刚打完哆嗦,惊喜的发现,先前禁住他的灵力的那道神秘力量消失了。 心念一动,青霜在手,他果断的飞身跃起,全力一击。 “白虹贯日!” 青虹有如闪电,带着炫目的光芒,破空而去。 玄明道长做梦也没有想到,被禁灵绳缚住的人,还能还击。 这一招挟雷电之势,照亮了这一方的夜空。强光之下,他的脸象鬼一般的青白,不见半点血色。 他不相信,脚底下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反制住禁灵绳。 肯定是禁灵绳哪里出了问题。这小东西平常跟个两三岁的娃娃一般,全是靠哄的。难保不会出问题。 所以,他方才果断的施咒,强制禁灵绳服从命令。 现在,他还是这么认为的。他知道,自己应当无视对方的出招,赶紧的施咒。因为施咒完成之后,以禁灵绳之威,但凡要用到一丝半点灵力的招术,它只要轻轻一甩,就能将其拍得粉碎。 可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愕然的发现自己的灵力被禁住了! 没有灵力,施个屁的咒啊! 这时,他才知道,刚才禁灵绳的一端向着自己轻轻的拍了一下,原来是先下手为强,禁住了他的灵力。 怎么会这样! 禁灵绳怎的突然反水了! 我们当初不是达成协议了吗? 沈云出招,向来是又快又狠。 这一招,也不例外。 在他目瞪口呆之际,青虹已袭到,眼见着就要刺中他的眉心。 电光石火之间,他背后的那轮圆月一般的光团迸射出夺目的白光,形成一道刺眼的光罩,将他的整张脸遮住。 “当!” 青虹重重的刺在那光罩之上,竟然火星子四溅,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力道瞬间反噬回去。沈云只觉得虎口生疼,整条胳膊都给震麻了。因为飞身跃起,脚下是踏空的。此时,没有着力点,化去这劲道,他的身体立时处于失控之边缘。 还好,他已炼化了飞剑。 “飞剑来!” 话音未落,飞剑自百宝囊里一闪而出,将人接住。 沈云御剑往下微沉,化去劲道,稳住了身形。 另一边,玄明道长也受到了同样的劲道。 不过,他的下盘功夫可没沈云那般扎实。闷哼一声,整个人打横往后飞了出去。 幸好他的后面不远就是三星观的前坪。 眨眼间,他重重的落在实地上,接连退出了十几步,扬起半人高的尘土,方堪堪稳住身形。 这时,沈云已御剑,自坡下追了上来。 玄明道长“呸”的吐出一口裹着灰尘的浓痰,再抬眸时,眼底一片血红。 刚才过招,他可是吃了大亏。为了护住他,背后的神光损耗了将近两成。不用看,他也知道神光肯定变小了许多。 每天要用一滴心头血养着这神光,他容易吗?一下子损耗了这么多,这得用多少心头血才能再养回来啊! “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 很好,死小子成功的惹毛了他。所以,他决定了,单单是做药人,真是便宜了这小子。待其变成药人之后,他再生生的抽去这小子的三魂六魄,将之炼成一具活药尸! 耳畔仿佛已经响起这小子绝望而又惊悚的惨叫,他的一双红眸立起,脸上现出诡异的微笑。 他再次施咒,召唤禁灵绳。 果然,这厮入了魔!沈云深吸一口气,不言不语,提着青霜,凌空冲上去。 刷刷刷…… 剁剁剁! 手里的剑招,似那大江之水,滔滔不绝,一剑快过一剑。剑剑斩向魔头背后的圆光团——刚刚这圆光团简直是完美的护住了这厮。所以,只要有这玩意儿在,他休想伤得了这厮一丝半毫。好在这玩意儿刚才挡了一招之后,明显的变小了许多。让他生出一个推断,即,它会每挡一招,就变小一些。那么,他便先把这玩意儿剁没了,再收拾那魔头。 “当当当……” 好比是打铁桩子。火星子乱飞。 这时,修为和功底的差距充分的体现了出来。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顿狠剁,玄明道长哪里躲得过? 而沈云又是个乖觉的,刚才在底下的山坡处过招时,吃了教训。所以,这一次,他招招力道笔直向下,砍柴、剁肉臊子一般。 果不其然,与他意料的一样,神光一次又一次的挡住了沈云疯狂的攻击。而玄明道长受到劲道的反噬,被牢牢的钉在地上,寸步难行。 转眼间,沈云又剁了好几下。 神光变得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了。虽然它还是很完美的挡住了每一次的攻击,但是,沈云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随着它的个头的变小,玄明道长受到的反噬之力变大了。 这家伙刚才还是小腿没入地面。他又接连剁下两招之后,这家伙却是齐腰陷在地里。 很好! 沈云越战越勇,又是接连三招。 “当啷!” 第三招出手,他好象是砸在了一块琉璃砖之上。 玄明道长背后的神光应声粉碎,化成一圈白光,象水纹一般,迅速往四周扩散开来。呼吸之间,彻底消失于无形。 “噗!”与此同时,玄明道长的额头上被砸出了一个现出白骨的血洞来。暗红色的血,自里喷涌而出。 玄明道长连哼都未哼一声,两眼一翻,脑袋无力的垂了下来。 第五六一章 夺舍 沈云低头看着脑袋象个血葫芦一般的尸修,长吁一口气。 展开一双手掌,虎口上象是蒙上了一只狰狞的血色蛛网。两个掌心,更是触目惊心的赤红一片。 这些都是他在砸尸修背后的那个圆光团时,被反噬回来的劲道所伤。 他尚且如此,那个尸修更不用说了。 那厮象是被种在地里一般,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头顶的血洞里,汩汩的往外涌着血水。瞬间,血流被面,两道眉毛被染成了一双赤眉。 硕大的脑袋,无力的低垂着,一动也不动。 数息之后,地上汇出了暗红色的一滩。并且,它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沈云皱了皱眉头,仍然站在飞剑上,将神识铺开。 那家伙已然气绝。并且,他的神识能清楚的感觉到,尸修生机全无,身上的热度象被紧握在掌心的沙子一般,正飞快的流失。 这些迹象无不表明尸修是死得不能再死。 传言尸修都是属猫的,有九条命,除非伤在识海。沈云想到这句话,心中一动,果断的提起青霜,扬起一道青辉。 “蓬!” 青辉划破长空,没入尸修的眉心,轻轻的爆破开来。 转眼间,那一处血花绽放。尸修的脑袋应声被开了瓢,红的血,和着白色的脑浆子,散了一地。 脑袋尚且如此,眉心后面的识海,自然而然是彻底被毁。 这下,就算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吧。沈云放心的收回神识,降下飞剑,拄着青霜,站在地上喘粗气。也不知道这厮背后的圆光团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连祖师的玉简里也没有提及类似的存在。那玩意儿比玄铁还要坚硬,又无比柔韧。为了砸破它,他刚才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而且,与现在还缠在他头上的这根小粉红完全不同。圆光团没有半点煞气,一看就知道,不是魔宝。 真真是保命的好宝贝啊。 只可惜,那尸修的修为太差,生生的浪费了这样一件好宝贝。 沈云喘匀了气,颇为痛惜的摇了摇头。 头上的小粉红,也随着他的脑袋,神同步的晃啊晃。 沈云瞥见一闪一闪的魔宝,心里犯了难——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何物?刚刚,他那样一阵猛砸,也没见将它甩下来来。现在要怎样才能将它取下来呢? 就在这时,小粉红突然“嗖”的一下飞窜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沈云心一紧,连忙定睛细看。 这一看,顿时,后背上冷汗涔涔。 小粉红是腾空扑向尸修那开了瓢的脑袋。因为那里突然鬼鬼祟祟的冒出来一个有如鸡蛋黄那么大的淡绿色小光团。 这是尸修的魂魄。沈云看得分明,恨得牙根直痒痒——眼前的情形最清楚不过。尸修死前憋了坏,竟然幻想着夺舍! 传言,尸修有九条命,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沈云先是用神识仔细检查过了,然后又彻底的捣烂了这厮的识海,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这厮还是留有后招。 也幸亏这家伙的修为不济,不然的话,沈云……后怕连连,心道:以后再碰到尸修,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以他的修为,要捏碎这团玩意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是以,他见小粉红已然动作,且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索性提着青霜围观,看小粉红接下来,将如何行事。 应该是灵体的缘故,淡绿色小光团比尸修本人可要敏锐多了。见小粉红飞扑过来,它立马摇身一晃,象离弦的箭一般,扎向地底。 但是,小粉红更快! 红光一闪,小粉红突然变长。一端卷起漏斗状,飞甩过去。 好一记漂亮的海底捞月!沈云见了,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句。 漏斗准确无误的截住了淡绿色的小光团。 后者顿时失了颜色,变成苍白的一团。同时,个头也比先前要小了一圈。 小粉红却似乎对它失了兴趣,又是一甩,将白色的小小光团随意的扔在地上。 甩了甩尾巴,小粉红又折了回来。 不过,这回,沈云早做好准备,提起青霜,准确无误的抵在了小粉红的最前端。 他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何物。是以,自从被这东西缠上之后,他便一直都分了心在观察它。 根据他的观察,小粉红的命门在最前端。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用青霜抵住那一处。 同时,左手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打出暗中划好的一道禁制,轻喝:“禁!” 据玄清子说,上古的禁制术是仙魔不忌的。诚不欺人也。 小粉红身形一僵,下一息,“叭”的自空中掉下来,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粉色的光泽褪尽。小粉红躺在地上大变样。 初一看,它就是一条两尺来长的黑色小皮绳,圆滚滚的,比沈云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通体除了先前被青霜抵住的最前端镶有一颗粉红色的圆形宝石之外,体表浑然一体,再无它物。再细看,那黑色其实是笼住它的阴煞之气。因为这层不凝不散的阴煞之气,所以,沈云没法看出它真正面止。 黑色的小皮绳上现在时有灰白色的亮光闪现。这是沈云刚刚加上去的禁制。 有了它,沈云不再担心小皮绳会作妖,放心的走上前,将之捡起来。 既不冰冷,也不滑腻,小皮绳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柔软而又带着一点儿磨砂的触感。沈云读了玄清子留下的那些玉简,已认得很多炼材。却认不得手里的这一圈小皮绳是何材质。甚至连最前端的那颗红色宝石也认不出其材质来。 沈云握住黑色小皮绳,翘了翘嘴角,大踏步的走到尸修的尸体前。 旁边,白光的小光团象只漏光了馅的汤圆一样,软软的趴在地上。 看到沈云走过来,它不由的簌簌发抖。 再一次感谢祖师她老人家留下了化虚真君的全部见识与手段。沈云尝到了不少甜头后,早已将那些玉简背得滚瓜烂熟。是以,他知晓了一道天神宗内门的控鬼指诀。 指诀加在白色小光团上,沈云轻喝道:“显!” 白色小光团一晃,化成一缕白雾。 三息不到,白雾凝成了人形。 就是尸修的样子。不过,它披头散发,身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不见双足,将散不散,几近透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六二章 鬼话边篇 人的魂魄由三魂七魄组成。因为身体的禁锢,以及魂力的凝聚,三魂七魄方能安稳。人死后,身体对魂魄的禁锢力瞬间消失。便是魂力却比活着时不减反增。是以,亡魂虽不能再纳于身体之内,但其三魂七魄却还是能凝聚在一起,不至于魂飞魄散。 一般来说,亡魂都是白色的。只在金丹境以下的魔修是个例外。他们死后,亡魂呈淡绿色——至于金丹境以上的魔修的亡魂……不存在的。所有的金丹境及金丹境以上的修士,不管是修真,还是修魔,殒落之后,都是魂飞魄散,其尸体亦是尘归尘,土归土,消失于无形,连灰碴都不会留下一点。、 玄明道长是尸修,按理说,他死后,亡魂应当是白色的。可他的亡魂却是淡绿色的,说明他是堕了魔。 所有亡魂里,就数魔修的魂力最强。 这也是玄明道长身死,还妄图夺舍的底气所在。 可惜,他碰上了黑色小皮绳。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何物,竟然能剥食魂力。一下子便去掉了亡魂差不多九成的魂力。于是,玄明道长的亡魂现在将近透明,却是连寻常的凡人新魂也不如,处于崩散的边缘。 沈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他。 但是,虚弱之至的亡魂却象是看到了希望,悬浮在那里,惨白的脸上隐现雀跃之色。不等沈云开口,它急切的说道:“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它深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可是,谁叫它自己魂力所剩无几。若不是这小子使了法术,它连显形都做不到了呢。要是再磨蹭,魂力会消耗更多。待到魂力消耗殆尽,便是大罗金仙当前,也救不了它。所以,它不能不急啊。 沈云闻言,忍不住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你跟我做交易?你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有啊!”时间紧迫,亡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揭晓底牌,“我可以告诉你,你刚才捡起来的魔宝是什么。”见沈云不动于色,又急忙加码,“还有,它刚才是被你打得变回了原形。我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激活它。”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笑着缓缓说道,“你现在已是孤魂野鬼。我若是想知道答案,只要收了你,你还能藏住什么机密?你是在提醒我,收了你,好处多多吗?” 亡魂一摇,险些没绷住,当即崩散了去。待略微稳定下来,它飞快的摆手,鬼哭道:“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魂力太弱,大人收了小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沈云斜眼瞥着它,没有作声。 亡魂见状,只好献上底牌:“那魔宝叫做禁灵绳。激活后,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灵力,它都能缚住。大人若是看得上它,只要往那粉红色的宝石粒里注入一滴心头血,不但能够将之激活,而且还能叫它为你所用。”想到刚才禁灵绳阵前突然反水,鬼脸颇为尴尬。好吧,对于禁灵绳,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玩意儿吸食了他的心头血,却突然反过来,对付他的亡魂,他到现在也没想清这里头的原由。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闻言,便猜出亡魂其实也是知之不多。心思电转,他问道:“你是在哪里得到禁灵绳的?” 啊,大人真的对禁灵绳感兴趣!亡魂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指着东北方向,巴巴的应道:“就是在离此地五十余里的山野里。” 沈云不由望向那方位。夜幕之下,东北角山峦叠嶂,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 亡魂飞快的补充道:“那地方很好找。是一面跟用刀斧削出来的悬崖绝壁。且崖壁是红色的。方圆数十里以内,它是独一份儿。”说到这里,偷瞥了一眼沈云,垂眸又道,“小的是四年前初到此处时,因为在周边采药,偶然到了那悬底,得了这件魔宝,还有一套修魔的功法。当时,小的失了尸毒……小的打小在炼毒上没有什么天分。所以,看到了那功法,便起了走捷径的心思……” 毕竟修魔不是件光彩的事情。纵是生前是尸修,也心虚得很。他说的甚是含糊。 沈云听明白了,心里又冒出不少疑问。想了想,又问道:“之后,你有没有再去过那里?” “偶尔也去转转。”亡魂勾着头,老实巴交的摇头,“可是,再也没有那次的好运道。所以,近两年去得稀了。” 沈云闻言,脸色骤冷:“人常说,鬼话连篇。原来是真的。” 什么意思!亡魂愕然的抬起头:“大,大人……” 沈云直接揭穿它,厉声喝斥道:“你确实是在那处悬底得到了禁灵绳和一部修魔的功法。但是,你可不是自己寻到那崖悬底下去的。而是在崖悬上头碰到了魔物,被打落下去的,是也不是?而你修魔,其实也是那魔物逼迫的,是也不是?现在,你告诉我那一处地方,就是想将我也引到那里去,妄想着借刀杀人哩,是也不是?” 凌厉的三连问叫那亡魂又是摇摇欲坠。 这小子怎么就跟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鬼要哭了。 不想,这时,沈云又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不知反省自身,却是想着,我是怎么看穿你的心思的。你真是没得救了。” 啊,他真的能看穿我的心思!读心术,是传说中的读心术!这世上真的有读心术啊!天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难不成,真是天要亡我于斯?亡魂绝望极了。 同时,不甘之心大盛。 他抹了一把鬼脸,阴戾的望着沈云:“既然您会读心术,那么小的也不跟您兜圈了。没错,小的确实是想要将您引到那里去。因为这是尊主大人给小的的任务。还有,尊主大人最欣赏有本事的人。以您的本事,若是投到尊主大人的麾下,定能得到重用……” “闭嘴!”沈云再也听不下去了,“还想着用鬼话骗人呢!我真想将你的三魂七魄一道一道的给扒开,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不,大人,你不能!”亡魂退后一步,尖叫道,“哪有您这样做交易的?禁灵绳的秘密,我全告诉了您。您也听了,就应该送我去转世投胎。”它早看出来了,这小子虽然脸看着嫩得很,却是个本领高强的。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显然会鬼术。那么,肯定能度它入鬼道。 它选择转世投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来,身体的识海被毁,它是还不了魂了;二来,它所剩的魂力无几,夺舍是想都不用想了;至于尊主大人……唉,尊主大人从来不救无用之人。它现在沦落到这个鬼境界,是指望不上了,不提也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六三章 节外生枝 “度你?”沈云象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好意思想!”且不说这厮生前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并且还大肆用活人种毒,试炼尸毒,可谓做恶多端,恶贯满盈,单说其生前、死后都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他度谁,也不会度这厮。哼哼,就算庙里的菩萨,也有怒目金刚呢! “您,您想反悔!没有象您这样做交易的!”亡魂好不委屈。可惜,它现在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想着反正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不会有更坏的下场,它索性豁了出去,拧着脖子尖叫道,“你小子没有诚信,连鬼都骗,天道定会惩罚你的!你,你今儿要是胆敢反悔,必定会落下心魔!” 这是真急了。沈云冷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交易了?我有说过‘成交’吗?” 亡魂愣住了。是呀,从头到尾,这小子都没有吐出过“成交”两个字。 “你,你,你……”他气得又是摇摇欲坠。 不过,这回可比上次要严峻得多。耍心眼,还有动嘴皮子,都是要费魂力的。眼下,它的魂力严重不支,是以,三魂七魄眼见着就要分崩离析。 “求您!帮帮我……”转眼间,亡魂又换上了另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 然而,还是晚了。 话音未落,七魂中的一魄“啵”的一声,弹了出去。 有如一缕淡淡的白色雾气,它瞬间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亡魂绝望的双手抱头,尖叫。 可是,它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来。因为它七魄不全,会陆续丧失说话、目视、听闻等能力,最后等到三魂也不能保全时,它便连意识也不会有了。 沈云很清楚这些。所以,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漠然的扔下亡魂,转身去三星观里察看。 待他跨过大殿的门坎时,亡魂已然七魂散尽,三道主魂亦是摇摇晃晃,眼见着不能保全了。 这时,黎黑的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句洪亮的“无上天尊”。 沈云心中大叫“糟糕”。有人来了!真的是突生枝节。 师父生前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打蛇不死,必遭蛇咬。 别看外面的亡魂魂力将尽,就要消散于无形。但是,它毕竟还有三道主魂在。如果落在了道行高深的大能手里,也不是完全无解。所以,今夜,亡魂若是被搭救了去,指不定将来会生出什么祸端来。 完全没有犹豫,甚至顾不得转过身来,他反手用最快的速度往亡魂所在的方位打出一记大火球。 “嘭!” 这一记大火球,用了十分之力。拉出一线丈许的长尾巴,眨眼的工夫便扑到了亡魂面前,简直比闪电还要快。 沈云用灵力化出来的火球向来霸道。 亡魂沾到火球,立时连渣都不剩了。 沈云看得分明,这才往身上拍了一张千里瞬移符。 这是那天夜探朝云观时,叶罡所赠。得了此符之后,他视若珍宝,只要得了空闲,便会拿出来观摩一二。然而,此符甚是玄妙,他一直没能完全参透。但也受益多多,感觉近来在画符上面又有些精进。 象这样的大宝贝,他绝不会轻易用掉。 刚刚那句“无上天尊”,他听着象是从天边传过来的,却亮若洪钟。震得他的三魂七魄也似乎要脱体而去。他完全不敢想象来者的修为有多精深。 宝符再宝贝,也抵不上命啊。 沈云没有犹豫,果断的将这张千里瞬移符拍在了身上。现在,他什么念头也没有,唯一想的就是,希望能走得掉。 刹那间,宝符迸射出夺目的五色光,将他整个儿给笼住。 与此同时,前坪上现出一点金光。这点金光迅速拉长,呼吸之间,变成了一道七尺多长、一指宽的金线。 旋即,金线象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自中间拉开。一名紫袍男子自里头探身出来。 看到五色光一摇,消失得干干净净,紫袍男子气得直翘胡子,连连剁脚:“竖子可恶!” 他已亮明了身份,那小子竟然一点脸面也不给,不但放火烧掉了他的大机缘,而且还连个解释也没有,直接逃之夭夭。 真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吗?你小子以为是背对着,没现脸,本尊便再也寻你不到?本尊现在就叫你看看,化虚真君的手段! 紫袍男子铁青着脸,铺开神识。 “煞气!居然有煞气!”下一息,他跳脚大叫,“好啊,泰阳小儿,你的门下竟然结交魔道!还断我的大机缘,今儿我跟你没完!” 那样绚烂夺目的五色光,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只能是正清门的榆林上人独门的千里瞬移符。此符甚是厉害。一旦启动,他这个化虚境一层的堂堂真君也是无计可施,只有干瞪眼的份。 有一张这样的遁走宝符,无异于等于多有一条命。 是以,仙门里向正清门求此宝符的人有如过江之鲫。 只可惜,榆林上人硬是说,此符非常耗心血。以她之力,一年最多能出三枚。 而那泰阳小儿也是个浑不吝的,连仙门长老们的面儿也不给,一口回绝得死死的:“才三枚,我们正清门自己还不够用呢。” 好吧,这老小子是仙门里最年轻,也是最有潜质的化虚真君。所以,人家说得起这句话。 大家只能另想办法。只可惜,一直以来,从未听说过此符有流出正清门的。 现在,终于叫他给发现了一枚。 哼,今天本尊就要去正清门问个究竟。当着泰阳小儿的面,好好的指认一番,刚才使宝符的小子到底是正清门的弟子,还是他们门下的弟子私通魔道中人!至于封口礼嘛,别的姑且不说,一枚千里瞬移符是必须有的吧。 紫袍男子狐疑的收回神识——除了煞气,他是一无所得。 不对呀。明明卦象里说,本尊今天在这里能得到大机缘。莫非大机缘被那小魔头给截断了? 这事,正清门必须给本尊一个说法! 紫袍男子想到这里,怒气冲冲的又撕裂虚空,探身钻进裂开的虚空里。 第五六四章 我怕是打死了一只假的狼妖 千里瞬移符的最大腾挪距离其实是三千来里。与百里瞬移符一样,如果使用者没有指定确切的目的地,它也是随机腾挪的。不同的是,它不但是目的地随机,而且腾挪距离也是随机。 如此一来,要想找到使用者,必须以挪移点为圆心,画一个半径是三千来里的圆,在这个圆形区域里,展开地毯式的搜查方可。 能够使用千里瞬移符的修士,必须有筑基境及以上的修为。 在这样大的范围里,寻找一个筑基境及以上的修士,其难度不下于海底捞针。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化虚真君们,也对千里瞬移符也趋之如骛的原由所在。 沈云生平头次使用千里瞬移符,再加之,当时一心一念的全是“快走”,哪里还顾得上指定目的地。等他意识到没有指定目的地时,五色豪光已然尽敛,只见眼前一花,耳畔风声骤起,已经是水落三丘田,全然成了定势,为之晚矣。他只能把心放宽,听之任之。 三息不到,呼呼的风声便停了。紧接着,双脚踏到了实地。 沈云甩甩头,正要定睛细看,前方十几步开外,突然传来一声兽吼。 那声音似狼嚎,却比虎啸声还要大上些许。 一声即出,洪云感觉脚底的地面都微微的晃了晃。 不好!有古怪! 全是凭着多年的打猎经验,他本能的纵身往一旁飞扑躲避。 下一息,一阵劲风裹着浓浓的血腥味风驰电掣而过。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真是凶险!沈云堪堪的躲过一道黑影。 他的目力过人。反应也向来不俗。 用眼角的余头瞥到这道黑影,顿时象是听到“叱咤”一声,被强雷击中,整个人都蒙圈了。 妖怪! 我被送到了一只狼妖的跟前! 我这是走的什么破运道! 狼妖可是寻常的野狼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与他错身而过之后,半道里,飞撩起一条后腿。 “哗啦——” 沈云的后背中招。顿时现出数条一条来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痛得险些背过气去。不过,人也立时痛醒了。 心念一动,青霜在手,反手就是打了过去。 狼妖显然没有料到“猎物”的还击会如此之快。况且,方才的那一爪子已是逞强,令它的身子此刻都处于腾空状态,即便想躲,也找不到着力点。 更重要的是,它见“猎物”是个面嫩的少年,在它的眼里,那小身板瘦弱得跟豆芽菜没什么两样,便打心底里瞧不起,心道:这样的弱鸡,能有几两力?叫他拿根破竹箫打一两下,又能如何? 所以,也没有尽力去躲。 它想的是,转过身来,一口咬下“猎物”的头。 哈哈哈,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血飞溅的腥甜与爽脆。 却不曾想到,那根破竹箫掀起的青光如虹,将方圆百步以内照得毫发毕现! 法器!竟然是法器! 弱鸡是修士…… 狼妖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头,赶紧的缩了身子,仓皇躲闪。 然而,一切都晚了。 青虹划破迷离的夜雾,又狠又绝,象闪电一般的斩了下来。 狼妖最喜欢的血线飞飙而起。 它刚才出击的那条后腿被青虹齐根斩掉了。 下一息,它的惨叫冲上云霄:“啊——” 沈云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打中的明明是只狼妖,听到的却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凄厉尖叫。 只是,吃了刚才的亏,与狼妖对战,他哪里还敢分神? 想也没有想,护在胸前的左手剑指“叭”的也反手甩了出去。 他有多年的狩猎经验,且最初学医时,师父都是叫他拿野兽做练手的。所以,对于各种常见兽类的身体构造都了如指常。 郑家庄那边没有狼,但野狗却是很多的。 据说野狼和野狗是同一个祖宗,沈云寻思着两者是差不多的。打狗打鼻子,一打一个准儿。他听音辨位,将剑指略微往上抬了两寸——不愧是狼妖,个头真大啊。扑过来时,比成年男子还要显得粗壮一些。所以,鼻子应该在嘴巴以上两寸吧? 只可惜,他现在与狼妖是背对着,没法正面打在鼻子上。是以,他退而求其次,剑指用了十成之力,如此一来,能从后脑勺穿过狼头,自鼻子上出来。 狼妖被冷不丁的斩下后腿,正痛得两眼直冒金星呢。不曾想,“弱鸡”的后招来得更快,更狠,更绝。 一道凉意自后脑勺穿入,瞬间扩散到全身。 刚才的惨叫还没收口,它的世界已被尽数拉黑…… 沈云惯用的是快招。前后两次还击,一招快过一招,也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所以,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叭!” 此时,狼妖先前被斩落的那条后腿才重重的坠落到了地上。 沈云恰好站住身形。他机警的闻声飞瞥过去。 结果,看清那玩意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有什么狼腿!落在尘土里的,分明是一条健壮的、白花花的人腿。断口处还汩汩的淌着血,证明着它就是刚刚才被斩落的。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重的闷响:“叭!” 这是狼妖整个儿摔到了地上。 它摔得可真够重的。扬起了一人多高的尘土。 待尘土散尽,沈云呆若木鸡。 啊啊啊——,我怕是打死了一只假的狼妖! 俯身趴在尘土里的,哪里是一只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的狼妖。 那分明就是一个成年男子好不好! 不过,变回人身之后,他的个头明显的缩了好几号,变成了五短身材。 如果不是也齐根断了一条后腿,并且大腿根的伤口也是血流如注,新鲜得很,他险些以为这货是被哪位躲在暗处的大能乘着刚才的灰尘给掉了包。 可是,这真的是一只狼妖吗? 关于妖族,据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的说法是,化形境以下的妖族,以及所有的妖兽,死后,都会变成原形。只有化形境及以上的老妖,死后才有可能不会变成原形。 眼前的这人,后脑勺被打飞了,红的白的淌了一地,显然是死了。 所以,据祖师的说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两招打死了一只化形境及以上的老狼妖;二是,这是一只假狼妖。 沈云果断的推翻了第一种可能。 祖师说,妖族的化形境等同于人族修士的元婴境。但是,其战力却非元婴修士所能敌也。说句不客气的话,不用法宝等外物,单凭本身的实力的话,化形老妖打元婴修士,就跟玩儿似的。 如此强横的存在,哪里是现在的他能两招就彻底放倒的呢? 人固然要有自信,但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第五六五章 彩虹功 沈云正要近前细看,就在这时,树林的深处人声鼎沸。 有人来了,并且人数不少! 眼下,他连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所以,走为上策。 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左手猛的朝那具尸体一抓。 龙爪手! 果断的将之抓起来,塞进百宝囊里。 紧接着,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这才施展“穿云步”,往树林外边飞奔而去。 十几息之后,两道黑影自树林里头窜了出来。 如果沈云在这里,肯定会非常庆幸自己跑得快。 因为从树林子里窜出来的,又是两头狼。 它们的个头比被打死的那一只还要大些。 两头狼一着地,身上立时腾起一道白烟。 待白烟散形,沙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巨狼。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身着黑衣的小个子年轻男人。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走在沙地上的那一滩血渍旁,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指头,沾了点血,送到嘴里尝了一下,猛的抬起头来,对另一人象爆豆子一般,叽哩呱啦的说了一串话。 他看上去非常愤怒。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又快又急,而且一双豆子眼几欲喷火。 另一人听完,瞬间也感染了他的愤怒。双手一扬,“嘭嘭”两声,一双胳膊变成了两只又黑又大的狼爪子。每一根趾甲都起码有三寸长,在黑夜里空着寒光。 他吼了一声,扬着一双狼爪,欲往树林外边冲去。 不过,蹲在地上的那个跳起来,一把将他拖住了,又说了一句叽哩呱啦的话。 后者显然是听了进去,用力的点了点头,转回身子,往来时的方向腾身大跨步。 “嘭——”,他在半空里,变成了狼身,象一道黑色的利箭一般,钻进了浓密的树林里。转眼,没了影踪。 他的同伴又低头,仔细的在地上搜寻着。 少顷,他找到了几个脚印,复又蹲下身子,用手掌量着其中一个脚印的长短…… 沈云在离开之前,原本是想在旁边的树上留下一缕神识的。这样的话,待他在附近找到安全的藏身之所后,能通过这缕神识,查看到这边的情形。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的修为还谈不上如何厉害。在这世上,能够识破他的神识的修士可谓一抓一大把。万一树林深处的那些人里头有就有呢? 算了,还是不要自做聪明罢。他放弃了,全力离开。 因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底会是怎样一个情况,所以,沈云施展“穿云步”离开树林子后,没有御剑飞行。 出了树林子便是一条河。河的对岸是一座林深草长的小山。 站在那边的山上,以我的目力完全能看清这边的情形!沈云心想着,从百宝囊里召出飞剑,跳了上去。 怕被人看到,他几乎是擦着地面御剑而行,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山。 虽然地头不熟,但是,他多年在山里穿行打猎养出来的眼光在这里一样的管用。这边的山头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很快,他便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将对面的树林子一览无余。 在一块青石上盘腿坐好后,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今晚绝对是忌出行。打天黑以后,他就没有碰到过一桩顺心的事,过的那只一个兵荒马乱。还好,次次都是有惊无险。现在,总算能坐下来,缓口气。 待心静下来后,他细细的回想着今晚的遭遇。 尸修死后,亡魂夺舍失败,说的那番鬼话,他自然是将信将疑,不会全部当真,但也不会全然不信。比如说,亡魂说的,玉溪镇五十里开外,有一座红色的悬崖绝壁,那是真的。当年,他为了做局设计两名尸修,几乎转遍玉溪镇这一带没有人烟的深山。那处悬崖绝壁因为颜色的缘故,非常显眼。他曾隔着三个山头远远的亲眼看到过。 那底下藏着厉害的魔头?他不太相信。 如果是真的,那么玉溪镇离得那么近,那魔头势必会祸害到镇上来。 当年,他在镇里住了数月,一直不曾听说过有谁被祸害了。玉溪镇也不曾有过这方面的传说流传下来。 除非魔头是在他离开镇子以后,新冒出来的。 好吧,现在这个世道,什么怪事没有?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沈云想着,既然叫他给碰上了,那么,他就不能不管。最起码,他也得打探清楚,那悬崖底下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魔头。如果有,而他又收拾不了……不是还有仙门吗?到时去省城的仙门分理处求帮忙去。 至于后来半道上冒出来的那个嚷着“无上天尊”的家伙,沈云直接忽视了——对方连他的脸都没见着,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定了主意后,沈云发现自己眼下要做的,便是搞清楚对面的树林子里是个什么情形。他刚才毕竟是伤了人命。对方究竟是人还是妖,他总得弄清楚才好。如果真是他误杀了无辜之人,他必须承担起后果来。 可是,树林子里只是热闹了少许,不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沈云奔波了大半夜,也是累了。他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见树林子里始终没有动静,索性合衣躺下,小睡一会儿。 当天边迸射出第一道晨光时,沈云醒了。 树林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他先是从百宝囊里打了一盆热水,简单的梳洗过后,换了身半旧不新的青色短打,做猎户打扮。然后,拿出一张还热呼呼的烧肉饼,就着山菇汤,一边吃着,一边留心树林子里的动静。 待他吃饱喝足,天色大亮。树林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他看到几个健壮的年轻男子自树林里走出来。与昨晚被打死后,现出来的人形一样,他们也是穿着一样的黑色短打。个头也是一样的,手短脚短脖子粗。 这一行五个人,个个身上都有灵力附体! 可是,叫沈云从心底里感到奇怪的是,他却看不出这些人的具体修为境界。 按理说,不应该啊。既然他能看出他们身上的灵力波动,那么就意味着,这些人的修为最高也就是与他不相上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修为境界来呢? 沈云略作沉吟,暗中运转灵气,汇入双眼,再定睛细看。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他们的丹田里与寻常的修士完全不同,有三个是赤红色,有一个是介于红色与橙色之间,还有一个是橙色。除此之外,五人的丹田里都现着一个模糊的狼头。其中,以丹田为橙色的那个狼头最为清晰。 电光石火之间,沈云的脑海里冒出三个字“彩虹功”! 第五六六章 读心术 这些人是落桑族人?沈云想起了李师叔的绝笔信,再看向这些人时,眼里不由带了一些冷意,心道:这里到底是哪儿?分明是偏僻,没有人烟之地,怎么也会有落桑族人? 周边的地貌是完全陌生的。 从天气情况来看,此时,菱洲虽然已入秋,却正是闹“秋老虎”的时候,阴凉处还好,在太阳底下,还是跟三伏天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这里的夜里和早上,已经能不能说是凉爽,而是带着冷意了。 空气也比菱洲要湿润得多。而且,还掺着一股子咸腥味。 昨晚,他以为是自己昨天被血腥味熏到了的缘故。现在,过去了这么久,鼻端的那股子咸腥味仍在,他便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它是真实存在的。 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曾说过,在临海的地方,就是这般情形。 难道我在海边?沈云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他身上的这身菱洲猎户们进山打猎的衣裳便不合适了。 沈云正要重新换衣服。这时,在河边的那五个落桑族人已洗漱完毕。他们应该也有乾坤袋一类的储物法宝。因为他们先是变戏法一样的手里头多了一块蓝色的布毯子。平铺在地上后,他们跪坐在上面,手里头又凭空多出来一个样式差不多的黑色扁状方匣子。大约一尺见方。待到他们将之打开,沈云看到了里头被分成了好些小格子。每一格里装的都是些吃食。想来这便是他们的早饭:有腌制过,看上去粘乎乎的黄豆,有一条小小的刀鱼,还有两团白米与粟米混合煮成的饭团儿。 他们也是使筷子的。在方匣子的一侧,藏着两根短短的木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携带,而特意弄得这般短,还是他们平常惯用的就是这样的短筷子。 这些饭菜都是凉的。五人却吃得极香。 不一会儿,他们将匣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沈云不由撇撇嘴。这就么一点吃食,怎么能填饱肚子?也难怪他们恨不得要将方匣子舔一遍。 如知,那五人仔细的整理好方匣子之后,将之收进乾坤袋之类的存在里,手里头各自又拿着一大块烤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烤肉来。 在沈云看来,这些烤肉块比先前的那些冷饭冷菜要好吃得多。 结果,那五个落桑族人看着手里头的烤肉块,脸上却充满了鄙夷。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了一句话。叽哩呱啦的,沈云完全听不懂,却隔着这么远,也能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一股浓浓的无奈来。 学云看得无聊,目光一转,又去看他们的丹田。 不想,目光下移时,在其中一人的心窝那里再也挪不动了。 因为目光挪到这里时,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声音:“这肉虽然粗鄙低贱,却用了我们落桑族秘制的烤肉酱,所以,还是不要浪费好了。我就勉继其难的吃了它吧!” 这是……这家伙的心语?沈云想起了“心魔传承”里的读心术。 我会读心术了?看着别人的心窝,就能知道他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又挨个儿的去看另外四个落桑族人。 “这低贱的肉,用了我们蒺桑族的烤肉酱之后,闻起来,也是蛮香的嘛。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下去后,不会拉肚子吧?” “队长大人真是的,明明计划了七天的行程,却只准带两天的饭量出来。这种低贱的食物不会把人给吃坏吧?” “我是队长,命令是我下的。所以,不论这食材再低贱粗鄙,也要装出非常好吃的样子!嗯,就这样!” “妈妈呀,次郎好想念您做的烤肉碎。虽然从来不会有这么的大块,但是,那才是烤肉哇。这个算什么?连我们落桑岛的土疙瘩都比它要高贵许多!” 没错了!我真的能读出这五个家伙的心语。象是从天而降的读心术技能,本来于沈云来说,是跟捡了一件大宝物一样的高兴。然而,这五个落桑族人的心语实在是太令人扫兴……不,应该说是愤怒。 明明是烤得极香、外焦内嫩的大块的野狍子肉,却被他们左一个“粗鄙”,又一个“低贱”,嫌弃得体无完肤。甚至还妄言不如他们岛上的土疙瘩“高贵”! 妈蛋,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肉块比不上土疙瘩的!真要是如此之嫌弃,你们不要吃啊,回你们的地头啃土疙瘩去! 结果,下一息,五个人抱着大块的烤肉,齐刷刷的狼吞虎咽起来。与刚才的鄙夷与无奈截然相反,他们吃得极其欢畅,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满嘴油汪汪。 看得沈云都眼馋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对面的五个“不装会死啊”,忍不住从百宝囊里拿出一碗热乎乎的炸肉丸汤,临时加了个餐。 不过,之前的那些线索,再联系到狍子的活动范围,他也大概能猜出这里是哪里了。 他应该是在凉洲的安顺城或者百里城这两个地方附近。一来,这里恰好是在狍子的活动区里;二来,据上一次叶罡透露的消息,东海之战后,仙庭割了这两处给落桑族人。 想到这些,沈云的心不由沉甸甸的。美味的炸肉丸汤带来的满足与欢愉也顿时云消瓦解。 该死的仙庭!他握拳在身边的一块青石上擂了擂。 立时,那块比磨盘还要大一圈的青石无声的碎成了一堆碴碴。 沈云回过神来,无奈的苦笑。两座城池又不是这块石头割出去的,何罪之有,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惜,现在的他,除了拿这块石头出气,还能做什么? 杀了对面的五个落桑族人? 他能保宝这五个人都是作恶多端,罪该万死的?再者,落桑族人是举族进犯。对面的五个人显然不过是寻常的满桑族人。他们说不定也是奉命行事。杀了他们五个,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有可能激化落桑族人的仇恨。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门。 和他们相比,那个所谓的仙帝,还有他的爪牙们,更该死! 沈云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第五六七章 对落桑族人的第一印象 弄清这些人的身份后,沈云全然不觉得自己昨晚杀死那个落桑族人应该要负什么责任了。从道义上说,这些家伙是入侵者,况且,昨晚也是那个落桑族人变成狼身,先动的手。他在自家的土地上,又是正当防卫,要承担什么责任?说句不客气的话,昨晚,那家伙是活该被打死。 沈云想到这里,不由挺了挺后背。拜那家伙所赐,昨晚,他的后背也被伤得不轻。幸亏他是修士,只要没伤到根本,再重的伤,也能通过运转体内的木灵气治愈。如果换成凡人,只怕当时就在那家伙的狼爪下丧了命。 哼,只要这些家伙胆敢伤人,但凡被我撞见了,有一个,收拾一个。有一双,就收拾两个。他恨恨的想着。 五个落桑族人跟饿虎出笼似的,没多久便吞食完了烤肉块。最边上那个,也就是刚才在心里嘀咕,说肉块不及他们落桑岛的土疙瘩“高贵”的那小子,意尤未尽,低头“啾啾”的吮吸起沾满肉汁的手指来。 被另外四个注意到了。坐在正中间的那个队长很生气,瞪眼鼓嘴的大声喝斥了一声。 沈云一听就乐了——这家伙说话的声音,跟刚才他的心语在自己耳畔响起来的那个声音,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这家伙用嘴说出来的话,全是叽哩呱啦的鸟语,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这家伙的心语却是地道的牛头坳方言。他不但听得懂,而且还觉得听起来格外的鲜活呢。 心思电转,他悟出了里头的缘由,不禁捧着肚子,无声的笑倒在地。 哈哈哈,肯定是读心术使然! 这个读心术太有意思了! 河对岸,那个吮手指的小子被他们队长当众吼了一嗓子,羞愧万分。当即头都勾得快埋进胸膛里去了,抬起屁股长跪着,叽哩呱哩的低声回应了一句。 沈云居高临下,能看到这小子的脖子根都涨得通红了。看着真是羞愧之极。 其余的三个人齐刷刷的瞪着吮指小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云先前读了他们的心语,长了不少见识,是以,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道:反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又是一个顶一个的能“装”,面上一套,心里想着的又是另一套。不如看看这些家伙的心语。 于是,他又挨个的去看他们的心语。 队长:“这个井边真是太不象话了,再好吃,也不能当众吮手指啊。不过,祝融大陆上的肉,烤着吃,可真香啊。说起来,我也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吮手指的冲动。果然,前辈们介绍的经验是一点儿也没错。在祝融大陆上,外出做任务,根本就不用带干粮。因为这里到处都有美味的食材。” 吮指小子:“啊呀呀,真丢脸。怎么能吮手指呢?次郎,你只有吃妈妈做的烤肉碎才能吮手指!因为那是对妈妈做的食物的最大赞赏。次郎,请你记住,你是井边家族堂堂的二公子。不过是低贱之极的肉汁,也配你吮手指?下次不许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次郎,你一记要定住了!” 其他三人: “好险!幸亏我慢了一点儿。不然,也会因为吮手指而被队长大人斥责了。” “据说这个井边是井边家族的某位公子。该不是谣传吧?井边家族的贵人们怎么可能象个土包子一样的吮手指?” “井边这般无状,队长大人仅仅就是斥责一句而已。看来,队长大人并没有太责怪井边的意思。队长大人肯定也认为烤肉块的味道不错吧。那么,等会儿,队长大人是不是会再下令,今天再去抓一只来烤着吃呢?啊啊啊,真的是无比的期待呢。” 果然,这帮装货!沈云看得全身鸡皮疙瘩暴起。 第三个队员显然很了解他们的队长。果不其然,接下来,队长大人在心里也琢磨起了再抓一只来烤着吃的事情来。然后,沈云听到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跟另外四人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 另外四个人脸上也是一本正经,心里却一个个的欢呼起来。 “太好了!” “中午的时候,又能吃到美味的烤肉了。真是期待啊。” “这回绝不能再吮手指了。” “假装失手,多抓一只回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一块烤肉,真不够吃啊。” 紧接着,队长大人又说了一通长话。此时,他的心语已变。沈云再看其余四人的心窝。他们四个的心语也跟着一样的变了。 不用说,定是他们换了话题。 从心语上来看,他们是在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队长大人心里想着的是:“不能再往更深的山里去探索了。实在是危险得很。就在这里等一天一夜。如果山口那小子还没有回来,必须马上回去报告。他有可能是出事了。” 其余四人也差不多都想到了一个叫着“山口”的名字。其中,有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听说祝融大陆这边的每一座山都有山妖把守。山口是不是被山妖拖走了?太可怕了!希望今天晚上,山妖不会再出现。” 还有一个人则在想:“队长大人才等一天一夜,这跟丢下山口君不管,有什么两样?因为山口君可是出了名的路痴啊。就算是他沿途负责标记路线的,又如何?地图对他来说,就是一张废纸。他拿着地图,照样要找不到回城的路。我要不要向队长大人进谏……算了,队长大人昨晚已经警告过我了。这一次肯定不会采纳我的谏言。山口君又不是头一次在野外走失。每一次,他都能等到救援的人,在这方面有足够丰富的经验。这回,他肯定也能等到我们回去请来的援兵。” 沈云听完后,心头大亮。 这个山口,肯定就是昨晚袭击他的那个家伙。 山口的身上有地图。所以,我只要翻找出这张地图来,就能按照他们标记的路线,去他们说的“城里”。 当即,在百宝囊里找寻起来。 不一会儿,他真的在那具尸身的怀里找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半旧小皮袋。鼓鼓囊囊的,看着与储物袋有些相似。 沈云拿在手里掂了掂,试着放出神识,裹住它。 果然是一只储物袋。与这边的储物袋不同的是,它的外面有一道小禁制。 沈云很容易的就将之破解了。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约五十升的空间。 第五六八章 关卡 沈云险些被那些白花花的银元宝、金灿灿的金叶子给闪瞎了眼睛。五十升的空间里,除了一摞扁的黑色食盒,以及一堆黑的或蓝色的粗布衣服之外,几乎全是金银之物。 没想到这个叫做山口的家伙还是个小财主呢。 沈云在最上端的那只黑色食盒的上面找到了一张叠成四四方方的纸。 储物袋里,除了这张纸,再也找不到别的纸张。它应该就是那几个落桑族人在心里嘀咕的那份地图吧。 他将之取出来,展开一看。果然是份地图。 上面的文字,象是楷书里夹杂着一些草写的部首之类的。与平常用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能通过那些楷书的字,连猜带蒙的读懂字里的意思。 想来这些便是落桑族人的文字。李师叔在绝笔信里提到过,落桑族人原本是没有文字的。他们的祖先在天神宗学习之后,借鉴了这边的文字,才造出了落桑族的文字。看样子所言不虚。 地图上的标注很仔细。沈云光是看那些记号,不用看文字,也能找出回城的路线。 他先前猜得没错。五个落桑族人所说的“城里”就是百里城。正是被仙庭刚刚割让出去的凉洲二城之一。 据地图上显示,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在百里城西南一百一十多里的晓云台山脉里。这里已经不属于百里城的范围了。 沈云瞪了一眼对岸仍在叽哩呱啦商议着的五个落桑族人,心道:可见,这些家伙的野心不小。不是两座城池就能满足得了的。仙庭的割地赔款,换不来相安无事,只会将这些家伙的胃口越养越大。 由小见大,他完全能预料到,落桑族人的野心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扼制,势必成为大隐患。 如此一来,百里城之行,必不可少了。 沈云没有迟疑,另外换了一般游方郎中的衣裳,悄悄的绕到山的另一边,跳上飞剑,往百里城飞去。 不多时,他飞出了晓云台山脉的范围。 再往前就是百里城了。他寻了一处隐僻的小树林子,降下飞剑,改为徒步行走。 出了小树林子,大约走了三四里地,便看到了官道。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官道上却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个人。 沈云皱了皱眉头,试着抽凝出一缕神识,往前探路。 不一会儿,他发现,过了前面的拐弯处,再走一里多远,有一个关卡。守关的是六个落桑族人。 为什么他这么肯定他们是落桑族人呢? 很简单。 一是,他们与河岸边的五个落桑族人一样的装扮,都是将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束起来,身上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短打; 二来,这六个也是手短腿短脖子粗,一样的五短身材; 还有就是,他们说的也是一样的鸟语,叽哩呱啦的。 这里已是百里城的地界了,所以,综上所述,绝对错不了。 与这边官道的冷清不同。关卡靠着百里城的那边官道上,黑压压的挤着百来号人。他们无不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不管是大人,还是三尺高的娃娃,都是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关卡这边。 从个头上看,这些人虽然面有菜色,个个愁云不展,但是,不乏长腿的高个儿。一看就与那六个落桑族人不是一族的。他们应该是百里城的人。 沈云心中一动,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悄悄的靠了过去,闪身钻进了拐弯处的一丛茅草,藏住身形。 过了大约半刻钟。那六个落桑族人终于打开了关卡。 出关卡的人们,人手一张小小的纸片儿。 有两个落桑族人守在关卡口,一个一个的核对这些纸片儿。 另外四个则分站在两边,手执长鞭,虎视眈眈的盯着人群。 除了他们的大声喝斥声,过关的人们沉默如铁。百来号大人孩子,竟然连句咳嗽声,也没有。 沈云拧着眉毛看了一会儿。 很快,他发现了人群的后半部分有异常情况。 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被装扮成女娃娃,被三个也做了易容伪装的大汉护着。一行四人尽量藏在人群里,个个眼神躲闪,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这四个人绝对有古怪!沈云心中一动,凝神挨个看向他们的心窝。 立刻,耳畔响起一阵心语。 与先前一样,声音各不相同,但说的全是地道的牛头坳村的方言。 “有坏人拦路了!”这是那个男娃娃的童音。 三个大汉的心语甚是凝重:“该死的,这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关卡?” “看样子是冲着小公子来的。” “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家主大人仅存的这一滴骨血。不然我等怎么对得起家主大人的在天之灵?” 沈云听明白了:这三个大汉的家主大人已不在了,而他们护着的那个男娃娃则是家主大的唯一遗孤。他们现在要将男娃娃送出城去。结果,象是走漏了风声,被落桑族人临时设置关卡拦截。 他们的家主大人是什么人哪?他好奇的运转灵力,再去看那三大一小的一行人。 小家伙的脸被刻意抹了一把锅灰。是以,沈云先前没有发觉,这会儿用了灵力之后,方看出来,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黑溜溜的眼睛里透着机灵劲儿。 而三个大汉的胸口有一团小小的灵力波动。那是敛息符所特有的。也就是说,他们三个都是修士。因为用了敛息符遮掩修为,所以,他刚才没有发现他们的修士身份。 那么,他们的家主大人极有可能也是修士喽。 百里城里难不成有修真家族?沈云又细细的看了那三人一眼。 三人的身上都蒙着一层赤红的血气! 他们近段时间里杀了人。并且,人数还不少。不然的话,身上不会带着这么重的血气! 沈云“滋”的吸了一口气,决定再看看。 这时,突然从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六个落桑族人齐齐伸长脖子闻声望过去。 沈云见状,也不由的举目望过去。 官道的尽头远远的飞来三骑。 每个骑手的背上都插着一柄镶黑色的三角红旗。 最前面的那一面旗画着一朵九瓣的金色菊花。一左一右护在后侧的两面旗子不但大小要小上一号,而且旗面上什么也没有。 而三个骑手全身着红,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们的个头不高,应该是落桑族人。 又发生什么事了?沈云心中一动,连忙去看那为首的落桑族人的心窝——有了先前的经验,他能很快的找到他们的“队长大人”。一是,丹田的颜色是橙色的;二是,其余的人对他恭敬得很。 “啊,将军大人的红衣信使!”队长大人的内心甚是震惊,“肯定是将军大人有非常重要的密令。” 哇,听着来头不小啊。沈云顿时来了兴趣。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六九章 一波三折 队长大人“呼呼”的对着人群挥动长鞭,用不太标准的生硬官话咆哮着:“速速闪开!闪到两边!” 其余的三个落桑族人亦是紧步跟上,也一样的扬着鞭子驱赶人群。 立时,人群分成两半,站在官道的两边。 那三个大汉反应很快,不露痕迹的仍然站在一处。 此时,三骑已离关卡不过一箭之地。 队长大人飞快的整了整衣冠,满脸堆笑的飞跑着迎了上去。 最前面的那名骑手在离他的不到两步远的地方拉住了马,也不下马,就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大声嚷了一嗓子。 沈云听不懂,只看到队长大人在飞扬的尘土里跪了下来,神色激动的伏在地上。 而其他的五个落桑族人原本还有些迟疑,不敢冒然上前的,听到这一嗓子,一个个的也飞快的跑过去,在他们的队长大人的屁股后面分做两排,也一样的跪伏下来。 后面的两名骑手齐齐翻身下马,也跪伏在地上。 这时,那名骑手才中气十足的接着大声说话。 听不懂鸟语的沈云只得再去看这家伙的心窝——其他们跪伏在地上,心窝亦贴在地上。他没法看到他们的心窝,所以,读心术派不上用场。可见,读心术也是有其局限性的。 这一看,他先是被惊呆,旋即咧着嘴,无声的笑了。 谁能想到,骑手竟然是个假货。如果不是听到这人的心语,他也被蒙过去了——这人在心里说:“一群蠢物!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抓住小公子,真是做梦!” 沈云连忙细看那个全身着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家伙。 果然与那三个大汉一样,也是用了敛息符。身上带着重重的血气。 心中一动,他去看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个红衣信使。这两个倒是真的。他们的丹田都是红色的。一个隐隐现着一个鹰头,另一个的是豹头。 而人群里的三个大汉应该是认出了这个假红衣信使的声音。他们明显的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眼底都闪过一道笑意。三人悄悄的对了眼,脸上的焦色去了一大半。 不一会儿,假红衣信使说完了。 跪在地上的落桑族人齐声领令。 然后,两名真正的红衣信使先起来,复又上马。 而那六名守关的落桑族人麻利的爬起来后,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一溜烟的跑到关卡面前,将关卡全部打开。 “走!走!你们,快走!”队长大人用生硬的官话喝斥着。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假红衣信使是假传所谓的“将军大人的密令”,帮助他的同伴们通过关卡。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好的办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骗过后面两个真红衣信使,搞到这个身份的。沈云不禁赞许的连连点头。 三个大汉中的一个,捏着鼻子尖叫了一声“大伙儿快逃啊”。原本安静如鸡的人们象是突然睡醒了一般,撒开脚丫子,呼啦啦的跑出了关卡。 那三个大汉护着他们的小公子,也混在人群里,跟着跑着。待出了关卡,又跑了十几步之后,他们突然发力,用最快的速度飞跑起来。 沈云看了一下他们的速度,很快得出:三人最多也就是炼气初期的修为。 那些落桑族人上当了,不会拦着他们。这样的修为,足以让他们逃脱。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吐出一口浊气。 哪知,就在这时,官道的尽头又是尘土飞扬,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沈云心中一凛,预感不妙,再次闻声看过去。 这回是一队全副武者的玄衣骑士。有十人之多。阳光下,他们挥舞着的长刀闪着寒光,杀气腾腾。 远远的,为首的骑士便扯着嗓子叽哩呱啦的嚷了起来。 假红衣信使最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用力一踢马肚子,追着逃跑的人们,绝尘而去。边跑,他边用流利的官话大嚷:“跑啊,快跑!” 这下子,那三名大汉跑得更快了。转眼,就跑过了沈云藏身的地方。 其他的人们也如惊弓之鸟,哭爹喊娘的狂奔。 而两个真的红衣信使,还有六名守关者,被眼前的剧变给整蒙了,站在原地,跟木头桩子一般。 但是,沈云知道,没有拳腿功夫伴身的凡人绝对跑不过会“彩虹功”的落桑族人。看这情形,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猜出来,一旦这些人们被落桑族人追上,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不,我不能袖手旁观。我必须帮帮他们。沈云握了握拳头。 这边的落桑族人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官道上的玄衣骑士们看得分明,一个个的着了大急,挥动着长刀,哇哇怪叫。 突然间,滚滚尘土之中腾起一团白烟。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唧——”天空里响起一声尖利的鹰啼。 沈云抬头望去。 陡然的,空中多了一只展翅疾飞的巨大的麻鹰。 真的是一只巨大的麻鹰。它的个头起码有寻常麻鹰的五倍大。 想起昨晚在小树林里碰到的巨狼,他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两个字——兽化! 原来,落桑族人的天赋技能兽化,是这样子的。 空中投下一道黑影。那只巨大的麻鹰又是“唧”的一声尖叫,猛然俯冲下来。 紧接着,又呼的拉起来。 一降一落,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这样的速度,也不是寻常的麻鹰能相比的。 “哇——”空中传来凄厉的哭声。 沈云定睛一看,顿时心都提了起来。那家伙的一双巨爪里竟然抓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禁得起这般惊吓,本能的哇哇大哭。 应该是意识到抓错了。那厮在半空里呼的将孩子用力扔下去,翅膀一滑,又掉转头过来,继续俯冲。 眼见着那孩子哇哇大叫着,自空中飞坠而下。沈云再也忍不住,跳上飞剑,呼的迎上了去。 不想,那厮翅膀一晃,凌厉的举起双爪,猛的隔空抓了过来。 接连两道劲风化一道紧接着一道的连环刀刃破空斩来。 原来,这家伙刚才已经发现了沈云。所以,才以爪中的孩子为饵,逼迫沈云出手。 不得不说,它的谋划很成功。要接住半空里快速掉下来的孩子,已非易事。换做那三个炼气境的大汉,定是无力再防备它的偷袭了。 可惜,它要偷袭的人是沈云! 第五七零章 救人 沈云直接“啪”的甩出一记流云袖。 这一招看似随意,实则用的是全力。 劲风竟然凝成了实质,圆弧状的刀,似雪,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呼——”,飞向全速俯冲下来的巨大麻鹰。 两者的速度都非常之快。 前者是迎头痛击,而后者却是出乎意料,想躲也躲不及了。 “唧——”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绝望的鹰啼。 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巨响,雪白的刀光象烟花一样炸开,迸射出来的却是妖艳的血色。 待血色散尽,麻褐色的鹰羽象雪片一般,自半空里飘洒下来。 “啊——”守关卡的落桑族队长最先反应过来。他悲伤欲绝的伸长双臂,接住一片鹰羽,仰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旋即,身上“啵”的腾起一阵白烟。 待白烟散尽,这位队长已兽化,变成了一头差不多是两个成年男子高的巨大黑猩猩。 紧接着,它的身后又是接连的“啵啵”作响,不断的腾起白烟。 这是其他的几个落桑族人相继在兽化。 而这个时候,沈云已经御剑冲到半空中,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个飞速下坠的小孩子。 “不要怕。”他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头轻笑道,“没事了。” 原本哇哇大哭的孩子竟然当即止住了哭,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破涕为笑。 “好孩子,真勇敢!”沈云不由赞了一声,低头看着地面上纷纷兽化的落桑族人,左手将人牢牢抱住,扬起青霜,扬声说道,“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 “我不怕的。”小孩子带着哭噤,绷紧的小身板紧紧的偎依在他的怀里,“我要看大哥哥打坏蛋,给爷爷奶奶报仇!” 沈云再一次被他的表现给惊艳到了,快活的点头:“好!” 说话间,一个红衣信使兽化完毕,变成一只苍鹰,展翅冲上了天。 这也是一只巨大号的,不过,比先前的那只麻鹰个头起码小了一半,速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与后者相比,它象是一只幼鹰。 就这样的,也敢上来送死。沈云扯起一边嘴角冷笑,从心底里佩服这厮的孤勇。先后与两个落桑族人交过手,他在心里对‘彩虹功’的等级也有了一些直观的认为。比如说,以他之力,对付橙色级别的,易如反掌。 这只胆敢向他宣战的苍鹰是最低阶的红色,这般冲上来,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他并没有因为这家伙弱,而手软。脚下一用力,御剑迎了上去,举起青霜,毫不客气的斩了下去。 因为了解这家伙的分量,所以,他只用了五成之力。 青虹一出,又是一声尖利的绝啼。 然后,血雾散开,黑亮的鹰羽满天飞。 “好哇!”小小的男娃娃竟然看得津津有味,拍着巴掌,喝起彩来。原本紧绷的小身板在不知不觉之中完全放松下来。 沈云不由的翘了翘嘴角。 这会儿,后面赶过来的那队落桑族玄衣骑士已与守关的族人汇合。他们都已兽化完毕。是以,关卡这边的官道上挤了一地的豺狼虎豹。 一只只全是特大号的。 只可惜,它们全不会飞。能飞的那两只已被沈云象斩成了一地毛。 这些家伙被气得嗷嗷乱叫,此起彼伏的举着前爪,腾起笨重的身体,奋力去抓踩着飞剑的沈云。 见状,沈云忍不住在心里揣测:怎么笨成这样?该不是兽化之后,这些家伙的心智跟性情都变得跟野兽一样了吧? 这时,他敏锐的发现,依在怀里的小身板再度绷得紧紧的,连忙低头去看。 果不其然,小男孩的脸上尽是惧色,硕大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不要怕,它们太笨了,飞不起来。抓不到我们。”他温声安慰道。 小男孩显然非常相信他。撇了撇嘴,将眼泪蹩了回去,依然打着哭噤,却用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狠戾,大声请求道:“大哥哥,杀了它们!杀掉这些畜牲!” 看到小家伙的这副样子,沈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冲天的火焰,被火海吞没,轰然倒塌的家……被尘封了好几年的记忆,突然间,象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眼前的世界俨然也化成了滔天的火海,变作通红。 “大哥哥,你怎么了?”惊悚的童声穿过火海,传了过来。 沈云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啪”的一下,火海象被刺破的皂角泡泡一般破裂了,化成无数碎片,瞬间消失于无形。 沈云眨了眨眼睛,按下心中的狐疑,摇头轻笑:“无事。大哥哥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 “哦。”小男孩怯怯的指着他的一双眼睛,“刚才,大哥哥的两只眼睛都立起来了,变成了红色。我还以为,大哥哥也会和那些坏蛋一样变身呢。” 我的眼睛!竟然有这等事!沈云心中大惊。 不过,底下挤满了兽化的落桑族人,也许还会有更多的落桑族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所以,此地不可久留。 他强忍着心中的疑问,飞快的叮嘱道:“大哥哥不是坏蛋,所以,不会变身的。这些话,不能跟任何人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男孩使劲的点头。 沈云看了一下关卡的另一头。那些过关卡的人们抓住这个机会,作鸟兽散,绝大多数已跑得没了影。只有一个背着空竹篓的年轻男子战战兢兢的藏在拐弯处的茅草丛里,仰头看着他们这边。 其眉眼看着就象十几二十年后的小男孩。 “那人你认识吗?”反正底下那些畜化的落桑族人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自己,沈云也不着急,指着那年轻男子问小男孩。 “爹爹!”小男孩见了,黑溜溜的眼睛顿时闪着夺目的光彩。 “走,大哥哥带你过去!”沈云笑了,抱紧小男孩,御剑飞了过去。 底下的那群豺狼虎豹见目标陡然降低,一个个越发的兴奋,巴巴的追了过来。 就这样的速度,不足以患。 沈云没有理会,御剑冲到那丛茅草上空,探身伸长臂,一把捞起那年轻男人,呼的又冲向蓝蓝的天空。 “啊——” 待豺狼虎豹们呼啦啦的追过来,沈云他们已然化成了天际线上的一个小黑点。拐弯处只有年轻男子惊呼的余声阵阵。 第五七一章 非我族类 外面又响起一阵烦人的嚣闹。沈云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以压制住心中的厌烦。 五天前,他在城外的官道上救下了一对严姓父子。 他们并不是百里城人。因为数月前举家去百里城探望病重的伯父,所以才赶上了百里城的这场浩劫。 据他们说,百里城与别处不一样。它原本是一座私人城堡。两百多年前,城主大人率百里城归顺仙庭。作为安抚,仙庭将百里城赏给城主大人,做为封地。所以,在百里城,仙府大老爷虽然也别处一样,掌管这里的一切事务,但是,城主大人的封号仍然世袭了下来。 落桑族人进犯时,仙府大老爷弃城而逃。只有城主大人率领家兵和一部分仙符兵将士奋勇抵抗。 然而,落桑族人实在是太强悍了。他们能变身成各类猛兽。坚固的城池在它们的爪下就跟用豆腐块搭起来的差不了多少。 一天一夜之后,包括城主大人在内的守城将士们阵亡。百里城,沦陷。 愤怒的落桑族人在外城大开杀戒。严家位于靠近外城的位置,也遭了难。只有严姓父子俩侥幸逃过死劫。 小男孩正是因为亲眼看到爷爷奶奶丧生兽腹,所以,小小年纪便对落桑族人恨之入骨。 好在一天之后,屠杀终于停了下来。 之后,落桑族人驱使内城的人们出来收拾残局。严姓父子两个在一群好心人的掩护下,成功的混进了内城。 自沦陷后,百里城一直被落桑族人封锁,许进不许出,直到三天前才解了禁。不过,出城的人必须去落桑族人那里办理出城证。 这些天来,人们被落桑族人吓怕了,以为有诈,前两天,一直没有敢去办理这个出城证。 严姓父子此时山穷水尽,在城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继续留在城里,也是一个死。是以,他们俩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办了出城证。 与他们一样想法的,还有百来号人。 落桑族人倒也没有太为难他们。严格的盘查之后,给他们发放了出城证,真的放他们出城而去。 一路上,他们又陆续通过了七道关卡。每到一处关卡,都要停下来,接受盘查。就这样,走走停停,不到五十里的官道,竟然走了三天。 他们被折腾得几近崩溃。如果不是回家的强大信念支持着,他们真的快要扛不下去了。 没想到,到了百里城的边界,竟然还是碰到了大变故。 “幸好碰上了恩公。”虽然已经到了安全地带,但是,严姓男子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浑身打颤。 沈云禁不住他的苦求,只得留下姓名。然后,辞别这对父子,又独自返回,乘着夜色,悄悄的潜入了百里城。 果然如严姓男子所言,落桑族人将百里城守得跟只铁桶一般。 不过,他们还拦不住沈云。 沈云混进城来后,按照严姓男子提供的地址,当夜就住进了这家叫做“鑫诚福”的内城老字号客栈。之前,就是这家客栈的大掌柜搭救并收留了严姓父子俩。 严姓男子是一名初级武者。得知沈云要去百里城,他苦劝不住后,给沈云写了一封荐书:“那些落桑人一直在搜查守城将士的家眷。鑫诚福的东家在内城颇有些名望,落桑人在他名下的客栈里比在别处要收敛得多。恩公一个外乡人,别的客栈怕是轻易不敢收留。不如就去鑫诚福落脚。” 而鑫诚福的大掌柜见了荐书之后,真的二话不说吩咐伙计给安排了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子。 于是,初到百里城的沈云在他们家的登记簿上,成了在客栈里住了将近一年的老主顾。 一晃,他已在百里城呆了五天。 白天,他装成摇铃的郎中,走街窜巷,探查城里的真实情形,以及落桑族人的底细;晚上,城里实行宵禁,他便留在小院子里,细查已身——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自伤愈以后,他对莫明剧变的丹田都是疑虑重重。甚至于,他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那天在关卡处,小男孩的话令他心中警铃大作。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当时,他肯定是变成了竖瞳、红眸的样子。而这两样正是魔族最显著的面部特征。他不能不高度重视。 这五天的时间,没有浪费。他亲眼见证了落桑族人着手治理浩劫之后的百里城。 严姓男子没有夸大其辞。落桑族人确实在入城之初,在外城大肆屠戮。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屠杀,外城的居民几乎没有活口。屠杀过后,落桑族人驱赶内城的平民去外城清场。然后,整个外城便成了落桑族人的兵营。除了进出的几条要道,其余的地方全部被封了起来,不许百里城人们进出。 如果说,落桑族人在外城实行的是铁血强占政策,那么,在内城,他们的手段则是怀柔安抚。 他们将内城的居民们分成了三六九等。 对于有名望的大户,实行拉拢,请他们一同参与百里城的治理。比如说,鑫诚福客栈的东家就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对于寻常的良民和富户们,则许诺,只要他们服从落桑族人的治理,便维持旧例,一年之内不加任何赋税,以示安抚。 而绝大多数的,被仙庭记为“贱民”的居民,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俨然就是落桑族人砧板上的鱼肉:家中的人口、财物等一一被登记造册;落桑族人没有任何借口,随时都会进入他们的家里实行搜查;如有劳役,他们会立刻被赶去股役。一个壮年男丁辛苦劳做一天,换来的口粮仅是一小碗高梁米,连自己都喂不饱;稍有颜色的年轻女子更苦。她们随时都有可能惨遭凌辱…… 也有人生过举家迁移的念头。但是,落桑人登记完财物之后,宣布了一项新政策,即,只有办了良民证的人,才能自如出入城门。而办理一张良民证,要交纳一百两白银的保证金。是问,被抢劫一空的寻常人家,有几个能拿得出一百两白银? 况且,刚经历过大屠杀,且外城还是这些人清的场……他们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变得比以前更加麻木。 故而,单从表面上来看,四大城门开了,内城的店铺们也陆陆续续的重新开了张……百里城正在快速的复苏之中。 沈云走遍内城,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以前的百里城正在他的眼前迅速的死去。 以前,他以为,于寻常百姓来说,不管是换了谁做那大老爷,只要有一口饭吃,日子都是照样过。然而,见证了百里城中的种种,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真的是错得离谱。很明显,落桑族人就没有想过要给绝大多数的百里城居民一口活命饭吃。 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的他,是深深的品味到了里头的各种滋味。 第五七二章 百里城不死 随着落桑族人全面掌控了百里城,沈云见到的惨事也越来越多。虽然他总是尽其所能的帮助那些在苦难之中煎熬的人们,但是,他发现根本就无济于事。 论单打独斗,那些在街面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落桑族人,没有几个能在他的手底下过十招。然而,他打死、打残了他们中的一个两个,甚至多个,又有什么用? 城里的落桑族人成千上万,随处可见。半空里,有兽化成各类飞禽的落桑族人不间断的巡视。不管他在怎么偏僻的小巷里动手教训了一个,或者两个落桑族人。附近的落桑族人都象得了风声一般,最多几十息之内,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有几次,他不但救人不成,而且险些搭上自己; 更重要的是,所有的“贱民”都是连同财物、房产一同登记造册的。他救了人,将之护送回家后。最多半天之后,全副武装的落桑族军士就会找上门来,将被救的人,以及其家人尽数带走,家财没收充公。从此,这一家人便象人间蒸发了一般。 出手了几次之后,沈云痛苦的发现,只要伤到了落桑族人,或者是落桑族人觉得吃了大亏,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象是在救人,更象是好心帮倒忙,害了人家一大家子。 同时,他的名声也传出去了。没两天,他发现落桑族人对于所有走街串户的小生意人的盘查变得频繁和严厉起来。他有易容术伴身,换个脸孔,换身衣服,不再装游方郎中,装闲散的阔少爷就是。但是,那些靠走街串户做生意,养家糊口的人可就惨了。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沈云不得不承认,这种游侠似的救助,根本就救不了百里城的人们。 除非他能将落桑族人全部赶出百里城去。 而以他现在的能力,只凭一己之力,驱逐出城中所有落桑族人,还不如去做梦。 就算他将自己在菱洲的人马全部带过来,也做不到。 他还是太弱,不够强大! 每每夜静人深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里,沈云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牛头坳村那冲天的火海。 他一直知道,这是他幼时的恶梦,也是他心中的执念。 而得了“心魔传承”之后,他深知,心魔便源自于此。 在有小男孩的话在前,他心里自然是存了警觉的。是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立马就会运转灵力,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尝试着用神识搜查泥丸宫。 刚开始时,待他能够用神识搜查泥丸宫时,脑海里的火海已然消失。此时,即便有心魔,也是心魔发作过后,重新潜伏下来了。所以,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是,多有几次之后,他不但能立马清醒过来,而且运转灵力的时间也在逐次提前。终于有一次,他在火海出现的那一刹那,便分出了神识对泥丸宫进行自查。 待火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惊喜的睁开了眼睛——不是心魔,也不是执念!那只是他幼时记忆深刻的一段回忆罢了。 他刚才看到了一个与平常是完全不一样的泥丸宫。平常的泥丸宫,象是透过阳光去看一颗透明的水晶珠子,透亮而又绚丽多彩;当脑海里出现火海时,他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看到了这颗水晶珠子的内部。原来,它的五光十色全是他的记忆。这些记忆有的色彩鲜艳,有的比较黯淡……各种各样的记忆,汇成了大大小小的云彩或雾气,飘浮于泥丸宫之中。 有没有执念,有没有心魔,此时此刻,一目了然。 对照自己的泥丸宫,沈云发现自己对“心魔传承”里的许多字句突然间有了更深的领悟。只是,一时之间,这些领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样的感觉真不好受,把他憋得抓耳挠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后来,他索性放到一边,从百宝囊里打了热水出来,洗了个战斗澡,睡觉去也。 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他也做好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准备,心想:如果实在是睡不着,就起来画符。 不想,头一挨着枕头,上眼皮便沉重如铁,直奔下眼眶。他迅速的沉溺在无际的黑甜之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前院的嚣闹给吵醒的。 不要用神识搜索,沈云光是听那动静便知,那是落桑族的军士一大早过来搜查客栈。因为鑫诚福的东家一直没有松口答应参与他们的所谓共同治理,所以,这些家伙一天数趟,名为“搜查”暴徒,实为骚扰。每一次,不将客栈上下搅和得鸡飞狗跳,不罢手。 沈云因为天天都外出了,所以,每天只经历了一早一晚的“搜查”。 对此,房客们苦不堪言,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搬走。无他,放眼百里城中,哪家客栈里能摆得下一张安静的床榻?再者,他们大多数是贱民藉。即便是置办房产,按落桑族人的新规定,先前在仙府手里要交纳的税,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而且还要登记造册,随时接受落桑族人的各种检查,也一样的不得安生。还不如就这样将就着。至少身上还能藏几个现钱。说不得哪天能找到机会,逃离这个鬼地方。 按照落桑族人的规定,碰上“检查”,任何人都必须主动打开房门,并站在门外,以示配合。不然,格杀勿论。 沈云心里窝着火,却无可奈何。还是那句话,收拾这一小队军士,完全不在话下;但是,他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全城的落桑族军队。所以,杀掉这一小队军士,除了能逞一时之快之外,便只会给客栈以及房客们带来灭顶之灾。 他唯有忍耐。 不过,鑫诚福的东家对落桑族人的拉拢报之以沉默,给了沈云许多的藉慰——原来,东家也和他一样,只是因为太过弱小,而无计可施,唯有忍耐。 这种忍耐的深处,是浓浓的不甘,是宁死也不愿屈服。 所以,这种忍耐,实际上也是抵抗。 百里城中,象东家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沈云心里顿时大亮——仙庭是放弃了百里城,但是,百里城里,很多的人一直没有放弃自己。所以,只要有他们在,百里城不会轻易的死去。 想清这一点,他便能放心的离开百里城了。因为他留在这里,帮不到百里城中的这些人们。 现在,他已经摸出了“彩虹功”的一些底细,对于落桑族人的战力有了实质的了解。所以,来百里城的目的已然达到,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只要百里城不死,终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足以碾压城中的落桑族军队。至于仙庭,还有仙门,他已死心,完全不抱任何的期望。 第五七三章 东家有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云理清心绪之后,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比先前要明亮一些。 这时,两个全副武装的落桑族军士提着长刀闯进了月亮门。 沈云与其他房客一样,微垂着头,飞瞥了一眼那俩家伙。 不想,明明没有动用灵力,他也能看清这两个家伙的丹田状况! 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力又有进步。 而目力不会无缘无故的进步。它进步的背后,要么是灵力提升了,要么是神识提升了。甚至有可能是两者都提升了。只是眼下不是仔细查看的时候。 刹那间,心底腾起阵阵喜意。 实践再一次证明,参悟也是提升修为的一个有效途径。 沈云的东西都收在百宝囊里,房间里除了被褥,还有换洗的衣裳,是他自己的,其余的全是客栈的家什。而客栈的伙计们早已得了吩咐,将屋里摆设全换上了笨重耐用的。 两个落桑族人也搜出了经验。他们冲进小院的正房,用刀挑起床上的被褥,看了看,便又旋风般的冲了出来,转向隔壁小院。 待这队军士本轮搜查完毕,离开客栈之后,沈云也去意已决。他回到屋里,将被褥与换洗衣物打包,装模作样的背在背上,去前面大厅退房。 不想,刚走到门口,便大厅的主位上大刀金刀的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落桑族人。 掌柜的立在一旁,不住的抱拳作揖,低声下气的解释着:“不是不给您脸面,实在是,东家他病得厉害,只能在床上躺着。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只能传传话,也做不了东家的主啊……” 这个落桑族人很不耐烦,一挥手,用生硬的官话打断道:“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 掌柜的愣了一下,很快的点头应下:“是。您请随小的来。” 那落桑族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起身,在四名随从的簇拥之下,往里间走进。 沈云见状,退后一步,避让到门旁。这也是落桑族人的规矩——在路上遇到落桑族人,本地人不管在做什么,都要避让到一边。 与他一道避让的,还有恰好提着一大壶茶水要送往大厅的一个小伙计。 落桑族人对此已习以为常。四名随从拱卫着他们的主子,目不斜袖,威风凛凛的从他们俩面胶走过。 待一行人走得没了影,那小伙计吃力的重新提起大茶壶,飞快的转身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故意罗圈着两条腿儿,一拐一拐的走进前厅,嘴里快活的叫着:“开水,让让,开水呐……” “哈哈哈……”大厅里的人们,不管是伙计,还是房客都看着他大笑起来。这罗圈腿学得也太像了。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小促狭鬼是在模仿那些落桑族人走路。 因那五个落桑族人而一度低迷的大厅,突然间有了不少生机。 沈云不由莞尔,退了房之后,背着行囊,准备离去。 这时,给他办理退房的二掌柜突然抬起眼皮子,沉声说道:“大人,我们东家恳请您能借一步说话。” 沈云好不意外,一时看着他,没有吱声。 二掌柜不敢直视,垂眸又道:“大人莫要误会。我们东家不敢有一丝恶意……” “好。”沈云不等他说完,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好奇极了:素未蒙面,这位连落桑族人都要大力拉拢的东家,见我做甚?还有,这位不是病得连床都不下了吗?刚才,那五个落桑族人可是亲自去验证真伪了。现在却又约我见面,难不成他会分身法? 二掌柜松了一口气,抬眼朗声说道:“这位客官,您要的点心,按您的吩咐,后厨清早就蒸上了。因为数量不小,这会儿,后边可能正在装盒。您要是不放心,要不小的陪您去后边看看?” 沈云点了点头。 于是,二掌柜的从高台后边下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又折回了门里。 沈云一边走,一边留意着沿途的情形。 二掌柜还真是把他带到后厨去了。 穿过大厨房,二掌柜带着他从最里边的角门出来。又穿过一条僻静的长廊,在一座二层的八角小木楼前停了下来。 “梆梆梆——” 二短一长。二掌柜轻轻的用指节叩了叩黑油小门。 不一会儿,黑油小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一位花白头发的高瘦老头儿探身出来,看了他们俩一眼,无声的让到一边。 “请。”二掌柜带着沈云闪身进了小木楼。 待他们俩进来后,高瘦的老头儿立马关上了门。 因为小楼的这一层仅有一门,没有开窗户,所以,楼里的光线很暗。但是,对于能够夜视的沈云来说,一点妨碍也没有。 屋里除了一架挂满蛛网的斑驳木楼梯,什么也没有。 沈云一点儿也觉得意外。因为这只是一座普通的旧木楼。所以,以他的耳力,早在外面的时候,就听出来了,这楼里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先前,他还以为楼里的人是那个神秘的东家。现在看来,他想猜错了。高瘦的老头儿看着不显眼,却是个体内凝结出了真气的高级武师。而这人既然不是东家本人,那么,必定是守卫了。这么看来,这位东家少说也是个武宗级别的存在。 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百里城的规模只比菱洲的省城略微小一些。所以,能够成为城里有名望的存在,差不多也应该是这样的层次。 而这楼里,肯定另有乾坤。 果不其然,二掌柜没有停,径直往那楼梯下面走去。而高瘦的老头儿则袖着双手,在木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就好似他们俩不存在一般。 二掌柜的在木楼梯下又是轻轻的敲了三下。这回是两短夹一长。 很快,木楼梯下的木墙上“呼啦”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口。 “大人,我们东家就在里头。请随小的来。”二掌柜的说着,率先探身进了暗道口。 虽然二掌柜与客栈里的其他伙计一样,都是连拳腿功夫也没有寻常凡人,但是,沈云此时也不敢托大。暗中运转灵力,汇于双眼,看了一眼暗道口——在不明对方的底细之前,他没有动用神识。这也是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及的外出行走经验之一。 不见任何的灵力波动。 他挑了挑眉,暗道:不是修士? 第五七四章 藏宝图 暗道跟羊肠子似的,大约有百来步远。其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屋。正对着暗道的那面石壁上嵌着一面径圆三尺有余的镂空青玉牡丹玉盘。 二掌柜的在玉盘前站住身形,转身先示意沈云噤声,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其实,不用他示意,沈云在进入石屋之前,便已听到了大玉盘后边传来的男子说话声。 并且,正是先前在大厅里要求见东家的那个落桑族人的声音。 也就是说,大玉盘的背后,便是他们东家的卧房。 沈云不动声色的走到大玉盘前,透过镂空的刻纹往里一看。 果然看到一个面色蜡白的中年男子歪在一张拔步床上。这时节,他的身上竟然盖着两床厚实的棉褥子。 那个落桑族人大刀金马的坐在床边的一张方杌上,正在劝说中年男子与落桑族人通力合作,造福乡梓。 然则,不等他说完,床上的中年男子突然惊天动地的大咳特咳起来。那架式好象下一息就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东家!东家!”侍立在床前的大掌柜见状,连忙拿起床边海棠高几上的茶盏,去喂他喝。 不想,中年男子才喝了一口,几乎是立刻又喷了出来。 大掌柜一看喷出来的茶水竟然带着淡淡的血色,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手里的茶盏“当啷”坠地,带着哭腔大呼:“东家,您怎么了?要不要唤郎中进来?” 还好那落桑族人闪得快,才没被和着血水的茶水溅到。见状,他悻悻的起身:“既然骆君染恙,那么就好生休养。我下次再来探望骆君。” 中年男子闻言,按着心口,挣扎着要起来送他们。 结果这一动,他咳得更厉害了。 大掌柜的哭了:“东家,您别费力,先顺顺气……” 那落桑族人见不象做假,起身,一挥手,带着四个护卫急匆匆的离开了卧房。 中年男子仍然是拼命的咳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随模样的年轻男子自门外进来,搓着双手笑道:“老爷,矮猴子都走了。” 沈云听到这里,不由低头翘了翘嘴角。这些天,他在外面走街串巷,没少听到人们背底里这般称呼落桑族人。 中年男子一下子就止住了咳,“滋”的吸气,向大掌柜解释道:“刚才怕糊弄不过去,只好把舌头咬破了一点点。” “矮猴子精着呢,不好骗。”大掌柜叹了一口气,再次奉上茶盏,“我想也是东家故意咬破了舌头。东家,嗽嗽口吧。” 待中年男子接过茶盏嗽了口,二掌柜用力的咳了一声。 中年男子了然的笑道:“我没事了,你们下去罢。” “是。”大掌柜与年轻男子应声离开了房间。 中年男子掀开厚棉被,翻身下床,快步向着大玉盘这边走过来。他拍了一下大玉盘的某处。旋即,沈云听到了“咔嚓嚓”的机关启动的细微声响。 少顷,镶有大玉盘的这面石壁整个儿徐徐转动。 “小的见过大人。”待现出一人宽的缝隙来,中年男子恭敬的抱拳见礼。 沈云没有废话,走出石室,直接问道:“骆爷怎么知道我是修士?” “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姓骆,单名一个严字。大人若是不弃,唤小的一声‘老骆’便是。”中年男子答道,“严兄弟父子俩是小的送出城去的。走之前,严兄弟答应小的,出城之后,尽量替小的寻找一位仙官大人回来。大人拿着严兄弟的荐书,又是自城外而来,定是仙官大人没错了。不瞒大人,小的想尽办法,送了十几批人马出城,寻访仙官大人。大人是迄今为止,唯一寻来的。” 原来如此。沈云点了点头,又问:“你找我做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要我帮你赶走城里的落桑族军队,那只能令你失望了。我修为不够,单凭一己之力,做不到。要是请我带你离开百里城,那倒不妨一试。不过,你要想清楚,你这般离开了,要是被落桑族人发现,你的家人怕是难保全了。” 骆严苦笑:“小的不敢想。”他被落桑族人盯得紧,连这道卧房门都出不得。连见个人,也只能冒险启动家族传承了百来年的密道。是以,他哪里敢奢望逃出城去? 不过,这位大人没有一口回绝,爽快的过来了,给了他不少希望。 “大人这些天都在城中转悠,是要寻找什么人吗?”他麻着胆子问道。 沈云拧眉,声音越发的清冷:“你派人暗中跟踪我?” “不,小的不敢。大人莫要误会。”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骆严赶紧辩解,“小的哪敢偷窥大人?小的世代居于此,亲朋故旧遍布全城。所以,只是消息略微灵通一些而已。如有冒犯,请大人责罚。”说着,他非常诚恳的一揖到底。 好吧,搁在从前,他绝对不敢留意一位仙官大人的行踪。可是,谁叫他现在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你要我帮你捎带何物?”读心术依然有效。沈云看了一眼他的心窝,故意问道。 骆严一听,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是故意的这般发问。以显示能够读取别人的心思。 同时,一双眼睛不由的亮了。 太好了!大人是个厉害的,非等闲之辈!严兄弟诚不欺我也! “大人明鉴!”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飞快的答道,“小的请大人帮忙,带走已故的城主大人留下的藏宝图。” 原来,城主大人最后一次上城楼,抵抗落桑族人的进攻前,暗中塞给了他这份藏宝图,说是祖传之物,叫他务必保管好,有那福气自用,便自用,没有的话,转呈给仙门,也是大功德一件,可保全家平安。但有一条,千万不可落入落桑族人的手里。 可是,不知怎的,落桑族人竟然还是得了一丝风声。以拉拢为由,几次三番的套问城主大人留下了什么物什。 他知道,这份藏宝图,自己是捂不住了,于是,才想着暗中脱手,转呈给仙门。他家世代为凡人,哪里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仙门。是城主大人告诉他,天下仙官,莫不出自仙门。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落桑族人太过凶悍。小的不敢奢求仙门能救我一家老小百余口人脱此厄境。只求大人能带走这份藏宝图,莫使它落入落桑族人之手。我也算是完成了城主大人之托。” 第五七五章 祖先传承 骆严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而且,这段时间以来,读心术百试百灵。所以,沈云没有怀疑骆严。 地图装在一只巴掌大的玉盒里。 骆严恭敬的将之用双手高举过头奉上。 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只玉盒是件收纳法宝。并且,上面还加有一重禁制。 之前,在城外的关卡处,他恰好碰到了护着城主遗孤逃走的三个壮汉。他们都是修士。所以,城主大人牺牲前赠骆严一件法宝,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道那位护城殒落的城主大人是什么修为境界。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接过玉盒。 盒上加持的这重禁制可以说是他学习上古禁制术以来,碰到的最为复杂的情况。不过,也还不至于难倒他。当即,左手平端玉盒,根据上面的灵力波动校准方位,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骆严见状,恭敬的退到一边,安安静静的垂手侍立。 二十几息之后,沈云掐算完毕,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按照掐算结果,“叭叭”的戳中灵力波动中的九个重要节点。 雪白的灵光自玉盒表面飞闪而过。 禁制,解! 沈云没有立刻打开玉盒,而手将之拿在手里,先是翻来覆去的细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后,接着又放出神识,包裹住玉盒查探。仍然没有异常之处。 这时,他才用大拇指按住盒子正面的那个突起,稍稍一用力。 “叭!” 玉盒应声弹开。 出人意料的是,盒子里没有任何纸张,只有一块样式古朴,却质地寻常的白玉壁。 哪有地图的影子? “这……怎么会这样!”骆严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双手作蒲扇摆,连声否认,“没有,我没有调换里面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打开过这盒子。那一晚,城主大人将玉盒约我时,也没有当着我的面打开这只盒子。” 内心几欲崩溃——是不是城主大人匆忙之间拿错了东西?啊呀呀,城主大人,这下您可要害死老骆了。 他依城主大人的吩咐,冒着被落桑族人灭门的危险,费尽吃奶的力,才请回来了一位手段了得的仙官大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玉盒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宝图。里头装的就这么一块破玉壁。 这下,我是担水也洗不清白了! 沈云也很是意外,狐疑的拿起白玉壁细看。 可以肯定,他手里头拿着的只是一块凡玉。因为上面不见灵力波动。 所以,藏宝图藏在玉壁里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骆严的心语也做不得假……莫非真是那位城主大人粗心大意,拿错了? 沈云又将玉盒里里外外的看了个遍。 还真叫他有了新发现——在玉盒底部的一个小角落里,用阴文刻着一行很不显眼的符文:虎啸崖,不三不四。 所以,盒里的东西没有出错。他抬起眼帘,问道:“老骆,虎啸崖在哪里?” “虎啸崖?”就这么一小会儿,骆严已吓出了一头大冷汗。他一脸蒙圈,“不曾听说过。” 难不成是时间过得太久远了,地名发生了更变?沈云心中一动,又问道:“城里,还有周边,与老虎有关的地方都有哪些?你跟我说道说道。” 骆严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心里猜想:看样子大人是相信我的。 他也不是吓大的。于是,很快镇定下来,认真的答道:“一共有三处。小的这屋里有一份地图。请大人移步去案前,小的好在地图上将这三处地方标出来。” “好。”沈云满口应下。 骆严见他象是个好说话的,心里更加放松了。大跨步的急步走到书案前,从一头的青花大瓷缸里取出一卷来,在案面上摊开:“大人,请看。” 沈云近前。 果然是一幅百里城的详细地图。 这些天,他一直想找一幅这样的地图,可惜,寻遍了城里的大小书铺,也未能如愿。 骆严一边在地图上标志,一边详尽的解释。他标出来的三处地方,有两处是名字里带有“虎”字;还有一处是有与老虎有关的传说流传下来。 沈云觉得这三处都不象。不过,那个传说倒是有点儿意思。略做沉吟,又问道:“城外的山林里,有老虎出没吗?” 骆严摇了摇头:“这个传说是老辈们口口相传下来的。流传至今,差不多也快失传了。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太公偶尔说过一回,所以才知道。” “好,我知道了。”沈云指着案上的地图,“这张地图可否送与我?” “大人只管拿去。”骆严连忙将地图卷了起来,双手奉上。 “你这里还有周边的地图吗?”沈云收了地图,又问道。 “有的。还有一张我们凉洲的地图。”不用沈云吩咐,骆严飞快的从大瓷缸里抽出另一卷轴,麻利的在案面上打开。 沈云扫了一眼。正是他所需要的。有了这份地图,他便知道怎么回菱洲了。 “多谢。”将玉盒,以及两卷地图一并收进了百宝囊里。 见骆严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一脸纠结,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大人,请问,仙庭是真的把我们百里城,还有安顺城割让给了落桑族人,不再管我们这些人的生死了吗?”骆严悲愤的问道,“还有,仙门里的仙官大人们也不会再庇护我们了,是吗?” 沈云心中不觉钝痛,想了想,正色道:“一直以来,仙庭有管过你们的生死吗?仙门又什么时候庇护过你们?” “啊?”骆严没有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一时愣住。 这时,沈云又道:“仙庭与仙门建立迄今,皆不过两百多年。那么,两百多年以前呢?据我所知,百里城建城已超过五百年。没有仙庭与仙门的时候,你们这里的人是怎么过活的?” “我们……”骆严发现这个问题自己竟然答上不来。 沈云又叹了一口气。提起这个问题,他突然发现,仙庭亡天神宗之史,其害不次于落桑人如今在百里城里之所为。 而他,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见过紫瑛前辈在先,其后又先后得了祖师,还有玄清子他们的传下来的玉简,只怕也比骆严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记住,你是祝融人。我们的祖先自上古以来,就在这块大陆上生生不息。祝融大陆是我们的祖先刀耕火种,开疆辟土,传给我们的。这块大陆,我们的祖先,给它取名祝融,所以,我们便是祝融人。这一切,与仙庭、仙门何干?仙庭是大老爷们的仙庭,仙门是仙官大人们的仙门,与我们何干?”沈云说着,心里突然亮了堂。 一直以来,他对仙庭还有仙门也是颇多困扰。如今,这段话说出口,他骤然发现,这丝困扰如残雪见艳阳,飞一般的消失殆尽。 是呀,自上古以来,我的祖祖辈辈生于此,长于此,死了,埋于此。我也是因为我的祖祖辈辈,才得以生于此,长于此。 从来,恩泽我们的,唯有列祖列宗; 养育我们的,是父母、师长、还有许许多多的,一样生于此,长于此的凡人们。 这一切,与仙庭和仙门,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澎湃之力自丹田里涌出,昂扬向上,一路冲得各大小关窍“噼叭”作响。 ===分界线=== 某峰多谢收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七六章 突破 沈云的身上突然间腾起一道罡风,袍袖飞扬,猎猎作响。 只要不是既瞎又聋,此时都能意识到他身上的异状。骆严愕然的瞪圆了眼睛,轻呼:“大人,您……” 眼下,沈云没有时间跟他细说,飞快的摆手:“我去里头的石室里,勿要打扰我。” “是。”骆严连忙将他请回石室,并细心的关上机关。 石壁又缓缓的移回原位。 沈云透过大玉盘镂空的刻纹看了一眼卧室里。骆严没有再回拔步床上去,而是在桌案后面坐下来,随手从案头上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不过,那找不到焦点的眼神,还有倒拿过来的书,无不证明了,他此刻已不知神游何方。 心中一动,他又看向其心窝。 “大人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一直以来,仙府和仙府都有庇护过我们吗?听闻落桑族的大军打上岸来了,大老爷立马就逃了。这里不是他的家乡,没有他的亲族,所以,他自然是不会把我们百里城的安危放在心上。想来,仙庭说割让就割让,也是这么个意思……” 知道他没有别的念头,沈云暂且放下心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取出隔音阵,在石室里布下。接着,盘腿席地而坐,五心向上,敛神屏息,内视自查。 他知道自己是要突破了。这样的情形,又不是头一回碰到,知道如何应对。故而,欢喜之余,内心非常镇定。 首先,他飞快的检查了丹田与任督二脉里的情形。 两处的灵气一反寻常的乖驯模样,皆变得暴戾起来。不管是丹田的内壁,还是经脉内壁,但凡它们碰撞之处,无不立时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这也正常。按照师祖在玉简里的评点,叫做“不破不立”。 就是痛了点,但还是能忍。沈云只是皱了皱眉头,运转起《洗玉诀》来。这样做,可以最快的安抚肆虐的灵气,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疼痛。 两个小周天走下来,暴走的灵气越来越多。它们将丹田与任督二脉都撑得鼓鼓囊囊的。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沈云现在也迷糊得很。因为他的丹田里是没有灵根的,充斥着的,也是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充分混合之后,生成的一团灰白色的气雾。这与祖师在玉简里提及的情形,根本不相符。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如此一来,祖师在功法玉简里标注的那些晋级经验,此时似乎也使不上用扬。 罢了。他咬了咬牙,心道:以前没有祖师她老人家的那些玉简,我不照样成功突破、晋级?况且,我这次突破也是水到渠成,并非外力强行。只须象以前那样,顺其自然就是。 这样一想,心里又镇定了许多。 因为晋级往往都是从丹田里开始的,故而,他一边继续运转心法,一边紧盯丹田。 那团球状的灰白色雾气明显受到了不少影响,这会儿,滴溜溜的转得飞快。 沈云再细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雾气球转得这么快,不是他先前想象的那样,被周边暴走的五行灵气冲撞的。事实上是,这些处于狂暴边缘,暂且还没有失控的五行灵气,就是从它里头释放出来的! 雾气球每转一圈,便释放出一阵精纯的五行灵气。后者充满了力量,一脱离雾气球,便在丹田里横冲直撞。 它应该有个度,不会没完没了的这般往外释放五行灵气吧?还有,那些阴煞之气不会也跑出来吧……沈云看着硕大的雾气团,心里挺没底的。 不过,看清楚真实情形之后,他也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了——尽全力运转心法,重新炼化这些暴力十足的五行灵气。 他再度敛神,尽快的运转心法。 不想,效果却不是很明显。 眼见着暴戾的五行灵气源源不断的自雾气团里涌出来,丹田被撑得越来越胀鼓。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丹田已然被撑大了近一倍,并且,变大的迅速明显的在增大。沈云后背上的冷汗“刷”的淌下来了。 不要慌,千万不能慌!镇定!他一边在心里飞快的告诫自己,一边拼命运转心法。 又一个小周天走了下来。可以说,这是他运转得最快的一次大周天。比平常少用了近两成的时间。可还是无济于事。 此时,《洗玉诀》就象是老牛拉破车,拉也拉不动。 转瞬之间,沈云也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洗玉诀》已不得力了。 换句话说就是,《洗玉诀》已不匹配不上他现在的修为境界。他得换一部新功法了。 开什么玩笑?首先,现在正是突破之际,不是换功法的时机,更重要提,匆忙之前,叫他去哪里找一部合适的功法来应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换新功法,真的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这下惨喽。沈云已是大汗淋淋。 心境一变,丹田里的情势更是江河直下。 “滋啦——”,红得发紫的丹田内壁绽开了一道半寸来工的细裂纹。 精纯,而又没有炼化的五行灵气自里头“哗啦”冲了出来。 真是雪上加霜。丹田应声胀大了一圈! 骤然绷紧到极致的沉重感,令沈云差点儿没有喷出一口老血。 慌什么?不能慌!灵气并未逆行,最坏的情形还没有出现。肯定能找到解决的法门的!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喉头的那股子腥甜,继续全力运转《洗玉诀》——尽管无力得很,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效果,总归是强过什么也不做,听之任之。 同时,心思转得飞快,寻思着应对之策。 此时此刻,他周身的经脉,除了任督二脉之外,还算平静,并没有被卷入进来。 而任督二脉里的情形明显不如丹田危急。暴戾的五行灵气汇成滔滔的江水,在心法的驱使之下,不断的冲刷着经脉内壁。血雾迷漫,惨不忍睹。 沈云却从中大受启发——如果是治理洪水,因势分洪不失不一种解决之道。我是不是也可以借鉴呢? 反正也就这样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一回吧。 当即舍了功法,用神识强行裹着暴戾的灵气流,顺势将之“拖”入任督二脉旁边的一条较大的经脉里。 “噗——”感觉任督二脉象是被放气了一般,瞬间松懈了些许。他甚至能听到灵气流进入这条经脉里的声音。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七七章 不一样 貌似管用! 暴戾的五行灵气进入旁边的这条不知名的经脉之后,刹那间,经脉入口处也血气喷涌,皮开肉绽。但是,这缕五行灵气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减弱了不少一半。 并且,惊喜还在后头。 灵气有如强弩之末,在经脉里只是往前冲了不到两指远,便暴戾全无,又变得与往常一样。 沈云再看丹田。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暗红色的内壁上又迸开了一条裂纹,比第一条要略微长一点点。一股精纯的五行灵气自裂纹里喷涌而出。 但幸运的是,丹田足够大,暂时还撑得住。 照这样的情形,很快会有第三条、第四条……更多的裂纹。 最后,旧的丹田内壁寸碎,蕴藏在里头的大量的五行灵气尽数会汇入丹田里。没有给力的功法化解,如果他不能快速的引流,只怕丹田难保。 至于旁边的这条不知名经脉……暂且管不了这么多了。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再仔细琢磨、推理。虽然每次只能分流一点点的灵气,但也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强啊。 沈云果断的又一次走小周天。 于是,在灵力的推动下,不少暴戾的五行灵气从丹田涌出,冲入任督二脉里,继续行走。当它们到达旁边的这条灵脉时,他立刻动用神识去“裹”五行灵气。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之,时间紧迫,故而,这一次,他是尽最大之力“裹”起最多的五行灵气,将之引入那条经脉之中。 一次,又一次…… 每走一个小周天,沈云都能分流出一些暴戾的五行灵气,用之去冲击旁边的这条不知名经脉。 象是一条被堵塞的小管子,渐渐的,被冲开了。暴戾的五行灵气在里头越行越远,其消耗也越来越快。 丹田里,因为内壁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使得喷涌五行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所以,分流的效果几乎没有显现出来,整个丹田仍然不断的膨胀变大。 但在任督二脉里,分流的效果是杠杠的。因为它的膨胀速度大大的慢过丹田。 这两处的情况尚且没有失控。 沈云咬紧牙根,继续引气分流,冲击那条不知名的经脉。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小周天,终于,当他又一次将一大缕五行灵气引入旁的经脉里时。只听到“轰”的一声,那条不知名的经脉应声抖了抖。 旋即,“滋啦”,早已血肉模糊的经脉入口处竟然形成了一个血色的小漩涡。暴戾的五行灵气和着血水,一哄而入。 不再有任何阻力。暴戾的五行灵气快速的自经脉里通过,迅速汇入了腰部的带脉入口处。 沈云这才明白,这条不知名的经脉打通之后,竟然将任脉与带脉连接了起来。 进入带脉之后,五行灵气仍然气势十足,不过,与在任脉里相比,明显弱势了许多。 心中一动,他因势利导,象赶羊群一样,将暴戾的五行灵气引入带脉。 很快,这些灵气充满了整个带脉。 明明带脉是通的。可是,任沈云使出浑身解术,也无法将灵气引出带脉。 于是,带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鼓起来。 但带脉可比不得任督二脉,它要细得多。就这么一会儿,它已经被胀得“扎扎”作响,内壁更是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沈云傻了眼。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灵气进得来,却出不去! 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暴戾的五行灵气是如何进入带脉的,他不由猜想道:难不成这周边也另外有一条不知名的小经脉不成?只有也将这条小经脉打通了,五行灵气才能回到任脉之中? 如此一想,他连忙敛神细看。 万万没有想到,还真叫他猜着了! 因为带脉边头瞬间成了重灾区,被掀起来的血气遮掩,所以,方才他没有“看”到周边有一条非常细小的不知名小经脉。 还好找到了。 他果断再次动用神识,“裹”起一团暴戾的五行灵气去打通这条小经脉。 前面已经打通了一条。沈云虽然“路”不熟,但“驾”轻。再加之,这条小经脉比先前那条要细了差不多一半,而暴戾的五行灵气从丹田里出来,连冲数道经脉,到了这里时,力度已减至一半,变得更好控制。是以,进展明显快过先前。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加长版的小周天下来。这条小经脉也被打通了。在打通的那一刹那,沈云听到“啪”的一声细响,与此同时,整个人的精神之一振。瞬间,他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紧接着,丹田里突然“轰隆”作响,剧烈有抖了抖。 这种情况,他以前也碰到过。那是旧的丹田壁完全碎掉了。 丹田才是大头。他顾不得细看新打通的小经脉,连忙内视丹田。 果不其然,暗红色的丹田内壁已然粉碎。海量的五行灵气立时变成了万万千千的无头苍蝇在已然变大了五倍还不止的丹田里横冲直撞。 新的丹田壁也初具雏形。它呈淡淡的粉色,很多地方还没有完全合拢。是以,那些暴戾的五行灵气转瞬之间,从没有合拢的地方漏出了丹田,迅速穿过了沈云的身体,逃出体外。令后者肉疼得要死。连忙祭起凝字诀。 只见一道米白色的灵光在丹田上飞速泛开,转眼间,整个丹田都象是包上一层米白色的亮光。 暴戾的五行灵气不断的从没有合拢的地方冲出丹田,却撞在这层亮光上面。只见那里飞快的突起,然后,闪一下,五行灵气便被弹了丹田。 “漏气”的问题暂且解决了。以沈云现在的修为,撑上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沈云再看向丹田的正中央。那里,灰白色的雾气球也是大变。在丹田壁粉碎之后,它反过来旋转。同时,不但不再往外喷涌五行灵气,而且看着还象是在吸收五行灵气。不过,这种吸引显然是被动的。因为只有当横冲直撞的五行灵气好撞到它时,才好比是泥牛入海,再也不见出来。 即便是这样,它吸纳五行灵气的速度看着也不慢。 有它在,沈云感觉压力小了一大半。当即驱动灵力,引导暴戾的五行灵气继续行走加长版的小周天——因为新打通的两条小经脉的缘故,所以,小周天里加进了带脉,变成了加长版。 效果是杠杠的。才一圈下来,暴戾的五行灵气已去掉了近一半的力度。 又接连走了两圈,五行灵气完全得控。 而此时,新的丹田壁恰好完全合拢。丹田瞬间变大了一圈,抖了几下,终于稳住。 沈云再敛神内视雾气团。它越转越慢,大约一刻钟之后,完全打住。 呀,这家伙变大了两倍还不止! 沈云心里美滋滋的。呵呵,这次晋级可是从未有过的凶险。还好,落到的好处也不少…… 哪知,就在这时,自雾气团的里头突然迸射出一道沧桑、古朴而又苍劲的劲道。 “咔嚓!”雾气团剧烈的震动起来。 它在迅速内塌! 沈云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张嘴结舌,呆若木鸡。 待劲道消失,雾气团立刻恢复了平静。 此时,它变得与晋级前一般大小了。不同的是,它的最里头泛着柔光,明显与往常一样了。 第五七八章 传法 只可惜,不管沈云如何集中精神,也无法“看”清雾气团正中间的柔光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晋级成功了。 石室不是久留之地。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疗伤,巩固修为。这样才能尽快离开这里。 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运动灵力,开始行走大周天。 当五行灵气被炼化之后,其中的木灵气有疗伤之效。是以,灵气所到之处,经脉内壁翻卷的皮肉飞一般的愈合。 一个大周天之后,经脉内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又一个大周天下来,不但伤全好了,而且产生的废血,以及沉积在经脉之中的各种杂质,皆被成功的逼出体外。他象是在臭水沟里打了好几个滚,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污泥,臭不可闻。 沈云睁开眼睛,双手各自掐成指诀,飞快的往身上接连施展去尘术。 少顷,污垢去尽,他的身上又重新变得鲜亮起来。 兴许是习惯了人间烟火,或者说,不论修为如何,他从骨子里都是一介凡人。平常,他不喜欢动用去尘术。此时要是能舒舒服服的搓个热水澡,那才叫真舒坦。可惜,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只能就这样将就着。 收拾妥当后,他走到大玉盘前,学着先前骆严的样子,也试着用手去推玉盘的正中心的牡丹花蕊。 “轰隆隆——”石壁果然徐徐转动起来。 骆严一直呆在卧房里。听到响动,连忙从拔步床上翻身爬起来。 沈云自石室出来后,看到屋里点着蜡烛,挑眉问道:“我闭关了几天?” 要是换在寻常,即便是身处暗室之中,不管经历了多长的时间,他都能根据丹田里的雾气团的转动情况,准确的判断出来。然而,这一次的晋级与先前大不相同。雾气团的转动一度被完全打乱。并且,晋级成功之后,他感觉雾气团的自我旋转比先前明显要快一些了。是以,失了基准,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次晋级经历了多长的时间。 “五天六夜。现在是亥时一刻。”骆严迎上来,恭敬的抱拳答道。 沈云暗自吃惊:没想到这次竟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五天六夜里,滴水不沾,粒米不进,我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反而精神饱满,浑身上下象是充满了力量一般。肯定是因为晋级成功的缘故。 “打扰了。”他微微颌首,转身欲离去。 “大人!”骆严见状,壮着胆子,冒死问道,“请问,仙庭之前,是什么?” 沈云不由眉尖轻皱。五天六夜,做点什么不好?偏要用来钻这牛角尖。不过,他还是转回身子,正色道答:“天神宗。” “天神宗?”骆严大惊失色,“它,它不是邪魔外道吗?” 沈云冷笑:“成王败寇罢了。”顿了顿,又道,“照这形势下去,仙庭很快也会与天神宗作伴,变成邪魔外道了。” 骆严听懂了,又问:“总有一天,落桑族人会被赶出百里城,您说,是吗?”其实,这才是最想问的问题。这五天六夜里,石室里安安静静的。他甚至曾一度怀疑大人早就离去了。可是,对仙官大人的敬畏,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不管内心好奇到了极点,他硬是不敢靠近大玉盘一步,更不用说打开机关,去石室里一探究竟了。 沈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们自己。” “可是,如今留在城里的,只有凡人。”骆严好不着急。 沈云点点头:“也是。落桑族人有‘兽化’的天赋技能。纵使是大武宗,也不是他们兽化之后的对手。你们与他们对抗,确实很吃亏。” 骆严想起先前守城,以及城陷时的光景,眼圈嗖的红了。哪里只是“吃亏”哦! “请大人务必帮我们想一个应对的法子,救一救我们……”他“哐唧”跪下,趴在地上,话未说完,已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云想着自己要寻一个妥当的地方巩固修为,而且,城主大人留下来的玉壁也要时间方能捣鼓清楚,心中一动,说道:“我这里倒是一部仙法,不论男女老幼都可以练一练。”所谓的“仙法”,其实就是早被私勇练得滚瓜烂熟的“小***”。那只是一部入门功法。之所以在这里强调是“仙法”,一来,是套用人们一贯的说法;二来,是给骆严他们以信心。 “啊?”骆严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仙官大人想出来的法子竟然是传他们仙法,心里好不着急。同时,还有些暗恼,“大大人,城里只,只有凡人。没有资质……”如今,仙庭早就将他们割让给了落桑族人,所以,“法不外传”姑且不说。但是,他们都只是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学那仙法,有甚用处?大人明明知道这一点,还要叫他们男女老幼都来修仙……有这么忽悠人的么? 沈云有读心术伴身,自然听得出他的心语,见他误会了,也不解释,继续说道:“你先选十名年岁在三十岁以下的初级武师以上的心腹出来。我会留在这里暗中传你们仙法。在你们没有完全学会之前,我不会离开。” 听到最后这句话,骆严好比被强雷击中。他怔了怔,反复在嘴里品咂着,很快,激动的连脖子都红了:大人的意思是,凡人也能修仙?是这个意思吗?如果真能修仙,百里城绝对有救了。大伙儿修得仙法后,头一个就是外面的那群落桑族人算账! 狂喜过后,他稍稍冷静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好担心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听。可是,对于仙官大人们的畏惧已深深的烙印在心,他不敢冒然发问求证。 “这部仙法不论男女老幼都能学。”沈云见状,直言道,“先选十个年轻的初级武师,是因为他们相对来说,会学得快一些。”至少在私勇里是这样的。 不是幻听!骆严好不容易才没有失态。 这时,沈云又道:“你们学会之后,可以传给旁人。至于条件,我只有一个,绝不能将仙法传给落桑族人的走狗们。” “是!”骆严应得响亮。这算不得什么条件。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五七九章 火系法术的乌龙 暗中传法,虽是临时起意,却也非沈云一时之意气。自从进了百里城,看到人们饱受外族侵凌之苦,他感同深受,几乎无一时一刻不在思虑如何帮助百里城中的人们。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天才会突然想通。而刚才听了骆严的求救,传法的念头便脱口而出。 他素来擅谋略。此念一起,势如井喷,心里飞快的形成了一个传法计划雏型。虽然很多细节方面还待敲定,但是,大致的框架已成。 另一方面,他少小便混迹市井,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见过不少。他与骆严几乎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可是说仅仅是认识罢了,故而,做不到“信任”二字。 也就是因为有读心术伴身,才能说出这番交浅言深的话来。 扫了一眼对方的心窝,他淡声说道:“我会在城中暂住一些时日。你也不用着急。最初的十个人肩负着传授仙法的重任,至关重要。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你慢慢挑合适的人选。还有,若是透出风声去,落桑族人肯定会全力阻拦。所以,传法一事,务必守口如瓶。我的身份最好也不要透出去。” “是。”骆严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相反,他做家主已有十余年,城府极深。最初的狂喜过后,他心里更多的是将信将疑。他自认为心迹藏得好。这会儿听了仙官大人那淡淡的语气,还有话语里透出来的意思,心中暗道“糟糕”。看来他心里的这点子质疑,根本就没有逃过仙官大人的法眼。 仙官大人就是仙官大人,厉害!他暗中赞了一声,态度越发的恭敬。 就这样,沈云易容之后,以一名杂役的身份,在骆严的这个院子里暂且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沈云悄然摸出百里城,寻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僻静所在,给赵宣传讯,令他速速在清风堂里挑两队人马,用最快的速度,秘密赶赴凉洲省城,开辟分堂口。 因为隔着三千多里的路程,所以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才收到赵宣的回讯。很简单,就一个字:是。 手一扬,小小的传讯符腾起一团桔黄色的符火。转眼间,传讯符在沈云的指尖化成灰烬。他翘起嘴角,轻轻一扬手,灰烬散开,消失在迷离的夜雾之中。 稍后,他回到骆府。 一般来说,府中的杂役都是七人一间,睡的也是大通铺。 沈云要练功,哪里与那么多人挤一间小屋?于是,“巧得很”,新进来的这批杂役里,他恰好落了单。管事给了他一板门板,叫他去最末尾的那间小杂屋里搭个铺。 在临时搭起来的简易床上盘腿坐好之后,沈云五心向上,敛神内视丹田。这次晋级有太多的不同往常之处。不理清这些,所谓的“巩固修为”,不过是一句空话。 头一桩,沈云迫切想弄明白是,雾气团正中散出来的柔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晋级之后,修为有了飞一般的提升。首当其冲的表现在,灵力与神识都比先前翻了数倍。故而,他内视的能力也水涨船高。雾气团变得清晰了许多。他能够“看”到,裹在雾气团外围的灰白色气体里,有五色的小光点象繁星一般的闪烁。猛一看,它们象是五行灵气的小光点。但是,接下来,他仔细鉴别,两者却是不同的。 这些五色的小光点也就是看着象而已。它们彼此之间,时聚时散。这一点真是象极了煞气。 沈云“看”清之后,不禁在心里叹道:它们果然是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充分混合之后,变成的新灵气。 同时,也生出一个新疑问:我的灵力是不是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 心中一动,他抬起右手,催动火球术。 转眼,中指的指尖上现出一团跳跃的小火球。 沈云定睛细看。 下一息,额头上竟然泌出一层冷汗。 我的天帝老爷,小小的火球的最外围,竟然裹了一层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蓝光。 这团蓝光看上去,与地煞之气相差无几。 所有的法术都是有灵力残留的。如此一来,他使过火球术的现场,很容易会被人误会为心魔做法。 不知道只是火球术如此,而是所有的法术都是如此?如果是后者……他只怕以后都不能在人前正大光明的使用法术了。 沈云心中凛然,赶紧的先往旁边的杂物架上打出一记去尘术,然后定睛细看。 还好,去尘术过后,残留的灵力波动甚是微弱。但是,他看得很清楚,表层并没有裹着蓝光。 再试试别的。 沈云又试着打了一记冰锥出来。 待冰锥一出手,他伸长臂一把将之抓住,搁在手里头仔细察看。 太好了,也没有! 再看周边残留的灵力波动。同样没有。 难不成只是火系法术?目标一下子缩小了许多。沈云暂且搁置查看雾气团的初衷,将力度控制到最小,挨个的使出自己知晓的火系法术。 这回猜对了。果然,所有的火系法术都带有蓝光。 事关重大,沈云不敢掉以轻心。接下来,又从水系等四种法术里随意的各自抽了几样来实验。 还好,它们都没有让人误会的蓝光。 沈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糟糕。以后,他只要留心,不要在人前使用火系法术,便能遮掩住灵力的不同。 稍作休息之后,他又回到主题,继续观察雾气团。 很遗憾,他使劲全力,也还是“看”不清雾气团稍微靠里的状况。更不用说,雾气团的正中间。 尝试了数次之后,都是一样的结果。不知不觉之中,灵力消耗至警戒线,额头亦是隐隐作疼。沈云只得甩了甩满头的大汗,歇了心息。 这是受修为所限。在修为境界没有更进一步之前,不管他如何使力,都只有是徒劳。故而,不管他乐不乐意,眼下都只能暂且搁置。 走了一个大周天之后,灵力与神识双双恢复。沈云接着自查。 这回,他是整理本次晋级的成果。 在祖师的玉简里有各个修为境界的修士能力值。如果针对那些能力值来看,他现在的丹田大小,已经不让金丹中期境的真人们;身体的强横度提升得更多,能与元后大能们一较高低;灵力不如神识强悍,但也能甩筑基后期的修士们好几条大街。而神识则堪比元婴境初期…… 沈云美滋溺的睁开眼睛,全然没有这些放在心上。呵呵,早就习惯了。自从修行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境界就套不上修士们惯用的什么先天、炼气、筑基……这一套境界。 理由嘛,他也早就想出来了——毕竟人家是有灵根的。而他没有。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晚上,子夜时分。十名年轻的初级武师自密道,被领进了骆严的卧室里。 沈云信守承诺,真的传授他们功法。 骆严自己便是习武多年的武宗。一上手便感觉出了功法的好。感激之余,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第五八零章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落桑族人管制得非常严。除了地面上的巡逻兵,半空里也有“鸟人”时时盘旋——“鸟人”本是城里的百姓暗地里对兽化成各种鸟类的落桑族人的戏称。不想,传到了这些落桑族人的耳朵里后,他们竟然非常受用。于是,“鸟人”的称谓便公开了。 因为他们盯得太紧了,所以,沈云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传法。 骆严身为武宗,学得最快。当天便在沈云的护持下,磕磕碰碰的走了一遍功法。 效果自然是杠杠的。走完功法之后,他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忍不住跳起来,当场打了一路拳。 他的拳法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在场的十位初级武师只是看到了一连串的残影,根本就看不清他的拳路。 沈云也很是惊讶——不是眼花了吧?怎么才试走了一次功法,骆严的功法就提高了许多?照这样的进展,他估摸着,骆严不出一月,就能突破先天境,超凡脱俗! 赵宣他们是最先修习小***的。此时,完全被他衬成了渣渣。 看着掌风猎猎的骆严,他在心里琢磨道:难不成是武学境界的问题?毕竟骆严是头一个修习小***的武宗。 正在思量间,骆严打完了一路拳法。收拳之后,他仍然沉浸在那淋漓尽致的感觉之中,大呼:“生平从未有过之畅快!” 不想,十名手下望着他的神情却齐刷刷的由敬仰变得古怪之极。 “怎么了?”被他们这么看着,是个人都会心里发毛的,好不好! 沈云忍住笑,说道:“你体内排出了不少杂质。呃,去洗一洗吧。” 骆严在这百里城里也是个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再加之,骆家富庶。他自从娘胎里出来,便是锦衣玉食,用的吃的穿的,无一不精细得很。故而,打小便见不得一个“脏”字。 闻言,刚才的亢奋荡然无存,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上竟然裹着一层灰黑色的,象污油一般的脏东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破天荒的轻呼一声,象道旋风一般的冲进了旁边的耳房里。 旋即,自那屋里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音。 没有人笑话他。他的十名手下目光灼灼的望着沈云。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相差太过悬殊,他们早就发问了。 沈云笑了笑,挥手说道:“继续练习。老骆刚才是完整的运转了一次功法之后,洗髓伐经成功。等你们也能完整的运转功法,也会是一样的。”呵呵,这样的眼神,在私勇里传法时,他看得太多了。不用读心术,也知道他们此时的心语。 一时之间,众人大受鼓舞,嗷嗷的继续练习。 不多时,骆严收拾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裳,自耳房里出来。 “大人传法之恩,如同再造。骆严无以为报,从今往后,骆家上下唯大人马首是瞻。”他伏身跪下,认认真真的说道。 久在上位,他已习惯喜形不于色。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是太激动了,竭尽全力也镇定不下来。听上去,他说话时,声音有些飘,还带着抖。 但是,他做出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一时之头脑发热。他是非常认真,且负责的。 刚才的亲身经历,让他坚信不疑。他,还有骆家这回是碰到了一个千载难寻的大机遇。更重要是,自从城陷之后,他便有如迷失在黑暗之中,不知出路在何方。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冲破这片黑暗的希望。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骆家,为了城主大人的重托,以及在城里受尽凌辱的人们,他都必须牢牢抓住这天赐的良机。 骆严的这一跪,早在沈云的意料之中。而且,可以说,正中沈云的下怀。是以,他完完全全的受了这一拜。之后,伸手抚住骆严的头顶,温声说道:“好。老骆有赶走落桑族人之决心,我定当全力玉成。” “谢大人!”骆严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能得大人这句话,他九死不辞也! 沈云这才将人扶起来:“今天便到这里罢。明天晚上,我们再继续。” “是。”骆严也是人精,看出来他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当即干净利落的命十名手下自暗道里离开。 果不其然,待十名初级武师离开之后,沈云反客为主,示意他在下首的鹅背椅上坐下,吩咐道:“伸出右手,我给你探下一探脉。” 骆严不知其中的用意。不过,他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捋起袖口,依言将右手摆在海棠高几上。 沈云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灵力与同样细小的神识绞在一起,一同探入其脉门。除了要检查他的经脉与及五脏六腑,他还想试探着进入到其泥丸宫里。 与修士不同,凡人的经脉大多数地方都是淤塞的。武宗也不例外。是以,沈云费了点时间,才探到泥丸宫。 不想,这里的情形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据他的经验,凡人的泥丸宫只有小小的一团,且完全闭塞。然而,他“看”到骆严的泥丸宫不但个头是寻常成年男子的两倍大,而且是开放的。他的那丝灵力很轻松的就探入了其中。 既然如此,那他更要好好的一探究竟了。 是以,他小心的将灵力与神识探入其中。 泥丸宫里充斥着大大小小、五颜色的泡泡。那里骆严此生的全部记忆。 令沈云险些惊落下巴的,这些记忆泡泡里,最为鲜亮,同时,也是个头最大的那些竟然都与他有关。 透过这些泡泡,他看到了一个立志要彻底赶走落桑族人,重建百里城的骆严。 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别的不同之处来。 略作沉吟,沈云将那丝灵力与神识自泥丸宫里撤出来,沿着经脉掉头向下,又费了一些气力,探入到骆严的丹田里。 当年,他在骆严这个阶段,还不能内视,所以,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探查武宗的丹田。与别的凡人武者不同,这一处此时鼓鼓囊囊的,内壁呈暗红色,里头象是充满了白色的薄雾。 当然,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丹田里没有灵根。 沈云凝神细“看”。那些白色的薄雾全是精纯的真气。 第五八一章 骆严突破 从丹田里的情形来看,骆严离突破先天境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不过,这层纸却不是那么好捅破的。绝大多数的大武宗,穷其一生,也未能捅破它。 到目前为止,据沈云所知,凡人武者从大武宗突破先天境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钱师尊曾提及过的那位以武入道的不知名前辈;另一个不是沈云自己。 骆严能否成为第三个,沈云决定拭目以待。 检查完毕,他收回手,抬眼笑道:“恭喜你一举突破大武宗。” “全是因为主公传我仙法。”骆严满脸喜色,当即起身抱拳道谢——上次叩过头后,他便改了称谓,以“主公”相称沈云。本来他是自称“属下”的。被沈云改了过来。 沈云没有推却,细细叮嘱道:“速欲则不达。你刚接触小***,切记不可贪多。接下来的三天里,清晨日出之时和晚上各运转一次即可。我会在一旁替你护法。如果身体出现任何不适,当立即停止,报与我知。每次收功之后,我也会和现在一样,替你探脉。”原本,他为骆严探脉,只是为了避免其被功法暗伤。但探脉之后,他看到明显与寻常凡武不同的泥丸宫和丹田,好奇心大甚,于是,临时起意,决定继续跟踪关注。 “是。”骆严牢记于心,再次抱拳。 第二天晚上,沈云接着传法。十名初级武师还是没有人能完整的运转一次功法。因为生了对比的心思,所以,在结束之前,他也挨个的替这十名初级武师探脉,重点是探查他们的泥丸宫与丹田。 沈云惊讶的发现,这十名初级武师的泥丸宫竟然也是开放的。并且,在他们的记忆里,沈云也读到了他们对落桑族人深入骨髓的仇痛,以及不将之赶出百里城,绝不罢休的决心。 是巧合,还是必然?他兴趣大增之时,暗自庆幸不已——幸亏自己决定推后行程,传骆严他们小***。不然,他哪里能发现骆严他们身上的这些不同之处? 因为十名初级武师的体内都暂时没有凝结出真气,所以,他们的丹田空空如也,既没有灵根,也没有真气。 待他检查完最后一名初级武师,在一旁独自运转功法的骆严恰好收功。 沈云便又给他探脉。重点也是泥丸宫与丹田。 骆严功力的提升完全可以用“神速”来形容。甚至可以说,快过当年的他。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给骆严探脉。相比于清晨的那一次,骆严丹田里的真气起码增加了一成!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骆严现在完全信服了小***,一改往日的沉稳,自收功之后,两个嘴角就咧到了耳后根,灿烂的笑容险些晃瞎了他的手下们的眼。 待沈云收回手,他关切的望了过来。 “你特别适合练习小***。从明天起,你可以在上午的时候,加练一次功法。”沈云也挺高兴的。 “是。” 之后,骆严的功力一直是这样,象芝麻花节节高。而十名初级武师看到了小***的神效,大受鼓舞。一个个的把全部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功法的学习上面。终于,在第四天晚上,有两名初级武师在沈云的护持下,生平头次完整的运转了一次小***。 同样,他们俩也成功洗髓伐经,排出了一层又臭又黑的油汗。 感觉到自丹田里淌出来一丝微弱的真气,两人完全失态,又哭又笑,手舞足蹈。 其余的初级武师在一旁艳羡不已。体内凝结出真气,是所有凡人武者最大的心愿。而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呢。 此时,骆严早就收了功,也给沈云探过了脉。他笑着捏了鼻子,照着两个臭哄哄的手下的屁股,一人赏了一脚:“滚滚滚,仔细的洗涮干净。臭成这副德性,大人怎么给你们探脉?”他的手下自然没有资格称沈云“主公”,所以,在手下面前,他仍以“大人”相称。 “是。”两人象孩子一般,捂着屁股,快活的跑进了耳房里。 骆严收回目光,对其余的手下说道:“看到没?只要能完整的运转一次功法,就能洗髓伐经,还有凝结出真气。我们也不知道前世烧了多少高香,今世才能入得大人的眼,赐我们小***。这等千年都难得一次的良机,你们若是不抓住了,白白错过,那只能说你们太没用。休要怪旁人。” 众人听了,只觉得热血沸腾。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剩下的八人都无一例外的完整的运转了一次功法。 至此,十人皆成功的体内凝结出了真气。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传法已结束,沈云因为对他们的后续进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也与骆严一样,吩咐他们每次练完功都过来请脉。 而每一次探脉之后,沈云都会将他们的泥丸宫、周身经脉,以及丹田的情况详细的记录下来。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不知不觉之中,骆严已经每天能运转十次小***。而在十天这前,沈云见他已将功法练得炉火纯青,便在练功之时,不再为他护法。只是吩咐他,收功之后,一定要记得立刻请脉。 因为几乎是每个时辰都要请脉一次,所以,沈云因为得了家主大人的青睐,由杂役提拔为长随,搬到了骆严养病的院子里。 这天的下午时分,他又走完了一次功法。睁开眼睛后,与往常一样,起身去隔壁向沈云请脉。 不想,他刚一进门,还未张口,丹田突然猛的一绷。几乎是同时,他听到那里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快坐下!”沈云正在桌案后面画符,察觉到他的异状,扔了手里的符笔,呼的起身,急声招呼道,“老骆你要突破了!” 如果不出意外,骆严这次极有可能就是突破先天境。 一时之间,他比自己当年突破还要紧张,两个手掌心瞬间被汗湿了。 相比之下,身为当事人,骆严反倒要沉稳得多。他撩起前袍,当即在原地盘腿而坐,调匀气息之后,沉声说道:“主公,我准备好了。” 沈云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喜悦,飞快的吩咐着:“五心向上,气沉丹田……”同时,他从百宝囊里取出隔音阵等阵法,开始在屋子里布阵。 骆严没有一丝迟疑,一一照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八二章 梦想成真 很快,沈云布好了法阵。而此时,骆严也按照他的吩咐,真正做好了突破的准备。 见他气息平稳,状态比较放松,沈云忍不住在心里赞道:不愧是武宗,够沉稳。 从他自身的经历来说,只要功夫到了,先天境并不难突破。难的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做为一个凡人武者,突破先天境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以前,师父生前常挂在嘴边的是:师祖云,不知道,不入先天。 他一度也以为这便是突破先天境的条件。 可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为何物,却不但突破了先天,而且已然在修真的道路上,走得比先天境要远得多。所以,事实证明,师祖之言有失偏颇,并不全明。兴许她老人家说的是有灵根的仙童们突破先天境的条件,而非他们这些没有灵根的凡人。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灵根的凡人,突破先天境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沈云突破先天境之后,也没弄明白。于是,他总结了自己练功的经历,撇去其中的不足之处,尝试着在私勇们的身上重复。 可惜得很。包括赵宣他们这些凡人武者在内,私勇们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几年来,尽管大家都非常努力,也取得可喜的进步,然而,也只有赵宣等十几人达到了武宗境。他们连大武宗都还差些火候,何谈突破先天境? 沈云以为自己还要静候一些时日。不想,却峰回路转。先是,他意外的来到了百里城。接着,一时之临时起意,他成功的向骆严他们传法。 从他们的身上,他既看到了与赵宣他们相同的地方,同时,也惊喜的看到了一些不同之处。 比如说,开放的泥丸宫。 赵宣他们即便是突破了武宗境,泥丸宫也与寻常的凡人一样,是闭塞的。 至于赵宣他们的泥丸宫里是怎样一副情形。因为是在这次离开庄子之后,才于半道得了“心魔传承”,所以,他以前并没有探查过赵宣他们的泥丸宫,不得而知。 眼下,骆严突破先天境在即。沈云望着他,心思电转:难不成凡人突破先天境,最重要的条件就是打开闭塞的泥丸宫,使之处于开放状态?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别的不同之处。 果真如此的话,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何才能打开闭塞的泥丸宫呢? 正在沉吟之际,突然间,骆严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滋”声。 糟糕!光顾着想事,忘了老骆正在突破……沈云心中一凛,赶紧的抬眼看去。 只见骆严象是个煮熟的虾子,浑身通红。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而刚才的声响是因为气息瞬间大乱,他本能发出的抽气声。 这是……要坏事啊! “莫慌!”沈云呼的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后,“啪”的一掌打在他的后背心上。掌心徐徐输入一丝灵力。 也难怪骆严稳不住了。此时,他周身的真气就跟烧开了的沸水一般。尤其以丹田为甚。那里头的情形,真的比煮开了一大锅浓粥还要热闹。 真气象没头的苍蝇,裹着血气,在丹田里横冲直撞。然而,不管它们如何撞击,象蒙着一张蛛网的暗红色丹田内壁,却始终是摇而不坠。 骆严现在的状态,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然而,照此情形,如不采取措施,这一步之遥极有可能变成骆严的终生之痛。 要怎样才能帮到他? 还好,这些年来,沈云接连突破,积累了一大把的经验。探查过丹田的情况后,他很快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灵气不足。 应该说是他的疏忽。 当年,他是在仙都突破先天境的。仙都之灵气,是迄今为止,他所到过的地方,除了晓泉秘境之外,最充沛,同时也是最精纯的地方。 而百里城的灵气浓度远不及仙都的百分之一。 先天境最根本的标识是,引灵气入体。 如此稀薄的灵气,叫骆严如何引之入体? 因为缺乏灵气,仅凭他自身的真气,真的无法彻底撞碎旧的丹田内壁。于是,越来越暴戾的真气竟然呈反噬之势。 还好,骆严稳得住。最重要的是,此刻他全身都动弹不得,却能想到以抽气的方式向他示警。 查明原因后,沈云拿开手掌,从百宝囊里取出十块灵石。 这十块灵石是有讲究的。其中,五行俱全,且数目都是一样两块。 闭住气息之后,他“啪”的捏碎十块灵石。 十道灵气应声而出,刹那间,汇成五行灵气。 “老骆,象往常练功一样吐纳!”沈云吩咐道。 骆严得令,果然开始竭力吐纳。 顿时,他的丹田大开。 “滋溜!” 丹田的外面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五行灵气蜂拥而入。 效果能用立竿见影来形容。骆严周身散发出来的灼人热气迅速弱了下去。十几息之后,恢复如常。之后,那骇人的红色亦是象潮水一般退去。 沈云定睛细看其丹田。 摇而不坠的暗红色内壁已然粉碎。不过,骆严甚是沉着老道。此时牢牢把握着五行灵气,正在运转功法。 最危险的时刻已然过去。只等新的丹田内壁完全合拢,这次的突破便成功了。 沈云停止闭息,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前,他之所以闭息,就是为了阻止自己的丹田吸纳那些五行灵气。他的修为高过骆严太多。他若不是闭息,一百个骆严捆成一个,都吸纳不到半点灵气。 有了先前的经验教训,他不敢再分心,全神贯注的守护在一旁。 一个多时辰之后,骆严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成功了! 从此脱凡超俗,成为了一名修士! 换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如今,它成了真! “主公!”他感激的看向沈云。 刚才在危急时刻,是主公出手,力挽狂澜。 沈云温笑道:“恭喜你,老骆。呃,你先回屋洗漱一番……” 这时,骆严也闻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之味自身上腾起,直冲鼻端。 “是!”不由老脸发烫,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呵呵,沉稳如老骆,也有失态的时候呢。沈云不觉莞尔。看到骆严成功,他心中的喜悦不下于自己当年突破先天境。 这也是他的成功。自当年突破先天境之后的,又一次重大成功! 事实再一次证明,凡人是可以修行的。 凡事可一可再,必定可三,可四……可万万千千。 从此,凡人修行,绝不会只是他的梦想。他完全有信心,将之付诸实际。 加油,沈云!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第五八三章 沧海一粟 很快,骆严收拾妥当,又回来了。 而此时,沈云已经收起阵法,并且用去尘术敛尽了屋中浓浓的恶臭之味。 骆严走到沈云面前,二话不说,一揖到底:“多谢主公。” 人们常说,大恩不言谢,深恩几于仇。主公的这份恩情,他当刻骨铭心,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报答。 沈云伸手扶起他:“老骆,我给你把把脉。” “是。”骆严先是深吸一口气,竭力让激动的心情尽快平复下来,然后,与往常一样,在长案前面的高杌上坐好,左手掌心向上,平放在长案上。 沈云伸手,将一丝灵力与神识绞在一起,自指腹探入其腕部的脉门之中。 一入经脉,他便感觉到了蓬勃的生机,仿佛置身于万物初醒的春天山野。 凝神细“看”。只见经脉浑圆,里面满满当当的。浑厚的真气之中,间杂有翠绿色的小光点。 不用说,这些小光点便是木灵气。 沈云纳闷极了:怎么只有木灵气?明明之前,我捏碎了五种灵石。且,每一种都是两块。 带着疑问,他先是例行检查。 周身经脉比突破前增大了五倍左右;任督二脉仍然没有完全打通,但是比突破前要通顺多了;所有经脉的颜色比先前要鲜亮许多。看样子这一次的突破又排出了不少杂质。 五脏六腑几乎没有变化。 接着,他先去看泥丸宫。 这里的变化可不小:从个头上来看,它现在起码是突破之前的数十倍;灵力与神识探入其中时,沈云“看”到的,不再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泡泡,而是如雾气般飘荡着的各色薄雾。 待到细“看”,沈云发现这些五颜六色的薄雾就是那些彩色的记忆泡泡。因为泥丸宫变大了许多,所以,相对的,它们变得小了许多,汇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便成了薄薄的雾气。 在泥丸宫里细细的搜寻了一圈,见没有心魔的迹象,沈云将灵力与神识撤出来,掉头沿着经脉向下,直奔丹田。 结果发现,变化最大的当属这一处。 首先,丹田里的真气比突破之前要浑厚了十余倍。同时,精纯度也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变化,表现出来,便是骆严实力的飞跃,远远的超越了凡人武者。 再得,真气之中,夹杂有些许少得可怜的木灵气。而在突破之前,骆严的丹田里只有真气。这也是凡人武者与先天武者的根本区别之所在。 问题是,其余四种灵气呢? 沈云小心翼翼的在丹田里探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其余的四种灵气。 他当年无法内视,不知丹田里的情形。但是,丹田里五种灵气俱全,还是知道的。 这是骆严与他当年不同的地方。 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老骆只能吸收木灵气?沈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当即撤出灵力与神识,收回手。 “很好,你的丹田还有周身经脉并没有暗伤。”他抬眼看向骆严,说道,“不过,你的境界还不稳定。这样吧,你现在运转功法给我看看。” “是。”骆严依言,就在高杌上盘腿打坐,五心向上,开始动转功法。 沈云先是闭息,不叫丹田自动吸纳五行灵气,然后运转灵力,将之汇入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其丹田。 周边的灵气比较稀薄。但是,多少也还是有一点点;再者,骆严刚刚突破,境界不稳,此时也不能一次吸纳太多的灵气。所以,他没有再拿出灵石来。 功法一启动,他便看到骆严的丹田穴外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那是周边的空气被急速吸入丹田而形成的。附近的灵气小光点自然而然的,也被夹杂着一同吸纳了进去。 沈云看得很清楚,被吸纳进去的,是五种灵气小光点都有。但是,很快,除了翠绿色的木灵气小光点被丹田留了下来,其余的灵气小光点皆逃出了骆严的身体。 本来灵气就很稀薄。所以,现象表现得很明显。十几息之后,屋子里的木灵气小光点变得少之又少。而其余四种不见有什么变化。 还真是只吸纳木灵气。怎么会这样?沈云凝神,汇入双眼里的灵力又加了两成。用上了五成之力。 修士各个部位的强横度不尽相同,故而承受的灵力也不尽相同。一般来说,眼睛这些部位都是比较脆弱的。它们能承受的灵力要少得多。沈云也一样。平常,他都只是往双眼汇入三成灵力。五成之力,于他来说,已是眼部经脉能承受的上限。 一下子,眼前的世界变得亮晃晃的。刺得他的眼睛有点儿疼。 不过,看得比先前清楚了十倍而不止。 这样的状态的不可能持续太久。沈云忍住要流泪的冲动,立刻将视线锁定骆严的丹田。 这一下,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个奇异之处——在骆严的丹田正中央有一个淡绿色的小气旋! 明明探脉的时候是没有的。 只是一眼,沈云已快承受不住五成灵力的重压。在眼泪流下来之前,他赶紧的撤去灵力,同时闭上眼睛歇息。 泪意很快退去。待周边经脉的刺痛完全消退之后,沈云再一次往双眼里汇入灵力。不过,这回,他先是试着汇入四成灵力。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不象之前那般雪亮刺眼,感觉舒服多了。 他再去看骆严的丹田。 其丹田里充斥着白色的薄雾。那些全是真气。翠绿色的木灵气小光点,象是夜空里的星星一般,点缀于其中。 在丹田的正中间,真的有一个模糊的淡绿色小气旋。 极有可能这就是老骆只能吸收木灵气的缘由所在! 撤了灵力,沈云走到长案前,轻声对骆严说道:“老骆,现在,我要将一丝灵力探入你的丹田。这样,我能更清楚的看到你的功法运转情况。你莫要抵抗。” 骆严正在运转功法,自然没法答应。 不过,沈云本来就只是支会他,并不是与他打商量。是以,说完之后,他走到其身后,用右掌抵住其后背后。将灵力与神识皆抽凝成线,绞在一起,通过掌心,探入后背,直奔丹田。 没错!丹田的正中央确实有一个淡绿色的存在。 怕伤到它,他将神识与灵力分开,只将神识丝小心翼翼的探过去,一点一点的靠近之。 终于,他“看”清楚了。 小气旋的里头有一个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象一点翡翠一般的存在。 正是这点存点在吸附木灵气光点。 与整个丹田相比,它真的能用“沧海一粟”来形容。也难怪他之前没有发觉。 可正是这个“沧海一粟”,让骆严能够吸纳周边的木灵气,并且,其效率远远高过他当年初突破时。 沈云很肯定,这是他的丹田里不曾有的存在。 这就有意思了。难不成每一个凡人修士都是不同的? 第五八四章 传《青莲无上功》 待骆严走完一次功法,沈云这才撤开手掌。 “小***不太适合你。我另外传你一门功法。”他回到长案后面,坐下来,不紧不慢的说道。 刚才他“看”出来了。骆严因为丹田里的那芝麻大的一小点翠绿色存在,只能吸收木灵气。这一点,与祖师在玉简里描述的单木灵根非常相象。而小***吸纳的是五行灵气。刚才骆严运转功法时,很明显的,丹田吸纳的是五行灵气,但留下来的却只有一半的木灵气。 也就是说,骆严本来吸收木灵气的效率便只有单木灵根的一半。如果继续用小***的话,他每一次有效吸纳的灵气等于只有半成。 这样太低效了。他必须换一门功法。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骆严运转了一次功法后,也深刻的体会到了突破之后,吸纳灵气之低效。在此之前,他明明是能吸纳五行灵气的,不想,突破之后,反倒只能吸收木灵气了。并且,就是木灵气,也不是最终能全部留在丹田里。差不多有一半的木灵气逃了出去。 刚才,他还在纳闷:怎么会变成这样? 多亏主公一语道破,指点迷津,令他恍然大悟。 “是。”他起身抱拳,“请主公赐功法。” 沈云这会儿已考虑清楚,决定传给他《青莲无上功》。这是祖师的本命功法。她老人家凭着《青莲无上功》,成就了化虚真君。如果不是天神宗覆灭,她老人家兴许还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现在的问题是,《青莲无上功》是适合于单木灵根及以上资质的天阶功法,自然是好的。可骆严却并不是真正的单木灵根。 按祖师在玉简里所云,修士们是用灵根值评估灵根的优劣。 灵根的优劣纯属天赋。灵根值最高为一百。能达到一百的,都被称为“天灵根”。 一般来说,修士拥有的灵根种类越多,每一种灵根的灵根值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降低。所以,天灵根往往都是单一灵根。 但是反过来,并不是所有的单一灵根都会是天灵根。 大多数的单一灵根修士,其灵根值都在八十左右。 祖师她人老家天赋禀异,正是木灵根值高达一百的天木灵根。所以,《青莲无上功》非常适合她。 而套用这一标准的话,骆严丹田里的那一点存在,严格的说,只有四十五点灵根值。远不及单木灵根,更不用说与天木灵根相比了。 凭着这样的一点存在,他能驾御得了《青莲无上功》吗? 沈云至今丹田里没有一点灵根值。所以,此刻,他得不出答案。 那么,只能试一试了。 至于风险……修行本身如覆薄冰,无处不存在风险。便是祖师她老人家身为天木灵根,初习《青莲无上功》时,当年也是在师尊的护持之下,小心翼翼,慎之再慎之。 再者,此功按境界分为数重。先天境的这一重,属于最低阶,沈云曾仔细研读过,还算简单易行。而当初祖师她老人家学习这一重功法时,不过是一名六岁的稚童。与之相比,骆严现在心智成熟,性情又沉稳得很。这样的心境应该足以弥补灵根值的不足。 至于到了高阶……那也得骆严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才行啊。 他定下心来,对骆严说道:“我先传你先天境的功法。”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心思稍动,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青莲无上功》先天境的功法口诀。当即,分出一缕神识,裹着这些口诀,手指一抬,轻轻弹向骆严的眉心。 这便是神识外放的好处之一了。传功变得如此之简单直接。 后者只觉得一道金光如电而至。旋即,眉心一沉,脑海里出现了一大团金灿灿的文字。 敛神一看,当头是五个金光大字——青莲无上功。 光是听着名字,便感觉仙气满满啊。 他欢喜的起身再次抱拳道谢。 “你先研读口诀。然后,尝试运转功法。我替你护法。”沈云又道。先天境的功法口诀是适于用初学者的。在修真门派里,初学者往往都是六岁的稚童。故而,这些口诀读上去与童谣相差无几,不但琅琅上口,而且胜在通俗易懂。《青莲无上功》也是如此。骆严并非初次接触修真功法的菜鸟,再加上其学识水平,何须他这个领路人越殂代疱,过多干涉。 “是。”骆严依言而行。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磕磕碰碰的首次运转了一次完整的《青莲无上功》。 情况比沈云预计的要好上许多。《青莲无上功》不愧是专门的木灵根修炼天阶功法。在骆严身上,《小***》完全被《青莲无上功》衬成了渣渣。一次完整的功法下来,骆严吸纳灵气的效率陡然提高至六成。与单木灵根尚有一定的差距。后者通常是七成。但在此之前,他用《小***》有效灵气吸纳率仅有半成,好不好! 骆严自己的感受最深。收功之后,两个嘴角都情不自禁的咧到了耳根上,连赞“妙极”。 沈云没有想到那芝麻粒大的小小一点,竟有如此之神奇,高兴之余,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地,被他按捺下来 先莫急,再观察一些时日再说。他如是在心里告诉自己。 第一次运转功法便如此之成功。沈云顿时顾虑全无,满意的颌首:“往后,你自行练习即可。我会每隔三天,给你把脉一次。视你的进展,传一些法术于你。不拘一天的次数,总之,只要你觉得身体能撑得往就行。” 听说自己能学法术,骆严激动得直搓手掌,使劲的点头:“哎,是是是。” 于他来说,这样已是高兴得过了头,失态之极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沈云终于确定下来,将骆严列入祖师她老人家的衣钵传人候选之列。于是,除了木系法术,还有意识的传其灵草知识。后者包括灵草灵药的识别、种植、炮制等,是丹修的基础。如果骆严以往要走丹修之路,那么,在炼气四层之前,他必须打好牢固的基础。 与此同时,一同学习《小***》的另外十名初级武师也进步神速。短短的一个多月,他们之中竟然有七人突破了高级武师的境界。另外三人更加厉害,已是半步武宗。 这样的进步,完全能与沈云当年并肩了。 可见,我并不是天赋禀异。全是因为比旁人更加勤奋而已。沈云感慨不已。 这一天,他收到自凉洲省城汇来的十两银子。汇款人是赵宣。 他们终于到了!沈云当晚便悄然出了百里城,御剑前往省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半梦半醒一浮生和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五八五章 女子临时识字会 沈云到达省城的近郊后,给赵宣传讯——落桑族人的魔爪还未来得及伸向这里。所以,他不担心被他们发觉。 少顷,赵宣回讯。原来他猜测自家主公会星夜赶过来,所以,特意在城外的白莲山脚等候。 沈云早先从骆严那里得了一份全凉洲的地图。省城东郊的白莲山是名山,在地图上也有标注。据地图上显示,那里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十来里。 于是,他又传讯过去:“在原地等着。我马上过来。”说罢,祭起飞剑。 突破之后,他的目力又是突飞猛进。在半空中,方圆三十里以内的野兔是雌是雄,都逃不过他的一双利眼。更不用说赵宣那么大的一个老爷们。 跳上飞剑后,不多时,他便在白莲山脚发现了目标,直接飞了过去。 倒是赵宣他们几个被他从天而降的样子镇得一愣一愣的。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沈云跳下飞剑,一边收剑,一边问道。 “见过主公!”赵宣最先回过神来,赶紧领着四名手下见礼。 见完礼之后,他如实以对:“今天上午进的城。寻好落脚的地方后,想着主公今晚可能会寻过来,下午的时候,又出了城,来到这里。” 沈云微微颌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伯堂,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们先坐下来,再细说?” “有的。”赵宣追随他多年,深知他的习性,早就看准了地方,“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天然山洞。墨池领着人守在那里。” 沈云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带路。 那处山洞离这里不过两里来路。就在林子的后边。他们穿过眼前的这片杂树林,便到了。 沈云果然看到墨池他们几个在山洞周边警戒。 见是他,几个人纷纷从藏身处现身,抱拳见礼:“见过大人。” 而山洞里,柴火堆上的烤野猪肉已烤得香喷喷,油汪汪。 赵宣见沈云带着一身的寒气,提议道:“这是下午进山打到的。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恰好是庄子里今春的新米酒出缸。齐伯叫我们给您带了几坛。野猪肉是下午进山打的。这里的夜里已经冷了,要不您先就着烤野猪肉喝点新米酒,去去寒气?” “好啊。”沈云从善如流,“我们边吃边聊。” 闻言,墨池他们都抱拳离开,去山洞外面守着。 赵宣一边片肉,一边细细的汇报了庄子里的近况,还有这次的行程。 准确的来说,他汇报的是一个多月前庄子里的情形。因为他们这次出来,日夜兼程,在路上也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他们出来时,整个春望县的秋收都已经结束。秋天的年景好,再加之,夏收时候的赈灾得力,所以,连带着周边县市都喜获大丰收。先前的灾民又成群结伴的回来了。不过,这回他们一个个的都穿着新衣,满脸喜色,大包小包的,是特意来答谢“神仙大人”的。一时之间,问事堂的外面,爆竹声从早到晚,就没间断过。没两天,烧出来的香烛灰烬便堆成了山。至于他们带来的供品,就问事堂那几个人,便是一个分成八个,也处理不过来。 问事堂堂主李忆领着手下死扛了一天,便招架不住了,紧急向长老会求援。 经过商议,长老会当晚就出了诀议:一方面,按旧例增派人手,协助问事堂接待乡邻们;另一方面,请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帮忙,去官道上现身说法,劝说远道而来的人们,想答谢“神仙大人”可以,只要去问事堂外面叩个头就是,千万莫扰了“神仙大人”的清修。 于是,“神仙大人”不求名不求利不求香火的美名迅速传开来。前来叩头乞福的人们更多了。 这时,各种传言风起。比如说,问事堂外面的香灰能治百病。从而,有人甚至从省城特意赶过来,只为在问事堂的外面叩个头,求一小把香灰。 自秋收之后,丁叔领着他手下的人盯着外面的动静,不管有什么传言,都第一时间传回长老会。 类似于这种香灰能包治百病的讹言,长老会一边叫丁叔查源头,对于那些不怀好意,故意乱传之人,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手软;另一边则令问事堂及明辟谣,引导那些特意前来问药的人们去医庐请脉问药。 待丁叔揪出来数个远近有名的神棍,交由当地的乡老以乡规严处之后,很快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谣言消失了。 因为秋收之后,便是难得的农闲时候。女营那边的两位营主向长老会申请,建立女子临时识字会。 原来,一直以来,在女营打零工的那些女子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到了钱,也和男子一样,能够养家糊口,从此,自信心大增。再看到女营里的女子们,“能识字断文,一身的好本事,比男人还要能干”,只觉得艳羡不已,处处模仿着她们行事。 女一营的营主刘玉娥从她们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不过,她是幸运的。因为她在最孤立无助的时候,碰到了主公,从此脱胎换骨,得以新生。 现在,再看到与自己当初一样渴望新生的女子们,她觉得自己也应当如主公当年一般,对她们伸以援手。 身为过来人,以及私勇们的深刻变化,她最清楚识字在这里头起的巨大重用。于是,她找到女二营的营主,也就是赵宣的夫人,方雅。后者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联名向长老们提出了在农闲时候建立“女子临时识字会”的申请。 “事关重大,正好这次我过来寻您,所以,长老会不断擅自决定,请我向您面禀。”赵宣说道。 沈云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喝了一口滚烫的新米酒,抬眉笑问:“伯堂,你呢?你对这个女子临时识字会是赞同,还是反对?” 赵宣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笑道:“这个,不瞒主公。内子与刘营主商议时,我正好在家。所以,被内子硬是扯进去,听了一耳朵。‘女子临时识字会’的名字是我给取的。” “哈哈哈……”沈云爽朗的笑了,“我心亦如伯堂之心。你给齐伯回讯,就说女子临时识字会的一切开销,皆从我的私账上出。还有,刘营主和方营主联合记一等功一次。” “是,主公!”赵宣响亮的应道。 第五八六章 泥丸宫里的秘密 接着,赵宣简要的汇报了在菱洲省城开辟财源的情况。 那边的正忙着吞噬贝侯爷的势力。对于菱洲的商界来说,则不下于一场腥风血雨。其中,头一个被收拾,就贝侯爷在省城最大的钱袋子袁家。具体的,仙府大老爷用了什么手段,不为世人所知。但是,号称“省城第一家”的袁家,现在是江河日下,势如明日黄花,这是人人皆知之事实。前不久更是传出,家主袁老太爷突染重病,药石无济,眼见着没几天活头了。儿孙里又没有能立挽狂澜的,是以,这位昔日威风八面,有“袁半城”之称的袁老太爷心灰意冷,将名下之大半的家财变现,给不争气的儿子们捐官,为后世子孙求一个安稳。紧接着,另外几个有名的大户也传出了捐官的流言。如此一来,省城商界,凄风苦雨,人人自危。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赵宣的种种谋划成空,开辟财源一事,也暂且搁浅。 末了,他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往后只怕会更乱了。” 沈云沉默片刻,说道:“伯堂,清风堂将来肯定是要在各地开设分堂口的。我的想法是,最好是能找到一条财源,在各地开分号。你是清风堂的堂主,又是老生意人。从菱洲到凉洲,走了差不多三千里路,对此,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宣还真有一个想法呢。他一改愁容,信心满满的笑道:“主公,我的想法是,开一个南北野味铺子,将南边的野味贩卖到北边,北边的则贩卖到南边去。不拘吃的,还是用的,总之,我们紧着当地人的喜好来。我们有储物袋,不用担心野味在中途因为天气而变质变味,损耗也能控制到最低。之前,我们的人走南闯北的贩运粮食,人手都是现成的。这样的铺子绝对开得起来。不瞒主公,这次我们就带了不少菱洲那边的野味过来。白天在城里的市集里转了转,其中有几样肯定是行销的。” 原来是早有准备。沈云闻言,乐呵呵的说道:“既是如此,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就是。不过,我把话撂在这里,生意要紧,赚钱也要紧。但是,你们清风堂自己的活计才是最最要紧的。” “是。”赵宣连忙起身抱拳领令。 沈云招手,示意他坐下来:“我看你象是进入瓶颈了。来,我给你把把脉。” 习武之人,进入瓶颈,是常有的事。不过,赵宣追随沈云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进入瓶颈,跟生病一样,还要把脉的。闻言,他心思电转,心道:难不成主公这次出来,又有奇遇? 是以,不问原由,笑嘻嘻的依言捋起左袖,将手伸了过去。 沈云看了一眼他的心窝,又笑了笑,开始探脉。 和猜想的一样,赵宣的泥丸宫是闭塞的。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同样是武宗,赵宣的泥丸宫的大小完全不能与骆严当初相比,甚至不敌十名初级武师。 有意思!沈云在心里飞快的琢磨起来:老骆挑选出来的十名初级武者,当初的武学修为皆不如现在的赵宣。然而,他们的泥丸宫却都是开放的。所以说,泥丸宫是闭塞的,还是开放的,还有,大小,其实与武学修为之高低,并没有直接的关系。真是这样的吗?那么,打开泥丸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当即,他将绞在一起的灵力丝与神识丝分开。灵力丝留在外头,而神识丝一分为二,其中一缕继续与灵力丝绞在一起,也留在外头,另一缕则小心翼翼的探入泥丸宫里。 他如此小心也是有原由的。泥丸宫不比别的穴位,它处于闭塞状态时,精细娇气得很。但凡有一丝半点的伤害,便会损伤心智。 换在从前,他不是敢这般窥探闭塞的泥丸宫。全是因为得了“心魔传承”,所以知道,即便是闭塞的泥丸宫其实也并非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的。事实上,它还是有一条比头发丝还要小的通道。心魔并不是修士们专有的。凡人也会起心魔。而这条通道就是心魔的入侵之路。 还有就是,近段时间来,他每天都要探查自己还有骆严他们几个的泥丸宫,对泥丸宫的构造可谓了如指掌。是以,把握又多了几成。 所谓,艺高人胆大,说的便是此时的他吧。 百来息之后,比头发丝还要细一半多的神识丝终于成功的探入了赵宣的泥丸宫。 顿时,五颜六色的记忆泡泡扑面而来。 沈云一一察看过,感慨不已。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赵宣是个沉稳的。但是,现在看来,真应了那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老话。赵宣之心志,竟然连骆严挑选出来的那十名手下都比不过。 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也很简单。个人的经历所成。 赵宣的人生经历算是比较丰富的。但不足以与骆严他们相比。 说白了,就是赵宣受到的磨砺,远不如骆严他们。 突然间,沈云明白过来。他自己是不是也是因为打小饱受磨砺,所以,才早早的打开了泥丸宫?(因为以前不能做到内视,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泥丸宫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但是,从赵宣,还有骆严他们的对比来看,他的泥丸宫定是早早的打开了。) 如果这便是泥丸宫开放的原由所在,那么,他只能说,因祸得福。 为了确定自己的推测,沈云撤出灵力与神识,松开手,对赵宣说道:“我大概有了结论。不过,还有待验证。你唤墨池进来。” 赵宣听得一头雾水,心道:这与墨池有何关系? 虽是这么想,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唤了墨池进来。 没想到,他家主公竟然又是把脉。 他站在一旁,不由惊愕的睁圆了一双眼睛。 好在没有多久,他家主公便松开了手,又道:“再唤一个人进来。” 是随便哪个都可以的意思吧?赵宣深吸一口气,打发墨池出去,又唤了一个。 就这样,沈云又给五个人探了脉,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可靠的,这才罢手。 “你准备一下,明天随我去百里城。置办铺子的事情暂且交给底下的人去准备。”他抬眼说道,“如果顺利的话,兴许你回来后就能突破瓶颈。” 啊?探脉还真的找出原由来了?赵宣一不留神,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俯下身子,剧烈的咳了起来。 第五八七章 好命的赵宣 天亮之后,沈云真的带上赵宣,御剑飞回百里城。 本来,沈云的打算是,叫赵宣亲眼看看百里城被割让到异族的手里后,城里的人们悲惨的境况,从而给后者一个强烈的刺激。兴许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后者也能如骆严他们一般,打开泥丸宫。 哪知,赵宣一站上飞剑,两条腿便跟泡发了的面条一般,直发软,哆哆嗦嗦的完全使不上劲。 “主公,我……”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是,他是真难受。额头上嗖嗖的冒出来的冷汗比黄豆还要大。 沈云看了一眼他的心窝子,旋即明白过来——原来是畏高。 也是。身为凡人,何曾有过御剑飞行于高空的经历? 事实上,畏高的不仅仅是凡人。修士也一样。在玉简里,祖师介绍御剑术之前,就特意提出来。如果初学者畏高,传授者不妨用一条薄纱巾缚住初学者的双眼,带着先体验体验。一般来说,一回生,二回熟,多体验一时些日,初学者渐渐的便会适应了高空飞行。畏高之症也就不药而医。 于是,他温声提议道:“是我疏忽了。飞剑飞得高,速度也快。你初次搭乘飞剑,难免不适应。这样吧,你用帕子蒙着眼睛,坐下来调息,不适很快能退去。那时,你会发现这飞剑比马车要平稳多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赵宣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心里的愧意与尴尬立时散掉了一大半。 “是。”他连忙掏出一方白丝帕,依言缚在头上,遮住眼睛。 果然,不用调息,已感觉好多了。 “主公,这个法门很管用哩。”他松了一口气,不由咧嘴笑了。 沈云抚掌轻笑:“当然。这是修真门派教授弟子们御剑术时,常用的法门。” 赵宣讶然:“仙官大人初学御剑术,也会生出不适之感?” “他们也是人嘛。头回御剑,也有可能会适应不了这么高的位置。这很正常啊。”沈云故意轻描淡写的答道。 赵宣闻言,心里头残存的那一点愧意与尴尬也没有了,盘腿而坐,五心向上,开始调息。 沈云见他的气息渐渐平稳,额头上的冷汗也很快的收了回去。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子,看着前方御剑赶路。 不多时,赵宣也觉得不适的感觉完全没有了。 正如主公所言,坐在飞剑上,一点儿也不见颠簸。如果不是耳畔有呼呼的风声,他觉得这会儿跟在蒲团上打坐,没有什么两样。 哪里是马车能够相比的! 再想到,主公神色轻快,跟没事人儿一样,负手立在飞剑的最前端,他只觉得一张老脸象烧着一般。忍不住在右大腿的外侧用力掐了一把,忍痛在心里骂自己:赵宣啊赵宣,你连站在飞剑上的胆量也没有,还谈什么脱凡超俗!不如乘早死了这心思罢! 马上,心里头响起另一个坚定的声音:“说什么死心呢?跟着主公,何愁仙路不成?迟早的事儿。不就是在飞剑上站起来嘛。赵宣,你肯定行的。赶紧的站起来!” 赵宣再也坐不住了。可是,一想到要站在飞剑上面,两条腿儿立时又使上不劲来。 这时,心头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赵宣啊,虽说跟着主公,不愁踏不上仙路。可前提是,你必须跟得上主公啊!现在,你连站在飞剑上的勇气都没有,这么怂,这是早晚把主公给跟丢了的节奏啊。” 赵宣一听,好不着急。 原本平复的气息转眼间又乱了。 他赶紧的深吸一口气,扼腕心道:不,我会跟丢的。终我这一生,我都会誓死追随主公。永不言悔! 对,不悔! 他心头一热,呼的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丝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主公那颀长而挺拔的青色背影。 自从遇到主公以来的种种过往,象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飞闪而过。 对,追随主公,是我今生不悔之选择。 现在御剑的是主公,我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龙潭虎穴,我也视之如归家的路。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 一股热流自心底猛然腾起。电光石火之间,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花绽放的声音。 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玄妙,好神奇。他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啊呀!我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我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赵宣惊讶之余,举目四望。 飞剑仍然高高的悬浮在空中,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许多。 风吹得他的袍袖猎猎,哗啦作响。 天,仿佛一下子变低了。而大地,则忽然变小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只觉得眼前大亮,心里从未有过之轻松、舒畅。 先前的那种天旋地转的不适之感再也不复有。 原来,这便是飞的感觉! 真好啊! 赵宣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情不自禁的展开双臂,笑着大声说道:“主公,我现在心里好不畅快!” 其实,沈云一直在用神识密切的关注着他。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会儿,听到他的气息已然平稳,却比之前浑厚得多,竟是突然间功力大进的表象,沈云好不惊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破了?而我却完全没有察觉! 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赶路?心念一动,就近寻了一个无人的小山头,降下飞剑。 “你刚才突破了。来,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收了飞剑,他急声说道。 赵宣还沉浸在刚才的亢奋之中,闻言,呆呆愣愣的,跟个傻子似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沈云索性一把将人拉着坐下,重复道:“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赵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终于回神,惊喜道:“主公,我真的突破了?怪不得呢,我感觉身子轻便得很……” “噤声!”沈云看了他一眼。 赵宣被自己刚才的失态给雷到了,连忙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沈云怀疑他是心境突破了。所以,直接将灵力与神识抽凝成丝,去探查泥丸宫。 果不其然,泥丸宫发生了大变! 它不但个头变大了一倍,而且心窍开放。 居然搭个飞剑就能打开泥丸宫!这也太好命了吧。沈云不由满头黑线,熟门熟路的将神识探入泥丸宫里。 第五八九章 沈云癫狂 待看过泥丸宫里最鲜亮,也是个头最大的那团记忆泡泡,沈云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啊。 身为主公,他被赵宣的忠诚与信任深深的感动了。但是,让他感触最深的是,正是因为赵宣在刚才升华了这份忠诚与信任,所以,心境大涨,一举打开了泥丸宫。 这一点,看上去,与骆严他们不相同。但是,细想之后,他觉得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就是,不管是赵宣,还是骆严他们几个,都是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志向,这才打开了泥丸宫。 这个志向,于赵宣来说,是坚定不移的追随他这个主公;于骆严他们几个,则是驱逐落桑族人,重获自由。 志向的内容,因为生平际遇的不同,而完全不同。但是,他们几个立志之明确,以及坚定,却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当年的他,不也是和赵宣,骆严他们一样吗?小小年纪的他,无比坚定的立下了扶危济困,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士的志向。后来,碰到的种种困难与挫折,不但没有让他迷失初心,反倒使他的心志越发坚定。 现在看来,从最初的立志,到后来每一次的坚定心志,无不伴随着修为的突破。 仿佛一直隔在眼前的那层灯笼纸终于被捅破了,突估间,沈云只觉得心头大亮。 “哈哈哈……”他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几近癫狂,“我知道了!终于明白了!” 可怜赵宣,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公这般失态过,坐在地上,昂着头,望着他,一双眼珠子险些瞪落。张大的嘴巴能一口吞下一个大鸭梨。 突然间,罡风大作。沈云突然拉出一串残影,下山而去。 赵宣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顿悟? 哎呀呀,主公的身法原来已是出神入化啊……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一串青色的残影已然到了半山腰。赵宣回过神来,看得真切,心中大急,暗道一声“糟糕!可别真跟丢了”,赶紧的跺了跺脚,驱动真气,全速追了下去。 他不知仙人顿悟有什么忌讳。见沈云那副样子,跟迷了心没什么两样。故而在心里寻思着:会不会跟梦游一般,听不得高声大叫? 于是,也不敢大喊大叫,只是舍命的跟在后头狂奔。 结果,等他气喘如牛的奔到半山腰,头顶只有蓝天白云,周边则是一派林深草长。哪里还看得到主公的身影! 真给跟丢了! 赵宣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象鱼儿离开了水一般,张大嘴巴使劲的喘着气。 “叭嗒!叭嗒……” 从下巴摔落的汗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连落到脚底的大石头上,颗颗摔成数瓣。 他的气还未喘匀,脚底的灰白色大石头已经湿了一大块。 不是热的。凉洲的深秋比菱洲要冷得多。这时节,他已穿上了皮袄子。再说,以他的功力,全速跑这么一会儿,就喘成狗状,那全是因为突然发力,没有事先活泛筋骨的缘故。还不至于跑出一头的大汗来。 这些硕大的汗珠子,便是冷汗!说白了,就是吓的,急的。 刚才,他听到主公高声大叫着“知道了,明白了”之类的,便在心里想着,会不会是仙人顿悟。可是,再往深里一想,主公的样子分明疯疯癫癫。他心里不由直打突,又猜测道:主公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貌似后面的情形更象…… 如此一想,他是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出大声,向主公喊一嗓子的。说不定能将主公的心智喊回来呢。 现在,主公跑得没了影。他又人生地不熟的,连这里是哪儿都不清楚。一时之间,叫他去哪里找人?还有,主公现在神智不清,在这荒郊野外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越想,心中的惶恐越甚。他连气都没有喘匀,又直起身子,急急的往山下找去——刚才好象,似乎是看到主公下山去了。先去山脚碰碰运气再说。 谢天谢地,他今天的运气不错。 在山脚有一个小水潭。潭边有一块巨大的黛青色石头,甚是醒目。 赵宣下得山来,远远的看到,主公背对一片茂密的毛竹林,面对小水潭,盘腿坐在那平坦的巨石之上。 过山风吹得毛竹林沙沙作响。同时,也吹得主公的夹袍鼓了起来,跟个青色的大包子一般。 可是,主公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两只手各自掐成一道剑指,平放在两个膝头,跟石头雕出来的石像一样,纹丝不动。仿佛先前的癫狂只是他的幻觉。 照这副情形,跟走火入魔完全不搭边。 看样子就是仙人顿悟。 原来,仙人顿悟是如此情形。真够吓人的。 赵宣长吁一口气,按下好奇心,轻手轻脚的走到小水潭边。 不敢靠得太近。他在离巨石百步远的地方站住,自觉的担起警戒之职。 也没等多久。大约半刻钟之后,沈云睁开了眼睛。 身形一晃,下一息,人已站在赵宣的面前。 “走吧。”他面色如常,祭起了飞剑。 “啊?”赵宣再次愣住。 他听说,仙人顿悟之后,都会修为大进,进而引发异象。 可是,异象呢?他不禁茫然四顾。 沈云被他的憨样儿给逗乐了,呵呵笑道:“我不过是想明白了几个问题。谈不上顿悟。” 所以,也不会引发异象了。赵宣有点儿小失望,“哦”了一声。声音刚一出口,他再次惊呆:“主公,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头想什么?” ‘我有读心术’这样的解释,太不友好。沈云当然不会如实说出来,指了指他的脸,好心情的忽悠道:“你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刻着‘主公顿悟了’这五个大字了。” “是吗?这么明显!”赵宣怪难为情的,伸手使劲的揉了揉脸,连声说道,“失态,真是太失态了!”身为清风堂的堂主,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那叫常态;喜形于色就是失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五九零章 敢为天下先 沈云载着赵宣,没有去百里城,而是原路返回省城。 理由很简单:之前,他带赵宣去百里城,为的是想用百里城的现状,刺激赵宣,从而助其提升心境,好早些打开泥丸宫。现在,赵宣已经打开了泥丸宫,便用不着去百里城了。更何况,赵宣与骆严他们的志向不同,即便是去了百里城,也于提升心境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所以,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呢? 他没有瞒着赵宣的意思。是以,当后者见方向不对,发问时,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泥丸宫已打开,我暂且不用去百里城了?”因为研习《小***》的初期,要辅以穴位经络按摩,所以,赵宣是知道泥丸宫的。可是,打开泥丸宫之说,却是头次听闻。他素来好学,且深知主公向来主张不懂便问,是以,好奇的问道,“主公,为什么要打开泥丸宫?” 这个问题,刚才沈云已经琢磨得非常透彻了。闻言,转过身来,十分肯定的答道:“因为这是修士与凡人的根本区别之一。要想超凡脱俗,第一步便是开启泥丸宫。我把这一步称为‘开窍’。” 他说的很浅显,赵宣一听就懂,禁不住两眼放光:“主公,这么说,我已经‘开窍’了?” “对。你刚才心境提升,已然进入开窍境。”沈云点头。 “开窍境?”赵宣迷糊了,“这是什么境界?” 先前,主公跟他们说过修真有好几重境界。他们是凡人武者,依着仙庭的那一套,可分为武者、武师、武宗等境界;修士与凡人武者一样,也根据修为的高低,分了境界。比如说,最低阶的就是先天境。其次是炼气境……等等;所谓超凡脱俗,就是指进入了先天境。 这些,他早已烂记于心。 而现在主公新提出来了一个“开窍境”。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他表示完全不懂。 其实,所谓的“开窍境”,是沈云刚才在小水潭边新起的一个名字。 一直以来,他发现自己的修为境界对不上修真界沿袭的那一套境界。 比如说,师父生前说,祖师她老人家临终前示下,“不知道,不入先天”。可见,知“道”是进入先天境的必要条件。然而,他进入了先天境,却不知“道”为何物。甚至,他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说,心里隐隐的,有一些猜测,并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吧,除了这一点,先天境的其他方面还算是比较相符的。 到了筑基境,就越来越不相像了。 如果不是读了祖师她老人家刻录《青莲无上功》的玉简,他那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具有了筑基境的实力。 到现在,就是那份玉简也被他完全搞糊涂了——就在骆严突破先天境之后,他想到境界问题,又尝试着拿出那枚玉简,往其中输入灵力,想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灵力究竟到了哪一个境界。不想,输入灵力后,玉简不断闪烁,一下红光,一下绿光……跟走马灯一般,飞快的换着色儿。每换一个色,玉简里的声音便报一个境界等级。他听着,竟是从先天境初期到金丹大圆满都报了个遍。 这一次来百里城,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了泥丸宫的秘密。幸运的是,先有骆严突破先天境,然后赵宣打开泥丸宫。再加上自己的修行经历,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突然间想明白了。并且头一次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不是他不合标准,而是修真界沿袭下来的那一套境界标准根本就不适合于凡人修仙。 也就是说,修士的境界可以分为先天、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虚、飞升等七重大境界。但是,这里的修士都是有灵根的。 对于他们凡人来说,这一套不适用。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凡人没有灵根。 那么,凡人修士的境界是不是也分为不同的境界?到底都是哪些境界呢? 前一个问题,沈云已有确切的答案。即,是的。凡人修士的境界也是分为不同层次的。 但后一个问题,沈云找不到现成的答案。 兴许在人人都可以修仙,没有根据有无灵根这一标准,划分“仙”与“凡”的那个上古时代,资质说还未成为主流,没有灵根的修士们是有自己的境界划分标准的。 可是,随着资质说大行其是,成为主流。没有灵根之人被划入“凡人”行列。从此,修仙成了有灵根阶层的特权。关于无灵根者修行的一切都失传了。这一套境界标准也完全不可考。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前法可循,我自己摸索就是。 正如这荒郊野岭,本来是杂草丛生,看不到现成的路。但是,并不意味着,此处便是无路可走。 而且,我若是从荆棘丛里辟出来了一条路,并且同样也适合于后面的人。那么,待后面跟上来的人多了,它也就成了一条路。 这条路,也许会比现成的那条修仙路更加坎坷,危险也要多得多。但是,有了这条路,“仙”与“凡”的天差地别便不复存在。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所谓“凡人”才算有了一条真正的活路。 所以,这条路,便是我的路。不管前路如何,我这一生都必须走下去的路。 再难再苦,甚至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还怕给这条路划分几个阶段吗? 没有现成的境界等级,那么,我自己来划! 我来为天下先! 这种尝试令沈云不觉热血沸腾——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的探索了。从此以后,他修到什么境界,后面的继行者们,便都以他划下来的标准为参考。除非有一天,他殒落了,或者,后面有人追赶上来,超越了他。 于是,在小水潭边,沈云根据自己的修行经历与经验,先是划下了“明心”、“开窍”、“先天”等三个境界。 所谓明心,便是指明白自己的志向,并且愿将志向付诸实际。 而“开窍”,则是坚定志向,心境提升到可以打开泥丸宫。 以上两重境界都是凡人境。并且,修行的方式并不限于武学。其他行业也一样可以修行。 在沈云看来,修行就象是一条路。只要明白了自己的心愿,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的决心,那么,不论是谁都可以走上修行之路。 有灵根的可以,没有灵根的也可以; 好人可以,坏人也可以; 善良的人可以,恶毒之人也可以。 …… 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修的什么行,得的便是什么果。既是自己坚定不移挑的路,最终修得恶果,也怨不得旁人。 而泥丸宫打开,是脱凡超俗的一个硬性指标。也是考验修士心志之坚定的唯一指标。 也就是说,泥丸宫不开,不入先天。 进入“先天”,便是超凡脱俗了。这一点与有灵根者是一样的。 至于具体的小境界,沈云现在手头掌握的实例不够,知道的相关数据少得可怜,不好划分,只能待以后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五九一章 灵石是个大问题 沈云将赵宣送回了省城。 因为百里城是在落桑族人的牢牢掌控之中。在城中,传讯符很有可能被落桑族人半道拦劫,所以,两人约好,两天用传讯符联络一次,并且传讯的时间也固定在卯时一刻。以沈云的修为,进出落桑族人的防线,有如无人之境。届时,他出城,选一个隐秘无人之处,传讯即可。 若是碰到紧急的事情,沈云这边,自然是可以随时御剑去省城,个把时辰就能赶到;而赵宣那边,沈云则给了他“紧要之事,先自行处理,再上报”的权力。 商量好后,沈云便御剑赶回了百里城。回到骆家时,恰好是晚饭时间。 当晚,他又骆严他们把了脉,将每个人的脉案都详细的记录下来。另外,还补上了赵宣的脉案。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实际的案例。而这些只能靠他一点点的收集。 接下来,他从百宝囊里又取出修行手札,将今天的所悟一点一滴的写下来。依着以前的习惯,在末尾写道:当前,最缺的是灵石。要尽快想出解决灵石的法门。 这是实情。 五行灵气于修士来说,就象是米饭于凡人,水于鱼,真的是必不可少的。 当所处的环境里,五行灵气太过稀薄,不够用时,这时,修士便只能用灵石来提拱灵气了。 但他是个例外。他修行时,对五行灵气依赖并不是很大。因为除了五行灵气以外,日、月精华,甚至煞气,对他的修为都是一样的有用。所以,一直以来,他的灵石全是花在维持庄子里的阵法上面。 可骆严不成。应该是因为丹田里的那一点类似木灵根的存在的缘故,使得他练功时,对木灵气的需求非常大。现在,他基本上是一天运转三次《小***》,消耗掉两块下品木灵石。 是以,这才几天,沈云身上的木灵石已经只剩下七块。刚才探脉时,他将之全给了骆严。可就这么一点点,骆严也只能维持三天半了。一旦断了灵石,骆严的修行便难以继续。除非他搬出百里城,去仙都。 关于这个问题,沈云也曾与骆严交流过。 骆严不愿意离开。理由很充足:他的家人、族人,都在这里。在这种艰难时刻,他身为家主,只顾自己修行,而弃他们不管;更重要的是,沈云当初跟他说,这片土地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并且将来还会一样的传给后世子孙。他深以为然。现在,百里城在他们的手里,被落桑族人抢走了。他们拿什么传给后世子孙?所以,他曾立志,不赶走落桑族人,他绝不离开百里城半步。 如此一来,便只能想办法去搞灵石了。 只是,去哪里搞灵石呢?可以用真金白银去各仙门理事处换。但是,这样的话,跟烧银子没什么两样。光是供骆严一个人还不成问题。若是其他人也必须灵石,纵使有金山银山,也不够烧的。 必须另辟途径。 沈云知道城主大人肯定是修士。百里城的五行灵气如此稀薄,于城主大人也是一样的。所以,城主大人要么如骆严一般,依靠灵石修行,要么在城主府里,藏有灵气充盈之秘境。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要去城主府探一探才行。 然而,自从城陷之后,偌大的城主府竟然离奇的原地消失了。 原本是城主府的地方只剩下一大块荒芜之地。骆严曾以清理百里城为名,亲自去那一带看过。结果,那里从早到晚都笼着淡淡的白色雾气。他在里头转了一大圈,却连个野兔窝都没有看到。 不止是他,所有幸存的人们都深以为奇。 很快,落桑族人也知道了城主府之怪象。他们先是对那一带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一无所获之后,马上用苇席将那一带,以及周边的几条街道都给圈了起来,并且,派了数百精兵严加看守。 就这样,那里被他们划为了禁区。城中的百姓,不得以任何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另一方面,落桑族人得知城主府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海棠酒会。城主大人更是亲自写海棠花柬,邀请城里的名望之士去府里赏花品酒。城里的人们也以能得到海棠花柬为荣。离酒会还有一个月,城主府里便开始派送海棠花柬。花柬送入谁家,这是全城人们都关注的热门事件。所以,哪些人得了海棠花柬,哪些人去年得了,今年没有得……大伙儿一清二楚。落桑族人很快便得到了经常参加海棠酒会的人的名单。对于名单上的人,他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极力拉拢。骆严因为连续十年都参加了海棠酒会,成为那名单上的第一人。这也是落桑族人明知他是装病,也故做不知,仍然极力拉拢,始终没有翻脸的原由所在。 沈云初来百里城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故而,只知道那一带是落桑族人重点把守的禁区,并不知那里曾经是城主府。那时,他曾远远的观察过那里的雾气。发现只是迷雾,里头既没有灵力波动,也不见煞气的影踪之后,他便以为落桑族人是要在那一带修建什么,没有再放在心上。 从骆严这里了解到真相,又得了城主大人牺牲之前的白玉盘之后,他便想找机会去那里探一探。只可惜,他要帮着骆严修行,完全不得空。所以,才没有成行。 现在,骆严的境界已经巩固,而其他的十人离突破先天境尚早。他总算得了空闲,也该将之提上日程了。 因为他也是初初突破,境界并不是很牢稳,所以,接下来,他闭关三天,以修为境界。 而骆严知道他的计划后,将自己知道的城主府地形,一五一十的绘制成图。在他出关的时候,双手奉上,问道:“主公,听闻落桑族人军中的强者都聚集在那一带。要不要我随您一道去?”正所谓,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他虽然不够强,但是,跟着去望风还是可以的。而且,自从突破之后,在主公的指点之下,他将灵力融入轻功之中,轻功发生了质的飞跃。万一碰到危险,他施展轻功,引开落桑族人也不难。总而言之,他不放心主公独自涉险。 沈云谢绝了他的好意。当晚,换上夜行服,悄然离开骆府,直奔原城主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五九二章 打个滚 城主府在百里城的正东面。现在那一带全被划为了禁区。不管夜里,还是白天,除了落桑队的巡逻队,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影。这才不到半年,那一带已然沦为了荒地。 沈云靠过去后,伏在一兜半人深的杂草后面,侧耳细听。 很诡异! 这时节,远不到天寒地冻,一片寂静的时候。然而,以他的耳力却听不到周边的草丛里有耗子、野兔子、鸟雀等小野物活动的声音。 这些小东西的生存能力最强。就算是原来的城主府,也难以保证,偌大的府里连只耗子或者鸟雀也没有。 可是,现在,这块地被圈了半年。触目所及,皆是半人深的杂草。夜静人深了,他却听不到耗子们出来活动的动静。 看来落桑族人对此处的控制,远远超过他的估算。 沈云心中一凛,将警戒提高到最高程度。 如此一来,铺开神识探路,是不能够了。沈云只好运转灵气,将五成之灵力汇入双眼里——这次突破之后,他发现眼部经脉能够承受的灵力上限大幅度提升了,高达七成灵力。五成灵力,那叫常态,一点不适感也没有。 顿时,前面迷漫的白色迷雾看上去象是陡然变薄了许多。三百步以内,他能看清杂草叶上沾着的雾水。 扫视前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听不到耗子的动静。 说来也是惊险,在离他不到两百步远的一片草丛里,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穿山甲! 那家伙用一双肥胖的前爪盖着眼睛,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与这夜色,还有周边的杂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纵使是他这样的目力,稍不注意,也极有可能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只是,上哪里去找神态、动作如此象人,又体型庞大的野穿山甲? 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穿山甲!必定是落桑族人兽化而成。沈云看着它,眼底闪过一道冷色。 耗子这一类的小东西最是胆小。这里趴了一只这玩意儿,是问它们哪里还敢出来活动? 况且,以落桑族人一哨两卫的布局,穿山甲的附近必定还有同伴。 沈云凝神细看。很快,他在穿山甲的左前方约摸五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只盘旋着的乌梢蛇。这家伙也是禁不起细看的。腰身有大海碗那么粗,成年的大蟒蛇都要比它细好几圈。最主要的是,应该是蹲守得有些无聊了,硕大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 又发现一个兽化货。沈云在心里冷哼一声,往穿山甲的身后看过去。 呃,这家伙个头太大了。从他这边望过去,视线恰好被那粗壮的身板给遮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沈云又细细的察看四周。 没有再发现别的兽化货。 看样子,这一小片区域是归这三只管。 在百里城呆了近俩月,沈云通过暗中观察,对“彩虹功”有了一定的了解。 比如说,他知道如何察看落桑族人的修为境界。 兽化前,看落桑族人的丹田。通过丹田的颜色,可以准确的判断他们的修为境界。而丹田里现出的那只兽形,则代表着他们兽化后的形态; 兽化之后,落桑族人不但外形发现了巨大的变化,而且修为境界越高,其身体的内部构造也越接近飞禽走兽。这时,它们是没有丹田的。通过丹田颜色判断其修为境界的法门自然而然的也不管用了。 但沈云发现,不管落桑族人兽化成哪一种飞禽走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它们的双眼之间,会生成一个新的穴位。 这里不但是它们共同的命门,而且还能通过该穴位的闭合程度,判断修为境界。总的来说,修为越高,该处的闭合程度越高。 具体的来说,红阶的落桑族人兽化后,这处穴位是全开的;到了青阶,它基本上便愈合了。至于青阶以上,会是什么情形,沈云不得而知。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过比青阶更高的落桑族人兽化。 前面的这两只修为境界都不是很高。那只肥穿山甲的命门全开,是红阶修为;乌梢蛇比它要稍微好一点点,命门闭合了不到四分之一,是橙阶修为。 按照“一哨两卫”,它们俩极有可能都是“辅卫”。 也就是说,这一小片区域里还有更厉害的存在。 可惜,它被肥穿山甲给遮住了。沈云又不敢冒冒失失的放出神识探查。 如此一来,担心会惊动第三只,他也不敢手起刀落,直接抹掉这两只。 怎么办呢?沈云透过杂草的间隙,看着对危险全然无觉的两只,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不如拿这两只试一试新技能。 这次突破之后,他惊喜的发现,《心魔传承》开启了新篇章。 先前,《心魔传承》里说,心魔有两大天赋技能,一是读心,二是迷惑。这两样都是只要激活了心魔血脉,都能无师自通,自然而然便会了的。然而,沈云却只通了读心术。迷惑术却行不通。 这次突破之后,他无意中发现,《心魔传承》后面新增了一大段看得清的文字。 那是一段类似于咒语的存在。 他读了一遍之后,丹田里,那股古老而沧桑的力量突然迸发出来。 刹那间,沈云感觉象是首次御剑一般,脑海里“嗡”的一下炸开了锅,紧接着,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好在这种晕乎乎,轻飘飘,玄之又玄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他便恢复了清明。 跟刚刚淬体一般,身上裹着一层油腻恶臭的污垢。但又与往常淬体过后排出来的杂质不同,这些污垢极难清洗。沈云泡了三回热水澡,周身的皮都快搓破了,才感觉恢复清爽。 再定下心来时,他明显的感觉得出来,自己多了一项新技能,即,迷惑术。 出关后,他先拿院子里的看门狗练手。结果,中了迷惑术之后,那条百把斤的恶犬在他面前服服贴贴的,比叭八狗还要听话。一旦迷惑术失效了,它又恢复了往常的恶样。 至于人……迷惑术总共分成十重。他现在才达到第一重,也就只能哄哄畜牲。 据他观察,青阶以下的落桑族人兽化后,跟畜牲也没什么两样。所以,也应该能被迷惑住吧。 沈云撇撇嘴,右手中指往那只肥穿山甲轻轻的弹出一道灵力,同时,嘴里碎碎念道:“打个滚!” 黄豆大的一点灵力破空而去,眨眼间,嗖的一下,正中肥穿山甲两眼之间的命门所在。 下一息,肥穿山甲放下半遮着眼睛的一双前爪,笨拙的打了一个滚。 真的管用!沈云咧着嘴,无声的笑了。 第五九三章 夜探城主府 乌梢蛇立刻发现了肥穿山甲的异常。呼——,硕大的蛇头笔直的抬起,朝着这边“滋滋”的吐着杏子。 沈云早就料到会惊动它。指尖一弹,又是一道灵力打出,同时,嘴里碎碎念道:“太平无事。” 针头大的一点灵力悄然钻进了乌梢蛇的命门之中。 高高竖起的蛇头甩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乌梢蛇懒洋洋的继续趴窝。 这时,肥穿山甲才刚刚打完一个滚。 不等它回过神来,沈云又打过去一道灵力:“太平无事。” 话音刚落,他从藏身的杂草丛后冲出来,残影一晃,已然奔到了肥穿山甲的近前。 尽管他完全没有遮掩身形,就是直接的跑过去,但是,肥穿山甲和乌梢蛇对他这个闯入者都是视而不见。 这便是迷惑术的效果。 而沈云冲过去之后,因视角完全变换了,所以,很轻松的发现,在肥穿山甲的正后方,七八十步开外的一丛杂草里,蹲着一只半人高的大山猫。 好家伙,这个头都快赶上老虎了!不用说,又是落桑族人兽化出来的。 沈云一眼看出,大山猫的命门闭合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一位是黄阶境。看样子,它应该就是这三只里的小头目了。 黄阶境兽化之后,本身就是比较强悍的存在。更何况,山猫本身就是很机敏的动物。而落桑族人的修为境界越高,兽化之后,其性情便越是接近兽化出来的那种兽类。 这不,沈云的“穿云步”早已大成,出神入化,却还是没能逃过大山猫的耳朵。 它听到这边的动静,第一时间里扭头看了过来。 沈云的手脚素来快。这回也不慢。大山猫还没有完全转过头来,现个正脸,眉心的命门已然被沈云打出去的那点灵力给制住。 “太平无事。”沈云说着,快步从肥穿山甲的尾巴边绕了过去。 而这时,大山猫的一双栗色眸子,也和这的两只同伴们一样,成了灯笼。它漠然的收回了目光。 迷惑术是靠灵力维持的。刚才的那一点灵力足以维持二十息的时间。这是沈云精心计算过的。二十息的时间刚刚好。既能让他顺顺当当的通过这一小片区域,又不会叫那三只兽化的落桑族人生疑。 果不其然,当针头大的灵力耗尽,藏在草丛里的三只不由的打了个哆嗦。那感觉象是突然有一阵冷风迎面吹到身上似的。在这深秋的晚上,本来就是小冷风嗖嗖的。再加之,中了迷惑术时,是没有记忆的(这里的记忆指的是脑部的。而人的身体的记忆却是一种本能,无法被控制。所以,如果长时间中了迷惑术的话,会激起身体的记忆,从而本能的产生抵抗。如此一来,迷惑术失效,中招者恢复神识之后,虽不记得自己在中招时的所做做为,但是,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过,身体的记忆相对于脑部的记忆来说,显得迟印得多。只是二十息的话,很难激起身体的本能记忆。),是以,它们都没有起疑,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趴着的趴着,蜷着的蜷着。看似懒散,实地里则是机警之极。 而此时,沈云早已离开了它们这一片。 事实证明,迷惑术非常好用。沈云用它开路,一路畅通无阻。碰到的那些飞禽走兽,最高境界也不过是黄阶,通通中招。很快,前方三十步远的地方现出一片丈二黑影。 那是落桑族人用来圈围原城主府的特制苇席。 沈云动用灵力仔细查看。确实是既没有灵力波动,也不见煞气缭绕。这些苇席没有动手脚。不过,在苇席的下面,却藏着陷阱。 沈云没有在意。因为不过丈二高而已,他翻过去,也就是抬抬腿的事儿,连“穿云步”都不用使。更不用碰苇席或者苇席近前的那片草地。这些陷阱在他面前自然全都是摆设。 苇席墙前也藏着三只兽化的落桑族人。沈云将它们三只也迷惑住之后,从容不迫的一个大跨步,直接越苇席墙而过。 被圈起来的原城主府与外面完全象是两个世界。 挨着苇席墙,是一片半旧不新的低矮茅草屋。百里城的穷人们住的大多是茅草屋。但是,样式与这些茅草屋明显不同。看样子,它们是落桑族人搭建起来的。 此时,这一片不见任何灯光,唯有鼾声阵阵,此起彼伏,自里头传出来,交汇于一起。 没错了。这是落桑族人的军舍。沈云用力的握了握手。 他完全可以一把火烧掉所有的茅草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冲动。因为这一把火烧掉的,不过是一片茅草屋,还有几百名今晚没有当值的落桑族军士。而百里城已完全沦陷,城中的落桑族军士何止几百?一旦他放火,会立刻惊动周边的暗哨,招来全城的落桑族军士。 到了那时,他也能以保证,自己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悄然无息的退出。 好吧,就算他能杀出一条血路,出城而去。但是,城中还有十几万百姓。落桑族人在他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依他们欺软怕硬的德性,接下来必定将迁怒于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进行疯狂的报复。 于落桑族人来说,得到百里城这块土地,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原来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不过是一群随土地附送的奴隶。就算是全杀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所以,他们杀戳时,毫不手软。 但是在沈云这里却不能不顾城中百姓的安危。土地是祖先传承下来的,哪怕是一寸土也不能丢,这是没错的。但,更重要的是,城里的百姓。因为他们与他同祖同宗,一脉相承,是跟同胞手足一般的存在。 他行事不能不顾他们的生死。 所以,他在不能一举灭了全城的落桑族人之前,唯有隐忍,决不能逞一时之快。 压制住心中腾起的杀意后,沈云继续用迷惑术开路,离开了这一片茅草屋。 再往里,便是一片坑坑洼洼,寸草不存的黑泥地。 落桑族人定是听说了城主府的富庶,所以,将这一带圈起来之后,铲地三尺的寻找着心心念的大宝藏。如此一来,可怜了这一大块地方,被整成了这副惨样儿。 第五九四章 白玉璧有变 来之前,沈云已经做好了打算:先去城主府前院所在的方位。 城主府占地一百多亩,由府邸和花园两大部分组成。其中,府邸又分为前、后院。里头又分为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四合院。 比如说,每年的海棠酒会便是在前院的海棠园,由历任城主大人亲自主持的。 而骆严连续十年参加了海棠酒会,也只是去过海棠园和其隔壁的东、西两个跨院。至于其余的,全是因为有一年酒会,安排给他醒酒小憩的那间客房里恰好摆了一张绣有“逍遥仙境图”的绣屏。他在那张图上找到了与海棠园,以及东西两个跨院,一模一样的院子,于是,猜想图上绣的所谓仙境城主府。 当时,他被图上气势磅薄,又美仑美奂的“仙境”扎扎实实的给惊艳到了,几乎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在了欣赏这张绣图上。所以,印象非常之深刻。时隔五年多,他仍然记忆如新。 沈云自他那里得到的原城主府方位图,也主要是基于这张绣图,以及骆严多年参加海棠酒会的亲眼所见。 如此一来,沈云肯定是先去最确定的海棠园及周边。等到了那里,再也海棠园为基准,按照绣图,展开搜寻。 城主府那么大,他也没指望一晚便能搜遍全府。今晚的重点就是前院的主院,即历任城主大人办公的玉安院。沈云的想法很简单。将东西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是人之常情。于城主大人来说,偌大的城主府里,最熟悉之地莫过于玉安院。所以,他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有迷惑术开路,他按照骆严给的方位,很快来到了从前的海棠园所在的位置。 据骆严说,海棠园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两旁的东、西跨院也给打通了,有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相连。因园中种满了海棠树而得名。每到春天,满院海棠花开,红似云锦,美不胜收。海棠酒会便设在花树下。春风徐徐,头顶间或有娇艳的海棠花瓣乘风而下。美酒在手,美人在伴,美乐在耳……即便酒不醉人,人也先醉了。 可惜,物不是,人亦非。这一切早已随百里城的沦陷而离奇的消失了。沈云看到的只是一片迷离的白雾,还有坑坑洼洼的黑泥地。 入目之处,连根寸长的杂草也不见有。真的是一目了然。 沈云不死心,运转灵力,举目四望。 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百宝囊里取出那枚白玉璧,希望能从它这里得到帮助。 然而,白玉璧与往常并无不同之处。 沈云握着白玉璧,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莫非是我猜错了? 转念又一想:罢了。反正已经来了,索性按照原计划走一圈。 海棠园是个南北走向的大四合院。沈云眼下正好站在原来的门廊位置。 首先是搜查海棠园。是以,他手握白玉壁,朝着正北方笔直走去。 走了差不多两百步,他停了下来。因为再往前走,便出了昔日海棠园的范围了。 期间,白玉璧完全没有反应。 沈云又折回来,笔直走了一百步,然后,仍然端着白玉璧,向东笔直走去。 这回也是走了两百来步。按骆严所绘的方位图,两百步已是东跨院的最东端。 白玉璧还是没反应。 他又折回来,朝着正西方笔直走。回到原位后,他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差不多两百步。这里已是西跨院的最西端。 白玉璧……等等,它好象比先前要透亮一点点了! 是我的错觉吗? 沈云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再定睛细看。 好象真的是错觉。白玉璧上面并没有灵力波动。 沈云抚额,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别紧张,沈云。城主大人留给老骆的,未必就是一大堆的宝藏。没听说,离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的。在这里找不到灵石,你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感觉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许多。 海棠园,以及与之相连的东、西跨院都搜过了。接下来,他准备就朝着正西方继续搜。 又走了五十步。 白玉璧的表面突然飞快的划过一道微弱的白光。 尽管这道白光好比白驹过隙,但是,还是没未逃过沈云的一双利眼。 呀,白玉璧真的有反应了!我没有猜错!城主大人真的在城主府里藏了东西! 只是,这道白光是表示现在所站的方位是对的,还是要继续往正西方走呢? 沈云按下心中的激动,手捧白玉璧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息、两息……二十息过去了。白玉璧静静的,表面再无第二道白光闪过。 看样子,不是这里。 他捧着它,继续朝正西方走。 结果,走了差不多三百步,期间也不见它再次发光。 所以,正西方也是不对的。 沈云又折回三百步,重新回到白玉璧第一闪发光的地方。转身,朝着正北方走。 这一回,才走了不到二十步,它终于发出了第二道白光。并且这道白光比先前的那一道明显要强烈许多。 有戏! 沈云继续往前走。 十步之后,白玉璧又发出一道更强烈的白光。 继续! 第四道白光发出的时候,他只走了五步。 接着,他再接着往前走了三步,白玉璧突然间整个儿都亮了。刹那间,由一块质地平平的俗玉,摇身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 但若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它的质地并不是均匀的。西北边上比其余地方显得要更加透亮一些。 是不是因为城主大人藏的东西在西北方向?沈云心中一动,双手平捧着白玉璧,转身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白玉璧立刻给出了反应——从西北边开始,透亮的区域迅速扩大! 沈云在迷雾里才走了二十来步,手里的白玉璧已整个儿灼灼发光。 周边的迷雾碰到它发出来的白光,迅速退去。 不一会儿,沈云周边十步以内,迷雾散尽。 就在这时,前面的迷雾里,突然传出一声闷雷似的狮吼。 不好!惊动了一只兽化的暗哨。 沈云皱了皱眉头。 落桑族人素来警觉。旋即,周边的迷雾里,各种畜类的嘶吼声,起此彼伏。 同时,好比千军万马呼啸而来,震得脚底的地面微微颤动。 情况再明显不过了。这些家伙正飞快的朝这边包抄过来! 此刻,沈云手捧着闪闪发光的白玉璧,周边十步之内,迷雾不存。整个黑泥地里,没有比他更明显的目标了。也难怪它们聚拢得如此之迅速。 沈云对此唯有苦笑,换了左手拿着白玉璧,右手一晃,紧紧握着青霜。一边做好血战的准备,一边仍然朝着西北方向急奔。 “唧——”半空里,一道劲风伴着鹰啼,朝着他的天灵盖恶狠狠的砸了下来。 沈云飞身一个大跨步,避开之。 不想,“咚”的一下,脚尖向是踢开了一块厚木板。然后,眼前一亮,世界突然变成清静了。四周的兽吼,当头砸下来的劲风……齐齐消失。 第五九五章 惊魂虎啸崖 沈云从白玉璧的状况判断宝藏就在跟前,所以,无意与那些兽化的落桑族军士纠缠。不想,还真叫他猜对了。这一脚便踹开了一道隐门。 站稳身形后,他不敢妄动,而是一手揣着白玉璧,一手执青霜,警觉的环视四周。 眼下,百步之内,没有迷离的白雾,脚底也不是坑坑洼洼的黑泥地。耳畔更没有此起彼伏的兽吼声。 他的面前,是一间气势恢弘的大堂。 堂内不见任何的灯烛,却亮若白昼。四周空荡荡的,唯有正对着大门的那面白墙上嵌有一幅巨画。而所画之内容,恰好是一只白额吊睛大老虫站在陡峭的悬崖上,仰头长啸。 “虎啸崖!”沈云不由脱口而出,“原来在这里!” 狂喜过后,他连忙低头去看手中的白玉璧。背面的那一行小字,依然在。 现在“虎啸崖”这三个字已解。但后面的那句“不三不四”又作何解呢? 脚底的地面被整齐的划成竖直横平的方格。每一个格子都是三尺见方。沈云可不敢简单的认为,这些格子是此间主人的个人爱好,随意捣鼓出来的装饰。 可是,另一方面,大堂之内的五行灵气与外边差不多,是一样的稀薄。这又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紧了紧手里的白玉璧,他对自己说道:“既然是白玉璧指引我来这里的。我不妨再听从它的指引,走到墙画跟前去。” 于是,他试探性的将白玉璧递向不同方位的格子,观察其变化。 呵,又叫他给蒙着了! 很明显,白玉璧在左前方的那个方格时,闪了闪。 沈云果断的跨入那个方格里。 这时,地面有变化! 身后传来“噗哧”一声。他连忙横起青霜,护在胸前,转身去看。只见他刚才立足的地面冲出一道磨盘粗的白色烟柱。三息之后,烟柱消失。地面上现出一个三尺见方、深不见底的黑洞来。 “吼——”自里头,隐约传来奇怪的嘶吼。应该是某一种他不知道的巨兽。 彻骨的寒意自脚底腾起。沈云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若是踏错一步,是不是会掉入这种黑洞里? 如此一想,更不敢妄动半步。 继续用白玉璧寻路。 这一次,白主璧指引他往左边平移一个方格。 他不敢不从。 果不其然,在他站到新的方格里时,原来的那个方格也是猛的喷出一柱白烟。然后,方格随着白烟一道消失,现出一个黑洞来。 并且,两个黑洞迅速的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大的黑洞。而洞底的兽吼似乎靠近了一些。 后面这个发现,令沈云的心呼的揪了起来。可是,事已至此,他已没得选择,唯有硬着头皮继续。 如此这般,又走了六个方格。沈云往前挪了四行。每次走到新的方格里时,原来的方格都是变做黑洞,并与之前的黑洞迅速连通。 是以,他身后的地面上已经现出一道狰狞的大裂缝。而洞里的不明兽吼声是确确实实的变大了不少。尤其是最近一次踏入新方格后,能感觉到脚底的方格被那低沉的声音震得轻轻颤动。好象怪兽会随时破地而出似的。 好吧,他就是个乌鸦嘴。 当他又往前挪了十行,来到大堂的正中间时,只听到“啪”的一声,一只闪着黑色的寒光,比他的脸还要在好几圈的尖爪突然从黑漆漆的地缝里探了出来,重重的扣在地缝的边缘。 地面猛的晃了晃,“滋啦啦——”,现出数道大大小小的裂纹。 沈云站立不稳,打了个踉跄。待他立稳身形,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下来了——他的胸口离那寒光闪闪的尖趾甲仅隔着一个拳头那么远! 啊,是那只怪兽! 看着巨爪上覆着的每一根黑毛比筷子还要粗,沈云不禁两股战战。许久不曾有过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不能慌!不要慌!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令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照此情形,他若继续按先前的方式往前走,随着消失的方格越来越多,地底的裂缝也会迅速扩大。巨兽势必破地而出。届时,他只怕还未能挪到墙画前,已被其拍成了肉泥。 不!不能再让地缝变大了!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回头盯着近了一半的墙画,心思转得飞快:‘不三不四’到底是何意?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大老虫唯一完整画出来的左前爪上。 老虎有四爪,可是,画上的这一只却只有一只虎爪是完整的画了出来。其余三爪,一只只是画了半个爪背,一只现一个后趾,还有一只甚至完全被遮住了,根本就没有画出来。 而这只唯一完整画出来的虎爪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它的第三趾与第四趾之间居然分开来。 世上哪有这样的虎爪? 并且分开的爪趾恰好是第三根与第四根。它们之间的位置不正好就是“不三不四”吗? 沈云恍然大悟,心道:这间隙正好可以放下白玉璧。没错,定是在这一处了。 此时也容不得他再做更多的考证,因为只有天知道那只巨爪下一息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来。 他当即祭起飞剑,纵身跳上去。 脚底的方格并没有向先前一般喷出白烟柱,然后随之一起塌陷。 顿时,沈云懊恼之极。如果不是左手拿着白玉璧,右手执青霜,两手都不得空,他肯定会用力的给自己一嘴巴子。 真是笨死了!明明可以御剑飞剑,为什么不用?这下可好,虎啸崖到底会是什么情形,尚不得知。地底的怪兽却要被放出来了。 沈云啊沈云,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修士,摆脱凡人的思维呢? 沈云使劲的甩了甩头,从百宝囊里抓起一把坚甲护身符打在身上,御剑冲向前面的壁画。 说时迟,道时快。一通巨吼过后,原本扒在地缝边缘的尖爪呼的抬起。旋即,一道劲风自地缝里冲出来。那尖爪骤然上抬,终于现出全貌。 我的天,原来的尖爪不过是正中间的一趾。 整只爪子看上去象是黑熊的前掌。不过,单是这一只爪子的分量就比得上十只成年大黑熊! 眼见着,巨掌裹着凌厉的劲风,就要将整个地面拍得粉碎。而此时,沈云使尽吃奶之力,扛着风,恰好御剑飞至壁画之前。 赌了! 他准确的将白玉璧整个儿拍进那只虎爪的第三趾与第四趾之间。 “哗——”那一处象是豆腐做的一样,白玉璧完全没入其中。与此同时,画上的大老虫飞一般的扭曲起来,化做一道雪白的白光。 “铮——”白光发出金石之声,风驰电掣的斩向高高扬起来的巨掌。 后者竟然怕了,呼——,半道里收了力,飞也似的缩回地缝之中。 白光斩了个空。掉头,笔直的刺入地缝之中。 下一息,整条地缝都被白光笼住。 数息之后,白光终于消失了。此时,地面重新合拢,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裂出那么大一条狰狞的地缝的样子。如果不是上面的方格统统消失了,沈云险些以为自己刚才的一切全是幻觉。 哦,还有一个大变化。 壁画上原先画着大老虫的地方闪着五色亮光,现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来。 第五九六章 永生永世封印 要不要去进去呢?沈云好不纠结。 刚才的巨掌真真的吓到了他。他不知道门里会不会也冒出另一只巨掌来,或者干脆就藏了一只怪物。而他的心里却没有第二枚白玉璧来护身。 可是,若是不进门去,大堂里空荡荡的,貌似他今天只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了。 哪有入得宝山,却空手回的道理!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御剑探身冲进了那道五色门里。 眼前一片雪白! 呼——。 冰冷的风,夹着砂粒似的雪粒儿,打在脸上,又冷又硬,真疼! 沈云本能的打了一个冷颤,瞬间回神。 夜空象一口巨大的黑锅,倒扣在头顶。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不见任何的云彩;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雪峰挡住了他的视线;山风咆哮着,裹着雪粒儿,在陡峭的冰崖上打转;脚底,深灰色的雾气象煮开了的沸水一般翻涌…… 这是哪儿?我该不是冲到天上去了吧?或者说,城主府有暗道通向修真境? 沈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马上,他否决了自己的刚才的猜想。周边根本就没有五行灵气,但是,精纯的阴煞之气甚是浓郁。按照祖师在玉简里的介绍,这是是典型的绝灵之地。也幸好他的体质特殊。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这才没有一进门,便因为断了五行灵气而周身灵力被禁锢,倒头自飞剑上掉下去,直接坠入脚底翻痛的深灰色雾海。 但后怕还是有的。 沈云连声道“好险”,麻着后脑勺,低头定睛细看脚底的雾海。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雾海看上去象一锅巨大的沸水,全是因为阴煞之气自底下不断上涌,却被从大雪峰上不断刮下来的冰雪小旋风给牢牢的“摁”住了。 可不就是摁住了吗?裹着雪粒的小旋风不断的自冰崖上刮向雾海。但凡它们所到之处,阴煞之气迅速下沉。待小旋风刮过之后,那一处的阴煞之气又重新涌上来。但很快,下一道小旋风又至,于是,刚腾起来的阴煞之气,又急急的沉了下去。看上去,就象是小旋风将阴煞之气生生的给摁进雾海里一般。这也是雾海为什么跟煮开了一样的缘由所在。 眼前的情景,叫沈云脑海里不由冒出了“封印”两个字。 也不知道大雪峰底下封印的是什么魔物。他的视线被大雪峰,还有底下的雾海,一起给遮了个严严实实。是以,他决定先去大雪峰之巅探一探。 这里离山顶并不远,看着只有两百来丈高的样子。沈云提气,沿着陡峭的冰崖,御剑直上。 因为是逆风,所以,感觉有点儿吃力,速度大打折扣。费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他才爬升至大雪峰的顶部。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这时,沈云才发现,原来大雪峰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山,而是一条连绵的大山脉。具体的来说,它象是一个全身覆盖着坚冰的巨人,展开一双长臂,合抱成圆。而他刚才就是自它的怀里,御剑飞出来。 它的背面,是大大小小的小雪山山脉。这些小山脉比大雪峰要低矮、纤细得多,它们象太阳的光芒一样,围绕、支撑着大雪峰。 以沈云之目力,站在大雪峰之巅,竟然无法看到小山脉的尽头。感觉这一方天地,除了黎黑的夜空,就只剩下无尽的雪山。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特之地!沈云叹为观止。与它们相比,他就是一粒砂石般的存在。既渺小,又卑微。 同时,他更加好奇了——显然,城主府是通向这处秘境的入口。那么,城主大人的祖上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世世代代守在这里,又是为的哪番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刚才在雾海之上,还是在这里,他都再也找不到五色门了。这叫他如何离开啊。 发现这里是一处绝灵境后,沈云已经放弃了寻找灵石的念头。现在,他只求能发现回去的路。 可是,山巅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除了大大小小的旋风在呼啸,连块碎石也看不到。更不用说旁的了。 该往哪边走?沈云长这么大以来,难得的没了主意。他一边茫然四顾,一边拼命的安慰自己:别慌。绝灵境就绝灵境。反正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再说,百宝囊里有足够维持一个月的热饭热菜,还有满满的一大缸热水。我就不信,一个月之后,还找不到出口。 如此一想,心神又大定。再看向打着转儿飞快的挪动的大小旋风,他竟然一眼看出,它们似乎是有源头的。 象是脑海里划过一道亮光。他一把给牢牢抓住了——去把源头找出来。说不定出口就藏在源头里!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再一次祭起飞剑,跳了上去,高高升起。 居高临下,立时,小旋风们的走向一目了然。 猜对了!它们果然是有源头的。 所有的小旋风都是从这个源头传出来,然后,象四面八方扩散。象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挡住了那些原本是往其它方向去的小旋风。最终,所有的小旋风都是沿着冰崖而下,落入中间的雾海,源源不断的“摁”住想要自底下涌上来的阴煞之气。 不用说,那双无形的巨手,即便不是封印,也是与封印类似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在不断生成小旋风的源头,定能知晓。 沈云欢喜极了,循着风向,御剑飞过去。 很快,他飞至一块巨大的平地上空。 所有的小旋风都是自它的正中心刮出来的。 而它的正中心……好生眼熟! 沈云皱了皱眉头,很快想起来了。径圆十来丈的正中心呈圆形,覆盖着晶莹的冰雪,闪闪发光,象极了一块巨大的美玉。白玉璧!它分明就是一块放大了千百倍的白玉璧! 本来就是白玉璧带我来这里的。那么,出口的秘密肯定也在它身上。 沈云连忙降下飞剑,靠近白玉璧。 离得近了,他发现白玉璧的表面竟然刻有两圈巨大的文字。它们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每一个都有成年男子那般高。 更让他吃惊的是,两圈文字,一圈是符文,另一圈竟是魔文。它们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即,永生永世封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九七章 白玉璧的真正用途 这是修真者与魔族联手封印起来的! 沈云发现自己便是敲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两派联合起来。 他又细细看了那两圈巨大的文字。 古朴而又充满沧桑……隔着厚实的坚冰,他竟然从那些文字里读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丹田为之一震。灰白色大气团的正中心突然泛起一圈白光,那熟悉而又神秘的古老力量涌了出来。象是在应和坚冰下的文字。 沈云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血红。 尸山血海里,两双巨大的血手紧紧握在一起,自从天而降,拍下一道封印。 夺目的亮光冲天而起。顿时,天地间的血色被照得完全褪了色。 天旋地转之中,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它象一位巨大伸开双臂,牢牢的箍住一团巨大的黑影。 那团黑影自然是拼死挣扎 眼见着高山摇摇晃晃,竟要被它挣扎。这时,两双巨手再次联合结印。在高山的四周,无数大大小小的雪山钻地而出。它们象太阳光一般,拱卫着高山。后者立时安稳了,不再摇晃。 渐渐的,黑影的力度弱了下去。最终化成了一团浓黑的阴煞之气,被牢牢的禁锢住。 天地终于安定了。亮光迅速收敛,最终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团,烙在高山之巅。 两双巨手各自掐出指诀,翻飞如花。白色光团之内,现出两圈飞转着的文字。这时,那两双巨手又齐齐的做了一个手印,文字定了下来。 外圈的是符文,内圈的是魔文。两圈文字都是一个意思,即,永生永世封印。 这时,两双巨手象流沙一般,在半空里迅速消失。 其中一双巨手在完全消失之前突然勾了一下手,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又打出一道指诀。巨大的封印上化出一道虚影,变作一块白玉璧,飞一般的破空而去,转眼就没了影踪。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阴煞之气使然,这一方天地俨然成了冰雪的世界。阴煞之气也变得越来越不老实,时不时凝结成一只巨大的利爪。 另一方面,每一次都是不等它完全凝实,冰崖上刮下来的大小旋风们,便将之撕得粉碎。 不过,很明显,阴煞之气不但凝成利爪的间隔越来越短,而且利爪也越来越凝实。 有一天,这只利爪竟然顶住了旋风们的攻击,完全凝实。 眼见着它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就要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封印里的两圈文字突然自动的各自转了一圈。封印明显比先前小了一号。但是,生成旋风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骤然增多的旋风们重新将那只刚刚凝实的利爪完全包裹住。 利爪飞快的变形,试图挣扎……双方竟是势均力敌,僵持了下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没有变动过的夜空里突然现出一道细继的裂缝。刺眼的白光自那裂缝里照了进来。 利爪为之一振,撕开了大小旋风们的包围,呼的伸向那道裂缝。 封印里的文字再度旋转。它迅速变小,同时,大小旋风的数量再度急增。 可是,利爪已完全凝实,大小旋风们竟然完全奈何它不得。 封印里的文字再度飞转,生成更多的旋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越来越多的旋风汇聚起来。它们企图凝成一把与高山齐高的巨刀。可惜的是,夜空里的那道裂缝越来越大,自内照进来的白光也是越来越强烈。不多时,这一方从来没有过白天的世界,竟然有一种天将亮之势。被白光照着,巨刀往往是刚一成形,下一息便自形土崩瓦解,完全对利爪够不成了威胁。倒是封印因此而消耗巨大,在急速的变小。 照此情形,利爪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封印也很快就会被耗空。 显然,利爪也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凝了又散,散了再凝的这把巨刀,它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一心一意的去扒那条开裂缝。 成果很显著。裂缝在迅速扩大,它的尖爪已然探进了裂缝之中。貌似下一息,它便能扒开整条裂缝,拍开夜空。 不想,就在这时,突生巨变,形势亦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翻转。 只见,忽然间,一团雪亮的白光自裂缝里飞冲进来,转眼之间,落在封印之上。 瞬间,封印之上,豪光大作,将这一方世界照得惨白。 利爪被绞得粉碎,裂缝迅速消失……十息不到,世界终于又安定了下来。 豪光收敛。封印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自它的中心,不断的生成大大小小的旋风。旋风们沿着冰崖刮向环状的山谷。在那里,阴煞之气每每泛起,便被旋风们毫不留情的按下。 呵呵,折腾了一番之后,阴煞之气象是伤及了根本,竟然远不如封印初成之时。照此情形,它怕是再也威胁对封印够不成威胁了。 丹田里,那道熟悉而又神秘的力量消失了。 沈云打了一个哆嗦,瞬间回神。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御剑,而是盘腿坐在巨大的封印前。身上裹着一层冰雪。稍微一动,便“咔嚓嚓”的直掉冰碴子。 不过,此时此刻,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勾着头,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丹田——自雾气团中心涌出来的那股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它竟然能与封印相应和,让我“看”到这里的过往。 然而,盯得一双眼睛发了酸,那股神秘力量也没有再出现。 沈云始终无解,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认输的收回目光:“罢了。” 此行不虚。两双巨手联合结印,以及阴煞之气凝成利爪,与封印斗法……这些都令他受益匪浅。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封印初成之时,化成虚影,破空而去,还有,最后自裂缝里冲进来,拯救了这一方世界的那团白光,便是城主大人托付的那枚白玉璧。 它的回归,使得封印终于完整,从而力量大增。生成的旋风源源不断,再也没有空隙。 被封印的那团黑影自此再也钻不了封印的空子,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沈云不知道它为何物,但是,本能的对它喜欢不起来。因为那一片尸山血海,便是它的杰作。再者,在虎啸崖前,他也是见过它的部分真容,充分领教到了它的厉害。若是被这东西得逞,挣脱封印而去,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天地变色。 也难怪城主大人将白玉璧托付给骆严时说,此物关乎全城百姓之性命。 先前,他还以为城主大人言辞夸张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年代过于久远,城主大人其实也对白玉璧知之不全。 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第五九八章 天演生变 九重天,天演场。 “啊呀!” 一位天演者突然轻呼。 此时,本次天演已初见胜负。而方才轻呼的天演者正是将要获胜的那一方。 是以,听到他失态的轻呼,其余人无不引颈相望。 原来是摆在他面前的天演盘这一边突然腾起了数条红艳艳的火舌。而这位天演者的反应也够快,最初的失态过后,翻手化出水,兜头浇在那火上。 火舌瞬间被浇灭了,天演盘这一方,浓烟滚滚。 这位天演者使劲的挥袖,不但没有驱散浓烟,反倒是一张白脸被喷成了黑脸。好不狼狈。他无奈的将手里未用之棋子扔回棋盒里,耸肩摊手:“我弃子。”说罢,也身形一晃,下了天演柱。按规矩,与第一位弃子的天演者站在一处。 “啊——”现场爆出一阵惋惜的轻呼。 好可惜,这位天演者眼见着就要赢了,却成了第二个弃子的,与胜利无缘。 不想,天演场上再生变故。 那浓烟一摇,竟然呼的一下笼罩住了整个天演盘。 余下的三位天演者联手施法,很快,浓烟被驱散开来。然而,天演盘之上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现场险些惊落一地下巴。自举行天演以来,历经数百场,今天这种情形可是头一回发生。 围在场外观战的人们议论纷纷: “啊,怎么回事?” “就是,全黑了,什么也看不到。” “还比不比啊?” “比什么比?照我说,如此最好。反正我们这边的天演者早就弃子了。接下来再怎么比,也与我们无关。” “对,现在谁也没赢,应该算是和局吧?” …… 三名还在斗法的天演者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看向正前方的主持高台。 本次天演的主持仙尊天庭派来的北极仙翁。天演出了大纰漏,他身为主持仙尊不恼,反倒心底生出阵阵喜意。无他。他素来护短。在代表天庭出战的天演者被暗害,不得不弃子认输的时候,他便对本次的天演完全失去了兴趣,在主持台上完全坐不住了。如果不是司命星君传来暗语,说天帝有旨,天演者可败,但天庭之道统决不能败。而他也有心想看天帝要如何维护天庭之道统在残局里不倒,所以,才没有甩袖走人。 可惜,看了许久,也不见天庭这一方的战况有什么起色。他心里不免起了嘀咕:我真是被气昏了头,竟然相信天帝老儿的荒唐之举。 这会儿,见天演盘上面的情形完全不可视。北极仙翁面上不显,心里却连道:痛快!早要是着火了,该多好! 当然,身为主持仙尊,他不能袖手旁观。当即命底下人去查看天演盘。 不一会儿,底下人回报:“天演仍在继续,但是覆盖在天演盘表面的天演镜被浓烟熏坏了,所以,天演盘上的情形无法显示出来。重新换一面天演镜的话,需要十二个时辰。” “那便暂且休战。”北极仙翁心里乐开了花,起身,朗声宣布,“封盘十二个时辰。” 这一次的天演,说是五方比斗,但其实,一直都只有天庭这方的天演者是真正的单打独斗。其余四方早有默契,暗中联起了手,小动作层出不重。可惜,这些小动作全是压着线来,并不算违反规矩。 总之,天庭这次是被那四方给黑了。偏偏他身为主持仙尊,在自家的地盘上,却拿那四方没有一点办法。你说,这心里窝不窝心! 九重天的十二个时辰,于新生之鸿蒙界可是十几二十年呢。天演盘虽然被封起来了,那三位天演者无法操作,但是,天演却是持续的。鸿蒙界众生的日子照过。在这十几二十年里,没有所谓的“天意”干涉,那一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天帝最在乎的道统能否在残局里坚持下来?他真的很好奇。或者说,在他看来,这才是天演里最大的看点。 三名天演者闻言,齐齐的看向第二位弃子的那位天演者。 后者快速的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们仨的眼底立时全带上了笑意,各自朝主持高台行礼:“谨尊主持仙尊之法旨。” 天演场上的各方陆续离席。在外场围观的人们自然很快走了个精光。唯有巨大的天演盘上时不时泛起各色灵光。 鸿蒙界,祝融大陆。 沈云心里美滋滋的。这一次,他虽然没有如愿的得到灵石之类的宝藏,但是,却收获更大。不说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封印,单单是那两双巨手先后翻出来的指诀、手印就有近千道。与之相比,紫瑛前辈传给他的那些指诀与手印,完全不够看了。如果将它们统统融汇贯通,真正掌握……啊,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心潮澎湃,感觉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些指诀里,有一道是召唤白玉璧离开这里的。 沈云一边回忆那道指诀,一边不驱动灵力,慢慢的比划着手势。十遍之后,已然练得纯熟。 “试一试吧!”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激动,用尽全力,将这道指诀打在自己身上。 一道白光瞬间笼住他的全身。眼前一花,脚底猛的一空,与此同时,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有效!它果真是离开的法门! 沈云心头大喜。 下一息,双脚“咚”的一下落在了实地上。眼前骤然大亮。 紧接着,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野兽愤怒的咆哮声。 沈云定睛一看,四周都飘荡着白色的迷雾。 这是哪里呀,好象有点儿眼熟……他摸着头,转过身子,回头张望。 十步开外,立着一道丈二高的苇席。 啊,想起来了!我这是在城主府的外围! 没想到,出口竟然在这里。他展开右手,施展掐算术,飞快的推算这里的具体方位。 很快,结果出来了。按骆严给的方位图,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原城主府后花园东北角的外面。 这一带应该也有暗哨的。不过,它们应该是全都冲进里头去了,所以,倒叫他捡了便宜。 没有理会墙里的热闹,沈云施展“穿云步”,全速离开。 回到家里,看到屋里的钟漏,他大吃一惊——原以为在那一处冰雪的世界里折腾了大半宿,不想,包去包回,他总共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有了晓泉秘境里的经验,他立马意识到是那方冰雪世界里的时间流的问题。 本来那里面充沛且精纯的阴煞之气已让他心动不已,现在又多了时间流这个修行利器……沈云激动极了。庆幸自己刚才有先见之明,第一时间记下了出口的精准位置。 今晚,去试一试,看能否反过来,从出口再进入那方秘境里。 第五九九章 不过青阶中期 第二天清晨,全城禁严。全副武装的落桑族军士挨家挨户的搜查所谓的“飞贼”。人们当面不敢说,暗地里将这位飞贼”尊为“飞侠”,推祟不已。 既是全城搜查,骆府也不能幸免。上午的时候,除了搜查的军士,先前那个劝说骆严与他们合作的说客再度上门。 骆严在听说全城禁严的时候,就防着这厮登门了。是以,他早早的化好了病容妆,头戴大毛帽子,身上盖着一床大棉被,坐在轮椅上等着。 那中年男子带着一队军士冲进来,看到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显然大吃一惊:“骆君,你的病还没好?” 上次来,他亲眼看到奄奄一息的骆君吐了血,以为定是活不长久了。所以,便回去安安心心的等着骆家报丧。不想,过了一个多月,仍不见骆府门口挂白。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恰好今天全城禁严,他亲自带着人过来搜查。 来之前,他都打算好了:我以诚相待,姓骆的却这般欺骗我,简直是良心大大的坏了,罪无可恕。他们祝融人不是有一句话说,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吗?这回,我不会再客气。不管姓骆的与昨晚的飞贼有没有关系,他们俩都必须是一伙的!到了军部的大牢里,我就不信撬不开姓骆的的嘴。 不想,竟然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形。 骆严对自己这回的病空妆非常有信心。因为这是主公亲自给他易得容。化好后,他自己,还有身边的人都觉得无可挑剔。除了易容,他还在主公的指点下,往身上打了一道敛息符,同时,收敛灵力,闭上周身所有可以闭合的穴位。表里相结合,这病容简直是天衣无缝。刚才装成这副样子去见老母亲。老母亲看到他,当场就痛哭了起来,以为他真的病入膏肓,将不久人世。吓得他连忙运转灵力,让自己那微弱的气息迅速恢复如常,这叫稳住老母亲。 而现在看到这位说客的反应,他装病的信心更足。歪在硕大的轮椅里,弱声说道:“叫深井大人失望了。在,在下这病,怕是好不了了。”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张大嘴巴,象个破风箱一般的喘着粗气。 这副德性哪里还能去军部的大牢熬刑!分明是连一巴掌都禁受不住。深井不由拧眉。他不喜欢这种失算的感觉。非常不喜欢。当即,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演戏要演全套。骆严这会儿连气都出不赢,自然回答不了。他装出着了大急的样子,于是,气息更加不稳了。 负责推轮椅的小厮不过十五六岁,是不知情的,见状,急得满头大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慌乱之中,他还牢牢记着管事的吩咐,探下身子,替大老爷抚胸,战战兢兢的说着:“老爷,吸气,用力吸气……” 居然没有人回答自己!深井气极了,一把扯过小厮:“说,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人。可怜那小厮,平时挺伶俐的一个人,这会儿吓得两股战战,上牙嗑得下牙扎扎作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还好,事先,管事看着他把话背得滚瓜烂熟,牢记于心。所以,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后,事先背好的词立时涌到了嘴巴。他结结巴巴的答道:“老,老爷他,他中了毒,毒气深,深入肺,里。治不好了。以,以后都只,只能用汤,汤药养着,不能劳,劳心费力。” 他的话刚落音,后边,骆严两眼一翻,头一歪,在轮椅没了动静。 “老爷!”守在旁边的管事立刻尖叫着蹲下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老爷昏过去了。快,快去把温在火上的汤药端过来,快!还有,火盆,赶紧的上个火盆!” “是。”下人们跟屁股被火点着了一般,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汤药来了;烧得通红的火盆也来了。 管事一把接过汤药,全泼在炭火上面。 “滋啦——”,烟雾腾起。刺鼻的药味迅速蔓延开来。 “快,将轮椅推近一些。莫走了药气!”管事急声吩咐。 “放肆!”一个多月不见,深井的官话长进了不少。他避开那温润的药气,吼了起来。同时,放出威压。 “当啷”一声,管事手里的药碗被惊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大人,大人息怒!”管事离他最近,最先感受到他的威压,膝头一沉,哐唧跪了,“是是郎中教我们这样给,给老爷用、用药的。” “是啊。”其余人也跟着跪了,狼狈的附和着,证明管事说的全是大实话。 而深井见骆严在自己的威压之下,仍是一动也不动,心中的猜疑顿消——这种情形,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自己的修为不如姓骆的,所以,威压对他无用;还有一种就是,姓骆的真的是昏死过去了,所以,威压也于他无用。姓骆的只是一个凡人大武宗,即便是在巅峰状态,也扛受不住他的威力。所以,只有可能是后一种情况。这个痨病鬼是真的昏死过去了。再者,据他的观察,这厮现在面若金纸,气如游丝,也不象是能装出来的。 “废物!”他一把将手里的小厮扔在地上,气呼呼的下令,“撤!”话一出口,自己率先转身离开了。 于是,哗啦啦,跟随来的落桑族军士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身上的威压终于没有了。管事却不敢大意,胡乱的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招呼不明真相的下人们:“快,将老爷抬进屋里去。” “是。” 里头的慌乱,刚出主院门的深井听得真切,心道:果真是中毒太深,蚀空了肺脏。姓骆的完全废了。祝融人实在是太阴险了!刚才的汤药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动手脚…… 如此一想,他风风火火的,走得更快了。 骆严被抬回屋里后,继续装昏迷。直待门房那边报信,说落桑族人全撤了,这才睁开眼睛,一把掀开厚棉被,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急急的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主公,您看清楚了?”一进门,他迫不及待的问道。落桑族人实在是太狡诈了。他心里完全没底啊。 沈云正在桌案前画符,闻言,抬起头来,轻轻一笑:“嗯。深井不过是青阶中期的修为,他还看不破你的易容。我给你多画几张敛息符备着。”因为接下来,他要尝试再入冰雪秘境,有可能顾不到这边。 第六百章 秘境练功 安排妥当后,当晚,沈云又换上夜行服,前往原城主府所在地。不过,这回,他径直去了原城主府后花园的东北角外面。 昨晚,“飞贼”造访,出入军营重地,有如无人之境。落桑族人大为恼火之余,立刻将防守提及战时状态。巡逻队往来如织,暗哨的数目也翻了倍。 不过,这些对沈云一点用处也没有。凭借着迷惑术,他畅通无阻,悄然无息的摸到了目标位置。 是这里了。确定准确无误后,沈云敛神,双手翻飞,结印,果断的打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反复回忆在秘境里“看”到的指诀,还有结印,结合白玉璧化成虚影离开的前前后后,那两双手巨手的动作,花费了差不多四个时辰才琢磨出来的结印手法。 说来真是巧。那些指诀,还有结印,与他从玄清子那里学得的上古禁制术有异曲同工之效。是以,他尝试着用掐算术去反证其中反复出现的那几道指诀。结果,发现它们有开启、破开之效。 于是,他将这几道指诀练到纯熟之后,动用灵力,牛刀小试。竟然意外结印成功,叫他穿墙而过。 是真的!他试过好几次。不管是薄薄的木板墙,还是厚实的砖墙,他都能直接穿过去。 再联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进入虎啸崖时,感觉象是踢开了一块厚实的门板。他忍不住跃跃欲试——兴许用这个结印法门,能从出口处重新进入秘境。 没有白玉璧为引,如果该结印打不开秘境的出口,他再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打道回府,就此放弃。 运气不错。真的叫他猜中了。这几道指诀结印之后,他的面前真的凭空现出一道五色门。它小小的,恰好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与先前白玉璧在虎啸崖的墙画上打开的那道五色门,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是成了?沈云没有迟疑,第一时间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眼前一黑,扑面而来的是裹着雪粒的冷冽罡风。 不同的是,这回,耳畔没有呼呼的风声。并且,他抬起的脚,踩的是实地。 沈云跨过五色门,回头一看。好似刚才是幻觉一般,背后只有漆黑的夜空,以及一片冰天雪地。那道五色门连影子也不见有。 再低头一看,冰崖之下,阴煞之气汇成的雾海翻涌如昨。 没错!我是真的回来了! 他先前猜得没错。封印特意让他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看”到过往的种种,就是为了教他这方秘境的由来,以及进出的法门。 只可惜,城主大人的祖上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竟然没能将白玉璧里最大的秘密传下来。以至于传到城主大人手里,白玉璧变成了“关乎全城人性命的藏宝图”。 沈云叹了一口气,御剑飞到巨大的封印石正中心。这时,他意外的发现,明明是生成大小旋风的源头,本身却是个无风之所。在整个秘境里,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避风之所了。先前,他还做好了顶着风雪练功的准备呢。 冰雪秘境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灵石矿。但在沈云看来,它确实是一个大宝藏。因为这里有海量的精纯的阴煞之气,和差不多十倍的时间流。 另外,与世隔绝,清静之极。 这样的地方,用来练功,简直不能再好了。 不过,他也担心山谷里被封印的那只不明身份的存在捣乱,所以觉得偌大的一片冰雪世界里,唯有在封印石前练功,最是安心。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先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沙漏,将之摆在自己的身侧——秘境里没有日昼之分,不好分辨时日。有了这只沙漏计时,他便不用担心会在里头呆得太久,误了与赵宣的联络时间。 然后,他屏弃杂念,气沉丹田,开始练功。 虽然此处没有五行灵气,只有阴煞之气,但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一个大周天下来,他喜滋滋的睁开眼睛。在这里走一个大周天,便灵力与神识双双达到巅峰状态,其效果相当于在外边走两个大周天!直接翻番! 只是如此一来,不能再练功了。 沈云心中一动,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张小炕桌摆在身前,又取出夜明珠置于案头。然后拿出符笔、符纸、朱砂墨,与往常一般,开始画符。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练完功后,灵力与神识双满,便开始画符。待两者消耗得差不多了,再练功。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才换成练拳和练剑。 精纯且浓郁的阴煞之气对于画符没有显著的提高。与在外面一样,他画了四十道三阶符之后,灵力先告急。细细数了一下成果,五成上品符,四成中品符,一成下品符。也是平常的水平。 这里的时间流可是十倍呢!如此算来,其实也是在外边的十倍成绩。沈云美滋滋的收了笔,又开始练功…… 秘境空旷得很,又没有人烟,是绝好的练武场。沈云再也不用担心惊扰了旁人,不管是练拳,还是练剑,终于可以完全放开灵力。再者,这里的风雪也最无情最冷酷的陪练。是以,自从突破先天境以后,他再也没有如此畅快的打过拳,练过剑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的衣服不堪风雪摧残,三两下便被跟小刀子一般的旋风撕得破破烂烂。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他索性除掉里外衣裳,只着一条大裤衩,从百宝囊里寻出一张老虎皮披在身上,外面再用腰带束紧。于是,一件虎皮短袍便成了。 再用从尸修那里得来的黑色小皮绳系住。 呵呵,虎皮袍厚实暖和,又宽宽松松的。沈云试着踢腿伸胳膊,发现一点儿也不碍事。接着,他穿着它去试了试风力。结果,惊讶的发现,象刀子一般快的旋风竟然只在虎皮袍上落下数道深深的印子。但是,腰带太渣了,见风就断。 这可是在百宝囊里能找到的最粗的腰带。 沈云在百宝蠹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条黑色的小皮绳。这是上次他从尸修那里得到的一件魔宝。一直没有试着将它激活……唔,用来当腰带正好合适。 他试着将之系在腰间。 挺好的。 又去试了试风力。 不愧是魔宝,就是厉害。小旋风完全伤害不到它不说,而且,它很明显的还护住了虎皮袍。因为沈云发现,自己接连经过两道旋风。虎皮袍上却只是被削落了薄薄的一层绒毛,明显好过先前。 照此情形,这件虎皮袍少说也能在秘境里穿个十天半月的。 沈云心道:没想到小皮绳如此管用,总算解决了在秘境里的穿衣问题。等出去后,多去寻些厚实的好皮子来。 第六零一章 自谋财路 沈云估算得没错。这件简易的虎皮袍穿到第十三天时,终于也破得穿不成了。算算时间,外面也过去了一天一夜多,快到与赵宣联络的时间点了。是以,他重新穿戴好,往身上打出一道指诀,离开了秘境。 看清周围的情形后,沈云长吁一口气。太好了,出口的位置没有变。 看看天色,这会儿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他直接出了城,寻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偏僻小山头,坐等天明。 这些天,他在秘境里闭关,也是严格按照往常的习惯作息。每十二个时辰里,必定睡足三个时辰。刚刚出来时,他才饱睡过一场,是以,这会儿一点困意也没有。 见天色还早,他索性拿出一块玉简握在手里读着。待这枚玉简读完,天边也终于露白。 到了与赵宣联系的时间。他这边无事,是以,主要是向赵宣报平安,叫他勿念。至于冰雪秘境,那里面既没有五行灵气,又没有日月精华,对赵宣一点用处也没有,他没有说。 很快,赵宣的回讯到了。他简要的汇报了南北铺子的进展。经过考察,他打算先租一个门面暂且卖一批南货。待这批南货出手,换了钱,他再收一批北货,赶在年节前,带回菱洲省城去卖。他算好了,这两趟货贩下来,扣去他们的花销,余下的进益,足够在凉洲省城买下一个带后院的小铺子。那样的话,明年春种之后,他们再贩一批南货过来,就能正式置办铺子了。有了自己的铺子,在这凉洲省城才算是正式立了足。 沈云听完,忍不住苦笑,心道:伯堂这是在替我省钱呢。 庄子里接连两次大赈灾,耗费巨大。前两天,赵宣又转述齐伯的报告,说,庄子里依诺在十里八乡兴修水渠,又花费不菲。大家忙活了一年,秋收之后,一盘账,竟然还亏空了不少。偏偏眼下菱洲的时局不稳,生意越来越难做。公中账上的那点家底越来越薄,难免人心浮动。 于是,他令赵宣传讯给长老会,说,庄子里今年两季的收益,他都不分成,尽数归入公中。 而之前,清风堂在各地开设分堂口的一切开销,都是走他的私账的。赵宣是个老商贾,肯定替他算了一下盘面,知道他的私账也撑不了多久,这才想出这个省钱的法门来。 沈云领他的情,当即回讯过去,令他全权处理,具体细节无须再上报。末了,又道,他在这边准备闭关一段时间,所以,两天一次的联络变成五天。每次的联络时间不变,依然是清晨。 不多时,赵宣回复:是。 联络结束后,沈云返城,回到骆府。 此时,天色已大亮。骆严还在练早功。 沈云站在窗户外面,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满意的微微颌首。木灵石用光了。但是,骆严不但没有停止练功,反而比先前更加努力。他感到很是欣慰。凉洲的省城也有仙门的分理处。他在心里寻思:干脆今天去一趟,给骆严兑换一些木灵石来应急。 毕竟百里城这边的形势很严峻。而他又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最终,还是要靠骆严他们自己扛起事来。所以,骆严他们的修为境界要尽快提上去才好。 不想,骆严练完功,来请脉时,竟然主动提及灵石一事。 “主公,我先近得了一个赚取灵石的路子。”他兴冲冲的报告道,“我家有一支海船队。昨天,船队的总管事秘报,说有人联络他们,帮着长期走海货。如果用灵石结账的话,他们答应不但免兑换费,而且还直接九五折。” “竟有这等好事!”沈云难以置信,也来了兴致,“问出来他们是什么来头吗?”莫不是骗子。 骆严点头:“已经打探清楚了。是仙门里边有人走私货。领头的人身份不俗。他们也直言不讳,说,看中的是我们骆家船的百年信用。总管事说,如果我同意了,马上就能开运。东家已许诺,货物上了船,立马付三成的定金。”说罢,看向沈云。 当初,他带着骆家依附过来时,也按规矩要交上家财。不过,沈云没有要。理由是,百里城在落桑族人的手里,他要抵抗他们,一举一动皆离不得钱财。 是以,沈云并不清楚骆家名下有些什么产业。这是他头次听说骆家竟然还在一家百年老字号海船队。 他从未接触过海上的生意,对此一窍不通。心中一动,他在袖子里飞快的掐算起骆严近段时间的运道来。 很快,有了结果。 大吉。 于是,他笑道:“你自己拿主意便好。” “是。”骆严如实以对,“我想应下来。以前,不知道凡人也能修行,所以,没想过要赚灵石。既然现在有了路子,不妨试一试。” 他们能自己找到赚灵石的路子,沈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反对? 于是,这件事便这般定下来了。 接着,沈云跟骆严说了,自己往后不会常住府里头,但每四天必定回来住一天,继续指点他们修为。 骆严唯有点头称是。 四天之后,沈云再度回到骆府。骆严奉上一匣子灵石:“主公,这便是海船队那边送来的三成定金。” 小小的匣子里装了三百块下品灵石。其中,木灵石最多,占了四成。其余的四种灵石,数量差不多。 沈云拿出一只空乾坤袋递给骆严:“这是乾坤袋。你用它装灵石吧。”就算没有秘境提供精纯且浓郁的阴煞之气,他还可以吸纳日月精华练功,并不是非要五行灵气不可。所以,这些灵石,他一块也没打算要。 而骆严也摸清了他的性子,知道他并不是讲客套,欢喜的道了谢,接过乾坤袋。 沈云考校了骆严他们,又一一探了脉之后,对他们的修行进展甚是满意。现在,灵石的问题也暂且解决了。他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自己的闭关上来。 近段时间,他的修为精进太快,自己也发觉境界有些虚浮。他通过与秘境里的大小旋风们对战,很快发现,它们是夯实境界的利器。比画符要效率高得多。 尝到甜头后,他调整了一下修炼日程,将大半的精力与时间都放在了与大小旋风对战之上。如此一来,每天的修行强度提高了好几倍。效果是很明显,但,也令他再分不出更多的心思与精力来,再去管赚钱的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70404203836911的月、票,多谢书友坏了牙和野马的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零二章 榜样的力量 一个月之后,赵宣领着清风堂的人满载而归。此行,他们卖光了带来的菱洲特产,并将卖得的钱全部换成了凉洲特产,带回菱洲。 因为货物都是用储物袋装着的,所以,他们一行人轻装简行,路上倒也便利得很。以他们的脚程,能在腊月之前回到菱洲。恰好能赶上那边的人们置办年货。届时,卖了这批北货,又能置办一批南货,只等来年开了春,再北上。 如此打个来回,在凉洲省城置办铺子的钱也就赚了出来。到了那时,清风堂才算是在凉洲扎下了第一颗钉子。 他们返程的前一天,恰好是沈云与赵宣约好,给后者把脉的日子。 自从领悟到泥丸宫的重要性后,沈云每次给赵宣探脉时,检查的重点都在泥丸宫。这回也是。 很快,他敏锐的察觉出赵宣的修为较五天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很明显是在近五天里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自赵宣突破“开窍”境后,他也如骆严他们一样,坚持每五天来一趟省城,替其探脉,并及时记录在册。是以,他对赵宣这一个多月来的修为进展清楚得很。 不过,离突破先天境还差得远。 再结合骆严以前的脉案,他在心里琢磨道:看样子“开窍”境也是可以分成些许不同层次的小境界。伯堂现在的修为比初突破时高了两成多,不到三成。如果将初突破之时称为“初期”,那么,他现在上的这个小台阶,可以称为“中期”。 收回手后,他细细的询问了赵宣这五天里的修行体验。 果然,赵宣喜气洋洋的告诉他,前天晚上,他在雪地里练清风掌。感觉那晚的月光照在身上,格外的舒服。然后,一路清风掌才打了一半,便丹田一振,一股力道好比井底之水,喷涌而出。突破的感觉十分明显。事实也是如此。自那以后,他的功力突飞猛进,是前一天完全不能相比的。 这是一个新发现,使得沈云对于“开窍”中期的境界有了直接的界定。 “非常好。”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既是为赵宣突破中期,修为更上一层楼,也是为自己定的修为境界标准有了更细的划分。 “看来你很适合在月光下练习清风掌。以后不妨多试试。”他开心的指点道。 跟踪关注了十几人的修为进展,他已充分认识到,同是凡人,于修行一事,也是各不相同的。比如说,骆严完全吸收不了月华之力。所以,清风掌于骆严来说,就是一套上乘的内家拳;但是,赵宣则完全不同。从其描述的突破情形来看,月华之力对其的突破很有助益。只是现在,还只是有这方面的苗头,他也不敢乱下断语,只能如此提点一二。 “是。”赵宣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实在的,白天,他忙得很,也没有空闲练功。只有晚上,待到手头的事忙完了,才能在睡前安安心心的练练功。主公的这番提点简直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因为他们第二天还要起早赶路,所以沈云又吩咐了几句,让赵宣给家里带好之后,便离开省城,御剑返回百里城。 他没有回骆府。因为在百里城,已经没有骆府。 七天前,骆家分了家。偌大的骆府成为了百里城里第一个树倒猢狲散的世家。 骆家如此散场,明面上看来,全是落桑族人害的——那个深井大人给骆严打上了“痨病鬼”的标签后,便完全放弃了他,不再礼遇他以及骆家。从而使得骆家在百里城的境况江河日下。但凡是以骆家名义登记的商铺,几乎每天都会被落桑族的军士以各种名目“例行检查”。如此一来,连多年的老顾客都不敢上门了,哪里还有生意?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开始。骆家人就是深井大人碗里的鱼肉。如果不早早做准备,只怕不久的将来,家破人亡,一个也休想逃掉。所以,骆严果断的分家,其他的家主深感唇亡齿寒之际,也暗地里赞其够果绝。 没两天,骆府门口挂白。骆家人最后聚在一起,以举族之力,为他们的最后一任家主骆严治丧。 自百里城沦陷后没多久,骆严便称病,闭门谢客。前不久,更是传出他病情加重,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是以,听闻他的死讯,人们并不觉得突然。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骆严会那么果断的分家。原来他是真活不成了。 一时之间,其余世家感同身受。各位家主大人们竟然不顾落桑族人的猜忌,亲自献祭。 深井大人也来了。他得到丧报后,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对左右说道:“这个讨厌的痨病鬼终于死了!” 能不讨厌吗?他如此低声下气的几次三番的去请他。结果,这家伙硬是吊着一口气,三番几次的拒绝了他。其行径在他看来,已不能划入“太不识抬举”的范畴。 他曾听说,祝融仙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一位有名望的大臣得了重病,引得他们的仙帝亲自去探望。那么,等仙帝离开后,这位大臣不管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管这病有没有得治,他都会死。随后,仙帝因此而得到体恤臣工的好名声。也有人说这一招叫做“千金买马”。 现在,落桑族人在百里城太需要这样的名声了。他选中了姓骆的痨病鬼。刚开始时,也是真做好了千金买马,善待骆家人的打算。可是,这家伙却显然是偷生怕死,完全不配合。 这家伙终于死了,却是白白的死了。他花费在这家伙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全浪费了。 简直是可恶之极! 想到这里,他不禁勃然大怒,反手抽出刀架上的长刀,“叭”的将眼前的桌案斩得粉碎,咆哮道:“姓骆的,良心坏死了!” 在屋子里飞快的转了一个圈后,他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不,祝融人太狡诈了。这个姓骆的又是狡诈中的狡诈。他说不定是在玩死遁。我必须去看看。” 接着,他真的带了重兵去骆府。 按照百里城的规矩,是要到下葬的当天清晨才会封棺。 所以,深井大人带着人冲进灵堂后,很容易的就掀开了供桌后面的棺材。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看到骆严生机全无的躺在棺材里,竟然刷的拔出佩刀,直接斩下去。 骆家人自然不干了。披麻戴孝的人们哭喊着冲上去,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没够着的,便扑到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待深井大人打个哆嗦,回过神来,发现棺材里一片狼籍,灵堂里所有的宾客都对自己怒目以对。 这事情闹大发了。他的行径与大人们要求与城中世家“友好相处”的指令完全是背道而驰。 深井大人无法自圆其说,只好果断的赔罪。做为补偿,他亲自为骆家人担保,包圆了他们申请到了出城下葬的路条。 就这样,三天之后,骆家发丧出城,盛况空前……呃,深井大人着实厉害。这回真叫他给猜着了。骆严确实是在玩死遁。 可惜,等深井大人得到确信,所有送葬的人都已不知去向。 据可靠情报,失踪的人里,除了骆家人,还有各世家最优秀的子弟。除此之外,随他们一并消失的,还有各家几乎所有的财富。 偏偏后者,各家家主矢口否认。而落桑族人初来,对于各世家的具体情况还未摸熟,是以,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 落桑族人大怒,将偌大的骆府拆了个稀烂。至于那位包下所有路条的深井大人,据说当天就自裁谢罪了。 骆家人,还有那些嫡系子弟到底去了哪里? 如今在百里城里,只有天知、地知,还有沈云知。为了唱好这一出死遁大戏,沈云已忙活了整整五天。直到今天早上才抽出空来,去省城与赵宣碰头。 而骆严,骆家人,还有各世家的子弟,其实就潜伏在百里之外的深山老林。他们组织成了义军,由骆严担任头领。 在这一个月里,继骆严之后,又有两人突破先天境。其余八人皆突破武宗境。 他们的成功,充分证明了《小***》之切实可行。更重要的是,叫所有人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各世家最优秀的子弟们无不自带干粮,义无反顾的加入了义军。 第六零三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沈云没有回菱洲过新年。 那么多人一下子失踪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带走了大量的财物。而这些财物早就被贪婪的落桑族人视为囊中之物,只是因为他们担心吃相太难看,激起民变,乱了全盘计划,所以,这才想着反正是碗里的肉,不妨留着慢慢吃。不想,一不留神,这煮熟的鸭子竟然真的会飞。 落桑族人已不能用“恼羞成怒”来形容。最后的温情也没有,他们立刻露出了獠牙。各世家被重兵包围。落桑族军士冲进去,铲地三尺的掠夺之后,撂下话:逃走的人必须到军部自首,接受惩罚。时限是半个月。如果过了时限,哪家还有人在逃,没有归案,那么,这家人里的男子统统抓起来做苦力,女子沦为营妓。 然后,他们连一粒过冬的粮食也没有留下,只留下雪洞般的空宅子,扬长而去。 落桑族人看似走了个精光,实际上,他们在各家的周边布满了暗哨。因为他们坚信这些不识好歹的贱皮子一定与逃走的那些人暗地里有联系。 百里城的初冬是很冷的。因为过冬的粮食,还有衣物全被抢走了,所以,各世家之人只能全家缩在一间屋子里,饿着肚子,抱团取暖。 他们又冷又饿,孩子们更是难过的整日里哭闹。 第二天,终于有人扛不住了。他们向家主提出:出去送个信吧。不然的话,落桑族人真的会把全家老小活活的饿死、冻死。 家主们都是经过事的老人精。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事后,落桑族人必定疯狂报复。而他们为了断了自己向落桑族人妥协的念头,硬是没有与骆严留下事后联系的方式。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是真的不知道骆严他们去了何方,也没法联系上他们。 面对族人的请求,他们要以沉默,要么报以“不知道”三个字。 可想而知,那些提出请求的人心里有多失望。很快,失望尽数发酵为愤怒。他们完全爆发了,不管不顾的与家主们争吵起来。旋即,支持家主的人也参与进来……一时之间,家家分裂成针锋相对的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与世家这边的“热闹”截然相反。落桑族人的军营里此时静得连空气都是紧绷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想说话。恐惧牢牢的笼罩在每一落桑族军士的心头。军部的大人们一个不落的到场。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他们一个个的面沉如锅底,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原来,昨晚子时过后,白天参与抄家的那三支中队前后脚的发生了械斗。 那几处军营里的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兽化之后,用自己最厉害的杀手锏相互残杀。 落桑族人有很强的服从性。是以,这样的情形,在他们的军队里从未发生过。 最初的震惊过后,军部的大人们立马调集力量强力镇压。 不想,自相残杀就象是瘟疫一般,很快传染到了奉命赶来的这些军队里。没有人再执行军部的命令,他们也陷入了疯狂的自相残杀之中,完全不可自拔。 反应过来的大人们只得将这几处军营隔离起来。 天亮之后,里头终于安静下来。 确定没有异常情况之后,全副武装的军队冲进军营里。 眼前的情景,令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他们自己人的残肢。三个中队,再加上后面被调集过来执行镇压任务的三个中队,整整六个中队,总共一千多人,上至中队长,下至普通军士,无一人得以全尸。更不用说有什么幸存者了。 在这几处军营里最醒目的地方,用鲜血写着一行血字。是落桑文字。每个字大如斗——所有的兽行,必定加倍报应在我们自己身上。 这是谶言,还是死去同袍们的临终悔悟?没有人敢直视这些血淋淋的字。 “荒唐!” “一派胡言!” …… 军部的大人们赶到之后,看到这些字,一个个气得脸变了形。他们甚至来不及下令,咆哮着亲手将题字的墙壁打得粉碎。 可是,昔日同袍们的惨烈下场就在眼前。是以,这一段血字已牢牢的刻在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头。大人们能够打碎有形的文字,却无法抹去麾下军士们心里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不得不软下身段。 本来,按照落桑族人的军规,这一千多军士死后,还要被戳骨扬灰。他们远在本土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接受严厉的惩罚。但是,大人们似乎齐齐的忘记了有这么一条军规。他们称之为“英勇的殉难者”,以战亡的英烈葬仪安排了他们的后事。 只是没有人落下全尸,所以,落桑族人只好临时赶制了一具巨大的棺材,所有的残肢都被放在里头,统一举行葬仪,统一火化。 火化之后的骨灰,被平均分成一千多份,装在军中专用的骨灰盒里,上面标以不同的名字,送回本土。 不得不说,大人们的这一招很奏效。葬仪过后,军士们心中的恐惧淡了一大半。 另一方面,大人们其实自己心里也一样的害怕那段血淋淋的文字,担心有朝一日,同样的恶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所以,哗变之后,他们立刻下令归还了前一天查抄到的财物。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大人们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了失踪的骆严等人身上。 守在各世家周边的暗哨不减反强。四大城门也加强了对进出人们的检查。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些军士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 沈云见状,放心的返回冰雪秘境,继续闭关。 没错。那晚,落桑族人的军营哗变全是他的手笔。 冰雪秘境里有十倍的时间流。一个月下来,他在里面闭关苦修的时间不下二十天。加以十倍的时间流,便是相当于大半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修为境界虽然没有显著的精进,但是,灵力与神识都比先前凝实了许多。迷惑术进步更是神速,接连突破,成功的进入第三层。 将千把人疯狂互斗,真不叫什么事儿。 这一招,其实他是跟落桑族人学的。他们不是挟着各世家的人,对骆严等人实行攻心战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他反手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第六零四章 我愿意 尽管落桑族人封锁了消息,但是,还是泄了风声。没多久,传到了与之相隔不到两百里的顺安城里。 并非是落桑族人的封锁不得力,而是,两座城相隔不到两百里,且从世家到普通百姓,皆互相婚姻,往来密切。一同被割让之后,落桑族人应该是觉得都是自己的地盘,所以,自从取消了禁城令之后,便没有限制两城的人们往来。相同的悲惨处境,让两座城市里的人们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从上至下,往来比先前更加密切。 落桑族人再防着守着,也无法将所有人的嘴都缝起来。所以,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这边。 世家的家主们知道的更加详细。他们从中大受启发。先是亲近的三两户人家里悄悄的试探着交换了想法。慢慢的,圈子越拉越大。最终,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家主们终于秘密的坐在一起。他们中间有三户人家与百里城骆家是姻亲关系。其中,一户有一位姑奶奶嫁进了骆家,另外两户则是娶的骆氏女。虽然都只是与骆家的旁枝结亲,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骆字,总比完全没有关系好。因为这层关系,三家的家主被推选为代表,暗地里前往百里城,联系骆家。 为什么要寻找骆家呢? 这些家主都是老人精。他们很清楚,仙庭把他们割出去之后,便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而落桑族人对他们根本就没安好心。而且,落桑族人说变禽兽就变禽兽。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能搞到一起?所以,他们完全能够预料到,等落桑族人完全掌握了城里的一切之后,自己及族人们的可悲下场。 有了这样的认识,叫他们如何不着急? 就在这时,百里城那边的变化叫他们看到了一条以前想都不想的活路。 反复咂摸着百里城那里传来的消息,他们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与骆家有关系。 活路就在骆家身上,已然成了家主们的共识。 都是传承了一两百年的世家,深知彼此的行事风格。虽然传言里说,在百里城里已无骆家。但是,家主们无不坚信,骆家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祖宗传下来的基业,眼下只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 三位家主接受了大家的重托,很快商议好,第二天便以查账为名,去百里城寻找骆家人。 不想,就在这时,守在外面的人进来通传:“外面有两个人求见。其中一人自称是骆严。”说着,双手奉上一块白玉佩。 圆形的双鱼戏莲玉佩的正中是一朵莲蓬。上面刻有一个“骆”字。 “骆家家主的双鱼佩!”有数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家主们又惊又喜。 惊的是,今天的秘会,他们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好。这两个人是怎么知晓的?高兴的是,百里骆家的家主骆严果然是死遁。他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他们很快意识到,骆严太神通广大了。会场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主持此次秘会的人用询问的眼神环视会场。其余人都迎着他的目光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好,大家都想见一见骆严。于是,主持人下令,将两人请进来。 骆严当了十来年的家主。在顺安城也是有不少人脉的。他一进门,便被好几位家主认了出来。 “是骆老哥,亲自来救我们了!”这些人激动的从位置上腾的站了起来,泪眼汪汪的齐齐的迎上去。 骆严能带着那么多人在落桑族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现在,又能不声不响的找到他们,足以证明他已非寻常之辈。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仿佛盼来了救星,争先恐后的与他见礼。 “骆老爷,请救救我们。” 骆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他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全是主公亲自护送的缘故。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做到视落桑族人的防守于无物,悄然潜入顺安城,只能是做梦。 不过,主公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份。此次来,顶的也是他的侍卫身份。他只能服从。当即受了家主们的好意,在主位上坐了。 沈云是侍卫,自然是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联合顺安城这边的世家,共同抵抗落桑族人。 这上沈云提出来的。 在他们牛头坳村,有一句话,叫做“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两座城市的既然是一个命运,为什么不联合起来,互为臂膀,共行大事呢? 更何况,骆严与义军的力量也实在是太弱小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沈云动身去了顺安城。 这边的落桑族军队吸取百里城那边的经验教训,防守更严。不过,在沈云面前,全是摆设。 他进入顺安城后,凭着读心术,很顺利的将城里有名望的人家考察了一遍。结果,惊喜的发现,这些人家的家主们也有意联合百里城这边,共谋生路,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在筹备秘密会议,共同商议如何联系上百里骆家。 他探出了他们秘会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后,便又悄悄的离开了顺安城,去找骆严。 骆严深以为然。为了充分表达结盟的诚意,他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于是,两人便不请自来,出现在秘会之上。 对于家主们来说,骆严的出现,简直是喜从天降。欢喜之余,有人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骆老爷,您是不是得了仙门的暗助?” 众所周知的,百里城的城主大人是真正的仙官大人。传闻,城主大人对骆严甚是器重。城主大人选择合家与百里城共存亡。殉城之前,将自己在仙门的人脉传给骆严,令其继续抵抗落桑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相比起来,他们这边的人们便没有这种好运道了。他们没有城主大人护佑。在落桑族人的军队打过来之前,仙府的大老爷扔下全城百姓,自己跑了。 这也是他们要寻找骆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有。我和你们一样,也不知道如何联系仙门。”骆严摇了摇头,坦言道。 众人闻言,眼中的绝望再明显不过——没有仙门相助,就凭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纵使个个是属猫的,一人有九条命,也不够给落桑族人杀的呀。原以为盼来了活路,不想,还是一条死路。 这时,骆严微微一笑,运转灵力,掌心骤然现出一道生绿色的亮光。 “灵,灵力!”有人惊呼。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在座之人里不乏见过世面的。 骆严抱拳说道:“我有幸得主公看中,亲传修仙功法。” “你,你有修仙资质?”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激动的叫了起来,“不可能啊。以百里骆家之势,你若有修仙资质,不可能测不出来。” 很快又有人反应过来:“凡人也能修仙?” 所有人都激动得直打哆嗦,眼巴巴的盯着骆严。 “是的。主公传我的,正是凡人修仙之功法。”骆严又抱拳,“主公有令,只要是真心抵抗落桑族人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能修习此功法。我奉主公之令,前来寻找有相同志愿之人。”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从位置上跳了起来,高声大呼:“我愿意!” “我也愿意!” …… 那天在骆府灵堂上的情形再次出现。沈云站在一旁,扫过众人的心窝。家主们无一不是真心的。活生生的成功例子在前,他们的忠心自然是百分之百的纯正,不掺一丝假。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零五章 力证 很快,两城正式结盟。因为骆严透露出来,他家主公不会亲自出面,所以,顺安城这边的世家退而求其次,也以骆严为尊。 顺安城的形势与百里城不尽相同。城中的落桑族人吸取了百里城那边的教训,尚未与世家真正撕破脸。所以,沈云给骆严他们的建议是,顺安城这边与义军不妨一暗一明,互为支持。 义军在明,分散、牵制落桑族人;顺安城这边的世家们,则在暗,支持和补给义军。 “我们的力量太弱了,根本就做不到锣对锣、鼓对鼓的对战落桑族人,将他们完全赶回老家去。”他向骆严分析道,“所以,眼下之计,唯有避其锋芒,全力发展实力。而全力发展实力,主要有两条路子,一是,我们刻苦修行,努力提高实力;另外就是,象与顺安城的世家们结盟一样,吸纳一切可以吸纳之人。不管是世家,还是寻常百姓,或者仆从。只要他们有赶走落桑族人的坚定决心,我们就可以让他们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一分子。当然,前提是,所有的这一切必须避过落桑族人的耳目。大家同心同德,终有一天,能哆变得足够强大,赶走落桑族人。” 骆严听了,好比醍醐灌顶。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赞道:主公就是主公。高瞻远瞩,见识不凡。 有主公这样的高人指点,何愁赶不走落桑族人? 一时之间,信心噌噌的上涨,豪情万丈。 接下来,与顺安城这边的世家商议具体如何行事时,他原原本本的传达了沈云的建议。, 与他一样,与会的家主们皆有拔云见日之感,对前路充满了信心。他们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一明一暗的大框架确定了下来。接下来,大家群策群力,确定了很多具体的细节。保密事项、秘密联络的方式、粮草等军备物资的筹集与运送、发展新生力量……遵照沈云的建议,很多方面的细则都迅速订制了下来。 在场之人,分到具体的任务之后,无不喜气洋洋。自沦陷以来,他们头一回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沈云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事态的进展比预料得要好。他可以放心的返回冰雪秘境了。 而骆严则返回秘密驻地,加紧练兵。 他们主要是在深山老林里勤学苦练,提高修为。偶尔的,骆严会亲自带领着部分人马,进城当一回“飞贼”。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尚且对落桑族人造成不了大的伤势。所以,每次都只是小打小闹,要么抢点粮草,要么敲晕一两个哨兵,要么在落桑族人的军营里刷条“到此一游”之类的字句。 按骆严的话说,纯粹就是练练兵,顺便给落桑族人松松皮,莫叫这些家伙的日子过得太松快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他们的态度绝对是非常严肃且端正的。每一次的出击都是做足了准备,速战速决,力求一击得中。 而效果也是杠杠的。 每一次被袭,落桑族人都会进入战时状态,全城搜查。军士们一个个紧绷着心弦,忙活了一两天,却是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得而知。 几次三番之后,落桑族人被搞得疲惫不堪。为此,顺安城与百里城的落桑族人也联起手来。他们的顶级高手们纷纷出动,轮流分批的巡逻,说是严厉打击飞贼,确保全城百姓过一个安定详和之新年,还再三强调,请大家放心。 殊不知,两座城市的百姓们暗搓搓的险些乐掉大牙。他们的眼睛雪亮着呢。正是有这些“飞贼”消耗了落桑族人的精力,他们的日子才变得稍微松快一些。所以,这些落桑族人嘴里的“飞贼”,其实是他们的英雄。 沈云对骆严的战术大加赞赏,每每出关都会给他们大量的法符,支持他们。 辛勤的汗水不会白费。义军将士们的修为进展快速。冬去春来,冰雪消融。这时,义军里的先天武者已经多达二十三位。武宗境的凡人武者更是近百人。他们的头领,骆严更是成功的突破了炼气境。 另外,留在城里的世家也在秘密修习《小***》。他们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功。其中,有五人先后突破先天境。 毕竟整日里在落桑族人暗探的眼皮子底下过活,担心暴露出来,骆严提议所有突破先天境者,都想办法尽快秘密出城,转移到义军里来。 义军的成功是有目共瞩的。所以,他的这一提议得到新晋升的五位先天武者积极响应。义军的实力又增加了不少。 所有人给沈云提供了新鲜的案例。尤其是骆严突破练气境后,沈云发现,凡人修行的情况比有灵根者要复杂得多。比如说,在修为境界这方面,既有他这样的,修为境界完全对不上现成修为境界体系的,也有象骆严这样,完全符合的。 还有,骆严进入练气境后,丹田里的那一点翠绿色的存在也跟着长大了不少。现在的它,好比是一点刚刚冒出枝头的新芽,已有米粒般大了。相应的,骆严吸纳木灵气的能力也大大提升,达到了同阶单木灵根修士的七成。 而不用探脉,单是用肉眼观察,骆严的外在表征也越来越接近有灵根者。比如说,突破之后,他看上去象极了一位练气一期的修士。 这样的变化,完全超乎沈云的想象。根据这种发展趋势,骆严丹田里的那个“小米粒”极有可能进化成真正的木灵根。到时,骆严会不会成为单木灵根修士呢? 沈云决定拭目以待。 义军实力大增,对落桑族人的攻击也水涨船高。光是二月里,他们便五次袭击了落桑族人的粮仓与军械库。 落桑族的顶级高手们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却拿这些神出鬼没的对手完全无可奈何。为此,落桑族人不得不收拢人手,以加强这两处的防守。此消彼长,相应的,人们发现落桑族人的搜查没以前那般频繁,日子好象变得好过了许多。 三月初,赵宣领着部分清风堂的成员又到了凉洲省城。 按照事先的约定,抵送的当日,他通过银号给沈云留了讯息。 两天后,沈云出关,得到讯息,当即御剑赶往省城,惊喜的发现,赵宣也突破了先天境。并且,赵宣的情形与骆严不同,倒是与他当年的情形很是相似。 猜想得到了一个力证。沈云越来越有信心了,扼腕对自己说道:加油!我一定会走出一条我们凡人修行的路来。 第六零六章 三年 沈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百里城又呆了将近三年。 不过,这三年的时间,他一点也没有浪费。 最大的收获是,在这里,他结识了骆严等人,并得到了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忠诚。在他的指引下,义军从无到有,力量也不断壮大。最初,义军不到三百人,只有头领骆严是先天武者。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义军的人数达到了九百余人。骆严已然成功筑基,另外,又有十七人先后突破练气境,一百七十多人成为先天武者。 通过他们,沈云的凡人修行境界体系不断得到细化和完善。 其中,凡人武者阶段的明心境和开窍境被细化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 另外,根据收集到的脉案实例,沈云先后三次修改了《小***》。除此之外,修改后的新功法还增添了不少突破明心境和开窍境的实用小法门。修行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找到相应的法门,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这也是近一年里,造成义军之中的先天武者呈井喷之势的原因之一。 还有,沈云根据骆严和赵宣等人的脉案,原本是设想将先天境也划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的。结果,后来,大量的凡人武者进行入先天境之后,他发现前、中、后三个小境界太过笼统。于是,他仔细对比与分析了这些个例里透露出来的丹田、经脉、灵力与泥丸宫的情况,将原本的三重小境界增加至十层。 原本,在先天境也是与明心境、开窍境一样,沿用《小***》。然而,大量的实例证明,凡武阶段的《小***》虽然可以用,但,总的来说,效率普遍呈降低之势。 其主要原因是,进行先天境之后,凡人修士的体质发生了质的变化。 总的来说,这种变化有两大类。 一类是,如骆严一样,丹田里生成了类似于灵根一样的存在。他们与有灵根的修士一样,少数人生成的是单一种灵根,大多数的人是两种以上的多灵根。 另一类是,如沈云、赵宣一样,丹田里仍然空空如也。但他们也不比前一类凡人修士差。因为他们在进入先天境之后,会觉醒一种或者多种亲和自然之力——这是沈云自己定义的一个新概念。 原本沈云是没有这个概念的。是突破先天境的凡人修士多了之后,他发现,有些人与自己一样,可以既可以引五行灵气入体,也可以引日月精华之力入体,进行修练;有些人如赵宣一样,只能引月华之力入体;甚至有些人突然能够感知花草树木之力,引之入体,进行修练;还有些人,能吸纳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里的力量。 见得多了之后,沈云将这种能力称为“亲和自然之力”。不过,这种能力只有第二类凡人修士能够具备。 因为亲和自然之力是突破先天境之后,立时就显现出来了的。就跟突然觉醒了一般。是以,沈云称这个过程为“觉醒”。随着这些修士的修为不断精进,他们的亲和自然之力也会相应的水涨船高。 而《小***》经过了不断的修改,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那就是,它脱胎于刘家的金刚拳心法,本质上仍然遵循的是传统修真里的五行之术。所以,这两类人一样的修习《小***》,但是,效率却有高有低,相差颇大。 以前,沈云见过的凡人先天武者数量有限,所以,看不出来这里头的差距。当义军的大量涌现先天武者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很明显,丹田里生成了灵根的第一类人,他们修习《小***》的效率要远远同过第二类人。 再仔细想想,当年他不也是因为《小***》的效率太低,所以,才换成了《洗玉诀》吗? 所以,他根据自己当年的修行体验,以及大量的脉案里体现出来的凡人体质,在《洗玉诀》的基础上,进行大幅度的修改,并将之与清风掌的心法相结合,创出了一门全新的适合于先天境的功法,将之取名为《清风诀》。 这一类的凡人修士修习《清风诀》之后,根据自身觉醒的亲和自然之力,炼化五行灵气、日月精华、风雨雷电、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等之力的效率平均提高了三倍有余。 至于比先天境更高的修为境界体系,沈云因为手头暂时积累的脉案不多,仍然没有太多的进展。 以上之事,在这三年里,可以说是耗费了沈云近一半的心血。不过,这些心血一点儿也没有白费。沈云惊喜的发现,修行境界体系的每一次完善,自己的心境相应的都会提升一点。而心境的提升,直接体现在神识之上。每一次心境提升,神识都会变得强大一点点,凝实一点点。除此之外,心境对提升修为境界也有显著的助益。 尝到甜头的沈云,乐此不疲。当义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时,便将探脉的任务分给了义军里的医者们。令他们与他一样,定期给将士们探脉,并按他给的格式,详细记录每一次的脉案。如此一来,他只要继续跟踪骆严等重点目标即可。其余的,可以通过定期阅读这些脉案进行了解。 这三年里,沈云的第二大收获是,得到了冰雪秘境。 在进行冰雪秘境的第二年,他发现了自己在秘境里修行,竟然间接的消弱了被封印者的力量。 这个发现是因为他自身战力的提高。 很有意思。他在与大小旋风的搏斗之中,战力飞一般的提升。结果,封印生成的大小旋风不但数量急增,同时,每一道旋风也变得越来越凌厉。而环形山谷里的雾海之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半年之后的某一天,雾海突然彻底平静下来,象一团死水一般,静静的沉寂在山谷里。不再翻涌起来,与大小旋风对撕。 之后,大小旋风也迅速的变弱。 一个月之后,封印也不再生成新的旋风。它突然迸出一团眩目的五色灵光,“当”的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等沈云回过神来,发现巨大的封印石化成一道五色光,嗖的一下,钻进了他的左手掌心。 呃,这副情形,象极了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所说的“炼化”。 我炼化了冰雪秘境?真要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能够自如进出秘境了? 心念一起,下一息,他便出了秘境,站在出口处。 好在这时是深夜,他的反应过快,赶紧尝试着在心里说道:回秘境里去。 下一息,他便又站在了大雪峰之巅。 刚刚,我没有结印!冰雪秘境,真的被炼化了! “哈哈哈……”沈云忍不住展开双臂,仰头大笑。 第六零七章 离开 之后,沈云出了冰雪秘境,尝试着在不同的地方,进出秘境,并且与往常一样练功。 每一次都成功了! 也就是说,从此,他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进入冰雪秘境。 沈云低头,摊开左手。 封印石化成五色光,钻进他的这只手掌心后,那里突然多了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灰黑色小痣。不用说,定是冰雪秘境造成的印记。 除此之外,左手再无异常之处。 真的很神奇啊。 如今,冰雪世界里,完全沉寂了下来。由精纯的阴煞之气汇成的灰黑色雾海早已彻底安静了下来。偌大的空间里,不要说旋风,就是连一丝丝的微风也没有。 但是,十倍的时间流保留了下来。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没有昼夜变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沈云在里头走了几遍功法之后,发现每走一遍功法,灰黑色雾海里的阴煞之气便减少一丢丢——在封印石化成五色灵光钻进掌心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组黑压压的数字。它们显示,冰雪世界里,拥有一万多兆升精纯的阴煞之气、三百多万兆升冰雪、七条巨型冰晶矿、小冰晶矿千余条。这组数据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了。 沈云有生以来,头一回接触如此庞大的数据,不由一愣。 回过神来后,发现这些数据所代表的庞大资源,如今是自己完全拥有了,他只觉得豪气万千,忍不住开怀大笑。 之后,当他尝试着走完一遍功法后,这组数据瞬间又现了出来。 阴煞之气减少了差不多一百升。其余的,没有变化。 一百升与一万多兆升相比,连零头都比不上。但他就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清清楚楚。 沈云不由再一次感慨神奇。 他知道这个变化产生的缘由。在冰雪世界里练功,是要消耗阴煞之气的。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走一遍功法会消耗多少阴煞之气。 现在他知道了。应该差不多是一百升。 之后,他又尝试着在不同的地方进出秘境,以及练功。结果显示,进出秘境,不会带来任何的消耗,而每一次练功消耗的阴煞之气略有不同,但差不多都在一百升左右。 照这样的消耗量,貌似根本不用担心秘境里的阴煞之气会耗光……沈云突然发现自己这回是真的阔气了,两个嘴角禁不住高高翘起。 至于山谷里的那只被封印者,沈云很快想明白了——这家伙早在冰雪秘境被炼化之前,就被封印石炼化了。 以前,封印石只有封印之功能。是因为他将白玉璧送至秘境里,使之与封印石重新会合之后,后者便多了炼化之功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灰黑色的雾海才最终彻底沉寂下来。然后,封印石才不再产生大小旋风。 想到这里,沈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原来,封印石一直也把他当成要炼化的对象之一呢。还好,他一直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并且,因为见过被封印者暴戾的那一面,心生畏惧,强行压下了去雾海里探一探的念头。他高度怀疑,只要自己真的下了雾海,估计是此命休矣,会被大小旋风当成一个小气浪给炼化掉。 “幸好!幸好!”他甩了一把冷汗,庆幸不已。 意外的炼化了冰雪秘境,沈云继续留在百里城的最后一个理由也没有了。 骆严领导的义军实力虽然还是不能与落桑族人相比,但是,他们一方面已初步掌握了对付落桑族人的战术,另一方面在后备力量、粮草军械等方面的补给也初步固定了下来。可以说,通过三年的发展,义军从无到有,再从站住脚跟,到现在已是初成气候。他们顽强的生存了下来。以后,他只要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即可,无需再继续亲自坐镇。 而联系的方式,他早就打算好了:交给清风堂在凉洲的分堂口。 或者说,这是他令赵宣在省城开辟分堂口的初衷。 三年来,清风堂在凉洲发展得很不错。如今,他们不但在省城有分堂口,下面还陆陆续续成立了十个小堂口。其中,顺安城与百里城便各有一个小堂口。 当然,不管是省城的分堂口,还是其余城市的小堂口,它们的公开身份都是商铺。并且明面上,是十一家完全没有首尾,商路各不相同的商铺。 这一点,沈云很佩服赵宣。后者不仅是一个出色的暗探头子,同时,也是一个卓越的商人。 清风堂自从在凉洲立住脚之后,便与骆严他们建立了秘密联系的通道。所以,沈云可以放心的将联络的任务交给清风堂。 因为仙庭的无能,落桑族人在凉洲渐渐坐大。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抵抗落桑族人的入侵,势必是一场长期而又异常艰苦的斗争。而赶走落桑族人,只是沈云的一个阶段性目标,并非最终目标。现在,骆严领导的义军,还有清风堂在这边的分堂口都已初成气候,他又得了冰雪秘境,是没有必要再留在百里城了。 就在这时,赵宣从罗洲传讯过来:找到了陈英的家人。 年前,清风堂在凉洲成立了第十个小堂口。沈云给了赵宣一个新任务:去罗洲寻找陈英的家人。 因为那时他还舍不得丢下冰雪秘境,再加之,他反正已经在凉洲滞留了三年,所以,并不急着寻找陈英的家人。 赵宣见任务期限宽松得很,心思便活络开来。 在凉洲取得成功之后,他不但发展了清风堂,而且手头也宽松许多。尝到甜头的他,主动请缨,下一个分堂口开在罗洲。理由很充足:罗洲近年发展迅速,其省城已然成了四方商贾云集之地。他早就中意那里了。 沈云正中下怀,笑道:“是我想差了。这样吧,清风堂的任务变成两个,一主一次。主任务是去罗洲省城开辟分堂口。次任务是寻找陈英的家人。” 赵宣欣然领令。 手头有了钱财,他回庄子里过了新年,开春之后,直接去罗洲省城,买下一个商铺,开辟分堂口。 半年之后,铺子步入正轨,清风堂在那边也建立了新人脉,立住了。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自己的人脉,找人变得容易了许多。不出一月,赵宣找到了陈英的家人。说来也是运气,陈英所在的家族,虽然本家不在省城,但在整个罗洲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世家。 于是,沈云收到传讯后,与骆严道了别,御剑离开凉洲。 第六零八章 十个功德法修九个神棍 此次去罗洲,菱洲是必经之地。而沈云离开庄子已有三年,虽然一直知晓齐伯他们的近况,但心中仍是想念得很。故而,他准备途经菱洲时,回庄子里小住一天,见一见齐伯等人。 三千余里的距离,以他现在的灵力,御剑而行,不过是小半天的工夫。 清晨出发,不到中午时分,沈云已然进入菱洲境内。 经过玉溪镇上空时,看到熟悉的街道,他不禁想起了三星观。 说起来,三年前,如果不是因为三星观里的那场变故,他也不会机缘巧合的被瞬移到了百里城外。 他一直挂念着镇里有不少人被那尸修暗中种了尸毒。只是因为一来这些人中毒程度较轻,且种毒之尸修已死,不会再给他们继续种毒,他们所中之毒在一两年里都不会发作。再加之,那会儿他也不得空闲,所以,才没有特意赶回来给他们解毒。 不过,在赵宣他们收了第一批北货,赶回菱洲贩卖时,他给了赵宣三瓶百花玉露丸,令他务必从庄子里带几名医者去玉溪镇,替中毒之人解毒。 结果,第二年开春,赵宣再到凉洲时,向他汇报,半年前,三星观换了主持。新主持上任之后,走访了整个玉溪镇,施药治病。 而赵宣他们伪装成杂耍班,在镇里摆了三天摊,引得镇上的男女老少都过来看热闹。据那几名医者观察,并没有发现有中慢性毒的病患。另外,他们暗中打探,这半年里,镇上也没有得恶疮,或者皮肤溃烂的病人。所以,他们推测,应该是三星观的新主持已经替中毒者解了毒。 赵宣确定这一情况后,特意亲自去了一趟三星观。 正好是年节前,三星观的香火非常旺。主持是个三十出头的道人,为人和气得很。他暗中观察了许久,观里观外的仔细察过,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来。于是,逗留了三天之后,他便领着人离开了玉溪镇。 沈云听了之后,想到的是最后从半空里传来的那个声音,在心里猜测:莫非之前是我猜错了。后面赶来的那个高手其实是追捕尸修而来?他发现镇上不少人被暗中种了毒,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恐慌,所以,以新主持的身份留下来,替人们解毒。 但转念又一想:如果真是这样,尸修已死,且魂飞魄散,受了应有的惩罚。而那个高手也已替人们解了毒,玉溪镇又不是什么修行的风水宝地。他为何还要留在三得观?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沈云再回想起那声象炸雷一般的“无上天尊”,仍然后背生寒,心道:罢了。反正镇子里被种毒的人们已经都被解了毒,那人看样子又没有害人之意,我管他留在三星观是做甚! 自此,他没有再想玉溪镇与三星观之事。 这会儿,玉溪镇就在近前,沈云好奇心大起,心念一动,寻了个偏僻无人的小山头降下飞剑。 时隔三年,他的修为精进不少,已非当年能比的,自觉底气足了许多。 再者,他在百里城呆的这三年,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冰雪秘境里闭关苦修。十倍的时间流,再加上风雪的磨砺,使得他比同龄人要成熟、壮实得多。不象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年,而象是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子。那人未必还认得出他来。 这么想着,他很快便来到了三星观的山脚。 他停下脚步,暗中运转灵力,抬头细看山顶。 时值初秋,山顶仍然绿意盎然。在一片葱翠之中,现出三星观的一线屋脊。其上空带着淡淡的五色之气。那是风水里说的功德祥光。这一点足以证明,现在的三星观是真正的修真道场。观中住着有功德的得道高人。 不是妖邪之辈。沈云更放心了,拾步上山。 大约一刻钟后,他来到了三星观前。此时快到正午,观里没有香客,安安静静的。它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只是多经历了三年的风雨,看上去要旧一些。 沈云还要细看,这时,自大殿里传来一声“无上天尊”。 不是三年前从半空里传来的那个声音!沈云闻声望过去。 从大殿里走出来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的中年道人。人还未下台阶,已笑吟吟的见礼:“贫道今晨卜了一卦,说是午间有贵人自北边而来,特备下香茗一盅,扫榻恭候。贫道观阁下头角峥嵘,想来便是卦中所言之人。” “道长说笑了。三年前,在下曾经路过宝观。今天又重回故地,进宝观来进柱香。”沈云不觉展颜,抱拳回礼,道明来意。原来是个功德修士。中年道人没有遮掩修为。是以,他一眼就看出其修为境界是金丹一层。 在祖师的玉简里有提到过功德修士。他们最擅长的是卜算。其修行法门离不开修功德。所以,大多喜欢在凡人界游历,或施药救人,或捉妖除魔,以积累功德。 如此一来,这位金丹真人留在三星观里当主持,完全说得通了。 而且,他刚才已经听出来了。这位金丹真人非当年匆匆赶来的那位高人。所以,好奇之心顿消。 至于这位所言,卜了一卦,算得有贵人光临,特意扫榻恭候……呵呵,祖师她老人家说,十个功德法修九个神棍,还有一个是女神棍;说话行事,不是蒙来就是哄。他们的话,大多数是只能听听的,当不得真。 他不露痕迹的扫过金丹真人的心窝。 果不其然。耳畔响起一个这位的声音:“怪哉!怎么是个凡人?一个凡人相貌生得再好,也造化有限啊。唉,看来今天这一卦又是不准。” 面上不显,但热忱比先前已淡去不少。他伸手请道:“施主老爷有心了。天气炎热,施主老爷不如先去偏殿喝盅香茗,去去暑气。” 沈云没有推却,笑吟吟的抱拳道了谢。身为堂堂的金丹真人能够如此礼遇一位凡人,算得上是难得的厚道人。 一进偏殿,他看到茶具、红泥小火炉,还有冰盆都是早就备好了的,心道:看来这位也不全是耍神棍。还真是算出我今天会来,早早的做好了待贵客的准备。 第六零九章 有道行的老神棍 两人分主客落了座。中年道人一边泡茶,一边先自报了家门:他的道号是云景,四海为家。两年多前,云游至此。我略通岐黄之术,看到本地有不少人中了慢性毒,便留了下来。 “那时,这观中的主持也不知道去哪里游历了。我见观中无人照管,便暂时自代了这主持一职。” 说话间,茶泡好了。他给沈云分了一盅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云道了谢,端起小小的茶碗。他有读心术,是以,知道云景道长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有真有假:道号是真的,略通医术、替被中毒的人们解了毒,也都是真的;但,余下的四海为家、云游至此……之类的,全是哄他的假话。 据云景道长的心语所言,他的真正身份是仙门的内门弟子,奉师门之令,特意来玉溪镇做任务。其任务有二,一是替被中毒者解毒;二是清理玉溪镇的魔物。 早在一年多前,云景道长便已顺利完成任务,准备离开此地,回师门复命。 临走之前,神棍使然,他卜了一卦。 不想,得到的卦象显示,不出两年,此地有大机缘。 云景道长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这一年多里,他走遍了玉溪镇及其周边的所有地方,对玉溪镇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看着卦象,他心里嘀咕开来: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凡人小镇会藏有大机缘?莫非这一卦又是不准? 自己有多少道行,自己最清楚。他资质不是很好,三灵根。在一百八十九岁时,吊着天寿的尾巴结出了中下品之金丹。他的师门是仙门里一流的存在。金丹境的弟子不下千人。而他本身资质不佳,又是功德法修,虽然突破了金丹,也仍然得不到重用。不然的话,这一趟鸡肋般的任务也落不到他的头上来。 在师门里,他得到的资源有限得很。所以,只能靠多去外面历练,自己寻觅机缘。 如今得了这一卦,显示此地近期有大机缘,他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金丹真人的天寿有六百年,区区两年,于他来说,就是弹指一挥间。他等得起。 于是,云景道长继续留在了三星观里当主持。 这也是他今天如此礼遇沈云的真正缘由所在。 谁还能没有一点秘密?更何况本是初次见面,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掏心掏肺的交老底。沈云没有点破,也报上家门。当然,他也是半假半真。 “在下沈云,春望县人氏。常年在外贩货,勉强糊个口。” 功德法修一般都擅相面、看风水。云景道长身为金丹真人,修行两百多载,相过的凡人面数以万计,可谓深谙此道。他一眼就看出沈云说的“贩货养家糊口”是虚言。 最主要的是,他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对菱洲之热门事件,多少有些了解。 三年前,春望县一带遭了大旱灾,赤地千里。但却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人间惨相。当地仙府揽了所有的功劳,自称赈灾得力。不过,坊间却传开了。说功劳全是春望县近郊出了位“活神仙大人”。他不但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安置了数十万灾民,而且接连几场秋雨下来,解除了旱灾后,他赐下优质粮种,送灾民们返乡秋种。 这是一笔多大的功德啊!我怎么就晚来一步呢?云景道长知道后,以为这位“活神仙大人”也是功德法修,特意寻了个空闲时间,去春望县拜访同道。 他当然是扑了个空,寻人不遇。 不过,他此行也不虚,既确定了坊间传言为真,也探查出来,“活神仙大人”俗家姓沈。 之后,他先后去了两趟春望县,皆无缘相见“活神仙大人”,深以为憾。 如今,有一个自称是姓沈的春望县人送上门来。再加之,这位年轻人确实生得龙眉凤目,贵气得很,举止大方,言谈不俗,他不由的又想起了清晨的第一卦,心里活络起来:莫非卦却是准的?沈云虽为凡人,却将来机遇了得,必将有一番大造化? 心思一转,又道:俗话说,乱世出英雄。现在这世道已经是乱了。就连掌门师尊也说,大乱将临。说不定我这回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他的这番心语,沈云听得真真切切。被当成了死耗子,只觉得既好笑来,又好气。险些喷出了嘴里的茶水。 这时,云景道长已拿定了主意,他放下茶盅,抱拳告罪:“请沈爷见谅。贫道一天早、中、晚各有一卦。今天的午卦时间到了。贫道要回房卜一卦。沈爷请自便。”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挺遗憾的。他这一卦是为沈云而卜。以他现在的修为,当然是在真人面前卜卦,更要精准一些。可是,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年轻人,再加之这位的来历,他生了提防之心——我先后去了三趟春望县寻访“活神仙大人”,也算是诚心诚意了。万一此子是“活神仙大人”伪装,或者是其座下之得力弟子,我不说清楚缘由,当面卜卦,真是失礼之极啊。 沈云看出他的心语,心里更加震惊,小心的收起了方才的玩笑之意,当即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在下在外面游荡,也曾听说过得道高人,一日三卦的说法。道长的午卦已有安排,在下不敢造次。请问道长,在下是否有这份荣幸,求道长今天的晚卦?” 于云景道长来说,这番话简直就是刚要打瞌睡,就碰到了枕头,正中下怀。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仍然端着仙风道骨的神仙款,不过,他的心里已乐开了花。一甩手里的拂尘,轻笑道:“沈爷在午卦之前,走进此门,便是有缘。何须求晚卦?贫道这便为沈云卜上一卦。” 沈云笑了,抱拳相请:“恭请道长赐卦。” 云景道长又颌首轻笑,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了一把金灿灿的铜钱,习惯性的先拿在手里掂了掂。 一共五枚。每一枚都打磨得金光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沈云心道:看来今天是真的碰上了一位有道行的老神棍。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六一零章 客卿长老 兴许是心态变了,沈云在一旁看着云景道长卜卦,只觉得与那些号称“铁嘴”、“半仙”的江湖术士完全不同、 云景道长一不问生辰八字,二不杂七杂八的瞎聊天、实套话,将手中之拂尘放在身侧,摊开掌心,仔细的五枚铜钱里捡出三枚来。余下的两枚又重新收回袖袋里。 抬起眼皮子,看了沈云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去,先是将捡出来的三枚铜钱置于手心,双手合扣,轻轻的将铜钱摇得哗啦作响,然后伸开双手,将铜钱尽数撒在跟前的桌案上。 看了一眼,又捡起来,重新放回手里,继续摇了摇,再撒下。 如此反复,一共摇了六次,撒了六次。 全程神色肃穆,聚精会神。 沈云坐在他的对面,竟然从简单的重复摇钱、撒钱之中,品出了一丝玄妙的味道来。 有意思!他心中一动,端起茶盅,借着低头喝茶,不露痕迹的瞄了一眼云景道长的心窝。立时,耳畔响起一串飞快的话语:“一背二正,阳;二背一正,阴……” 沈云知晓上古掐算术,是以,看得出来,在此术中,铜钱的正反两面各有所指,有暗合阴阳之意。于是,刚才已不动声色的记下了每一次撒钱时,三枚铜钱的正反。 听到这些飞快的心语,顿时了然——云景道长嘴里的“正”与“背”,就是他记下的正反。将“一背二正”这为“阳”,“二背一正”定为阴,分明就是指的“阳爻”与“阴爻”。这些与上古掐算术里完全一致。 托冰雪秘境里十倍时间流之福,再加上他的勤学不缀,如今,他的上古掐算术已成功的突破第八层。如果不是很复杂的事情,他完全不用掐指节,直接能在心里默算出来。 眼前的卦象,不过是阴爻、阳爻、阴动、阳动,且只有六种组合,可谓简单之极。是以,云景道长还在心里飞快的碎碎念着,他这边已经得出了结论——上上吉。卦象有二,万物初生,锦上添花! 这结论……貌似挺准的。沈云越品越有味。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对面,云景道长微合的双眼突然完全睁开,一双眸子熠熠发光。 “罪过,叫沈云久候了。”他笑盈盈的抱了抱拳,低头捡起桌面上的三枚铜钱。 沈云回神,抱拳请道:“敢问道长我此行凶吉如何?”现在,他才领会到,为什么神棍们大多喜欢凑在一起,评卦品卦论卦。六十四卦包罗天下事,此中确实有三分真味。 云景道长抬头,坐直身子,挑眉问道:“不知沈爷此行是归家,还是依旧外出?” 沈云笑道:“归家之后,打算再外出一趟。”刚才他细品了卦象,其中有不宜外出之意。也不知道长会做何解。 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沈爷近期最好不要南下。如不是非去不可,不妨推至明春以后。” 沈云的心思转得飞快。他在根据结论,反推卦象。少顷,发现结论不无道理。心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还是道长更高明一些。 卜卦之术,占卜与解卦都是非常重要的。其中,占卜是基础。因为卜不准的话,等于一开始就错了。他虽会掐算,却完全不懂占卜之道,所以,这一点,他完全不能与云景道长相比;解卦也是很考验道行的。比如说眼前这一卦。他解得出来是哪一卦,但是,更多的细节却完全解读不出来。是以,在解卦这方面,他也差云景道长多矣。 思及此,他心里再无轻视之意,反而生出结交之心。无他,他的上古掐算术是自己照本宣科,琢磨着学的。越学到后面,越是觉得很多地方无法融会贯通,往往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刚才解卦,便充分暴露了他的这一缺陷。再思及其它方面,他也一样存在类似的问题。缺啥补啥。他现在正好缺的就是云景道长这样的术业专攻者。 可是,一时之间,他又说不出结交的话来——通过云景道长的心语,他知道,在云景道长的眼里,他只是一个面相出众,将来兴许会有一番造化的凡人。仙门弟子傲气得很,对仙凡之别非常看重。初次见面,他冒然说出结交的话来,只怕云景道长会感觉是被冒犯到了,立刻就绝了以后再往来的机会。 罢了,结交的话,以后再有机会再说也不迟。沈云暂且按下结交的心思,抱拳请教道:“请问道长,如果在下身不由己,近期之内,南下之行,避无可避,那该如何化解呢?” 云景道长看了他一眼,笑道:“世间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沈云如果一定要南下的话,那就不妨与一个懂得此中之术之高人结伴前往。或许能够化解。” 懂得此中之术的高人?沈云觉得这话有所指,不由抬眉看向对方。 “哈哈哈……”云景道长迎上他的目光,爽朗大笑:“比如说,贫道。” 沈云撇了一眼对方的心窝,耳边响起其心语:“据卦象显示,我于沈爷,只是锦上添花。但沈爷于我,却是无限功德,仙道长远。这笔买卖,不妨试着做一做。” 原来“锦上添花”是应在他那里。沈云也是展颜,大大方方的抱拳:“如此便要仰仗道长了。” 不想,云景道长生了一张忠厚老实人的脸,骨子仍然是个顺竿爬的神棍德性。闻言,站起身来,行了一个道礼:“沈爷客气了。贫道四海为家,心性散漫。鸠占鹊巢,在此三星观呆了近三年,也是厌了。恰好沈爷有意请贫道为客卿,说起来,也是有缘。贫道这便答应了。” 客卿?沈云被他的厚脸皮给扎扎实实的惊到了,张着嘴,一时也没接上话来。 云景道长却视若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贫道对穿和住不是很讲究,有个干爽清净,花草宜人的小院子住,四季的衣裳鞋袜,一应俱全,就可以了。贫道所好,唯有一个吃字。不过,也不挑食。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只要能吃的,长肉的,贫道都吃。哦,要是佐以美酒,一日三顿不重复,那就更好了。” 呵呵,要住得好,穿得好,还要顿顿好吃好喝,不重样的供奉着。您可真好养活啊。如果不是读出了他的心语,沈云险些被他的这番话语给逗得破功。 云景道长翻了翻眼皮子,一本正经的又说道:“如果您是春望县沈家庄的庄主大人的话,以上的话,就算贫道没有说。贫道有师门,没法改换师门,入青木门下。所以,只要一个客卿长老之位,好追随于主公左右。供不供奉的,无所谓。” 白捡到一个能卜会算的客卿长老,这样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不干呢。沈云不是傻子。读心术在手,他也不用担心自带干粮投过来的客卿长老居心不良。是以,他痛快的双手接着了自己的第一位客卿长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一一章 叶罡的消息 得知沈云真的是沈家庄的那位神秘庄主,云景道长竟然激动的搓着双手,当即重新见礼,以“主公”相称。 沈云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也换了称谓,称之以“云景”,并示意对方坐下来详谈。 此时,双方的身份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换。云景道长没有坐回原位,而是袍袖一甩,在沈云的左下首添了一张同样的官帽椅,很自然的走过去,落了座。 沈云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不过,也没有拦住,问道:“不知云景俗家的姓氏是什么?是哪里人氏?” 为表诚心,即便主家不问,云景道长自己也会详尽告之自家的身世与来历:“贫道俗姓秦,单名一个岳字。是漠南断云岭人氏。六岁入玄天门。因只有三灵根的资质,又出自小门小户,家世不显,所以,被分入外门,成为外门弟子。直至一百八十九岁,凝结金丹,依例被调入内门飘渺峰。玄天门是仙门的一流门派,内门象贫道这样的金丹真人,不下一千。是以,贫道以近两百岁之高龄凝结金丹,还是入不得众位师尊的眼。在玄天门,弟子凝结金丹,均可在本峰之内自选宝山,有‘开山、收徒’之意。贫道初入内门,无根基可言。上头又没有师尊罩着,所以,只能识趣的选了一座远离主峰的小山头,取名玉影,也算是开山。至于收徒……呵呵,宗门给的那一点资源还不够贫道自己用的,哪里还养得起徒弟?再说,好资质的徒弟也轮不到贫道的头上来。所以,开山二十来年,座下一直虚设,并无弟子。” 沈云听明白了,这位虽是仙门大派之弟子,却是个不得志的。他对仙门一无所知,是以,对于仙门的一切事物,都觉得非常新鲜,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仙门里的门派经常排名。请问,玄天门名列第几?” 云景道长如实以对:“没错。仙门每十年有一场比试。根据比试结果,结合十年里的门派声望值,进行排名。在五年前的最新排名里,玄天门的名次降了一名,位列第九,险险的保住了一流门派的地位。” “正清门呢?”沈云又问。并不是他对正清门有多少兴趣,而是在仙门的一流门派里,他总共就只知道一个正清门。提到了这个话题,便多问了一句。 这些年,关于春望县沈家庄的传闻很多。云景道长对沈家庄很感兴趣,特意进行了收集。是以,他知道沈家庄的背后是青木门。而青木门是新近才在仙府衙门登记注册的一个凡人门派。其门主即有可能就是沈家庄的庄主大人。近来,仙庭式微,仙门有意插手凡人界之事物,大力招揽和扶植这些新鲜出炉的凡人门派。为此,他也费了些工夫,拉拢仙门驻菱洲省城分理处的掌事。与他意料的不错,青木派果然投靠了仙门,其背后有正清门的影子。 现在,听到主公七绕八拐的提到了正清门,心中了然:主公只怕对我的师门兴趣不大。正清门,才是主公想要详尽了解的。 同时,更加好奇了——他是查过沈家庄的庄主底细的。据访查的结果显示,主公是石秀县人氏,为一落魄武馆之远房亲戚。似乎双亲早亡,打小寄居在武馆之中。凭着这样的家世,主公到底是得了多大的机缘,才能搭上正清门啊! 掩下好奇心,他将自己知道的正清门之事,一五一十的全倒了出来:“正清门是个新崛起的门派。它是泰阳真君创立的,从开山立派至今,不到两百年。但是已经积下了极高的声望。门下英杰层出不穷,在历次的排名中,名次上升极快。五年前,正清门由第三跃升为第二。这两年来,正清门的后辈弟子里又出了一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泰阳真君座下的亲传弟子玉临真人。很多人预测,在五年后的门派大比之中,仅凭玉临真人一人之力,就能叫正清门的排名更进一步,问鼎仙门第一大派。” 沈云没有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问出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心道:叶罡也是泰阳真君的亲传弟子。三年前,在朝云观见到他时,还不过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这位名声雀起的玉临真人应该是他的某位师兄吧。 忍不住又八卦了一句:“这位玉临真人是泰阳真君座下的第几位弟子啊?” “泰阳真君座下的亲传弟子仅玉临真人一个。除了他,其余的十二位,也很有名望,不过都是记名弟子。”云景道长答道。 沈云微怔,旋即,惊讶的问道:“玉临真人是不是俗姓叶,单名一个罡字?” “正是。”云景道长闻言,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主公是如何搭上正清门的。是因为玉临真人叶罡!据他所知,叶罡的父亲曾经任石秀县仙府的县正一职。因联合两邻县击退南下之叛军劲旅,而名声大显。同时,也正因为此事而招来祸端,很快蒙冤入狱。虽说后来被同门搭救,但在狱中被残忍的剜去灵根,伤及根本,回到正清门,没多久便抑郁而终。算起来,叶父在石秀县任县正之时,主公恰好幼齿,说不定就是在那时与玉临真人结下了少年情谊。 如此一想,越发的觉得自己主动投靠主公是神来之笔。而这个决定全是基于今天卜的两卦。也就是说,自己的卜卦越来越灵验了,心里不由乐开了花。 沈云听到他的心语,满头黑线:道长东扯葫芦西扯瓢,想象力好丰富! 云景道长见他身子呈略微前倾之势,心道:看来我猜对了。 于是,着重的说起叶罡来:“玉临真人在结丹之前,已是仙门里有名的少年俊杰。他十六岁筑基,转眼,又在弱冠之年成功结丹。这样的修行速度,连他的师尊泰阳真君都不能敌也。大家都在传颂,所谓‘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形容的就是他们师徒二人。也有传言在说,玉临真人能够在短短数年之内,修为大进,跃而结丹,是因为三年前得了一场大机遇。贫道觉得传言不无道理。因为贫道曾在三年前有幸见过玉临真人一面。那时,据他筑基已有两年之久,但是他的修为却不过是筑基初期的境界。不想,转了年,再听说到他,却是他出关,结成上上品之金丹的消息。仅仅隔了半年,修为如此突飞猛进,要是没有奇遇,绝无可能。” 沈云闻言,心头大震。按云景道长所言,他飞快的推算了一下,叶罡得到奇遇的时间点,极有可能是在夜探朝云观之后。 怪不得迟迟不见正清门出手料理朝云观,原来是叶罡兄闭关结丹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六一二章 最深的套路 听云景道长说,叶罡如今俨然成为了仙门金丹境弟子里的领军人物,风头无二,沈云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连连道好。 相人看面,审时度势,是功德法修的基本功之一。云景道长见状,心里不禁又起了嘀咕:怪哉!主公看着确实与玉临真人有旧,却似乎完全不知晓其近况。怎么会这样呢? 一时之间,好奇极了——主公到底是如何与正清门联系的呢? 沈云听到他的心语,主动换上最关心的话题:“云景可知云雾山脉?” 当年,他为了避祸,加入仙门,不得不花耗巨资置办下云雾山脉。 不想,钱地两讫之后,分理处的雷副掌事拿了出入令牌给他后,又再次提点他,云雾山脉那一带暂时还没有通飞船。所以,他们青木门的门众如果眼下要大举迁入云雾山脉的话,有近一半的路程,大约数两万余里,要自行开辟飞船的行进路线。并且,按照仙门之相关规定,任何门派私自开辟飞船的行进路线,必须先提交长老会审核,并交纳三万块中品灵石的审核费用。待长老会通过后,方能动工。此后,行进路线开辟出来,便归该门派私有,任何个人或者门派要取道该路线,都必须交纳一定的费用。至于费用的具体数目,也由该门派自行划定,无须再上报长老会审核批准。 “这是一笔好买卖呢。只是,沈掌门初入仙门,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连长老会的大门朝哪边,也要打探小半年呢。”雷副掌事热心得很,“如果沈掌门有这意向的话,我愿意代您提交申请。别处都是按审核费用收一成的代办费。沈掌门与我是老宾主了,交情不同一般。灵石什么的,都是小事。代办费,我给您打个九五折。” 三万块中品灵石的一成的九五折……要二千八百五块中品灵石之多!先不说审核费用,光是这笔代办费,已让沈云望而生畏。他连忙婉言谢绝了。 雷副掌事也没勉强,扯了两句闲话,便要端茶送客。 沈云赶紧的向他打探去云雾山脉的具体路线。 “刚才不是说了吗?那边没有开通飞船。”雷副掌事端着茶碗,耸耸肩,“我也不知。” 沈云心想:罢了,我自己照着地图找过去便是。于是,退而求其次,问道:“那,有那一带的详尽地图吗?仙门卖地,该不会连张地图也不给罢?” 雷副掌事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答道:“云雾山脉的宝地,刚才已通过黑木令传给了你。至于沿途的宝图……中间要经过的大小门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些都是私人领地,没有征得他们的许可,就是长老会也不敢绘制相关地图啊。” 沈云听明白了,他这是花费巨资,买了一块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来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飞地。 这是他这一辈子以来,经历过的最深的套路。 要么按照长老会的套路,一笔又一笔的接着砸海量的钱财;要么忍痛割肉止损,暂且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以他现在的财力,连筹集二千八百五十块中品灵石的代办费都困难得很,何谈后续的资金?所以,只能就此收手。 心痛之余,他只能暗赞:长老会厉害!……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人精,手段狠辣着呢。与他们相比,仙庭上下都是耿直人啊。 原本对仙门就有了一些不好的看法,如今,印象更差。某人深感与仙门不是同一路人。 以前,他是没有门路去打探云雾山脉,现在得了云景道长这位客卿长老,忍不住在心里寻思着:云景出自仙门的一流大门大派,又是个喜欢打探的性子,可谓博闻强识。兴许会知道云雾山脉。 他兴冲冲的问了起来。 “云雾山脉?”云景道长愣了愣神,旋即,倒吸一口气,“主公,您买下的是云雾山脉?” 同时,心里响起:“简直是糟糕透了!这跟花钱打水漂,有什么区别?仙门头一批售卖的宝地里,有两块是勉强还说得过去的。玉临真人也真是的,怎的不事先提点一下主公呢?” 沈云听完,心里“咯咚”作响,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置办宝地!他分明是上了仙门一大当啊! 现在再回想当时选地的情形,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雷副掌事要再三问他确定与否。当时,他还以为是流程呢。不想,人家是不忍心,好心提点。 他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当时,我觉得它的面积大,是最合算的。” 云景道长抚额,连连叹气:“这……云雾山脉方圆一千三百余里,确实甚是广袤。然而,那里是出了名的蛮荒之地。境内有三分之一是贫瘠的石头山。境内有一条大河,沿途三年两痨。另外一半的山地虽林深草密,却常年障气横生,相传连鸟也飞越不过。故而,云雾山脉又有‘鬼见愁’之称。唉,不过,长老会订下的规矩,没谁能反对。主公若不向仙门买地,青木派便永远入不了仙门,只能是一个凡人门派。主公选择搁置,是最为明智之举。”心里头又忍不住将玉临真人怪了一通。 沈云的脑海里不由现出淡淡的迷雾之中,苍翠的林海,不死心的问道:“什么障气?” “不知道。”云景道长摇头,“我没有亲自去过那里。” “你知道去那边的具体路线吗?”沈云握了握拳头,“花费了巨资买下的地方,总要亲自去看一看的。” 事已至此,云景道长身为下属,不好再说什么。再者,从刚才的交谈中,他看出来了,主公虽为凡人,年纪也轻轻,然而,做事理性,见识不下于他这个活了两百多岁的金丹真人。是以,没有再谏言,而是顺着意思应道:“仙门弟子众多,总有些人喜欢去那样的地方历练。请主公给我一些时间,我找友人帮忙打听一二。一有了消息,便禀报主公。” “好。所有的花费,云景只管告诉我就是。”沈云颌首。 云景道长笑着应下。 他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中,正午已过。 “主公,贫道在这三星观中散居了三年,手里头还欠着镇中几位施主老爷的因果未结。可否请主公在观里暂且歇一晚,明晨再起程?”他抱拳请道,“贫道有一只代步的飞梭,去春望县的话,只需一个时辰的时间。” 沈云默算了一下,自己御剑回庄子,哪里需要一个时辰?有一刻钟足够了。 御剑的速度直接体现的是修为之强弱。很明显,道长的武力值在同阶的修士里,也是偏弱。 不过,他很快释然。术业有专攻。他也没指望请个功德法修回来,当剑修使。 “好。”他爽快的点头。 第六一三章 资深吃货 之后,云景道长将沈云安置在后殿的厢房里,自己则匆匆离开三星观,下山而去。一直忙到差不多半夜,才脚踏飞梭回到观里。 此时,观里静悄悄的。沈云的房间里紧闭。 云景道长以为他正在熟睡之中,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般来说,修士的修为境界越高,所需的睡眠时间越少。到了金丹境,他们往往三四天里,连个盹都不用打。十天半月里,正儿八经的睡上一觉,足矣。 云景道长也是。他在房间里打座练功。 其实,沈云现而今的睡眠时间也很短,每天只需小睡一个时辰即可。云景道长回来时,沈云正盘腿坐在床上吐纳练功。听到夜空里传来的动静,后者分出一缕神识,探出观外。见是他脚踏飞梭归来,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神识,继续练功。 因为在下午的时候,沈云已经细细的检查过了整座三星观,没有发现不妥之处。所以,他并没有在房间里布设隔音阵等阵法。 而修士在练功与睡觉时的气息是完全不同的。沈云觉得,到了金丹境这样的层次,又是在隔壁房间里住着,仅有一墙之隔,云景道长肯定是知晓自己是在练功,所以,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自己的房门前略微停顿,然后,又折回了隔壁的房间里,沈云已然睁开的眼睛,复又合上,继续练功。 与往常一样,走完十个大周天,他才洗洗睡下。 这时,云景道长也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睛,赞许的微微颌首,心道:离天明还有个把时辰,但主公已经起床洗漱,可见是个勤勉的性子。 他自己就是个天资不出众的,在宗门里,又从未得到过尊长们的额外扶助,一直以来,得到的资源亦有限得很。能取得今天之成绩,气运有之。但更主要的是靠的是勤学苦练。是以,他虽然难脱俗套,看中天分,但是,相同的天分之下,他更喜欢勤勉的人。 此时,他对沈云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 不过,很快,他又迷糊了。因为隔壁的洗漱声过后,复又安静了下来。 这么早起床,不是应该读书或者习武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呢?云景道长纳闷极了,特意侧耳细听。 结果,还是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个大问题,即,自半夜里回来后,直到现在,主公就歇在他的隔壁,然而,他却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怎么可能! 主公明明只是有些拳脚功夫伴身的凡人武者,而本座是堂堂的金丹真人! 即便是在房间里布设了凡人武者也能用的隔音阵,但那样低阶的法阵,在本座面前,皆只是摆设啊。 云景道长再也坐不住了,呼的跳下床榻,欲过去隔壁房间里,亲自看个究竟。 然而,脚一着地,他便打住了,轻轻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妥。主公年岁虽轻,又是凡人之资,但是,心机却也不浅。我若是这般冒冒失失的进他房里查探,只怕会招来他的反感。 据白天占的两卦来看,沈云确实是个将来有大造化的。而他若全心全意扶助之,定将功成名就,心想事成。 再者,沈云的面相也确实贵不可言,映证了卦象。 于他来说,这无异于是此生以来,最大的机缘。 所以,即便沈云只是一介凡人,但是,他身为金丹真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心,是真真正正的奉其为主。 啊呀呀,险些坏了大事!我怎么能因一时之疑虑,让主公生厌呢?想到这里,云景道长复又坐下,握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来日方长,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有哪些过人之处,我伴随主公左右,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莫急莫躁。 话虽这么说,但是,自此更加留心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外面天边吐白。隔壁房间里终于又有了动静。 还是洗漱声! 纵使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见过万千凡人面,也心中略惊,忍不住挑了挑眉。呃,白天没有看出来,原来主公有轻微的洁癖之症。 高位者,大多如此。这算不得什么毛病。 他起身,出了房间,去厨房里张罗早饭。 修行乃是逆天行事。大多数的修士,资质都是不怎么好的,故而,修行速度极慢。 于他们来说,百年筑基,勉强能行;两百年凝丹,很是吃力;四百年结婴,已然跟做梦没有什么区别了。天寿有限,他们不能不抓紧一点一滴之时间,努力修行。 而少数资质上乘,气运也不差,修士里的骄骄者们,他们所图更大。但结婴之后,化虚、飞升,难度更大。尤其是飞升,就是登天啊。 是以,为了在仙道上走得更远,他们也是绷着劲,也上天抢时间,不敢虚度光阴。 可是,修士也是人,活于世,少不得吃穿住行。于广大凡人来说,一辈子的时间除去睡觉,几乎都花在这四样上面了。真正的修士一心只想着修行。此消彼长,于是,在这四样上面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大多是能省则省。 比如说,出行有飞行法宝代步,省力是次要的,能节省大把的时间,才是最主要的;淡了口舌之欲,服用辟谷丹,就能节省下置办食材、做饭、吃饭的时间。一天三顿下来,加起来,少说也是大把的精力+一两个时辰啊。 到了金丹境以后,真人们早已清干肠胃,餐风饮露就行,连辟谷丹都省了。 可是,云景道长属于极少数的例外。 他打小就对辟谷丹过敏,离不得五谷杂粮、山珍海味。随着年纪与修行的增加,这一毛病也越来越明显。于是,活到四五十岁时,他终于在玄天门里混出了一点名声——玄天门里最大的吃货。 他在六十一岁的时候,终于筑基成功。外门长老破天荒的召见了他。见面的头一句话就是:“秦岳啊秦岳,资质差不是你的错,但是,好吃懒做就是你大错特错了。你要是把吃吃喝喝的心思全花在修行上面,何至于到现在才筑基?”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不好。可是,他就是改不了啊。一吃辟谷丹就上吐下泻。身为低阶修士,又做不到餐风饮露,他总不能把自己给活活饿死吧。再说,不吃饱吃好,哪来的力气修行呢? 好在,随着他的修行境界渐渐提高,在外门里敢于嘲笑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十几年之后,那位恨铁不成钢的外门长老耗尽天寿,殒落了。终于止步于金丹初期。 消息传来,云景道长顿悟了——这位外门长老吃了一辈子的辟谷丹,将这方面的心思都花在了修行上,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半道而殒。 所以,错不在吃。 修行本是随心而行。他克制自己的本心,便是错。 既是如此,那就继续遵从本心,吃好喝好喽。 感谢这一次顿悟。他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贪吃之症。兴许是少了一个大心结的缘故,他终于拖着天寿的尾巴,凝丹成功。这时,当年那些嘲笑他是个大吃货的同门,绝大多数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也许都投胎了好几回。 身为两百多岁的资深吃货,云景道长不但养出了一根娇贵的舌头,也练出了一手引以为傲的好厨艺。 不一会儿,他张罗出来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第六一四章 读心术的不良后果 沈云对吃食没什么要求,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品鉴美食,甚至拒绝美食。相反,因为五官特别敏锐,所以,他鉴别美食的能力也超出常人。 云景道长端来的早餐很简单:两碗温热的小米粥,一小碟酱萝卜丝和一大盘香喷喷的肉包子。 沈云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展颜笑道:“我曾经听人说,家常菜最是考验厨艺。云景做得这顿早饭,怕是神仙也吃得了。” “哈哈哈……”大清早的,能听到这番真知灼见,云景道长心情好到爆:“主公好眼力。且尝一尝贫道的手艺。”说着,袍袖一甩,沈云跟前的桌面上出现了几样东西:一只装着大半盆温水的双耳圆青玉盆,左边的陶耳上面搭着一块崭新的纯白棉巾子;旁边摆着一只装着半杯温水的同材质青玉如意方尊。 “主公,请。” 沈云不由愣了一下。 山里人家,活得糙,能混个肚儿圆,便已心满意足。所以,小时候,他是没有饭前净手这个习惯的。后来,逃难去了石秀县,在刘家拳馆,以及郑家庄,不管是老刘头,还是郑伯,也是终日里为生计劳心费力之人,日子过得比山里人家要稍微好一点,但也还是糙得很,都没有教过他吃饭之前要洗手;他是到了仙都之后,当上了主公,在齐妈和罗婶的共同督促下,才养成了饭前洗手的习惯。 面前摆得的这只青玉盆,古朴大方、玉质不俗。如果不是左耳上搭了一条棉巾子,他真不敢相信这其实是一只洗手盆。真侈奢啊。 只是,旁边的青玉如意方尊是做什么用的呢? “多谢。”他洗完手,在用棉巾子揩手的时候,飞快的抬起眼帘,借着道谢,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云景道长的心窝。 啊,知道了! 这只方尊竟然是漱口杯! 沈云暗中吐了一口浊气,端起在古珍店里,少说也要卖上千儿八百两银子的玉尊,漱口。 云景道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袍袖一甩,收了桌面上的玉盆玉尊,这才摆上早饭:“主公,请慢用。” 他自己刚才在厨房里已经净手、漱口完毕,是以,直接撩起前袍,在左下首坐下,用竹箸夹起一只肉包子,认真的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没错,真的是很认真。 可以说,沈云长到这么大,还是头回看到有人吃饭时,态度如此之认真。 难不成修士吃饭就是这个规矩和态度?沈云心中狐疑,不由又看了一眼云景道长的心窝——真不怪他少见多怪。他正经接触过的金丹真人迄今为止,才两个。而一个桌面上吃过饭的,则只有云景道长一人。 耳畔立刻响起对方的心语:“怪哉。主公不好好用膳,看我的心窝做甚?” 被抓了个现行的某主公,硬着头皮,低头用饭。 好在接下来,云景道长都是目不斜视,全心全意的吃饭。 沈云也没有言语。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读心术了。这样很不好。 一来,随着“心魔传承”更多内容的显现,他得以知道,读心术并非万能的。比如说,它只对修为低于自己的人有效。碰上高阶修士,不但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且还很容易被读心术反噬,伤到自己的神识。即便对方的修为不如自己,但也有可能是个心思敏锐的。就象云景刚才一样,有所察觉;再者,他这种动则偷窥别人内心的行为,非坦荡之举,也失礼之极。对方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是很清楚;更重要的是,读心术操作简单,效果上佳,但,它终究是心魔一族的技能。常用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心性,产生不良后果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在脑海里细细回想有了读心术之后的这几年,自己是如何与人相处的。 很明显,这些人,与人相处,越来越依赖读心术。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与人交谈得越来越少。因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心思,所以,用不着说什么。同样也是因为用不着,他变得越来越不喜欢倾听别人说话。尤其是近一年来,他与骆严他们相处的次数和时间都不少,但是,他几乎没有与他们长谈过。 之前,他以为全是因为他忙,骆严他们也忙,大家都很忙。现在看来,并不全是因为如此。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不太习惯于旁人交流。 太过依赖读心术的后果已初显! 若放任其发展下去,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沈云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完全不与人交流,也容不得旁人过多解释,刚愎自用,行事全凭自己之心,禁不住后背上冷汗直下。 云景道长认认真真的用完了饭,放下筷子,又仔细的漱了口。 这时,他才发现自家主公竟然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再一瞥,看到后背的青衫都汗湿了。 因为担心主公身为凡人,受用不了灵米等食材,所以,今天的早饭,他用的都是凡俗的食材。 而且饭菜端上来时,他特意施法降温了。 怎么可能会吃出一身大汗来呢?主公的身体明明看着精壮得很呢。云景道长一头雾水。 这时,沈云也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放下了碗筷。 他看出了云景道长眼底的疑惑,但是,因为刚才的发现,一直强忍着,不去看对方的心窝。漱完口后,这才轻笑道:“我一直以为,修士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原来是谬传。修士不但与我们一样食用五谷杂粮,而且也有食不语的规矩。” 云景道长是活了两百多岁的老人精,怎么可能没听出他说这话的真正用意?闻言,大大方方的解释道:“低阶修士还是离不得一日三餐的。他们大多食用的是有灵气的食材,比方说,灵米,妖兽肉。高阶修士因为长年累月的辟谷,淡了口腹之欲,不再天天饮食。喝酒吃肉,只是一时之雅兴。贫道因为体质特殊,吃不得辟谷丹,所以,一直保留着一日三餐的习惯,是少有的特例。” 然后,又解释道,他不但好吃,而且还有一个坏毛病,即,吃饭时,规矩大。 总的来说是,饭前要净手、漱口;饭时,不许言语,不许分神,只能专心享用饭菜;饭后,也要净手、漱口。 本来他还想问:主公,刚才吃饭之时,是否有什么不适? 不过,看到沈云双目炯炯有神,不象是不舒服的样子。再加之,吃过饭就要起程赶路,再东问西扯,又要耽搁不少时间,误了行程,便将话给咽了回去。 而沈云知错立改,已决定轻易不再动用读心术,所以不知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六一五章 主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刻钟后,两人起程。 云景道长祭起飞梭,向沈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主公,请。” 昨晚,沈云只是用神识匆匆打探了一下这只飞梭,只知道它是下品宝器,铁精为骨,表面镶嵌青玉而成。 举步踏上离地不到半尺高的飞梭之后,他立时感到一股清新凉爽之气自脚底腾起,暑气尽消。 另外,梭上布有聚灵阵,五行灵气比较浓郁。 总而言之,比他现在用的那柄飞剑不止强上一点点。飞梭还没有启动,他仅仅是站在上面,就清楚的感觉到了灵器与宝器之间的巨大差别。 云景道长见自家主公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心里震撼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很快释然:想那玉临真人是天子骄子一般的存在,身家丰厚,手里头什么样的法宝没有?而主公主公既然与他在少时就结下了不浅的情谊,定是托他的福,早早的开了眼界。区区一件下品宝器,也难怪主公站上去后,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昨天的两卦精准得很,心里美滋滋的。 在云景道长踏上飞梭的那一瞬间,沈云发现飞梭无声无息的陡然变了。 这是飞梭在启动之后,第三次变形。 第一次是云景道长祭起它时。它从一道青光变成搓衣板大小,悬浮于地面一尺来高的地方。然后,等沈云踏上去后,它立时变得有寻常的飞剑那么大。 而现在,它看上去与乌篷船一般大小。 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只见云景道长袍袖一挥,飞梭之上腾起一圈青辉。转眼间,这道青辉凝成实质,变成青色的船篷。他对着船篷下面又轻挥袍袖。先前在三星观偏殿里出现的桌椅、茶具、红泥火炉等用具……一样不落,整个儿出现了。 “整个行程要有个把时辰,无趣之极。主公不妨喝茶宽坐。”云景道长伸手请道。 “好。”沈云愕然。说起来,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高阶修士。很多之前对于修行、修士的认识被刚才的所见打得稀烂。他突然发现,虽说步入先天有好些年头了,然而,自己离真正的脱凡超俗还差得远呢。 此刻,他的内心是震撼的。以至于坐在官帽椅上,看上去有些神不守舍。 云景道长显然误会了他,一边在他的下首坐了,煮茶,一边笑道:“贫道享受惯了,叫主公见笑了。” 沈云回神,轻轻摆手:“不,你很好。是我之前的认知太过狭隘。” 虽然与云景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云景心中的坦然。是的,就是坦然。昨天,他偷窥云景的心语。其中有一句话,对他的触动很大——不吃饱吃好,哪有力气修行? 所以,在他看来,云景是悟透了。 正因为这种领悟,使得云景不再纠结于辟谷与否,从此,坦然的享受修为提高带来的生活品质的改善与提升。 云景道长是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修士里,真正做到了活着即修行,生命不息,修行不止的人。这样的态度,使得云景不再拘泥于修行的地点、时间。是以,云景在灵气稀薄,修行资源稀少的三星观,安安稳稳的,一住就是两年多。这样的心力,是问世间有几个修士做得到? 突然间,他发现这才是脱凡超俗。 说起来,他步入先天,踏上修行之路,已有好些年头来。 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脱凡超俗只是身体上的。或者说,他只是掌握了一些脱凡超俗的技能。 而骨子里,他从未超越凡人,成为真正的修士。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是苦修。现在想来,其实不然。他严格的将修行与自己的日常交际、生活区分来开。修行就是练功,活着便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它们比油与水,界限分明。 不是这样做是错的。而是不好。 修行之路,长且远,是问,这般黑白分明的苦修,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云景道长坐在他的左下首,手执蒲扇,石化了。 啊啊啊,这是顿悟吧! 周边的五行灵气象潮水一般,朝着沈云涌过去。瞬间,他看到沈云的丹田之外,形成了一个五行灵气的小气旋。 错不了,真的是顿悟! 我刚才说了什么?主公听了后,竟然顿悟了。 还有,主公怎么是直接用丹田吸纳灵气的呢? 好吧,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顿悟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最长也不过几十息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附近的天地灵气受到感应,尽数聚中过来。不但于顿悟者本人是场机缘,于处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也一样是场小机缘啊。 所以,当务之急,是排除杂念,尽量多的噌灵气。 反正顿悟者短时间里也吸纳不了这么多的五行灵气。而吸纳不了的五行灵气,待顿悟一结束,立时散尽。真正是,不噌白不噌。 云景道长连忙放下蒲扇,静心敛神,盘腿而坐,五心向上,运转功法。 他是水、土、木三灵根,能够吸纳的灵气也是这三种。 顿时,精纯的三种灵气自他的眉心印堂蜂拥而入。 “滋溜——”那里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 云景道长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然而,好景不长。舒爽的感觉不过持续了三息,便结束了。 原因很简单。云景道长再也从周边吸纳不到灵气了。 主公的顿悟结束了? 这也很正常。顿悟可遇不可求。而且有时候就是在刹那之间,好比白驹过隙。 而且,也别小看刚刚的三息时间。吸纳进来的灵气,与他往常在自己的宝山里,修行两三天之效呢。 所以,知足吧。 云景道长心满意足的睁开双眼。 然后,他再次石化了。 啊啊啊……主公还在顿悟! 所有的五行灵气都被主公的丹田鲸吞了去! 可不就是鲸吞吗?此刻,主公的小腹处俨然化成了一个暗不见底的黑洞。不但五行灵气尽数被吸纳进去,而且貌似连清晨的朝晖也被卷进去了。 云景道长感觉四周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修行两百多年,他自诩见过的怪事多了去,然而,眼前的情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被扎扎实实的给惊呆了。 原来主公不是凡人! 原来主公的丹田能直接吸纳灵气! 原来主公吸纳灵气的能力如此之强悍! 原来主公的修为境界远远高过自己! 原来…… 等下,敞开丹田,鲸吞五行灵气,这是人族修士能做到的吗? 云景道长匪夷所思之际,看向黑洞后面的青色身影,目光骤然变得深遂起来。 主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六一六章 看不懂 望气是功德法修的基本功之一。修至金丹境,他们练出一样看家的本事,即,通常情况之下,不用借助任何法宝,单凭一双肉眼,也能望气。 这里的“气”,是指一切自然而然,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气。它并不单单是指五行灵气,它还包括煞气。 在功德法修们的理论里,世间万物皆有其特有之气。另外,气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的。比如说,即便是同一个人,其气也会随时间、环境,甚至心情的变化,而略微改变。 这些是功德法修们望气的理论基础所在。 云景道长身为金丹真人,亦擅长望气。 修士与凡人身上所带之气,绝对是不同的。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看出来。震惊之余,他很快想通了,将之归结于沈云身怀遮掩修为的逆天法宝。 而此刻,沈云丹田敞开,再逆天的法宝,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也就是说,现在,沈云身上之气,完全无法遮掩。 云景道长抓住时机,运转灵力,首先定睛去看其丹田。 不想,他的灵力伴着目力还没完全靠近那个黑不见底的气洞,便“嗖”的一下,好象被有只无形的手猛然给抓住了,直愣愣的往里头拖。 与此同时,云景道长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目刺痛不已。 “不好!”他大叫一声,连忙闭上眼睛,同时,斩断灵力。 眼部的刺痛之感立消。 “好险!”云景道长非常庆幸的深吸一口气。 多亏他过往的大大小小历练之中,养成了机敏、谨慎的性子。刚才并没有试图用全力去探查主公的丹田,而是只用了不到一成之力。再加上,他不俗的反应速度,所以,才保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不然的话,刚才但凡他多用一分力,或者反应慢那么一点点,这双眼睛绝对会被不受控制的灵力带着,被吸入那气洞之中。 顿悟的时间不会太长。兴许下一息便结束了。所以,云景道长深知时间紧迫,机不可失。 顾不得擦一擦额头上竞相冒出来的冷汗珠子,他再一次运转灵力,这回,目光落在沈云的印堂之上——如果望气的对象是修士的话,当首选丹田,印堂次之,天灵穴再次之。 与寻常的修士一样,此刻,沈云的印堂穴也是完全打开的,做好了大举吸纳五行灵气的准备。只可惜,它吸纳灵气的能力,与丹田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是以,此时此刻,印堂穴虽然全开,却连一丝丝的五行灵气也吸纳不到。 说白了,就是完全抢不过,哪怕是一丝丝的灵气也抢不到。 云景道长看真切后,感同深受的吸了吸鼻子。呵呵,刚才,他也只在主公的丹田没有全开之前,有幸噌了三秒的灵气。 不过,印堂全开,又无五行灵气遮掩,倒是便宜了他望气。 主公身上的古怪太多……心念一动,他吸取刚才的经验教训,这回只打算动用半成的灵力去看那印堂。在此之间,他右手握紧拂尘,左手掐了一个法诀,护在胸前。 准备充足,随时都能自断灵力。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定睛看向上首。 看清楚了! 印堂之内,有灰白色之气。 “滋——”,云景道长不由吸气,心里更加疑惑:怎么还是凡人之气? 同是人族,凡人与修士之气是完全不同的。 凡人之气,里头包罗万象,既有五行灵气,也不乏煞气,更多的则是体内杂质生成的浊气。是以,其气混浊下挫,呈灰白色。 而修士通常常年累月的修行,一方面不断的吸纳天地灵气,另一方面则淬体,排出体内的杂质。 于是,修为越高,其气越是清澈轻灵。 甚至于,到了元婴境,修士体内之灵气越发浓郁,反之,浊气少之又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元婴大能们之气,基本上可以等同于天地灵气。至于具体是哪种灵气,则处决于他们自身所怀之灵根。 云景道长想不通的是,主公当着他的面顿悟了,那必定是修士无疑。 再者,主公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如此之强悍。他自认为一百个自己捆成一团,同心协力,也不能敌也。照这样的情形,主公的修为境界差不多是高出自己一个大阶才是。 可是,为什么主公之气却还是凡人之气呢? 怪哉!怪哉! 他飞瞥了一眼那个仍在大肆吞食天地灵气的黑洞,暗暗磨牙——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就是它挡住了主公的丹田。不然,我定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既然印堂那里看得不是很真切,丹田又不可视,云景道长只能再退而求其次,看向沈云的天灵穴。 与前面两处不同,这一处,出气多于进气。所以,其气以浊气为主,大大降低了望气的精准度。正是这一点,使之成了功德法修们的第三选择。 因为天灵穴主要是以出为主,所以,却不用担心灵力会被它给强力吸进去。 云景道长用上了一半成的灵力。 天灵穴上冒出来的,还是灰白色之气。淡淡的,瞬间飘散开来。 再仔细看之。哎哟,真的是包罗万象。五行灵气、煞气一样也不少。当然,更多的是浊气。 这绝非修士之气。 云景道长收回目光,完全迷糊了。 现在,他可以断定,主公非妖非魔,百分之百的是人。 至于是不是修士……他真的看不懂,不敢妄下定语啊。 不过,如果是修士的话,从印堂与天灵穴这两处的情形来看,主公应当是修真正道。 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了。云景道长从袖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轻轻擦试着额头的冷汗,心里感慨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云景啊云景,你还是太年轻,所见所闻所知,有限得很呢。 而刚才通过望气,他附带着看出来了,主公之气运不差。 如此一来,他更加坚定了追随主公的心意。 就在这时,沈云睁开了眼睛。 前一息还在蜂拥而来的天地灵气,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无声无息的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刚才顿悟了!”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丹田。 那里鼓鼓囊囊的,暖意融融。 “恭喜主公!”云景道长已经完全按下心中的疑惑,完全调整好心态,喜气洋洋的起身,抱拳道贺。 第六一七章 隐患,解 云景道长心里非常高兴。主公能意识到自己刚才是顿悟了,足以说明主公是修士。 他很想追问一句:主公,你究竟修的是什么功法?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一来,在修真界里,探问别人的功法,本身就是无礼的行为;再者,他既然尊沈云为主公,就当谨守着上尊下卑的规矩,不可造次。 好吧,最重要的是,主公既是修士,那么种种奇怪之处,只能归结于功法使然。从主公吸纳灵气的能力,以及自己完全看不出主公的修为境界,这两条来判断,主公的修为应当远远高过自己。那么,他还问什么问?是想讨打吗? 总而言之,只要主公不是妖魔鬼怪,修的也不是旁门左道,他便只管遵卦意,尽心尽力的辅佐即可。而且主公的修为越是不凡,则越是证明了他的卜卦之精准。 这是大好事啊!还有比这理能令他高兴的事吗? 而沈云一口饮尽茶碗里的残茶后,激动的心情也完全平复下来。顿悟之时,对外界之事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他猜测自己顿悟的时间肯定不长,最多就是数十息的样子。因为茶碗里只剩下的小半碗残茶几乎与先前是一样的热度。 而能够成功顿悟,云景是当之无愧的首功:首先,自己是受他的启发,才得以引发顿悟;还有,顿悟之时,也多亏了云景全程护法。 是以,他放下茶碗,起身,诚心诚意的抱拳道谢:“多谢云景刚才为我护法。” 护法?真没有啊。贫道刚才差点将您当成异类,这才是真。云景道长深感受之有愧,连忙避到一边,抱拳回礼,低头说道:“主公客气了。贫道身为下属,这是应尽之本分。” 这话说得,老脸发烫。不等沈云回应,他又飞快的指了指外面,“我去外面看一看路,莫要走岔了才好。”顿悟之后,需要及时整理,于心境的提升,大有好处。这是常识。主公的修为不俗,肯定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没有多嘴,而是及时离开,将整个船舱留给主公。 “多谢。”沈云知道他的好意,见他两个耳朵尖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不觉莞尔。他以为云景活了两百多岁,早已修出一张跟城墙一般的厚脸。不想,面皮竟如此之薄。只是简单的道谢而已,竟然令其红透了老脸。 有趣,真有趣! 云景道长迅速离开了船舱。昨天与主公长谈过后,他就发现主公生了一双利眼,能够看穿人的心思一般。所以,他担心自己的动作若是慢一点,会露了馅去。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无意窥探,他不但挥袖施法,将半封闭的舱篷变成了全封闭的,而且站在飞梭的前端,背对着船舱,两眼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沈云收回目光,笑了笑。闭上眼睛,静心凝神,开始内视。 这次顿悟给他带来了海量的五行灵气,以及大量的太阳精华之力。之前,他在冰雪秘境里苦修了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年的时间。秘境里只有精纯且浓郁的阴煞之气。最开始时,他每运行一次功法,吸纳的阴煞之气不过百来升。但随着修为境界的夯实,他吸纳阴煞之气的能力也不断提升。到了近段时间,他每运行一次功法,可吸纳的阴煞之气已达三百余升。 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头一桩好处,没有炼化的阴煞之气,比五行灵气可要霸道得多。它们一次又一次的锻造着他的丹田。使得他的丹田不但吸纳灵气的能力提升了三倍之多,而且变得跟铜墙铁壁一般,比去凉洲之前不知道坚韧多少倍。 其次,因灰白色雾团的缘故,他发现自己丹田里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总是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平常,他吸纳的是五行灵气,灰白色雾团便会自行生出等量的阴煞之气来;而在秘境里,是反了过来。他每次运功结束之时,发现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也差不多增加了同样的量。 这种平衡一直维持到半年前。有一次练功完毕后,他突然发现灰白色雾气团衍生出来的五行灵气的量跟上不阴煞之气增加的量了。经过细察,他发现只有三分之二的样子。 接下来,他又试验了好几次。发现也是如此。 这便是秘境给他造成的唯一不良后果了。 不过,丹田里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数量庞大。每次不过是一百升的差别,根本就在丹田里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特意估算了一下,短时期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想当年,他头一次将海量的阴煞之气一次吸纳进丹田里,受到的损害也有限。况且,今非昔比。他的修为境界,甚至丹田,都不是那时能够相比的。 大不了等手头的事完结后,他再去仙都暂住。那里的五行灵气比较浓郁,用了不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将五行灵气补足。在此期间,他只要时刻留心,不要大举动用灵力即可。 不想,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在回庄子的路上,他竟然顿悟了。因此而获得了海量的五行灵气。 检查之后,他发现丹田里五行灵气急增,又与阴煞之气旗鼓相当了。并且,顿悟引来的五行灵气等于是天道的慷慨赠馈,无须炼化。也就是说,丹田里的隐患一步到位的解除了。 另外,受此次顿悟影响最大的是,他的泥丸宫。 泥丸宫拓展了差不多三成。心境与神识跟着水涨船高,皆有所提升。 有意思的是,“心魔传承”竟然也新解开了一大段文字。 沈云没有立刻去细看。因为毕竟是在云景的飞梭之上。等回到庄子里,再细细研读也不迟。 除此之外,五行灵气增加了,使得灰白色雾气团也略微大了一点点。于是,灵力也自然而然的提升了一丢丢。 丹田的内壁依然是鲜红色,预示着离新的突破还差得远。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看向外面,扬声问道:“云景,离春望县还有多远?” 很快,云景道长在外面应道:“春望县就在前面了。” “快到庄子了。”沈云高兴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出船舱。 第六一八章 是人还是妖 沈云不想引起轰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令云景道长在庄子附近的一处偏僻的小山头降下飞梭。两人徒步走回庄子里。 之前,云景道长来过几次沈家庄。每一次,他都被拦在大门外,连护城沟都不曾靠近过,扫兴而归。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如偿,随沈云一道被迎进了庄子里。 云景道长早就打探清楚了,这沈家庄就是青木派的大本营。第一次来沈家庄时,他从搜集的情报里推测,这位被附近的村民们奉为“活神仙大人”的庄主大人,同时,也是青木派的掌门,极有可能也是一名功德法修。其修为境界最多是筑基后期。 自己身为金丹真人,前来造访,自然也用不着提前投拜帖之类的。所以,云景道长直接脚踏飞梭,前往沈家庄。 远远的,他看到沈家庄方向有明显的灵力波动。定睛细看,他认出来了,那是护法大阵。 沈家庄是青木派的大本营,而且,青木派如今已投入仙门,那么,辟出一个护法大阵来,也不是不可能。 云景道长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前行。 不想,当飞梭靠近沈家庄的上空时,一圈五色灵光呼的钻进而出,刷的化成一道铜墙铁壁挡在他面前。 还好他按照修真界的礼仪,事先将飞梭的速度放得极慢。不然的话,脚底的飞梭定会被这道灵光削去一大截。 好厉害的护法大阵! 云景道长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连忙驾着飞梭退后,运转灵力,仔细打量眼前的守护罩。 一般来说,卜卦与五行阵法是相通的。所以,功德法修虽然在阵法之上的造诣不能与真正的阵修相比,但是,他们通常都是擅长破阵的。 可惜,云景道长是个特例。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破阵。往往只要是稍微复杂一点的中型法阵,便能将他这个堂堂的金丹真人给弄得焦头烂额。 云景道长先前没将沈家庄的护法大阵当回事,一来是那时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个护法大阵不过是个小五行阵。他完全应付得来;二来,小五行阵攻防兼备,消耗的灵石并不多,是以,为筑基境的修士们所喜爱。认出护法大阵来后,他更加肯定自己本次的造访对象是个后辈,底足更足了。 不想,眼前的小五行阵竟强悍得完全不象是小五行阵了。 在修真界里,筑基修士越阶打金丹真人,也不是不可能。反过来,他身为金丹前辈,若被一位筑基后辈给打掉了飞行法宝,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第一时间退至安全的范围里。 然后,再仔细察看眼前的小五行阵。 结果是越看越胆战惊心。很快,云景道长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明明是一个小五行阵,然而,此刻其灵力波动在他的眼里,却是一息一变,纵横交错。他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这阵,我破不了! 云景道长知难而退。同时,他对庄主的身份更加好奇了。果断的按照修真界的礼仪,老老实实的递上拜帖。 然后,他被拒绝了。理由是,主人不在家。 他用的是金丹真人才能用的金色拜帖!沈家庄的人居然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拒绝了自己! 这说明了什么? 那位神秘的庄主大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在修真界里,胆敢这般下脸子,只有一种可能,即修为在对方之上。 云景道长再一想到厉害莫名的护法大阵,更加相信了。他只好打道回府。 之后,他又来递过几次拜帖,均被同样的拒绝了。但他拿那个毫不客气的给自己闭门羹的凡人武者一点脾气也没有。 呵呵,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打不过人家背后的庄主大人,你就什么也不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那是作死啊。 现在,终于进得沈家庄的大门了。云景道长看到带着一大帮凡人武者出来迎接的那位凡人武者,险些惊落下巴。 这位凡人武者就是次次给他闭门羹吃的那一位。 听到沈云唤他齐伯,而且其他的凡人武者都以他为首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之前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比如说,他低看了这位齐伯在沈家庄的地位; 又比如说,齐伯并非是仗势欺人,不把他这位堂堂的金丹真人当回事。 还有就是,青木派的实力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强…… 好在,进入主院后,沈云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其他长老呢?还有,庄子里的人怎么少了许多?他们都去哪里了?”沈云落座后,问道。 齐伯欢欢喜喜的答道:“都在马场那边呢。前天,骑兵队的第一次集训结束了。今天刚好是苏场主定下来的考校日子。一大清早,除了当值的,还有手头有活计的留在家里,其余人都跑到那边去看热闹了。我今天也正好当值。” 他说的“苏场主”就是苏老三。 年前,苏老三上报,说是马场步入正轨,可以供给一只两百人的骑兵队。 成立骑兵队,一直是沈云的心愿。只是马场从无到有,再从有到供养一只骑兵队,并不是一朝一昔之功。所以,计划才迟迟没有真正实施。 得信,沈云大喜,当即批准。并且令苏老三全权负责骑兵队之组建与训练,叫他尽快提交一份详尽的方案上来。 因为他一直呆在百里城的缘故,清风堂早已在春望县与百里城之间搭建了一条自己的快速传信秘密通道。 五天之后,苏老三的方案便从春望县那边传了过来。 沈云细读之后只是略微改动了几处细节,便写下“批准”二字,又让清风堂送回去了。 考校也是计划之中的流程。参与集训的人,只能通过了今天的考校,才能正式成为骑兵队的一员。 沈云一听,立时来了兴趣,复又起身,兴致勃勃的挥手招呼道:“云景,与我一道去看看。”又特意吩咐道,“齐伯,你可不许偷偷的给三叔传讯。” “好咧。”齐伯满口应下。 而云景道长正巴不得呢。此时,他心中的疑虑已消——原来大部分的人都不在庄中呢。怪不得! 以两人的脚程,到达河对面的马场就是一下子的事。 云景道长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赛马场,两只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心道:果不其然! 粗粗的一眼望过去,他就看到了人群里有好几个炼气境的修士,以及一大把先天武者。 然而,再细看第二眼,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上天尊!这些……是人还是妖? 他居然看到好几个先天武者的天灵穴上透出来的浊气里只有月华之力,却不见五行灵气。 也就是说,他们是通过吸纳月之精华修行的。 可,这是妖族的惯用的修行法门,好不好! 使劲的眨眨眼睛,他再一一细看其他的炼气士和先天武者。 然而,他越看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人里头,只有不到一成的人,与正常的修士一样,丹田里只有五行灵气。 其余的人,他们的丹田里,什么月华之力,木灵之气……甚至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点点。 可是,眼前所有的人,都是真正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第六一九章 坦言 云景道长很快联想到了主公身上的怪异情况,心里好比百爪挠心。碍于大庭广众的,主公此刻的心思又全在赛马场上,他识趣的强按着心思,也看向前方的赛马场。 场上飞驰着二十骑,马是凡马,人是凡人武者……这样的比赛于云景道长来说,没有任何看点。从半道里看完这一场,他完全没了兴趣。 还好,这已经是最后一场。 因为有人敲了一下场中的大铜锣,听到声响,所有参与考校的人都立刻聚集到大铜锣前面的草地上,二十人一列,站得整整齐齐。 然后,先前主持赛马的那名炼气境修士,走到队伍的前面。 在刚到马场的时候,云景道长便注意到了这位。他的丹田里没有灵根,只有稀薄的月华之力。如果碰上那些半吊子的筑基境的功德法修,搞不好就会将他当成妖物了。 而此时,云景道长大概猜出了这位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先前齐伯所说的苏场主。 见他走到队伍前来,云景道长不由眯缝起眼睛,再次去看他的丹田。 苏老三知道此刻全场的目光都锁定了自己。可是,他却感觉到其中有一道目光是特别的,令他好象脱得精光一般。但这道目光到底是来自哪个方位,他又感觉不出来。 是我想多了吧。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大声宣布:“今天你们在场上的表现,证明了过去百余天的苦,没有白吃,汗没有白流。恭喜你们,你们全都通过了本次的考校。从即日起,你们正式成为骑兵队的首批队员。” 话音刚落,不管是他面前的参试者,还是围在场外的围观者们,无不振臂欢呼。 云景道长再次讶然。没有想到,这位苏场主竟然如此之敏锐。 此时,考校已经结束,沈云不想暴露行踪,便悄声向他说道:“我们走。” “是。”云景道长紧步跟上。 不想,出了马场,沈云没有过河回庄子之意,而是脚跟一转,快步上了旁边的山道。 云景道长跟在后面,心里“咯咚”作响。主公是个敏锐之人。难不成是他刚才的审视太过露骨了,惹得主公不快? 好吧,其实此刻,他已是心乱如麻。 他决定追随主公,主要是因为领到此次任务的时候,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行定有大机缘,且稍纵即失。 是以,自从来了菱洲之后,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与大机缘失之交臂。 两年多来,他一日三卦,寻问大机缘。结果,唯有昨天的两卦最明确的应和了出发前的那一卦。 他想着,自己的大机缘十之八九就是应在沈云身上了。所以,这才不管不顾的主动投靠,为自己谋得客卿长老一职。 还是因为那句“稍纵即失”的卦语,使得他接连降低标准,甚至连明知主公身上有大异常,也不敢当即询问。只是乘着主公顿悟之际,再三细看。 确定主公并非异类之后,他竟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感到非常庆幸。 之所以会如此之小心翼翼,全是因为他与主公接触的时日太短。很多话,尤其是关于功法这方面的,眼下他还不方便说。因为很可能会惹得主公不快,甚至猜忌。 结果,主公之心思敏锐远超过他的认识。貌似他今天还是在主公面前露了馅。 哎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才好呢?云景道长为自己刚才在马场里的鲁莽懊恼不已,飞快的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 沈云走在前面,没有用读心术,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身后之人内心的不安与纠结。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昨天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读心术,已隐现不良后果之后,他决定不再动辄使用读心术。不想,他发现自己明显比先前敏锐多了。 比如说,云景在庄子里,以及在马场,心绪之起伏,他竟然都能清楚的感觉得到。 也因为有所察觉,所以,他暗中留心了云景的举止,发现后者虽面上不显,却目光频频看向众人的丹田。 刹那间,他明白过来——云景是发现了大家修行的功法不同寻常。可是,碍于新人的身份,不好直接询问。 这不是沈云想要的状况。 他是诚心诚意的请云景回来的。因为象云景这样的真正修士,正是他所缺少的,同时也是青木门急需的。 云景的自荐,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如有机缘,他还会请更多的高阶修士回来担任客卿或者客卿长老。当然,如果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只要对方愿意归依,他都愿意直接委以重职。 所以,哪怕是图着千金买马骨,他也要厚待云景。更何况云景能这么快发现苏老三等人丹田里的异常,足以证明其眼力不错——庄子这边与百里城的骆严他们都是一样的修行。功法等都是一样的。他从未厚此薄彼,有丝毫的区别对待。但是,从两边反应上来的情报,以及他自己以前的际遇来看,寻常的修士轻易是看不透他们的丹田,更不用说发现异常之处。说起来,云景是头一个。 当然,这也与仙庭与仙门的约定有关。金丹境以上的高阶修士在凡人界行走,必须事先向仙门申请通行令。受此限制,仙门里的高阶修士很少会在凡人界露面。仙庭里也不乏高阶修士,不过,他们大多养尊处优惯了,极少出来行走。即便是出来,也是前呼后唤,排场不小。平常的凡人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 当然,沈云能如此之坦然,是因为他心中无愧,完全能面对云景道长,以及所有人的质询。 很快,两人走到了山顶。 沈云背负着双手,俯视山脚的马场。 他们的速度很快,马场里的人群还没有散开。整个马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他站在山顶,也能感受到众人的喜悦。 “云景,我观你刚才神色有异。是不是发觉三叔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外?”他看着山脚,直接问道。 “这……”云景道长愕然,同时,也尴尬之极。他没有想到,主公竟是如此之直接,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沈云转过身来,轻轻一笑:“也难怪云景觉得奇怪。因为我们与你们不同。我,还有三叔他们,以及青木派里的所有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凡人?”云景道长有如被强雷击中,身形明显的晃了一下,“凡人也能修行?”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发现主公的不同寻常之后,他想到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有想过主公会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意识到自己所言过于偏激,他急忙解释道,“哦,不,世间万物皆可修行,凡人也是能修行的。贫道的意思是,没有灵根也能脱凡超俗,步入先天?甚至炼气境……更高的境界?” 关于修行,他有自己的认识。他以为,修行只是一种方式,一种状态。不管有没有灵根,都能修行。但是,修行能不能出成果,有没有灵根就至关重要了。凡人可以修行,但是,要想修至先天,甚至更高境界,除非有天大的机缘。 但是,马场里的情形,哗啦一下砸碎了他的这一认识——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都得到了天大的机缘。或者说,青木派有如此之能耐,招揽到这么多得到了天大机缘的凡人。 第六二零章 明明已入道 沈云坦然的摊开双手:“我确实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而现在……呵呵,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的修为不在你之下。” “主公太抬举贫道了。”云景道长被他的坦诚所感染,连连摆手,“贫道看不出主公的修为境界,不如主公多矣。” “话不能这么说。”沈云走到他身边,诚恳的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又好比,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但是,各有各的好。这人不管是少了哪一个手指头,都是残缺。更何况……”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话风突转,“不瞒云景,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啊?”云景道长被他吓得狠了,身形又是一晃。 沈云一把将人扶住,很认真的点头:“我刚才所言,绝对没有一个假字。在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病故了。一直以来,我都是根据师父生前所教,自学师门留下来的玉简。到了后来,玉简里的法门也不适合我了。于是,我就自己琢磨,继续修行。我现在的修行法门,就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难怪……云景道长恍然大悟。与此同时,更多的疑问有如泉涌。 “您,您没有灵根,是怎么引气入体的呢?”他不假思索的问道。 沈云也没有隐瞒:“在我体内凝出真气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够用真气吸引五行灵气。于是,就引气入体了。” “怎么可能!”云景道长几乎跳了起来,大声反驳道,“五行灵气是高于凡人真气的存在。它怎么可能被你的真气吸引?”如果真要是这么简单,仙凡之别哪会有如天堑?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高阶凡人武者终生被拦在凡俗的那一边,就是因为穷其一生也无法引气入体。 “确实完全可以。”沈云转身,指着底下的马场,笑道,“现在,不但我做到了,你看,下面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也做到了。而且,我敢担保,会有越来越多的凡人,根据我摸索出来的修行法门,引气入体,从此,踏上修真之路。” “我,贫道……”云景道长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向充满欢声笑语的马场,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再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来。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深吸一口气,他收回目光,用灼热的眼神看着沈云:“您是怎么做到的?”怪不得自己接连卜到主公身怀大功德,将有大造化。度凡人超凡脱俗,这是何等的大功德! 心头一热,请教的话语脱口而出。 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连忙退后一步,躬身抱拳请罪,“主公,刚才之所见所闻,贫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震憾不已。故一时失态,说起了疯言疯语。请主公降罪。” “哈哈哈……”沈云爽朗大笑。笑罢,摆手正色道,“云景快人快语,坦诚待我,何罪之也啊。” “我,贫道惭愧。”云景道长又羞红了老脸。 沈云却上前,握住他的手,诚恳的说道:“就算云景不问我,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景道长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差不多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云轻拍他的手:“云景,我是真心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们青木派太缺你这样的高阶修士了。有你们相助,我相信,我们凡人修真,会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原来青木派竟然有如此之宏伟志向!引导成千上万的凡人走上修行之路……这无异于开天辟地。得是多大的功德啊!云景道长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其实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功德法修。在玄天门的外门自生自灭惯了,长年累月的漠视,让他特别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三灵根的资质。这样的资质,今生能够拉着筑基期天寿的尾巴,结出金丹,又能再添两百年的天寿,他已心满意足。要知道,在玄天门的内门,有多少资质强过他的双灵根内门弟子,穷其一生,止步于筑基境。 所以,现在的每一天,他都感觉是赚来的,活得特滋润。 至于修为境界,他早已放下,顺其自然。 提升了,固然高兴;没有提升,困于瓶颈,也无所谓。反正于他来说,要在两百年里结丹,跟做梦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已注定不可能结婴,那么,将来最终到底能修到金丹境的第五层,还是第六层,有什么区别吗? 然而,此刻听了主公的话,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他的资质是不好,但是,还能不好过凡人?可是,主公他们身为凡人,仍然自强不息,从未放弃过……甚至于,主公还立下宏愿,成立青木派,开创一条凡人修真之道,引导成千上万的凡人走上修真之路。 秦岳啊秦岳,你羞不羞!你惭愧不惭愧! 云景道长低下头,连连摇头:“我不如主公多矣。”说罢,从沈云的手里抽出手来,又退后两步,正冠,整衣,执正式的道礼道:“承蒙主公不弃,秦岳从此唯主公马首是瞻。” 他是真的被主公折服了。 沈云完全感受到了他的臣服,满心欢悦,连忙双手扶住他的一双胳膊,笑道:“太好了!有云景助我,从此,我如虎添翼也。” 云景道长闻言,也是心里乐开了花。身为下属,谁不想得到主公的重视?更何况,主公高瞻远瞩,是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宗师的同道前辈。 “能入得主公之眼,是秦岳此生最大的荣幸。”他诚心诚意的说道,“主公开天辟地,引凡人修真,功德无量。将来必定成为功德法修中的一派宗师。”他真的是不知烧了几世的高香,今生得以投奔到主公之门下,与之同创伟业。大机缘,莫不如此啊! “功德法修?”沈云愣了一下,仰头又是哈哈大笑,“错了,云景错了。我不是功德法修。” “啊,我错了?”云景道长再次愣住,下意识的去看他的丹田。 很快,半道里又收回了目光,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一来,他的修为不如主公,即便不再有黑洞遮挡,也仍然看不透主公的丹田;二来,身为下属,此举甚是无礼。 他正要再告罪,被沈云拦住了。 后者坦然道:“说起来,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修。” 祖师的玉简里说得很清楚,丹修,以丹入道;剑修,以剑入道;医修,以医入道……而他却至今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又何谈入道? “不对呀。”云景道长使劲的摇头,“主公明明已入道,却为何说不知自己是以何入道呢?” “啊?”这回轮到沈云惊落了下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二一章 首次论道 “我已入道?”沈云回过神来,不禁使劲的摇头,“不对。我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呢。” 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苦苦寻找答案。以前可以说是,完全不懂。近些来年,他感觉有所悟。但总象是与答案隔着一层窗户纸。他费尽了所有的气力,至今没法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不信云景道长的“已入道”之说。 云景道长愣了愣,很快,脸上现出了然之色,“哦”了一声,颌首说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主公应该是对‘道’有所误解。”顿了顿,又道,“主公应该是从前与人讨论过有关‘道’的本义的问题吧。” 沈云不由想到了永安副教使,点头:“是的。我在多年前,请向一位尊长请教过什么是道。” “这就难怪了。”云景道长笑道,“关于道,是亘古以来,所以修士都在思索,讨论的问题。说来话长。主公如若不嫌弃,此地风光清雅,贫道煮上一壶茶,与主公细细讨论一回,如何?” “好啊。”沈云求之不得。 于是,云景道长袍袖一挥,飞梭上的那套家什,以及茶具、红泥火泥等,一齐出现在平地上。 “主公,请!” 请沈云在上首坐下后,他想了想,手里头多了一套隔音阵,欲解释一二。 沈云挥手打断道:“出门在外,谨慎些,没错。云景只管布阵就是。” “是。”云景道长一听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在修真界,论道是件最严肃不过的事,最忌被人半道里打扰。所以,通常论道,大家首先全选一安静之所在,然后,还要布上各种阵法,将论道之所布置得跟个铁桶一般。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论道的双方被外物分了心去。这里是凡人界,能够打扰他们论道的人或者外物不多。他布下隔音阵,纯粹是不想有人听到说话声,过来凑热闹,打扰他们论道。 不过,主公说的话本也没错。是以,他没有解释,而是默声布阵。 “什么是道?关于这个问题,修真界的讨论最是热烈。可以说是众所纷纭。”在沈云的左下首坐下后,云景道长右手轻甩拂尘。红泥火炉里“噌”的冒起了一团红艳艳的火团,他拿起旁边的蒲扇,一下一下,慢慢的摇了起来。说话间,炉上坐着的小陶瓮里,腾起了丝丝热气。他继续说道,“如果贫道没有猜错,当年,主公的那位尊长与主公说的道,应该是大道。” “大道?”沈云不由挑眉,“道还有大小之分?” “是啊。”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点头,“据说,世间有三千大道。其中,每条大道又包含有三千小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主公所言不虚了。看来,主公确实没有接受系统的道学道统教育。 不过,没关系。因为有他在。 他们玄天门的大宗就是功德法修。所以,他虽然长期混迹于外门,该接受的道学道统教育,都是学全了的。别的,什么打打杀杀的,他真的不行,但若是论道……只要是动嘴皮子的事,他从来就没怕过谁。 从这一点上说,主公慧眼识人,真是没错。 沈云完全感受到了他满满的自信,不由笑了,问道:“有三千大道?还有千千万万小道?请问,具体是哪三千大道呢?” 云景道长摆手:“所谓三千,是虚指。意思是很多,在这里是代指所有,全部之意。这么说吧,红尘中的种种,上至一个界面,一方天地,下至一个人,一棵树,一朵花,甚至是一滴水,都是道。哪能一一数得清呢?” 沈云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那位尊长告诉我,道无所不在,无形无状,不生不灭呢。诚如云景所言,合该是如此啊。” “对极。”云景道长抚掌,“您的这位尊长跟您说的,果然是大道。” 心里却是不赞同的。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青瓜蛋子,开口闭口的谈论大道,能让人听懂吗?在他看来,初学者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去了解什么是大道。因为那些东西太过玄妙,需要修行者用毕生之精力与时间,一点一点的去参悟。岂是一个初学者能够一下子就懂得的?既是如此,就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宝贵的时间与精力了。 至于主公一点就透……以主公现在的修为境界,真没有什么好表扬的。主公之前只是不幸被人误导,后来一直又没有得到正确而有效的引导。其实,在主公的潜意识里,早就有了这个层面的领悟,只是主公自己以前不知道而已。所以,听了他的论述,才表现出来一点就透。 不过,主公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碰上了一位好心办坏事的尊长。好吧,这也是他反对与初学者过早谈论大道的原因之一。 沈云心思一转,探身问道:“云景,我们青木派的祖师曾传下遗训,说,‘不知道,不入先天’。因为这句遗训,我们青木派的历代尊长都毕生在寻找道。然而,从来没有谁能找到确切的答案。请问云景,祖师遗训里的‘道’又是指什么呢?我觉得好象不是你刚才所言的大道。”而他因为永安副教使的点拔,却一直是试图寻找大道。也难怪他到现在还说不出答案来。现在听了云景的解释,他觉得自太师祖以来,青木门的历代弟子,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误解了祖师她老人家的意思。很明显,此“道”非彼“道”啊。 “不知道,不入先天?”云景道长放下手中的蒲扇,嘴里细细的咀嚼一番之后,眼前一亮,禁不住击节大赞,“妙哉!祖师之遗训太精辟了。妙极!妙极!能够一言道出超凡脱俗、步入先天的本质,祖师定是世间少有之得道高人。”如今,他已是青木派的客卿长老,自然也是自家人,能与所有门众一样,尊这位高人一声祖师。 “巧得很。祖师所言之‘道’,正好也是贫道今日欲与主公共同探讨之‘道’。” 第六二二章 道心的最低层面 “先生请讲。”沈云身子前倾,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也改了称谓。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旋即,领会过来,向他略一抱拳,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面上虽荣辱不惊,但是心里却是掀起了波澜阵阵。就冲着主公这豁达的胸襟,他也愿意将自己之所知,倾囊相授。 这时,水开了。他借着冲茶,飞快的在心里打腹稿。主公很坦诚,对其在道学认识上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实情,没有任何的遮掩。而他对于主公和青木派的认识也都在不断的推翻与重建。所以,他需要一点点时间,整理一下思路,还有语言。 分了一盅茶给主公后,他已理清了思路,抬头说道:“主公,刚才我们说到,大道三千。它包罗万象,无穷无尽。与大道相比,我们之所知,永远都是太少。所以,我等修道之人平常以‘贫道’自称。” 言之有理。沈云感慨的点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道士们以“贫道”自谦,是表示安于清贫,不为凡世的荣华富贵所动之意。原来是大谬。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所以,主公当年向您的那位尊长请教道时,那位尊长肯定是意会错了。”云景道长喝了一口茶,说道,“您向他请教的是入道之法门,而那位尊长告诉您的,却是道之本义。” “这两者不同吗?”沈云拧眉。 “当然不同。”云景道长扬声答道,“祖师遗训,不知道,不入先天。这里头的‘道’其实就是指的入道之法门。世间万事万物,除去那些生而为仙者,要想超凡脱俗,唯有修行。反过来说,为什么要修行呢?因为修行于我等凡族,往长远了来说,它是踏入仙道的唯一方式,就近来讲,亦是超凡脱俗的唯一正当法门。但是,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出生都是不相同的。所以,寻找到适合自己修行的法门,便显得至关重要。而再进一步,当我等修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便等于找到了自己将来修行的方向。这个就是所谓的入道了。” 沈云一听就明白了,不由认同的连连点头。照先生所言,自己确实是早已入道。而太师祖在数十本手札里的记载,以及师父生前所说,无不显示,他们至死没有找到适合自己修行的法门,正好完全应证了祖师她老人家的那句遗训:不知道,不入先天。 云景道长接着说道:“不过,修真之路,长且远,总是充满困难险阻,危机重重。所以,我等修士光是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是远远不够的。” “还需要些什么?”沈云不由探身问道。 “一颗坚定的,至死不渝的向道之心。”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答道,“或者说要有坚定的道心。” “道心!”沈云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时常看到这两个字。他一直不知是何义。不过,通过上下文猜测,好象远不止“向道之心”这么简单。 心思飞转,他不由微微皱眉,“道心就是向道之心?” 云景道长连忙摆手:“不,不能直接就这般定义。准确的来说,向道之心只是道心的最低层面。” 眉头立时松开了,沈云笑了,赞同的点头:“先生这么说,我便明白了。不管做什么事,必须有不怕难,坚持到底的决心。但是,光有这种决心,是远远不够的。” “正是此意。”云景道长也笑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省事。他很庆幸,主公是一个非常聪慧之人。而且,一番谈论下来,他完全能感觉到,主公其实对道的参悟一点儿也不比他这位金丹境的功德法修差。只是主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道统训练,所以,参悟凌乱,暂且不成体系。眼下,主公只要如现在这般,依着他给出来的思路,认真的捋一捋,只怕道心初成,就在近前。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论道的热忱又噌噌的往上窜了一大节。 “那么,一个凡人要如何才能树立起向道之心呢?”沈云最关心的还是凡人修真的问题,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云景道长没有想到,主公竟然将话题引到凡人修真上来。老实说,在今天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凡人修真。一时之间,如何能给得了行之有效的答复呢? “这个……”看了一眼上首之人,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汤,掩去脸上的窘态,呵呵笑道,“贫道以为,主公比贫道更有发言权。贫道修行两百多年,从未亲眼见过凡人修真之实例。便是道听途说,也是少之又少。” “这样啊。”沈云眼波流转,换了一个问题,“我一直有详细记录门众们修行时的脉案,也时常加以整理。不过,叫我现如先生一般,拟出个一二三来,却是不能。不如这样吧,先生先跟我说说,在修真界,修士们是如何在修真伊始,树立起向道之心的。” 这个简单。云景道长久在玄天门的底层,即便是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的挤进了玄天门的中层。是以,两百多年来,他见多了新入门的弟子们是如何一步步树立起向道之心的。 “是。”他愉快的放下茶碗,细细道来。 首先是从小耳濡目染。在修真界,孩子们往往从牙牙学语之际,就会被父母亲族灌输修行的理念。他们打小的玩具,做的游戏,听到的故事,无不是与修行有关的。通常还没长到测灵根的年纪,他们就已经无限向往修行。 其次是现实的鞭策。 在修真界里,最成功的人物,只有可能是道行高深的大能修士。活在尘埃里的,从来都只是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凡人。 孩子们长到六岁,测出灵根来后,往往会因为测出来的结果,立刻被重新划等。常常有不受宠的庶子庶女摇身一变,成为大门大派的内门弟子,甚至亲传弟子,而以前高高在上的嫡系子弟因没有灵根而一朝从云端跌进凡尘,从此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就算有灵根,也因为灵根之资质好坏,再分出三六九等来。灵根越好,待遇与前程也越好。其中的区别简直不能更明显。 所有的这些反转与区别,无不是因为与“仙途更为长远”直接划上了等号。 所以,尽管都只是六岁的幼童,他们已经非常清楚,唯有修行,才能换来更好的待遇,更高的地位……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刻苦修行。 就这样,孩子们往往在正式修行伊始,已经树立了坚定的向道之心。 第六二三章 云景道长自叙家世 沈云讶然,禁不住再次插话:“先生,这也就是道心?他们不会太自私了吗?修行的动机一开始就不纯啊。” 一心想着成为人上人,过上世间最优越的生活……抱着这样的心思去修行,岂不是修为越高深,越是自私自利? 云景道长呵呵:“自私?怎么就自私了?修行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孩子们想着为自己修行,怎能说动机不纯呢?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是些六岁的孩童,能指望他们对大道有什么深刻的认识?能认识到为了一个远大的仙程,必须刻苦修行,并且能将付诸实际,就已经算是心志坚定,道心不凡了。至于将来……”他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言语里突然多了几分怅然,淡声说道,“既有大道三千,又有十子十相。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道心如何,全凭自己修行。总而言之,前事为因,后事为果。修行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一切因果自负。” 正因为大家都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很多人的性子越来越孤拐,养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想到那些为了抢夺资源,不惜动用一切下作手段,却仍然以修真正道自居的人,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话面对主公的这句质问,心里也存了疑问: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的缘故吗? 这就是论道的好处了。通过相互间的交流,既能长不少见识,也能暴露出自己的某些不足来。此刻,云景道长就发现自己这一刻底气明显不足,唯有笼统的将之归结于大道的包罗万象,以及因果报应。 而沈云也发觉了他话语里甚至含糊,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心道:原来先生也是不赞同啊。只是先生对此暂且也认识不清。 想到这里,他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来,又问道:“先生,你刚才所说的,是道心的最低层面。那么,更高的层面,又是什么呢?” “哦。”云景道长迅速回神。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做为论道的主讲方,他刚才居然走神了。老脸微红,他道了声“抱歉”,敛神说起往事来,“测出有灵根后,孩子们都会被送入门派之中。资质好的孩子们会被大门派选中,甚至有可能成为大能们的亲传弟子。而资质较差的孩子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参加大门派的入门试,有可能考上内门弟子,再不济也会成为外门弟子;二是去名声不显的小门小派,做门内弟子。” “先父的资质与贫道相当。当年,先父选择的就是去小门小派做一个内门弟子。结果,修行五十载,筑基三次,皆以失败告终。在仙门有一项规定,即,对于修行年限超过五十载,并且筑基三次都不能成功的弟子,其师门有权劝退。于是,先父被劝退归家。也就是被打上了仙途无望的标签。” “象这样的修士,若是修真世家里出来的,他们通常是帮助家族打理庶务,繁衍子孙,寄希望于后辈子孙;象我先父这种家世不显的,阔别五十载,再回家中,已是人物两非。回不回去,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往往是要么沦为散修,要么另选一心仪之地,置办一点田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先父云游三载之后,在漠南定居下来。 “贫道是他唯一的孩子。当测出一样的灵根之后,当地一个小门派里有一位颇有名望的筑基长老看中了我,愿收我为亲传弟子。这在我们那里是非常荣耀之事。不想,先父却婉言谢绝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卖掉家财,带着我,千里迢迢,远赴玄天门,参加入门试。在入门试的前一天,先父与我长谈,讲完自己一生的际遇后,总结道,他当年是想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可他为这个错误的认识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他不想让我再走上他的老路。当时,玄天门在十大门派里排列第五。先父坦言,玄天门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能力有限,倾尽家财,也只能就近将我送到玄天门。” “结果,我资质不好,家世不显,入门试也表现平平,没有意外的成为了玄天门的外门弟子。当时,年幼的我甭提有多失望了。放着亲传弟子不做,却成了在外门散养的寻常弟子……我甚至恼上了先父。明明先父就住在玄天门外面不远的一个小镇里,我却没有想过要去看望他。直到三年之后,我成功突破炼气境,回想自己的修行路,再比较先父当年,这才意识到先父的选择是对的。我悔不当初,进入师门后,第一次请假,外面探望了先父。还好,先父的身子依然硬朗。因为我是玄天门的弟子,左邻右舍也没有排挤之举。” “十年之后,先父天寿耗尽,过世了。终生不得筑基,止步于炼气境大圆满。而我,同样的资质,却在一百八十九岁的时候,结出金丹。” 沈云先前听得稀里糊涂。先生明显是答非所问啊。但看到先生一脸凝重,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不忍打断之,但耐心的听着。 不想,越听越有感触:在仙山,修士们的生活其实与凡俗里的凡人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也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着。所以,他先前质询仙山的孩子们修行动机不纯,显得是多么的偏激。 正如先生之前所言,除去那些生而为仙者,世间有谁是生而为强者的?哪个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变得强大起来的?所以,在修行之初,仰慕强者,想做一个一样的强者,有什么错?六岁的孩子,抱着这样的目的去修行,又有什么错? 说起来,错的是他。他时时抱着凡人是弱者的念头,而对修士们太过苛求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扼腕在心里说道:沈云,这样的弱者心态最要不得。你既然想让千千万万的凡人修行,与有灵根的修士们平起平坐,那么,你就必须彻底摒弃资质说。凡人没有灵根,一样可以修行。所以,凡人从来就不是弱者。 心态扳过来后,再听云景道长的自叙,他渐渐品出了另外一重意思——先生是想通过自己与其先父的修行经历,道出大门派在帮助弟子树立道心这方面,与小门派的不同。我们青木派完全可以借鉴里头的成功经验,让门众们在修行之始少走弯路。 第六二四章 也不是什么大事 “先生以为,我青木派当如何帮助门内弟子树立坚定的道心?”沈云直接问道。 云景道长笑了。主公果真悟性过人,也不枉他搬出先父来,翻一回两百多年前的往事。明明知道时过两百余年,先父已不知都转世投胎了几回,根本就无所谓打扰不打扰,但他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无上天尊,罪过罪过”,低头伸手捋平衣襟上的一处小褶子,俨然是拂平陈年往事在心里掀起的淡淡涟漪。 待他再抬起头来看向上首时,一双眸子里已恢复了先前的清澈。 沈云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有去看先生的心窝子,没有动用读心术,竟然也完全感受到了先生心绪的波动。正在奇怪之时,先生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连忙集中精神,洗耳恭听。 云景道长没有直接建议,而是简要的道出玄天门是如何散养外门弟子,末了,总结出两条法门:一是,帮助弟子们尽快找到适合他们自己的修行法门;二是,明确的给弟子们定一些阶段性的小目标,每一个小目标都布置一些历练任务。弟子们每达到一个小目标,就要完成相对应的历练任务。让他们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在进步,在不断变强。 “如此一来,新外门弟子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每天具体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并且,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进步,在不断的变强。除此之外,还有广为流传的师门前辈们的成功实例,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和示范作用。这些都能使内门新弟子迅速成长起来。贫道曾仔细考察过一些小门小派,发现他们要么在这方面完全缺失,要么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没有明确的目标。而他们的弟子,哪怕是亲传弟子,走弯路也明显比大门派的弟子要多一些……”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归根到底,大门派强过小门派最根本的区别是在道统。这是任何一个门派的底蕴所在。而青木派有什么底蕴?说句不客气的,它连仙门里的小门派都比不上啊。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云景道长顿时只觉得如坐针毡,苦笑着抱拳告罪:“主公,我……” 不料,沈云却两眼亮晶晶的,摆手打断道:“先生所言,甚是精辟。我先前也有一些想法,只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凌乱得很。先生的一番话,象是给我定了一个框架。之前的很多想法,在这个框架之下,便显得有序起来。”说着,猛的站起来,笑道,“我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拟一个章程出来。所以,先生,暂且失陪了。请先生自行回庄子里去。有什么事,只管去找齐伯。” 话音刚落,人已踩在一柄飞剑上,转眼,化成一道青光,径直飞进了河对岸的沈家庄。 云景道长根本就来不及出声将人唤住。他张了张嘴,懊恼的轻拍额头。 看事容易,做事难。玄天门的那一套养外门弟子的法门,看似简单,但是,哪是轻易能模仿起来的?不然的话,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长老们,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早就有样学样了。他们之所以不学,还是因为底蕴不足啊。 不说别的,单是玄天门外门功法堂里的那数以千计,包括了法、剑、丹、器、医等各个方面的入门功法,那是寻常门派能够拿得出来的吗? 青木派……更不行。怕是连十部玄阶功法书都拿不出来啊。更不用说分什么法、剑、丹、器等等法门。 功法不齐不全,又如何让弟子们选择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 哎呀呀,秦岳啊秦岳,你其实就只知道空谈阔论,拿不出一条真正有用的良策。只怕主公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看穿你的神棍本质,从此厌弃你。 云景道长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对自己说道:“不行,我不能被主公厌弃,必须跟主公坦白,玄天门的那一套,青工木门暂且学不来。” 主公刚才御剑化出来的那一道遁光,简直亮瞎了他的眼。很明显,主公的修为远远高过他。 可是,主公分明是一位没有灵根的凡人啊! 他不知道主公到底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才能取得如此傲人的修为。但是,他因此而坚信,主公将来定是有大造化的。甚至于,主公说会开创出一条能让千千万万凡人修行的路来,他也由之前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如今的九分相信,一分观望。 大造化往往会产生大功德。是问,他身为一个功德法修,怎么可能放弃这种良机? 所以,秦岳,你千万不得惹得主公生厌,失了客卿长老的身份,被赶出青木门啊。 云景道长跺了跺脚,挥袖哗啦一下,胡乱的收了地上的家什,还有隔音阵,急急的飞步下山而去——他还没得到沈家庄的护法大阵的通入符,自己又破不了它,哪里敢驾着飞梭追着冲进庄子里?只能走路喽。 凭着齐伯给的出入令符,他顺利的进了庄子。然而,走了没几步路,他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该死的。庄子里竟然也布了阵法。 他明明知道主院在哪个方位,却找不到去那边的路! 没有办法,云景道长只得就近抓了一个庄丁,请他带路,去找齐伯。 “小的知道您。您是新来的长老道长。”庄丁笑眯了眼,“齐长老吩咐过了,您如果要见他,马上就引您过去。” 云景道长再一次被震撼到了。这传递讯息的速度可真快啊。 齐伯以为云景道长是来询问住处的,非常热忱的抱拳说道:“主公先前去马场前,特意吩咐过了,道长的住处要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花草树木茂盛,并且还要离主院近一些。在主院的旁边,总共有三个符合条件的院子,我拿不定主意,只选好了屋里摆设,用具等家业。不如道长亲自走一趟,看中哪个,我就令人将家业搬到哪个院子里去。” 云景道长此刻哪里有心思选院子。面上不显,仍然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笑道:“贫道有事想面禀主公,烦请齐伯替贫道引见。” “不行哩。”不想,齐伯飞快的摆手,“主公已闭关,如果不是火烧眉毛的生死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火烧眉毛的生死大事?云景道长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讪笑着改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主公出关再说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二五章 新的境界名 沈云没有想过要将玄天门散养外门弟子的那一套全搬过来。因为不适合。一个简单的例子,在玄天门,外门弟子进入炼气境之后,就能离开新人院,在外门里自选一座小山头独自居住。玄天门地方广袤,光是外门就号称有十万大山。这一点,青木派现在完全不能与之相比,怎么能照搬呢? 还有就是,他对于修真界里从小灌输为了自己的修行,可以不择手段的那一套做法,也完全不赞同。他甚至心生鄙夷:难怪修士们欺压起凡人来,心安理得的很呢。 换而言之,他敢断定,如果青木门也将这一套照抄过来,将来培养出来的修士十之八九都会忘记自己的凡人出身,也会不择手段的压榨凡人的血汗,以供自己修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引导万万千千的凡人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沈云将这些都一一写在纸上,并且标记出来,在旁边写上“不可取”三个大字。 除此之外,青木派的情况还有一处与玄天门完全不同,即,青木派的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这一点也至关重要。它使得青木派也不能照搬玄天门的那一套修行任务体系。 想到做任务,沈云不禁想起了鸿云武馆。后者也有一套庞大的任务体系。他也亲自体验过。在武馆求学近三年,他做过的大大小小任务不下千次。确实如云景道长所言,通过不断的做任务,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在不断进步。每一次提交任务之后,都会获取一定的物资奖励,还能为他这种穷弟子解决生计问题。 现在想来,原来武馆是借签了仙门的大门派里的惯用法门。 而武馆里推行的那一套任务体系,其规模明显小于玄天门外门的任务体系。任务的等级划分,以及内容也完全不同。这样的改动,令沈云大受启发,顿时思路大通。 “青木派可以借鉴武馆和玄天门外门的任务体系,构建自己的任务体系。”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在纸上写下来,“鉴于现在门众们的修为都不高,且在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大部分的门众仍然会以凡人武者居多,所以,任务体系的侧重点主要在明心境和开窍境……” 等到写完撂笔,沈云讶然的发现自己竟然一气写完了满满的五大章。 再拿起来,细读那些墨迹未干的字句,他乐得合不拢嘴——在这些文字里,不但青木派任务体系的雏型已成,而且他还写下了一些对凡人修行境界的新认识。 之前,他对于凡人修士超凡脱俗之后,如何界定具体的修为界定,一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凡人修士超凡脱俗之后,明显的分成了两个大群体,一个是生出了类似于灵根之类的存在,能够如那些有灵根的修士一样,引灵气入体;另一个则是生出了亲近其他自然之力的能力,能够引日月精华、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等自然之力入体。 前者的数量不多,只占现有总人数的一成左右。但是,因为这些门众能迅速融入现行的修行体系,所以,在凡人修行并没有真正盛行起来之前,他们都会是大头。 所以,沈云曾经一度想过,沿用现行的修行境界体系。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推翻了——此举无疑会大大的伤害了另外的九成凡人修士。同时,也完全无益于凡人修行的长远发展。而且一分为二,其实也是对整个凡人修士团体的分化。这样很不好。 所以,他必须开创出一套能够适用于所有凡人修士的修为境界体系,给凡人修士们指明修行的道路。 通过云景道长对于玄天门外门任务体系的讲解,沈云有拔云见雾之感——原来他们是这样划分修为境界的!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也曾细致的讲解过修为境界。但是,她的讲解侧重于每一重大境界,甚至小境界的具体情形,以及突破的注意事项。 从来没有人在沈云面前纵向的、全面的描述过这个庞大的修为境界体系。好吧,其实,云景道长也不是有意为之。他只是在讲解玄天门外门任务体系时,对照修为境界体系,进行了一些发散性的扩展论述。 然而,他的无心插柳,却令沈云耳目一新,敏锐的洞察到了现行修为境界划分的主要依据。 参照自己修为的过往经历,沈云觉得现行的修为法门主要是侧重于丹田。 在云景道长的详细讲解之中,不管是炼气,还是筑基,金丹,以及元婴、化虚等,它们都是修士在修行过程中,丹田里发生的标志性的变化。 也正因为如此,沈云才发现,自己难以借鉴他们的这一套体系。 因为按现有的划分标准,凡人与修士的根本不同在于,凡人是没有灵根的。而灵根生长于丹田之内。 也就是说,凡人的丹田与修士的丹田是不同的。是问,怎么能用现行的修行境界体系呢? 再反过来,细细琢磨自己已经明确定下来的明心境与开窍境,沈云真的豁然开朗——这两重境界的划分,他都完美的避开了丹田,而是根据泥丸宫的变化划分的。 不过,那时,他纯属是无意识的。 而之所以会如此划分,全是因为参照了修士们的变化——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他们的泥丸宫本质上是一样的。尤其是当凡人修士突破开窍境之后,他现在得到的那些脉案无不证明,两者之间没有显著的区别。 于是,沈云现学现用,竟然根据新学到的“道心”之说,在青木派的任务体系设想里,提到了泥丸宫的两重更高层的变化。 一是,开窍境之后,随着修为的进一步提升,突然有一天,泥丸宫会跟亮了堂一般,一改灰蒙蒙的状况,连里面的记忆泡泡都变得五颜六色,亮丽起来; 另一重是,继泥丸宫变得整个儿鲜亮起来之后,修为再提升,泥丸宫会继续变大。这里头有一个质变点,突破它之后,泥丸宫会陡然变大近十倍。一时之间,里头的记忆泡泡凝结成团,看上去好比是大江大湖之上的云彩。 “哈哈哈,新的境界成了!适合于所有的凡人修士……唔,也适合于有灵根的修士。”沈云激动的提起笔,在这两行字里圈出了六个字。它们就是新的境界名:“明堂境”、“凝霞境”。 在一旁工工整整的将境界名重抄一遍后,沈云又放下笔,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从此,他的修为境界体系前路已明,不再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泥丸宫里轰鸣作响,有如雷动。 第六二六章 我觉得完全可行 五天后的上午,沈云出关了。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云景道长。 罢了,是祸躲不过。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惴惴不安,手执拂尘,踏入了主院。 不想,一进院门,便看到甬道的另一端,主公站在正房的门廊里,手执一卷厚文稿,向自己招手:“先生,快来看!” 云景道长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走过去,在门廊前的台阶下立住身形,抱拳见礼:“主公……” 沈云噌噌的下了台阶,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新拟了一套青木派的暂行任务体系。先生久在仙门,博闻强志,有大见识。请先生帮我改一改。” “贫道……”云景道长心里“咯咚”作响,暗道:坏了!主公该不是真的照抄了宗门外门的那一套吧?行不通的呀! 这几天,他先是请齐伯做向导,在庄子里到处转了转,了解到了很多青木派的实际情况。然后,一直闷在屋里,反复琢磨玄天门外门的一系列规章制度在青木派的可行性。 最后,他得出来的结论是:完全行不通。 现在听到主公说拟出了一套任务体系,他的第一反应是:青木派怎么可能用得了玄天门的外门任务体系? 之所以如此之肯定,是因为他之前已认真的推演过。 云景道长知道青木派里也有“任务”这一说法。最初听说这一情况之后,他立刻向齐伯请教,在青木派是如何领任务,做任务的。听完之后,他的心里凉了半截。此任务非彼任务。青木派里的任务都与修行无关,与玄天门的外门任务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过,云景道长受到启发,试着推演玄天门的外门任务体系是否能够在青木派里运行。 很快的,他失败了。 原由有二: 一是,青木派是个完全没有根基的新门派,眼下完全没有道统可言。财力物力也有限得很。不管是从哪一方面,都不能与玄天门的外门相比。而一个庞大的任务体系,无不是该门派的底蕴为魂,用巨大的财力物力供养,直接参与任务管理的人都是经过专门培养的……这些,青木派都具备了吗? 再者,也是最重要,青木派的门众绝大多数是凡人武者,先天武者的数量不多,炼气士们更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这样的能力,叫他们如何去做修士的任务? “主公……”云景道长早已打定主意,见到主公,一定坦言相告,是以,他没有去接文稿,而是迅速组织语言,准备进行劝说。 沈云“哎呀”一声,用卷起来的文稿轻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太急切了。台阶上哪里是议事的地儿?先生,请。先进屋,我们坐下,再慢慢商议。” 云景道长心道:也是,请屋再细说也不迟。 于是,随沈云一道进了正屋花厅。 两人分主宾刚坐下,齐伯用托盘送早饭进来,笑道:“主公,知道您出关了,阿花那丫头特意给您烙了几张肉酱饼子。您尝尝,这几年,阿花的手艺涨了没有。” 其实就是委婉的劝他先用早饭。 见他两眼巴巴的样子,沈云不忍拂其好意,便问道:“先生用没用早膳?” “刚刚用过了。”云景道长如实以对。 沈云将文稿直接放在他面前,起身笑道:“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为了不吃眼前亏,我得听齐伯的话,老老实实的去用早膳。先生先看看。等我用过早膳,再来请先生斧正。” 云景道长连忙起身抱拳:“主公,过谦了。请。” 沈云颌首,跟着齐伯一道去了左侧的里间。那里是小餐室。 云景道长送走他后,再回过首来,看到高几上的那一叠厚实的文谢,头皮发麻。 紧了紧手里的拂尘,他敛去杂念,坐下来,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原以为没有什么看头,不想,才扫了一眼,便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他“滋”的吸气,迅速折回去,从开头,一字一句的研读起来…… 沈云用完早膳,再回到花厅来时,看到拂尘随意的摆在高几上,云景道长双手捧着一张文稿,如饥似渴的读着。 他在门口站了数息。 然而,堂堂的金丹真人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始终沉浸在文稿之中。 沈云见状,不由轻轻的摇头,转身出门,向守在台阶下的齐伯召手,轻声吩咐道:“先生手边的那碗茶怕是凉了。上一碗新的来。” “是。”西厢是小厨房。齐伯快步去里头忙活了。 沈云再回到门口,恰好看到云景道长拍桌子大赞:“好!” 紧接着,“哐啷”一声,茶碗坠地,碎了。 那是云景道长没留神,将茶碗给撂到了地上,直接摔成了好几瓣。 不等沈云出声,云景道长挥起袍袖,麻利的卷起了桌面上的所有纸张。拿在手里仔细的检查过后,他庆幸的连连轻呼:“幸好!幸好!” 这副样子,与毛头小伙子有什么两样?一下子打碎了沈云以前对“仙风道骨”的所有认识。他不觉莞尔。 “主公。”云景道长终于发现了沈云,不好意思的放下文稿见礼。 沈云快步入内,问道:“先生看完了?”他自己的阅读速度随修为的提升,有显著的提高。推己及人,他以为所有金丹真人的阅读速度都慢不了。只是二十几页而已,换成他的话,十遍都看完了。故而有此一问。 哪知云景道长老实的摇头:“主公的大作字字玑珠,道义深刻,非短短的时间里能完全领会得了。不瞒主公,贫道才读了三页。余下的文稿,请主公准许贫道用玉简刻录下来,带回院子里,细细研读。” 沈云讶然。自己费尽心血写出来的文稿,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不论是谁,都会由衷的感到高兴的。他爽快的应下:“好。” 云景道长乐得合不拢嘴,右手竖起中、食二指,对天立誓:“贫道绝不会将主公的文稿私传出去。” “先生言重了。”沈云被他郑重的样子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三天之后,云景道长兴冲冲的跑进了主院,亢奋的说道:“主公,我觉得完全可行……您开创的修行境界体系新颖得很,甚是玄妙啊……下文呢?怎的没有了?” 因为太过亢奋,竟然语无伦次了。 第六二七章 伟业伊始 能够得到云景道长这种金丹境的功德法修的认同,令沈云有些激动。他忍不住问道:“先生也赞同我划定的这四重境界?” “我完全赞同。”云景道长还未从亢奋状态中走出来,象连珠炮一样的说道,“它们与我早年的修为阶段甚是相符。我很好奇,自己现在又属于什么阶段。还有,在读主公的这篇文稿之前,我认为个别天资禀赋的凡人修行,是有可能的。但是,对于更多的凡人修行,则是持怀疑态度的。现在,我完全被主公说服了。”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忘了平常的自称。 这篇文稿虽然说的是构建青木派暂行任务体系的事情,但是,它为了论证这个体系的可行性,说到了对应的四重修为境界,即,明心境、开窍境、明堂境和凝霞境。 云景道长连联自己早年的修为经历,发现与它们竟然是神之吻合。 其中,明心境和开窍境是后天状态。 明堂境则相当于先天境和炼气境初期的样子;凝霞境与炼气境中后期相当。 修为境界的划分有什么意义?在云景道长看来,它最大的意义在于,前辈们一代代的积累下来了相应阶段的修行经验,后辈修士能够从中明白自己前行的方向,同时,也能对号入座的精准学习这些修行经验,少走弯路。 在这方面,主公开创的四重新境界的说法,显然比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更为形象一些。很多被搞得越来越玄乎的东西,在这四重新境界里,被形象的描述了出来。初入修行的新弟子们一目了然。 身为法修,云景道长越来越清楚心境在于修行中的重要作用,并且也积累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提高心境的经验。比如说,积极入世,积累功德,便能有效的提高心境;除此之外,闭关参悟大道,也不失为一个好法门。 可是,这些经验都是他在进入筑基境以后,才渐渐悟透的。尤其是参悟大道这一条,玄之又玄,在低境界的时候,根本就驾御不了。 而主公开创的新修为境界却是从修行伊始便明确的提出,泥丸宫是心境存在的物质基础,于修行至关重要,强调了针对泥丸宫的修炼。 云景道长细读了那些针对性的修行法门后,忍不住拍案叫好。当年,他若是得到了这样的指导,何至于在炼气境蹉跎数十年? 当然,更重要的是,新的修为境界完美的解决了“凡人没有灵根,何以修行”的问题,从而使得凡人修行完全可行。 云景道长虽然外出云游的时间比同门的师兄弟们要多一些,但是,他其实也一样,云游的目的不外乎,一是寻找机缘;二是提高心境。真正的,对凡人的关注也并不多。 是以,他不知道凡人的身上存在有亲近自然力的潜能,更不知道这种潜能主要取决于泥丸宫。但是,他细细自查,以及熟识的修士朋友,发现泥丸宫确实有这方面的功能。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泥丸宫决定了修士的具体修行方式。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走功德法修之路,最早的征兆是出现在突破先天境的时候,就在泥丸宫之中! 而当他最终明白自己今后只能成为一名功德法修时,也是听了一位外门长老讲道,按照后者的指点,顺从心意的结果。 现在想来,与主公在四重新境界里的主张完全对上了啊。 外门弟子没有师尊亲力亲为的精准指导。一切只能靠自己。那段时间,云景道长受到的煎熬,简直是刻骨铭心。虽然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但是,它就好象是发生在昨天一般。读了主公的文稿之后,他不禁抚卷感叹:“如果当年我读了这篇大作,明白该如何突破,何至于吃那么大的苦头?” 说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发出类似的感慨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心里生出了更多的向往。他完全被新的体系说服了,并且对它充满了希望。 凡人没有灵根,也能够修行吗? 之前,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然而现在,心中所有的疑虑尽消。并且,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够凡人修行的理论未完全成型的时候,遇到了主公,得到主公的认可与器重,追随主公,投入到引导凡人修士的大事业当中来。 今后,他走的路,他做的事,已经无法用“大功德”来形容。 单单是想到这一点,他便激动莫明,浑身象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迫切的为凡人修行的伟业做点什么,所以,出关之后,顾不得理顺思路,便迫不切及待的去找主公,非常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云充分感受到了云景道长内心的激情与心悦臣服。事实上,他也需要云景道长这样的道行高,精通道学、法理的真正修士帮自己进一步完善新任务体系。 是以,两人一拍即合,一起商讨新任务体系的实施细节。 五天以后,《青木派任务及实施暂行法则》的第一稿出炉。沈云召开并亲自主持了长老会,对暂行法则进行讨论。云景道长是客卿长老,按理说,他不是与会人员。不过,沈云发话,邀请他参加,自然没有人反对。 在这次会上,沈云第一次明确的提出了明心境等四重新境界。 问事堂堂主李忆无疑是本次会议的最大受益者。他听完之后,竟然当场顿悟了! 不过,他的亲近自然之力是花草树木的木灵之气。 在座的人里,只有沈云一人能够引木灵之气入体。只可惜,他的修为远远超过李忆。他若是乘机噌木灵之气的话,那就没李忆什么事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关闭了丹田。 李忆顿悟的时间很短,不到十息。顿悟之后,更是一举突破凝霞境。他的成功让所有与会者充分体验到了新体系的神奇之处,热忱高涨。 十天之后,讨论稿出炉。《暂行法则》在青木派正式实施。 正式实施的这天夜里,云景道长突然得到一笔海量的功德,突破了! 这是他进入金丹境以后的第一次小晋级。不出意外的话,出关之后,他的修为境界便能提升到金丹二层。 他第一时间向沈云报备,紧急闭关。 沈云自然是批准了。不过,因为云景道长闭关,所以,他不得不改变计划,独自南下,送陈英的骨灰归家。 第六二八章 融合境 南下的计划,早在去年秋收之后就提上了日程。沈云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绕个路去打探一桩多年前的旧事,却横生枝节,硬是将计划一拖再拖,竟然硬生生的推迟了一年。 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陈英的骨灰迟迟不能回归故里。他挺惭愧的,所以,将暂行的任务体系布置下去后,顾不得巩固修为境界,便启程前往罗洲——前次闭关,他又突破了。 不过,这次突破,与前几次的突破完全不同。前几次,他都是丹田生变,引发突破。然而,这一次突破,先是从泥丸宫开始的。 当时,他听到泥丸宫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象是打雷一样,连忙盘腿打坐,敛神细看。 结果发现泥丸宫在迅速变大。正中央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所有的云彩有在迅速靠拢的迹象。 不过,沈云很快“看”明白了——这只是一个视觉错误。因泥丸宫急骤扩展而造成的错觉。空间变大了,反衬着,好象那些不断翻涌的云彩是在聚拢似的。 而先前听到的那些轰隆隆的巨响,正是泥丸宫变大时发出来的声音。 当这些声音完全消失时,泥丸宫终于停止了扩张。 此时,所有的云彩象是凝成了一团。它呈五色,似乎圆。中间象是藏着一团亮光,使得边缘镶上了一道金色的光圈,发出金灿灿的光辉。 金色的光辉迅速充斥着整个泥丸宫。在金光之中,新的云气腾腾。 沈云敛神细“看”,发现它们与先前的云彩完全不同。 先前的,是他此生的记忆泡泡凝聚而成;而这些不断升腾,并迅速凝聚的云气,则是神识与灵力的混合物。 很有意思,他的神识本是无色的,而灵力是灰白色的。但是,两者自行混合在一起,生成的云气却是五色的。 之前,沈云也没少将神识与灵力各自抽凝成丝,捻在一起使用。但是,捻出来的“丝”仍然是灰白色的,却不象现在这般呈炫丽的五色。 怎么回事? 泥丸宫里的灵气有限。很快,沈云发现里头的灵气数量下降到了警戒水平。泥丸宫整个儿崩得紧紧的,刺痛不已。他没有办法,只得运转功法,调来更多的灵气,注入泥丸宫里。同时,试图将灵力在泥丸宫里凝出一只手来,截取一缕“云气”,将里头的神识与灵力重新分开。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灵气进入泥丸宫里后,根本就不听指挥。好比是肉包子打狗,它们一沾到金辉,便嗖的一下,自行贴上了神识,并飞一般的与之混合起来。 可怜他,明明源源不断的将灵气注入泥丸宫里,然而,却连凝出一只手来的灵力也没有。 神识也跟失联了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沈云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竟然对泥丸宫失去了掌控。眼睁睁的“看着”,神识与不断注入的灵气混合,变成升腾的云气,他所能够做的,便是全力运转功法,从丹田里不断的往泥丸宫里调灵气,以保持泥丸宫里的灵气量不降至警戒线以下。 一时间,他有种错觉——我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走火入魔的一个重要表征是,经脉里的灵气逆行。是以,沈云很快推翻了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又猜测:会不会是炼化冰雪秘境时留下的祸根,只是我之前没有发觉? 如此一想,感觉左掌心隐隐发烫。 同时,因为分了神,功法不自不觉慢了下来。泥丸宫里的灵气补给跟不上,立马跌破警戒性,刺痛连连。 “滋——”沈云吃痛,赶紧的摒弃心中杂念,集中精力,用最快的速度运转功法,调度灵气。 当灵气量重新爬回警戒线时,刺痛消失了。 不过,沈云吃了教训,再也不敢分神就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丹田里的灵气也降至警戒缍。丹田壁生变,“喀咔”一声脆响,现出第一道裂缝,喷涌出大量的精纯的五行灵气。 同时,左掌心越来越烫。那是因为冰雪秘境也不断的吐出精纯的阴煞之气,以补足丹田。是以,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仍然能得以保持着平衡。 沈云傻了眼——根据以往的经验,丹田壁红得发黑时,才有可能突破晋级。可是,眼下,丹田壁明明是红艳似火,预示着离新的突破还早着呢。 更悲摧的是,除了拼命的运转功法,他发现自己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更不用说动动手指头之类的。 不要慌!又不是走火入魔,不用有事的。他只能如此稳住自己,全力以赴的运转功法。 如他料想的那般,丹田壁上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缝……最终,它完全碎掉了。 精纯的五行灵气喷涌出来! 啊啊啊……沈云感觉自己悲剧了——丹田、泥丸宫的联手夹击,我扛不住啊! 完了! 轰的一下,他感觉脑袋里象炸开了锅。 最让他痛苦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次莫名其妙的突破是怎么一回事。 海量的没有炼化的五行灵气暴戾极了。它们象没头的苍蝇一般,全力冲撞着丹田壁。粉嫩粉嫩的新丹田壁根本就无法合拢。沈云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慌了起来。 就在这时,丹田正中的灰白色雾气团呼呼的快速转动起来。紧接着,那股熟悉而又神秘的力量自内传出来。它还仍然是那般的古老、沧桑,还有高效! 沈云只觉得一阵眩晕过后,丹田里的乱相已经结束了:五行灵气驯服了,新的丹田壁完全合拢,灰白色的雾气团与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旋转着……咦,还多了一样东西! 在灰白色雾气的旁边,又多了一个灰黑色的小团子。那是……冰雪秘境! 啊,它怎么跑进丹田里去了。沈云惊诧不已。要知道以前,他想尽了办法,试着将冰雪秘境召进丹田里蕴养,皆未成功。 肯定是刚才的那道神秘力量!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再“看”泥丸宫。 一切也恢复平静。除了正中央的那团五色云彩,金灿灿的泥丸宫里飘着淡淡的五色雾气。 啊,突破结束了!我成功了! 又是那道神秘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救了我! 沈云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在泥丸宫里用灵力凝结灵力手。 这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灵力的颜色变了——它与泥丸宫里的雾气一样,都呈五色。 再细“看”,自己运转的已不能完全称之为灵力。因为它是由七分灵力,三分神识级成的。 正是因为融合了三分神识在里头,所以,灵力的颜色才变了。 很快,他发现,泥丸宫里飘荡着的雾气,也是同样的由三分神识+七分灵力融合而成。 它们是融合,而不是之前他常做的那种混合。所以,他无法将它们再分离开来。 此时,沈云终于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更高的,全新的修为境界。这个境界,是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里没有的。 象是另外一只靴子终于也落了定。此刻,沈云反倒淡定了下来,心道:那么,这个新境界,我暂且将之命为“融合境”。 他推测,从此,神识与灵力会在泥丸宫里慢慢融合。 而融合之后的力,既不是灵力,也不是神识。它是一种全新的力量:因神识与灵力的融合而存在,结合了灵力与神识的全部功能,并比它们都要强大得多。 所以,不能再称其为“灵力”。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云想到了那股神秘的力量玄之又玄,象极了云景道长描述的大道,心中一动,决定将新的力量取名为“道力”。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小怪爱吃鱼的打赏,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六二九章 奇怪的文字 之前,每一次突破,都等于是洗髓伐经一次,会从体内排出大量的废物。这一次也不例外。大量的废物杂质,和着血污,紧贴着皮肤,俨然成了一另厚实的牛皮软铠。 至于气味嘛……嘿嘿,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臭难闻,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云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身上立时清清爽爽的。然后,去耳房泡了个热水澡。一边泡澡,一边整理着本次的突破成果。 最显著的,当数泥丸宫。如果它体量庞大,浩浩荡荡,俨然是旭日初升之大海。沈云忍不住赞了一句“壮观”。 其次才是丹田。它也个头增加了差不多十倍。正中央的灰白色雾气团跟着水涨船高,也差不多变大了一倍有余。同时,眼显比先前凝实了许多,中间熠熠生辉,有如铁质。 之前,沈云听云景道长讲现行修为境界体系时,曾提到过“假丹”现象。即,修士突破金丹境失败后,会进入筑基境大圆满的状态。届时,丹田里会凝结出一枚类似于金丹,却又不是金丹的存在。它呈灰白色,呈球状,看上去象是一团凝实的雾气团。 当时,沈云听了,心里不禁“咯咚”作响,心道:与我丹田里的灰白色雾气团一模一样。难道我是结出了一枚假丹? 而现在,沈云疑虑全消。因为关于假丹,云景道长还说了,当修士再次突破时,假丹首当其冲,会粉碎掉。然后才是丹田壁破裂,现出第一道裂缝。 这次,他突破了,灰白色雾气团不断毫发无损,反而个头增大了一倍多,变得比以前更加凝实。其中心竟然透过厚实的外表雾气团,透出了与精铁一样的亮光。与假丹完全不符。 沈云闭上眼睛,充分感受了一下灰白色雾气团的中心。两个字:冷,硬。 将一双胳膊搭在浴桶壁上,沈云靠上去,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还真跟团铁疙瘩一样呢。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沈云好奇得很。不过,不再和以前一样,因此而惴惴不安。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界,与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已完全不符。所以,丹田里没有金丹或者元婴之类的存在,只有这样庞大的一团存在,才是正常的啊。 更何况灰白色雾气团真的是个好东西:它等于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头存储着海量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等量混合而成的灰白色气体。当丹田里的灵气告急,消耗至警戒线水平时,它便自动的开始释往出灰白色气体,以保证丹田里的灵气量不会跌破警戒线。 沈云不知道灰白色雾气团里到底有多少灰白色气体。他只知道,到目前为止,动用灰白色雾气团里的灰白色气体最多的一次,就是这一次突破。貌似也只叫灰白色雾气团去掉一层皮儿。 所以,有灰白色雾气团在,他完全不用担心灵气不够用。 这还算不得什么。灰白色雾气团真正的神奇之处,在于它里头的那道神秘的古老力量。修行至今,这股力量已经多次为沈云保驾护航,在非常危急之刻,护他周全。 这一次突破,就多亏了它再次出手。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了很多修行现象,却从未提到过有这种力量的存在。沈云无法从手里头的资料里查找出答案。上次论道时,他曾打算向云景道长请教一二。不过,很快,他又放弃了。 一来,祖师生前是化虚真君,而云景道长只有金丹一层的修为。不论是年岁,还是阅历、见识,祖师她老人家都远超后者。祖师名都没有名过的东西,只怕云景道长未必会知道; 再者,这股神秘力量发自他的丹田,几次三番护他脱困。这些事实,都是他的秘密。而他若想向云景道长请教神秘力量的存在,势必详细道出这些经历来。可是他能够倾囊相告吗?答案自然是不能。师父生前反复告诫他,人心隔肚皮,所以,真正的秘密,永远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从来不敢忘。 想到这里,沈云抬手抹了一把脸,在心里自我宽慰道:莫急,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它的。 除此之外,冰雪秘境从左掌心挪进了丹田,围着灰白色雾气团慢慢的打着转儿,也是一个不小的变化。 冰雪秘境自从被炼化之后,便与沈云心脉相通。是以,他知道,冰雪秘境不但所处的位置变了,而且里头也有大变化发生: 这次突破消耗掉的阴煞之气甚巨,差不多是冰雪秘境里阴煞之气存量的一半。现在,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只有最初的三成不到。环形山谷里,原本是浮着深不见底的阴煞之气形成的灰黑色雾海。如今,这个雾海大大缩水,表面降低了百来丈,气势大减,当不起“雾海”二字了。充其量就是一个“雾湖”。 而新裸露出来的那些山体,并没有象沈云以为的那样,是寒冰堆砌而成。它们竟然是灰白色的岩石。并且表面坑坑洼洼的,明显布满了刻痕,象是人为添上去的。并且,越往下,越是密集。 沈云不禁在浴桶里坐直了身体,直接凝视之。 结果,发现这些刻痕果真非常有规律,象是文字。但是它们的形状非常特别,与他通晓的符文、魔文、落桑族的文字和祝融大陆凡俗里通行的文字,都完全不同。 沈云挠了挠头,心里揣测道:应该是别的文字。不用说,定是被封印的那只东西刻上去的。 他扫了一眼,毫无头绪,只能暂且放下。反正这些文字就刻在石崖上面,又不会跑,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 现在,沈云最感兴趣的是这次突破新凝结出来的道力。 从力量上来说,它是之前的灵力完全不能相比的。沈云握了握拳,甚是满意——少说也是灵力的十倍!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道力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更加内敛。另外,灵力的那种波动,它完全没有。如此一来,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它的稳定性。同时,也正是因为它的稳定,他发现自己可以不用和以前一样,立刻巩固修为。 而出关之后,还有惊喜:沈云发现云景道长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新近突破了。 而据他以前的经验,修士通常都无法看清比自己修为高的人的底细,但是,后者若是新近突破出关的话,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出来的。 可见道力真的非常内敛。 第六三零章 锦城 因为新的任务体系的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它需要试行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初显成效。所以,沈云的打算是,待布署初步完成后,抽个空,在云景道长的陪同下,把陈英的骨灰送回陈家。 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云景道长在出发前一晚竟然突破了,不得不闭关。 出关的话,铁定是要等他成功晋级,巩固修为之后。 至于中间具体需要多久的时间……短则四五天,长则数月,甚至年许,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情全看运气,完全没个准儿。 为此,云景道长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又惦记着在三星观卜的那一卦,他力谏沈云,最好是将罗洲之行推迟到明年开春以后。 再推迟啊……沈云心里怪难为情的。本来人家陈英生前所说并无送骨灰返乡的要求,是他自己在人家临终前许的愿。结果,罗洲之行一推再推。一晃,陈英的骨灰在他的百宝囊里已然摆了一年有余。眼下正好有空闲,可以护送陈英的骨灰回家。自己若再以一个卦象推迟行程……呵呵,他都不好意思面对百宝囊了。 不过,先生也是一番好意。况且,先生突破在即,不好叫他分神。沈云考虑到这些,笑眯眯的满口应下:“好。先生只管安心闭关就是。” 然而,等云景道长封了院子,正式闭了关,他却召来齐伯,吩咐行程不变,又道:“先生刚刚闭关。在他闭关期间,任何人无事不要在附近逗留、喧哗。” 齐伯早已习惯他三天两天的外出。再说,有事可以用传讯符联络,便利得很。闻言,抱拳称是。 就这样,第二天清晨,沈云终于启程南下。 出了庄子之后,他施展穿云步,很快来到一处偏僻,没有人烟的山脚,运转道力,尝试着祭飞剑——道力是灵力与神识融合而成的,到底与灵力不同。也不知道能不能御剑?这些天忙着新任务体系的事,他一直呆在人多眼杂的前院,没有回主院过。再者也是忙得团团转,所以,硬是没有实际试用一下用道力御剑。 飞剑依然稳稳的悬浮在跟前。沈云情不自禁的撇撇嘴——太轻了! 此刻,飞剑给他的感觉,就跟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一般。 但眼下也只能将就着用它了。 甩甩头,沈云跳上飞剑,只用了一成的道力御剑。 飞剑划出一道炫丽的五色遁光,冲天而去,转眼,化做了蓝天上的一个小黑点——这又是因为道力的缘故,使得飞剑的遁光也变了。不过,沈云很满意,因为遁光的颜色,让他看起来象是一个五灵根的修士,简直是天然的伪装色。 虽然只用了一成的道力,但是速度却与突破之前的全速不相上下。 罗洲那边,赵宣早就打点好了。是以,沈云没有再联络他,直接御剑前往罗洲的省城锦城。清风堂的罗洲分堂口便设在锦城。 锦城与沈家庄相距一千七百余里。而为了避开人群,沈云在途中碰到人口稠密的乡村城镇皆绕道而行。实践的行程要远得多。但是,他清晨出发,在中午之前,已赶到锦城的北郊。 之前,沈云听赵宣汇报过锦城的情况。后者说,锦城位于东海之滨,海运甚是发达。也正是因为如此,锦城的色目族人数量比仙都还要多,居祝融大陆诸城之首。 沈云还没到北城门,便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沿着官道往北城门方向步行,不到五里的路,竟然先后碰到了五批色目族人。 这些人衣裳光鲜,宝马香车,呼奴唤婢,一路欢声笑语。 官道上也不乏祝融人。看到色目族人的豪华马车,上至白发老者,下至三尺小童,不用跟车的奴仆喝斥,纷纷自觉的避至一旁,让出道来。 尊卑立现。 沈云抿了抿嘴。 这并不是锦城独有的风景。近些年来,色目族人、落桑族人……几乎只要是外族人,都成了仙庭的“洋大人”。别看各地仙府的大老爷们平常耀武扬武,不可一世,然而,在这些“洋大人”面前,却乖驯得跟叭儿狗一样。“洋大人”们叫他们舔屎,他们绝不会去喝尿。不但如此,他们还强迫治下的民众,一样的供奉着这些“洋大人”。可怜民众们,平白无故的,头上又多了一重“洋主子”做威做福。 很快,沈云来到北城门前。 城楼是用青砖砌成的,有三层。最底下那层,有三个拱形的门洞。这会儿,三门全开。然而,沈云却看到进城的人们和车马在左侧门前排起了长龙。另一边,右侧门陆陆续续的能看到出城的人和车马。而中间的大门空荡荡的,竟然连守卫也没有。 沈云看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用说,锦城也和别处一样,中间的正门肯定也是“洋大人”和官老爷们的专属出入城通道。寻常的百姓只能从两边的侧门左进右出不说,还要接受守城仙符兵的层层盘剥,所以,通行的速度才会如此之慢。 象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测一样,“哒哒哒……”,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自中间的门洞里飞一般的驶出来,屁股后面跟着两长串佩刀的护卫。 “哈哈哈……”从车里飘出来一群年轻女子的娇笑。 沈云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这次突破之后,他的五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其中,以目力尤为显著。庄子里那些三寸厚的内院墙,在他面前形如无物。不用运转道力,也能直接透视。 这辆马车只是蒙着锦缎,更是顶不了什么事。沈云看到里头面对面的坐着两排共六个祝融年轻女子。她们无不衣着轻凉,浓妆艳抹。 竟然只是一群风尘女子……沈云有些意外。 待到马车与护卫们都跑得没了影,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们交头接耳起来。 “看到了没,那是春玉班的头牌出台。” “她们怎么从中门里出来了?春玉班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说起来吓死你!人家的金主是一水的洋大人。今儿洋大人开酒会,特意点齐了六大头牌去助兴呢。” “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今儿是洋大人开酒会。仙府怕有人做乱,所以加强了对咱们的搜查。” “这个世道!” “唉……” 沈云站在人群里听得真真切切,暗中握了握拳头。 第六三一章 陈家 城门的通行速度很慢,沈云跟着人群,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得通关进城。 他举目远眺,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清风堂在锦城的分堂口所在地——兴隆南北铺子,与北城门隔了四条街。 这是突破之后,他新增的能力。 在突破之前,沈云通过神识外放,方圆五里之内的情形宛若摆开来,一一摊在眼前。 突破之后,神识与灵力融合,无法再分离开来。但是,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如意的查看方圆十一二里之内的一切动静。只要他有心想看想听,哪怕是草丛深处的一只小虫子的一举一动,也能尽收眼底。 如果运用道力的话,查看的范围会大幅度扩大。他尝试过,最多可以完全覆盖到方圆五十余里以内。并且,此举隐秘得很。反正从突破到现在,他尝试过不知道多少次,至今没有被人发现过。当然,有也可能是因为他未碰到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才没有被识破。 因为有了这项新能力,所以,沈云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倒是在铺子里充当掌柜的赵宣看到自家主公冷不丁自外面走了进来,险些自己眼花了,第一反应竟然是使劲的眨巴眼睛。 沈云上前,象个老熟人一般打拱招呼道:“赵掌柜,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宣本身早早的就担起家族生意,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如今更是走南闯北。早就历练出了超出寻常人的反应力。他哪里敢受自家主公的礼,侧身避让过,抱拳见礼道:“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一直等着您来验货呢。”说罢,高声吩咐伙计上好茶,大大方方的将人请进里间。 待他们俩走进了内堂,在前面忙活的三名伙计才回过神来——哎呀,庄主大人驾到! 这家铺子其实是清风堂在罗洲的分堂口。所以,里里外外,甚至在厨房里负责一日三餐的厨娘也是赵宣从浓家庄带出来的人马。 在里间坐下后,沈云满意的颌首,赞道:“伯堂,这个分堂口也做得很扎实。很好。” 如果是旁人,赵宣肯定只是将这句话当成场面上的客套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自家主公从不在自己面前说虚的。所以,他知道这绝对是实打实的赞扬了,不由心里美滋滋,笑意更是淌得满意都是。 “主公过奖了。”他简要汇报了一下近期清风堂在罗洲的发展状况,末了,抱拳请示道,“主公,如今清风堂在罗洲已打开了局面。我想等过了年,去旁边的江洲再开新的分堂口。罗洲与江洲往来密切。清风堂在江洲也发展起了后,这两处分堂口便能联合起来,处处都可以相互照应。” 让清风堂的分堂口开遍祝融十八洲,本来就是沈云自己最先提出来的。所以,他乐见其成,点头应允道:“你尽快写一个详细的方案给我。” “是。”赵宣抱拳领令。 接下来,沈云道明来意,问道:“我叫你们清风堂打探陈将军家的情况。打探得如何了?” “陈将军是陈家嫡枝的第七房。”赵宣答道,“在陈将军年幼的时候,父母先后过世。陈将军等于是兄长带大的。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特别好,一直没有分家。去年秋,收到陈将军的战亡书,其兄长扛受不住沉重的打击,中了风,从此瘫痪在床。今年春,过世。其兄长膝下无子,只有一双女儿,都已外嫁生子。他的兄长过世后,他的大嫂跟着大病一场,从此,将掌家之职交给了陈将军的夫人,不再过问世事。陈将军膝下只有一子,叫做陈玟,年十五岁,现在风扬武馆学艺。今年春刚考中初级武师。此子是陈家一辈的佼佼者。又是刚刚考中初级武师,所以,尽管陈将军兄弟先后过世,这一房无成年男丁支撑,陈家的族人们也不敢小看他们这一房。”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在心里八卦了一番:陈将军的独子十五岁便通过了初级武师,在凡人武者里也称得上是少年英才了。主公又对陈将军甚是敬重,会不会招揽陈玟呢? 要是以前,他也会觉得十五岁的初级武师是少年英才。说不定会起了相看女婿的心思。不过,现在嘛……嘿嘿。说句不客气的。他的宝贝女儿去年冬十一岁,突破了炼气境……呃,现在换新境界体系了。不叫炼气境,是凝霞境。 现在,主公又搞出了一个专门帮人提升修为的任务体系。所有人都对这个任务体系充满了信心。他也一样。无他,问事堂堂主第一回听说这个任务体系的内容,便在会场里顿悟、一举突破凝霞境。这事儿在庄子里是人人尽知的。大家不求有李堂主一样的好运道,但是,此事足以证明任务体系绝对管用啊。 而他身为清风堂的堂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现在,赵宣对青木派的前程,还有自己的前程,都是充满了信心。 他坚信,只要坚定不移的跟着主公,青木派的所有人定能踏出一条凡人修仙的通天仙路来。 沈云看了赵宣一眼,脑海里现出了一大堆的八卦,顿时满头黑线。 好吧,他真不是故意的。 本次突破之时,心魔传承也解封了新篇章。读完了新解封的那一段魔文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一直用错了读心术。 读心术从来就不是用眼睛直接去看别人的心窝子,偷听心语。 它是心魔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随修为或者血统的提升,会自然而然的提升。 当然,它也有修炼的法门。一个字,悟。 读心术的修炼,全靠用心领悟。最忌的是各种走捷径。比如说,他之前的用眼睛去偷看人家的心窝子,就是一种捷径。开始确实是很好使,但是,一旦形成了对眼睛的依赖,读心术的提升便等于又多了目力这个必要条件,反而会被压制。 还好,他及时改正了。 于是,在大突破之后,读心术跟着水涨船高。对于修为低于自己的人,他往往只要轻轻的瞥一眼,对方的心思便无处遁形。 “呃,有地图吗?给我看一下陈家屿的方位。”沈云清咳一声,说道。 “不用我陪您去?”赵宣一边去桌边取地图,一边问道。 沈云摆手:“我去去就回。” 赵宣知道他是御剑,如果自己跟去的话,等于还要多载一个人。所以,没有再坚持,打开地图,指出陈家屿的方位:“主公请看,陈家屿就在这里。距离三百余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三二章 一场误会 第二天上午,沈云按照赵宣给的方位,御剑赶到了陈家屿。 陈家聚族而居,已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村落。在村口立着一道刻有“陈家屿”三个鲜红大字的高大石牌坊。不等沈云走近前,自那牌坊后面闪身冲出两条手执长矛的壮汉。 一人机警的盯着他,另一人厉声问道:“什么人?来我们陈家屿做甚?” 沈云自然是早就知道他们俩藏在石牌坊后面。况且,来之前,赵宣跟他详细说过陈家屿的情况。陈家屿三面环水,周边的水域里多小岛礁石,多为水匪盘踞之所。不过,陈家是在罗洲都有名望的大族。水匪们忌惮得很,如果不是真的没米下锅了,他们也轻易不会打陈家的主意。而陈家与水匪为邻,哪敢掉以轻心?唯有组织族人时时防备着。村口的暗哨只是其中之一也。 赵宣头一次来陈家屿打探情况,与往常一样,只带了一个手下,扮成过往的商人。结果,以往的法子都不灵验了。他们俩硬是被拦住,连石牌坊的边都没摸到,更不用说进村打探。 无功而返的赵宣通过多方打探,才知道陈家屿是出了名的外乡人难以靠近,并非是针对他一人如此。 后来,赵宣是费了老鼻子劲,才从陈家的一位颇有名望的姻亲那里打探到了陈将军家里的情况。总算是将这趟任务给做扎实了。 听到主公不要自己陪同,他便详尽的汇报了这些事,好叫主公心里有个准备。 沈云并不在意。 看到两个壮汉恶狠狠的拦住自己,他直接递上拜帖:“在下姓沈,名云,求见已故陈将军的家人。烦请二人代为通传。” 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刚才厉声发问的那壮汉上前接过拜帖,说道:“你等着。” “多谢。”沈云说完,便退后几步,负着双手,悠闲的看着一旁的山景。 壮汉这才对同伴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十五奶奶送信。”说罢,拿了信,转身噌噌的跑进了村子里。 而另一人则手执长矛,继续在原地监视着沈云。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村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转过身去,只见那壮汉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持剑少女疾奔而来。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赵宣给的情报里,陈英家里可没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姑娘。还有,赵宣也没有说,陈家屿有提剑迎接客人的习俗。不用说,肯定是闹了什么误会。 “是这人吗?”少女回头问壮汉。 “是的。就是他!”壮汉也是一脸怒容。 少女听了,二话不说,足尖轻点,施展轻功飞身跃起,举着剑,气势汹汹的向沈云一剑刺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骗子!吃我一剑!” 沈云看出她是个凡人武者,初级武师的境界。这样的境界,连自己的一指之力也禁受不住。不过,姑娘家家的,问也不问,就喊打喊杀的,脾气也太坏了点。看来是平时仗着自己资质好,娇纵惯了的。是以,有心教训她一二。仍然是一手负后,另一只手则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夹住刺来的剑尖,轻轻摇了摇头:“姑娘问也不问一句,就给在下扣上了一顶骗子的帽子。好生威风!” 少女大恼,试图抽回宝剑。奈何那剑尖却象是生在了对方的指头上一般,不论她怎么用力,也是动了不剑尖丝毫。 这内力少说要高自己一阶!骗子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去考功名,当老爷了。何苦出来坑蒙拐骗。少女回过神来,难为情的红了脸:“你,您……真的不是骗子?”说完之后,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话问得真够蠢的!就算真是骗子,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骗子…… 好吧,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并且,看样子也不是不明理的。可能真的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沈云松开手指头,呵呵:“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少女连忙收剑,执剑行礼道:“小女子钱柳见过沈庄主。” 沈云不由耳朵动了动。好熟悉的名字。很快,他记起来了——洪天宝曾写信给他,说钱师尊的独女就叫做钱柳。不过,钱柳这名字寻常得很,同名同姓的肯定不少。说不定是巧合。 “原来是钱姑娘。”他敛了心思,抱拳回礼:“在下沈云,刚才多有得罪。” 钱柳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的说道:“沈庄主大人大量。实在是那些骗子太可恨。刚才姑母收到您的帖子,以为又是有人上门来行骗。不瞒沈庄主,仙府只送来了姑父的战亡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以后,时不时就有人找上门来行骗。” 旁边的那两位壮汉这会儿也知道了来人的厉害,在一旁抢着做证: “是的呢。从去年秋天开始,先后有五路骗子打着十五叔公的名头行骗。还有一次,有一个人拿着十五叔公生前用过的一枚私印,大半夜里找过来,也是点名道姓的要找十五奶奶,说是,十五叔公还在,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恰好被他救了。十五叔公拿了信物请他过来报信。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几位太叔公听说了,连夜派了族中最精干的子侄去接人。结果,去了那里后,那人就不见了。没两天,族里的人都被那地方的仙府大老爷当成奸细抓起来扔进大牢里。害得族里赔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人赎回来。真的是被那骗子害惨了。” “还有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十五叔公生前要好的同僚,送十五叔公的灵枢回乡,还有五天的行程就要到省城了,叫我们届时去省城的码头接应。结果,我们族长爷爷亲自领了人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却扑了个空。担心是船在路上耽搁了,族长爷爷他们还在码头上又守了三天三夜,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碰到。这些骗子拿这等事耍着我们陈家人玩,真的是太可恶了。” 两人越说越是气愤,提到“骗子”二字时,更是紧握手里的长矛,指法泛白。 沈云知道他们没有说谎,听完后,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向钱柳抱拳,“请钱姑娘帮在下向令姑母通传一声。在下真是护送陈将军的骨灰回来的。有陈将军的血衣为证。”说罢,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白布包裹,双手奉上,“这里面的血衣是陈将军过世时所穿。是真是假,相信陈夫人自能分辨。” 第六三三章 了不得的强者 钱柳看着白布包裹,眼中现出犹豫之色。最终,她将长剑交给带路的那名壮汉,双手接住,抬头说道:“请沈庄主稍等片刻。小女子这便去禀明姑母。” 看来真是被那五拔骗子骗得狠了。沈云无奈的抱拳:“有劳钱姑娘。” 钱姑娘尴尬极了,抱着包裹转身施展轻功跑进村子里,象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沈云不禁摇头轻笑。一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能指望她有几分稳重?还有,小姑娘拿出来的这把宝剑,也非寻常的凡品,看来她的家里是有几分武学底蕴的。也难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达到了初级武师的武学境界。 以他的修为,只要往村子里看一看就能知道陈英的家在哪里。 不过,此地灵气甚是稀薄,且没有修士活动过的迹象。他从来没有偷窥别人私隐的习惯,所以,仍然没有去看村子里,冲两名壮汉微微点头,复又侧过身去,背负着双手,看路边的山景。 这回,他没有等多久。半刻钟不到,又有一道素色的身影自村子里飞掠而来。 人未到石牌坊前,急切的声音已经传来:“沈家主,请问亡夫的骨灰在哪儿?” 不用说,这位就是陈英的遗孀,陈家十五奶奶。沈云转过身,闻声望过去。 高级武师,体内真气雄厚,离武宗只有一步之遥。当今世人重男轻女成风。女子若不是资质特别好,是很难有机会与男子一样学武的。是以,有陈夫人这般武学修为的女子好比凤毛麟角。看来钱姑娘确实是家学渊源。沈云心中一动,举目去看来人的脸。 果真是她! 虽然时隔六年,并且当初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修士的记忆向来是过目不忘的。况且时间甚是垂怜来人,六年的光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印记。沈云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夫人就是那天在永顺港码头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身边带着孩子的那位夫人。后来,洪天宝从罗洲写信回来,说那位夫人是钱师尊的妹妹。而她身边带着的小女孩则是钱师尊的独女钱柳。 真是巧啊。没想到陈英是钱师尊的妹夫。而当年那个冲自己做鬼脸的小娃娃也长大了,如今已是初级武者的修为。钱师尊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后继有人,也能安心了。沈云收回目光,感慨不已。 不一会儿,陈夫人赶至近前。 从凡人武者的角度来看,她的这身轻功算得上是准一流的水平。但跟先天武者完全不能比。沈云见状,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钱师尊生前是给他指路的恩师。当年得知钱师尊病逝的恶耗,他便存了照拂钱师尊家人之意。如今机缘巧合,在陈家屿碰到了钱师尊的独女与妹妹,他有意圆了当年的心愿。 如此一想,眉眼间顿时现出一道柔和来,沈云上前抱拳见礼道:“在下沈云,见过陈夫人。” 陈夫人急急的立稳身形,见状,意识到自己方才莽撞得很,连忙抱拳回礼,并致歉道:“方才老身失礼了,请沈庄子见谅。”她遵的是武者之礼,也就是说,是以高级武者的身份与沈云相处,而非内院妇人。故而行事爽朗、干脆。 只是她的脸看上去仍然年轻得很,却老气横秋的自称“老身”,沈云听着怪怪的。 “无妨。”沈云摆手,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同样用白布包裹着的四方匣子,双手奉上,“陈夫人,这便是陈将军的骨灰。” 陈夫人听了,杏眼瞬间泛红,涌起了泪雾。 “谢谢。”她双手接过,泪水顿时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沈云垂眸,又抱拳劝解道:“陈夫人节哀。” 说话间,里边又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望过去。不一会儿,只见一大群人快步走了过来。有男有女,有三十几人之多。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灰白的老头儿。从他的穿戴,还有威严的神色来看,应该是族长。 他的身后,是钱柳。她扶着一位步履蹒跚、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后者灰白的发髻上除了一只素银的簪子之外,再无其他发饰。衣饰也素淡得很。 想到赵宣报上来的陈家情形,沈云猜测,这位老妇人应该就是陈夫人的寡嫂了。 小叔的骨灰归家,她即便是不再过问世事,也理当出来迎一迎。 沈云收回目光,站在一旁。 接下来,两名壮汉齐齐迎上去见礼。果不其然,为首的老头儿就是陈氏族长。 族长看到陈夫人紧紧的将一个一寸见方,包着白布的包裹抱在怀里,不住的流泪,整个人沉浸在无边的悲恸之中,便知道这回是真的了。先是冲陈夫人作了一个长揖,沉声说道:“十五弟,你总算归家了。”待再直起身来时,已是老泪纵横。 闻言,人群里响起了压抑的哭泣声。 族长走到沈云跟前:“老朽是陈姓的族长。沈庄主义薄云天,不辞万里,护送十五弟归来,请先受老朽一拜。”说罢,撩起前袍,纳头就要跪地叩头。 沈云哪能受他的礼?连忙伸双手将人扶住:“哎呀,陈老爷莫要折煞在下。” 这一扶,他才知道族长竟然暗中在一双胳膊上运了些内力。 顿时,心中一片了然:原来,这位族长老爷是想借机试探自己的深浅呢。 族长不过是高级武者。这样的修为,连他有无拳腿功夫伴身都看不出来。想来是见他自菱洲长途跋涉而来,却周身无风尘仆仆之色,心中生了疑,所以,才用上三分内力,试上一试。 如此一想,沈云面上不显,一双手牢牢的扶住了族长。 立时,族长发现自己的一双胳膊象是被铁钳子死死的夹住了,动弹不得。 是有内力的! 再一想到自己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他马上明白过来——别看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但是,其武学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对方明显是留了力,以示善意。 好吧。强者大驾光临,就算是另有所图,我们族里也无人可阻拦。 族长打了个哆嗦,连忙撤去内力,将人往村子里请。态度较之前更加恭敬。 “大人大驾光临,是小人们三生有幸。” 人群里顿时安安静静的。除了陈夫人仍然沉浸在悲恸之中,不能自已,还有钱柳面上现在了然之色,其余人都惊呆了——按族长所说,这位沈庄主年纪轻轻,却是个了不得的强者呢。 第六三四章 临时起意 按沈云原来的打算是将陈英的骨灰亲手交到其妻儿手里,全了因果,便告辞离去。不想,陈夫人竟然是钱师尊唯一的妹妹,并且,钱师尊的独女钱柳也恰好在其姑母家。他生出了与她们相认的念头,是以,临时改变主意,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族长的邀请。 族长简直是受宠若惊。同时,也在心里庆幸不已:幸亏族里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十五弟他们这一枝。 陈家是聚族而居。族中操办红白喜事皆有一套相应的规矩。比如说,不论是哪一房操办丧事时,前来吊唁的宾客都是由族里统一接待和安置的。 去年秋,仙府只送来陈英的战亡书,并没有送回遗体或者骨灰。按照族中的规矩,这叫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能发丧的。其家人也不用守孝。这也是陈英的独子明明在父孝期间,却依然参加了今年春天的武举考试的缘由所在。也正因为如此,陈氏族人们才急切的想找到陈英的遗体。 这会儿,陈英的骨灰终于被送回来了。有陈夫人亲手缝制的血染亵衣为证。当然,最主要的是,护送骨灰之人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强者。族长根本就不敢对他有丝毫的置疑。 所以,按族里的规矩,丧事要立刻操办起来。 就这样,沈云被当成贵宾迎进了族长家的客院里。 对此,沈云表示入乡随俗,没有异议。 第二天的下午,族长亲自领了一个披麻带孝的少年求见:“大人,玟哥儿是十五弟的独子。之前一直在县里的风扬武馆学艺,刚刚才归家。知道了您的大恩大德,玟哥儿进屋后连水也没喝一口,换掉衣服便来给您叩头。” 陈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谢:“小子陈玟见过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 不等他说完,沈云将人一把扶了起来,说道:“陈公子客气了。我答应过令尊,在其过世后,送他的骨灰归家。我依诺而行,陈公子无须与我客气。” 陈玟与族长双双惊住。 “大人见过先父?”陈玟忍不住脱口问道。 沈云没有隐瞒,简要的道出东海将士被仙庭陷害,陈英送信之事。 “可恶!”陈玟气得虎目圆瞪,额头上暴起了青筋,咬牙咒骂道,“该死的仙……” 族长慌忙跳起来,伸手牢牢的捂住他的嘴巴,沉声告诫道:“说不得!玟哥儿,此话万万说不得!”说完,立时担心自己的话会惹得强者误会,又赶紧的松开手,抱拳向沈云解释,“大人莫要误会。实在是现而今的秘探叫人防不胜防。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凑在一起埋怨几句,搞不好就会被他们听了去,落得家破人亡。小的身为族长,肩负着全族上下数百人的身家性命,不得不谨慎再谨慎。”说完,后背上已经起了冷汗。 沈云颌首:“有道是‘祸从口出’。陈老爷身为长辈,告诫子侄谨慎些,并无过错。” “多谢大人体谅。”族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沈云看向陈玟,道了声“陈公子,请节哀”,话锋一转,又道:“请问,令慈唯一的兄长是不是姓钱,曾在菱洲省城的鸿云武馆担任过拳术教习?” 陈玟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点头:“正是。” “我有一位朋友,是钱师父生前的一位弟子。他知道我这次要来罗洲,托我寻访钱师父的亲属。钱师父当年离开菱洲时,曾留了一箱行李在他那里。这箱行李,我也一并带了过来,就寄放在省城城南的兴源南北铺子里。”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平安符,递过去,“你们得了空,随时可以拿着这枚平安符,去省城城北的兴隆南北铺子取行李。” 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在陈家屿呆了一天,他发现这个家族的规矩太多,尤其是女子地位非常之低下。陈夫人做为一个真气雄厚的高级武师,在族中竟然没有什么话语权。而陈玟又年幼,还撑不起门户,行起事来定会处处受族人限制,所以,才不愿此时说出与钱师尊的真实关系。 陈玟双手接过,郑重的承诺道:“舅父膝下只有一女。表妹现就在小子家中。等会儿回去,小子定将此符转交给表妹。” “有劳了。”沈云颌首。 至此,他此行的目的已达到。恰好族长也在,便直接告辞。 族长不敢违背强者之意,只能赶紧的去叫人准备盘缠。说是盘缠,其实是昨晚,他与夫人一道挑灯备好的一份厚礼。武宗级别的强者是很难巴结的。更何况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武宗,前途无量,心气更是高傲。所以,他一直担心强者见到了玟哥儿后,会离去,便早早的备下了礼物。 无功不受禄,沈云怎么可能会接受他的厚礼呢?直接拒绝了,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待出了村,到了一个偏僻之处,他召出飞剑,御剑离开。回到锦城的铺子里,离晚饭点还早得很。 半个月之后,陈夫人带着陈玟和钱柳,手执信物,找到了南北铺子里。 赵宣早就得了沈云的吩咐,一直等着他们呢。见了信物,他连忙将三人请进内院奉茶:“三人稍等片刻。” 陈夫人他们三个都没有料到,过了一会儿,沈云自外边进来了。 “大大人……”陈玟大吃一惊,猛的站了起来。 陈夫人暂短的错愕之后,也站了起来,紧张的问道:“大人,之前,您跟犬子说的全是托词,对吗?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相托,就是您想单独见一见我们。是我家兄长有什么秘事托您转告吗?”不等沈云回答,她自己揪着手里的帕子,又飞快的说了起来,“我就知道,兄长家中那时接连出事,不是巧合。” 沈云也是讶然,问道:“陈夫人何出此言?”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想圆了钱师尊生前愿意,引其家属修行,却貌似引出了一桩秘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莫岚果的月、票,谢谢! 第六三五章 出走 陈玟和钱柳闻言,无不愕然,齐齐看向陈夫人。尤其是钱柳,脱口问道:“姑母,当年……” 然而,陈夫人此时也回过神来,真真的是一语既出,追悔莫及。她挤出几丝笑容,打断钱柳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老是疑神疑鬼。” 这样的话,用来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钱柳哪里会信?不过,她也知道,大人面前不得放肆,所以,咽下嘴里的话,垂头不语。 上首,陈夫人又起身,起身向沈云抱拳致歉:“请大人见谅。” 沈云看出来了,陈夫人也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手里头没有实际的证据。再者,看样子陈夫人眼下并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是以,摆摆手道:“无妨。陈夫人请坐。”话锋一转,直接道出正事,“说起来,我也要向陈夫人还有诸位致歉。那天在陈家屿,我也有所掩瞒。” 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他道出了与钱师尊的关系,又道:“钱师尊生前最大的愿意是能够以武入道,脱凡超俗。我机缘巧合,恰好得了一本凡人修炼了,也能步入先天的功法秘诀。只可惜,钱师尊已故。还好寻访到了三位。”说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书匣子来,“我将这部功法传给三位,以慰钱师尊在天之灵。” 陈夫人等人简直不要太震惊。直到回到落脚的客栈,三人还是浑浑噩噩,仿若是在做梦一般。各自往嘴里灌了一碗凉茶后,终于缓过劲来。 陈夫人按住心中的激动,神色凝重的抢先跟儿子与侄女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有话路上再说。” “娘,我们要去哪里?”陈玟拧眉,“缓些时候再回家,好不好?” 他们这一房虽然也是嫡枝,但是,一直是人丁不旺,在族里说不话。父亲也是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才会跑去从军。现在,父亲与伯父先后过世,只剩下他一个男丁,辈份又低,完全没了话语权。、 就象这次,父亲的身后事,族长一句按照规矩来,便将他压得死死的,只能象个傀儡一样,任族老们摆布。 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们娘仨过来接舅父生前的一箱行李,族里竟然试图以“答谢”为由,派几名族人跟过来。族长跟他们说这事时,名单都已经拟好了。气得娘当场将手边高杌上摆的那座寿山石摆件捏成了粉沫,大骂“你们真当我娘家的人都死光了吗”,族长才青着脸收回成命。不过,却坚持指定了他们来省城后落脚的客栈。理由竟然是外面乱得很,他们孤儿寡母带着一个小姑娘外出,族里不放心。 真是笑话!他是初级武师,娘虽然没有考过功名,但武功完全不下于寻常的高级武师。至于族长嘴里的“小姑娘”,也就是他的表妹,其武功完全不让他。他们三个出去,只要不是打家劫舍,族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他们三个巴上了大人,就忘了族里。 他真的是被他们伤透了,完全能够体会到父亲当年出走从军的心情。这样的家族,令人感到窒息,他也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只想逃离。 “那是自然。”陈夫人垂眸,嘴里轻声说道,“这次出来前,我跟你伯娘说好了,来省城接了行礼,先送柳儿回家,借机在娘家住几天。正好,操办完丧事,你伯娘也累得紧,要去你的两个姐姐家转转。”说着,用右手的食指在茶碗里沾了茶水,飞快的在桌面上写下“速走”两字。 陈玟与钱柳心领神会,眉开眼笑的点头。 “姑母,这次回家,你们要陪我多住几天。”钱柳更是故意大声的说道,“干脆在我家过新年得了。” 陈夫人意会,笑道:“那哪成呢?你姑父是头年,新年里要上新祭呢。所以,腊月初八之前,定是要赶回家去,早早做准备的。” “娘,那我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些起程去外祖家吧。”陈玟催促道,“天色还早得很,现在我们去码头,说不定还能买到今天的船票呢。” “也好。”陈夫人应下。 于是,三人匆匆去前堂退房。 这家客栈的东家是族长的一位姻亲。在他们来之前,族长早早的写了信来,请姻亲替他们三人安排好房间。是以,见他们匆匆退房,掌柜的笑眯眯的留客:“亲家奶奶难得来一趟省城,怎的不多住几天?大太太今儿早上还派了身边的春红姑娘过来询问,亲家奶奶在店里住得可还习惯。春红姑娘说,前两天,大太太偶感风寒,身上不利落,没有办法过来陪亲家奶奶。等过几天停了汤药,一定会陪亲家奶奶好好逛一逛省城呢。” 陈夫人苦笑着摆手:“大太太有心了。我这身份,眼下实不好叨扰大太太。等转了年,出了孝,欢迎大太太去我那里做客。” 说的也是。省城这边有一种说法,认为带孝的人去别人家做客,会把晦气带给主人家。不然,东家早把人给接家里住去了。掌柜的尽到了本分,便不再挽留,只是叫他们且等一等,容他喊了伙计骑快马去码头先买船票。 “等买到船票,你们再去码头,免得坐不到船,空跑一趟。” 这回,陈夫人没有拒绝。 不多时,那伙计真的买了三张上等舱的船票回来。 而大太太那边也得了掌柜的报信,派春红姑娘送了一份厚礼过来。后者再三道歉,连说慢待了。 就这样,陈夫人带着儿子与侄女匆匆坐上了南下的客船。 而族长的姻亲当天写了一封信给族长,道明他们三人的行程。 不过,腊月初八那天,族长并没有等到陈夫人母子归家。又过了三天,眼见着嫡七房空空落落的,不见一个正经主子,族长恼火之极,打发一名族人去陈夫人的娘家质问:“十五弟的新祭还搞不搞了?” 不想,七天后,那个族人独自回来了。原来,陈夫人娘家的族人信誓旦旦的说,陈夫人他们三个压根就没有回去。 族长心知被陈夫人母子俩给骗了,只好去请派人去十七姑奶奶家,也就是嫡七房的大姑奶奶家接陈夫人的长嫂六奶奶。不想,十七姑奶奶竟然说,早在一个多月前,十五奶奶母子俩上门做客,说是要回族里,顺道接走了六奶奶。 族长再威严,也奈何不了两位出嫁的姑奶奶。于是,只能认下嫡七房脱离了掌控的事实。 另一边,沈云将功法书交给陈夫人他们后,当天就离开锦城,御剑返回了沈家庄。不过,临走之前,他吩咐赵宣暗中关照陈夫人一家和钱柳。 赵宣也没有想到陈夫人他们会暗中逃离陈家。等从陈家透出风声来时,他再赶紧派人去找时,发现这四人已经好比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办法,赵宣只得硬着头皮亲自返回沈家庄,向沈云汇报。 “我那日观陈夫人早有出走之意。想来他们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专心致志的练小***。”沈云听完后,摆手说道,“罢了,你不用再管他们。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第六三六章 将行 云景道长终于睁开了眼睛。 突破成功!妥妥的金丹二层! 只是还需要一些时日巩固新修为境界。 不过,云景道长暂且顾不上了。他心里惦记着主公的罗洲之行,决定马上出关。 右手掐出一道指诀,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后,身上的恶臭味尽消。云景道长起身,走到窗前,一下子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顿时,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入眼处,一片姹紫嫣红。 云景道长愣住了——竟然已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糟了!”回过神来后,他象道旋风一样,回到长榻上盘腿坐好,从袖袋里拿出五枚金钱,从中选出三枚,敛神开始占卜。 六次之后,他根据卦象,伸手掐算……良久,睁开眼睛,看向主院方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命也,运也!”主公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在年前孤身南下。而运道一经触发,便成定势。好比水落三丘田,他再也无能为力。 本来,他打算立刻出关,求见主公的。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决定继续闭关,乘热打铁,巩固修为。 又过了一个多月,云景道长终于破关而出,求见沈云。 发现自己仍然跟以前一样,看不到主公身上的灵力波动,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果然,他与主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一重小境界。 沈云非常高兴,兴冲冲的问道:“先生,你闭关半年,可知道我们门下有多少人突破明堂境?” 见状,云景道长便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连忙反问道:“有多少?” 沈云向他伸出一个巴掌,笑得见牙不见眼:“五百一十七人。新突破凝霞境的人数也不少,有一百三十六人之多!” 在主公的新修为境界体系里,明堂境和凝霞境分别差不多等同于先天境与炼气境。也就是说,新任务体系实施之后,在短短的半年里,门内有五百多人晋升为先天武者、一百三十几人比肩炼气士。这样的成绩,就算是在玄天门,也绝对是值得庆祝的一桩喜事。现在,青木派里先天境以上的人数已然占据了总人数的六成,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修真门派。 难怪我那时会收到那么大的一笔功德!云景道工也是喜不自禁,一甩拂尘,从位置上站起来,躬身向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同喜!同喜!”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继续说道,“照此情形,到今年年底,估计有九成门众可以达到明堂境以上之境界。如此一来,生成类灵根的门众将达到一百多人。这里的灵气稀薄,门派里又提供不了足量的灵石。所以,仙乡之行,刻不容缓。还好先生也出关了。不知,先生什么时候得空?” 所谓“类灵根”,是沈云创造出来的一个概念,是指凡人修行,突破明堂境时,其丹田里生出了类似于灵根的存在。这一类的凡人修士与有灵根的修士一样,灵气是他们必需的修行资源。 在低阶的时候,类灵根吸纳灵气的能力本来就远远不及真正的灵根。更何况,凡人界的灵气要比仙山稀薄得多。所以,在云景道长闭关之前,沈云便与他敲定了青木派的一个中期计划。即,当生出类灵根的门众人数超过五十人时,便在青木派成立“五行灵气部”,简称“五部”。然后,从五部里选出五名骨干,由沈云和云景道长亲自带着他们,去仙乡,为将来的举派迁入仙乡探路。 云景道长已尝到了大甜头,是以,对于新的任务,热心得很。闻言,他满口应承下来:“随时都可以。” 沈云满意的点头:“年初的时候,五部成立。五名骨干,我也选出来了。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三天后出发。” “是。”云景道长一甩拂尘,起身领令,“谨尊门主令。” 因为此时清风堂在江洲新成立的分堂口已经步入正轨,所以,沈云当即传讯,将赵宣急召回来。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赵宣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从沈云那里接到新任务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使劲的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嗷嗷叫,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咧着嘴笑嘻嘻的跟沈云确定:“啊,主公,我没听错吧?真的是去仙山?” 看着一反常态的得力属下,沈云绷着脸,一本正经的逗他:“哦,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赵宣已经急切的应道:“想云!当然想去!我做梦都想去呢,主公!” “那就闭上你的嘴巴。这事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就算是你的夫人也不行。”沈云给了他一张纸,“明天清晨出发。要准备的东西,先生都拟在这张纸上了。你在这里看了,就烧掉。” “是。”赵宣乐滋滋的双手接过,认认真真的看完后,手一扬,施展火球术将手里的纸张烧掉。抬起头来,一副摩拳擦拳,雄心勃勃的样子:“这次去仙山,我一定要淘两把飞剑。我一把,闺女一把……唔,多淘几把。家里其他人也快能够御剑了。”他,还有他的宝贝闺女从年初就开始练飞御剑术。父女两个将御剑术练得纯熟了,却苦于一直没有飞剑。 不过,下一息,便又自己推翻了,挠头呵呵,“也不知道飞剑是个什么行情……”用脚趾头想,肯定也便宜不了。 沈云闻言,没有吱声。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解决青门派缺法器的问题。 学会了御剑术,却没有飞剑,这是青木派的普遍现象。 好吧,除了飞剑,青木派还缺各种法器。 上哪儿去搞大批量的法器呢? 要么买,要么青木派自己炼制。 前者的话,这里是凡人界,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大的货源。更何况,青木派现在真的很穷,即便有买也买不起。 而自己炼制……现在,他已经非常确定及肯定了,自己在炼器上没有什么天分。所以,他将玄请子传下来的那些关于炼器基础的玉简都挑了出来,挑选门内有这方面天分的弟子,精心培养。 可惜,培养炼器师,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何况门内这些学炼器的弟子修为低,又没有真正的炼器师指点,一切只能靠对着玉简自己琢磨,更加艰难。 好在云景道长引荐他的一位炼器师朋友。如果能将他的这位朋友聘为客卿,请回来专门指导门内弟子炼器,那么就能从根子上解决缺法器的问题。实在不行,请这位朋友帮忙牵线,用双方都能接受的价位买一批法器回来。 第六三七章 守护大阵 第二天,天蒙蒙亮,云景道长祭起飞梭,载着沈云等人,秘密出发。 一路不停,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飞梭终于赶到东海之滨。 夜里的海上,风很大。迷雾重重。 今晚又恰好乌云蔽月。是以,海面上一片漆黑。 云景道长用拂尘遥指黑漆漆的天边,说道:“主公请看。再往前走两百余里,便是仙山的边界了。” 也就是说,他们就要进入仙山了。 赵宣等人望着那天边,无不目光灼灼,喜形于色。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云景道长问道:“先生,如今落桑族人横行东海。而仙山的边界就在东海之中。仙门就不怕落桑族人侵入仙山吗?” 闻言,赵宣等人都收了喜色,也齐齐望着云景道长。 “落桑族人一直在寻在仙山的入口。”云景道长一甩拂尘,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仙山不是那么好找的。等我们到了边界,主公便会知道贫道所言百虚。” 不多时,飞梭的前方现出一团巨大的迷雾。 “主公,仙山就在眼前。请容贫道先算出入口的方位。”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敛了说笑,迈步走到飞梭的最前头,面对正东方而立,手里飞快的掐算起来。 仙山就在那边迷雾之中?而且入口是变化的?赵宣等人不由瞪大眼睛,去看那团灰褐色的庞然大物。 沈云也举目,凝神细看。 哪里有什么迷雾!那全是幻阵使然。事实上,这一片连夜雾也没有。有的只是此消彼长的灵力波动。它们细碎而又隐蔽,如果不是云景道长已然点破,沈云极有可能将它们当成海面上的水波泛起来的点点亮光,更不用提破阵了。 可见,眼前的大幻境等阶之高。 沈云心中凛然,也祭起了掐算术。这样的高阶巨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眼下,自己确实没能力破阵,但抱着学习的态度,细细参详还是可以的。 越看,心中的敬意越重。 突破融合境之后,没过多久,他的掐算术也顺利的突破第十层,达到大成之境,轻松破除了玄请子前辈留下来的那些天阶玉简上的禁制。而他自从参悟到阵法与禁制有相通之处后,便开始琢磨破阵的法门来。 这半年里,每每有所得,便去仙都,拿那些公侯家的护法大阵练手。是以,破阵的能力噌噌的上涨。半年下来,那些公侯家的护法大阵被他破了遍,形成虚设。 前不久,他将注意力放在了仙宫上。据传,那里有着全仙都,甚至是整个祝融,最高等阶、最为复杂的阵法。 结果,他仅有两个时辰就破掉了仙宫最外围的那重灵阵,并且没有惊动仙宫的守卫。如果不是要去仙山,此事不得不暂且搁置,他完全有把握在一个月里揭掉仙宫的这层乌龟壳——可不就是一层厚厚的乌龟壳吗?眼下,落桑族人,色目族人横行霸道,做威做福。就是仙门的势力也是大举涌入凡人界。然而,仙帝却统统视而不见,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仙宫里。 所以,沈云对自己的破阵能力是非常有信心的。 哪知却在这里狠狠的碰了壁。眼前的大幻阵变化万千,每一个灵力波点的走向皆扑朔迷离。他唯有高山仰止。 很快,飞梭的前方,云景道长推算出了入口的方位。他往下手,一甩拂尘,轻喝道:“速走!” 话音刚落,飞梭偏过头,象离弦的箭一样,一头扎向前面的那团巨大的迷雾里。 在驶进迷雾的那一刹那间,飞梭明显的震了一下,表面腾起一团青辉,凝成守护罩。几乎是同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的情景完全变了。 没有迷雾,没有乌云密布的夜空,没有一望无边的大海。 他们好象是钻进了一块黑色的宝石里。周边是透亮的黑,跳跃着五光十色的亮光。 它无边无际,安安静静。明明飞梭在飞驶,可是,给人的感觉却象是静止了一般……总而言之,周边的景致太过瑰丽,似真似幻,就象是梦境。 沈云回过神来,使劲的眨了眨眼睛。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生一点儿也不担心落桑族人入侵仙山。实在是边界的守护大阵太强悍了。 感慨之余,他发觉飞梭上实在是太安静了。于是,回过头去看赵宣等人。结果看到他们一个个张着嘴,呆若木鸡。 前头,云景道长布设好路线后,一甩拂尘,转身又走了回来,向沈云汇报道:“主公,需要将近半个时辰,才能飞出守护大阵。” 沈云指着四周问道:“这些全是守护大阵变幻出来的幻境,对吗?” 不料,云景道长却摇头答道:“非也。守护大阵是一套非常复杂的组合大法阵。除了最外层的大幻境,它还包含有众多的其他阵法,可攻可守。主公现在所看的,不是幻境,它是真实的存在。” “真实的存在?”沈云讶然,“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着象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的黑。我以为只有在梦里才有这等光怪陆离的景致。它真美!”心中一动,他想起了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曾提到过的一处所在,脱口问道,“它,就是虚空,是也不是?” 云景道长挠了挠头:“据说是的。贫道也只是在这一处见过这样的景致。” 身后,赵宣他们几个早已回神,聚精会神的听他们俩谈论。 听到这里,赵宣好奇极了,忍不住发问:“主公,什么是虚空?”他刚才听出来了,关于虚空,其实道长的所知也有限得很。是以,他直接向主公请教。 好吧,这也是云景道长想请教的问题。主公的修为高深莫测,连“虚空”也能认出来。是以,他也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主公。 “这便是虚空啊。”沈云望着周边,一双眸子流光溢彩,闪着瑰丽的光芒。 “啊?”赵宣他们几个无不愕然。这便是主公的解答?等于没答啊。 云景道长也是愣了一下,心思电转,很快领悟过来,抚掌轻笑:“是啊。这便是虚空。”太阳就是太阳,水就是水,那么,虚空自然也就是虚空哦。世间万物,莫过于如此。 身后,赵宣等人面面相觑,仍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们再看向主公与道长,无不祟拜之极。 高人就是高人,说起话来,字字珠玑,玄之又玄。 第六三八章 有点儿期待 再瑰丽的景致,看得久了,也会心生倦意的。最初的震撼淡去后,不到半刻钟,虚空便完全抓不住赵宣等人的眼球了。他们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唯有沈云,负手站在飞梭的前头,举目四望,一直不见挪动半分。 赵宣不由有点儿担心,走到云景道长身侧,压低声音请教道:“道长,您说,主公在看什么呢?站了这么久,也不见主公动一下身形。这虚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不然的话,哪有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厌的? 云景道长一甩拂尘,笑道:“主公应该是被守护大阵之巍峨壮观深深吸引了,而不自拔也。哪象贫道眼拙,瑰宝当前,却视之与鱼目无二。这是好事,伯堂无须担忧。” 赵宣闻言,放下心来。不过,好奇心更甚,忍不住打听道:“此阵是何人布设?” “据传,是上古的时候,仙凡初辟之时,由当时修为最高深的百位强者合力而为。数十万年以来,此阵都是被尊为‘仙山第一阵’。历代阵法师们对它推祟倍至。” 存在了数十万年的仙山第一阵!难怪我只能看到五光十色的无数亮光闪烁。赵宣“滋”的吸气,连声赞道:“厉害!厉害!” “守护大阵里寂静无声。我等还要些时间才能出阵。伯堂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尝试打坐,好好体会一下这一片寂静。”云景道长提点道,“当初贫道第一次随宗门师长出守护大阵,师长也是如此提点。只可惜,贫道当时年轻气盛,做不到静心,所以,一无所获。”说着,他先撩起前袍,在原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旁若无人的打起坐来。 赵宣道了谢,也跟着打坐。 其余五人见状,纷纷效仿。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沈云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的场景又是骤变。 这回是又变回来了。飞梭仍然是飞行在夜雾迷离的大海之上。头顶,还是乌云盖顶,夜空黑漆漆的,好比一口倒扣的巨锅。 他急忙回头去看。 后边是一团巨大的迷雾。飞梭的尾巴刚好从那团迷雾里急驶出来。 我们出阵了!沈云抚额,感叹道:刚才真象是做了一个静悄悄的梦啊。 飞梭在整个儿驶出迷雾团的那一刹那,又轻微的震了一下。守护罩一晃,转眼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顿时,淡薄的五行灵气裹着凉凉的水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赵宣等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齐刷刷的睁开眼睛。 “咦,又回到了海面上。” “有灵气!” “到仙山了?” “这里也是夜里呢……” 他们欣喜的四下里张望着。 云景道长也睁开了眼睛,一甩拂尘,起身说道:“没错,我们刚才过了守护大阵,到了仙山的边界。”说话间,飞梭直直的向上攀升,陡然间,升高了二十来丈。 沈云看出了其中的防备之意,走过来,问道:“先生,是不是边界不很太平?”所谓的修真正道也打劫。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主公明鉴。”云景道长如实以对,“边界这一带,属于公共区域。看上去是无主之地,实则,各门派的势力皆有渗透。再加上散修……可以说是龙蛇杂处,形势非常复杂。多提防一些,有备无患才好。” 沈云颌首,转身吩咐赵宣他们几个:“都警醒些,莫再分心。”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此行无非是跟着来,开开眼界,认认路。其他的,指望不上他们。 “是。”赵宣等人抱拳领令。 说话间,云景道长左手掐出一道指诀,甩了甩拂尘,重新又祭起了守护罩。 顿时,赵宣等人的心都不约而同的提了起来。他们很有默契的背对背而立,各自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前方。 沈云头一次来仙山,不知这边的水到底有多深,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复又几步走到飞梭的最前头,负手而立。 云景道长见了,笑了笑,又坐下去,闭上眼睛,重新打坐。 主公亲自警戒,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来,守护罩有警示之作用。只要方圆十里之内出现可疑的灵力波动,守护罩立马会闪烁不停;二来,在公共区域劫道的人,没有谁不把眼睛擦得雪亮。主公的修为,在他这个金丹二层的功德法修眼里都是高深莫测,那些劫道的人肯定会忌惮得很,轻易不敢上前招惹。 万一碰上那种不长眼,要钱不要命的二愣子,也没关系。他秦岳也不是头一回独自出门的青瓜蛋子。想当年,他为了凝结金丹,曾在边界隐姓埋名生活了将近十年,什么样的混子没有见过?时隔三四十年,他比那时只会更强。所以,他坚信,些许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实在是碰上强悍的了……他抬起眼帘,望着前面那道挺拔的青色背影,两个嘴角不由向上翘起——不是还有主公嘛。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呵呵,说起来,还没有亲眼看过主公对敌呢。 沈云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抿了抿嘴唇。 他知道,这是读心术之功。 读心术果然不能单靠一双眼睛! 他再一次在心里庆幸:多亏当时醒悟得快,知错便改了。 兴许是云景道长今天的运气特别好。因为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之后,沈云发现,这家伙极有可能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右前方,三十五里开外,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飞船。 那是一只下品宝船。因为升起了守护罩的缘故,他无法看到里头的具体情形。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船上杀气腾腾。 这只飞船正飞一般的向这边驶过来。而他们的附近空荡荡的,再无其他船只。 显然,那船上的杀气是因他们而起。 没想到,进入仙山后,第一个碰上的,竟然是劫道者。沈云暗中在袖子里握紧拳头。心里,战意噌噌的腾起。 碰上劫道者,却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期待。这是什么毛病?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飞船,撇了撇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三九章 想逃? 飞船的速度很快,半刻钟不到,已到飞梭十余里开外。 这时,守护罩突然急骤的闪烁起来,甚是刺眼。 “有人过来了!”云景道长猛然睁开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飞梭的前头,“就在右前侧!” 飞梭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赵宣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们的主公。 沈云没有发令,只是身形一晃,让到一旁。 云景道长这时也顾不上客气,左手一晃,手中多了一面八角小铜镜。右手用拂尘指着铜镜,轻喝一声:“开!” 小铜镜呼的飞起来,竖直的悬浮在他面前。个头比先前大了五倍有余。正中间闪过一道白色灵光,出现了一片灰朦朦的雾气。而那艘黑色的飞船自以为以雾气为掩护,行踪隐秘。不想,却被小铜镜照了个正着。 只可惜,沈云用目力无法看破的守护罩,此宝也一样无法看透。 云景道长皱了皱眉头,右手拿着拂尘在镜面之上轻轻挥过。 他的速度很快,但是,还是没能逃过沈云的一双利眼。 后者看到他又祭起了一件金色的圈状法宝。 也是一件下品宝器。此宝套在小铜镜的外面,发出炫目的金光。 铜镜之中,飞船的守护罩立时形同虚设。里头的情形一览无余。 沈云的感觉没有错。那确实是一艘贼船。 船上共有十人,其中,金丹境一人,修为比云景道长高一重小境界;其余九人的境界皆为筑基中后期。 他们个个用黑布巾子遮面,全副武装,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沈云收回目光,心道:难怪先生沉得住气,原来是有法宝护身。 同时,他再一次间接的领教到了大门派的豪气——先生虽不是嫡系子弟,但手里也是有几件象样的法宝护身的。 云景道长看清楚之后,脸色更加凝重。形势再清楚不过了。那艘贼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对那位手执青锋长剑的贼首忌惮得很。因为他发现自己看不透这厮的修为。 如果是以前,他独自一人,此时肯定已经是走为上策。那贼船虽然快,但是,他这飞梭也不是蜡枪头。十余里的距离,足以逃脱。 但现在,他不是独自一人。 有主公在! “主公!”他退后,抱拳请示道,“是战是走,请主公明断。” 沈云又看向镜面。 黑色飞船上,情形生变。除了船头的两人,其余人都被他们的头目,也就是船上唯一的金丹真人召拢过去。不知道那人说了两句什么,其余人神色大变。 读心术是有距离限制的。以沈云现在的修为,隔着将近十里的距离,读心术仅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意。 而此时,沈云敏锐的发现,这伙人里,有四个人身上的杀意有动摇之意。其中,就包括了那名金丹头目。 看来,那厮的眼力不错,发现看不破我的修为境界,心生逃意。沈云面上不显,右手在袖子里握了握,心中冷笑:想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侧过头去,问云景道长:“在这里收拾这些劫道的歹人,是否有违仙门规则?” 云景道长闻言,心中了然,默默的念了一声“无上天尊”,很肯定的说道:“杀之无罪。” 沈云微微颌首,又转过头去,看着镜面,冷声问道:“先生看得出来他们的来历么?” 云景道长也盯着镜面,再次确定后,摇头:“不象是十大门派里的弟子。贫道也没有现出玄天门的身份。” “那就好。”沈云轻笑。先生真乃妙人也。 说话间,他感觉到那名金丹头目身上的杀意已然散去。 与此同时,镜面之中,黑色飞船已然减速。 云景道长一直盯着镜面,见状,拧眉急声报告:“主公,贼人要逃!” 沈云本想令他迎上去,心念一转,改口问道:“我们追上去,还算反击吗?” 云景道长果断摇头:“他们一看就是在这一带打劫惯了的惯匪。人人得而诛之。” “迎击!”沈云果断下令。 “是!”云景道长得令,飞快的一甩拂尘。 飞梭忽然加速,风驰电掣般的向那黑色飞船冲去。 少顷,黑色飞船也做出了反应,利落的掉转船头,全速钻进了一团雾气之中。 此时,双方相隔尚有六七里的样子。 云景道长用肉眼无法看到黑色飞船。好在有千里镜和混元圈,叫那贼船无处遁形。 只是以飞梭之速,要想追赶上贼船,也非易事。他屏息敛神,再次挥甩拂尘,将飞梭的速度提高到上极致。 很快,黑色飞船上的金丹头目发现了飞梭提了速,一个箭步冲到船尾,右手掐出一道指诀,祭起了一件法宝。 沈云如今已读完了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所有玉简,是以,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几件法宝,但是,关于法宝的见识却是炼器大宗师级别的。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件闪着红艳艳的灵光,宛若一团火的宝贝叫做烈焰印。却只是中品灵器。 云景道长急呼:“主公,这厮要火遁。”他知道,贼首是对主公畏惧得很,所以,才放弃打劫,落荒而逃。如此一来,贼首拿出一件中品灵器的意图就很明显了。这是真的怕得狠了,完全无心恋战,只想借着烈焰印的大火逃走啊。 在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那些玉简里,介绍的每一件法器,不但配有栩栩如生的图样,而且详尽的介绍了炼制所需的材料、每一样材料的分量、炼制流程,以及这件法器的使用法门、用途和短板所在。 关于烈焰印的介绍,亦是如此。 据玉简上说,烈焰印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放火。中品灵器等级的烈焰印法力全开,攻击距离为五里,能够在顷刻之间,放出一场二十余丈见方,高丈许的熊熊大火。 这样的大火,足以叫飞梭暂且裹足不前。而以黑色飞船的逃遁速度,待飞梭这边灭掉大火,它早已逃之夭夭。 所以,先生说他们意在“火遁”,是一点儿也没有误判。 沈云翘了翘嘴角,心道“可惜”。 金丹头目的算盘打得极好,只是运气不太好,很不幸的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烈焰印,却对烈焰印有着炼器大宗师级别的认识。 所以,接下来,烈焰印放出来的大火,会拦住谁,还要两说。 第六四零章 主公很靠谱 同样是下品宝器,飞梭的速度略胜黑色飞船一筹。是以,一刻多钟之后,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里左右,相隔不到六里。但仍然在烈焰印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外。 照这样的情形,用不了一刻钟,飞梭便会进入烈焰印的有效攻击范围。 镜面之中,那金丹头目不错眼的盯着飞梭这边,额头上已经冒起了冷汗。飞梭这般死咬不放,反杀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足以证明他先前的猜测没错。飞梭上的青袍年轻男子修为只会比自己高。 这边,不说赵宣他们几个紧绷着心,连气都不敢往粗了出,就是云景道长也是两只掌心全是汗,只是面上没有显现出来罢了。 他到底没有见过主公真正出手,对主公的真实战力不甚了解。所以,面对一群在边界打劫惯了的惯匪时,心里真的没底。 这时,他突然收到沈云的神识传音:“先生,他们有可能会弃船。你有把握接管他们的飞船吗?” 修士的修为达到筑基境时,会生出神识这项神通。但是,能够用神识传音,则至少要求有金丹境以上的修为。 云景道长收到主公的神识传音后,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了。 追随有半年多之久,他深知主公是个沉稳的性子。所以,敢胆放出这样的话来,至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没有迟疑,他立刻用神识传音回复道:“主公,贫道看不出那名贼首的修为。如果他的修为不高出金丹四层,在两里之内,贫道完全有把握收走飞船。” 修真界里,谁人不知,他们功德法修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捡宝”。象这种有主的法宝,别人收不走,他们功德法修却能用功德强行抹掉原主人的神识印记,收入囊中。当然,前提是,原主人的修为最多不能超过自己两重小境界。 立刻,沈云回复:“他是金丹三层的剑修。” 剑修啊……云景道长心里有点儿打小鼓,如实回复:“如果主公能够拖住他三十息的话,贫道应该也能够收了飞船。” 不是他灭自家威风,实在是剑修的战力强悍,不可小觑。象金丹三层的剑修,对上金丹五层的功德法修,不用猜,绝对是后者被揍得满地找牙。这一点,在仙门每一届的门派大比之中,都被各门派反复证明。 沈云忍住笑,看了他一眼,继续传音:“你听我号令,只管收船。不用担心其他人。” 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是。” 就在这时,沈云突然皱了皱眉头,放眼去看左前侧。 云景道长见状,连忙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那里,只有一片夜雾迷离。 他只好传音过去:“怎么了,主公?” “没什么。”沈云收回目光,风淡云轻的传音,“四十里开外,又出现了两艘飞船。两艘飞船是一伙的,主船是中品宝器,从船是上品灵器。看样子,他们想收渔翁之利。” 这是云景道长最担心的情况。在修真界,众所周知的,劫道是快速收集资源的好法门。所以,在边界这种公共区域地带,劫匪简直不能再多。类似的一家打劫,数家围观的情形,比比皆是。 云景道长伸出右手,低头飞快的掐算了一下,很快得出,隔着四下来里的距离,如果他们能够在一刻钟之内结束战斗,且自己没有受到重伤的话,完全来得及跑路。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再考虑——主公能够发觉四十里之外的劫匪,并且能连对方的飞船是什么等阶,都一清二楚。这是多么强悍的存在。他还用得着费那神,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吗? 云景道长果断将这个结果传音给了主公。 “一刻钟?”沈云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黑色飞船,扯起一边嘴角,“足够了!” 那还犹豫什么?做!云景道长好比一口气吃了一整瓶聚灵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都是亢奋得冒泡泡。 很快,飞梭全速进入了烈陷印的攻击范围。 前面,黑色飞船骤然生变。它竟然来了一个急停! 于是,眨眼的工夫,飞梭与它之间的距离变成了不到五里! 并且,因为飞梭仍然保持全速,这个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一般的缩短。 云景道长反应过来,兴奋得一双眼睛猛冒精光,心里在咆哮:好样的!乖乖,再近些,再近些! 至于赵宣他们几个……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 飞梭象箭一般,飞快的靠近黑色飞船。 四里!三里!两里! 可是,主公却没有发令! 云景道长不敢妄动,只是右手紧了紧拂尘,心中一片了然:该死的贼首,贼心不死,竟然打的是火烧飞梭的主意! 此时,双方已经隔得很近了。 就是赵宣他们几个也能看清黑色飞船上面那伙人的眉眼。 这些家伙的眼里泛着凶光,贪婪的盯着这边。 当飞梭再前行半里,沈云仍然没有下令。倒是黑色飞船上的金丹头目猛然发力,右手三尺青锋一扬,将一道剑气打入早已祭起,早早悬浮他跟前的烈焰印大喝一声:“火来!” 呼——,烈焰印喷出一条耀眼的火线。 这条火线见风便涨,呼啦啦,转眼的工夫,便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扑向飞梭。大有一举将整条飞梭吞噬掉之势。 灼人的热浪扑过来。 “滋啦——”守护罩的正前方应声象是蒙上了一张巨大的蛛网,现出数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缝。 “给我灭!”沈云右手一扬,青霜赫然在手。 话音刚落,青辉如虹,划过火龙的颈部。 “轰”的一声巨响。 火龙头断了! 旋即,整条火龙象烟花一般,砰的炸开,照亮了方圆十余里。 “呼!”与此同时,金丹头目前方的烈焰印化成一道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方向扑了过来。 金丹头目猝不及防,被火舌扑了个满脸。 “啊——”他丢了手里的青锋长剑,捂着脸,就势往地上一滚。发出来的惨叫声,瞬间震碎了飞船上的守护罩。就是飞梭这边的守护罩也是嗡嗡作响。 乘你病,要你命!沈云大喝:“收船!” 话音未落,人已经脚踏飞剑,象道闪电一般的冲了出去。 主公行事果然非常靠谱!云景道长在心里大赞,手上一点儿也没有慢。左手打出一道指诀,右手甩动拂尘,对着黑色飞船画了一个圈,喝道:“除!” 拂尘之下,凭空多了一个青色的光圈,迅速放大,准确的套在黑色飞船的船头,滋溜一下,滑到船尾。 船上的神识印记,除! 而此时,那金丹头目刚刚缓过劲来。他也是个狠角色,被烧得面目全非,却闭着双眼,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用力展开,重新召回青锋长剑,同时,嘴里还大声号令着:“应战……” 可惜,话音未落,心头突然剧痛。 “扑——”他没有忍住,当即喷出一口老血。 法宝的神识印记被外人强行抹掉的话,会反噬法宝的主人。这是修真界里,三岁的奶娃娃也知道的常识。 可怜的金丹头目就是被自己烙在飞船上的神识印记给反噬了。 两眼一黑,他象棵树一样,直愣愣的向后,重重的摔倒在船板上。 ===分界线=== 某峰多谢收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四一章 不如主公多矣 云景道长暗喜。飞船的原主人果然是那贼首!神识印记的反噬之力非常强大,金丹三层的剑修又如何?照样昏死过去! 即便如此,他手里的动作也不慢。左手化作掌,护在胸前,右手一挥拂尘,祭起“收”字诀。 一道青光象流星一般,划过黑色的夜空,落在黑色的飞船之上,瞬间泛开。 飞船猛的一晃,个头迅速缩小。顷刻之间,变得只有拳头般大小。那道青光将之完全包裹起来,嗖的复又飞回飞梭这边。 云景道长不慌不忙的伸手左手,一把将之接住。 整个过程就在眨眼之间。 “啊啊啊——” 原本站在黑色飞船之上的那伙劫匪骤然踏空,还来不及反应,是以,身子急速下跌。他们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 须臾,十团黑影已下坠一丈多。 不过,到底是在刀头舔血惯了的。反应就是快。 其中九人在三息之内都各自召出飞剑,踏上去,止住了坠势。 唯有一人还在直线下坠。那人就是那位金丹头目。他因为受到神识印记的反噬之力,暂时昏死过去,哪里还会召唤飞剑? 然而,他的九名同伙此时只顾各自逃命,竟然无一人顾得上他们的头领。 九名筑基修士脚踏飞剑,做鸟兽散。 云景道长刚收了飞船,见状,急声提醒道:“主公,不要放走他们!” 不是他毒辣,而是这里头另有隐情。 在边界蒙了脸打劫的,除了散修,更多的其实是仙门弟子。 如果是散修,也就罢了。散修在仙山从来都是一团散沙,平时也是夹紧尾巴做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如果是仙门弟子的话,即便是外门弟子,能够修至筑基境以上,手头也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宗门人脉。 而能够暗地里打劫的人,能指望他的心术有多正吗?这一类人多是性情乖张,睚眦必报的主儿。这遭吃了亏,他们绝不会反省自身,只会回宗门编织理由,搬出背后的大佬,侍机更疯狂的报复回来。 所以,象这样的反杀,要么不做,要么就是做个干净,不留一个活口。而他一直没有亮出玄天门的这块招牌,就是担心万一清剿不干净,走了活口,将来会招来报复。 而他也看出来了,主公对仙门完全是一无所知,故而担心主公起了一念之仁,放过这些家伙。故而,赶紧的出声提醒。 好吧,沈云确实没有想过斩尽杀绝。他原本的打算是,收了这只飞船,再扒掉这伙劫匪身上的法宝,就算了事。 听到先生的疾声提示,他心里不由的打了一个突——师父生前常说,杀蛇不死,必遭蛇咬。我怎么又犯起蠢病了?多亏先生及时提醒。 “劫匪,哪里走!”当即,他大喝一声,御剑向下一个俯冲,右手的手腕飞旋,挽出一朵剑花,甩向各自逃命的劫匪们。 “砰——”,刹那之间,青色的剑花应声化作十道剑芒,拖着艳丽的青光,快如闪电的划过夜空。 “扑扑扑……”每一道剑芒都是从天而降。它们象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钻进劫匪们的天灵穴里。 九名劫匪只觉得头顶一凉,然后,听到象爆豆一样的“叭”的脆响,再然后……没有再然后了。他们的世界彻底黑了。 因为金丹头目一直没有苏醒过来,所以,他位于最下方。第十道剑芒追上的他,比其余的九道剑芒稍微多用了一点点的时间。 剑芒钻进天灵穴,“叭”的一声,他的眉心被炸出一个大拇指头大小的血窟窿。 修士的修为越高,保命的法门越多,往往是五门八门,令人防不胜防。所以,沈云打定了主意之后,便不再手软,一剑即出,第二剑紧跟而上。 同样的招术。飞花拂柳,一朵剑花还是化成十道剑芒。不同的是,这回,十道剑芒的力道更大。它们被打入了十名劫匪的丹田里,然后,爆破开来。 接连的爆破声过后,十名劫匪被从中炸成两载,噼哩叭啦的和着血雨,急速下跌。 沈云没有再追,而是踩着飞剑,悬浮于空中,左手用了十成之力,使出一记龙爪手,喝道:“收!” 五色灵光即出。在黑沉沉的夜空之上,化成一只流光溢彩的五色巨手。它一把抓住了所有的尸体。 云景道长是一名称职的“捡宝”,完全领会了主公的意图,连忙挥甩拂尘将飞梭的守护罩撤了。 果不其然,呼呼的风声响起,大风吹得众人的袍角猎猎。下一息,那只五色的巨手赫然出现在飞梭的上方,呼的松开。 噼哩叭啦……尸块如雨,转眼,在飞梭的尾部堆作一堆。 “快!还愣着做甚!”云景道长眉开眼笑的招呼众人,“捡宝啊!”心道:到底是历练不够。这情形要是换在玄天门,哪用得着招呼?弟子们早就各显神通的凑上去了。 赵宣等人如梦初醒,纷纷围过去——都是跟着主公从仙都迁到沈家庄的。是以,不管是赵宣,还是那五名骨干,都没少做从死尸上扒战利品的活计。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法宝,修为又低,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哪些才是法宝。五名骨干不由看向赵宣。后者大手一挥,果断的下令:“扒光了!” 对哦。五名骨干恍然大悟,忙活开来。 远处还有两只飞船想当渔翁呢。云景道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马上又重新祭起守护罩。 沈云手抚青霜,笑眯眯的举目看向左前侧。 “走!速走!”四十里开外,主船上的一位金丹真人看着千里镜里现出来的那张笑颜,脚下一个踉跄,连退数步,心里悲呼:天帝老爷,这是哪家的杀神!真真的坑死人! 身边的一干手下,无不是冷汗涔涔,两股战战。听到老大的英明决定,他们如获大释,立马各自忙活开来。 两艘飞船迅速掉转船头,落荒而逃。 沈云收回目光,御剑回到飞梭上,对云景道长说道:“那伙人逃了。” “啊,逃了?”云景道长扼腕,“太可惜了。”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此话不妥,赶紧的念了一句“无上天尊”,尴尬的对主公说道,“贫道生了贪念,要不得,要不得。”有此念,他与这些劫匪还有何区别啊? 同时,也佩服不已——青木派眼下最缺的就是各种资源。可是,主公却能坚守本心。这一点,他不如主公多矣。 第六四二章 青木派的第一桶金 船尾,赵宣等人已然清理出一大堆战利品。云景道长走过去,先是轻甩拂尘,往那一大堆战利品上施了一记去尘术。 青色的灵光飞闪而过。有些狼藉的战利品复又变得鲜亮起来。 至于旁边的那一堆白花花的残尸,云景道长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只寸许高的大肚黑色瓶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宣等人,故意说道:“这些尸块富含灵气,弃之可惜。用来沤花肥,也算是废物利用。” 明明道长还是那般的仙风道骨,可是,赵宣等人却只觉得他的话阴测没的,不由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他们知道这伙劫匪全是修士,当时,修士这个群体在他们心里的神仙形象便垮成了碴。如今,再听到云景道长说要废物利用,用残尸沤花肥时,一个个的只觉得胃液翻涌,从此,在他们心里,修士也再不能与“神仙”二字有一丝半点的关联。 “伯堂他们都是实诚人。”沈云回到飞梭上,笑道,“先生莫要再戏弄他们。” 云景道长呵呵轻笑,拧开盖子,将黑色瓶子里的药汁浇了几滴在那码起来的尸堆上面。 “滋——”残尸一滴到无色无味的药汁,便化成了淡淡的白烟。 云景道长重新盖紧黑色瓶子,将之收回袖袋里,不紧不慢的向赵宣他们几个解释道:“这是化骨水。” 原来刚才道长是在说笑。赵宣等人恍然大悟。 云景道长伸手,用拂尘从战利品堆里挑起一枚白玉戒指,左手一晃,掌心凭空多了一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呈给沈云:“主公,您请看。” 沈云认得这种黑色的令牌。它是仙门弟子的出入令牌。当年,他去菱洲的仙门理事处加入仙门时,雷副掌事便按例赠送了一枚这样的令牌给他。 他接过来,翻到背面。本来这一面是一大一小两行凸出来的亮金色的字。大的那行,是令牌主人所属的门派,小的那行,则是令牌主人的姓名。而现在,两行字都在,只是它们的颜色不是亮金色,而是如令牌一样的墨色。 沈云定睛,又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没错,与他得到的那块令牌是一样的材质,正面刻着的日月山河等花纹也是半点不差,不象是假货。 难道是用得太久,字上的金漆都被磨光了?他在心里揣测道。 云景道长见状,在一旁解释道:“人一死,令牌背面的金字便会立刻变成与令牌一样的黑色。这是防止妖邪心生歹意,杀害仙门弟子,冒名顶替。” 沈云再翻到背面,读道:“金光派内门弟子周玉辰。”抬眸问道,“先生,金光派在仙门排第几?” “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门派罢了。”云景道长答道,“在仙门,排名前十的门派,属于一流门派。只有这十大门派才能以‘门’冠名。余下的,不管是二流三流,还是不入流的小门派,都在可以自称为‘派’。”扫了一眼战利品,又道,“金光派里没有剑修传承。贫道猜测,这十人可能是私下结交的乌合之众,并不都是出自金光派。”心中再次庆幸:多亏把这伙劫匪给一锅端了。若是被他们逃走,便等于叫麻烦缠上了身。 也不是他怕这些家伙报复。这一伙人里,自身只有这么厉害。修为最高的是那名头目,也不过是金丹三层的修为而已。他们自身的手段有限得很。但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里,筑基中后期境的修士的地位是相当高的,很有可能是长老级别的存在。是以,放他们回去,搞不好就是与数个小门派对上了。接下来的情形,兴许就会跟得了牛皮癣似的,本是小病小患,却麻里麻烦,令人难受。 接下来,具体清理战利品时,他们又翻出了九名仙门弟子的出入令牌。这些令牌无一例外,背面的亮金字都变成了墨色。也就是说,云景道长的猜测没有错。这一伙人确实是仙门弟子。十块令牌之中,金光派最多,占了三块。其余的七块上面写着七个不同的小门派。其中有两个门派还是云景道长不曾听说过的名号。 “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个门派和我们青木派一样,都是近年从凡人界投过来的新门派。因为名声不显,所以,贫道暂且不曾有所耳闻。”云景道长如是解释道。 沈云难以置信:“凡人界准许成立门派才有几年?短短的这几年里,这些门派里能够培养出筑基中后期修为境界的修士?”至他本人……应该是特例中特例。毕竟当今世上,有几个能有他这般的运道,先后得到天神宗五大内门护法长老的真传。 云景道长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把将手里头的这些废弃出入令牌捏成粉末,拍了拍手:“之前,贫道曾听说,仙门之边,有门派为了渗入凡人界,暗中派了内门的精干弟子潜入凡人界,扶植凡人门派。本以为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现在看来,十之八九是确有其事。” 这样的话,倒是完全解释得通了。沈云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战利品,换了个话题,招呼赵宣他们:“你们自己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都配戴起来。入乡随俗,到了仙门上,我等身上再无一法宝,反倒更引人注目。”赵宣他们几个都没有办理出入令牌,所以,最好是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再者,他们几个都只有凝霞境的修为,在青木派里算得上一流的身手,但到了仙山,却是完全不够看了。身上多配备些衬手的法宝,等于是多一重保障。 十人里,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五层的修为。所以,能扒拉出来的适合赵宣他们的法宝并不多。法器级别的,总共才十一件。沈云全交给他们自己去分配。赵宣让一步,只选了一把上品法器的玉折扇,余下的十件,五名骨干相互谦让着,各自选了两样。六人生平头一次有了自己的法宝,个个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战利品里最多的是灵器级别的,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件之多。 另外,还有十七件下品宝器,两件中品宝器。 丹药、药材、炼材、玉简、灵石等,也各有斩获。 沈云统统分一半给云景道长,叫他先挑选。后者却只要了一半的聚灵丹、玉清丹和回春丹,说道:“这些都是金丹境以上修为才能服用的丹药。门内现在就主公与贫道用得上这些丹药。这三种丹药皆不可久留,就是用玉瓶妥善保管,三年五载之后,也会药力全无。所以,贫道厚颜,从主公手里讨要一半。”至于法宝等其他之斩获,他却是一件也不肯拿,理由是,“无功不受禄。” 沈云劝不过,只好依了他。接着吩咐赵宣将所有的法宝、药材、炼材和玉简一一造册登记,笑道:“才进仙山,我们青木派就得了第一桶金。这兆头不错。” 云景道长这才知道自家主公是一件也不私留,而是统统划入公中,心头大震。旋即,心底涌起敬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四三章 半月山庄 目光扫过地上的战利品,云景道长生出一个主意来:“主公,贫道知道有一个地方是这一带的劫匪惯去的销脏窝点。” 虽说这次直接斩获了一千多块中品灵石,两万来块下品灵石,但是,谁让青木派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几乎没有家底可言呢。这些灵石完全不够用啊。 沈云闻言,正中下怀,马上应允了:“请先生把合适的都挑选出来。” 云景道长笑道:“那个窝点,贫道曾去过几次。在那里,是出了名的宝不问出处。不管是丹药,药材、炼材,还是法宝,没有他们不敢接物的宝物。去交易的人也都是身着黑云斗篷,面带黑巾,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行迹。” 言下之意,这些战利品,统统可以去那里脱手。 沈云闻言,问道:“面巾有现成的。那黑云斗篷要去何去淘换呢?” “接理说,这伙劫匪应该是人手一件黑云斗篷的。”云景道长又看向地上的战利品,拂尘一甩,从里头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刻有繁杂的花纹的半月形小铜牌来,呈到沈云面前,“主公请看。这是半月山庄的客房门钥。半月山庄是边界的第二大聚居点。在边界,龙蛇杂处。劫匪们也不是次次都是稳操胜券的。是以,他们通常不会将全部的身家都带在身上。要不,我们先去半月山庄看看。”原本,他是不想将主公引到那种复杂的地方去的。谁叫青木派穷呢?再者,亲眼见识了主公的战力之后,他觉得就算是龙潭虎穴,主公也是能够闯一闯的,更何况风传半月山庄的主人只是一位元婴大能。 沈云接过门钥,发现上面不带一星半点的灵力残留,愕然问道:“它是一件俗物?” 云景道长点头:“在边界混的,通常都是隐藏了身份的。修士的灵力各不相同,最易暴露身份。所以,边界各聚居点的门钥都是俗物。每一把门钥都是唯一的,一把门钥只能开一把锁。对于客房信息,各聚居点都是守口如瓶的。不打听别人的房门号,也是在边界约定俗成的一条规矩。如果不是事先探实了,即便是得了门钥,也没有一点用处。也正是因为如此,劫匪们才敢将一些身家留在客房里。” “那么他们要是折在外头了,聚居点那边会什么时候得知?又会如何处理他们的屋子?”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如实以对:“在边界的聚居点租房,期租至少是一年。因为这边的租客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各聚居点都对租期有相对的放松。租期到了,如果租客没有结账,那么,他们会推迟三个月收房。这伙劫匪都是仙门弟子。身一死,其师门立时就会知晓。只怕很快就会寻来。好在这些人定是不敢叫其师门知晓他们在这里做的是什么勾当,所以,也不会将详细住址告知其师门。而如果他们的师门在这一带耳目灵通,能够在三个月以内查出他们的房门号,那么,以他们的魂牌为证,便能叫聚居点打开他们的房间,取走租客留在里头的身家。如果做不到,三个月的延期一到,不管租客有无出事,聚居点就会强行收房。而房间里的一切财物,都会为聚居点的主人所有。” 顿了顿,又细细分析道,“这几个门派里,唯有金光派在边界这边的势力大一点。不过,也有限得很,还不足以查找房间号。况且,从劫匪们留下的出入令牌上显示的身份来看,那两个金光派的弟子并非头目。他们的头目是出自琼云派。后者也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远在数万里之外。在这一带不可能有什么势力。除非这名头目身为琼云派的长老,在这一带另外还留了人手做后援,不然的话,琼云派也定是查不出来的。” 说完后,他没有下结论。无他,身为金丹境的法修,他太清楚世事无常了。在这世上,骑马没有见到,骑牛却也恰好碰见的事情,比比皆是。所以,这个决断只能让主公来做。而他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诉主公,便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沈云握了握门钥,爽朗的笑道:“反正我们也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先熟悉一下。既是如此,那便选了半月山庄。先生,半月山庄离这里有多远?要几时才能到?” “不远,仅有两百来里远。”云景道长答道,“不过,所有的聚居点都只有白天接纳新房客。所以,我们不用急着赶路。” 至于在外头极有可能会碰到劫匪之类的话,他没有再提。呵呵,真有那不长眼的送上来,那才好呢。 事实上,能够在边界混下去的,都是长了一双利眼的。 他们放慢了飞行速度,悠哉游哉的慢慢前行。更加之,看不破沈云的修为。是以,一路上,他们虽然先后遇上了好几艘不明身份的飞船,但是,那些飞船无一例外的都只是远远的跟行了一两里,便果断的掉头离开。 云景道长唯有望着千里镜里一去不复返的飞船们摇头叹息——唉,又跑了一大笔钱财。 天亮之后,飞梭抵达半月山庄。 恰好半月山庄正在收拢守护罩。晨光照得圆拱形的巨型守护罩,金灿灿的,将那一方天地映得金璧辉煌。赵宣等人惊得张大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 沈云也是不住的点头。与之相比,沈家庄的小五行阵连小巫都称不上。 待守护罩完全收拢,半月山庄终于现出真颜。 原来它是一个半月形的海岛,东西方向最长,约摸有十五里左右。这一带,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之中,时有楼台亭阁显现;南北最短,最多不过五里。却是山石挺立,好比是一道天然的巨型石屏。 小岛的东北侧不远,有三个更小的岛。各自都布有等阶不低的守护大阵。因为以沈云的目力,也无法一视看穿那些圆形的守护罩。它们与大岛,都用白石圆拱桥相连。显然也是半月山庄的一部分。 第六四四章 入住 在海岛的最东端有一个白石砌出来的圆形小广场。 云景道长在那里降下飞梭,看向正前面的那座碧瓦红墙的大殿,低声说道:“主公,那一处就是大堂。”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向沈云等人详尽介绍了半月山庄的相关规矩。比如说,人们如果不想现出本来面目,准许面覆黑巾法宝;又比如说,新租客入住半月山庄,首先要去大堂,挑选房间,办理租房手续。 沈云听完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使用黑巾法宝。 黑巾法宝面世不到两百年,是以,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没有记载。 此宝甚是神奇:它从一开始出现在面市上,就是这个样式,并且品阶是下品法器。如今,在仙山俨然成了遮掩身份的固定配置,流行甚广,然而,它还是只有一种样式,品阶仍然是下品法器,一百多年来,从未有改变过。此乃它的一个神奇之处; 第二个神奇之处是:明明只是一件下品法器,炼制的法门也是人人尽知,任何一个初级炼器师就锻造。对于使用者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进入了先天的修士都能佩戴。然而,不管是什么修为,一旦戴上此宝,便是化虚真君们也不能看破佩戴者的真颜。 沈云听了云景道长的详尽介绍后,立刻明白过来,这黑巾是怎么一回事——它应该是某位炼器大宗师对黑云斗篷最成功的一次仿制。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据玄清子前辈的介绍,黑云斗篷也有一个神奇的特性,即,修士穿上黑云斗篷之后,整个人就好象是笼罩在一团墨黑的云雾里头,除非是飞升境的道君驾到,不然的话,休想看到该修士的真实身形。 不过,黑云斗篷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即,穿上黑云斗篷之后,一旦使用者动用内力,那么,笼罩在脸上的黑云便会散去。也就是说,一用内力,这脸就没法遮住了。 据玄清子前辈的分析,这是黑云斗篷的创造者故意留下来的一个漏洞。为的是限制使用者。一个修士一旦不动用灵力,其行为便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不可为所欲为。 黑云斗篷问世的时间已经非常久远,以至于连玄清子这样的炼器大宗师也不知道它的创造者究竟是谁。一直以来,有无数炼器师想要补上黑云斗篷的这个大漏洞,但是,都没有成功。玄清子前辈也曾试过,并且还打造过一只与黑巾极为相类的黑面盔。然而,黑面盔问世之后,他突然领悟到黑云斗篷的创造者的本义。为了守住一个炼器师的节操,他毫不犹豫的亲手将这只黑面盔扔进了熔炉里。与之一同毁掉的,还有黑面盔的炼制法门。 不想,类似的法宝还是做出来了,迅速在仙山流传开来。如今,劫匪们更是人手一件。 沈云戴上黑巾时,心里暗叹:要是玄清子前辈在天有灵,看到仙山的炼器师们为了十块下品灵石,有求必应的炼制黑巾,只怕会痛心疾首,大呼‘节操何在’吧。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入乡随俗还是必须的。所以,他们一行人都戴上了黑巾。 此时,天色还早。大堂里空荡荡的。沈云等人进去后,在偌大的正厅里,只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端坐在长案后面。后者也是一个修士,炼气四层。 云景道长径直走过去,向管事抱拳:“叨扰了。请问贵地还有空房吗?” 管事的态度象极了凡人界里的客栈掌柜,笑嘻嘻的起身抱拳还礼:“有的。所有的空房间都标在案面上。红点的都是。贵客需要什么样的房间,只管自行挑选就是。”说着对着案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景道长先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案面上的一个小红点上点了一下。这个小红点立时一闪,案面上现出一间屋舍来。这间屋舍里的情形一览无余。它总共分成内、外两间,里面桌椅茶具等一应俱全,收拾得窗明几亮。 “倒也清爽干净。”云景道长转过身来,笑道,“我拿不定主意。还是请主公定夺吧。”反正遮着脸,谁认得谁啊。再说,仙山里除了修真门派,还有万万千千的修真家族。这年头,不管是大世家,还是寒门小户,哪家的家主出来,不是被身边唤作‘主公’?故而,他只是换下道袍,改了自称,却没有改变对沈云的尊称。 沈云知道他其实是教自己挑选房间。来之前,后者明确的说过了,他有差不多三十年没进过半月山庄的门。一般来说,三十年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不算长。所以,山庄的大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变动,但是挑选房间这等细枝末枝就不好说了。要到了地头,才能知晓。 沈云看了一眼垂手侍立在长案后头的管事,笑道:“你只管挑间大的,保证每人有一间卧房就行。” 云景道长领令,转身又回到长案旁边,挑选起来。 不一会儿,他选了一个恰好有八间卧房的小院子,抬头对管事说道:“就这间。” 管事飞快的应道:“地字号十一院,总共有一个正厅,一个花厅,一个厨房。八间卧房。每一间卧房都配有官房。租金是每年十五块中品灵石。贵客若是觉得合心意,请先交足一年的租金,和十块中品灵石的保金。一共是二十五块中品灵石。” 云景道长一把拂尘,案面上便堆码出二十五块中品灵石。 管事收了灵石,抱拳笑道:“贵客稍等,小的这便给您去取门钥。”说罢,转身去了后面的一个大柜子。 那个柜子上有很多的半尺见方的小柜门,象极了凡人界药铺里的大药柜。每一小柜门上都有一道白色的标签,上面写着具体的房间号。 管事显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根本不用看那些标签,径直走过去,抬手便打开一道小柜门,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匣子,折回来,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匣子,却只是用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云景道长自己去拿门钥:“里面装的就是地字号十一院的门钥,请贵客查收。” 云景道长探入匣中拿了门钥。 管事又道:“好叫贵客知晓,敝庄的门钥都是仅此一把的。没有门钥,便是敝庄中人也进不得门去。除非摧毁房间的整套守护阵,破阵而入。只是这样一样,代价就高了。敝庄为了更好的保护客人,在守护阵上面可是下了大血本。便是最次等的守护阵也花费了差不多十块中品灵石。客房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守护阵在内,一经损毁,按仙门的规定,是要翻倍赔偿的。故而,请贵客务必保管好门钥,还有客房里的摆设物什。” “多谢告知。”云景道长点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和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六四五章 搞到房间号了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根据案面上显现的地图,一行人很轻松的找到了地字号十一院。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正房包括两间厅堂和两间卧室,东、西厢房各有三间卧房,小厨房在正房的西侧。沈云与云景道长细细检查过,没有不妥之处。 启动了守护阵之后,沈云听从云景道长的建议,在院子里布设了隔音阵、聚灵阵、流沙阵等数重阵法,将整座小院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布置妥当后,他开始分派房间:八个人,八间房,所以,一人一间,自行选择。 赵宣等人各自从东、西厢房里选了一间房。云景道长选了正房的西卧室。他们将正房的主卧室给空了出来。于是,沈云便住进了主卧室。 这就算是安置下来了。 此时,临近正午。赵宣自请去厨房烧午饭。五名骨干赶紧的申请帮他去打下手。 沈云大手一挥,批准了。 待他们几个下去后,他将云景道长请进正厅,直接说道:“先生,我有法门查出那伙劫匪的房间号。” 云景道长讶然。这么快,主公就想出法门来了? “主公,需要贫道做些什么?”他问道。 沈云笑道:“此事确实需要先生搭把手……” 少时,云景道长匆匆出了院子。 待赵宣他们张罗好午饭,云景道长恰好自外面回来了。 半月山庄的灵气虽然还是不浓,但却比处于凡人界的沈家庄要浓郁得多。是以,聚灵阵的效果也要好得多。待吃完午饭,小院里的五行灵气已经比得上仙都的仙宫附近那一带了。 五名骨干都是生出了类灵根。周边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他们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能马上回到房间里走一遍功法,享受一下如此浓郁且精纯的灵气。 沈云看在眼里,笑道:“你等自行排个序,每人两个时辰,轮流担任警戒。” “是。”赵宣等人领令,很快商量出了结果:赵宣生出的是亲自月华之力,所以,五行灵气浓郁与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故而,主动提出,他第一个担任警戒。五名骨干很快也自报了顺序。 于是,赵宣留在院子里,五名骨干各自回房练功。 沈云与云景道长在正厅里喝了一会儿茶,也各自回房歇息。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事。 实际上,两人回到卧房后,一个换上了黑云斗篷,戴上黑巾,另一个则换上一身黑色短打,改了装扮,也是黑巾覆面。两人直接穿墙而出,结伴悄然离开了院子。 出了院子后,他们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避开巡逻队,从一条小道往大堂方向飞奔而去。 在大堂的后面有一座假山石。沈云嗖的一下,拉出一串黑色的残影,冲到假山后面,藏住身形。 而云景道长则闪身躲进了斜对面的一丛开得正艳的茶花后面。透过花枝,恰好能够看到前面的大堂后门。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早上在大厅里见到的那名管事自后门里走了出来。 当值了整整一个上午,管事显然是累着了,一边走,一边将两条胳膊先生抡了一个圆。 云景道长看得分明,轻轻的拉了一下花枝。 斜对面,沈云收到讯号,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心里默数起来:一、二、三、四、五!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自那丛茶花后面猛然窜了出去,一把捂住管事的嘴,将之拖到茶花前面,拿出一枚半月形的门钥,放在管事的眼前,低声喝问道:“说,这枚门钥是哪个房间的?” 管事瞪着一双眼睛,使劲的摇着头。意思是,不能说。 “快说……”云景道长再次喝问。 话未落音,管事的身上突然迸射出一束耀眼的红光。那红光嗖的直冲云霄。 旋即,不远处响起“有刺客”的尖叫声。数条身影迅速往这边飞掠而来。 云景道长见事不妙,一记手刀敲晕了管事,飞也似的离开此地。 那些身影匆匆赶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被打昏在地上管事。他们是负责这一带的巡视警戒的巡逻队。见状,小队长挥手示意其余队员立刻散开,寻找可疑的人,以及线索,而他自己则蹲下身子,先是伸手试了试管事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过去了,这才取出一刃赤红色的丹药,撬开管事的嘴巴,喂进去。 转眼,管事嗡咛一声,幽幽醒转。 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后,他手脚并用,慌里慌张的翻身趴跪在地上,低头认罪:“大人恕罪。” “刚刚是怎么回事?”小队长低头望着他,一双眉毛在眉心拧成了黑疙瘩,“你为何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的警报又是如何开启的?” 此时,管事已经完全清醒了。可是,奇怪的是,关于刚才的事,他只记得自己从后门出来,踏上这条走了将近十年的花径。其余的,完全没有印象。什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开启警报,他都是一无所知。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回复。因为一旦他说自己一无所知,立马被撸了差事是小,只怕搞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这条小命。 心思转得飞快,他趴在地上,死死的低着头,诚惶诚恐的答道:“大人恕罪。小的,小的刚才眼花,把花枝错看成一条灵蛇,害得自己摔了跌狠的,痛昏过去。警报也是那时误打误撞开启的。” 这时,散开的那些巡逻队员纷纷折回来复命:“大人,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大人,没有检测到灵力波动。” “大人,周边无人。” 小队长又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管事,冷哼道:“你自己去总管大人那里解释清楚。”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待脚步声完了,管事抬起身子,跪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里道了一声“好险”。他至今还是没有想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会开启警报,并且昏倒在地上。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与巡逻队串好了说辞。等下到了总管大人那里,他只要一口咬死是个意外,也就是挨几句责骂的事。 而沈云与云景道长沿原路,很快回到了院子里。 一进屋,沈云拉下黑巾,笑道:“搞到房间号了。” 第六四六章 完全臣服 沈云与云景道长重新换上常服,仍然以黑巾覆面,先是佯装欣赏山庄的景致,悠哉游哉的转到了山庄东南边上的波澜阁。 那一处是半月山庄最大的海景茶楼,也是山庄的一个消息交流中心。 下午时分,茶楼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无一不是用黑巾覆面。 沈云与云景道长上到二楼,寻了一个临窗的空位置坐在。在那里,玄字院尽收眼底。不过,因为每一处屋舍都有守护阵的缘故,所以,他们透过窗户看到只是一片庭院深深。 好在两人来这里喝茶,纯粹只是为了模糊一下行踪,压根就没有指望能够从窗户看到些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与别的客人一样,两人也叫来一壶三叶灵茶,慢慢的喝着。他们在茶楼里边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结账下楼。 从波澜阁出来,两人没有回地字院,而是径直去了玄字院七号。 看到眼前紧闭的石门,云景道长只觉得手里的门钥有点儿发沉。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公。意思是,真的确定就是这里吗? 石门是院中守护阵的一部分。所以,一旦用错门钥,就会触发守护阵。到时,势必会惊动附近的巡逻队。 这里的巡逻队反应有多迅速,午后,他已经在大堂后边充分领教过了。 而且,众所周知的,半月山庄里虽然不禁止房客使用灵力,但是,庄子处处都装有留影石。不管是谁,只要使用了灵力,其所做所为都会被留影石记录下来。 所以,如果想在庄子里做点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最好是不要动用灵力。比如说,之前,他与主公去逼问那名管事时,就从头到尾没有动用一丝灵力。 那么,问题来了——主公到底是如何从那名管事身上得到与门钥对应的房间号的? 云景道长一直没有想明白。在修真界,这样的问题,是不能贸然请教的。是以,他心里完全没底。走到玄字院七号的石门前,他忍不住最后一次向主公确定。 后者很肯定的微微颌首。 好吧。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半月山庄所有的石门正中间都镶有一个一模一样青铜虎头,海碗大,血盆大口抿成一条三寸多长的细缝。这条细缝便是插门钥的地方。 云景道长将门钥平置,圆弧那边对外,整个儿插入到细缝之中。 是与不是,马上就会知晓。他紧了紧手里的拂尘,侧耳细听。 那门钥被吞没后,不到两息,从铜虎头的里面传来“叭”的一声轻响。 是对的! 云景道长的眼底闪过惊喜。本以为要费一番大气力才能打探出房间号,不想,竟是这般轻易的就做到了。 主公真的是高深莫测!他心服口服的退到一旁。 很快,沉重的石门徐徐转开。院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沈云看了一眼门内。看来那伙劫匪对半月山庄甚是信赖,院子里除了隔音阵和聚灵阵,没有再布设旁的阵法。而且,很明显,劫匪们是倾巢而出。因为他从院子里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走。”他一挥手,率先走入石门里。 云景道长没有迟疑,轻轻拍了一下青铜虎头的前额,取出门钥,紧步跟上。他是在一流门派的外门混出来的,打小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要是换在从前,他绝不会如此轻易的进入一座陌生的劫匪老巢,定是要确定再确定院里没有不妥之处,才全身戒备着登堂入室。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担心——主公之修为的高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况且,据他的观察,主公行事,很多时候,比他这个两百多岁的金丹要老道得多。所以,主公既然敢这么进去,肯定是院子里安全得很。 果不其然,关上石门,进入院子之后,他运转灵力,细细查看,只发现了隔音阵和聚灵阵。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与主公两人的气息。 发现这一点后,云景道长暗中赞了一句那伙劫匪心真大——半月山庄的守护阵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坚不可破。至少,他是亲眼看到主公只用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就破掉了地字院十一号的守护阵。接着,那守护阵在主公与他面前便形同虚设。明明守护阵大开,他们俩几次穿墙而入,都没有触发它。 “我们分开看一看。”沈云指了一下正房,“我去那里。” 玄字院七号比他们租下的院子要小得多,不过,布局倒是与他们的院子一模一样,也有正屋、东、西厢房。云景道长闻言,指着东厢房:“贫道去东厢房。” “好。” 事实证明,云景道长之前的分析完全正确。这伙劫匪果然只随身带了一小部分的身家。小院里总共有三间卧室,一间厅堂、一间厨房和一间杂物间。两人将小院翻了个遍,不多不少恰好搜出了十枚储物戒指。这些储物戒指里的收藏有多有少,加在一起,是先前他们得到的战利品的十倍之多。 “这些家伙的身家可真是厚实啊。就是贫道也没他们富庶。”云景道长也禁不住咋舌,“也不知道他们打劫了多少人。” 东西到手了,两人果断撤离。临走之前,沈云往院子里使了一记流云袖,卷走了他们俩留在院子里的气息。 云景道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流云袖还有这用途。 不过,效果真心好。他决定回去后,自己照着主公刚才的样子也练一练。 两人回到地字号十一院时,依然是穿墙而入。 “主公,还去销脏窝点吗?”云景道长请示道。如今,他们手头的灵石已经能够淘换到足够的法器装备青木派的弟子们。而青木派暂且还没有自己的炼器师,所以,相比于灵石,自然是缴获的灵器和宝器级别的法宝们更加珍贵。至少他觉得从长久计,没必要将这些法宝出手了。 沈云略作沉吟,说道:“这些法宝五花八门,质量也是参差不齐,不好用来统一装备弟子。这样吧,我们的行程不变。留下几样常见的,做工精良的,好给以后炼器的弟子们做样品,其余的,都销出去,换成灵石、中低阶的药材和炼材等基础资源。” “是。”云景道长得令,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这时,沈云突然说道:“那个,以我的修为,可以直接看穿那名管事的心思。早上在大堂,我发现那管事对门钥非常熟悉,所以,想出了这个法子,叫你直接拿了门钥去问逼问那管事。结果,真叫我猜中了。那管事看到门钥,心里立刻冒出了玄字院七号。”读心术源自心魔传承,是好是歹,他现在不得而知,故而,他暂且选择了隐瞒。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清楚的感受到了主公的信任,心里泛起阵阵暖意,转回身子,对着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秦岳多谢主公指点明津。” 发现自己这点道行在主公面前完全不够看啊。 啊啊啊,完全拜倒在主公的青袍下了,有木有! 主公是不是那种传说中活了几百岁的化虚老怪啊?要不手段怎么会这么了得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四七章 一起突破 按照原计划,他们将在半月山庄逗留一个月,以探取那伙劫匪的房间号。结果,只用了一天,便完成了任务。云景道长原以为主公会改变行程,不想,主公却没有更改的意思。 对于他这等修为境界的修士来说,滞留一个月的时间算不得什么。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完全臣服于主公了。是以,知道主公的决定后,他就压根没有想过这是浪费时间。 好吧,过了两天,他再一次发现主公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在这两天里,五名骨干陆续小突破,闭关了。 幸亏他们没有前往销脏的窝点。不然的话,在一时之间,在那边还真找不到安全的地头可以让他们全心全意的闭关。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在庄子里的所见所闻,云景道长如今是真正相信,在主公这里没有“法不轻传”的规矩。当第五名骨干也闭关时,他再也忍不住,请教道:“主公早就料到了他们五个会闭关突破吗?” 果不其然,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没错。他们本来已临近突破。院子里布设了聚灵阵之后,灵气迅速浓郁起来,如今已完全稳定下来。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突破的好契机。” 云景道长恍然大悟,心里又冒出一个新问题,再次请教道:“主公是如何看出他们临近突破的?”在他看来,这五人离突破下一个小境界,还差些火候。 “看丹田啊。”沈云笑道,“我发现,不管有没有灵根,也不管生出的是哪种亲近自然之力,当丹田壁变得鼓鼓囊囊的,并且红到发黑时,就离突破只有一纸之隔了。如果运道好,碰到机缘,立马能突破。即便没有机缘,离水到渠成,自然突破也不远矣。” 云景道长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直观,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云见状,问道:“先生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吗?”是的话,他很乐于就此展开讨论。一直以来,关于修行,他几乎都是自己独自一人琢磨。好不容易碰到先生这个可以交流讨论的人,他非常珍惜,舍不得放走任何讨论的机会。 “不是。”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又是抱拳行礼,“主公总是能从乱象之中,总结出共象,从复杂的事情里,提炼出人人都听得懂的规律来。听了主公一席话,胜过秦岳闭关数载。秦岳唯有佩服啊。”所以,他果断的再一次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沈云读了祖师等数位化虚大能们留下来的修行手札,是以,知道云景道长所言不虚。没错,在修真界,关于突破,人们不是“悟”就是“修”,搞得玄之又玄。确定没有人从身体各方面的表征这方面去直接的揭示突破前的状态。 说起来,这却是他从一开始就无门无派,没有师父指导,一切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的琢磨、总结所致。算是阴差阳错,福祸相倚吧。 云景道长有了新感悟,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喝茶?当即起身告辞,急急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试着用更直接的方法琢磨流云袖——那天,将要离开玄字号七院时,他看到主公使出一记流云袖,轻轻松松的收走了院子里的残余气息,觉得此法甚好,很有用处。于是,回到院子里后,有心效仿。结果却应了那句“看事容易做事难”的老话,接连练了两天,始终未得其要领。 哪知,按新思路闭了个小关,又潜心练了两天,他还是做不到。 没有办法,他只好出关,硬着头皮再请主公赐教。 沈云听完,干脆利落的答道:“我使的不单单是流云袖。”具体的来说,是他将流云袖与小龙爪手合二为一,自创出来的新招。 这样的招术,他自创了不少。有些是苦心钻研出来的,有些都是事到临头,突然福自心灵,一挥而就。象云景道长打听的这一招,就是前些年,他在冰雪秘境里搏击旋风时,日积月累而练出来的一个杀招。 此招大成之后,直径数丈的大旋风都难以遁形,更何况区区残余气息。 见先生感兴趣,他很是高兴,当即起身,将前袍别在腰带上,先是放慢速度,完整的将招式演示一遍,然后,又捋起衣袖,拆出袖里的掌法,单独演示。 云景道长看得真切,茅塞顿开。 沈云拂平袖子,笑道:“招式就是如此。接下来,只要将之练熟即可做到挥袖之间,收走一定范围内的残余气息。”至于这个“一定范围”具体是多少,却是因人而异,没有个确数。 全程,赵宣都在一旁当壁草。没有办法,谁叫他修为太浅。主公与先生的交谈,只能听个半懂。他唯有聚精会神,一边听一边强记,生怕漏掉一字半句。不过,主公展示的这一招,貌似并不是很难。 待主公展示完毕,他只觉得一双手痒痒的,不禁上前说道:“主公,您帮我看看,我学的象不象?” “好啊。你来试试。”沈云很自然的退后,将地方让出来。 云景道长在一旁险些惊落下巴——这样也行? 在修真界,纵是师徒之间,师父如果没有发话,说‘这一招,徒儿你也来学学’,那么,徒弟就是看见了,也只能当没看见。不然,就是偷。会被师父认定为品行不端。 心念一转,他叹道:看来主公是真的有志于引导凡人大众修行,所以,才视“法不轻传”为无物,在人前不会有所保留。 这等宏图大志,这等胸怀,他唯有再一次佩服。还有,再一次庆幸自己牢牢的抓住了大机缘,果断的投奔了主公。想到这里,他决定这次回宗门交任务时,对着掌门所在的主峰认认真真的行个正式的道礼。多亏了掌门发下这个任务,不然,他哪来的大机缘。 大半个月之后,五名骨干陆续出关。他们都成功的晋升了一重小境界。 沈云亲自给他们探脉,发现他们不但修为更进一步,而且丹田里的类灵根也长大了一圈,品质更是有明显的提升。 “照这样的情形,类灵根极有可能会变成真正的灵根。到了那时,你们与有灵根的修士之间就相差不大了。”他大胆的推测道。 五名骨干听了,无不倍受鼓舞,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接下来,沈云叫他们在山庄里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山庄的情形,还有学着与别的修士相处。在庄子里住了一个月后,他们再度踏上飞梭,离开半月山庄。 第六四八章 平安礁 三十多年前,在边界总共有三个销脏窝点。云景道长在边界住了差不多十年。这三处窝点,他都曾去过。但毕竟已时隔三十多年。这些窝工是否还在,有无变化,他一概不知。所以,他曾向主公谏言,也学边界劫匪一贯的做法,先带一小部分的法宝过去试水。 沈云摆摆手,说:“来来回回的,太费工夫。”那些战利品都被他放在冰雪秘境里,而冰雪秘境在上次突破融合境时,被收进了丹田里。是问,半月山庄之安全可靠,还能比得过自己的丹田? 云景道长想到的是“艺高人胆大”,没有再提。 他这次带众人去的那处窝点,也在海上,是一座环状的大海礁。在半月山庄的东南方向,相隔一百五十来里——无独有偶,边界上的这三个窝点方圆两百里以内,都有一个到两个修士聚居点。 当年,他在边界那会儿,这三大窝点都只有晚上才开市,并且只做熟客。如果是白天,或者没有熟人引路,自己照着海图摸过去,看到的绝对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凉景象。 只有一百五十来里的路程,以飞梭的速度,傍晚时分出发即可。不过,云景道长有顾虑。他毕竟有三十多年不曾光顾了,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搞到的进入法门还行不行得通。是以,向主公谏言,早些赶过去,探探路。 沈云应允了。于是,他们清早便出发了。 不多时,天际线上现出一道小小的红褐色。 “主公,那便是平安礁。”云景道长用拂尘指着那边,介绍道。 白天,平安礁就是一座环状的小岛礁,上面寸草不生,红棕色礁石直接裸露出来。只有知情的修士才知道,边界的三大暗市之一,平安坊就在辟在这座荒凉的小岛礁上。而这也是平安礁名字的来源。 沈云眯缝起双眼细看。 果不其然,那线红褐色里,隐现灵力波动。 只可惜,眼下还隔着三十来里,他只能看出那一处布了阵。 “能不能再近前一些?” 云景道长答道:“可以。就是去岛上,也不会有人现身阻拦。不过,上了岛,一切后果皆要自负。这是在边界,人人尽知的不成文规则。” 沈云闻言,颇有兴趣的问道:“会有阵法师来踢场子吗?” “有啊。一直都有。”云景道长呵呵,“象这种事,只要窝点还在,能够在外面传开的,从来都只会是阵法师信心满满而来,却被搞得灰头灰脑,交了一笔可观的赎金,铩羽而归的故事。肯定有人得手了,估计是与坊主达成协议,秘而不宣,为我等外人不知而已。” 沈云被他勾起了兴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岛礁,笑道:“这么厉害?那我也来试试,看坊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景道长见识过他破阵的手段,说句老实话,心里也是很期待的,问道:“贫道是要将飞梭开到岛礁上去吗?” 沈云摆手:“要是破不了阵,多一个人就要多交一笔可观的赎金。所以,先生还是带着他们几个留在飞梭上吧。我从这里御剑上岛便是。如果到了晚上,我还没有回转,先生再按从前的法门,尝试着上岛。兴许我正等着先生前去交赎金搭救呢。” “主公说笑了。”云景道长赶紧应道,却依言放慢了飞梭的速度。 沈云召出飞剑,跳上去,脚踏飞剑,往平安礁飞过去。 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化成了蓝天之上的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平安礁的上空。 云景道长有点儿紧张,见赵宣等人一脸激动,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黑点,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无须担忧,主公的破阵术也相当了得。” 不料,赵宣最先收回目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答道:“那是自然。我只要一想到主公一举破阵法,将那个缩在幕后的坊主的脸打得啪啪响,就兴奋极了。” “就是。” “你们说,那坊主到时会给我们大人什么好处?” “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们主公是为了那一点点好处才去破的阵吗?” “那是为什么呀?” “当然是看那家伙太嚣张,去灭灭他的威风喽!” “对对对!那家伙确实是太嚣张了!” …… 五名骨干围着赵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就没有一个人担心他们的大人会失手。 云景道长抚额。 他原本以为青木派上下对于主公的迷之崇拜,是因为大家一直在凡人界混,没有见过几个真正的修士,眼界太低的缘故。不想,赵宣他们几个到了仙山,在半月山庄住了一个月,对于主公的崇拜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反倒比先前更甚更纯粹。 不过,话说回来,象主公这样的人物,哪是寻常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所以,自己其实也与他们几个一样,越来越觉得主公了不得。 另一边,沈云御剑,不多时,飞至平安礁上方。 他没有急着降下飞剑,而是将飞剑悬浮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定睛细看整个岛礁。 如云景道长所言,平安礁确实呈环状。在西南边上有一个一里来宽的豁口。被圈在中间的海面不大,无风无浪,甚是平静,很象一个近圆形的小湖泊。 这是平安礁的表象。 实际上,沈云很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他看出来了,整个平安礁的上空充满了灵力波动。那是一个大幻阵。 祖师不是阵修,但她很畏惧阵法,所以,平常很注意收集阵图。在她留下的玉简里,光是成名的幻阵就收录了近百个。先前,在半月山庄,他能够轻松破掉自己院子里的守护阵法,就是沾了祖师她老人家的光。玉简里有那个守护阵的阵图。只是略微改变了一下。 但是,底下的这个大幻阵不在玉简里。 沈云推测,这个大型幻阵应该是祖师她老人家流落凡人界以后,仙山才冒出来的新阵式。 也就是说,平安礁整个儿在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幻阵里。 沈云看出这一点儿,兴致更浓——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也能更准确的检验一下自己这半年来对于掐算术在破阵方面的应用的领悟。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110901101031421的月、票,谢谢! 第六四九章 化形大妖 平安礁的大幻阵确实不简单。沈云在半空里看了许久,完全无法捕捉到其中的任何一条灵力波动。 无法捕捉到灵力波动,就等于无处下手。这阵便没法破。 沈云不甘心的驱动飞剑,围着平安礁转了一圈。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反常的现象——不管他在哪个方位,影子都是一模一样,不曾改变过。 怎么可能呢? 沈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空中。 不知不觉之中,太阳竟然已经挂在正空当中! 就到了正午时分? 沈云简直难以相信。分明感觉最多就是半个时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正午呢? 当然,仅凭感觉去判断,是很不严谨的。沈云合上双眼,敛神内视丹田。 丹田之中,通常情况下,灰色雾气团的自旋,以及冰雪秘境化成的小球围绕灰色雾气团旋转的速度是固定的。是以,每天的同一时刻,两者的相对位置几乎是固定的。 这一点,沈云早已确定加肯定了。 现在到底是不是正午时分,自己的感觉有无出错,他只要内视丹田,查看一下灰色雾气团与冰雪秘境的相对位置即可。 结果是,通过灰色雾气团与冰雪秘境的相对位置来判断,现在离正午还差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感觉没有错。他确实只是在平安礁的上空逗留了半个时辰。 再抬头去看头顶的艳阳,电光石火之间,沈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捕捉具体的灵力波动?原来,他早已在幻阵之中。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象。包括他看到的所谓灵力波动。 既是幻象,便是虚的。就好比水里的月亮,镜子里的鲜花,叫人如何能真正触摸到? 认清楚这一点之后,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因为他找到了破阵的切入点,即,时间。 他可以通过真实的时间,运用掐算术去反推幻阵变幻出来的时间,以之为抓手,撕开整个幻阵,以确定阵心所在。 原理很简单,但,真正做起来,计算量是相当惊人的。好在沈云的掐算术已经达到最高的第十重,潜心运算的话,也不会觉得太难。 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算出了一个结果:正午时分,西偏南两指,十七步。 沈云掏出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心道:难怪那么多的阵法师铩羽而归。原来,阵心的位置是时刻变换的。 他有上古掐算术在手,竟然也只能以正午推正午,算出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阵心的具体方位。 现在离正午还差一刻多钟,沈云担心生变,故意佯装不得其法,又驱使飞剑,围着平安礁转悠起来。 当丹田里显示,恰好是正午时分时,他立刻御剑冲进演算出来的方位。 眼前一花,周边的场景立变。 没有荒凉的红棕色岛礁,四周陡然现出一片茂密的松树林。 近前的几株松树少说也有一百多年的树龄。 这也太假了吧!海岛上,哪来这么多上百年的老松? 沈云再纵目四下里打量。只见林间有一条开得热闹的花径弯弯绕绕,伸向绿荫深处。 这是何意? 心中一动,他索性降下飞剑,左手悄悄的在袖子里捏成一道剑诀,东看看,西望望,沿着花径,不紧不慢的往林子深处走去。 转了几个弯,前面突然现出一个用竹篱笆围起来的黑瓦木屋。 屋前是一块巴掌大的空地。左边支着一个半旧的大竹匾,里面晒的全是海中常见的小银鱼。 沈云再要细看,只见虚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道人影自门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立下门廊下,抱拳笑道:“道友既然来了,何不进屋来喝杯粗茶?” 这人红光满面,蓄着一把尺余长的浓密黑须,身长七尺。一身得体的紫色道袍,更是衬得他气宇轩昂。 可是,沈云却敏锐的发现,这人的脚下没有影子。 又是幻象! 可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逼真的幻象。 没有迟疑,他的左手用最快的速度弹出一道剑气。 “铮——” 五色的剑气破空而去,快若闪电,发出金石般的声音。 小院,装着小银鱼的大竹匾,黑瓦的木屋,门廊上的紫袍大汉……它们应声扭曲,化成一圈又一圈的水纹,层层漾开,很快的消失于无形。 沈云仍然是站在茂密的松树林里。 刚才之所见,果然全是幻象。 只是,眼前的这片松树林,是否也是幻象呢? 他再定睛细看。 身后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立刻回头去看。 又是一道紫色的人影自一棵海碗粗的松树后现身出来,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 来人竟然与刚才的幻象里出现的紫袍道士一模一样。 沈云下意识的去看他的身后。 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回不是幻象了。他抱拳打招呼道:“刚才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坊主大人海涵。” 紫袍道士哈哈大笑,抱拳回礼:“道友厉害,只用了一个时辰,便破了大相如意幻阵。”说罢,右手往身后轻轻一挥。一圈淡绿色的光圈泛开,那一处的松树林也是扭曲开来,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被繁花围绕着的八角凉亭。亭中有一张白玉石圆桌与两张同样材质的鼓凳。 “贫道最喜欢与有真本事的人交流破阵心得。道友如若不嫌弃,不如坐下来,喝杯我们平安坊的粗茶。”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云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紫袍道士身上的灵力波动,是以,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当即抱拳应约:“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过坊主大人之美意。” “好!道友够爽快。请!”紫袍道士虽是如此说,身为主人家,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窝。 沈云心中狐疑,只好硬着头皮先走进了凉亭里。 这时,紫袍道士身形一晃,拉出一长串的残影,在他的对面立住身形。 劲风一闪而过。沈云从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海鲜才有的腥味儿。 也就是他的五官非常之敏锐,这才能够闻到。 沈云心中越发的狐疑了——这位刚才现的这一手,证明其身法也不咋的啊。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呢?还有,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腥味儿…… 突然间,他想起了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过的一支妖族——水族。 水族大妖们化用人形,身上就会带着这股子海鲜一样的腥味儿。越是修为高深,这股腥味儿便越淡。但是,其味只是变淡而已,却不可完全遮掩。 这里本来就是在大海深处。碰到一两只水族大妖,不是挺正常的吗? 沈云面上不显,借着落座,运中道力,偷偷的看了一眼紫袍道士的耳朵后面。 再清楚不过了,那一处绿莹莹的。 它果然是一只水族里的化形大妖。 第六五零章 老夫这破脾气 祖师在玉简里提到过,水族种类众多,鱼、虾、蟹,还有海底的水草、珊瑚,甚至石头,只要通了灵智,都能成为精怪,晋升水族。 眼前这位会是个什么品种呢?沈云心里好奇不已。 据祖师她老人家说,水族身为妖族的一个大分支,也是唯血统论的。其中,血统越纯正,在水族里的地位便越是高贵。 而血统纯不纯正,到了化形大妖这个级别,会直接在外形上表现出来。 血统越是纯正,其化形后,越是与人族相像。比如说,到了妖王这种级别的,化形后,不但与人族看上去一模一样,而且不论雌雄,皆美貌无比。 反过来,血统越不纯,化形的难度越大。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却会保留有原族群的一些特征。比如说,鱼类的水妖,会长着一双一看就是非人族的死鱼眼,或者身体的表面仍然覆盖着鳞片,或者背上长鳍,有的甚至直接留有一条鱼尾。 而眼前之化形大妖,虽谈不上美貌二字,但也仪表堂堂。而且,从其外形上,完全看不出他与人族的不同之处来。 可见,这位的血统是很纯正的,在水族里的地位不俗。 紫袍道人似乎完全不知沈云的这番心语,大大方方的在他的对面坐下,右手轻轻拂过白玉桌面。 立时,香气扑鼻,桌面上摆满了沈云生平见都没有见过的珍馐美馔。他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睛——用来装盛这些美味的盆碗盏碟全是上品宝器级别的存在。每一只都是金灿灿的,能把人的眼闪瞎。 真阔啊!沈云更加好奇了。 可惜的是,相传,妖族的战力远胜同阶的修士。化形大妖是化虚真君们也轻易不敢沾边的存在。唯有道君们才有与它们一较高低的战力。是以,他也对紫袍道人忌惮得很,不敢在其面前动用道力。刚才也是借着落座,才飞快的偷看了一眼紫袍道人后脑的妖海。 结果,他的运气不太好。紫袍道人象是无意的偏了下头。于是,他只看到了妖海里透出来的绿色灵光,没能来得及查看妖元。 “道友远道而来,请先饮一盏薄酒,润润喉。”紫袍道人抬眸,提起桌上的长颈美人玉壶,亲自将沈云面前的玉盏满上。 一股清纯的幽香在荷叶状的玉盏里“砰”的一下散开。 那是因为酒水中的水灵气太过浓烈之故! 沈云不由心里打了个突。 祖师是高阶丹修,而酒水也是可以入药的药材之一。是以,祖师用一枚玉简详尽的介绍了数百种灵酒,及其酒方。其中不乏天神宗秘制的上品灵酒。 可是,沈云却敢担保,玉简里详细介绍的那些上品灵酒,在这一杯“薄酒”面前,完全就是渣渣啊。 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沈云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了,不该这般冒冒失失的上岛。 紫袍道人给他倒满酒后,给自己也倒满,双手端起玉盏,对沈云笑道:“贫道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咕唧一声,将空玉盏倒过来,展示给沈云看。 沈云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酒确实是世间难寻的高品阶灵酒。 可问题是,它的品阶也太高了,高到以沈云现在的修为,真象紫袍道人这般一口饮尽这么大的一盏,估计稍后酒力上来了,他周身的筋脉都会给撑爆,无一能幸免。 所以,这酒,他最多只能饮一小口,并且还得含在嘴里,运转功法,慢慢炼化。 但眼前的形势是,紫袍道人明显不可能给机会让他这般慢慢的将酒水炼化。 那么,沈云还有一个办法,即,佯装如紫袍道人一样,也一口饮尽玉盏里的酒水,实则是暗中动用障眼法,将酒水倒入冰雪秘境里,暂且封存起来。 冰雪秘境早已被他炼化。他往其中塞东西,完全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且不露痕迹。 可是,这样真的能骗过紫袍道人吗? 沈云的答案是“不能”。对方是化形大妖,有着与道君们一较高低的战力,想来眼力与见识也是不差的。他有几斤几两,对方岂能不知?以他的修为,一口饮尽玉盏里的酒水,却安然无恙,对方要是真能相信,那才叫怪呢。 再者,今日之事,全是因为他擅闯在先。归根结底,是他先冒犯了人家。他若是再骗人,那便真的是一错再错,接连打人家的脸了。 想到这里,沈云果断摇头,如实说道:“小子修为浅薄,受不住酒力,恕不能同饮。”说罢,他站起来,向紫袍道人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致歉,“小子修为无状,擅闯贵岛,多有冒犯。实在是对不住。” “哈哈哈……”紫袍道人抚须大笑,“小兄弟很对老夫的脾气。” 沈云本来听到他突然大笑,一颗心骤然高高提起。闻言,感觉到他暂且没有恶意。于是,心稍安。 紫袍道人从左边的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碗,摆在桌面上。 那小碗里赫然装着小半碗的酒水。 “不瞒小兄弟,这酒可厉害了。就是老夫,一回最多也只能喝一口。”他笑嘻嘻的指着自己面前的空玉盏,“真要是一口喝掉这么一大盏,非得一觉睡上百儿八十年的,才能化去酒力。就小兄弟这身板,只怕更够呛。”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弄虚作假。 而紫袍道人这么一说,显然是把喝酒这一页给掀过去了。 他略一抱拳,表示谢意。 紫袍道人笑了笑,话锋一转,面上却现出鄙夷之色:“老夫这平安坊开市,将有两百年了。这一百多年里,几乎年年都有人上岛破阵。能够和小兄弟一样破阵的人,加起来,也是有好几个的。只要有人破了阵,老夫也会象今天一般,摆上一桌好酒好菜,略尽地主之谊。可是,小兄弟是迄今之止,唯一的一个跟老夫直言,不敢喝这酒的。那几个都是自以为有几分手段,跟老夫玩障眼法。殊不知,老夫的幻阵最多能算得二流,但玩障眼法却是公认的一流。” 说到这里,他翻了个白眼,哼道,“老夫第一不喜欢的是不诚实之人,第二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自不量力,在老夫面前玩障眼法。那几个恰好把两样都给占全了。老夫真是被他们气得不轻,一时手里没个轻重,把他们撕巴撕巴,扔海里喂了鱼。不过,事后,老夫都是很后悔的。唉,老夫这破脾气……” 沈云后背上的冷汗嗖的下来了。难怪坊间再无那些破了阵的人的传闻。 第六五一章 相互忌惮 威胁!绝对是威胁! 沈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镇定下来,看着对方,直接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小子愿洗耳恭听。”事实上,他沈云多次打死边转,也不是吓大的。 “痛快!”紫袍道人咧嘴笑道,“老夫就喜欢与小兄弟这般痛快的人打交道。” “前辈过奖了。”沈云抱拳微微一笑。 “小兄弟是个痛快的,老夫便不说那些无用的废话了。”紫袍道人敛了笑,问道,“不知小兄弟上岛来,意欲何为啊?” 沈云答道:“小子杂七杂八的存了一些法器,没有多大用处。听闻前辈这里是个脱手的好去处,便过来碰碰运气。不想,所见与传闻中并不同,是以,先上岛来一探究竟。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到了这里,碰到了前辈。”接着,再一次抱拳致歉,“真是对不住,小子扰了前辈的清修。” 紫袍道人“哦”了一声,又问道:“难不成小兄弟来之前没有打听到,老夫这平安坊要到入夜以后才开市,天明之前便收市,白天不做买卖吗?” 沈云面现尴尬之色,呵呵轻笑:“小子确实听说了贵坊的这个规矩。只是小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性急了些,想先来熟悉一下环境。” “这也是人之常情。”紫袍道人伸手摸了摸胡子,眉眼间颇有些为难,“本来小兄弟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老夫应当为小兄弟破例一次。只是,老夫已多年不理庶务。而底下的那些人,大多是跟随老夫多年的老人儿,都被老夫惯出了一身的懒毛病,一个个的都变成了夜猫子。这会儿,他们睡得正香呢。所以,小兄弟,这回真对不住,要烦劳你且再等几个时辰。”顿了顿,他拍着胸脯子,打保票道,“老夫的平安坊向来是童叟无欺,出了名的公道、讲诚信。等今晚开了市,小兄弟只管放心去交易就是。”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先前,他听说平安坊只有晚上才开市,以为是和凡人界一样,销脏也是见不得光的事。在晚上,用夜色打掩护,最正常不过。现在,知道了平安坊其实是个妖怪窝,他觉得更说得通了——妖族之中,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如兽类一样,保留有昼伏夜出的野性。 现在刚过正午,恰好是妖族们一天之中最为倦懒的时候,同时,也是妖力最弱之时。也难怪紫袍道人身为坊主大人,也抓不到小妖与他做交易。 “前辈客气了。”他爽朗的笑道,“小子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做‘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小子现在到了您的地盘,自然也是要遵守您这里的规矩。”说着,起身抱拳告辞,“抱歉得很,打扰前辈清修了。小子暂且告辞,待到夜幕降临再过来交易。” 紫袍道人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以沈云这样的修为,竟然如此好说话。 不过,人族狡诈得很。他暗地里猜测:这小子莫非是在冒别的坏水? 转念又一想,这小子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这里是我的地盘,难不成我还会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族幼崽? 哼,小子,你敢胆使坏,只管放马过来就是。到时,老子拿了你祭五脏庙,嘿嘿,也算不得违背天道。 打定主意,他打了一个呵欠,掩去眼底的算计,指着满满的一桌酒菜,招呼道:“难得小兄弟如此通情达理。罢了,老夫便不多留小兄弟了。桌面上的东西,小兄弟但凡看上哪一样,都只管带走。”好吧,一码归一码。看在小家伙左一句“前辈”,右一句“前辈”,怪有礼貌的。他这个“前辈”决定今天且大方一回。 这些碗啊碟的,无一不是好宝贝。但是,沈云打小在市井里长大,深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想来,在妖族里边,也是一样的。再说,祖师她老人家不只一次在玉简里提及,妖物贪婪、奸诈,不可不防。所以,纵使再借一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这样去拿一个化形老怪的宝贝,当即谢绝了:“无功不受禄。前辈的美意,小子心领了。” 是嫌少吧?紫袍道人挑了挑眉,应道:“好走不送。”话音刚落,身形便从鼓凳上消失不见了。却把满桌的佳肴和宝贝都留了下来。 沈云笑了笑,心道:老怪是在考验我吧?真是好笑。 没有再看桌面,他直接掉头回到花径,往回走去。 不想,才走了三步,眼前一花,他发现周边的场景又换了。 湿润的,带着腥味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松树林、开满野花的小径……统统不见了。 此刻,他站在一块比磨盘大不了多少的黑色礁石之上。头顶艳阳,四周是茫茫大海。 沈云的脑海里立刻冒出来一个问题:这里是哪儿?莫非又是那老怪搞出来的幻境? 想到这里,他连忙运转道力,定睛细看。 方圆数里之内,都不见有灵力波动。 七里开外,半空之中,悬浮着云景道长的飞梭。不过,他们很明显的没有看到他。 不是幻境! 沈云看着脚底的小礁石,倒吸一口凉气——没有环状的红棕色岛礁。脚下这玩意儿,才是平安礁的本来面目。 那老怪能够长年累月的将这块小小的礁石变成那样的一座岛礁,骗过了所有人。可见他的手段之了得! 想到这里,他心里庆幸得很:还好,我刚才没有抱着侥幸的心理,在老怪面前使手段。 同时,更加好奇了——这只老怪如此厉害,到底是个什么水族呢? 归根到底还是纸上得来终是浅……沈云心中一动,召出飞剑,飞向远处的飞梭——平安坊是个妖怪窝的事实,他迫不及待的想与先生分享。说不定先生听了他描述的紫袍道人后,能够猜出来,后者是哪一类的水族呢。 殊不知,小小的礁石底下,有一双湛蓝的眼睛见他上了飞梭,禁不住嘀咕开来:“这小子果然没有说实话。他还有同伙!” 别看他先前在这小子面前喊打喊杀,威风得很。其实,他因为看不透这小子的修为,心里忌惮得很,不得不收了身形,变成小小的一只,藏在礁石底下。 另一方面,他也好奇得很——说起来,他也有两百多年没有碰到过看不透的人族修士了。并且还是一只人族幼崽。什么时候,人族里又出了这般厉害的后辈小子?难道这小子就是近两年里,风头正盛的那个正清门的叶……什么来着? 他忍不住探出头来盯梢。 旁边,一只八角鱼小心翼翼的请示:“大人,今晚还开不开张?” “不开张,老子吃什么?吃你吗?” “那哪够啊?小的总共才几两肉?还不够大人塞牙缝的呢……” 第六五二章 捡来的犀尾阵 “先离开这里。”沈云上了飞梭,便挥手吩咐道。 云景道长吓了一大跳。他一直盯着平安礁方向,居然没有看到主公是什么时候从那边过来的。再一看到主公的神色,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头怕是另有隐情。是以,二话不说,催动飞梭,掉头往回走。 飞梭全速行驶了百来里,沈云终于再次出声:“先生,暂且在这里停一停。” 此处离半月山庄尚有五十来里。飞梭底下是茫茫的大海。正好应了那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云景道长意会过来——主公有话要话,并且担心被旁人偷听了去。是以,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套白色的阵盘,说道:“主公,且先容我布一个犀尾阵。” 犀尾阵,原名灵犀阵,是一个成名不到百年的幻阵。因为它可以根据周边的环境,自行变幻出相匹配的幻境,而被创阵者取名为“灵犀阵”。 其品阶为中品灵阵。布阵时,需要神识为引。所以,只有金丹真人,或者更高阶的修士才能驾御之。 此阵一问世,便为仙门的中高层所喜,迅速扬名。 五十年前,一群比较有名望的阵法师在一起喝酒吹牛,搞出了“十大幻阵”的名头。灵犀阵也被收录了进去,恰好位列第十。从此,它得了一个别名,叫做“犀尾阵”。 十五年前,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在仙门各门派之间传开——此阵的创阵者外出云游之时,不幸遭了贼手,意外殒落。他生前并没有将犀尾阵的阵图传给座下弟子,所以,犀尾阵自此失传。 消息一传出去,犀尾阵的价格暴涨了十倍还不止。之后,每年都有一两套犀尾阵公开拍卖。最后成交的价格好比芝麻开花节节高。到近年,竟然涨了差不多百倍,比在“十大幻阵”里排在第一位的玉虚宝阵还要贵三成。 因为它的价格远远超出了它的内在价值,所以,人们得到犀尾阵的阵盘,都只是为了收藏,以期在来年拍出更高的价格,从中渔利。 没有人会象云景道长这样,真的拿出来用——要知道所有的阵盘,只要保养得当,几乎没有具体的使用年限。但是,不管是什么品阶的阵盘,它的使用次数都是有上限的。犀尾阵是中品灵阵,通常情况下,最多能使用百次。运气好到爆的话,有可能会多一两次。是以,按照犀尾阵去年的成交价,每用一次,就等于是花掉了十块上品灵石。不是二般的土豪,真心舍不得用。 云景道长在玄天门地位寻常,典型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属于可有可无型。而且他的身后没有强大的修真家族供给,财力也稀疏平常。 按常理说,他是没那能耐从市面上拍买犀尾阵的。 事实也是如此。手里的这套犀尾阵,是他三年前在玉溪镇三星观附近的红岩下偶然捡到的,连一块灵石也没有花费。 再者,这套犀尾阵是已经使用过的旧品,只剩四次使用次数。如果拿去拍卖,按现在的行情能够拍到五十块上品灵石便是冲了天。成交之后,要按成交价的一成向仙门交纳交易税,余下的还要分三成给拍卖行。从寻找合适的拍卖行、估价……整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半年,可是,最后,真正到手的不过三十来块上品灵石。云景道长虽然不富裕,却也还没到为了这三十来块上品灵石四处奔波,折腾半年的地步。 修士行事,主要是听从心事。越到高阶,越是看重自己的心意。 云景道长没看上那三十来块上品灵石,自然也就没把犀尾阵另当别论。 更何况,眼下,除了这套犀尾阵,他手里也没有别的幻阵可用。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之拿了出来使用。 沈云看到一个在祖师的玉简上不曾记录过的新阵,不由兴趣大增,暂且按下心里的话,在一旁看他布阵。 云景道长布好阵,将一块中品灵石放入阵盘正中的凹槽之中。 一圈金光嗖的自那一处涌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过盘面。所有的阵点依次被点亮。它们发出来的金光破空而去,射向布在飞梭边缘的十六面白玉阵旗之上。 金光一碰到阵旗,皆等分成两道更细的金光,一道留在阵旗里,另一道则从另一个方向弹出去,飞向另一面阵旗…… 嗖嗖嗖…… 十息之后,飞梭俨然被一张细密的金色光网罩住。 “嗡——”就在这时,所有的阵旗齐齐摇晃,出声相合。 金色的光网应声消失。与之一道消失的还有阵盘和十六面阵旗。在云景道长的面前,悬浮着一大两小,总共三枚阵珠。大的那枚红艳如宝石;小的两枚则是蓝色和黄色,呈半透明状。 “犀尾阵布好了。”云景道长一甩拂尘,三枚阵珠皆不见了。 赵宣等人环顾四周。天在上,海在下,飞梭还是飞梭……跟布阵之前分明是一个样。 沈云却看得分明,整只飞梭都被灵力波动覆盖着。它们呈金色,细如针尖,忽明忽暗。 心中一动,他说道:“我去外面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踩在了飞剑之下。转眼,连人带剑消失不见了。 这时,赵宣他们几个终于看出了布阵与没布阵的区别所在——主公离开飞梭的那一刹那,身形看上去骤然变小,只有正常的十分之一大小。 “糟糕!”赵宣担忧的看向云景道长,“道长,你还没来得及告诉主公的入阵法门呢。” 云景道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平安礁的阵法比这个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都拦不住主公。不用担心。” 他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他们看到主公脚踏飞剑,悬浮于半空之中,伸出手飞快的掐算起来。半刻钟之后,主公身形一晃,人又回到了飞梭上面。 “从外面看上去,看不到飞梭和你们,只有一缕淡淡的云气,和周边的云气没两样。”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真是太神奇了!” “明明是飞梭,我们好几个人也一直在,却完全看不到!” …… 赵宣他们几个惊艳不已。 云景道长目光流转,甩了甩拂尘,问道:“主公是说,那平安礁其实也是幻阵变出来的假象?” 沈云很肯定的用一双手比划道:“事实上,它就是这么大的一块黑色小礁石。” “我的天帝老爷!” “太厉害了!” 赵宣他们再次惊呼。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打赏,谢谢! 第六五三章 心照不宣 “水族中的化形大妖,擅幻阵、障眼术……”沈云一五一十的道出与紫袍道人打交道的经过。 云景道长听了,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全身的鸡皮疙瘩暴起。 赵宣等人更甚。明明是个大艳阳天,他们却好比掉进了千年寒冰里。坐在蒲团上,个个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 “先生,你听着觉得象是水族里的哪一支?”沈云说完问道。他回想了祖师在玉简里提到过的水族大妖,竟然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再加之平安坊问世不到两百年,所以,他怀疑紫袍道人是天神宗覆灭之后,才新崛起的大妖。想到先生博闻强志,应该会有所耳闻。 云景道长翻眼望天,绞尽脑汁想啊想。良久,他茫然的摇头:“恕贫道孤闻寡陋,确实是不知。”顿了顿,又道,“能够以小变大,用一块小小的礁石,幻化出一座岛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历经近两百年,而不曾被人识破过……”他“滋”的抽了一口冷气,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主公,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吧?”正所谓,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沈云摇了摇头:“另外两个窝点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的也是。云景道长没词了。 其实,沈云担心的不是安全问题。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是想知道紫袍道人到底是什么妖怪。想了想,他又问道:“先生,有没有大妖能够做到用身体变幻成类似于岛礁这样的存在?” “啊呀!”赵宣他们几个忍不住再次惊呼。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缓缓说道:“上古时期,存在体型巨大的神兽。比如说,在北冥之地,有一种叫做鲲鹏的神兽,它身长有几千里。这样的体型莫说化成一座岛礁,就是幻化成一条大型山脉也是绰绰有余啊。只是上古之后,再无巨型神兽的踪迹。贫道不曾亲眼见过化形大妖的真身。相传,它们的体型也是相当庞大,远远超过同族。如果传言非虚,那么,主公的怀疑确实很有道理。贫道细细想来,发现往日看到的平安礁外形,真的象极了一条巨大的海蛇浮在水面上。” 一想到自己以前极有可能是跑到成了精的海蛇身上做交易,他再次暴寒,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晚上还要去平安坊……赵宣他们几个脸上不见一点血色,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海蛇?不对。”沈云很肯定的摇头,“现有的几种海蛇都只是妖兽,不是灵兽,怎么可能修炼至化形境?” 云景道长发现自己对妖族的了解,远不如主公,根本就帮不上忙,心里更加佩服,暗自赞道:这得是什么样的师门才能培养出主公这等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弟子来! 一时之间,他对青木派的师承、道统之兴趣愈发浓烈。同时,心里的疑惑也更深——玄天门的功德法修一脉,很注重对师承、道统的研究。他在玄天门两百多年,对仙门的主要师承和道统了如指掌。可是,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牛皮的一支传承。再者,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青木派为什么一直名声不显?甚至于主公流落到了凡人界?除非…… 脑海里划过一道暗芒,他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除非主公是天神宗余孽之后! 沈云敏锐的捕捉到了先生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先生是个聪明人。 要不要向先生道明我的师承呢?他有些犹豫。 因为他担心一旦挑明,先生虽然不可能去仙门告发,但是极有可能选择与他划清界线,从此断绝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对仙山的了解全停留在祖师的玉简里的记载。在边界呆了一个月,他发现,两百多年过去了,用“沧海桑田”来形容仙山的变化,一点儿也不过分。仙门显然与仙庭一样,也是致力于抹掉天神宗的影响。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就是,此行,他所看到的边界,与祖师笔下的边界更象是两个世界:天神宗的时候,边界的守护大阵一直存在,却鲜有开启的时候;那时的边界虽然也不太安稳,但是,还没到劫匪如云,公然聚众销脏的地点。 这还只是边界,据说是各门派的影响力最薄弱的地带。 他完全可以想象,仙山的繁华地段之变化只会更大。 所以,祖师在玉简里提到的那些人与事十之八九已被尘封,没人记得,也没人知道。他对于眼下的仙山等于是一无所知。眼下,他很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带路。 但是,先生是仙门一手培养出来的修士。想必先生从小到大听到“天神宗”这三个字都是与“邪魔外道”直接挂钩的。与先生相处了这么久,他能感觉到,先生是个心术端正的真修士。是问,先生一旦知道了他的师承,知道他是天神宗余孽之后,怎么可能与他“同流合污”呢? 人生地不熟的,一旦先生走了,他要再找一个象先生这样的人来带路,怕是非得要费一番苦工夫才行。 所以,还是装做不知道,莫要点破为好。沈云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另一方面,云景道长也是好不纠结——走,还是不走呢? 天神宗可是祝融大陆之处,迄今为止,最大的邪魔外道。他若不走,选择继续留下来,岂不是自甘堕落,为虎作伥?此举绝对是违背他的道心的,完全不可取; 走的话……青木派上下团结一致,积极向上,会是邪魔外道吗?还有主公……自他认识主公以来,主公可曾做过一件坏事?主公之愿,是引导万万千千的凡人修行。这分明是天大的善举啊。大魔头能有这样的志向? 再者,自己追随主公之后,不但没有造下罪业,反而很快就得一笔可观的功德,成功晋级金丹二层。难不成我为虎作伥,天道不但不罚,反而有赏?何其荒谬也! 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至少现在,青木派不是邪魔外道,主公也绝非大魔头。 既是如此,我还走什么走啊。 罢了,只要主公不道破与天神宗的关系,我就当不知道罢。 云景道长很快做出了决定。抬眸,他若无其事的将话题又引回到平安坊上:“主公,今晚,我们还是要去平安坊,对吧?” 沈云知道他暂且放下了,暗中松了一口气,欣然点头,对赵宣等人说道:“平安坊就是一个妖怪窝,伯堂你们几个修为低,怕到时受不住妖气,所以,先回半月山庄。” 赵宣他们正中下怀,抱拳称是。 “先生,你呢?去,还是不去?”沈云看向云景道长。 “贫道在三十多年前就曾去过一次平安坊。”云景道长笑道,“时隔三十多年,再故地重游,想来也是一桩趣事。” 第六五四章 辣眼睛的彩船 天将黑,沈云与云景道长依然乘着飞梭前往平安礁。 离平安礁尚有三十来里远,前方的夜雾里突然现出一点亮光。沈云举目望过去,原来是海面上开过来一艘灯火辉煌的三层大彩船。 那船上人影绰绰,藏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隔着三十余里,又有夜雾遮掩,也掩盖不了船上那冲天的妖气。 彩船的速度不慢,劈波斩浪,象离弦的箭一般,朝着这边飞驰过来。 “有情况!先生用千里镜看一下正前方三十里远的地方。”他连忙提示。 云景道长祭起千里镜。镜面上一晃,先是现出一片迷雾的雾气。紧接着,雾气之中,飞驶出大彩船。 “妖气!好浓的妖气!”他立时惊呼。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又祭起如意圈。当金色的光圈套在千里镜外面,镜面上显示的画面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彩船之上那些人原本是穿红着绿,喜气洋洋。此时却是鱼虾贝蟹,张牙舞爪。 “好宝贝!”这是沈云第二次见识如意圈的威力。如意圈也是天神宗覆灭以后才有的新式法宝。是以,他不知道此宝还有戏文里的照妖镜的功能(读完了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他才知道,照妖镜之说,纯属人们的美好愿意,是绝对的讹传。是以,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边界几乎是劫匪标配的如意圈会有叫妖族现形的功能)。以他现在的目力,还没法象如意圈这般,对于小妖们的真身一目了然。 “这船看样子是那平安坊主来接我们的。”心中一动,他用神识传音,吩咐道,“等会儿若是能再见到它,我来掩护,你也这样暗地里照一照它。” 不想,云景道长却冲他苦笑,也用神识传音,回复道:“贫道这两件法宝其实只能破一破障眼法,化形大妖是真正的化出了人形……怕是于它无用。” “你也试试看。”船上的妖气那么重,沈云自然也知道船上的这群小妖远没到化形的境界。它们只不过是用了障眼法变幻出人身罢了。而化形大妖却是实打实的修炼出来的人身。如意圈加持千里镜,是否对化形大妖有用,他心里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可是,谁叫他没有别的办法了?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罢。 “是。”云景道长点头应下,轻轻一甩拂尘,收了千里镜与如意图。 大彩船那边显然也是发现了他们,速度越来越快。半刻钟之后,已距他们不到五里。 沈云能清楚的听到充满异域风格的音乐自船上传过来。 暗中运转道力,他发现自己能够看破小妖们的障眼法了。待船再靠得近些,他发现船上布有幻阵。不过,比平安礁上布设的幻阵差得远了,甚至连犀尾阵还不如。 他三下五除二便破了那阵。 出乎意料的是,亮闪闪的豪华大彩船是真的。 心思一转,沈云恍然大悟——这个幻阵肯定是紫袍道人布设的。其目的是加持船上小妖们的障眼术。因为这些小妖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单凭己身之力,障眼术维持不了多久。 “等会儿,你从景门东三步靠近彩船。”他用神识传音,点破了幻阵的生门所在。 云景道长也看出了彩船上另有玄机。收到传音,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心道:跟着主公,怕是龙潭虎穴也闯得。 说话间,大彩船已开始减速。几十息之后,它在离飞梭百来步远的海面上停住。 站在船头的那只黑袍年轻男子生得虎背熊腰,面相威严,比戏台子上的将军还要威风。 他上前一步,一挥手。船上的音乐顿停。 他飞快的捋了捋黑袍的前襟,抱拳见礼,朗声请道:“大人,我家主人特派小的来接您上岛。” 一举一动皆大气得很。 他自己眉眼间也是自信满满。 殊不知,这边沈云和云景道长忍得好辛苦。 前者……默声不响的挪开目光,垂下眼帘。太辣眼睛了,有木有! 而后者则是看着他,脑海里不由现出另一幅图来——一只油光黑亮的大青蟹站在船头用两只巨钳象人一样的行礼,并且口吐人言。 好不荒诞!他暗中握紧了手里的拂尘,上前一步,大声回应道:“请问,你家主人是何人?请我家主公上岛做甚?” 大青蟹挥了一下巨钳,高声答道:“我家主人是平安坊的坊主大人。中午,我家主人听闻大人晚上有意去我们平安坊游玩,特意派了小的前来接引。小的们自太阳落山便在这一带等候大人。总算接到大人的法驾。” 好一只知礼的大海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不失热忱。在凡人界,寻常人家的管事也不及它这般会说话。沈云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向云景道长微微颌首。 后者意会,对着船头说道:“如此,多谢贵主人。贫道这便将飞梭靠过来。” “请!”大青蟹爽朗的回应。 看到飞梭直接从幻阵的生门而入,准确无误的落在船头甲板上。大青蟹愣了一下,旋即,疾步迎上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海上夜雾浓重,大人请船中宽坐。” 沈云颌首示意,率先往灯火通明的船舱里走去。 “奏乐!”大青蟹冲船舱里挥了一下手。 话音一落,乐声再起。这回换了一只曲子,喜气洋洋的,甚是热闹。 进了船舱,沈云和云景道长险些被舱内富丽堂皇的布置晃瞎了眼。其中,最显现的莫过于左侧立着的那张巨大的赤金镂丝嵌宝大屏风。 乐声就是自它后面传出来的。 珠光宝气之中,隐隐现出一队华衣乐师在屏后摇头晃脑的奏乐。 沈云扫了一眼。哪有什么华衣乐师?又是障眼术使然。屏风后面就是十几二十只八章鱼。只有那镶金嵌宝、同样珠光宝气的各式乐器全都是真的。 单是从这土豪的气质来看,也不用怀疑,它们绝对是紫袍道人派来的。 还有就是,从亮闪闪的珠光宝气,还有热闹的气氛之中,不难品出紫袍道人的善意。后者似乎有结交之意。 沈云面上不显,心道:这就有意思了。那化形大妖到底看中了我身上的什么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六五五章 平安堡 大青蟹热忱的将沈云他们两个引到厅中入座:沈云独座上首,云景道长坐其左下首。他自己在则右下首做陪。一人一案,看样子实行的是分食制。 果不其然,大青蟹轻轻的拍了拍巴掌:“上菜。” 立时自门外进来两队盛妆的宫装美人。姣好的面容,柳条儿般的身段,手里捧着用金玉餐具盛着的美味,踏着莲步,步步生花……沈云看了一眼。美感全无——仍在是障眼法使然。哪来的美人?分明就是两路排成纵队的大龙虾。不过,它们手里捧着的金玉餐具和美味都是真的。 他瞥了一眼下首的云景道长。后者明显对周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长案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也是,先生是玄天门的弟子,从小接受的就是“斩妖除魔”的教育,所以,能够隐忍的坐在妖精窝里,已是难得了。 大龙虾们不知道它们的障眼法已被沈云识破。将三张小案一模一样的摆得满满当当后,有四只大龙虾一拧腰,欲在客人们的小案两边坐下。 云景道长低垂的眼皮子终于掀了起来,一甩拂尘,沉声说道:“有劳,贫道不需要侍女服侍。” 分坐在他的小案两边的两只大龙虾不知所措的看向对面的大青蟹。 后者象是早已料到有此一遭,不在意的笑了笑,挥手:“都退下去。” 大龙虾们低头齐声应了声“是”,迅速撤下。 大青蟹起身向沈云抱拳赔礼:“小的考虑不周,叫这些庸脂俗粉污了大人的眼睛。”说罢,再次拍手,“起舞!” 自屏风后面传出一阵轻快而细碎的脚步声。少顷,四名妖娆的美女披着长长的彩绸条,鱼贯而出。 沈云不忍直视——四条银闪闪的带鱼…… 很快,他发现带鱼们跳的舞并不简单。看着花团锦簇,令人赏心悦目,实则有迷人心魄之效。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先生一上船便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再看大青蟹,它已经沉迷于迷人的舞蹈之中,不能自拔。 于是,沈云心稍安。想来是妖精跳舞都是如此,并不是特意针对他们二人设计。 不过,他的戒备之心更甚,悄然将道力拧成数缕细丝,避开一众水族,探向舱外。 大彩船早已重新启航。只是因为太平稳了,他坐在船舱里,被华美的摆设,还有大龙虾和带鱼们抓住了眼珠,所以一直没有查觉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心里猛的打了个突——紫袍道人故意搞得破绽百出,是不是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艘大彩船十之八九不是驶往平安礁! 心中一动,他暗中运转道力,将探出去的道力细丝们探向茫茫的海面上。 该死!周边夜雾朦胧,遮天蔽月,完全不可视。 紫袍道人完美的利用了这一带的环境,不知道要将他带到何方。 沈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什么叫做“书上得来终觉浅”。祖师写在玉简里的那些对待妖族的经验,终究是祖师她老人家的。他要想将之真正变成自己的,必须亲身历练。不然的话,他会永远如应对紫袍道人这般,发现自己总是低估了后者。 罢了,事已至此,唯有打起精神,小心应对。他吐出一口浊气,又看了一眼云景道长。后者没有看带鱼们跳舞,但是,也中了迷局。只是没有象大青蟹那般陶醉,脸上时不时现出挣扎之色。 这种事,旁人是帮不上忙的,要想摆脱迷局,唯有靠自己。沈云能做的,就是在旁边为其护法。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大彩船前面的海面突然向两边翻涌而去,凭空的现出一条大道来。 紧接着,大彩船驶入这条巨大的水道之中。 沈云心中愕然:这是要去海底? 旋即,他又释然了。既然海里的虾啊鱼的能离开水,在船上布菜、跳舞,那么,紫袍道人肯定也有法门叫他和先生去海底做客。 传说,海底有座水晶宫,不知道是真是假…… 水道是盘旋向下的。绕了四五圈的样子,大彩船的前方突然现出一大丛艳丽的巨大珊瑚群。妖气森然,隐现灵力波动。 不用说,那便是紫袍道人的老巢。沈云不动声色的收回道力细丝。 带鱼们的舞蹈恰好结束。 大青蟹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笑嘻嘻的起身打招呼道:“大人,到了。我家主人在水宫宴请大人,还有贵客。” 云景道长闻声,终于抬起眼皮子。额头上冒出几点虚汗,他的目光很快恢复清明。 沈云也故意做出刚刚从歌舞中回过神来的样子,向大青蟹微微颌首。 “大人,匣中的两枚宝珠名唤避水珠。”大青蟹一抬手,手中现出一个红漆小匣子。里头并排摆着两枚黄豆大小,类似于上品珍珠的白色圆珠,“将之含在舌下,有避水之效。” 云景道长的眼底现出惊艳之色,心道:一出手便是两枚避水珠。紫袍水妖好大的手笔! 玄清子前辈的玉简里有提及“避水珠”。这是水族的大宝贝,确实如大青蟹所言,有避水之效,极其不易得。于人族修士来说,更是可遇不可求。便是玄清子前辈也是晋升化虚真君之后,才机缘巧合,偶然得了一枚避水珠。从此,他持此宝,游历了许多水底秘地。可惜的是,避水珠是有使用年限的。二十年之后,玄清子前辈的那枚避水珠到了年限,突然有一天,自己爆破开来,化成一小撮珠粉,救无可救。之后,玄清子前辈几次三番再去之前得到避水珠之地,希望能够再寻得一枚避水珠。然而,始终未能如愿。 沈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得到一枚避水珠。再一次感叹紫袍道人的财大气粗。 “多谢。”他有些动容,从匣中取了一枚,毫不犹豫的依言含在舌下。 大青蟹笑着将匣子送到云景道长面前。后者也一样,直接送入口中,含在舌下。 不多时,一行人出了船舱。 沈云放眼望过去。红色的珊瑚丛不见了。他的面前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城堡。高高耸立的城楼上,悬有一块金色巨匾,上面写着“平安堡”。 第六五六章 突如其来的哭穷 难不成平安坊就设在这平安堡之中?沈云看向云景道长。 后者意会,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 这时,紧闭的朱色城门大开。从里头,象潮水一般的涌出百来名长枪银甲军士。 他们井然有序的分列在城门两边。枪明甲亮,威风凛凛。 云景道长不由直了直腰背。 沈云却不以为然——还是障眼法使然。其实就是一群青背的胖头鱼而已。 “道友大驾光临,真是蓬壁生辉啊!”熟悉的声音自城门里传了出来。旋即,人影一晃,紫袍道人赫然现身。笑容可掬的抱拳,与他们相对而立,仅隔三步之遥。 好快的身法!云景道长暗赞。 沈云突然意识到,每一次,紫袍道人都是这般现身。自己还没有看到过这位有中规中矩的走路。 想到无处不在的障眼法,他不由心里却阵阵生疑——这位该不是在隐瞒什么吧? 面上却不显,他展颜轻笑,抱拳还礼:“坊主大人,客气了。” 紫袍道人笑道:“我懒散惯了,见到道友,只顾着欢喜,却忘了向道友请教名号。”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云字。”沈云如实以对。 紫袍道人见他没有报道号,而是道出了俗世的姓名,脸上的笑意更深:“原来是沈道友。好叫沈道友知晓,我姓余,也是单名,唤作莽。” “原来是余坊主。”沈云应道,心里猜测开来。 按照祖师在玉简里有提到过,妖族的姓氏其实是有章可循的。通常,它们的姓氏里都会透出自己的妖族信息。比如说,狐妖不是姓胡,就是姓古,或者月。 照这个道理,“余“同“鱼”,这位余莽应该是某一种鱼。 余莽看向他的身侧,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与高深莫测的沈道友不同,这一位的修为,他看得出来,是金丹二层。再看两人从船上下来时,这位始终落后于沈道友一步,所以,他猜测这位是沈道友的随从。 沈云欲引荐,哪知,云景道长已抱拳自报家门:“贫道姓秦,恰好也是单名,唤作岳。” “真是巧啊。”余莽哈哈大笑。见沈云没有点破这位的身份的意思,他也装糊涂,“欢迎秦道友。”然后,抬手。 从高大的城门里接连抬出来三台流光溢彩的宝辇。每一台宝辇都是由四名大力士抬着。他们一样的着装打扮,光裸着上身,现出健硕的胸肌。 沈云看得真切。所谓的大力士其实是壮硕的海马幻化而成。 余莽伸手请道:“我在里头备了薄酒为二位接风洗尘。请。” “请。”沈云大大方方的应了约。心里颇为无奈。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换灵石而已,无意与妖族往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到目前为止,余莽也没有现出恶意。 余莽身形一晃,眨眼的工夫,人已端坐在近前的宝辇上。 他的身法是一如既往的很快。可惜,沈云自心里留了意之后,便暗中分出几缕道力,紧盯着他的脚下。这一动,垂地的长袍微微掀起一角,闪出一线暗紫色的亮光。 沈云在心里大吃一惊——他绝对没有看错。长袍之下,是一条覆盖着细密的暗紫色鳞片,类似于蛇尾的存在。 化形境的大妖拥有一条蛇尾!是血统不够纯正的缘故吗? 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讶色,登上了宝辇。 进了城门,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个椭圆型的大广场。 广场的上空拉着无数的彩绳,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这会儿,广场上没有行人,只有数名小厮各自提了一只红色的圆灯笼在灯下,挨个的点亮灯笼。 沈云看了一眼。又是障眼法,这些小厮都是蚬子精。 广场的对面是一座亮闪闪的红色宫殿。与城门,广场一样,它也是周身隐现灵力波动。沈云看得真切,不是障眼法,而是幻阵。 三台宝辇在胖头鱼军士的簇拥之下,径直穿过广场,从大门进入了红色宫殿。 一进门,沈云不由抬起头来,倒抽一口冷气。 好大的红珊瑚树! 它红艳似火,起码有十三四丈高,直接顶到了大宫殿的圆拱形天花板。偌大的大厅里没有一盏灯,但是却亮如白昼。究其原因,全是因为这株巨大的珊瑚树使然。它有无数的枝蔓,每一个枝蔓都是亮闪闪的,透着绚丽的光芒。 又是障眼法? 沈云眨了眨眼睛,再去看那珊瑚树。 它的周身确实布满了灵力波动。既不是障眼法,也不是幻阵,而是禁制。 沈云的上古掐算术已经修至最高层。寻常的禁制拦不住他。可是,这回,他却生出了不知从何开始的感觉。无他,珊瑚树上的每一个枝蔓都布设了一道彼此独立、不尽相同的禁制。 宝辇径直朝着红珊瑚巨树走去。不料,才走了三四步,沈云只觉得眼前一花,红珊瑚树不见了。入目的是一堵红色的高墙。宝辇绕到墙后。他看到了一条铺着金底织红花地毯的宽大楼梯。 一共有十五级台阶。每一级台阶的两边都站着一个笑盈盈的盛妆美人。娇嫩婀娜,香艳欲滴。 沈云也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看多了鱼虾蟹贝壳之后,冷不丁的换上一大片摇曳的裙带藻,竟让他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看到宝辇,美人们齐齐口尊“坊主大人”,垂头蹲身行礼,现出一截截粉嫩的藕脖。待三台宝辇从楼梯上鱼贯而过后,自最下面的那级台阶开始,她们也依次跟着上了台阶。胖头鱼军士们取代了她们的位置,封锁了大楼梯。 沈云不由心中一紧。 木楼梯之上,是一间雕梁画栋花厅。左、右各有一道雕花描金的圆拱门。 余莽坐的宝辇径直走到左边的圆拱门前,嗖的一下,不见了。沈云的宝辇紧跟其后。一道白光闪过之后,他发现宝辇不见了,自己站在一间极其平常的小屋子里。 四面都不见门和窗。这是一间密室。 屋内只摆了一桌两椅。桌面上摆着酒菜。菜式只有四样,且都是寻常之菜。餐具,还有屋中的家具,皆为俗物。 不过十尺见方的房间里,除了他,便只有余莽一人。 “先生……”沈云改口问道,“秦先生呢?” “秦道友在隔壁。”余莽笑得很无害,“沈道友且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不会亏待秦道友。保管他好吃好喝,度过一个逍遥之夜。” 沈云冷笑:“阁下这是何意?” “我,我其实很穷的。”余莽突然变了画风,小心翼翼的说道,“您别看平安坊的买卖做得热闹。其实,我们就是一边买,另一边卖,赚点中间的跑腿钱。还有,您看,我底下要养着那么多张嘴,开销蛮大的……” 沈云有点儿接不上来——他是在向我哭穷,是吧? 第六五七章 又是龙气 “余坊主,您是不是误会了?”沈云意会过来,连忙叫停,“在下只是想来贵坊脱手一些闲置的杂物,并没有别的企图。” 余莽将信将疑:“当真?” 沈云好不冤枉,心道:我到底哪里长得象劫匪了?是因为修士们出入平安坊都是身穿黑云斗蓬,且黑巾覆面,而一样也没有穿戴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冤枉。 事实上,他与云景道长商量得好好的,也是要面覆黑巾,穿着黑云斗篷去平安坊的。只是因为听云景道长说,白天平安礁不会开张。而白天的时,他在飞梭上,远远的也看到平安礁那边只有一圈红色的大岛礁,没有人烟,所以,才没有用黑巾与黑云斗蓬,直接御剑过去了。 没想到,会因此而惹来余莽的误会…… 就在这时,沈云的心里突然“咯咚”作响——不对!余莽绝对是在说谎!哭穷、怀疑我是劫匪,这样的说辞初听很有道,但是,余莽是化形大妖,何至于如此忌惮我?所以,这些话实则是拙劣完全禁不起推敲。 可是,余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皱了皱眉头,左手在袖子里掐了一道剑指,冷声说道:“余坊主到底是几个意思?在下眼下就在余坊主的地头上,连唯一的随从也被隔离开来。余坊主手底下有那么多的精兵强将,光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够淹灭在下。余坊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直言,也好叫在下明白,到底是哪里冒犯余坊主!” 他的话一点儿客气没有讲。余莽听了,却不见生气,反倒满脸堆笑,态度比先前更加热络了。身子一摆,走过来,将人请到桌边坐下:“沈道友海涵,且容我解释一回。” 如此一来,藏在长袍下面的蛇尾现出了一小截。 从沈云这个角度,不可能看不见。除非是瞎子。 显然,这是余莽刻意为之。 是以,沈云瞥了一眼,脸上现出讶然之色。 余莽看到了,一改先前的作派,大大方方的摇着尾巴,一步一步的走到对面的位置上,撩起前袍,坐下。 “想来沈道友已经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他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不是人族修士。不过,我也不是沈道友猜测的水族。”提起桌上的白瓷双耳酒壶,他探身先将沈云面前的白瓷酒盅倒满,然后才给自己也同样倒上满满的一杯,接着说道,“其实,我是一条地龙。” “地龙?”沈云心思转得飞快——在祖师的玉简里,从来没有提及过妖族里有地龙这个种群。但是,背过《青木宝典》的他,知道“地龙”这个名字。它是一味凡药,俗称蚯蚓。 不过,他立刻将后面“蚯蚓”的念头从脑海里剔除了出去。且不说蚯蚓能不能修成精,但说一条,就不象。即,蚯蚓体表有覆盖细密的鳞片吗? 他捣过那么多的地龙,就没有碰到过一条长鳞的啊。 还有,如果真是蚯蚓精,怎么会姓“余”呢?蚯蚓跟鱼完全不搭界呀。太不合常理了。 不料,余莽却补充道:“如果沈道友不知地龙,那,‘地虫’总该知道吗?” 还真是蚯蚓啊!沈云傻了眼。蚯蚓药名地龙,又名地虫。不会再有什么巧合了。 晃了晃头,他尴尬的笑道:“您,您确实让在下深感意外。”小小的蚯蚓成了精,并且还长成这么大的一条(露出来的这一截尾巴比水桶细不了多少,可见它的体型有多庞大)。 余莽见他没有如其他的修士一样,喊打喊杀的要斩妖除魔,眼底现出一道温色,点头说道:“对,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的。” “此话怎讲?”沈云顺着他的话,问道。当然,他也是真好奇。 果然,余莽拿起酒盅,“滋溜”喝了一口,脸上现出回忆之色,挑眉问道:“天神宗,沈道友应该知晓吧?” 沈云瞬间明白过来了——这只老怪是认出了自己身上的天神宗传承。 莫非它是天神宗豢养的灵兽?所以,才对我一直没有恶意。 想到这里,他点头认下了:“知道。不瞒余坊主,我与天神宗有些渊源。” 余莽点头:“我看出来了,所以,才将沈道友请到此间,说一桩过往的密事。”说到这里,他竖起二指,正色道,“沈道友不必疑我,我保证接下来说的这桩秘事是头一次出自我口。说起来,我枯守海上,开设平安坊,赚钱糊口是一个目的。一直在等待沈道友,是更重要的目的。” 沈云听到这里,吓了一大跳:“你确实是等我?”平安坊开市已将近两百年。而他……连二十岁都不到!如果余莽此言不假,那岂不是说他其实是一个前世有故事的人? “应该是吧。”余莽看了他一眼,又有些不确定了。但是,他很快的挥了挥手,“不是也没关系。这年头,也找不到几个天神宗的后人了。能够碰到沈道友,就是你我的缘份。如果沈道友听完我接下来说的事,也有兴趣参与的话,我会很高兴有一个同路人。”叹了一口气,他摇头轻道,“一个人没有目标的等待,这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能有个同伴一起等,想来日子会好打发一些。” 这是孤单了?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蚯蚓也会孤单?把自己从中间截断,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蚯蚓,不就有了一个同伴了吗? 余莽显然不会读心术,没有看出他的心思,握着酒盅,接着说了起来:“时间要回到两百多年前。那时,天神宗还没有覆灭。我那是灵智未开,只是天神宗的某一座深山里的一条很寻常的……蚯蚓。咳,其实,我更喜欢地龙这个名儿。”说着,看了一眼沈云。 “地龙好,听着就有灵气。”沈云的兴趣被他完全吊起来了,见状,唯有硬着头皮,含糊的应道。 余莽很是受用,这才又接着说:“那深山里藏有龙气。有一天,一道龙气漏了出来。恰好被我吞进腹内。我当时就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不但通了灵智,而且还化出了人形,直接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还有,以前在天神宗的事,很多我都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断。但唯有两件事,我记得最清楚不过。一是,我已不在天神宗里;二是,我必须要回到天神宗,再吞食一缕龙气,才能提纯我的血脉,化尾为腿。沈道友,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又是龙气!沈云心中隐隐作痛。 第六五八章 我其实很擅长赚钱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按下心中的不适:“所以,你在等天神宗的后人,希望他能带你回天神宗?可惜,天神宗很快就覆灭了。你一直未能如愿。” “沈道友非常聪慧,大概说对了。只有一点是错的。”余莽摇了摇一根手指头,“我之所以能吞食到那缕龙气,是因为那天就是仙门与仙庭联手,大举入侵天神宗。应该是触动了阵法,我跟着遭殃,被踢到了不知道离天神宗有多远的地方。” “后来,我辗转数十年,始终找不到回天神宗的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边界。当时我想,天神宗覆灭了,侥幸逃出的弟子或者后人,要回天神宗,必定经过这里。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我不如守在这里等待。” “结果,我等了将近两百年,终于等到了沈道友。沈道友的身上有天神宗弟子的气味。所以,我敢断定,沈道友肯定得到了天神宗的传承,是天神宗的后人。白天的时候,我嗅觉要弱得多,不是很确定。但是,在城门口再见到沈道友时,我是再确定不过了。” 沈云终于明白了余莽的意图。后者以为他知道回天神宗的路,但又信不过他的人品,所以,才用美人和钱财接连试探他。 忍住笑,他隐晦道:“其实,你的障眼术,在下不才,恰好都能识破。” 果然,余莽闻言,一张方脸憋得象便秘一般,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吱唔道:“那个,我……让沈,咳,大人见笑了。”他的障眼术与幻阵都是他吞没那缕龙气之后,血脉异变而生出的天赋技能。两百多年来,他仗着这两样天赐的本事,过得甚是逍遥。头一回被人先破幻阵,再破障眼术,两样杀手锏都形同无物,他的心里是崩溃的,再也撑不住了。在边界混了近两百年,身家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他也练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所以,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真正的强者,立刻改了称谓。 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诸多试探全都没有用。眼前这位强者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他是一点儿也没有试探出来。反倒是把自己的底牌和最大的秘密都泄了个精光。 好悔!他懊恼的张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心里哀嚎:完了,这下全完了! 沈云发现读心术在这位身上特别好使。对方心里生的是什么念头,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比在人族修士面前要准确、快速得多。 心念一动,他很快参悟出了其中的缘由——妖与魔虽非同类,但两者都是以血统为尊。而这个血统归根到底,最终是同源,即,上古的神兽血脉。也就是说,魔族与妖族之间,也存在着血统压制。 而他得到的《心魔传承》是心魔一族的血脉传承。心魔的血统仅次于天魔,算得上比较纯正。 相比之下,余莽本是凡兽,因为机缘巧合吞食了一缕龙气,这才血统异变,晋升为灵兽。但因为他原本的血统太低端,导致变异得到的灵兽血统也不是很高。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化形出来的人身,还何留有一条变异地龙的尾巴。 于是,他在余莽面前便有了血统优势。 这个新认识使他搞确定了两件事:一是,一直以来,他都在猜测,自己是不是拥有了魔族的血统。现在,他可以肯定了,即,他确实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拥有了魔族血统。并且这个血统得了不断的提升。就目前来看,他似乎达到了心魔的血统纯度。至于是不是因为《心魔传承》的缘故,他的魔族血脉才得到了不断的提升,这一点,尚不明确,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另一件事就是,余莽非常渴望能够回到天神宗故地,再得到一缕龙气,以进一步提升其血统。基于这一点,他能确定,余莽至少目前没有恶意。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看向余莽,直言道:“可能会让余坊主失望了。我确实是天神宗传人之后,但是,我也不知道天神宗的故地位于何方。不瞒余坊主,我一直在凡人界修行。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进入仙山。” 余莽错愕的张大嘴巴,一口能吞掉一个大鸭梨:“这,这……”怎么会这样!好想哭! 可是,底牌全出的他,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更何况,这位大人的修为高深莫测。照眼下的情形,他落在大人手里头的最好下场也是缔结灵兽契约…… 一想到这里,余莽便悔青了肠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去,白天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沾这位大人的边。本命幻阵的第二重破了就破了,不是还有第三重吗?他对这一片的水域熟得不能再熟,又有平安堡这个藏身之所,大人其实也难以到他。 唉呀呀,我那时为什么要现面呢? 想我余莽在边界混了差不多两百年,接洽了不知多少修士。其中不乏化虚真君。自认为看人从未看走过眼。不想,这回竟然彻底栽了……完了! 余莽起身,努力的在脸上挤出笑容,却比哭更要难看,抱拳说道:“但凭大人驱使。”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委屈样子……沈云满头黑线,摆手道:“余坊主说笑了。我也有寻找天神宗故地,凭吊我青木派的祖师,还有历代尊师。如果余坊主愿意,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方面联手合作。” 闻言,余莽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这么好的机会,大人居然没有缔下我这只灵兽的意思? 说来好笑,就在一息之前,他还在为即将沦为灵兽,失去了自由而如丧妣考,追悔莫及。然而,意识大人并没有与自己缔约的意思之后,他却有点儿愤然,甚至还感觉受到了屈辱。 大人是嫌我是一条地龙,灵兽血统不纯,好吧,还有,战力太渣,所以,才不愿收我吗? 头脑一热,他竟然脱口而出:“我,我其实很擅长赚钱。”话音未落,他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的手,没狠狠的给自己一记耳光。 沈云愣了一下,意会过来,展颜轻笑:“对此,我深信不疑问。”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简直太爽啊。果然,变强才是王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70404203836911的月、票,谢谢! 第六五九章 订契 余莽花费了一些时间才真正相信,沈云从来就没有过与他缔结灵兽契约的意图。 也就是说,如果他愿意合作,这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大人会将他视为关系平等的伙伴。 这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这位大人面前一边展示财力,用美色诱惑,另一边又显示自己拥有的军力,进行威慑。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人的修为境界远远超过他的估计。他所做的这一切,早被大人识破。而大人却从一开始就坦坦荡荡,皎如明月,压根没有他想象的那些龌蹉心思。 他的这番上窜下跳,象极了跳梁小丑。 真特么的丢脸。 如果说之前,余莽选择屈从,是迫于沈云高深莫测的修为,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心服口服。 “能够与大人合作,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他激动的应下来。自由保住了,仙途亦可期,夫复何求!感觉就象是在做梦一般。 沈云指了指他的位置,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来具体的谈一谈合作事宜。” “是。”余莽按捺住兴奋的心情,一屁股坐回官帽椅里,“大人请先说,我洗耳恭听。” 沈云也没跟他客气,右手的手指头轻叩桌面:“我们双方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寻找天神宗旧址。是也不是?” 余莽点头:“是的。” “我们寻找天神宗的目的完全不同。你是为了再得一缕龙气。而我,是想凭吊尊师们,圆了他们的心愿。”沈云又叩了一下桌面,再次发问,“所以,我们双方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是也不是?” “是的。”余莽也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果断的应下。 “那好。我认我们之间是可以合作的。余坊主以为呢?” “我也是。” 就这样,双方正式达到了合作的愿意。 接着,在沈云的引导下,双方交了底。比如说,沈云是人族修士,修为不低,又有青木派掌门的身份,方便在仙山寻访天神宗旧址。余莽却是妖身,又化形不完全,拖着一条尾巴,不得不困守于边界;另一方面,沈云初入仙山,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可谓寸步难行。余莽则在平安礁经营近两百年,积累了雄厚的财力,以及一定的人脉。 最后,双方敲定了合作的方式与框架:双方是平等互助的伙伴关系,不存在从属或者主仆之类的关系;因合作产生的开销,双方五五分账;余莽尽自己之力,以最优惠的价格向青木派收购和出售各种资源。沈云和青木派充当余莽的保护伞;双方定期碰头,交换情报;不管是哪一方找到了天神宗旧址,务必第一时间告诉另一方。 所有的事项都一一记录在一枚玉简里,然后又用另一块空白玉简原文刻录下来。两人各自拿了一枚玉简,没有异议,确定无误会之后,击掌三下。 这是修真界惯用的订契流程。击掌三下,是恭请天地为证,心魔为监的意思。一有违约,势必为天地所弃,引发心魔。是以,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最为忌惮,轻易不敢违契。至于魔族,因为他们不惧怕心魔。所以,一般的修士是不敢沾染魔族的。只有脑子里进水了,才会与魔族订契。 契约马上生效。 沈云从冰雪秘境里拿出了三只储物戒指,递到余莽面前:“这里面的法宝,我都要脱手,一件也不留。有劳阿莽了。”在余莽的强烈要求下,沈云不再以“余坊主”相称,而是唤他为“阿莽”。作为礼让,沈云也让余莽莫要再唤自己“大人”。无奈,后者非要坚持。沈云一向认为称谓之类的,都是再小不过的事,见状,便听之任之。 余莽双手接过。三枚储物戒指都没有打上神识烙印,是以,不管是谁,都能注入灵力查看到戒指里面。他飞快的看过,问道:“数量不多,又都是些平常的货色,有两个晚上就能全脱手。大人,要不要去坊间的拍卖场看看?” 沈云想了想,摆手说道:“不去看了。跟我一道来的,是我们青木派的客卿长老。他现在何处?” “真的就在隔壁。”余莽起身笑道,“大人稍等,我亲自去请秦长老过来。” 沈云也站了起来:“一起吧。天色不早了,我与秦长老先回去。你这边要是都脱手干净了,给我传讯就是。到时,我过来取灵石。” “哪能叫大人再跑一趟?我们平安坊在半月山庄那边辟了一个银号,当做‘平安堂’。”余莽连忙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金色的圆牌,双手奉上,“这是平安令牌。往里面打一个神识烙印就能用了。后天,大人只管拿着这枚平安令牌直接去找那边的平安堂支取灵石就是。中间,再无须任何手续。”顿了顿,又道,“您也不用担心会泄了出去。平安堂里的管事、伙计,都是我亲自选过去的。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敢向任何人泄漏一字半句。” “好。”沈云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上神识烙印,直接手一晃,收进了百宝囊里——他的神识与灵力早已融合成了道力。用道力依然可以打神识烙印,但是,神识是无色无味无状的。而他的道力却呈五色。所以,不好当面打神识烙印。 余莽此时心情雀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大人,请!”他笑嘻嘻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摇着长长的尾巴,亲自在前面引路。 一圈水纹在北面的墙上泛开,转眼间,变成一道圆形的门。 余莽引着沈云出了这道门,进了一间华丽的大厅。 “主公!”云景道长独坐在主位上,眉眼间带着焦虑之色。一看到沈云突然现身,他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下金色长榻,迎了上去。 “阿莽跟我刚刚签订了合作的契约。契约的内容都记录在这枚玉简里。”沈云没有瞒他,将玉简递给他,“叫先生久等了。” 云景道长哪里会接?顾不得多想,连忙双手抱拳道贺:“恭喜主公,恭喜余坊主。” “同喜同喜。”余莽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云景道长心里好奇极了——到底订了什么契,把这只老怪高兴成这样? 第五六零章 绝不收灵宠 回到半月山庄,沈云召集赵宣等人,当众宣布了与余莽合作的事,并展示了双方订下的契文。 云景道长顾不上看契文,一脸痛惜的问道:“主公为什么不收余莽做灵宠?” 要知道,那可是一只化形老怪,并且盘距边界近两百年,人脉发达,财力雄厚,手下妖众如云。而灵宠是没有私财的。也就是说,如果主公收了余莽做灵宠,那么,其势力、人脉、财产,全成了主公的囊中物。更何况,余莽本身是一只化形老怪。青木派若是有一头这样的守护兽,足以在仙山立足。 退一步,就算主公心高气傲,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敛财,大可以再将这些东西再赐回余莽。如此一来,恩威并济,余莽必定对主公忠心耿耿。 更重要的是,在仙门,与妖族合作,是大禁忌。搞不好,就会被误判为通妖。而收灵宠,则完全不存在这方面的嫌疑。 所以,先前在平安堡,听沈云说与余莽合作了,然而,他却没有在余莽的额头看到灵兽契约的新印,心里只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只是碍于余莽的面,不好明问,唯有心中暗自焦虑。 出了平安堡,他被冰冷的海风一吹,发胀的头脑顿时清明了许多,生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猜测——化形老怪哪有那么容易收服?况且,平安堡又在海底,是余莽的地盘。该不是主公不敌,奈何不了那余莽吧? 只是这样的话,身为下属,不好冒然问出口。是以,他才三缄其口,暗中留心观察主公的情绪。 回到院子里后,他终于能确定,主公的心情不错,不象是在余莽面前落败的样子。 那么,主公为什么不收余莽做灵宠呢?莫非那余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主公没看上? 他再也忍不住,急急的道出心中疑惑。 沈云如实说道:“我觉得这样对余莽不公平。” “啊?”云景道长满头黑线。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答案。 收灵宠?什么灵宠?赵宣等人的眼里闪烁着八卦的亮光。尤其是赵宣,碍于修为太低,这段时间在半月山庄,他一直都是缩手缩脚,纵使有八卦也不敢象以往一样凑上去。这就象一个人吃惯了大鱼大肉,突然接连吃了一个多月的素菜小粥,那是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啊。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扒一扒八卦了,这个清风堂的暗探头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全开,精神为之一振。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脸上的痛惜更甚,颤声惊呼:“主公,这,何来的不公平?哪个大能不是灵宠众多……”多好的机会啊!真真是气死他也! “我是绝不会收灵宠的。”沈云摆手打断他,“先生,我觉得我等修道之人,当坚守本心,有所有为,有所不为。有违本心之事,哪怕能带来天大的利益,也绝不可做。” 云景道长想不通:“收个灵宠而已,怎么就违背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心了?”从来就没有这种说法,好不好!收灵宠,是天道允许的正当行为,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一提到原则性的问题,身为法修的劣根被完全激起来了——这事,必须辩个清楚。 沈云轻笑:“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收灵宠,不违道义,但,却有违我的本心。” 云景道长挑眉,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沈云向来都很乐意与人分说自己的想法,见状,招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来,细细解说起来:“与灵兽缔结契约的事,我知道。一旦缔结契约,哪怕是本命守护兽契约,看似宽和,其实在我看来,于灵兽也是极为不公平的。灵兽的天寿非常漫长,往往是以万年计,远远超过我等人族修士。可是,一旦与人族修士缔结本命守护兽契约,它们就被迫与主人共用一条命。主人死,它们不可再独活。哪怕它们尚在幼年,还有漫长的天寿。在这世上,唯一公平的就是,不管是哪一个族群,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而灵兽契约,便是能这唯一的公平都要剥夺了。我极其不认同。至于其余两种灵兽契约,更加苛刻,简直就是对灵兽或者妖兽敲骨吸髓般的剥削与奴役。所以,缔结灵兽契约之举,与我的本心是背道而驰的。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做。” 进入融合境之后,他发现自己好比心里揣着一面镜子,能让他在每一天入睡之前反省己身时,都看见自己的本心。日复一日,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本心,明白自己将要走的路。 可喜的是,前次小突破之后,这面镜子变得更加清楚了。很多以前看不明白,犹豫不决的事情,是对是错,该做与不该做,如今在他的心里都变得清清楚楚。 赵宣等人是头次听说灵兽契约。这段话里透出来的内容太多,他们听得头昏脑胀。是以,各自坐在椅子里,或低头垂眸,或靠着椅背,微合双眼,在心里慢慢消化这段话。 云景道长闻言,心头大震,一时石化。 是以,屋子里顿时静得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之声。 良久,云景道长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不赞成的反驳道:“主公,妖族始终是异类。再者,人族是万灵之长。”所以,天生的,人族为主,妖族为仆!不然的话,自上古以来,怎么只有灵兽契约,却不见天道允许反道而行呢? 沈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嗤笑道:“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我等凡人就活该永世为贱民。“ 云景道长本来想辩驳“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请主公不要偷梁换柱”,然而,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看似是两码事,实则却是同一件事。 这一次突破金丹二层时,他隐约有所领悟——修士当修天地间的大道。如果把目光局限于一族一群的一方小小天地,仙道不长。 所以,他更加认同主公引导凡人修行的伟业,更加热忱的投入其中。 此时此刻,听了主公的一席话,他发现自己的眼界还是太低。 没错,天地之间,可不仅仅只有修真者、修魔者和凡人。 三者只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在这个圈子的外面,还有魔族、妖族,甚至极有可能还有他不知道的更多的族群。 如何与这些族群相处?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主公所说的修士的本心,确实不失为修士处世的红线。逾过这条红线的事,哪怕利益再大,也不可为。因为修士一旦有违本心,有一便有二,有二难保不会有三。有三,那就会有万万千千……最终,本心不复在,修士离道心迷失、道基涣散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云景道长心中凛然,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起身向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虔诚的道谢:“多谢主公指点迷津。秦岳受教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六一章 妖族带路党 不仅仅是云景道长认教,赵宣等人啄磨了小半天,也觉得心里比先前更亮堂一些了。他们追随沈云修行,距今都有些年头了。尤其是突破明堂境以后,他们已然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不再是当初的修真小菜鸟。是以,都知道这是心境又有些许提升的表现。一个个乐得眉开眼笑。 两天后,沈云与云景道长一道去了平安堂。 长案上有一方小小的白玉圆台。管事接过平安令,将之平放在玉台之上,退后一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您往这方圆台里注入一道灵力。” 沈云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方白玉圆台是由测灵石磨制而成的,其品阶为上品法器。上品法器的坚韧度有限得很。哪里承受得住他的全力?是以,指尖抽凝出一线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道力,探入其中。 立时,玉台泛起阵阵象月光一样的银辉,将平安令整个儿包住。后者变成半透明状,正中隐约现出一道斑驳的黑色圆形。沈云回到山庄后,依余莽所言,在平安令里打下了一道神识印记。这个模糊的圆斑并非那道神识印记,而是一个影印。 管事看到这个圆斑印子,点了点头,将平安印从玉台上取下来,又毕恭毕敬的问道:“大人,请问,您是提款子还是汇款子呢?” 这倒是与凡人界的钱号一样的说法了。沈云答道:“提款子。” “提多少?”管事又问。 “都提走。” “是。”管事禀道,“请您在此宽坐片刻,小的要拿着您的平安令,去里头为您提款子。” 沈云颌首:“去吧。” 管事这才拿了平安令转身快走一边的内门。 云景道长全程在旁边看着,发现这个管事身上没有一点妖气,且看得出来是炼气十层的修为,心里有些讶然:余莽的手底下竟然还有人族修士!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他用询问的眼神去望坐在上首的沈云——与主公相处久了,他发现,主公不但心细如尘,而且象是能读懂人的心思一般。反正,他心里想什么,主公总是能看出来。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道行高深的大能们面前,他们这种小金丹向来都是跟全身上下剥了似的,藏不住什么心事。是以,一直以来都有“读心术”的传说。不过,从来没有大能出来确认过。读心术至今仍然只是坊间传说。他倒不是怀疑主公会读心术,而是通过这一现象,更加肯定主公的修为高深莫测。 果不其然,沈云收到他的目光,很肯定的颌首。 云景道长摇头,轻轻的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对于修士亦然。余莽给得起价钱,自然能招来人族修士为其效力。 少顷,管事自内门里匆匆出来,抱拳禀道:“大人,请随小的去里间提款。” 于是,沈云他们俩跟着管事,一道进了内门。 穿过小小的内堂,他们的眼前现出一道朱漆垂花门。 “大人,别来无恙。”余莽站在门前,笑眯眯的抱拳打招呼。 沈云抱拳笑问:“阿莽找我何事?” 云景道长讶然。他看得出来,余莽会站在这里迎接他们二位,主公象是早就知晓了似的。 心念一转,他又释然了——既然他的心思都在主公面前藏不住,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炼气士?所以,倒不一定是主公与余莽事先商量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 如此一来,他忍不住看向余莽的脚底,心中带了埋怨:这个余莽人如其名,行事莽撞得很。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大大咧咧的跑到半月山庄来见主人,就不怕人多眼杂,给主公招惹麻烦? 不想,余莽与沈云见过礼后,竟然笑着跟他解释:“秦长老且放宽心,我这小院安全得很,没有人多眼杂。不然,我也不敢跑来这里见大人。” 得,又是一个道行远远高过自己的。云景道长摸了摸鼻子。 沈云笑道:“阿莽行事老道得很。走,我们去里边说话。” “是。”余莽也是见好就收,连忙一甩尾巴,转身让到一边。 被解了围的云景道长垂眸,敛紧心神,不敢再去看那袍脚。大妖当前,他得了教训,不敢再造次。 余莽飞快的翘了翘嘴角,心道:算你懂事。 他分得很清楚,与他合作的是大人。至于大人身边的其他人,他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当然会给几分面子,也礼遇有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对他歪七歪八。哪怕是大人面前得用的人,也不行。 不然的话,他岂不是自我矮化,无形之中变成了大人的灵宠? 看在大人出面调和的面上,他就此翻过这一页,不再与这位秦长老一般见识。 月亮门的后面是一个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小院子。 余莽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我曾吃过花草妖的苦头。自那以后,就对花花草草的都长了戒心,不敢轻易种这些玩意儿。” 云景道长的心都提了起来。与之相反,他最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用花草布置得花团锦簇,看着赏心悦目。难道说此举不妥。 沈云也是头次听说有这等事,禁不住问道:“花草妖这么厉害?” “真的是很厉害。不是亲身经历过,很难相信小小的凡木竟也不简单。”余莽心有余悸的耸了耸肩,“看着只是一些凡木,却能一点一滴的记下周边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等异族无法读取它们的记忆,但是血统达到木灵极别的花草妖却能随心所欲的读取这些记忆。所以,这些玩意儿看是好看,但是种在院子里,就跟种了一院子的探子、细作没两样。” 云景道长的额头上不禁生出了一层冰冷的细汗:回去后,第一桩事就是拔光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嗯,还要放把火,把它们烧成灰。 “这些妖族异闻,我是头次听说呢。”沈云笑道,“如果有空闲,请阿莽多跟我说道说道。”与阿莽的合作,真是惊喜连连啊。 “好啊。”余莽满口应下,“我们去屋里细说。” 第六六二章 自家人 落座后,余莽首先与沈云结账。 所有的法宝、资源等都脱手了,只余三枚空的储物戒指。一共得下品灵石十一万七千零一十三块。余莽将所得灵石和账册统统都放在三枚空储物戒指中的一枚里,双手推到沈云面前:“灵石,还有出账、入账都在这里了。请大人查收。” 这个数目比沈云的预期要高三成。他甚是满意,抬手取中其中的两大本账册,放在一边,看向坐在下首的云景道长:“有劳先生了。” 此话一出,余莽脸上讪然。他在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近两百年,岂会不知这是大人在给这位秦长老找回场长。但是,细细一想,心里却挺高兴的。此举足以证明,大人是个护短的,容不得身边的人受委屈。这一点,与他真的脾性相投。而且,他一直以为护短的人最可靠啊。尤其是上位者。只要他真心投靠大人,大人肯定也会这般维护他。 “是。”云景道长暗自吃惊之余,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起身上前接过账册,回到位置上,将拂尘放到一边,翻开账册,一边看,一边用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沈云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茶碗,用茶盖抹开汤面上的茶叶。这也是他今天带先生一道过来的缘由所在。 他当然相信余莽与自己合作的诚心,再者,以余莽的身家,也不屑于贪他这一点财物。但是,他混迹市井多年,深知人心之贪婪与得寸进尺。他若是只与余莽打这一次交道,这账自然不用审核,只管照单全收便是。然而,他们两家是要长久合作的。将来,随着青木派的发展壮大,双方往来的钱财亦会不断变大。所以,与其在那时再为这些伤感情,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规矩做足。在凡人界不是也有一句老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吗? 只是核账之事,他自己亲力亲为,就显得小器了。只好将这一事项交付给先生了。说起来,先生的客卿长老的身份,担当此任,恰好合适得很。 还有就是,功德法修的掐算术是很厉害的,用来审查账目,又快又准,光是这架式就足以威慑余莽。 半刻钟不到,云景道长查账完毕,起身,双手将账册还给沈云,禀报道:“启禀主公,账目清楚,一目了然。三百七十一件物品,共售得十一万七千零一十三块下品灵石。余坊主高义,连车马费都没有收我们的。” “那怎么行!哪能叫阿莽白忙活。”沈云闻言,抬手要从那枚装灵石的储物戒指里取灵石。这两天,他叫赵宣去打探,在平安坊销脏的规矩。结果是,与凡人界的买卖一样,平安坊也是要两边收取中人费用的。不过,他们给换了一个名头,叫做车马费。其中,卖方的车马费高达卖价的两成。好在仙门的规矩摆不到平安坊上面,不然的话,除了车马费,还要交仙门的交易费。两样加在一起,占了卖价的小四成。他听赵宣汇报完后,心疼不已。但是,人家的规矩摆在那里,该交的还是得交。 余莽赶忙伸手按住他的手:“大人,您千万别!”顿了顿,又飞快的解释道,“帮您做这等事,都是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是我的份内之事。都是自家人,哪有还有要收车马费道理?您要再提这些,要羞煞阿莽也。“ “自家人”三个字,说的重重的。 云景道长险些破功——难道这老怪能盘踞边界近两百年不倒。这也太会顺竿爬了。 沈云正中下怀,面上却是从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笑道:“好吧,就依阿莽。”没办法。人们常说,一个大钱难倒英雄汉。青木派一穷二白,不是一般的缺钱啊。这两天,他与赵宣两个拟出了这次的采购清单,得出结论是,按边界的行情,没有五六十万下品灵石,清单拿不下来。他恨不得一块灵石能掰成八瓣花。更何况是占去两成的车马费。人穷志短,能省下这么一大笔灵石,他心里挺高兴的。 余莽也是喜笑颜开。哈哈,大人认同了我的“自家人”这个说法! 待云景道长核清了灵石的数目,这次的交易算是圆满了。 沈云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玉简,放在桌面上:“还要劳烦阿莽,帮我淘换里面提及的物品。你算算,要交纳多少定金。”这也是赵宣这两天打探到的。平安坊帮人寻宝,是要先估价,根据估价先收五成的定金。如果到了约好的期限没有寻到,定金退还八成。扣下的两成是平安坊的车马费;如果寻到了,买主除了要补齐余下的五成货款,还要一并拿出两成的车马费来。 刚才,余莽说得很清楚,与青木派往来,不收车马费。如此一来,这次收到的这笔款子,再加上他手里头现有的灵石,差不多可以凑齐那定金了。 不料,余莽拿起玉简,看也没看,便仔细的收入袖袋里,笑道:“大人要的宝贝,就是上天入地,我也定要淘来。收定金,那是与外人做买卖才有的规矩。我们自家人之间,不兴这个。” 沈云眼下是真穷,闻言,笑了笑,没有与他再客气。 正事忙完了,他将刚才在院子里的话题又捡了回来,问起妖族之事:“我对妖族之事,知之甚少。阿莽有空闲否?能否挑一两件,说与我们两个听。” 余莽点头:“妖族分为很多族群,不知大人想先听哪些族群的?” 沈云答道:“你先说说妖族里最有名望的那些族群。” “要说最有名望的,首屈一指,当是狐族。”余莽像倒豆子一样的说了起来,“狐族其实是一个大妖群,里头又有分群。其中,势力最大的,是秋水银狐一族……” 沈云与云景道长都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后者,他以前从来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手捧灵茶,听一条蚯蚓精绘声绘色的说着妖族的八卦。更离谱的是,他还听得入了迷…… 第六六三章 小钱钱哪里有 直到太阳西沉,沈云与云景道长才离开平安堂。 回到院子里,云景道长颇有感慨,向沈云抱拳:“恭喜主公,寻得一大助力。” 余莽之好,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尤其是,主公没有收余莽为灵宠,而是不入俗套,与之结为平等的合作伙伴。前两天听了主公一席话,他对妖族的态度虽有改变,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对这种做法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可今天看来,还是主公眼界了得,高瞻远瞩。他不得不再一次为主公折服。 余莽不是灵宠,却比他所见过的灵宠,态度更加积极、热忱。还有就是,一般的灵兽被收为灵宠后,往往碰上妖族的事,便会顾虑重重。有的甚至干脆彻底断了与妖族的联系。余莽却完全没有这种顾虑。有了他,主公等于在妖族里也有了“自家人”。据他所知,这是自古以来,很多大能想做,或者暗中一直在做,却到现在也没有做成的事。也许主公能做到呢。 一直以来,云景道长都认为“态度决定一切”。他很喜欢余莽的“自家人”的说法。余莽对主公、对青木派的积极态度,从长远来看,其价值势必远大于平安坊的财力和余莽现在拥有的那点子妖兵。 一想到自己耿耿于怀的事,更象是杀鸡取卵,他不禁汗颜。 “同喜同喜。”沈云伸手握住他的拳头,笑道,“我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何愁不能踏出一条凡人修行的通天大道来。“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主公所言极是。”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明白了,主公为什么对余莽丰厚的身家无动于衷。那是因为在主公心里只有引导凡人修行的伟业。与之相比,其他利益皆是浮云…… 他又禁不住琢磨开来。沈云的眉眼间却泛起了一片愁云:“先生,清单是交给阿莽了。他也许诺,在三个月里把货备齐。所以,现在我们手里有一个必须在三个月里解决的问题,如何才能凑齐所有货款。” 清单的事,云景道长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非常清楚,离凑齐货款还有七成左右的大缺口。如果换成一个金丹二层的丹修,或者阵修、器修,补上这个缺口,完全不叫事儿。可谁叫他是功德法修呢?在修真界里,他们公认第二穷,就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想到一只妖怪都能为青木派积极奔走,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出一份力,想了想,说道:“现在非年非节的,没有由头起醮。我去熟络的那些修真世家转转,看看他们有没有人需要做道场。多走一些地方,三个月的时间,兴许能凑齐余款。” 玄天门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吃肉的主要是嫡系。象他这样的旁枝,也就是跟着喝点汤罢了。单靠宗门的那点子份例,连丹药钱都不够。所以,不单是玄天门,其余各门各派的弟子们都一个样,大多有自己的生财门路。 打醮,来钱快且多,是他们功德法修赚钱的主打方式。但他手头的人脉本来就不多,在以前,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场醮。更何况,他在凡人界做了这么久的任务,差不多有三年没有与这些修真世界联络感情了。功德法修之间的竞争很激烈的,保不齐这一点人脉也靠不住了。时间紧迫,他不敢抱什么希望。于是,只剩下做道场这一个赚钱的法门了。 祖师的玉简里有提及各类修士赚钱的本事。是以,沈云知道,替人做道场,其实是个苦活儿。一趟买卖下来,劳心劳力累得慌不说,还赚不到几块灵石。 几十万下品灵石的缺口,那得包揽多少道场才能凑齐? 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云景道长嘿嘿笑道:“以主公的修为,真要想赚灵石,门路有的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您手里头的这十一万多块灵石是怎么来的? 沈云瞥了他一眼:“反杀之事,不可刻意而为。” 云景道长赶紧的另外报出一条来钱快的门路:“去探前辈大能遗留下来的洞府,也是一条来大钱的好门路。运气好的话,一次就能赚个钵满盆满不说,还能得大机缘;即便运气不好,一次少说也能捞个百万下品灵石。” “你有地图?”这条门路,沈云也在祖师留下来的玉简里看到过。前提条件是,手里头有这一类洞府的地图。正因为这里头的获利太丰厚,所以,这样的地图是可遇而不可求,很难寻到。 云景道长摇头:“贫道这点子手段,赚不来这样的大钱。不过,主公如果有心,贫道知道上哪里搞地图。” 沈云一下子来了兴趣:“你说!” “探险寻财,本是剑修们惯用的生财手段。所以,在剑修们时常碰头的几个剑道场,都能交换到类似的地图。”云景道长说道,“主公本来用的便是一柄箫剑。再加上主公的身手,伪装成剑修混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能淘换到合适的地图,有三个月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沈云颌首,“行,就依先生之计。我们先去哪个剑道场?” 云景道长讪笑道:“呃,剑道场是剑修为切磋剑术的地方,不接纳其他修士。所以,设的都是暗点。贫道没有熟识的剑修。哪一个剑道场都没能混进去过。只知它们之名,还有大致的方位。具体的位置,还需到了地头之后,细细访查。” 沈云明白了,拍板道:“反正是碰运气,不如先去最近的那一个。” “最近的?那也是距离这里有三千余里,在东北方向,名唤春兰剑道。”云景道长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份地图,在厅中的八仙桌上摊开,“主公,请看。贫道只知道春兰剑道在越云府这一带。”说着,他在地图上,用手指头划出了一个海碗大的圈圈。 沈云一看,不由“滋”的吸气。呵呵,越云府好大呀。从图上看,它的面积是菱洲的三倍还要多。 在这样大的一片区域里寻访一个暗点,难度可不小哇…… 手指头轻轻的叩了叩地图,他吐出一口浊气,肯定的说道:“明天起程,就是这个春兰剑道了。” “是。” 第二天清晨,众人依然是乘着飞梭出了山庄,往东北方向而行,直奔越云府。 第六六四章 被盯上了 真要寻找春兰剑道场,其实还是有章可循的,不用在整个越云府里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沈云与云景道长合计了小半个晚上,最终敲定,先去西岭城。因为那里是巨剑派所在地。而巨剑派就是一个剑修门派。即便春兰剑道场与它没有关系,但至少巨剑派里剑修扎堆,在西岭城比别处要容易打探春兰剑道场的消息。 仙门在边界修有传送阵,仙门弟子们只要每人花上二十块下品灵石,就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直达西岭城。这是最快捷的方式。可惜,一行人里,只有沈云与云景道长有仙门弟子的身份令牌。赵宣等六人都没有,暂且属于黑户,无法搭乘传送阵。好在云景道长在边界隐居多年,有去越云府的地图,所以,他们无需搭乘传送阵,可以乘坐飞梭,自行飞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便多了一些。 一路上急行,他们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抢在西岭城关闭城门的前一刻,赶到了西岭城。 云景道长累得大汗淋淋,却顾不上休息,强打起精神,先领着众人进城去寻找落脚的客栈:“这一带时有妖兽出没。夜宿在城外,极不安全。城里又有规定,不许在城中露宿。巡逻队会将露宿者赶出城去。所以,我们尽量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客栈。实在不行,也一定要找家酒馆将就一夜。” 总之,绝不能天黑以后,还在街上闲逛,却没有确切的落脚之地。 赵宣咋舌:“这与我们凡人界的宵禁有什么不同?”原以为仙山是个自由自在的人间乐土,不想,也是拘束多多。 一名唤作陈望田的骨干说道:“还是有些不同的。在这里,只要有落脚的地方,晚上就能出来自由行走。说白了,他们只是不允许流民留在城里。” “对,听着是这么一回事。”其余人纷纷附和。 赵宣望着沈云:“主公,看来仙山也一样的看不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赤贫之人。”所以,在仙山,买屋置田也是必须的。 沈云苦笑:“先去找客栈。” 按理来说,时间紧迫,大家分头行事,效率最高。只是一来包括云景道长在内,大家都是头次来西岭城,人生地不熟;再者,这里是巨剑派的家门口。 在来的路上,云景道长给大家打过招呼,说众修士之中,剑修的战力普遍强过其他同阶修士。越阶而战,于大多数的剑修来说,都算不得难事。这便养成了剑修好战的性子。他们行事,喜欢在剑上见真章。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一言不和,拔剑相向也是常有的事情。是以,他提醒大家到了西岭城后,务必小心谨慎些,尽量避免与城里的人发生纷争。 一行人进了城,扑面便感受到了一股强悍之风。 这时,恰巧有一个人身佩金色宽剑,对面向他们走过来。 这人是筑基四层的修为,快要突破了,压制不住丹田里的剑气,透了些许出来。 沈云和云景道长没什么感觉,可是,赵宣他们几个的修为还是弱了些,打这人身边经过时,竟然感受到了阵阵凛冽之气,禁不住瑟瑟发抖。 城中佩戴之人,随处可见。赵宣等人却连人家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些许剑气都受不住,沈云哪里还敢放他们出去单独行事。 他举目环视四周。东南面有一座大型守护阵,灰朦朦的。它只开了两成之力,却象一个巨大的乌龟壳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有动用道力的情况下,无法透视之。不用说,那里定是巨剑门所在在。 沈云没有打上门去,踢场子之意,是以,目光一碰到那个乌龟壳,便立时挪向其周边。 紧挨着乌龟壳的西南边,热闹得很。其中,长长的商旗,花花绿绿,在晚风之中迎风招展——这是仙门的规定,门下所有商铺,不管是做的是什么营生,都要在店铺门口立一高竿,挂上一面鱼尾旗。旗上写着店铺名号,每个字最少也要有一尺见方。 沈云运转道力,用上了两成道力,看向那一处。很快,他选中了规模最大的那一家“松云客栈”。 “走,我们去剑雨坊。”他收回目光,对众人说道,“那里有一家叫做松云客栈的,是坊中最大的客栈,看着还不错。” 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剑雨坊?松云客栈?主公看似随意的望一眼周边,但能知道这些信息?云景道长等人……早已习惯了。在刚进边界的那晚,主公的一双肉眼强过千里镜,这是大家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的事实。这一路上,主公更是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没有谁提出疑议。不用担心因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夜里被巡逻队赶到城外去,大家的脸上都现出轻松之色。 一行人径直奔向剑雨坊。 结果,在木质的坊市牌楼前被两名手执五尺长剑,守卫模样装扮的人拦了下来。 “诸位,请问你们是仙门弟子吗?我们剑雨坊只接待仙门中人。”发现看不穿为首的两人的修为,两人的态度明显变得恭敬起来。 云景道长拂尘一晃,将自己的身份令牌交给赵宣。 后者意会,将令牌现于两名守卫面前。 “原来是玄天门的前辈。”两人连忙让到一边,笑嘻嘻的行礼,“真是得罪了,前辈莫怪……” 云景道长向沈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高大的牌楼。 两名守卫一直微躬着身体,保持着抱拳行礼的姿势。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完全融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其中一人先直起身子,向另一名守卫飞快的使了个眼色。 后者意会,一溜烟的也跑进了牌坊,推开了路边的一道毫不起眼的黑油小门。 “为首之人不知底细。陪同他的是玄天门的云景真人。”他闪身进门,对里面的一位黑衣人悄声说道。 殊不知,沈云此时也正跟云景道长低声示警:“我们被人盯上了。有一名守卫身上戴了遮掩修为的法宝,他也是金丹真人,修为在你之上。“ 第六六五章 缘由 云景道长心中凛然,但脸色,还有身形,皆尽量保持自然,压低嗓音,很肯定的说道:“贫道与巨剑派没有交集,在这边也没有对头。” 沈云看了一眼四周,淡然的说道:“无事。先去松云客栈住下再说。” 很快,一行人进了松云客栈。 不等门口的伙计发问,云景道长将自己的身份令牌扔给他,抢先说道:“住宿,要一所上院。”修士喜清净,所以,在仙山,规模稍微大点的客栈除了客房,还备有客院。与客房一样,客院也是分等的。越是高等,院子越大。他们一行有八人,点间上等的院子,很正常。 “是,您稍等,小的要先去帮您向掌柜的问一声,看还有没有上院。”伙计捧着身份令牌,将他们让进大堂,引到一张空桌前。 “去吧。”云景道长将沈云请到上座,自己在下首坐下。赵宣等人垂手在他们的身后站着——自己坐着,周边明明还有空位置,却叫手下人在一边干站着。在沈云这里,是没有这种规矩的。久而久之,赵宣等人也习惯了与他一道坐着。只是,在半月山庄里,他们一行人很快发现修真界比凡人界更加的等级森严。只要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修士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就高出一辈。修为低的修士都会毕恭毕敬,自觉谨守弟子礼。如果他们再象从前一般,与主公一起混坐,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异样的眼神。发现这一点后,他们便在人前把规矩改了过来。 伙计双手捧着身份令牌,噌噌的跑到柜台前,向掌柜的询问。后者翻了一下手边的黄皮厚簿子,回复道:“恰好还有一所上院。”说着,从伙计手里底接过身份令牌,麻利的办理入住手续。 不一会儿,伙计又捧着身份令牌,噌噌的跑了回来。 赵宣上前,拦在他面前:“给我罢。” 伙计便将身份令牌双手还给了他,笑道:“住宿已经办好了。请问,贵客是在这里宽坐,还是先去客院?”这是半月山庄与仙门之下的客栈的不同之处。后者,入住之前,出示仙门弟子的身份令牌,登记之后,就能入住。无须提前交纳房钱和押金。等退房了,才需要结账,交清房钱。 赵宣发现自己看得出这人的修为是炼气一层,便学着半月山庄那些随从们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先带我去看看院子。若是不好,冲撞了我家主人,小心你的狗头。” “是。”伙计脸上的笑容不减,点头哈腰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这边请。” 明明知道被人盯上了,沈云哪里敢让赵宣独自一人随伙计去后边?他挥手说道:“算了。在外头,没那么多的讲究。一起去吧。” 于是,一行人跟着伙计,一齐去了后边。 院子不错,独门独院,清幽、干净,辟有独立的守护阵。 布局也合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进的小院包括了厅堂、一大一小两间厨房和四间大卧室。 唯一不美之处是,云景道长看着满院的花花草草,不由想起了余莽的话,心里隔应得很,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伙计不过是炼气一层的修为,哪里受住得?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勾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还好,沈云很快拍了板:“就这间罢。” 伙计如获大释,连赏钱也顾不上讨要,落荒而逃。 这下,赵宣看着不对劲了,望着他的背影,墨眉紧拧:“这人怎么回事?” 沈云冲他摆了摆手。 赵宣意会,没有再吱声,快手快脚的关紧院门。 守护阵的阵心在正屋的东窗下。云景道长一边往那边走,去启阵,一边提示众人:“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真多!” 余莽之言,赵宣他们也早都知晓了。本来,他们有一肚子的疑问要倒出来,闻言,一个个的立刻闭紧了嘴巴。 沈云乘着启阵的空闲,亲自去各屋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异样后,将众人招进了正厅。 此时,云景道长已经在这屋里布好了隔音阵。 赵宣还担心被院里的花草们偷看了去,领着陈望田他们几个,将门窗都关严实了。 忙活完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的齐齐笑了。 “突然发现,凡人界也有凡人界的好处。”笑过之后,陈望田轻轻摇头,感慨道。 赵宣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一样也要防着隔墙有耳。只是我们已经超凡脱俗,不再惧怕那些凡俗的手段而已。” “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大家辛苦了,都坐下歇一歇。”沈云先在主位上坐下,安抚道,“等你们的修为提高了,我们青木派在仙山也有了一席之地,就不会这般被动了。” 闻言,大家的眼睛亮了,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云景道长依然在沈云的下首坐下,问道:“主公,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了我们?” 其余人纷纷回神,齐刷刷的望着自家主公。这也是他们迫切想知道的。 这一路上,沈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细细的将进城后的行为捋了一遍后,心中大致有了答案。 “可能是我先前查看剑雨坊这边的情形时,惊动了巨剑派里的大能。”他如实答道。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反复提及,修士当心细如尘,处处谨小慎微。他离祖师所言,差得还远。这样很不好,必须改正。 云景道长也是这么猜测的,皱了皱眉头:“这样的话,巨剑派那边只怕将主公当成了玄天门的长老,难免不会想多。” “那怎么办?”赵宣急了。 在半月山庄,他只听说过,剑修厉害。到底有多厉害,他并不是很清楚。然而,一进西岭城,他立刻就有了清楚的认识。剑修,真的不是一般的厉害啊。人家只是提着剑,随随便便的从他身边经过。而他呢?隔着老远,便如被利剑架了脖子,禁不住发抖。 现在听闻,被整个巨剑派盯上了,是问,他能不着急吗? 什么门派啊?这也太警觉了吧!陈望田他们几个更甚,当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第六六六章 祸水东引 “没有什么好着急的。”沈云笑道,“如果他们真把我当成了玄天门的长老,那么,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云景道长闻言,眉头松开了,语气顿时轻松起来:“是贫道思虑不周。巨剑派不过是一个三流的小门派,也就能在越云府能够做大罢了。它确实还不敢与玄天门公然为敌。”所以,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反正,他们也就只是敢想想而已。 沈云抚掌:“玄天门的名号真好用啊!”转头吩咐赵宣等人,“伯堂,明天,你们几个出去,到处转一转,看能否打探到春兰剑道场的具体位置。”本来,他还不放心将赵宣他们几个放出去。现在顶着玄天门的名号,反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用白不用。 “至于先生和我,”他又道,“我们两个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就莫要出去吓唬人了。” “是。”云景道长意会,含着笑,点头应下。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赵宣他们几个两两结伴,分成三路,出了客栈。 他们神色轻松,跟出门游玩没两样:看到好吃、好玩的,总要停下来参一份子;不但不避着人,反而尽往人群里钻。 剑雨坊日升开市,日落关市。几人一直玩到关市,才打道回府。 一进院子,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发现这一点后,他们忍不住相视而笑,一道去正房向沈云复命。 “主公,我等打探到了春兰剑道场的所在。”赵宣先向沈云呈上一卷地图,“这是春兰剑道场的布局图。” 沈云有点儿意外:“竟然连春兰剑道场的布局图也搞到手了?”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赵宣嘿嘿:“是巨剑派的人发觉我们在打探春兰剑道场,故意透给我们的。” 沈云挑眉:“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赵宣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上午的时候,他和老陈先后去了两家书店和一家茶馆,什么也没有打探到。 从茶馆出来后,两人路过一家法器店。那家铺子的门口立着一根擦得锃亮的银柱子。赵宣无意之中从银柱子里映出来的街景发现身后有“尾巴”。 是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赵宣突然回过头去。 两个小家伙立时转身站在一个买小玩意的路边摊前,装模作样的挑选着。只是,他们俩还太嫩了些。匆忙之间,一个随手操起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另一个竟然拿起了一盒姑娘家才用的胭脂。 而赵宣掌管着清风堂,做了多年的暗探头子,早已炼出一双利眼。他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就发现了两人的右手指腹等处都有薄茧。 两个小家伙的手都是握惯了剑的。修为都不高,是先天武者。 而这里是巨剑派的家门口。赵宣据此判断,两人定是巨剑派的弟子。他们是奉命来盯自己的梢的。 赵宣的心思转得飞快:为什么巨剑派会派两个修为远不如自己的低阶弟子来跟踪自己呢?是太自信,认为他们俩可以越阶制伏我与老陈吗? 想到昨天主公与道长的对话,他果断的推翻了这个念头,反过来推测:巨剑派是故意示弱吗?他们示弱的意图是什么呢? 心里象是划过一道亮光,他突生一计,装做莫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头,招呼老陈,指着法器店旁边的那家面馆说道:“这家面馆看着不错。我们去尝尝。” 陈望田看着门口罗雀的面馆,心里纳闷极了:正好是饭点的时候,店里却一个食客也不见有。也不知赵长老是从哪里看出这家面馆不错! 不过,他还是没有异议的跟着赵宣进了面馆。 在靠着大门口的那张空桌子边坐下,赵宣向伙计点了两碗三鲜面,瞥了一眼大门口,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的运气真差,千里迢迢的追到这里来。那厮却又跑了,去了春兰剑道场。” 什么意思?陈望田冷不丁听到这么一段莫明其妙的话,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 还好,赵宣没有要他接话的意思,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那春兰剑道场在哪个鬼地方……” 陈望田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抓住他的一只袖子,飞快的打断道:“面条怎么还没上来?要不要去催一催?” “哪有这么快?”赵宣不露痕迹的抽回袖子,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望田收到,意识到他是有意而为之,便放心了——他虽不是清风堂的人,也没有在这位赵长老的手底下做过事,但是,赵长老将清风堂打理得有声有色,那是连大人也多次赞叹不已的。所以,他相信赵长老既然是刻意为之,那么,此举定有深意。 少顷,三鲜面端上来了。 怪不得没有食客。原来这里的面条是凡物。并且,价格还不低。两碗三鲜面,一共要十两银子。跟打抢有什么两样? 两人刚刚在茶馆吃了一碗用二阶的妖兽肉做的肉盖灵米饭,再来吃这个凡面、凡肉做出来的三鲜面,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反正也不是冲着吃饭来的。赵宣挑了一筷子面吃了一口,再去看大门口边上的草药摊子边上。那里已没了那两个半大小子的身影,便知目的已经达到,他推开碗,往桌上扔了一只银元宝,叫上陈望田,一道离开了。 接下来,两人一直在坊市里,东逛逛,西看看。 眼见着太阳偏西,坊市快要关市了。赵宣突然又看到了那两个半大小子。不过,这回,两个小家伙没有跟踪他们俩,而是与正对着他们走过来。 一时间,赵宣好不紧张——猜得对与不对,马上就能见分晓。 很幸运,他猜对了。 两个小家伙象是不认识他一样,一边走,一边低声细语,与他擦肩而过:“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春兰剑道场?” “已经买到地图了,随时都可以去。” “啊?你买到了地图?在哪里买的?” “就是街口的那家四季书屋啊,便宜得很,才要一块下品灵石。”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去买……” 赵宣深吸一口气,拖着陈望田,径直去了四季书屋。果然买到了布局图。老板很热忱,一连说了两遍春兰剑道场的地址。 出了坊市,陈望田对老板报的那个地址,还有布局图,表示了高度的怀疑:“该不是个局吧?” “不是局,是祸水东引。”赵宣乐呵呵的应道。 沈云听完,竖起大拇指赞道:“伯堂,高!” 第六六七章 标新立异的面馆 其余四人则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们也简要的汇报了一下全天的行程。 陈望田听完,心里又动摇了,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向沈云道出了担忧:“大人,我担心这是巨剑派的一个骗招儿。故意将我们引到那一处去,另有图谋。” 沈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修真界一点儿也不比我们凡人界简单。你能有这样的警觉,很不错。”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修真界是以实力为尊的。巨剑派与玄天门实力相差悬殊。他们不敢。正如伯堂所言,不过是祸水东引,早早的打发我等离开罢了。” 陈望田得了表扬,又得了他的亲自指点,兴奋得脸涨得通红,连忙起身抱拳行礼:“是,我明白了。” 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转过头去,问云景道长:“先生,以为呢?” 后者相当自信:“既然知道了贫道的身份,小小的巨剑派还不敢造次。除非能够谋到特别大的利益,否则他们轻易不敢得罪玄天门。赵长老之计,着实高明。”言语之中,毫不介意赵宣打着玄天门的幌子行事。 不介意就好。沈云知道了他的态度,放心下来。 两人又合计了一番。通过此事,他们俩都认为先前的猜测错了,春兰剑道场与巨剑派没有多少关系。 云景道长脸上现出一道轻松:“强龙难压地头蛇。既是与巨剑派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更容易混到里面去。” 沈云抚掌:“我们明天就走。好早叫主人家放心。” 这个“主人家”显然就是指巨剑派。闻言,大家都笑了。 云景道长却道出一个疑问:“剑雨坊是巨剑派的外门坊市。里头怎么会有人专门卖凡俗的食物?” “外门坊市?”赵宣等人又听到了一个新词儿,一头雾水。 沈云却是从祖师的玉简里知晓了外门坊市,为他们解惑道:“一般的门派都分为了外门和内门。为了方便门下弟子交换各种修真资源,各门派都会在外门和内门分别开辟坊市。其中,内门坊市是不对外门弟子和门派以外的人士开放的,属于密坊。而外门坊市则要开放得多。非本派的弟子和势力都能进驻其中。只是有一条,进了坊市的地界,都与本派的弟子一般,守着门规。所以,明面上,门派有权力按照门规处置在坊市里违规的任何人。” 赵宣等人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巨剑派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后,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请他们离开。 “在修士的地头上,卖凡人吃的食物,确实有些古怪。”沈云看向云景道长,“先生想到了什么?” 后者轻轻摇头:“贫道对巨剑派知之不多,只是觉得不合常理而已。在玄天门的外门坊市,没有这样的怪事。” 赵宣闻言,在一旁接过话:“一碗寻寻常常的三鲜面,卖五两银子一碗。哪里有开门做生意的样子?要不是这店里中规中矩的,确实是个真正的面馆,我都要怀疑这生意怕是假的。当时,我只想着打探春兰剑道场,考虑不周,随意的就选了这家面馆。连面馆的招牌都没有看,便走了进去。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犯一个错误。先生,我不会给玄天门招来祸事吧?”毕竟在巨剑派那边,他们的身份都是玄天门的人。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呵呵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倒是你们俩,吃了那面条,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陈望田关切的看向赵宣:“赵长老,你还好吧?”在半月山庄历练了一个多月,他窥见了修真界的诸多危险,哪里还敢在外头乱吃东西?所以,那碗五两银子一碗的面条端上来后,他怪心疼的,却只是看看,没有真正开吃的意思。倒是赵长老没有顾忌,挑了一筷子吃了。 “无事。”赵宣呵呵,“我就是好奇,它怎么敢卖到五两银子一碗,所以,特意尝了一口。还别说,那面条劲道,吃起来鲜得很,跟我们菱洲省城那边非常接近呢。就是太贵了。估计是想物以稀为贵,东家又是个不缺银子的,所以,打的是标新立异的主意。”在凡人界,类似的情况,在生意场上,他见得多了。 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既是无事,他们便换了个话题,开始商议明天起程去春兰剑道场的事宜。 夜幕之下的剑雨坊与白日里截然不同。除了那些客栈,其余的铺子都关了张。街面上的行人少了许多,路面象是陡然宽阔了两三倍似的,显得甚是空寂。 一名身材挺拔,面色冷峻的年轻剑修,步履匆匆的走进一条后巷,熟门熟路的推开了一道黑油小门,走进小小的院子里,温声招呼道:“兴弟,九娘,我回来了。” 没有看到想念的那道身影。倒是一个劲瘦的年轻男子自里面快步迎了出来,眉开眼笑的说道:“峰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们店里终于开张了!”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头,“总共卖出去了两碗海鲜面!” “所以,你特意叫小宝去给我送信?”被唤作“峰哥”的年轻剑修被他那灿烂的笑容感染,冷峻的面孔上也浮现出些许笑意。脸颊之上,那道长长的淡粉色疤痕也象是变得柔和了许多。 “开张四十七天,终于开张,浮利十两银子,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喽。”兴弟冲他挤眉弄眼,笑得贱贱的,“你平时不是老找借口往铺子里跑吗?”说着,轻轻的在他肩头拍了拍,“你看,兄弟够意思吧?随时随地的都在帮你找机会。” 峰哥呵呵:“那要多谢你了。”抬眼看了一眼屋里,“九娘还好吧?” “当然好了。今天的晚饭都是九娘亲手做的。”兴弟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听说你要回来,她早早的就去厨房里忙活了。我全程就在旁边打了下手。做的全是你爱吃的。”撇了撇嘴,“我说兄弟,你们两口子这般秀来秀去,很不好啊。叫我这个孤家寡人情何以堪?” 第六六八章 假装闭关 第二天的上午,沈云一行人退房,离开了剑雨坊。 因为西岭城有规定,不许在城内御剑飞行,所以,他们出了城门,才乘坐飞梭。 站得高,看得远。待飞梭升到半空,赵宣突然指着底下的城池,说道:“快看,那几个人一直望着我们这边呢。” 陈望田他们五个闻言,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城门附近,有两批人马,总共七个人,在看着他们这边。因为云景道长祭起飞梭的时候就同时升起了守护罩,所以,那些人看不清飞梭里头的情形,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觉了。一个个的从藏身的树丛底下现身出来,手搭在额前,仰着头,死盯着飞梭。 “从我们离开松云客栈,这两拔人马就跟在后头了。”云景道长瞥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沈云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撩起前袍,在飞梭中央盘腿坐下,笑道:“不亲眼看着我们离开,他们怎能安心?” 云景道长笑道:“现在他们安心了。这些弟子们也甚是乖觉,懂得好坏,知道现个身,向您示好。” “实力为王,果然不虚。”沈云轻轻摇头。 赵宣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捋清两人话里的意思——是他与陈望田等人修为太低,没有觉察到。主公与道长早就发觉了身后有尾巴。只是无意节外生枝,才让这两拔人马一路跟在后头。想来,跟踪他们的那两拔巨剑派弟子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看到他们是真的离开后,在最后的关头从隐身处站了出来。以此向他们表示尾随并非出于歹意。 想明白后,他突然觉得所谓的超凡脱俗全是假的。事实上,修士们与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讲究人情世故。难怪主公常说,修士是人,凡人也是人,从来就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之说。 他越想越觉得,主公说得完全在理。顺带着,成为修士后,心里的那些优越感悄然淡去了——成为修士又如何?实力不如人,照样要伏低做小。 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实力为王!所以,加油修行吧! 当飞梭化成一个小黑点,完全融入了长长的天际线,奉命跟踪出城的巨剑派弟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一名年轻男弟子夸张的用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一把,做甩汗状,露出如释重负后的笑颜,“袁师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向林长老复命了?” 被唤做袁师兄的那名弟子仍然在望着天边。闻言,他象是如梦初醒一般,匆忙收回目光。金色的晨晖照在他的脸上,给冷峻的五官镀上了些许暖色。就连脸颊上的那道淡色长疤也不复平常的生硬。 “走吧,我们先去与铁师弟他们汇合,再一道回宗门复命。”他挥手说道。 “是。”四人急匆匆的走向城门。 没多久,他们与另外三名巨剑派的弟子会合。进了巨剑派的山门后,七人皆祭起飞剑,径直飞回内门执事堂。 看到他们降下飞剑,守在门口的道童笑嘻嘻的迎上去,躬身行了一礼:“袁师叔,长老有令,叫你们一回来,就去洗剑池。长老在那里等你们。” “知道了。”袁师叔,就是刚才被弟子们唤做袁师兄之人。他伸手摸了一下道童的包包头,步履匆匆的带着师弟们进了院门。 执事堂是临湖而建。林长老这人最是迷信风水之说,当上执事堂的长老后,硬是说执事堂这边五行缺水,于是,大兴土木,在执事院的东侧院里人工挖掘出了一个近圆形的小小人工湖,通过地下暗沟与外面的大湖相通,引湖水注入。并将之取名为“洗剑池”。池中喂了数以百计的红锦鲤,却不让人叫“锦鲤”,而要叫“发财鱼”。林长老最爱这池鱼,平常无事之时,都是在池边喂鱼。 袁师兄一行人赶到洗剑池边时,林长老又是在喂鱼。 听完汇报,他将手里的鱼食一古脑儿的撒进水里,轻轻的拍掉掌心的残渣,颌首说道:“唔,本座知晓了。此事不可外传,只能烂在你们的肚子里。” “是。” “下去罢。”林长老挥挥手。 “弟子等告退。”袁师兄等人行了礼,一齐离开了执事堂。 林长老翻了个怪眼,猛的一挥袖。 嗖——,一道剑气打入水里,弹出一条半尺来长的胖锦鲤。 林长老一把将之牢牢的抓在手里,看着春兰剑道场方向,威严的脸上现出一道狞笑。 “叭”的一声。胖锦鲤应声化成一滩血水。 殊不知,袁师兄刚一离开执事院,感觉背后一冷。 好重的杀气!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这杀气正是从洗剑池那边传来的! 心中一动,他对其余六人说道:“我要去剑谷闭几天关,你们呢?” “我上个月才从剑谷出来,不去。” “我还有任务要做呢。” “我也是……” 也有人开玩笑的抱怨:“袁师兄,我们这一队里,就数你最厉害。结果,你去剑谷反倒是最勤的。你这样,叫师兄弟们压力很大呢。” “压力大,就随我一道去剑谷。”袁师兄应道。 “别!”那名弟子扮了个鬼脸,“我总算约到了心仪的师妹,这段时间都没空……” 话未落音,其余的弟子都起哄叫他请客。一群人闹成一团。 袁师兄没有参与,大跨步的独自往剑谷方向去了。 等众人闹完,再一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袁师兄就是这一点不好。一天到晚,都紧绷个脸,连点笑容也没有。” “得了吧!就这样没个笑脸儿,还有不少师姐师妹们哭着喊着说喜欢他。他要是不这般冷冰冰的,心仪的师妹还能轮到你来约?”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好不好?袁师兄是有家室的人。人家夫妻俩好着呢。” “真的假的……” 其实,袁师兄并没有走太远。所以,他们的议论,一字不落的全被他听了去。 闻言,他的眼底闪过一道柔色,祭起飞剑,直奔剑谷。 待进了剑谷,他降下飞剑,一名杂役模样的人从门房里迎了出来,低声轻呼:“将军!” 袁师兄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周,见空无一人,这才拧着眉头,压低声音纠正道:“说了多少次,以后要唤我袁师兄。” “今儿门房就小的一人当值,没有别人……”杂役嬉皮笑脸的辩解道。 袁师兄飞快的说道:“给我安排个房间假装闭关。我要出去几天。”顿了顿,又道,“要是小宝来找我,也跟他说,我在闭关。”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六九章 临时夜宿 在越云府的西南边,离西岭城千余里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因为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大半个森林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笼罩,故而,人们称它为“雾海林”。 雾海林大致呈东西走向,连绵八百余里。南北最宽处约两百余里。 春兰剑道场便在它的深处。 云景道长在边界隐居时,曾去过一趟雾海林。不过,那次,他是陪友人去雾海林的最西端采药。那时,他并不知道春兰剑道场就在雾海林之中。只知道雾海林是座天然的大药场,里头盛产多种名贵的药材。友人想要的宝石花就是雾海林的最西端的特产。 是以,一看地图,他发现春兰剑道场就在雾海林里,轻拍额头笑道:“原来春兰剑道场就在那里头啊。早知道,当年贫道一定要寻过去看看。” 他去过一次雾海林,知道如何克制林中的迷雾。故而,心中无忧,载着众人,按图索路,直接飞去春兰剑道场。 结果,在飞梭将要抵达雾海林边缘的时候,沈云突然叫停。 他指着左前方的天际线,问道:“那座城池唤作什么?” 此时,太阳已然偏西。雾海林方向呈灰朦朦的一片,以至于前方的天际线都象是被灰色润染过一般。但是,在左前方的那一段天际线里,隐约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来。看上去,它的规模不是很大。 云景道长被问住了。从边界那边到雾海林的最西端,等于是在雾海林的另一侧。至于雾海林这边的情况,他因为从未去过,所以,了解到的相关情况都是从巨剑派给的地图上得知的。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他明明看过了雾海林这一带的地图,却连这座小城的名号也不知晓。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即,地图有误,并没有标记这座小城。 一旁的赵宣反应过来,气红了脸:“可恶!巨剑派竟然用假图骗我们。” 沈云不赞同:“那倒不至于。这座小城不在去雾海林的必经之路上。地图没有标记,也情有可缘。” 不是巨剑派搞名堂就好。众人闻言,刚刚提起的心,瞬间又放回了原处。 “不过,这座小城应该是最靠近雾海林的城池。”云景道长拿出地图,又仔细的在地图上查找起来。很快,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图上再没有标记任何城镇。” 沈云看着那一处,吩咐道:“先生,天时已晚。今晚,我们去那座小城里寻家客栈落脚。”隔着百来里,他只能隐约看到小城所在的那一带还算清明,不象有妖邪作祟的样子。比妖气冲天的雾海林要安全得多。人生地不熟的,两相比较,换谁都知道选哪一处夜宿。 “是。”云景道长也正有此意。安全第一!既然地图上有遗漏,那么,暂缓一步,待到明天上午,再去春兰剑道场,才是明智之举。 全速而行。在太阳落山之前,飞梭抵达小城的外面。 应该是长夜将至的缘故,此时,小城被一个半透明的乳白色守护罩给罩得严丝抹缝。便是沈云也看不见城中的情形。 “唉,就是晚来了一点点!”云景道长从半空中只看到了一个倒扣着的巨大半球,气得直跺脚。 “无妨。从这个守护罩里透出来的五行灵气甚是清明纯正,说明城中没有歪门邪道之举。”沈云吩咐道,“你在城外寻个地方降下飞梭。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城门还未关,今晚我们不用露宿城外。” “是。”云景道长急吼吼的寻了个稳妥之地,降下飞梭。 事实证明,他们一行人今天的运气都不咋的。厚重的朱色城门关得严严实实!青石垒砌的高大城楼上隐现灵力波动,在拱圆的城门上方刻有“落雁城”三个朱漆大字。 城门的外面有一块小小的空地。这会儿,空地上面已经搭起了五座小小的帐篷。帐篷的外面,有五名修士正围在一起聊天。从他们的言谈,还有神色来看,他们之前是互不相识的。 看到一下子来了一大伙人,五名修士立时警觉的齐齐望过来。 沈云视而不见,转身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在城门外露宿了。好在这里也在守护罩的范围之内,还算安全。”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过,这块空地,是城中的修士们特意为修真同道们辟出来的公共场所。它是城池的外沿,城中的一切律法,都在这里同样适用。所以,是严禁各种争斗的。如果赶不及进城,大可以在这片空地上的将就对付一晚。 云景道长在一旁提议:“地方不大。主公,要不我们就只搭一个大帐篷。大家挤一挤,将就着凑合一夜吧。” “也只能这样了。”沈云明白他的意思——那五名修士都是筑基境的修士。赵宣他们几个的修为整整比他们低了一个大境界。先生这是担心他们一不小心着了那五个的道儿。 赵宣便领着陈望田他们五个去搭帐篷。 而此时,那五名筑基修士也看出来了,有两个人的修为,看上去高深莫测。于是,聊天结束,一个个悄然无声的钻进了自己的小帐篷里。 赵宣等人更加没了顾忌,手脚更加利落了。他们搭的帐篷,与空地上的那五顶一模一样。这是修真界里眼下时兴的一种下品法器,专门供修士们在野外露宿用的。 它自带隔音阵,可防火防水,只要一块下品灵石便能连续用上十个时辰。 操作也简单:先将骨架撑开来,把四个小桩子都打进地里,再罩上黛青色的帐篷布,最后,进入帐篷里,在龙骨上放置一块下品灵石,将帐篷激活,便大功告成了。 另外,帐篷还能自如的调节大小。最多可以容纳十五人。 赵宣他们手里拿的这顶帐篷是云景道长携身带着的。先前在去西岭城的路上,他们已经合作着搭了好几次,早已成了熟手。不多时,一顶大大的帐篷搭好了。 赵宣亲自激活了帐篷,又从储物袋里取出毡毯等物铺在地上,摆上矮腿桌、蒲团、茶水等,布置妥当之后,这才出来请沈云与云景道长入内。 第六七零章 再遇袁峰 子时刚过,本在盘腿打坐的沈云猛然睁开了眼睛。 有情况! 十里开外是一座小密林。有人突然从天而降,掉进了林子里!那人伤得不轻,脚步轻浮无力。刚一着地,便挣扎着爬起来,往城门这边跑来。 想来是想进入空地里避一避。 此时,云景道长也在打坐练功。不过,他应该是没有发觉到,双眼仍然微合,神色宁静。 至于赵宣他们几个,早已时入梦乡,睡得正酣。 这里是落雁城的公共领地,任何人到这里,都要守着落雁城的规矩。而空地后面的城楼上就有全副武装的守卫们值夜。是以,沈云不想多事,复又闭上眼睛,只是继续警觉的听着密林那边的动静——有了在巨剑派那边的经验教训,他学会了克制,在别人的地头上,不再轻易放出道力去察看。 紧接着,事态生变。又从小密林传来另一个人着陆的声音。 这人也受了伤。但听脚步声,伤势比前一个人要轻一些。是以,他很快就在密林的边缘追上了前面的那一人。两人很快打成一团。 一人使刀,一人使剑。 密林的边缘离空地又不到三里远。 在寂静的深夜里,刀剑相击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空地这边。 哗啦啦……这是城楼上的四名值班守卫被惊动了。他们全部赶到了城楼的第二层。 云景道长也被惊醒,呼的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自家主公一脸愕然的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出去。 “主公……”他急忙出声劝阻。 不想,沈云撂下一句话“先生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身形一晃,便拉出一串残影,出帐篷而去。 云景道长唯有望着微微摇晃的帐篷门帘,轻甩拂尘,咽下嘴里的话。心里奇怪极了——主公也不象是那种爱揽事的人啊?莫非是熟识之人? 他猜得没错。 以沈云现在的武学修为,完全可以从刀剑相击的声音里听出来争斗双方使的招数。 刚刚,他意外的听出来,使剑的那人,用的是竟然是《紫云剑法》! 而据他所知,《紫云剑法》是坠魔者玉宁真人生前独创的剑法。她在鸿云武馆里担任武院的副教使时,曾公开向武馆各院的弟子们传授过这套剑法。后来,武馆的弟子们大多追随贝侯平叛。其中不少弟子使的就是《紫云剑法》。没多久,《紫云剑法》被曝出是魔剑。练得久了,练剑者会生出魔根。于是,《紫云剑法》被禁。军中所有练过《紫云剑法》的人,都被废除了武功。已经生出魔根者,辟如,昔日与他一同学艺的陈龙等人,都被秘密的圈禁起来,剜掉魔根。而玉宁真人也早早的得了风声,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后来,沈云误打误撞,坏了玉宁真人的养阴阵,这才知道,原来玉宁真人一直没有离开菱洲。她就藏在朝云观养伤。 因为玉宁真人还有一个身份,即,天神宗内门五大护法长老紫瑛真君的弃徒。后者曾以天神宗尊长的身份令沈云替其清理门户。而沈云也答应了。所以,沈云寻至朝云观,杀掉恶贯满盈的玉宁真人,完成了紫瑛真君的嘱托。 沈云以为,世间再无《紫云剑法》。不想,今夜,《紫云剑法》再现! 而使剑的那人,就是先掉进小密林的伤者。 沈云从刀剑之声里不难听出,他已体力透支的严重,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了。 情况非常危急! 沈云顾不得跟云景道长解释,撂下一句话,急匆匆的往小密林那边全速赶过去。 赶到之时,只见密林边上,果然有两个身穿黑云斗篷之人在缠斗。他们的面上都戴着黑巾,看上去,就是两团一模一样的黑影在飞快的移形换位。 好在一人执刀,一人执剑,能将两团黑影区分开来。 就在这时,执剑之人中了一刀,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跌倒在地。而他手中的长剑亦脱手,在半空里划过一道血色的圆弧,嗖的一声,掉入了半人高的草丛里。 执刀的黑影发出一声阴沉的低笑,提刀逼上前来:“跑啊!看你往哪里跑!” 他应该是发觉了沈云。所以,接下来,无比正气的喝斥道,“魔剑使者,纳命来……” 话音未落,人已走到使剑者的跟前,双手祭刀,对准后者的头,全力斩下。 如果是别的修真者,听到后面这句喝斥,自然而然的会袖手旁观。 可惜,沈云就是听出了魔剑《紫云剑法》而特意寻来的。 他想也没有想,抬手用全力打出一道剑气,大声招呼道:“刀下留人!” “铮——” 五色的剑气,破空而去,发现金石相鸣之声。 “当!” 执刀者手里的赤金九环阔刀应声被打落。他本人受不住这力道,往后接连急退。直至退出三丈多远,才堪堪的化去劲道,堪堪立住身形。 这时,沈云发出的第二道剑气接踵而至。力度比前一次要小许多,轻轻的落在了执刀者的胸前大穴上。 沈云怕他执意要斩杀所谓的魔剑使者,所以,暂且点了他的大穴,将其定住。 只是,力度还是稍微大了些。执刀者“噗”的一声,仰头吐出一口老血,软软的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得罪了!”沈云远远的冲他匆匆一抱拳,左手捏成剑指,护在胸前,快步走到使剑者跟前。 使剑者一动也不动,气若游丝,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沈云怕他使诈,左手的剑指没有松,蹲下身子,用右手轻轻掀开其脸上的黑巾。 一道淡粉色的长疤赫然跃于眼前。 “啊!”沈云忍不住轻呼出口,眼里发热。 这道长疤是他多年前亲手缝合的,他如何认不得! 再定睛一看,煞白的脸庞如刀斧削过,完全脱出了从前的青涩;眉眼还是先前的眉眼,只是完全长开了,更加俊美。 “峰兄!”喉头有些发堵,沈云轻声呼唤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袁峰的下落。不想,今晚,竟以这样的方式,在仙山的一个陌生的小密林边上,终于遇上了袁峰。 第六七一章 喜相逢 袁峰幽幽醒转,入目是满室金灿灿的晨曦。 眨了眨眼睛,他记起了昨晚的情形——最后,他终于不敌,露出一个大破绽,胸口中了那厮一刀。于是,长剑脱手,人跌倒在地。无边的黑暗象潮水一般的向他涌过来。这时,他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喊“刀下留人”。 而此时,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除了他本人,房间里再无旁人。 从房间的摆设来看,这应该是一间客栈的上房。 我被人救了,而且,救我之人对我善意满满,替我疗了伤,认为我暂且性命无忧。所以,才放心大胆的让我独自躺在房间里。 意识到这一点手,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先尝试着运转灵力。 果不其然,外伤已痊愈,内伤也好了将近七成。 袁峰顿时顾虑全消,掀开身上的薄被,翻身起床。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一位大约三十出头,身着蓝色短打的中年男子手里端着一只朱漆圆托盘,推门进来。 托盘里摆着一碗灵米粥和一小碟酿金瓜丝。 立时,满室飘香。 袁峰闻了,不但口舌生津,而且肠动如雷鸣。 一时好不尴尬。 中年男子却象是没有听见一样,笑嘻嘻的走到房间当中的八仙桌面前,一边摆饭,一边热忱的招呼道:“袁前辈,我家主公吩咐,您重伤初愈,今早先用点清淡的粥食垫一垫肚子。” 竟然知道我姓甚名谁!袁峰更加好奇了,又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眼。 此人不过练气三层的修为,比他低了一个大境界;容颜陌生,并非他熟悉之人;此时做着底下人的事,但是,周身的气派却不象是侍从之类的…… 也就是说,认识我的,极有可能是这人的主公。 “请问贵主高姓大名?”袁峰直接发问,“昨晚是贵主救了我吗?”他的修为高过一个大境界,所以,在此人面前,无须用自谦。 中年男子抬头,笑道:“袁前辈,您伤得不轻,总总昏睡了一天两夜呢。我家主公救您回来后,替您疗伤,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您一天两夜,刚刚才离开,说您怕是要醒了,吩咐小的送碗粥食过来。” 却没有松口,道出他家主公是何方神圣。 袁峰听出来了,人家是有意不说。不过,从话语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于是,没有再问,而是道了谢,大大方方的走到八仙桌面前,坐下来端碗喝粥。 中年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笑容不减,拿着圆托盘,站在一旁。 灵米粥温热,熬得香糯;酿金瓜丝微辣,吃起来喀嘣脆。这是典型的客栈饭菜,却甚合自己的口味。袁峰面上不显,心里暗自惊奇:真的是熟识之人。而且,他们也是客居此地。 想到“主公”的称谓,他一边吃着,一边飞快的捋了一遍自己熟悉的修真世家们。 结果,还是想不出来,会是哪位朋友救了自己。 灵米粥和酿金瓜丝都被清了盘,空空的肚肠得到了最大的安抚,袁峰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谢谢你。”他放下碗筷,抬头问道,“请问如何称呼您?” “好叫袁前辈知道,小的姓赵名宣。”赵宣如实以对。 袁峰摆手,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道笑意:“赵兄,请问,我何时能求见贵主?” “哦,袁前辈且宽坐片刻。主公在与道长议事。待议事结束,便会过来。”赵宣轻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主公与这位是同窗好友,但是,他对这位却是一无所知。所以,他不会告诉这位,是道长急吼吼的请了主公过去。 前天晚上,主公不但带回这位,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位也伤得不轻的魔修。 主公在这边替这位疗伤。他与道长也没闲着,这两天一直在审问那名魔修。 今儿早上,总算撬开了魔修的嘴。然而,问出来的情报,似乎是牵扯到了一桩仙门昔日的大秘事。他对仙门的过往一无所知,听不太懂。道长却是神色大变,立刻请了主公过去商议。 袁峰还能怎么办?客随主便,更何况,人家的主公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唯有耐心等待尔。 他颌首说道:“烦劳赵兄了。我这里暂且无事,赵兄请自便。” 赵宣双手一晃,奉上一柄长剑。 袁峰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本命灵剑。 剑修与本命灵剑之间是息息相通的。是以,自打赵宣进了屋来,袁峰便感觉到了本命灵剑就在他的身上。之所以,隐忍没问,是因为袁峰很清楚,来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再者,自己的修为超过对方一个大境界,随时都可以召回本命灵剑。 赵宣还了剑,收起桌上的空碗筷,告退离开。 袁峰闲来无事,索性就坐在桌边,拔出失而复得的本命灵剑,慢慢的揩试起来。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管碰到了什么事,擦剑,总是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 好在那位神秘的主公也没有叫他久等。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虚掩着的门再度被推开来。 袁峰心头大震——擦剑的时候,其实也是他最警觉之际。可是,有人来了,他却没能听出门外的脚步声! 这说明了什么? 来者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不用说,来的定是赵宣的主公。 他猛的抬起头来,望向门口。 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推门而进:“峰兄,总算又见到你了!” 容颜有些陌生了,但是,脸上的笑容温煦如旧,依然是那么的熟悉。 袁峰放下手中的本命灵剑,呼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激动万分的大跨步迎上去:“云弟!我的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沈云抬手,就象当年在武馆学艺那般,轻轻的在他的胸前捶了一拳,“你这个家伙,太没意思了。离开省城后,便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无音信。” 袁峰心里愧疚得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本想着去大帅帐下,闯出一番天地之后,锦衣而归。不想……一言难尽。总归是我的不对。云弟莫恼。容我慢慢说与你听。” 沈云爽朗一笑:“好啊。我们去桌边坐下,慢慢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七二章 袁峰说往事 袁峰随两位舅舅扶灵去了青城后,很快,养好了伤。紧接着,他骑快马去追赶贝帅的大军。不想,舅舅们的消息有误,他错过了大军的主力,只追上了后军。 也是运气。后军的将军姓郭,与他的母族颇有渊源。认真的攀起亲戚来,他也是能唤郭将军一声表舅的。 他父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郭表舅对他在那件事情里的所做所为也有所耳闻,是以,对他甚是赏识,破例将之收至麾下,当了一名亲兵。 袁峰也争气,从未在人前提起过与郭将军的这层远亲关系,扎扎实实的当差。 于是,郭将军更加满意了。两个月之后,袁峰立了一个小功。郭将军乘机将其放出亲兵队,在左卫做了一名小队长。 就这样,袁峰在与叛军的交战之中,屡立战功,职位也象芝麻开花节节高。 不出两年,他成了郭将军的副将,官阶从六品。 就连贝帅也听说了他的战绩,大为赞赏。 在知道袁峰是鸿武学院的首批弟子后,贝帅更是兴致大增,叫郭将军下次去主帐时,带上这位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他要亲自接见。 郭将军回到驻地后,喜滋滋的告诉了袁峰这个好消息。 不想,袁峰却如五雷轰顶。 原来,此时的他,已经发觉《紫云剑法》很不对劲。他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嗜杀。尤其是在战场上,闻到血腥味后,他会莫明其妙的亢奋起来,并且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杀念。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太过邪气。 而众所周知的,贝帅是一位真正有道行的仙官大能。 所以,袁峰哪里敢往贝帅跟前凑? 身为郭将军的得力副将,他自然对其行程了如指掌。从那以后,每到郭将军要去主帐那边,他总是提前一天出营去做任务,不在营中。 而贝帅其实对一名凡人将士不是很在意。再加之,那时,大军与叛军处于胶着状态,他千事万事缠身,过了两三个月,早已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记得袁峰是何许人也。 郭将军也无可奈何,只能好言宽慰表外甥:“你还年轻。这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立新功。到时,我再为你向主公美言。总会有你的出头之日。“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那以后,他行事低调了许多。再立下战功,小功依然是如实上报,但有大功,他都会将首功轮流记到部下们头上。久而久之,追随他的将士往往是在军中得到的奖赏最丰厚,升职最快的。袁峰自己也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因此而真正收获了部下们的忠心。 不过,他本人则渐渐泯于同阶的同袍之中,不复从前的耀眼。 后来,《紫云剑法》是魔剑的事实曝了出来。贝帅如临大敌,迅速派出亲卫在军中清查鸿云武馆弟子出身的将士。但凡有练过《紫云剑法》的,都被秘密圈禁了起来。 郭将军在亲卫赶到之前,将袁峰叫至帐内,屏退左右,很认真的问道:“峰儿,你要老实告诉表舅,你有没有练过《紫云剑法》?” 袁峰当然不会承认,当即摇头:“表舅,我资质太差,当初在鸿云武馆学艺时,只听了一堂课,便放弃了。后来,我另外选了一门武学课,学的是劲风拳。那年的武学考试,我也是用劲风拳通过的。那次,我得了个优等。” “那你现在使的是什么剑法?”郭将军追问道。 袁峰因为发觉《紫云剑法》不对劲,所以,早早的留了心,平常轻易不在人前使用紫云剑。 也是运气。三个多月之后,在一次去叛军摸营的任务里,他幸运的从叛军的一名圣女手里得到了一本《金雷剑谱》。那也是一门上乘的剑法。那名圣女发觉他体内阴柔之气过甚,说金雷剑至刚至强,劝他换练金雷剑,兴许可以压制体内的阴柔之气。 袁峰如获珍宝,从此,日夜勤练。 其实,紫云剑也不是完全的有害无益。至少,袁峰发现自己的武学资质大大提升。金雷剑轻松上手。半年不到,小成。如今,他的金雷剑早已大成,练得炉火纯青。 是以,不怕郭表舅考校。 袁峰如实以对:“我练的是金雷剑。” 郭将军转身从剑架上取下一柄宝剑,掷扔给他:“练两招,给表舅看看。”怕他多想,赶紧的解释道,“峰儿,不是表舅不相信你,实在是事关重大。我看主公这次是动真格的,所以,想替你掌掌眼。” “明白的。”袁峰接过宝剑,执剑行了一礼。在大帐的空地上,练了一遍金雷剑。 郭将军见剑招叱咤作响,刚烈之极。而密令上明确写着,紫云剑阴柔轻灵。两种剑法可谓完全是两个极端,一看就不是一回事。 “不错!”待袁峰收剑,郭将军的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上,吩咐道,“明日,主公的亲卫将至。你出自鸿云武馆,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届时,亲卫肯定会盘问你。你没有练过紫云剑,只管如实回答就是。” “是。” 果然,第二天,贝帅的亲卫队过来后,第一个便是见他。 袁峰再次凭着一手行云流水的金雷剑过关,成为漏网之鱼。 后来,在与叛军的决战当中,郭将军背心中箭。袁峰拼尽全力,才将他救回军营。 “这肯定是仙庭的细作在背后放暗箭。他们要过河拆桥了。”郭将军吐出一大口黑血,将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们都托付给了袁峰,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紧紧抓住他的手,叮嘱道,“峰儿,你们快走!乘现在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仙庭还不敢真正动手,你带着他们赶紧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切记,你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再亮出主公的名号。” 郭将军说完,又吐出一大口黑血,七孔流血而亡。 袁峰有如惊弓之鸟,带着郭将军的遗体,领着后军火速撤到了数百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 事实证明,郭将军是明智的。后来,袁峰他们陆续收到贝帅麾下的得力干将们陆续身殒的不幸消息。 而袁峰带着将士们藏进山林里后,很快发现,一千多人的饭食成了大问题。他想到了扶子兴。 菱洲省城是贝帅的发迹之地,仙庭肯定会在省城大肆清洗贝帅的势力。鸿云武馆以及鸿云武馆的弟子们自然是首当其冲。而扶子兴也是鸿云武馆的弟子。 袁峰想了个办法,让人装成风水先生,将扶子兴从省城诓了出来。 第六七三章 袁峰的新身份 “陈龙也投军了,也是在贝帅军中。你没有见到过他吗?”沈云问道。 袁峰摇头:“我一直在后军。大帅麾下共分成五部。各部之间,只有主将才彼此有联系。象我们这些底下的部将,如果没有主帐调度,是不能擅自离开本部的。再加之,我发现紫云剑法的不妥之后,刻意深居简出,不与武馆的弟子们往来。所以,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 沈云微微颌首:“陈龙投军之后,一直与我,还有洪天宝有书信往来。他从小兵做起,靠军功,最后也做到了校尉。后来,突然断了往来。洪天宝觉得不对劲,在那一年的年节前,骑快马赶到军中寻他。洪天宝没有见到他。幸亏碰到了永安副教使,这才知道陈龙因练紫云剑法,魔种初种,被秘密圈禁起来,剜掉了魔种。但是,永安副教使也不知道陈龙究竟在何方。不过,他答应洪天宝,会尽量打探陈龙的去向。可惜,永安副教使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袁峰黯然的“哦”了一声,沉声说道:“据我所知,永安副教使也在平叛之后没多久就殒落了。”顿了顿,握着拳头补充道,“是仙庭做的。” 说来可悲。大帅因平叛而拉起了队伍,然而,到了最后,他的旧部大多数却是折在仙庭手里。亲眼目睹了陈将军遭人暗算,于战场上中毒箭而亡,袁峰对仙庭的最后一点想法也随之粉碎。正因为如此,那时,他才会听从陈将军的临终托负,带着后军余部毅然而决然的抽身离开。结果,后军反倒成了贝帅麾下损失最小,主力得以保全的唯一旧部。 沈云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照这样的情形,陈龙怕是凶多吉少了。 袁峰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决战之前,陈龙他们便不在军中了。没人告诉我们,贝帅是个什么修为境界。不过,后来,我再细细回想,觉得贝帅应该是一位元婴大能。兴许陈龙他们是被贝帅藏起来了,另有一番造化呢。” 沈云伸手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着附和道:“对,陈龙的运气一直很好。他不会有事的。”话锋一转,改而追问道,“对了,你来仙山有多久了?” “还不到两年呢。”袁峰耸耸肩,“我和右军余部被仙庭扣上了叛乱的帽子。叛军被平后,仙庭调集兵力,公开围剿我们,比当年平叛可要凶狠多了,分明就是要非置我们于死地不可。深山老林里也呆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我只好抢在他们的包围圈合拢之前撤出来。突围之后,我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这时,叛军的圣女。呃,就是先前给我《金雷剑谱》的那位圣女,告诉我,不如来仙山。她是个筑基修士,有去来仙山的地图。于是,我们便分散开来,秘密赶到东海,一起坐黑船,来到了仙山。” 这段话里的信息可大了。再加上,袁峰提及“圣女”二字时,眉眼总是带笑的。头一次,沈云还没有发觉这里头的不同寻常。但是,接二连三皆是如此,岂能不怀疑? 之前替袁峰疗伤时,沈云惊讶的发现其元阳已失。两相联系,再迟钝的人也会回味过来。 “圣女?你们……”他忍不住八卦一回。 不想,话未说完,袁峰已经抢着宣布:“我们成亲了。她已是我妻。”话语之中透出来的全是满满的维护。 “原来是嫂子啊。”沈云见状,连忙改口,笑道,“你们这是不打不相识的缘份吧?” “哪有不打不相识!”提起妻子,袁峰的眼底涌出来无数柔情蜜意,瞬间淌得满脸都是,“她少小失去亲人,流落在外,这才误入叛军。因为她是天水灵根,又在叛军的一众同龄女童里是最出众的,所以,才被选中做为圣女的第一候选人。我与她初次见面,都是掩了身份,在外面做任务。当时,她已是炼气后期的修为,易容成一位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听到我的官话里带着菱洲口音,便对我的身份起了怀疑,有意接近我。我哪里知道这些?当时,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说到这里,他笑着轻轻摇头,“那时的我,真够傻的。被她骗得团团转。好在她心地非常善良,不然的话,我纵使有九条命,也不够在她手里死的。” 九条命都不够使,这还叫心地善良?沈云讶然,心道:真真的应了那句“萝卜咸菜各有所爱”。原来,峰兄好这一口……呃,口味蛮重的。 不过,看到袁峰身为凡人,如今已经拥有了筑基四层的修为,更重要的是,此刻,脸上堆满了幸福,他觉得,袁峰的这段感情确实值得祝福。做为兄弟,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于是,他对于圣女的种种质疑都烟消云散,不复有。 袁峰接着说了他加入巨剑派的经过:他们一行人化整为零,进入了仙山。他在边界,恰好救了一位巨剑派的内门长老。后者得知他是个散修,便大力邀请他进入巨剑派。那时,他为了召集分散的部众,在边界已经混了半个多月,深刻的认识到散修的处境有多艰难。是以,顺水推舟,就此加入了巨剑派。内门长老很给力,直接担保他做了内门弟子。 “已经归拢来的那些部众陆续被我安排进了巨剑派做杂役,暂且混碗吃。扶子兴,还有九娘,呃,就是我的妻子,因为要继续召集其余部众,所以,没有进巨剑派,而是在巨剑派的外门坊市里开了一个小面馆。” 听到这里,沈云立马想到了那个被赵宣吐槽“跟抢钱没两样”的小面馆,笑道:“是不是那家卖凡俗吃食的面馆?伯堂前两天才去光顾过。他们两个人叫了两碗海鲜面,花了十两银子,回来后,心疼的要命。” “哈哈哈……”袁峰禁不住大笑,“原来兴弟说的俩冤大头是你的人。那面馆开了四十多天,一直没有开张。多亏了你的两名手下,总算赚了十两银子的毛利。刨去五两银子的房租,余下的五两银子,当天就被兴弟拿去买了菜,烧了一桌好吃的,喊我回去庆祝。” “哈哈哈……”沈云也乐了。 第六七四章 搞错了的魔修 “对了,你是怎么惹上魔修的?”沈云貌似随意,实则是乘机问出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同时,这也是他此次与袁峰谈话的主要目的所在。刚才,云景道长特意向他汇报了对魔修的审问结果:魔修竟然是仙庭的密探,并且潜入仙门多年。一直以来,这位魔修都是处于蛰伏状态,突然被上峰启用,竟然只是为了追杀袁峰。至于为什么上峰要下达最高等级的格杀令,魔修坦白,上峰没有说,而以下级的身份也不能问,故而并不知情。 沈云见识过仙庭密探无孔不入的手段,深知一旦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是以,对袁峰的处境担忧得很。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向袁峰直言。 “魔修?”袁峰愣了一下,“你是说,那晚追杀我的人,他是魔修?” 沈云愕然:“你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他穿着黑云斗篷,面上覆着黑巾。与我全力打斗,也没有露出一招半式邪魔之术。这厮好隐忍!”袁峰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他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沾上了这路人。“ “好,我带你去。”沈云也起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两人一道往外走。 沈云边走边简要的介绍情况:“我们在落雁城的如云客栈里租了一个二进的客院。魔修被我们暂且关押在后院的酒窖里。我的人已经撬开了他的嘴巴。他还有一重另外的身份,是仙庭暗中潜入仙门的密探。这厮不是一般的老练奸滑,嘴皮子也利落得很,一直以散修的身份潜伏在仙门,已经有数十年了。如果不是这次失了手,只怕还不会暴露出来。” 言下之意,请袁峰见到人后,多加小心,莫被那家伙用话骗了过去。 袁峰听得明白,点头道:“我知道了。” 后院清净。袁峰的房间就在后院,位于酒窖的对面。是以,说话间,两人已经跨过不大的院子,到了酒窖边上。 五部的骨干之一,陈望田,守在酒窖门口。看到他们走过来,连忙抱拳行礼:“主公。” 沈云颌首还礼,见门上无锁,便问道:“谁在底下?” “道长和赵长老都在呢。” 沈云哦了一声,下令道:“将门打开。” “是。”陈望田转身推开门,避让到一边。 酒窖总共有三层,其中,第二层和第三层都位于地下。而魔修则被关押在最底下的第三层。 里面没有楼梯,每一层之间,有依墙而立的一道三尺来宽的土质缓坡相连。 沈云与袁峰两人沿着土坡下到第三层。 屋中空荡荡的,他们俩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土墙上挂着一个垂着头的黑袍中年男子。而云景道长和赵宣各自搬了一条方杌,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跟前。 那个黑袍的中年男子不用说,便是被抓回来的那名魔修了。 因为他的伤势不是很重,而魔修受伤之后,只要不伤及根本,都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所以,沈云将人带回来后,便直接交给了云景道长和赵宣,吩咐他们俩严加看管,待这厮恢复得差不多后,再审问。 果然,这位的自我愈合能力不俗。伤成那样,没有用到任何药物,并且一直铁链加身,被封住周身要穴,吊绑在土墙上,现在,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脸色不太好,精神恹恹的,垂着头,现出倍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 “主公。”看到沈云他们两个下来,云景道长和赵宣连忙起身认座。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昔日的同窗好友袁峰。”沈云正式将袁峰介绍给他们俩,又道,“这位出自玄天门,是我们青木派的客卿长老,云景道长;这位是我们青木派的清风堂堂主,赵宣。” 双方各自见礼。 不想,挂在土墙上的那名魔修猛的抬起头来,“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莫名的瑟瑟发抖。 “他……这是怎么了?”袁峰、云景道长和赵宣见了,都是一头雾水。 唯有沈云明白。这因为魔族的血脉压制之故——魔族之中,魔修属于堕魔者,在没有生出魔核以前,被视为外族,地位最低;而他现在拥有心魔的血统,远远高过魔修,在后者面前,是货真价实的上位者。魔族的等阶是非常森严的。上位者对于底下阶层的血脉压制无处不在,如影相随。魔修不可能察觉不到。突然碰到一个高血统的魔族大人,也难怪魔修会心神失守,产生剧烈的波动。 不过,沈云一点儿也不担心眼前的魔修会道破自己的秘密。因为在他的血脉压制之下,后者唯有无条件服从,不敢生出异心。不然的话,他会被血脉压制到极致,当场暴血而亡。 而这个魔修显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不然也不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这些缘由,沈云暂且不会告诉旁人。他看了一眼土墙上的可怜虫,侧头问云景道长:“先生,你们在问他什么?他的样子象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云景道长敛神,答道:“我与伯堂向他道明,我们是青木派。谁知,他听了后,大叫一声‘错了’,然后,就摆出一副死鱼样子。不管我与伯堂说什么,他都不再搭理。” 这时,袁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样子,他确实是搞错了格杀的对象。” “此话怎讲?”魔修在沈云面前,完全没有秘密可言。是以,沈云已经搞清楚了这厮奉命格杀的目标。说实话,他现在心里是非常惊讶的,只是面上没有显出来而已。听了袁峰的话后,心中一震,他突然很想听听,袁峰到底知道些什么。是以,有此一问。 “他的上峰应该是巨剑派的执事堂长老林佩。”袁峰说道,“即便不是林佩本人,也是与林佩有密切关系之人。”当即道出那天跟踪他们一行人离开西岭城后,回巨剑派执事堂向林长老复命的情形,“我自从练过《紫云剑法》,比常人要敏锐许多。那天出了执事堂,我清楚的感觉到,林长老那边透过来一道强烈的杀气。再想到,他有意将你们引去雾海林,担心他欲对你们不利,所以假装闭关,实则是隐匿行迹,用最快的速度追赶你们。不想,到了雾海林边上,被这厮当成了你们中的一员格杀勿论。”说到这里,他扬眉问魔修,“我说的,是也不是?” 真正的大魔头当前,魔修的心防完全崩溃。他无力的哼了哼,承认了。 云景道长却又有疑问,直言相问道:“袁师侄既然认出了主公,为何当时不与主公相认呢?”仙门是一家,各门派之间,以修为定身份。他身为金丹真人,称筑基四层的袁峰一声“师侄“,无可厚非。 好吧,说白了,他还是对主公这位多年没有联系过的昔日好兄弟抱有戒心。活了两百多岁,他什么样的背叛没有见识过?不多这一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七五章 全招了 袁峰自己也是带兵的将军,知道云景道长在顾忌什么。再加上,与沈云一场生死兄弟,他深知后者是个磊落的性子。是以,并不介意,据实以对:“世上有生得相似之人。而云弟的相貌与当年在武馆学艺那会儿有些出入。尤其是面相看上去略长于云弟的实际年岁。另一方面,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得了大机缘,才能后天生出变异雷灵根,从为一介凡人摇身一变,变成修士。所以,当发现云弟的修为看上去高深莫测时,我便完全不敢相认了。后来,察觉林长老欲对云弟不利,我也是抱着宁可多跑一趟的心思。没想到,还真的就是云弟。” 沈云听了,笑道:“离开武馆后,我确实是机遇连连。”指着云景道长与赵宣二人说道,“这二位便是我离开武馆之后,碰到的大才。” 云景道长和赵宣连忙抱拳,几乎异口同声的应道:“主公过奖了。” 袁峰见状,更加没有顾忌,问道:“这位招出了他奉命格杀的是什么人没有?” 云景道长摇头:“他只承认了仙庭密探的身份,还有,这一次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不肯招。刚才,我和伯堂正在说服他。” 如果光靠说服就能让人招供,那么,这世上也不会有刑堂这一类的存在了。袁峰不赞同的挑了挑眉,冷眼看向脸色煞白的魔修:“我在军中多年,也学了一点点教人招供的手段。二位如若不介意,不妨让我来试试。”说着,呲牙笑了笑,“不过,我是个军汉出身,脾气可没两位这么好。落在我手里的话,这位老哥保不齐是要吃些苦头喽。” 主公当年,云景道长和赵宣哪敢接话?他们俩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主公。 后者耸耸肩,让到一边,伸手请道:“有劳。” 话音刚落,墙上的魔修象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别别别!小的招!小的全招了!大人想问什么,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小的全招出来,绝不会少说一个字。”在血统高贵的大人面前,他能有什么秘密可言?还不如乘早招了,免得白白吃了一顿皮肉之不说,还意会错了大人的意思,该招的没招,不该招的却招了个底朝天。那样的话,他怕自己到时想时都会成为奢求。 啊啊啊……光是想想,都后怕得浑身直打颤。魔修崩溃的厉声尖叫。 竟然这么怕刑求……云景道长与赵宣满头黑线,险些齐齐惊落下巴。 袁峰也好不意外!深吸一口气,试着问道:“说,你奉命格杀何人?” 魔修搭拉着脑袋,嗡声答道:“是天神宗的余孽之后。” “那你为何错认了我?”袁峰飞快的再次发问。 “您的步法看着象是天神宗那边的路子。”魔修想也没有想,张口便答道。 不象是说谎。袁峰听了,心头大震。雾海林里,迷雾遮天,御不得剑。而那天,他急着寻找沈云等一行人,在雾海林的边缘降下飞剑后,运转灵力,使上了轻功。 他因为从小被判定为没有武学资质。所以,一直被家中视为废材。身为长子嫡长孙,却从未开蒙习武。是考进了鸿云武馆后,他才有机会接触到武学。 也是因为资质不好,所以,很多基础,都是沈云帮他打下的。比如说,他的步法直到现在,都深受沈云的影响,处处带着五步打的痕迹。 魔修说他的步法象是天神宗那边的路子,岂不是说沈云是天神宗的余孽之后!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袁峰大怒,厉声喝道:“你胡说八……” 不想,沈云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截住他的话:“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天神宗之后。” 魔修竟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们这边,三角眼里涌上来两大包泪花儿:“大人明鉴,小的真的句句属实了,绝无半句虚言。” 这委屈的小模样要是再配上一条摇得飞快的毛尾巴,绝对完胜隔壁的大黄狗啊!在这两天里,见到了魔修的面瘫脸的云景道长和赵宣两人再次惊倒——就算您再怕刑求,也请收敛一点点,不要这么狗腿,好不好?好歹也给仙庭那边留点儿脸面,行不? 紧接着,两人都汗颜不已。 他们俩在这暗无天日的酒窖里,与这厮斗智斗勇的泡了两天。结果呢?总共问出了些什么? 再看人家袁峰,三言两语的便将这厮彻底的降住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殊不知,袁峰这边也是暗自惊讶。不过,面上没有透出来,仍然是绷着一张俊脸,又问道:“说!你的上峰是何人?” 魔修又是毫不犹豫,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是巨剑派的明安真人。” 明安就是林佩的道号。袁峰拧了拧眉毛,反问道:“内门执事堂林长老林佩?” “对,就是他。”魔修象倒豆子一般的说了起来,“明安真人是仙庭的密使大人,号‘明’。小的之所以在这边潜伏,全是因为奉了明密使大人之令。以前,明密使大人是不管天神宗的这档子事的。那是明密使大人的老相好玉密使大人的活儿。” “三年多前,玉密使大人着了天神宗之后的道儿,殒落了。明密使大人发誓要替老相好报仇,主动向总部请缨,揽过了玉密使大人的活计。而总部那边人手紧缺,再者,天神宗都已灭了两百多年,近年来,就没见玉密使大人再抓到天神宗的后人,所以,总部全同意了,撤掉了“玉”字密,将之与“明”字密合并。” “本来这些调度,小的是无权知晓的。全是因为那时明密使大人把人手都放到了争夺巨剑派内门执事堂长老这事儿上面,只有小的闲散,可供驱使。去密府送信,处理两支合并等事务,都是小的一手经办的。所以,小的对这里头的内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回,明密使大人下达最高等级的格杀令,为的就是求几颗天神宗后人的头颅,他要血祭玉密使大人。” 第六七六章 唯有你能处置他 袁峰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魔修,突然又一次发问:“林佩也是魔修?” “嗯。明密使大人是金丹境的老魔修了。”那魔修绝对是豁出去了,主动供出了更多的相关内情,“说起来,明密使大人还是玉密使大人的引路人呢。小的也与玉密使大人一样,是被明密使大人引上魔道的。”说着,冲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您也别想着赶回巨剑派揭穿明密使大人了。小的这么久没有传讯回去,明密使大人定会猜出小的这边出了事,早早的从地下水道逃走了。” 看着他谄媚的笑容,袁峰“滋”的吸气。牙根痒痒,好想咬死他,有木有! 便是云景道长和赵宣也气得直鼓眼睛。 屋子里的气氛迅速变得凝重起来。 魔修这才意识到,貌似自己拍马屁,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他战战兢兢的看向高贵的魔族大人,来不及收回去的媚笑变得比哭还要难看。 沈云握拳轻咳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说道:“林佩从巨剑派逃走,等于是剜掉了巨剑派的一颗毒疮,也是幸事一桩。”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往宽处想了。袁峰狠狠的瞪了魔修一眼,对沈云说道:“事关重大,我必须马上赶回巨剑派。”指着魔修说道,“他……云弟打算如何处置?” 正所谓“正邪不两立”,在修真界,魔修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修真人士一旦抓获魔修,一般都会第一时间废掉修为,然后,召集周边的修真同道,将魔修处以极刑。 这也是林佩感觉到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能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内门执事堂长老之位也立时弃了,仓皇出逃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魔修在修真界潜伏数十年,当然清楚袁峰话里的“处置”二字是何意。闻言,吓得鼻涕与眼泪齐飞,尖叫着喊冤:“冤枉啊,大人!小的虽然是仙庭派过来的密探,但是,这几十年来,小的一直是蛰伏的。这次真的是小的头次领任务。小的从来没有妄杀过无辜之人。大人明鉴啊!” 他这些话是冲高贵的魔族大人喊的。所以,喊冤的重点落在了自己潜伏在仙山里,数十年里,从未执行过仙庭的任何任务上。而在魔族大人面前,堕魔并不是什么罪过。他对自己当年是如何堕魔的,只字不提。 同时,他看出来了,这位高贵的魔族大人一直没有在人前露出魔族的身份,是以,他在后面又加了一句“从来没有妄杀过无辜之人”加以遮掩。 沈云听懂了,同时,也被他的机敏给惊艳到了。 修士的世界,从来都是强者为王的。不管是正,还是邪,只要踏上了修仙之路,没有谁能保证自己的一双手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沾半点血腥。 所以,即便是修真之士,也从不避讳杀人。 但有一条,修真之士杀人,必须是问心无愧,不违天道。被杀之人,必须是死有余辜的。 不然的话,心魔会伺机入侵,修真之士很容易走火入魔。情况严重者,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堕入魔道,从此万劫不复。 而修魔者,本来就已在魔道之中,自然不会再在这方面受天道的约束。所以,魔修给世人的印象都是手段狠毒、嗜杀嗜血、视人命如草芥。 听了那魔修之言,袁峰和云景道长不约而同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他们俩都是见过真正的魔修的,对于那魔修喊冤,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赵宣没有见过魔修行事,再加之,那魔修哭得尖锥子脸上糊满了眼泪与鼻涕,看上去也不象是在说谎。是以,摇摆不定的看向自家主公——主公修为高深莫测,并且生有一双能看懂人心的利眼。想来这魔修有没有说谎,主公定能分辨出来。 沈云相信魔修的话。原因很简单——血脉的绝对压制。 魔修的血统比他低了足足两个大阶层。是以,在他面前等于是摊开一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再者,魔修在他面前,也不敢有一字半句的谎言。不然的话,这家伙会爆体而亡的。 当然,魔修身上透出来的血煞魔气之色,也能充分证明其没有说谎。 堕魔数十年,能够管住自己的手,不沾无辜之血,没有坚毅的性子,很难做到。这位也算是难得了。 思及此,沈云看向魔修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从魔修身上收回目光,侧过身子,正对着袁峰,问道:“峰兄有何建议?” 袁峰没想到很直接明了的一件事,他会将问题又踢了回来,微怔,旋即,答道:“这等邪魔,最擅颠倒黑白、蛊惑人心。云弟莫要被他的话骗了去。” “他刚才没有说谎。”沈云很肯定转回身子,指着墙上的魔修,“大家请仔细看他丹田里透出来的血煞魔气之色。” 对于魔修,世人都是直接归入邪道,一棍子打死的。从来没有人象沈云这般提出,通过魔修丹田里透出来的血煞魔气之色来判断魔修无辜与否。是以,众人闻言,无不猜疑的看向吊绑在墙上的魔修。 魔修听出了话里隐藏的维护之意,完全放下心来。但样子还是要配合着做一做的。他收了声,微闭双眼,摆出一副“任君查看”的样子。 沈云忍住笑,详细的向众人解释道:“他说的玉密使大人就是玉宁真人。而玉宁真人恰好是折在我的手上。所以,峰兄,你没有猜错,林佩确实是想杀了我,为玉宁真人报仇。处置玉宁真人的时候,我发现,魔修如果造下杀孽,其身上的血煞魔气会透着死黑色。杀孽越重,这重死黑色也越是明显。反之,亦然。他有没有说谎,大家只管看他丹田里透出来的血煞魔气之色便能见分晓。” 闻言,袁峰和云景道长运转灵力,汇于双眼,目光灼灼的去看那魔修的丹田。 云景道长的修为高过魔修一个大阶,最先收回目光,轻甩手中的拂尘:“他丹田里的血煞魔气斑驳杂乱,但是,不带一丝黑色。” 袁峰也收回目光,点头道:“我也没有看到黑色。” 至于赵宣,他的修为差魔修太远,无法透视其丹田,只能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沈云点明道:“血煞魔气斑驳杂,是因为他的魔族血统低下。与有无杀孽,没有干系。”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恍然大悟。 袁峰目光流转,欲言又止。 沈云看得分明,笑道:“峰兄,他手里没有杀孽,但是,之前,却追杀你,伤你甚重。所以,我觉得,在场之人,唯有你能处置他。峰兄以为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六七七章 我叫端木光 袁峰听明白了。云弟并不认为魔修罪该万死,而是将这名魔修当成了普通的修真之士一般对待——在仙山,只要不牵涉到人命,修士之间的纠纷,大多是请第三方调解,双方私底下解决。在调解的过程中,通常都是占理的那一方先提和解要求。 沉默片刻,他盯着魔修,一字一句的问道:“说,你是因何而堕入了魔道?” 魔修抬起头来,看着他,张嘴欲答。 这时,袁峰又出声了:“听着,你所说的话,我会仔细查证。若是日后被我查出,有一字半句的不实,我袁峰上天入地,也定要斩杀了你。你听清楚了吗?” 魔修不躲不避,迎着他那锐利的目光,肯定的点头:“小的听清楚了。” 袁峰冷哼一声,这才说道:“你说。” 魔修苦笑:“大人高看小的了。堕魔与否,小的从来就没有机会选择。” 袁峰等人听了,无不愕然。唯有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魔修继续说道:“小的是个孤儿,被仙庭的密府养大的孤儿。在密府里,象小的这样的孤儿很多。到了六岁的时候,我们也会测资质。根据资质的不同,被分入不同的堂口。小的被测出先天魔种。所以,小的一开始就被选定为修魔。” “但小的不知道自己修的是什么,只知道完成了每天的修行任务,才能有饭吃。我们每天的下午都会小比。如果获得前三名,晚饭就能加一个白面馒头。直到八岁那年,小的头一次领到外派的任务。那是小的生平第一次走出密府的养幼院。” “那次的任务是追捕一名密府逃犯。小的运气不错,四十六个人参与追捕,结果,让小的把人给逮住了。逃犯是一名修士。当时,他其实已经奄奄一息,活不成了。” “看到小的,他先是惊讶极了,然后气愤的大骂密府,竟然让奶娃娃修魔。我当时好奇极了,问他,‘什么是修魔?修魔不好吗?’逃犯说了一声‘作孽’,从破破烂烂的腰带里摸出一枚玉简,对小的说,答案就在玉简里。” “小的将信将疑的接过玉简,正要再问,这时,后面的人追了上来。逃犯看了小的一眼,一掌将小的推出门外,自爆而亡。” “我们那次的任务被教头们判为失败。按照规矩,所有参与任务的人都要受罚。唯有小的是例外。因为教头们验伤时,发现小的是胸口中了逃犯一掌,肋骨断了三根而昏死过去。并非象其他受伤的人一样,是被逃犯自爆丹田造成的冲击所伤。所以,小的那次被判为合格。” “于是,小的不但没有挨罚,而且还按规矩告别了大通铺,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屋子,以及一个月的假期。在那个月里,小的读完了逃犯赠给我的玉简。” “这时,小的才知道逃犯是我们的前辈。准确的来说,他是密府的第一批实验品。那时,小的才知道,密府并不只是一个密部门。它更重要的任务是,试练仙庭送来的各种功法。而我们这些孤儿就是他们的实验材料。逃犯是名魔修,是密府最先抓捕到的那一批实验材料。在那枚玉简里,逃犯详细的记录了密府在他身上做的种种实验。他最后写的那段话是,‘恶魔,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小的被吓坏了。从此不敢再贪每天晚饭加的那个白面馒头,不敢再出头,按照玉简里的提到的经验,尽量做到既不太显眼,又不太废材而次次挨罚。” “果然,如玉简里说的那样,五年之后,学艺告一阶段。小的被判为‘资质有限’,被打发出了育幼院,成了一名真正的密探。在密府的前院打了三年杂之后,小的被明密使大人选中,调到了仙山做散修。” 顿了顿,魔修又道,“小的愿意起誓,刚才所言,小的若有一字半句谎言,愿立时被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魔修最怕的就是天雷。而修士,不管是修真,还是修魔修妖,一旦正经起誓,其誓言都是立时生效,并且十分之灵验。 是以,闻言,屋子里又一次突然寂静下来。便是云景道长也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袁峰暗中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转身看着沈云,说道:“他的运气好,碰到了云弟,尚未来得及真正伤到我。现在,他也被吊绑了三天三夜,就算是小惩大戒吧。” 这是不予追究了。 魔修闻言,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抬起眼帘,飞快的看了高贵的魔族大人一眼。眼里尽是感激。他确实是经历悲惨。但是,如果不是这位大人庇护,在这些修真之士面前,哪里容得他卖惨,为自己辩解一二? 沈云收到了他的感激,微微一笑。 这时,袁峰话锋一转,突然抱拳请求道:“云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们将人解下来,打发走。”既然袁峰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了,沈云当然只有放人喽。他吩咐云景道长和赵宣放人,自己则转身将袁峰请出酒窖。 哪知,那魔修刚被松开锁住双手的禁魔精铁链,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拉出一串残影避过云景道长,冲到沈云身后,“哐啷”跪伏于地,大声请求道:“大人之心胸比天高,比海阔。小的完全折服了,从此,上天入地,誓死追随大人。”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听到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魔修,疯了不成!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主公真的是挑水也洗不掉这通魔的罪名。 “住口!”他不假思索的举起手里的拂尘,劈头盖脑的往那魔修身上抽打过去。 沈云抬手亲自架住了拂尘:“先生,莫恼。” 云景道长只好收回拂尘,满脸的怒容却完全来不及消去。他愤恨的说道:“主公,这厮他是得寸进尺,好不可恶!”这厮确实可怜,袁师侄已表示不追究其罪过,主公也下令放他离开。可是,他却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生出了攀附主公之心。他是什么身份?主公岂是他能攀附的?果然,魔修就是魔修,心如蛇,,毒如蝎!真真的没有冤枉他们。 袁峰见状,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退了一大半儿。 沈云看得分明,心道:就是为了安抚峰兄,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拒绝了这名魔修。 心中一动,他垂眸看着跪伏于地的魔修,温声问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可见,你要追随我,是没有多少诚意的。” 这事,有门!魔修大喜,激动的浑身有如筛糠,用抖得不象话的声音答道:“小的叫做端木光。” 他本是孤儿,是没有名字,只有密探代号的。调出密府之后,明密使大人叫他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好在外面行走。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当年得了那名逃犯的大恩,可惜,逃犯自爆而亡,他便是想报答,也不能够了。逃犯在玉简里总是端木自称,于是,他便以“端木”为姓,以此来纪念逃犯。又自己取了一个‘光’字。意思是,希望此生有朝一日,也能堂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之下。 第六七八章 不能 “端木光,你会御剑吗?”沈云垂眸注袖着他,少许,冷不丁的问道。 魔修没有凝出魔核之前,修为境界与修真士是一样的。端木光是筑基二层的魔修,怎么可能不会御剑?而且,魔修的战力比一般的同阶修真士要强悍许多。端木光的御剑速度只怕不让云景道长这位金丹功德法修。 众人不知道沈云为何如此发问。 而端木光因为血脉压制的缘故,在沈云面前,根本不敢动什么心思。他立时老老实实的答道:“回大人,会的。” “端木光,我现在要与峰兄暂且离开一会儿。你暂且留在这里。”沈云淡声说道,“我身边尚且缺少一名车夫。一直以来,我们赶路,都是先生代为御剑。如果在我回来之后,你能说服先生将暂代之职交给你,那么,我便留下你。你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端木光硬着头皮答道:“回大人,小的明白。”牛鼻子老道对他是什么态度,他能不知道吗?可以说,现在站在这屋里的几人当中,就属这位“先生”对他的偏见最深。这位没有再想着斩妖除魔,冲他喊打喊杀的,已是难得…… 云景道长万万没有想到主公竟然将决定权最后交给了自己,一时好不纠结。 沈云却不再管他们,转回身,与袁峰一道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后,赵宣出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他对云景道长说:“呃,那个,快中午了。也不知道午饭好了没有?先生,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看看。”话音刚落,人已提着一边袍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空荡荡的屋子里,云景道长与端木光两人,一站一跪,大眼瞪小眼。 沈云将袁峰请到了自己住的正屋外间,亲手泡了一壶热茶。 袁峰看着他喝的仍然是自己泡制的红珠果茶,好不讶然:“你现在是堂堂的一派掌门,怎么还喝这茶?” 沈云直言道:“自家做的,费不了几个钱,便宜啊。”说着,给袁峰倒了一碗,“我现在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着家,没工夫种红珠果茶。这茶从种到采摘,再到炒制,都是下面的门众做的。一共要经十几道工序呢,他们比我当年要用心得多。我喝着味道也更好。你是喝茶的老行家,来尝一尝。” 袁峰也没客气,笑道:“怪不得我看着比以前的品相要上乘一些,原来如此。不过,你煮茶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随意,不管什么茶,都被你冲成了一个大钱两碗那种的感觉。” 沈云哈哈大笑。 喝了一会儿茶,袁峰愧疚的向沈云抱拳,说道:“云弟,对不住。之前,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沈云给了他一个台阶。 袁峰感激的不住点头:“你还是以前的样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前,我跟你说,我发觉《紫云剑法》很不妥之后,便一直寻找替代的剑法。没过多久,我结识了当时还是叛军圣女的九娘。她送给我一本《金雷剑谱》,以克制我体内越来越暴戾的阴柔真气。后来,《紫云剑法》的秘密在军中暴发出来,我那时金雷剑已经练成,因此而躲过了贝帅亲兵的盘查。其实,我并没有向你说出全部的事实。这里面另有隐情。我想,以云弟现在的修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有所隐瞒。只是顾及往日的兄弟情谊,没有当面点破我。” 沈云笑道:“数年不见,你能无中生有,拥有变异雷灵根,肯定不是《金雷剑谱》使然。不然的话,这世上的变异雷灵根只怕比大白菜还要寻常了。只是,身为修士,谁还能没点秘密呢?峰兄不说,自然是有不说的道理。” 袁峰又是点头:“云弟说的极是。我不说,是因为我这变异雷灵根来得极不光彩,无颜在你面前提起。”说到这里,整个人羞愧得好比是一只煮熟的大虾。脸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愿说,便不说。”沈云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我想信峰兄的为人,所以,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统统忘掉罢。” “不,我不能忘!事情也没有过去。”袁峰指着自己的心口,摇头,“它,在这里,永远也过不去。” 沈云听明白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峰兄不妨说出来。多个人想办法,总比峰兄独自一人闷在心里好。” 见他如此热心,跟以前在鸿云武馆学艺时一模一样,袁峰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心道:功不外传!袁峰啊袁峰,你怎么可以利用与云弟的交情,觊觎云弟的秘学呢?你简直是不择手段,毫无下限。你还能更可耻一些吗?快走,快走!莫玷污了云弟与你昔日的兄弟之情! 咬了咬牙,他起身说道:“没事,我只是一个人闷在心里,有些难受。如今全说了出来,好受多了。谢谢云弟。林佩是魔修的事实,也不知道宗门现在是否已经知晓。我身为巨剑派的弟子,这么大的事,不能掩瞒不报。所以,抱歉得很。我必须马上赶回宗门。等这件事了,我们兄弟再另约时间和地方再聚。” 沈云发过誓,不再用读心术偷看别人的心迹。修士发誓,不是儿戏。他当然不敢违誓。不过,猜一猜别人的心思,却是不违誓言的。 心中一动,他起身,伸长手将袁峰拦住,正色道:“峰兄,该不是嫂子她是魔修吧?”据苏老三他们所说,叛军之中,蛇龙混杂,不乏魔修。而袁峰说过,其妻九娘本来是叛军里的一位圣女。外界对于这些圣女,素来都是以“魔女”、“妖女”相称的。他觉得这才是袁峰刚才轻轻放过端木光的主要原因所在。 “不,不是。九娘绝对不是魔修,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想到九娘为自己牺牲巨大,袁峰的眼圈不禁泛红,“是我对不住九娘。”可是,这与云弟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亏欠九娘的,是他;爱慕九娘的,也是他的;与九娘相约,厮守一生的,也是他的。 所以,他不能用云弟的秘学去补偿九娘。 第六七九章 说服袁峰 莫非与灵根有关? 沈云看出来了,袁峰对妻子九娘用情甚深,可是,因为“法不转传”之故,不想叫自己为难。 如此一来,他更不可能就这样放袁峰离开了。 “峰兄,在我们青木派,从来没有法不轻传一说。”他坦诚的说道,“所以,如果是问功法的事,只要我知道的,无所不能言。” 袁峰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如此轻易的猜了出来,更加愧疚,恨不得能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有颜面再留下来? “不,没有的事。”他矢口否认,执意要往外走。 无奈,修为与沈云相差太远。后者不放行,他只觉得面前象有一堵无形的墙。一时之间,仅仅几步之遥的房门,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 “云弟,我……”他真是悔青了肠子。 明知在云弟这里有可能找到医治九娘的法门,他却不想,也不能叫云弟为难,所以,只好选择对不住九娘,往后再慢慢寻访良方。于是,话到嘴边,他又反悔了。 不想,云弟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洞察出了一切。为了帮他,甚至不惜说谎诓他,说没有“法不轻传”这回事。 云弟身为青木派的开派掌门,怎么可能无视仙门的铁律呢? 袁峰啊袁峰,你终究是既对不住云弟,又负了九娘!当真该死! 沈云握住他的手,正色道:“峰兄,我刚才所言,并非临时起意的虚言。” “啊?”袁峰不由轻呼。在他看来,沈云能以凡人之资,在短短的数年里,拥有高深莫测的一身修为,这绝对是天大的秘密。所以,他之前只字不问沈云这些年的经历,就是生怕一不小心触及了这等大秘密,叫沈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为难之极。没想到,沈云却告诉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怎么可能呢? “你……难道你不是凡人资质?”他有些糊涂了。 “怎么会不是呢?”沈云将他按回圈椅里,“你且先坐下来,听我慢慢与你细说。” 袁峰拗不过他,只好依从。 沈云自己也坐回原位:“我没有灵根。到现在也仍然没有灵根。” “当真?”袁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猛然窜到了喉咙里。身子不由往前探。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你知道的,我去鸿云武馆是带师学艺。” “嗯。你以前不只一次提及过,你有师父,有师门。”袁峰紧张的盯着他。 沈云接着往下说:“青木派并非是我开创的。我只是青木派的传人。我们这一派的祖师原本是天神宗的一位内门护法长老。天神宗被仙庭与仙门联手覆灭之后,我们祖师逃至凡人界,于市井之间,暗中开创了青木派。这便是青木派的由来。” “只是,祖师她老人家在突围之时,丹田遭重挫,修为因此而降至筑基境。没几年,祖师灯枯油尽,殒落了。祖师生前收有一徒,就是我的太师祖。太师祖是凡人之资,终其一生,也未能参破祖师留下来的遗训,无法脱凡超俗。是以,自太师祖开始,我们青木派就成了一个凡人门派。” “这样的情形,一直沿续到我师父过世。我的运道比历代师尊要强许多。于颠沛流离之中,先后寻到了另外几位天神宗内门长老的遗学。在离开武馆,游学的过程中,我误打误撞,掌握了凡人修仙的法门。很快,超凡脱俗,成为了一名修士。我的修行法门与其他的修士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我修行,完全不依赖灵根。” “青木派的门众原本是在仙都依附我的一群凡人。我将修行法门传授给了他们。几年下来,他们大多数已经脱凡超俗,成为了真正的修士。你在酒窖里看到的伯堂,还有守在酒窖门口的陈望田,他们以前都是凡人,现在成了修士。只是因为修行时日尚浅,所以,修为暂且不高。” “他们是你的门徒……”袁峰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纠结之色,“九娘因为在叛军里的遭遇,反感任何加入门派的行为。我担心再重提入门派之事,会让她记起以前的种种……她好不容易才放下以前的那些事……” 沈云摆手打断道:“峰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跟你说我这些年的经历,还有青木派的发展,并不是劝说嫂子加入我们青木堂。我只是想向你证明,凡人也是能修行的。至少我,还有青木派上下都做到了。还有,我此生立志于引导凡人修行。只要想修行,不管入不入我青木派,都能研习我们的修行法门。峰兄如若不信,不妨回一趟菱洲。你去春望县,就会发现,我们青木派已开始向乡邻们传授修行功法。”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袁峰愕然。他已经习惯了,人人敝帚自珍,突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更重要是,他最清楚不过,沈云自创的功法有多么的伟大。单凭能让凡人修行这一条,足以带来无尽的财富和无上的地位。可是,沈云视“法不轻传”于无物,就这样无偿的将功法传给了身边的凡人。 云弟到底是图什么呢?他真的想不清。 沈云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我身为凡人,吃够了被仙庭和仙门鱼肉的苦。一直以来,修真界都在撒一个弥天大谎,骗所有人,说只有拥有灵根之人,才能修行。并且,他们根据这一条,将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绝大多数人划为贱民,打入泥尘,任意欺凌、剥削。我的家人,我的乡邻,还有,我很多的朋友,都是被他们象牲口一样的屠戮而亡。这不公平!我就要从根子上改变这个不公平,让万万千千的凡人也修行,将高高在上的修士拉下神坛。大家本来都是一样的人,理应平等相处。” 字字句句好比惊雷,无一不落在袁峰的心头,震耳欲聋。 他也是凡人,并且是一个从六岁开始,就被判为“废物”的武学世家的长子嫡长孙。小小年纪的他,便尝尽了没有灵根、没有武学资质的苦。并且,因此而生生的连累死了他的母亲。 正因为自己吃过大苦头,所以,他才不离不弃的带着部下们突围;散尽身家,一个不落的安排他们偷渡仙山;对于已经召集拢来的部下们,费尽心机的给他们在巨剑派里找一份安稳的差事。 所有的部下,还有扶子兴和九娘对此推祟倍至,赞他是“大公无私,至情至义”。 然而,听了沈云一番话,他才知道,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所思所想所做的,远远不够。 最让他气愤的是,所谓的资质说,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 该死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弟,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他激动的双手握住沈云的手,“‘大家本来就是一样的人,理应平等相处’,这句话,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云弟,我也是凡人,早就看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不顺眼了,做梦也想将那些混蛋拉下神坛!说吧,我能做些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 第六八零章 你能说得更详细些吗? “好啊!峰兄能够加入我们,绝对是我们的荣幸,也是凡人修行之大事业的荣幸!”沈云激动极了,“世上的凡人何人万万千。在凡人修行的大事业面前,我,还有青木派千余门众之力量是何其之渺小。说是沧海一粟都是往大了说。所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我们的成功之路才会更加宽阔。”说着,他紧紧的反握住袁峰的双手,“峰兄,谢谢你!我们真的很需要象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们!” 听了他这番滚烫的话语,袁峰感动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便是沈云,那个他认识的好兄弟沈云。时隔数年,沈云变了,心胸变得比以前更加宽阔,志向更加高远,同时,也比先前更加人情练达,更加务实。 他的云弟,终于不负重望的长成了一棵参天的大树。 他为有这样一位生死兄弟而从心底里感到自豪、骄傲。 因为袁峰表明了态度,所以,接下来,沈云详细的问了他带进仙山的那些部众的情况。 而袁峰闻言知雅意,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他的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其中,大部分的是没有武学资质的贱民出身,在军中学了几招上阵杀敌的功夫;只有两成多一点的人拥有初级武者以上的功名。这些人都是军官。 偷渡仙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他与蛇头的约定,他的部众近千人,将分成五十次偷渡,最后一批人将在一年半后才能抵达仙山的边界。所以,目前,只有不到两成的部众归队。有近一半的人仍在凡人界的东海边上,等待出发。余下的人,分作三批,都已经出发。按理说,他们都正在路上。 半个月前,他才跟蛇头联络过。后者告诉他,最快的那批也要到下个月的月底才能抵达边界。届时,他准备亲自去边界接人。 沈云听了咋舌:“怎么要这么久?那蛇头该不是故意诓你吧?”先生也是从东海之滨用飞梭载他们进入仙山,当晚就通过了边界的守护大阵。 “他不敢诓我。”袁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举了举小酒钵大小的铁拳。 沈云笑了笑。那确实是。剑修在仙山这边又有一个人人尽知的外号,即“剑疯子”。而袁峰虽只是筑基修为,却已炼出了本命灵剑。他真要拼起命来,完全可以单挑金丹真人的。是以,就算是余莽这种盘踞边界多年的老怪也轻易不敢得罪筑基境以上的剑修。更何况是赚路上的活水钱的蛇头们。后者真要被一个有本命灵剑的剑修给不依不侥的盯上了,这碗偷渡的饭也甭想再吃了。 “你是青木派的掌门,有身份令牌,又有玄天门的金丹真人引路,是光明正大的用仙门的公共通道通过边界守护大阵。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从大阵的空档里偷渡。那条路,我是头一个走的,是海路,总共有三四千里的样子,途中,急流、暗礁、风暴、迷雾、巡逻的仙门弟子……比比皆是。最怕的是海妖出来作恶,还要远远的绕道。我们那次的运气不错,一路上总共也没碰上几次海妖,所以,节省了差不多十天的路程。但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便有八十九天。还有,除了我,其余人都是凡人,偷渡过来后,还要大阵旁边,就近寻个小岛住上十几二十来天,等适应了这边的灵气,才能真正前往边界的聚居点。” 这样的一算,竟然要花费百零几天才能从凡人界的东海边偷渡到边界。沈云熟悉阵法,一听就明白了,这正是边界守护大阵的功劳。他终于明白,那天过边界的守护大阵时,云景道长为什么说仙门这边不担心落桑族人会入侵仙山。 他想了想,说道:“偷渡总归不是个事儿。” 袁峰黯然,禁不住握拳轻叹:“我找的是些老手,做这一行有差不多百来年了。鲜有出事,在他们这一行里颇有名气。蛇头也跟我保证了,尽量护住我的人。” 偷渡哪有安稳的?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奔一条活路。而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好在弟兄们没有糊涂虫。他临出发的前一晚,与弟兄们喝酒道别。大家都把话说得很清楚:此一去,生死由命。成了,大家在仙山继续做兄弟;不成,也万分感谢将军大人为他们散尽身家。 弟兄们笑嘻嘻的彼此约好了:不管是谁活着到了仙山,都要把神仙日子好好的过起来。不光是自己的那一份,还有死去的弟兄们的一份。绝不能叫将军大人亏了本。 想起那晚,袁峰便眼里发烫。他连忙端起手边的茶碗,仰头一口饮尽,借此掩住泪意。 沈云接着说道:“我对仙山这边的事不熟,已经在路上的那三批,要等问过先生,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可想。那些还留在东海那边,没有出发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接他们来这边。” 袁峰立时想到了,“啪”的放下茶碗,两眼亮晶晶的问道:“云弟是想给他们发放青木派弟子的身份令牌,光明正大的接他们过守护大阵,对吗?” “正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沈云颌首,“不知峰兄意下如何?”这些人都是袁峰的兵马。他怕袁峰会多想。 袁峰爽朗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都要跟着云弟干了。他们能直接跟着云弟,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大福气。”说着,他起身,抱拳行礼,“我先替他们在这里谢过沈掌门,多谢沈掌门接纳他们,引他们走上仙途。” 沈云亦起身,一手按住他的拳头,一手轻拍他的肩膀,笑道:“峰兄如此信任我,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峰兄先拟出名单过来,我好让先生去仙门长老会办理身份令牌。” “好。我马上写。”袁峰说着就要去屋子正中的八仙桌边。 这时,沈云又将他拦住了:“这个暂且不急。峰兄不是想加入我们,一起引导凡人修行吗?我先跟你讲解一下我们的功法,这样,你回去后,就能传给子兴和嫂子,还有你的部众们了。” 一提起这茬,袁峰的神色变得特别沉重。他用充满希翼的眼神紧盯着沈云的一双眼睛,紧张的问道:“云弟,曾经筑基,但后来又失去了灵根,变成凡人,甚至连武功也尽失的人,也能修习你的功法吗?” 沈云一听就明白了。他说的这个人肯定是他的妻子九娘。 这样的情形,他从来没有碰到过。所以,他不敢妄下断语。 “到底是什么情形呢?你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些。最好是将她是如何失去灵根,连内力也没能保住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他请袁峰又坐下来,正色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八一章 九娘(上) 袁峰知道沈云擅医术,闻言,果真原原本本的道出事情经过。 他的妻子九娘是天水灵根,这是上上佳的修行资质。可问题是,她却是纯阴之体。 在修真界,纯阴之体又叫做嫁衣体。 什么意思呢? 就是替他人做嫁的意思。 拥有纯阴之体的人,如果是男子,体内存不住阳气,绝对会早夭,活不到十岁;若是女子,修行前期会顺风顺水,进展神速。比如说,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是一道大关卡的筑基,于她们来说,完全没有一点难度。完美筑基,好比探囊取物。但是,这样的好日子会随着她们结丹而一去不复返。进入金丹以后,纯阴体质会反过成为她们仙途上不可逾越的禁锢。她们终其一生,会止步于金丹境。 另外,纯阴之体最大的隐患是,拥有纯阴之体的女子终生不能失去元阴。否则,失去元阴的那一刻,她们的修为会象决堤的洪水一样,尽数为与她们欢好的那名男修所拥走。 如果那名男修恶意采补的话,她们甚至连灵根都保不住。到时,能够保住一条命,都是幸事。 于这些女修来说,绝对是一场恶梦。 而“嫁衣体”的意思,也缘自于此。 修行是非常艰辛的。是以,自上古以来,一直都有人想着走捷径。炉鼎之术,就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所谓捷径。 该术就是利用了阴纯之体的速成、易采取的特点,先将拥有纯阴之体的少女精心培养,待其凝丹之后,再恶意采取其修为和灵根,以迅速提高自己的修为境界。 很不幸,叛军里的圣女其实就是一群拥有纯阴之体的少女。明面上,她们都是叛军的军师大人收养的义女,实则是那人为自己突破元婴境而精心培养的炉鼎。 为了不引人怀疑,军师大人将能够遮掩纯阴体质的玉灵珠暗藏在护身灵符里,赐给她们做见面礼,并吩咐她们,世道险恶,而护身灵符最是灵验,万万不可离身。 九娘之所以会在一众圣女里脱颖而出,最受军师大人的器重,地位最高,仅仅是因为她拥有天水灵根,是当之无愧的最佳炉鼎之材。 九娘起初并不知道义父的险恶用心。小小年纪的她,身负血海深仇,从叛军的育孤院里被义父选中,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人人羡慕的圣女备选人,那感觉,无异于突然被金元宝砸中。 尤其是,义父性情温和,无比慈爱,关心她,鼓励她。大把大把的资源往她身上砸,义父从来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不是亲父,胜似亲父。 九娘曾经对义父是无比尊敬,将之奉若神明。她无以回报义父的深恩,唯有牢记义父的教诲,为了早日推翻仙庭,将所有的心思和全部的精力放到修行上来,勤学苦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本是天水灵根,在所有圣女候选人里,是最出众的资质。再加上比任何人都要勤奋,所以,她没有让义父失望。从步入先天,到筑基,她只用了短短的两年,刷新了圣法堂成立以来的修行最快纪录。 从此,她成为了义父最喜爱的女儿,也是同批小女孩里最先去掉“备选”二字的。 按照规定,圣女上任伊始,会在圣法堂担任实职。具体表现在,她们会拥有一支自己的私卫。最初的时候,人数不多,仅仅是二十人。 因为是圣法堂里资质最浅的圣女,所以,很多琐碎而又低风险的外出小任务都归到了九娘的头上。 一次外出做任务时,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九娘与带出去的私卫失散了。 就是这次失散,九娘意外的知道了纯阴之体的最大秘密。 她能够从叛军的育幼院里脱颖而出,并不单单是因为好运道。事实上,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也从不失心机。 很快,私卫们寻来。九娘面上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开始暗地里审视自己的这群私卫,还有圣法堂的日常。 没过多久,圣法堂的一位老资格圣女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了。她的私卫们带回了她的骨灰。义父痛失一名义女,同时,也是一员得力干将,竟然病倒了。三日不思饮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这名圣女的葬仪都无力参加。 所有人都被重情重义的义父深深的感动了。 只有九娘知道,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外出任务,也没有英勇牺牲。她们的“好义父”也不是悲伤过度而病倒了,三日水米不时,不下得床。 真相只有一个:那个披着人皮的老畜牲采补了那名圣女,在房间里闭了三天关,才将圣女姐姐的修为完全炼化,据为己有。 可怜的圣女姐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尊敬的义父竟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倚重的私卫,突然之间全变了嘴脸,毫不犹豫的将她制住,抬上了义父的床榻,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圣法堂从来不缺圣女。很快,新的圣女补了缺。圣法堂仍然是十位圣女。 不过,两个月后的圣法堂小比,军师大人突然发现他最钟爱的九丫头修为竟然没有一丢丢的长进。 “这是怎么回事?”小比结束之后,他留下九娘,关切的询问,“九丫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难题了?” 九娘“哇”的大哭:“义父,九儿,九儿碰上瓶颈了。九儿想尽了办法,也冲破不了。对不起,义父,九儿让您失望了。” 军师大人完全不相信。因为据他所知,纯阴之体在金丹境以前,是没有瓶颈这回事的。 “九儿莫哭。为父给你探一探脉。弄清楚缘由,我们就不怕瓶颈了。”他按下心中的狐疑,仍然端着一副慈爱的样子,向九娘招了招手。 后者象犯了大错一样,勾着头,慢慢的走到他跟前,依言伸出右手。 军师大人仔细的探脉,良久,松开手,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你确实是碰到了瓶颈。可能是心境跟不上来。这样吧,为父替你安排一下,你去军中历练一段时间。应该对你提升心境有所帮助。” 九娘抽嗒的问道:“那,私卫们,也一道跟九儿下去吗?” 她不过是筑基一层的修为,十三岁的年纪,身体尚未长开。近段时间,因为瓶颈期的缘故,忧虑过重,削瘦了不少,小身板越发的象小豆芽了。军师大人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是历练,哪能带私卫呢?再说,你是天水灵根,资质上乘,突破瓶颈并非难事,为父相信你很快就能回来。所以,就让你的私卫们偷几天懒罢。” 不想,九娘的瓶颈问题远比他想象的严重。小半年过去了,九娘的修为就象三九严寒天里,被冰水浇铸过一般,没有丝毫的进展。 倒是她初显军事上的能力,屡立军功,不但在军中名声大起,而且还入了几位天王的眼。 便是军师大人也不好随随便便的将她召回圣法堂。 好在她的修为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并且年岁也还小,不管立了多大的军功,对自己都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更重要是,圣法堂从来不缺圣女。是以,军师大人也不急着召回她。 第六八二章 九娘(下) 袁峰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现在一口气说了许多往事,感觉口渴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沈云越听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乘着这个空档,道出心中的疑惑:“峰兄,嫂子当时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已,那军师却是一个金丹境的老修,嫂子怎么可能骗得过他?而且,监视嫂子的私卫才离开那么一会儿,真的就那么好巧不巧,叫嫂子发现了炉鼎之事?”真要这么容易露陷,圣法堂也建不起来。 袁峰喝完茶,复又放下茶碗,叹道:“云弟心思之缜密更胜从前在武馆的时候。” 沈云轻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袁峰接着往下说。 正如沈云怀疑的那样,所谓的巧合,不过是叛军的内部之争使然。 军师大人自认为行事隐秘,其实,早就被有心人瞧出了蛛丝马迹。只是他做得稳妥,又在叛军里身居高位,那人地位远不如他,更重要的是,抓不到一丝半点有用的真凭实据,所以,只好卯足了劲,暗中盯着圣法堂,以寻找突破口。 工夫不负有心人。那人见九娘年幼,且是半路里被叛军捡回育幼院的,还留着外面的野性,没有被彻底驯化,于是,以为找到了挑开圣法堂真相的突破口。 那人的精心设计没有落空,九娘果然对义父起了疑心。但是,九娘虽然年幼,却天生一颗九窍玲珑心,且轻易不信任旁人。即便暗中窥见了义父的真面目,她也没有向那人吐口,只是推说没有查出什么来。 对此,那人没有怀疑。因为在他的眼里,圣法堂的那些圣女的修为全是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她们不过是叛军用来糊弄底层信众的花瓶,没有什么真材实学。九娘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算有点儿心机,也有限得很。圣法堂被军师大人打理得跟个铁桶一般,象他这样的资深探子费尽心思都不能刺到一星半点的干货。如果真要被小丫头这么容易查出点什么,他被这样一个小东西给比下去了,以后也不要再出来混了。 见九娘终于对军师大人起了疑心,那人甚是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将铁桶一般的圣法堂撬开了一丝细缝。 那人生怕军师大人发觉九娘的异常,所以,暗中传授了九娘一门叫做《迷踪术》的秘法。迷踪术小成,筑基境以上的修士便能随意的改变自身的脉相。 九娘是纯阴之体,任何功法、秘术都极易上手。不到一个月,她的迷踪术已然小成。 之后,军师大人再来替她把脉,自然是她想让军师大人看到什么脉相,就是什么脉相。军师大人确实有些信不过自己精心培养的炉鼎,却完全相信他给炉鼎们配的私卫——平常无事之时,这些私卫每隔五天会事无巨细的向他汇报一次圣女们的日常;而若是圣女有丝毫的不对劲,她的私卫会第一时间上报。 九娘的私卫们禀报的情况完全映证了九娘的话。小丫头这段时间确实焦虑得很,练功也比以前更回用功。不用说,肯定是因为瓶颈的缘故。 是以,军师大人寻思着,凡事皆有例外。想来九丫头便是纯阴之体里的一个意外。 修士突破瓶颈的一个有力法门,便是外出游历。 军师大人当然不可能把人放出去。于是,抱着“换一个环境”的想法,他将九娘送到了军中历练。 两边都没有想到,九娘人小鬼大,居然将他们双方都给骗住了,两头讨好处——一边跟军师大人依旧父女情深,确保各种资源供给;另一边,与那人讨要功法,企图摆脱炉鼎的悲惨命运。 但纯阴之体的最大弊端从上古之时就存在,时至今日,仍然无解。岂是她一个被圈养的小小丫头能够攻克的? 九娘唯有实行拖字诀。 另外,她还有一丝希望,即,自己屡立军功,在军中混出大名头来,比如说,成为“女战神”。那样的话,军师大人畏着她的名头,自动放弃对她的贪念。 结果,她失望了。 在外面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九娘悲哀的发现,女修的地位远不如男修。很多不是纯阴之体的女修都难逃被采取的恶运,更何况她是天水灵根的纯阴之体,真正的炉鼎之中的上上之品! 她认清楚了一个事实:只要她是纯阴之体的秘密泄出去,天下男修都会为争抢她这只绝品炉鼎而打破头。 这也是军师大人敢把她放出圣法堂,不怕她知道自己圣法堂的最大秘密的缘故。 至于一直在暗中帮助她的那人,只怕从一开始就是在做一箭双雕的美梦。 九娘绝望了。她看不到自己的前路,所以,性子日益阴沉,行事也越发的毒辣。 这时,她碰到了袁峰。 头一次见面,两人便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大战数百回合,打得天昏地暗。 最后,斗到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袁峰识破了九娘的纯阴之体,而九娘也发现了《紫云剑法》的秘密。 两人都是聪明人,在最后一次胶着相持之时,约好同时收手。 袁峰本来想着对方是个魔女,不会讲信用的,所以,暗中打算留后手。 不想,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人按照约定齐念三个数之后,双双扔掉了手里的宝剑,却下一刻,左手同时捏出剑指。 到底是袁峰手脚快了一些。他用剑指拦住了九娘的剑指。但也仅仅是拦住以自保而已。 而九娘也只是自保。 两人领会到了对方的意图,不由相视一笑,敌意尽消。 就这样,彼此知道了对方最大秘密的两人不打不相识,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两人都在想办法帮助对方。九娘得了一本《金雷剑谱》,毫不犹豫的给了袁峰。 而袁峰也在积极为九娘谋划脱离叛军之事。 但他们俩还是棋差一着。随着叛军渐露败相,军师大人也生出了抛弃叛军的念头,并开始暗中着手准备。头一个要处理的,自然是圣法堂。他很强硬的派亲卫去召回九娘。 好在当时九娘在外面执行任务,亲卫们扑了个空。 这些年,九娘在军中也暗中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心腹。收到心腹的秘密传讯后,九娘感觉大限将至,深深的绝望了。 可是,她看着温婉,却是个刚烈之性。 她认命,却不想就这样乖乖就范,如了军师大人的愿。 反正这一身的修为,还有灵根都保不住了……绝望的九娘象往常一样约了袁峰出来喝酒。 不同的是,她在酒里加了点料。 “就这样,我得到了九娘的全部修为,还有天水灵根。”袁峰使劲的揉了一把脸,“因为当时我的金雷剑已然大成,所以,意外的生出了变异雷灵根。而九娘变成凡女,一夜白头,有如六旬老妪。老畜牲使在她身上的秘术不解而解。九娘从此彻底摆脱了叛军。” 第六八三章 用人不疑 第六八三章用人不疑 听袁峰说完了,沈云半晌没有做声。 他在修真上的见识,大多源自祖师她老人家,以及几位天神宗内门护法长老的传承。 这几位前辈都是真正的名门正派。象炉鼎术这种手段,在他们看来,分明就是邪术。所以,他们留下来的玉简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方面的常识。 沈云也是听袁峰详尽的说了其妻九娘的不幸遭遇,这才知道世上竟有纯阴之体,以及炉鼎术种阴毒的修行手段。说老实话,他此时内心非常愤怒。若按照他年少时的性子,定是要细细询问那位军师现在何处——这样的畜牲也配为修真之士?千刀万剐了,都算便宜! 好在他经历了许多事后,性情比以前变得沉稳了许多,几次都在爆发的边缘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听闻九娘失去元阴后,修为尽失,天水灵根化为乌有,一夜白头,形如六旬老妪,沈云心头大震。这些远远超过了他做为一名医者的想象。好吧,也完全颠覆了他对于修行的认识。 思虑良久,他缓缓道出了自己曾经丹田受到重挫,也是修为尽失,一夜白头,变作七老八十的往事,末了,对袁峰说道:“说起来,嫂子的情形与我当时有几分相像。峰兄不妨先将《小***》传给嫂子,也寻一眼温泉,让嫂子慢慢练起来。兴许有用。”至于曲谱之事,事关天神宗最大的秘密,他发过誓的,不好告诉袁峰。 袁峰听完,两眼亮晶晶的。不过,转念一想,眼神迅速黯淡下来,有些沮丧的摆手:“怕是不成。云弟的体质与九娘完全不同。九娘她是纯阴之体……” 沈云红着脸,握拳掩嘴打断他:“那是之前。现在,应该不是了。” 袁峰微怔,旋即,竟然抚掌大笑:“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心中的顾虑全消,他仿佛看到了救治九娘的希望,恨不得能立时将这个好消息当面说与九娘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抱拳告辞。 沈云知道他归心似箭,没有再挽留,亲自将他送至院子里。 “留步。”袁峰匆匆祭起飞剑,御剑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沈云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重新收拾起心情,往酒窖那边走去。 云景道长与端木光仍然呆在酒窖第三层。沈云下去时,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三步远的样子,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主公。” “大人。” 两人高度同步,几乎是同时见礼。 意识到这一点后,两人都有些尴尬。 但也仅仅是尴尬而已。两人之间,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沈云知道先生好脸面,所以,直接问端木光:“如何了?” 端木光感激的冲云景道长抱拳,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承蒙道长不弃。” 沈云不由挑了挑一边的眉峰。端木光能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说服先生,确实让他颇为意外。 云景道长面上有些挂不住,飞快的说道:“呃,主公,贫道上去看看午饭做好了没有。”不等沈云回应,他手执拂尘,快步上了土坡。 那样子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明明都已经答应了。真是别扭的人。待云景道长离开了酒窖,沈云问道:“你是如何达么短的时间里说服先生的?”在他的预料里,先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端木光不拿出百分百的诚意,以及充足的理由,休想说服先生。 端木光不敢隐瞒,如实以对:“小的向先生坦白了所习之功法。” “你的功法?”沈云再次感到意外。 端木光答道:“小的本来练的是《铁血功》。但是才修练至第二重,便碰到了端木前辈。受端木前辈之大恩德,小的得到了《玉骨天魔功》。《玉骨天魔功》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一门魔族秘学。因为能够净化血煞魔气,所以又有‘净魔功’之称。对于血魔和魔修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每月的月圆之夜,体内的血煞魔气突然之间会变得无比暴戾,从而导致周身之阴煞气在经脉里逆行。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发作时,好比万蚁噬心。除非大肆吞服新鲜的血食,才能暂且压制住阴煞之气逆行。但是,《玉骨天魔功》有净化血煞魔气之奇效。小的如今才练至第三层,周身的血煞魔气都已细细的净化过一遭了。”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你体内的血煞魔气如此之干净,全是因为练了《玉骨天魔功》的缘故啊。”亏他还误以为是端木光手上没沾染杀孽之故。不过,《玉骨天魔功》听着象是天魔修习之功法,挺高阶的。 笑了笑,他继续问道:“先生是不是听你说了净魔功的妙处,所以,才同意你留下来做我的车夫?”唯有如此,对魔族和魔修深恶痛绝的先生才会捏着鼻子留下端木光。 “回禀大人,是的。”端木光老老实实的答道,垂着一双手站得笔直。 “那行。以后,你就在我的身边做个替我御剑赶车的车夫。”沈云信守承诺,给了他车夫之职。 “是,大人!”端木光高兴得直冒泡泡。 这时,沈云又问道:“你对雾海林离悉吗?” “回禀大人,很熟悉。雾海林里有一座春兰剑道场,小的总共去了十次还不止。克制迷雾的法门,小的也知晓;哪片老林里有些什么特产,小的也知道一个大概。”去雾海林不外乎两桩事,要么是去春兰剑道场飞剑;要么是要采摘珍稀药材。端木光急急的证明着自己非常有用。 又是意外之喜。沈云笑了:“那行,明早我们出发去春兰剑道场,届时,让你御剑载着我们去。”本来袁峰是个不错的向导。只是,这哥们急着赶回家传嫂子功法。他也不好意思拦住人家。还好,端木光对雾海林也非常熟悉,足以带路。 “是,大人!”端木光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领到了第一桩任务。 大人竟是一点儿也不疑我呢。他这么想着,心里乐开了花。 第六八四章 大人的态度 端木光的身份确定了,沈云亲自将他带出了酒窖。 此时,端木光是魔修的事实,在小院里已人人尽知。陈望田等五部骨干对于修行所知有限得很,对于“邪魔外道”、“魔修”、“魔族”……等所有带“魔”字号的,傻傻分不清,尽数归之于邪魔。 是以,看到端木光跟没事人儿一样,跟着自家主公从酒窖里头出来,守在门口的陈望田不由张着嘴,呆若木鸡。 沈云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还没去吃午饭?” 陈望田回过神来,低头垂眸,不敢再去看落后于自家大人身后两步远的“邪魔”,强装镇定的称是。 沈云便径直往正屋那边走去。 端木光旁若无人的快步跟上。走到陈望田近前时,他清楚的听到后者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呵呵,不用看,也知道是吓的。 因为《玉骨天魔功》的缘故,他以散修的身份在仙山潜伏多年,一直没有暴露过。这一次他是头一回暴露身份。是以,发觉陈望田对于自己的恐惧,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排斥,他很是陌生,也非常之无奈。 只是大人跟前,他什么也不敢想,唯有低着头,继续视无不见。 没有想到的是,在开饭之前,大人亲自将他介绍给了所有人:“给大家介绍一下端木光。以后出行,由他为我们御剑。”说着,冲云景道长笑了笑,“这一路上,都是先生载着大家赶路,辛苦了。” 云景道长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挥了一下拂尘,淡淡的笑道:“端木的御剑术比贫道还略胜一筹,有他做主公的车夫,甚是合适。“ 沈云笑道:“端木?嗯,很好。” 赵宣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追随主公多年,他对主公向来深信不疑。而且他在外头接连创立了数个清风堂的分堂口,交游甚广,眼界大开。在清风堂里,他本来就是除了主公之外,最开明的人。所以,听到道长亲自为端木光站台,他脸上并无异色。 可是,陈望田他们五个却有如被强雷劈中。 他们不敢对大人质疑,但是,之前,道长在听大人说端木是魔修之后,态度很坚决,不但与赵长老一起将端木关进酒窖里审讯,而且还指派他们几个轮流守着酒窖的门。就是今天早的时候,道长还亲口强调了,一定要严防死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长的态度骤然翻转? 六人一个个张嘴结舌的望着道长——说好的斩妖除魔呢? 云景道长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 好在主公适时挥手吩咐道:“摆饭。” “是。”赵宣不露痕迹的拉了一下身边的陈望田。 从庄子里带出来的饭菜早在半月山庄的时候就吃光了。现在,他们的饭菜都是客栈提供的。赵宣在吃食上甚是警觉,每次都亲自带着一名骨干去客栈的大厨房拿饭菜。 这会儿,饭菜早就拿回来了,用两个大提盒装着,就摆在饭桌上。沈云不讲究,但是,他们还是自己守着规矩,主公不发话,不摆饭。 陈望田使劲的甩了甩头,赶紧动了起来。 其余四人也如梦方醒,努力装成没事人儿一样,与往常一样摆饭。只是到底心里藏了大事,心浮气躁。一时之间,桌子上七手八脚的,不是洒了汤,就是碰了碗。 端木光站在沈云的身后,好不尴尬。 修士大多辟谷。是以,象饭桌、鼓凳之类的,都是他们自带的。用两张八仙桌拼拢来的大饭桌边没有多余的凳子。 沈云看了一眼赵宣。 后者不愧为他的心腹,立时领会,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鼓凳来,放在自己的下首,冲端木光招呼道:“端木,过来坐这里。” 这下,陈望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那里本来是他的位置。 换在以前,他是不敢质疑赵长老的决定。 但是,进入仙山以来,他越来越适应五部骨干的新身份。再加之,在一同跟来的五名骨干之中,他的修为最高。其余四人隐隐有尊他为首之意。 在他看来,将来,五部迁入仙山,前景绝不会比清风堂差。而他极有可能成为五部之长。到时,与赵长老也是平起平坐。 现在赵长老竟然将一个“车夫”,并且还是邪魔的玩意儿,摆在自己的上首。这口气……大人面前,容不得他造次。所以,真真的憋死他了! 现在,他只寄希望于大人。 哪知大人并没有说什么,与平常一样,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陈望田赶紧低头将自己惯坐的那条鼓凳往下面挪了挪,腾出位置来。 赵宣常年在外,见得人多了去。如何不知陈望田心里的这点小九九?他只是奉命行事,再者,主公的态度如此鲜明,摆明了是器重这个新来的端木,就连道长也为端木当众做脸,但凡有点眼力劲的,就不难看出来,端木的前程绝不是一个“车夫”这么简单。陈望田自己眼拙,又无容人之量,就算是把自己给憋屈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端木光,坐在赵长老的下首后,心中大定,种种不安尽是烟消云散,心道:跟着大人,果然是最明智的。大人身为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没有理由不帮自己人啊。 终于摆脱了仙庭密探的身份,他心情大好。本来已经辟谷的他,胃口全开,接连吃了五大碗饭。 低阶的修士饭量远远大于同龄的凡人,再加上沈云在饭桌上最是随和不过的人,所以,大家都是用海碗盛饭,敞开来吃。但饭量最大的,也不过是再添一海碗而已。 端木光这般风转残云的吃着,在饭桌子上格外显眼。 赵宣感激的向坐在对面的云景道长颌首道谢——多亏了道长事先提点,说魔修肚量大,叫他多打一桶饭。 云景道长收到,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他是诓伯堂的。为的是捉弄端木。哪知竟是歪打正着…… 见大人坐在上首,神色如常,五部的其余四名骨干都收起了眼底的惊讶,也和往常一样,夹菜、扒饭。 陈望田气不过,看到邪魔将第五海碗的最后一口饭也扒进了嘴里,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垂下眼帘,嘟囔道:“饭桶!” 不料,端木呵呵一笑,伸手说道:“有劳,饭桶拿来。我要再盛一碗。” 赵宣和云景道长的涵养不俗,对于这种幼稚的扯皮没什么反应。可是,其余四名骨干却差得远了,当即“扑哧”笑喷了。 第六八五章 兵分两路 吃过午饭,沈云吩咐赵宣为端木光安排住处。后者领令,带着端木光离开了。陈望田等人收拾完桌子,也随即离开。唯有云景道长特意留了下来。 恰好沈云也有事与他商量。见状,先问他:“先生有事要与我说?” 云景道长脸上有些不自在:“一直以来,贫道都以匡扶正道、斩妖除魔为己任。然而,惭愧得很,贫道今日才知,其实魔与魔也是不相同的。再回想以前的种种,贫道好生惶恐。原来,关于魔与魔道,贫道从来都只是人云亦云罢了。”说到这里,他起身向沈云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多谢主公给了贫道一个改错的机会。” 沈云微微颌首,问道:“是因为《玉骨天魔功》的缘故吗?” 云景道长摇了摇头:“非也。贫道以前听信传言,以为魔族里都是嗜杀冷血、偏执好战之徒。今天与端木聊过之后才知,那些只不过是魔族里的一小群而已。而贫道连魔族有几大族群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便人云亦云的将斩妖除魔视为己任。如此之偏执,又与贫道口口声声要斩除的那些邪魔有何区别?真是既可笑,又可悲也。” 看来是真的有了较深的省悟。沈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别看他对于留下端木光一事异常之坚决,但其实,在心里也没有底的。如今的他,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青木派的掌门。说话行事,不得不顾及青木派上下之感受。如果先生真的强烈反对,或者态度消积,他都只能重新考虑对端木的安置。而现在,先生明确的告诉他,自己对整个魔族的态度都有所有改观,是真心支持他留下端木。他竟然如释重负。 既是如此,他可以放心的跟先生商量接下来的事了。 “先生,我这里有一事与你商量。”沈云道出袁峰的部下们偷渡仙山之事,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末了,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云景道长闻言知雅意,轻甩拂尘,笑道:“人多力量大。我们青木派要在仙门立稳足跟,单单凭五部之人是远远不够的。届时,势必开山门,广收徒。然而,门派初立,名声不显,能吸引到什么人才?与其招罗到一些参差不齐、甚至别的门派的暗桩,还不如直接收下袁将军的部将们。一来,知根知底,可以信任;二来,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反正我们青木派的立足点是引导凡人修行,他们都是不错的门众人选。” 沈云抚掌大笑:“先生这番话,字字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说着,端起手边的茶碗,“可惜明日就要起程去雾海林,不能饮酒。来,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共饮此碗。” “是。”云景道长笑盈盈的端起了自己的茶碗。 两人都是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云景道长主动请缨:“贫道愿代主公走一趟仙门长老会,办理身份令牌。” “我正有此意。”沈云也不瞒他,从袖袋里取出袁峰写的名单,还有半枚清风令,一并递过去,“这是名单和清风令。你拿着这两样去找伯堂支灵石。另外,让他也报上二十个人上来……呃,还有连同他的身份令牌,都一道办了。”在银钱账目方面,他一向都是钱、账分离的。这次出来,账目归先生管,他便将公中的灵石都给了赵宣收着。 云景道长心中一动,问道:“陈望田他们五个不办?”五部迁入仙山,是青木派近期最重要的一步。所以,五部负责人的选择是重中之重。而这次带出来的陈望田等五名骨干,在沈家庄的时候,看着都是不错的。结果,这次出来,他渐渐生出不尽人意之感。 果不其然,沈云摇头:“再看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云景道长便知道如何去办了。从正屋出来后,他直接去赵宣的房间里等着。 也没坐多久,赵宣便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道长坐在窗下的长榻上,闭目养神,他连忙将房门关紧,上前问道:“道长,何事?” 云景道长先出示了那半枚清风令。 这是沈云自己在青木派里立的规矩。 他仿着军中的古制,青木派每新成立一个部门,他身为掌门,都会与该部门的每一任负责人一道制作一枚令牌,然后,从中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各自保管。 如果掌门有重要的命令下达,哪怕亲临,也要先出示一半的令牌。 负责人验过令牌,确定为真之后,才会接令。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易容假冒。没有办法,修士以假乱真的手段简直不能再多了,令人防不胜防。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赵宣接过清风令,将之与自己的那半块合拢在一起,并往里注入一道灵力。 只见合拢处严丝合缝,正中现出一个“清”字。旋即,这个“清”字里迸射出一道五色的豪光,飞一般的划过整面令牌。 “清”字自赵宣之手,而五色的豪光是因为主公往令牌里注了一道灵力。并且,这道灵力必须两块令牌合拢,同时,以他的灵力为引,才能激发出来。前者不难仿,但后者是绝对仿不出来的。 赵宣点头,把两块令牌复又分开,一并收了——按照流程,接下来,属于掌门的那半枚清风令,做为凭证,暂且交由他保管。他完全任务,复命时,再亲手交还。 “道长,主公有何密令?” 云景道长这才拿出名单,一五一十的转述了沈云的命令。 赵宣一听就明白了。这次给新门众办理身份令牌,主公给了清风堂二十一个名额。为什么没有陈望田他们五个的份呢?显然是主公不太满意他们近段的表现。 好吧,五部的事,暂且挂起。想到清风堂的下一个堂口竟然会开在仙山,赵宣不由豪情万丈。 事不宜迟,云景道长支到了灵石,当即便祭起飞梭前往离得最近的中级城市——落雁城是一个修真世家把管的小城市,与仙门是依附关系。所以,城中并没有设置传送阵。 第二天清晨,端木载着沈云等人前往雾海林。 端木的飞行法宝是一只真正的飞船,又快又平稳,非常之舒适。 赵宣等人都佩服不已——主公看人真准!端木确实是一个好车夫。 第六八六章 春兰剑道场 据端木光介绍,春兰剑道坊与巨剑派之间,可以说是有关系,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 春兰剑道坊其实是一个剑修们自发组织起来的交流之所。最起初的时候,是巨剑派的一队弟子来雾海林历练,偶然发现一个地图上没有标记的湖泊。这里灵气充沛,常年不受迷雾影响,也无妖兽侵扰,且从早到晚都没有迷雾,简直是宿营的绝好去处。 于是,这些弟子们每次来雾海林,都会选择在这一处湖泊宿营。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宿营点的名气越来越大,渐渐传出了巨剑派。是以,巨剑派的弟子们再去这里宿营时,往往会发现被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占了地方。 仙门下的各门派讲究的是一个“同气连枝”,明面上,不同门派的弟子之间,与同师门的弟子之间都一样,也是以修为定辈份,同阶修士之间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可实际上,即便是同一个师父收的嫡亲的师兄弟、师姐妹都有明争暗斗,不和睦的,更何况大家不是同一个师门,连脸都不熟。 雾海林的夜晚是非常危险的。一个象这处湖源这样的安全宿营地极其难得。 再加上,在仙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对于无主的野外荒地,只要在仙门范围之内的,一经发现,所有权皆归仙门所有,但使用权是谁最新发现,谁优先。 是以,巨剑派的弟子们早就将这一处宿营地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哪里容得别的门派之人染指? 他们发现一次,便驱赶一次。 剑修的战力超过其他的同阶修士,再加上,巨剑派的弟子是出了名的喜欢抱团。尤其是来雾海林这边历练的时候,他们往往都是尽量以小队为单位,集体出行——这全是巨剑派开山立派时的生存环境所迫。 巨剑派是百来年前成立的一个新门派。其祖师爷在巨剑山(那时还不叫巨剑山,因为山顶有一条飞瀑而被西岭城的人们叫做飞水岩)的山脚买下二十亩荒地,劈开旁边的一块巨石,自个儿用本命灵剑在石上刻了“巨剑派“三个字,就算开山立派了。当时,他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座下总共就七名弟子。 越云府靠近边界,明里暗里,不知道渗入了多少门派的势力。以西岭城为例,这里做为越云府西南的门户之地,城内门派林立,形势极其之复杂。象巨剑派这样的新门派隔三岔五就会冒出一家来。谁也不会把其他门派的弟子当回事,也不会太不当回事。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巨剑派的祖师爷特别注意门下弟子的安危。他自创了“七星剑阵”,将门下弟子以七人一队,组织起来练习。“七星剑阵”必须小成,该队的弟子们才能集体外出。这位祖师爷没有想的到是,巨剑派的弟子们凭着“七星剑阵”专门以多打小,很快在西岭城闯出了名声。 在西岭城,从来打得赢就是硬道理。不存在“以多欺少”一说。于是,巨剑派很快在西岭城做大,而弟子们抱团外出也俨然成了传统。 不出五十年,巨剑派清除了西岭城里的其余势力,终于在城里一家独大。 这时,弟子们对于抱团的传统也不过是稍微放松了一些,即,将组队外出的范围由出山门,变成了出城门。 象去千里之外的雾海林历练,他们绝对是抱团,并且是抱大团——这是巨剑派私底下的黑话。“抱团”是指小队出行;“抱大团”则至少有两只小队一起出行。“七星剑阵”在理论上是能以七人小队为单位,无限叠加的。叠加的小队越多,剑阵的威力便翻着倍儿增大。 其他门派的弟子即便是结伴出来历练,也无法做到象巨剑派的弟子们这般训练有素,彼此配合无间。 所以,巨剑派的弟子们每每赶人,十之八九都不会失手。但是,失手的那十之一二,却能叫巨剑派的弟子们吃足大苦头。有时候,甚至两三队弟子都将小命折在了那里。 巨剑派从祖师爷开始就非常看重门下弟子的性命。十几二十名弟子生龙活虎的进了雾海林,却有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于巨剑派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 很快,巨剑派的高层被惊动了。几个元后的师叔祖们气呼呼的提着剑,亲自去雾海林里走了一遭。他们以打“妖兽”为名,把那块湖泊周边方圆数十里以内的其他修士,不管是什么身份和来头,都当成妖兽给清光了。 还没完。他们又在几处入口处布下剑阵,唯有筑基境以上的剑气为引,方能安然通过。否则的话……这些剑阵非元后大能不能破也。 哪个元后大能会看得上抢这块巴掌大的空地?更何况,巨剑派的几个老东西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他们的眉头? 于是,那处宿营地便俨然成了巨剑派在雾海林里的一块飞地。其他门派的弟子,还有散修,都不敢再染指。 不过,这件事却飞一般的在仙门传开来。 巨剑派在西岭城是老大,在越云府也排得上名号,但在整个仙门就不够看了。尤其是剑修又是最好战的。很多剑修表示不服气,特意赶到雾海林,不是为了见识一下那几处剑阵,就是领教一下“七星剑阵”。 这些人里,不乏十大门派的嫡系弟子。 他们是巨剑派开罪不起的存在。所以,巨剑派得了消息后,为了撇清关系,放出风去,将那一块宿营地说成是一个弟子们私底下辟出来的剑道场,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做“春兰”。他们再三声明,春兰剑道场并非巨剑派所有。巨剑派对春兰剑道场不负有任何责任。另外,约束门下弟子,没有几斤几两,轻易不要去春兰剑道场浪。 就这样,那块被巨剑派的几位元后大佬们圈出来的飞地很快就又沦为了一块公共用地,有点儿不同的是,这块公共用地仅限于筑基境以上的剑修使用——没有办法,元后大佬们的剑阵,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掉的。所以,没有筑基境以上的剑气为引,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呆着。 几十年过去了,往事尘封。雾海林里的“春兰剑道场”却保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是外界以讹传讹了。不一定非得要剑修才能进入春兰剑道场?”沈云听完,问道。 端木光点头:“是的。只要有筑基境以上的剑气为引,不管是不是剑修,都能入内。”顿了顿,脸上现出难色,“大人,小的昨晚清点时才发现,以前收藏到的剑气恰好用光了……” 第六八七章 端木受教 剑气可以用灵玉封存,这一点,沈云是知晓的。他比较感兴趣的是,端木是从哪里搞来的剑气。更准确的是,他想知道剑气是否能换灵石。没有办法,谁叫他现在是典型的人穷志短呢。 他直接问端木。 “不,剑修们虽然手头都不宽裕,但个个视剑如命,也从来不出售他们的剑气。”后者不解其意,如实告之自己的剑气来源。 当年,巨剑派怕落人口实,便对内下了禁令,不许长老及以上的中高层去春兰剑道场。后来,风波渐渐平息了,这条禁令却一直没有撤销。 林佩混进巨剑派后,知道了春兰剑道场的事时,已是内门执事堂的长老。他很想混进去看看,却担心瞒不过巨剑派,便设想搞到十道筑基境的剑气,用灵玉封存好,给了端木光,令其混进春兰剑道场查探底细。 每进出一次春兰剑道场场要消耗两道剑气。端木光先后去了三次,用掉了六道剑气。 前些天,他伏击袁峰,最初的打算是假冒剑修暗杀他。 不想,袁峰警觉得很,身手也不俗。他不但没有得手,反而把剩下的四道剑气都给白白的浪费掉了。 “剑阵的事,你不用担心。”沈云摸了摸鼻子,熄了出售剑气的念头。 端木光闻言,不再多问。 他的御剑速度比云景道长快了三成还不止。一路疾行,飞船抵达雾海林边缘时,离正午时分还差半个多时辰。 下飞船之前,一行人入乡随俗,与在雾海林历练的其他修士一样,也都罩上了黑巾和黑云斗篷。 “时间刚刚好。”端木光飞快的瞥了一眼天色,“正午前后的半个时辰,是一天之中,妖兽最感乏力,轻易不会离开巢穴出去活动的时候段。雾海林里林密草深,不宜御剑,只能步行。我们去春兰剑道场,中间总共要经过两处九阶妖兽的巢穴。大家稍微加把力,走快一点,以一个时辰应该能够赶到春兰剑道场。” 这话,他其实是故意说给陈望田他们几个听的。虽说昨天饭桌上的那句“饭桶”,他当时就怼了回去。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爽。想再讨点利息回来——事实上,有大人在,两只九阶的妖兽何足挂齿?届时,大人只要稍稍的将黑云斗篷掀开一道小缝,露出些许高贵的血统来。那两头孽畜绝对会被吓得趴在巢穴的最里头瑟瑟发抖。 结果,赵宣也被连累到了。他与陈望田等人听到有两只九阶的妖兽拦路,顿时都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不由毛骨悚然。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沈云——尽管此时,沈云看上去,与他们一模一样,都是一团人形的黑雾。 沈云淡声指挥道:“端木,你在前头带路。我殿后。伯堂,你领着大伙儿走中间,注意警戒。”在行军一事上,沈云受余头和苏老三等人的影响最大,也喜用贝帅军中常用的三段式队型。 他的淡定极大限度的安抚了赵宣等人。他们深吸一口气,打起万分的精神来。 “是。”端木光适可而止,没有再多说什么,与他们几个一同抱拳领令。 “出发。” 一行人走进了飘荡着些许白色雾气的密林。 越往里走,草木越是茂密。雾气也渐浓。走了里把路,林子变得幽静起来。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雾气更是浓得俨然象淡白色的薄纱。 赵宣这些年走南闯北,可谓见过不少世面,却是头回看到这般安静的林子——他们一行人走了这么远,沿途莫说鸟叫声,就是虫子的叫声也没有听到。 古怪!太古怪了!仙山这边果然与凡人界是完全不同的…… 哪怕是主公押尾,他也不由全身的寒毛倒立。 陈望田等人的情形皆远不如他。黑云斗篷之下,冷汗湿透了外袍的后背。他们高一脚、低一脚的,颇为狼狈。 端木光独自走在最前面,也是冷汗涔涔——正午的雾海林虽然不及晚上热闹,但是,也不至于幽静得连声虫叫都没有。这全是因为大人释放出了一分威压的缘故啊。可见,刚才他吓唬陈望田他们几个的时候,那点小心思,一丢丢都没能逃过大人的那双利眼。大人的威压没有针对他,是以,不会对他造成一星半点的压迫之感。但是,他心里压力巨大啊。因为他很清楚,大人此举,既是早早清理前面路上的障碍,又是对他的无声警告。 呜呜呜,再也不敢动小心眼了……他甩了一把冷汗,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由于血脉的绝对压制,他在前头想了些什么,沈云跟在队尾立马就知晓了,翘了翘嘴角:这家伙是个聪明的,希望还是个有记性的。 铺开一成的威压开路,这是沈云从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学到的经验。此举类似于打草惊蛇,是高阶修士们野外历练时,惯用的手段。其中,修为境界越低,铺去的威压比重越大。以金丹真人为例,他们往往会铺开三到四成的威压。 他现在不知道融合境到底能够与传统修为体系里的哪一重境界相当,抱着试验的想法,也如祖师她老人家凝丹之后一样,用一成威压开路。 本想着如果效果不好,再增中到两成。 结果,效果非常好。威压所到之处,所有带喘气的,不管是妖兽,还是凡兽,统统伏在原地,瑟瑟发抖。 正因为如此,前后抵达那两只九阶妖兽的巢穴前,端木光都没有示警,直接带着他们从旁边走过。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端木光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象笼着白粥一般的浓雾的前方,说道:“大人,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春兰剑道场。” 赵宣等人无不惊讶。危险解除,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他们的心思立马活了: 两只九阶妖兽的巢穴呢?什么时候路过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明明到处是浓得抹不开的迷雾,伸手不见五指,这个魔头七绕八拐的,没找错地儿吧? 该死的,我完全没有记住路! 谢天谢地,总算到了…… 第六八八章 很厉害的剑阵 雾海林的迷雾其实是一种比较厉害的雾障,微毒。其毒性有点儿象销金花,具有较强的迷幻性和轻微的腐蚀性。象炼气境以下的低阶修士,如果不采取得力的保护措施,在浓得跟白粥一般的雾障中,呆上三四个时辰,不但会神识不清,产生严重的幻觉,而且还会灼坏露在外面的肌肤。筑基境的修士体质要强悍许多,但也硬扛不了两三天。 来雾海林里历练的人,岂会只呆上三四个时辰?一般来说,在雾海林的边缘地带采点儿灵药,运气不是好到爆的话,呆上个三四天是很寻常的事。所以,除了口含解毒丸,面戴黑巾,身穿黑云斗篷,将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对于筑基境及以下的低阶修士来说,显然是最经济的方式。 金丹境及以上的修士,完全可以无视雾障。只是雾海林里没有什么高端的出产,而以他们的身份,来与一群炼气、筑基境的后辈抢夺这点零碎,传出去,也并不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所以,如果确实需要往这边走一趟,他们也是极为低调的,一样的用黑巾、黑云斗篷遮掩行迹。 于是,但凡进了雾海林,修士们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果不刻意显露身份的话,谁也不知道,对面的那团黑雾里头,藏的是一个炼气士,还是一个金丹真人,甚至是元婴大能。 也正因为如此,修士们进了雾海林,往往会性情大变,手段狠绝,不知底线为何物。成为雾海林里的最大的怪现象。 以端木光的身手,前面几次独自进入雾海林,都是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生怕碰上成群结队的修士们。 不过,这一次,他不用再担心碰上别的修士了——他们早被主公的威压吓得退避三舍。 可以说,这是端木光进出雾海林,最为轻松、愉快的一次。没有之一。 离剑阵还有十来步远,他站住身形。元后大能们的剑阵可不是吃素的,如今,他没有剑气作引,还是老老实实的站远一点为好。 赵宣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除了赶路急了些,周边的迷雾浓得只有在梦里才见过,貌似与平常没有别的不同。所以,他的胆子渐渐放大了。此时,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 一直以来,他都是打头阵的。所以,见端木光说到了地头,他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伯堂,退下。”沈云赶紧的将人叫住。 不愧是元后剑修的剑阵。明明是个大杀器,却隐藏在迷雾之中,灵力尽敛,没有往外透出一丝半点。以他的修为也是走到离剑阵三十步远的时候,才感觉到它的存在。以赵宣的修为,自然无法察觉到。 赵宣一头雾水的回过头来。 “前面就是剑阵了。”端木光解释道,“那玩意一旦解放,嗖嗖的,转眼间自阵里窜出来的剑气,能将我这样的,直接斩成一坨肉泥。”不然的话,也没法在这里一立就是数十年。期间,不知道拦下了多少前来挑战的修士。 “啊呀!”赵宣后知后觉的摸着汗津津的额头,闪身退回原位。 他是见过世面的,胆子大得很,尚且如此。陈望田他们几个站在后头听了,已然两股战战,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有人甚至在心里泪流成河:呜呜呜,仙山太凶残了,还是我们凡人界好过活…… 沈云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在他们几个面前打住,吩咐道:“我去前头看一看。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走动。” “是。”端木带头应下。他才一条命,在元后大能们联手布的剑阵前,哪里敢乱动? 沈云这才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紧握在手,继续前行。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 这时,他终于看到前方浓浓的白雾里隐约闪烁着几点微弱的金光。 那些是剑阵透出来的些许灵力波动。 也就是说,以他的目力,也只能靠近到三步之境,才能发觉剑阵的存在。其中,自然有迷雾的一份功劳。但也足以说明前方剑阵真的好隐蔽性! 单凭那几点灵力波动,沈云也是好比云山雾罩。 他闭上眼睛,试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一股冷冽而隐忍的杀气,扑面而来。 好强的杀气! 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一臂开外,无数金色的灵力波动,飞快的翻涌着。看上去,它们杂乱无间,无任何规律可言。 沈云凝神,再看第二眼,这些细如发丝的灵力波动,都象极了一柄细长的小剑。不过,小剑与小剑之间,不尽相同。以他的目力,只是一眼,便看出来,这些小剑总共有七种不同的样式。 原来如此!沈云不禁轻轻颌首,心道:怪不得端木说,剑阵一旦触发,能在眨眼之间,将闯剑者斩成肉泥。那是因为布阵者,将整整七道剑气分化成细如牛毛的小剑气…… 突然间,他心里生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多不少,恰好是七道剑气呢? 这个数字,使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巨剑派的立派之宝——七星剑阵。 应该不是那么巧! 心中一动,他再定睛去细数其中的一种小剑气。 数剑气,看似是很简单的事情,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首先,这些小剑气都细如牛毛,而且,是七种不同样式胡乱的夹杂在一起;其次,所有小剑气象是一条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并且游动的速度还快如闪电,完全无法捕捉。 可是,沈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数。因为他破阵的法门,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先捕捉到足够多的灵力波动。这样的话,他才能根据这些灵力波动,用上古掐算术,推算出全阵的灵力波动规律,从而找到生门。如今前提条件搞不定,他只能用另想法子。而七种不同样式的小剑气,是他眼下唯一发现的线索。 沈云瞪着一双眼睛去细看。少顷,眼里发涩,有种流泪的冲动。 呃,没法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八九章 妈呀,真的破了阵 这时,沈云才发觉,为了看清那些小剑气,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将四成道力注入双眼,并且目不转睛的死盯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 好难受!双目火辣辣的痛! 在眼泪流出来之,他果断的收回道力,闭上眼睛。 周边顿时陷入一团漆黑。其间,隐约有金光闪烁。 这是……沈云明白过来,心中狂喜——那日通过边界的守护大阵,飞梭一度进入虚空。当时,他站在飞梭的最前端,看着璀璨如星空的虚空,渐渐放松,直至心思也完全放空。曾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进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他的识海非常之宁静,竟然象水镜一般,倒映下了所见之虚空。自那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又有了质的飞跃。再复杂的事物,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之原封不动的“倒映”在识海里。是以,他虽然没能找出那些小剑气的规律,也没有将每一种样式的数目数出来,但是,半刻钟的时间,所有的灵力波动都被识海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 黑暗之中的那些金光,就是剑阵留在识海里的印象。 如此只一来,问题就简单多了。 他首先抽凝出十根牛毛一般粗细的道力细丝——他抽凝道力的手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同时抽凝出百儿八十根寻常的绣花针一般粗细的道力细丝,于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但将道力抽凝成细丝,每细上一号,其难度都是呈几何数字增加的。所以,以他现在的修为,一次抽凝出十根牛毛一般粗细的道力细丝,已是极限。 十根道力细丝生成,他的额头上全是细汗。 “飞花越柳!”顾不得喘口气,沈云立刻将它们探入识海,全部打向十道相同的小剑气。 成功了! 道力细丝皆牢牢的附着在一道小剑气上。 做到了这一步,等于是成功了一大半。至少这十道小剑气被他的道力细丝附着,行踪难逃。 十息之后,他果然对这十道小剑气了如指掌。 这也意味着取样成功。 沈云伸出右手,依然闭着眼睛,飞快的掐算起来。 不到百息,同样式的小剑气之数目与规律,被他成功的掐算了出来。 这些小剑气的数目,不多不少,总共是四万九千道。一旦触发,它们会汇成一道大剑气。并且大剑气的样式,与小剑气一模无二样。 也就是说,沈云成功的从剑阵里破解了一道剑气。 无独有偶,四万九千,恰好也是七的倍数! 这里头要说跟“七星剑阵”没有关系,他沈云从此就把“沈”字倒过来写。 但是,仅仅是破开一道剑气,离破整个剑阵还差得远。沈云如法炮制,陆续将余下的六道剑气也一一破开来——事实上,当破开第四道剑气时,整个剑阵的生门已现。不过,此时,沈云想的是巨剑派的立派之宝“七星剑阵”。所以,决定将七道剑气尽数破开。看到时能有什么收获。 结果,收获远超他的想象。 这七道剑气破开来后,他再用上古掐算术推演,竟然得出了十种基础变式。而每一种基础变式之间,又是可以自由组合的。 此情此景,不由让沈云想起了先前端木光偶然提了一句,说,巨剑派的弟子喜欢抱团,并且是抱大团。 想到这里,他不由翘起嘴角,现出愉悦的微笑,心道:极有可能我参悟出来的这十种基础变式就是七星剑阵的十重变阵呢。 是与不是,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验证。而眼下,剑阵的生门已找到,当然是带着大家进入春兰剑道场喽。 沈云敛了心思,站起身来。 这时,他才发现,周边暮色渐浓,竟已是黄昏时刻。 端木光和赵宣他们生怕给他添乱,不敢乱动,也一个个的都盘腿坐在地上,眼巴巴的静候。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无不心急如焚。尤其是端木光,大人在不远处坐下来,不到一刻钟,他突然发现再也感觉不到血脉的压制。 大人明明就在离自己不到十步过的地方坐着,怎么会没有血脉压制了呢? 通常来说,只会有一种情况,即,大人自顾不暇,处于崩溃的边缘。 是以,自那时起,他的心就象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有黑巾和黑云斗篷,他的焦急、心神不宁,都被完美的遮掩住了,不会泄出去一星半点。 等啊等啊……突然间,血脉的压制又象扑天盖地的向他涌来。 破天荒的,端木光不复以前的屈辱,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竟然是从未有过之踏实。 “大人!”他喜不自禁,头一个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想的全是“大人无事,太好了”。 至于大人有没有破阵,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只要大人安然无恙,这里再厉害的妖兽也不敢靠近半步。于他们来说,偌大的雾海林等于是一个巨大的春兰剑道场,处处都能放心的宿营。 紧接着,赵宣也站了起来。他愁死了: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主公破不了这剑阵,今晚上哪儿去宿营啊? “我找到生门了。”沈云说道,“大家随我一同入阵。” “太好了!”所有人都禁不住欢呼。 入阵之前,沈云警告众人:“记住,此阵非同小可,大家务必紧跟了。万万不可出错。” “是。”所有人都敛了笑,定心敛神。 殊不知剑道场的入口处,也就是剑阵的后面,一大群的巨剑派的弟子被他们的欢呼声吸引过来。 “那人说破了老祖们的剑阵呢。”其中一名弟子怀抱着一柄亮银色的阔剑,夸张的用手指头去掏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他什么时候破的阵?我整个下午都在这一边练剑。怎么完全没察觉呢?” “吹牛!绝对是吹牛!” “这是哪个门派的?好大的口气!” “哎哎哎,快看,他们真的入阵了!” “真的没有用剑气做引!” “大家一起数,看他们到底能存活几个数。” “最后一人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弟子的赞同。他们一起大声的数了起来:“一、二、三……” 总共没数过十个数,他们的声音变没了。 因为剑阵里,沈云等人已然准确无误的走进了生门。 妈呀!剑阵,真的被为首的那个家伙给破掉了!这些弟子,一个个瞠目结舌,比大白天的活见了鬼还要夸张。 第六九零章 很缺钱的青木派 剑阵本身并不大。它就象是一道关卡,严丝合缝的卡住进入春兰剑道场的入口。然而,只要有筑基境的剑气为引,或者直接找到了生门所在,穿过剑阵,便是不到十步路的事。 是以,沈云等人自剑阵里出来,看到眼前立着十几道人形黑雾。 什么情况? 端木光紧跟在沈云的后面,反应不俗,当即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去剑道场,却大大咧咧的提着一把刀,那不是找抽么?所以,他将本命宝刀收了起来,拿了一把长剑装剑修。 “几位,什么意思?”他三次进出春兰剑道场,从未见过眼前的情景。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人撑着。所以,他提着长剑,先发制人的厉声喝斥。 一群惊呆了的小剑修纷纷回神,哗啦一下,闪了个精光。 “这……”赵宣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端木刚才吼的那一嗓子还在林子里回响,他绝对会以为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 沈云也有些意外。因为之前,端木光说了,春兰剑道场里没有迷雾,并且,在里头的剑修也以巨剑派弟子为主,所以,他以为进入剑道场以后,大家都会脱下黑巾和黑云斗篷的。不想,放眼望去,看到的还是一团团的人形黑雾。 至于刚才的那一堆黑雾……原来剑修的好战,也一样是看场合的。 如此甚好。他翘了翘嘴角,挥手吩咐:“端木带路,先找个地方落脚。” 春兰剑道场与外面是一样的天色。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块宿营地,暂且安顿下来。 “是。”端木光领令。因为沈云在来的路上,特意吩咐过,进了春兰剑道场,不许暴露身份,彼此间,直接以姓氏相称。所以,他也不好再称大人。可是,纵使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直呼大人的姓氏啊。是以,他只能含糊的应着。 他熟门熟路的带着大家往林子里的左手边走去。 路上,一团黑影也没有碰到。 待穿过小密林,眼前突然开阔,水平如镜。湖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绿洲。自东南岸边有一条长青石砌成的九曲长桥,与之相连。 而桥这边有一块铺着白沙的空地,里面已经搭起了十座帐篷。每五座排成一横排,总共是两横排。并且,每座帐篷的大小,以及前后左右的相隔都是一样的。 果然,端木光指着那一片白沙空地,轻声解说道:“那里便是剑道场里专门划出来的宿营地。在里头是不许使用灵力的。所以,安全得很。只是规矩太啰嗦,连搭帐篷,左右相隔多远,还有帐篷的大小,都有严格的规定。不按照规定来,那帐篷便没法扎稳。“ 赵宣有些糊涂了:“不准使用灵力?那怎么搭帐篷?” “所以,只要按他们的规矩来啊。”端木光耸耸肩。 赵宣心思电转,明白了过来,又问道:“按他们的规定,我们可以搭几顶帐篷?”那些已经搭好的帐篷都不小,一看就不是单人的。 端木光答道:“这里的规定是,七人一顶帐篷。不够七人的,必须别人合拼。” 赵宣不由皱眉:“多了的话,不能挤一挤吗?”他们是八个人。按照这个破规矩,他们多出一个人来,不得不去与别人拼数。 “不能。”端木光很肯定的答道。 陈望田他们几个闻言,心里直打突:大人会把谁分出去…… 不等他们盘算开来,沈云已经发话了:“你们几个住一起。端木,你要警醒一些。“ “那怎么行!”赵宣想都没有想,连忙反对道。哪有让主公独自出去与陌生人拼住的? “我去拼数。”他主动请缨道。 端木光也觉得不合适,说道:“还是我去吧。我以前来这里,都是与人合拼的。习惯……“ 沈云却摆手打断他:“就这么决定了。端木,今晚,我把他们几个的安危就全交给你了。” 挺平常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字眼,可是,不知道的,端木听了,突然间,鼻子发酸,险些落泪。他使劲的抽了抽鼻子,嗡声应道:“是。” 他向来是最惜命的。然而,此时,领令之后,他却暗中握了握拳头,下了决心:今天晚上,就是大罗金仙想找赵长老他们几个的麻烦,也只能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宣本想再劝谏的。只是,他听出了自家主公不想再就此事做任何商量的意思,只好咽回嘴边的话,改问端木光:“端木,在这里宿营,不是免费的吧?”进入仙山之后,他很快充分领会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即,在仙山,没有免费的好处。既然剑道场方面为宿营地提供了安全保障,那么,绝对不是会白忙活,肯定是要收灵石的。只是灵石的多少而已。 端木光指着湖中心的小绿洲,说道:“要宿营,先要去湖心岛先办理借宿。借宿费相对于很多地方来说,还算公道。每人每晚只要一块下品灵石。如果凑齐了七个人的话,他们会免费发派一顶帐篷。第二天早上,会有专人过来收帐篷。” 七个人挤一顶破帐篷,每人每个晚上的借宿费用是一块灵石。这还叫公道?在凡人界,同等的费用,可以上省城最好的客栈包下一个小院子,舒舒服服住一个月了,好不好!这里倒好,一个晚上,八块灵石,主公还要去与陌生人拼数!赵宣翻了个白眼。 沈云也觉得太贵。现在,他们青木派最缺的就是灵石。余莽那边还缺了数十万的灵石呢…… “呃,只能在宿营地里住宿吗?”他觉得这八块灵石这样花出去,真心不值。 端木光答道:“那倒不一定。除了湖心岛,剑道场里,处处都可以夜宿。只是,在别处夜宿时,不能搭帐篷,也不能布阵。什么阵都不能布。并且,剑道场方面不给任何保障,一切后果自负。”他以前来这里,都是孤身一人,更何况,一个晚上一块下品灵石也不贵,所以,他次次都是在宿营地里与别人合拼。 沈云愉快的决定了:“那就不去宿营地了。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大家忍耐一下。” 陈望田他们几个都不由齐齐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真的是打心底里不想与端木魔头挤在同一顶帐篷里。 第六九一章 机关壁 来过三次,又是存了心思打探,是以,端木光可以说对春兰剑道坊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很快,他带着众人来到一块巨石的后面。 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他扒开荒草与藤蔓。 石壁上竟然现出一个四尺来高,一尺多宽的小洞来。 “别看洞口小,里头大着呢。十几二十人在里头摊大字都不成问题。”他轻声说道,“这是一个天然的葫芦洞。”, 所谓葫芦洞,就是象葫芦一样嘴小肚大的山洞。 沈云探入一丝道力。 里面果然又宽敞又干爽。他们随身带着住家的家什,稍微收拾一下,绝不会比帐篷里差。 “行,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他收回道力,一锤定音。 赵宣环顾四周:“要不要在外面设暗岗?” 沈云摆手:“这里地方僻静,鲜有人迹,无碍。”更重要的是,赵宣他们几个的修为弱了些,让他们单独,或者两两做伴,在外头站暗岗,除了送肉,真的没有别的意义。而他与端木光坐在洞里,不用暗岗,也对外面的情形了如指掌。所以,设暗岗纯属多事。 于是,端木光打头,一行人躬着身子,鱼贯而入,进了山洞。 不用吩咐,赵宣领着陈望田他们五个自发的张罗起来。而端木光则在洞口将荒草与藤蔓扒弄成原来的样子。 转眼间,数根婴儿胳膊粗的牛油蜡烛被点燃,将黑漆漆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端木光见状,连忙脱下身上的黑云斗篷,将之挂在洞口。如此一来,烛光便不会自洞口泄出去。 赵宣轻敲额头:“是我考虑不周。端木,幸亏你有急智。”夜里,烛光更加显眼。他们的行迹等于完全暴露了出去。 魔修远比同阶的修真者敏锐。更何况赵宣的修为比端木光低了一大阶。是以,端木光充分感受到了赵宣的善意,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赵长老,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不要与我客气。” 赵宣笑道:“杀鸡蔫用牛刀。我们很快就收拾好了。”看到自家主公站在最里边的石壁前已经站了一会儿,他说道,“要不你去帮主公吧。” 端木光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往沈云那边走去。 恰好沈云也正要找他。 “端木,你之前来这里时,有没有看到这些刻纹?”沈云指着石壁问道。 端木光再上前一步,仰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乍一看,那蒙着灰尘的石壁上,坑坑洼洼,并无异常之处。然而,经大人这么一指,离地七尺来高的地方,有一块磨盘大小的区域里,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与周边天然而成的石缝确实有些出入,更象是人工刻凿出来的。 “小的是第二次来这里时,偶然发现这里的。”端木光收回目光,一五一十的道出发现这处山洞的经过,“当时,小的被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跟踪,发现这处山洞里,便进来躲避。所以,小的一直藏在洞口旁边。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确定那人真正离开了,小的便也离开了,迅速折回宿营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这个山洞甚是安全。当大人说要自寻露宿之地时,他头一个想的便是这处山洞。 沈云一边听着,一边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石缝,少许,说道:“这些石缝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时间也有先有后,时代相隔甚远。最新的那些石缝其实是剑气刻出来的剑痕,距今不会超过百年。而且,正是这些剑痕彻底的破坏了这里原本的样子。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百年以内?”端木光脱口而出,“大人,会不会是巨剑派的那几位元后大能所为?” “应该是他们。”沈云叹了一口气,“这些剑痕虽然都刻意伪装得轻浮无力,象极了筑基境剑修所为,但仔细去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一些疑点的。呵呵,筑基境的剑气哪里做到这般的连贯、圆滑?” 连贯、圆滑?端木光不由瞪大了眼睛,再去看那一处的石缝。 什么新啊旧,还有连贯、圆滑……他统统看不出来。 呃,我与大人看的真是同一块石壁吗? 想了想,他问道:“大人,会不会是这堵石壁的后面另有玄机,而这石壁上原本刻着的,是打开石壁,去后面的机关?巨剑派的那几个老怪发现了后面的玄机,然后,再破坏掉了这边的机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石壁的某些地方,其后面是空的。一点点的挨着敲一敲,很快就能知晓了。 沈云瞥了他一眼:“明知道石壁后面大有乾坤,还敢去敲封门的机关壁,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端木光被批评了一句,心里却美滋滋的。无他,大人也赞同他刚才的推测,并且还亲自指点了他一二。 “呵呵,是小的想差了。”他摸了摸后脑勺,问道,“大人,那这机关壁还破不破了?” “几十年前就被人破解开了,里头还能剩下什么?只怕早就是空空如也。不破也罢。”沈云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此行,他就是冲着什么秘境、前辈大能的洞府之类的宝纸而来。不想,春兰剑道场本身就有可能是这样的一处宝地。只可惜,宝地已经被巨剑派的几位元后大能早早的联手开发过了。 端木光愣了愣神,突然,猛的一拍脑门子,恍然大悟道:“林佩令小的来这里打探,肯定是在巨剑派里听到了些什么传言!” 当即,心思转得心快,他目光灼灼,如实道出心中所想,“大人,真要是这样的话,春兰剑道场里只怕还藏有宝物。至少林佩是动了夺宝之心。”以他对前任上峰的了解,绝对是这样。错不了!所以,他们还有得宝的希望! 沈云仍然摇头。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那些修真心得与经历,不是白读的。端木光想到的,他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想得更多更远。 很明显,对于剩下来的宝物,几位元后大能也无法取走。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用最笨拙的法子摧毁机关壁上的图案或者字,进行遮掩。 几位元后的剑修尚且办不到,岂是他能无声无息的在春兰剑道场方面的眼皮子底下做得到的? 再者,这么重要的地方,却连一丝半点的防卫措施也没有。搞不好人家剑道场方面打的就是做黄雀的如意算盘呢。 所以,就算做得到,也暂且不能动。 沈云打定了主意,回头对端木光说道:“此事到此结束,莫要外传。” “是。”端木光立刻熄了所有的心思。 第六九二章 自投罗网 夜深之后,沈云果然察觉到有一道神识扫过洞口。 因为黑云斗篷之故,这道神识未能得逞。 偷窥者显然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手。神识一沾到黑云斗篷,立时,“嗖”的一下,往回收。 可惜,这回,他的运气有点儿背。因为他碰上的是沈云。 因为时间流的关系,后者是真的在冰雪秘境里与无数大小旋风拼杀了几十载。到了后来,他随手编出去的剑气,能将冰雪秘境里速度最快的大旋风给生生的困住。这里头也没有别的诀窍,就是从无数次的挥舞青霜里积累出来了两条简单而粗暴的经验:一是,手熟;二是,以快制快。 暴戾的龙卷风尚且如此。而这道神识不过是金丹大圆满而已。更何况,沈云早就支好了网,正着着呢。是以,说它是自投罗网,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过,偷窥者的反应也不俗。发觉神识象是被什么牢牢粘住了一般,无法收回时,他果断的切断了这道神识。 如此一来,沈云顺藤摸瓜的算盘打不成了。他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老泥鳅! 金丹大圆满又称半步元婴。除去极少数象正清门掌门泰阳真君这样的天才中的天才,寻常的修士苦修三四百年,还要气运加成,才能修到这一境。更多的修士是终其一生也不知道凝结金丹是什么滋味。 所以,偷窥者极有可能是已有三四百岁。又如此之滑不溜秋。真真的是老泥鳅成了精也当自愧不如啊。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沈云适可而止,收回捕获的这一大截神识,复又闭上眼睛,将道力抽凝成五道牛毛般细小的小针,用“飞花拂柳”的手法,打出去。 目标,湖心岛。 它们很快的融近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这是沈云白天破剑阵时,新悟出来的一个道力使用小法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山洞里静悄悄的。就连端木光都熟睡了,完全不知道,刚才在洞外发生了一场有如白驹过隙的交手。 湖心岛的一间密室里。 一名紫袍青年男子猛然睁开眼睛,“噗”的吐出一口老血。 他满脸大汗,身上更是没有一根干纱,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痛苦的按住心口,面若金纸的青年男子往嘴里塞了一把培元丹。 待丹药化开,他方缓过劲来,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好险!好霸道的灵力!”青年男子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现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幸亏本座反应过快,用最快的速度切断了神识。”不然的话,叫那道灵力沿着探出去的神识反寻过来,届时,他的识海难保。 识海里保存着修士全部的记忆。识海一旦被人攻占,失忆都是最好的情形。比如说,走火入魔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识海里出了差池。 而刚才那道霸道的灵力速度堪比闪电,仅仅是刚刚一碰上,青年男子感觉探出去的那道神识细丝已经沦陷近半。 一半的距离,那可是近百丈远啊。 青年男子完全相信,一旦被它顺着自己的神识细丝反寻过来,在呼吸之间便可制住自己的识海。 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和机会与之对击。 怕是传说中的心魔入侵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他不惜动用一滴心头血,强行切断这道神识。 心头血是修士的生命精华。数量有限,每一滴都无比珍贵。每每动用一滴,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也养不回来。是以,如果不是到了性命攸关之际,哪个舍得动用? 而刚才的那一瞬间,于他来说,就是生死之间。 完全不能有一丝丝的犹豫。否则,那霸道的灵力就寻上来了……青年男子后怕不已,又接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堪堪压制住心中的惶恐。 顾不得调养,他自长榻上起身,快步走出密室。 外面是他的卧房。此时正是子夜时分,屋中明烛高照,空无一人。 “来人!”青年男子走到长案边坐下。 话音刚落,从门外噌噌的跑进来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他上前执剑行礼:“云字队听令。长老请示下。“ 青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是凌青云啊。原来今晚轮到你们云字队值夜。那么,白天应该是飞字队当值了。” “回禀长老,是的。”守卫答道。 “行,去把荆飞叫过来。”青年男子命令道,“还有,你现在把当值簿呈上来,本座要看。” 凌青云面现难色:“回禀长老,当值簿此刻不在弟子身上,在值班房里。”按规定,当值簿确实是由当值的小队长带在身边,以便随时记录情况。但实际上,哪个真会把那玩意儿随身带着?小队长们都是将之放在值班房里,在交班前,花上半刻钟的时间填好。 “马上去拿来。”青年男子没有责备,但语气却甚是严厉。 “是……”半夜三更的,长老这是抽的什么风啊!凌青云打了个哆嗦,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巨石后面的山洞里,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用道力,又分凝出五枚牛毛小针,用“飞花拂柳”打出去。 不过,这回,五枚牛毛小针的目标都锁定了湖心岛执事堂的长老卧房。 与以前将道力抽凝成细丝的法门相比,新法门更快更隐蔽,但弊端也更明显,即,因为每一根道力凝成的牛毛小针体量太少,所以,最多能坚持一刻钟,便自然而然的散了去。 这使得每一次打出去的牛毛小针搜索的范围大大缩小,刺探的时间也被限制在一刻钟之内。 要继续刺探的话,必须重新再打出去一批牛毛小针。 也是因为湖心岛离得不远,又总共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以,沈云才会用这个法门。 其中一根道力牛毛小针在消散之前,恰好飘到了青年男子的窗户。那时,青年男子恰好从密室里出来。沈云不是刚刚才捕获了他的一大截神识细丝吗?每一个修士的神识都是独一无二的。而沈云的五官又特别之敏锐。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换句话说,是青年男子今晚真心有点儿背。 就这样,沈云先后总共打出去了五批牛毛小针,神不知、鬼不觉的旁观了这名长老处理一桩紧急事务的全过程。 第六九三章 扑了个空 第二天上午。 本来今天飞字队是休息,不当值。可是,谁让他们昨天当值不尽心,被苏长老抓住了呢。 半夜三更的,苏长老将飞字队的队长荆飞叫过去,训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罚他们飞字队集体出来盯人。 看到苏长老是真动怒了,谁还敢吊儿郎当? 从昨晚的子时末开始,飞字队的七个人便趴在这茅草丛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巨石,连一只蚊子都不敢放走。 结果,现在太阳晒屁股了,也不见巨石那边有什么动静。 “荆师兄,我们这边死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有人的耐心耗尽了,小声的提议,“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把他们从洞里引出来?” 巨石里边有个小山洞,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实。 春兰剑道场名义上不是巨剑派的产业,但实际上,巨剑派每年都向门内筑基境的弟子发布驻守这边的任务。期限是半年。任务的奖励丰厚,相比于同级的其他任务,足足高了一成。 别看雾海林是个凶险之地,但是,春兰剑道场地边却安生得很。而且,做任务时,当值一个白班,能休息一天;当值一个夜班,能接连休息两天。而休息的时间,由弟子们自行安排。只要不泄了做任务的事、不违反师门的规矩,休息期间,是在剑道场里练剑,还是去外面的雾海林里闲逛,弟子们都可以随意。剑道场这边的执事堂绝不会干涉。 巨剑派的低阶弟子们本来就喜欢来雾海林这边历练。如果接了驻守任务的话,意味着住宿完全不用自己花费一个大子儿、能得到一笔丰厚的任务奖励,还不耽误历练。 是以,驻守春兰剑道坊,一直以来,都是巨剑派里最热门的任务之一。 不过,这个任务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当值的时候太闲了。 春兰剑道场本身就不大,其中,春兰湖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面积。余下不过三四十来亩的地头,又被切豆腐干似的,分成了五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就是巴掌大的地方,每班还按排了两个七人小队。 结果当值之时,往往是大家转过身来,就能看到另外一个小队。 偏偏《当值手册》里写得再清楚不过:当值期间,弟子们两次巡逻之间的间隔时间不得超过半刻钟。这使得他们在当值的时候,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偷一偷懒都不能。 是以,为了打发时间,做驻守任务的弟子们真的是连任务区里有几个蚂蚁窝都数得一清二楚。 象前面巨石里的那个山洞,头次来做驻守任务的弟子们,起初的时候,都会进去瞧一瞧。 不过,发现那个地方干净得连耗子也留不住后,他们便兴趣全无。 再加这边位置偏僻,鲜有人会跑到这边来,所以,就算是白天巡逻的时候,弟子们也不会进洞去看一看。 昨晚,飞字队的队员们听说有人住在了山洞里,个个都挺吃惊的——居然有人为了省一块下品灵石的借宿费,跑到那种偏僻的地方去过夜。讲真的,若是有人半夜里闯进去做点什么。里头的人想喊救命,都未必能惊动得了巡逻队的人。 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绝不能惊动洞里的人,所以,七个人不得不往身上打了敛息符,趴在露水吧叽的茅草丛里,死等着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不想,天亮之后,他们又守了一个多时辰。这个时间点,宿营地那边早就收帐篷了。然而,巨石那边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传出来。更不用说,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命令是苏长老亲自下的。弟子们哪怕是趴在露水里吹着冰凉的小夜风,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山洞里是否有人。 等了这么久后,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有两名弟子终于动摇了。再听到队友说要把里边的人引出来,他们俩再也忍不住,小声嘀咕开来:“该不是苏师叔得到的情报有误,里头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吧?” “那洞子,我是知道的。天亮以后,风全从洞口灌进去了,堵都堵不住……” 这一点,荆飞倒是不知道。他打断这名队员的话,问道:“当真会灌风?” “我亲眼所见,那还假得了!” 荆飞皱着眉头,紧盯着巨石那边,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从茅草丛里爬起来,长剑出鞘:“我们靠过去看看。” 于是,七人摆出七星剑阵,提着剑,慢慢的靠过了过去。 荆飞打头,闪身冲到洞口旁边,身子紧贴着石壁,小心翼翼的用长剑撩开遮住洞口的那蓬荒草,往里看。 再确定不过了! 里头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 “真的没人!”他呼的拔开荒草,探身入洞。 很快,他出来了,沉着脸对众人说道:“里头收拾干净了。昨晚肯定有人住在里头。看样子,在我们来之前,人已经走了。” 又不是刚认识一两天。他们自练气境开始就组成了剑队,十几年来,都是共进退。彼此间早已默契得很。 队员们闻言知雅意,纷纷点头:“知道了。在我们来之前,人已经走了。” 荆飞这才收剑,招呼众人:“走,我们去复命。” 其余人也都收了剑,穿上黑云斗篷,跟着他往湖心岛那边而去。 殊不知,此刻,沈云等人混在人群里,沿着九曲长桥,准备去湖心岛。 昨晚,偷听到了苏长老的安排,沈云当即将众人叫醒,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山洞,转移到了宿营地旁边的一片小树林里。 沿途,他们先后碰到了三支巡逻队。不过,沈云都用迷惑术轻松过关。 等到飞字队赶到任务点,他们已经在小树林里重新安顿下来。 沈云行事,一旦定了目标后,会尽量避免节外生枝。这回也一样。他没有为难苏长老和飞字队的意思。待湖心岛的理事堂开门后,他便带着众人与其他修士一道,去理事堂寻找宝图。 在理事堂里有一间“寻宝厅”,专门出售这样的宝图。 每一份都是用绝灵袋装着,悬挂于四面的墙壁上。在绝灵袋的下面悬有一块木牌,正面有这张宝图的简要说明。比如说,“全图,据说是元婴前辈的洞府”、“残图,可能是某修真世界的藏宝之地”;背面则是售价。在售价的旁边还有一句提醒的话儿:真假自辨,本道场概不负责。 四面的墙壁上加起来,少说也挂了三四百只一模一样的绝灵袋。 沈云一进门,看到这么多的绝灵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有这么多,都快赶上大白菜了! 第六九四章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沈云先就近去看挂在左手边墙壁上的。 十个一小排。挨个的看完两小排后,他得出:绝灵袋虽然排了号,但是,同一小排里,既有残图,也有全图。有的价高,有的价低。所有的绝灵袋都是随意挂上去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从价格上来看,同一种类的,残图远比全图便宜;不同种类之间,以妖族老怪的墓穴宝图价最高;不过,这里的宝图真心不便宜。刚才看过的二十只小木牌里,最便宜的也是十块中品灵石。 关键是,沈云看到数以百计的宝图,对它们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贵,不是问题,只要物有所值。他担心的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一份宝图,然而赶到图上所示的位置,却发现是骗人的。 貌似与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因为寻宝堂的人气明显不旺,偌大的厅堂里,甚是安静。除去他们八个,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便不到二十人了。而且其他人与他一样,也是边走边看小木牌,暂且没有出手的意思。 抿了抿嘴,沈云决定多看看再说。 不多时,门旁这一面墙壁上的,他都看完了。 仍然没有合意的。 他准备换一面墙壁。就在这时,一团人形黑雾摘下一只绝灵袋,走到管事的桌案边,将之放在案面上。 立时,这人抓住了屋子里所有的目光。 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他抬起左手,中指与食指并拢,飞快的挠了挠头。 是端木光! 沈云挑了挑眉。 因为所有人都面戴黑巾,身穿黑云斗篷,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人形黑雾一团,所以,来之前,沈云他们约好,所有人都去寻宝堂选宝图。以第一个看中的为准。并且,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暗号,以便于大家到时确认身份。 而刚才那人恰好出示了端木光的暗号。 这么快就拿定了主意,难道他真的发现了好宝图?沈云收回目光,继续浏览小木牌。实际上,却分心密切注意着端木光那边的动静。 管事什么也没有说,当即,拿起一把小巧的赤金小煎刀,“咔嚓”一声,剪下小木牌。桌案最左端有一个半尺来高的黑色方匣子。他将小木牌自顶端插进方匣子里。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叭嗒”脆响,方匣子的顶端弹开来。 管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将绝灵袋和足额的灵石一起放进去。” 端木光依言而行。 管事确定他已放好后,将匣子合上。 三息不到,匣子的一侧“哗啦”弹起。“骨碌”,一只长条状的朱色小长匣自里头滚了出来。 管事再次伸手请到:“您的宝图,请收好。” 端木光还是没有吱声,甚至全程连手都没有露一下。一挥右袖,卷起小长匣。 管事笑眯眯的说道:“货银两讫,祝您好运。” 端木光微微颌首,扬长而去。 许是被他带动了,当场又有一个人摘下一只绝灵袋,去找管事。 整个的交易过程都是一样的。 沈云将整个寻宝堂里的小木牌都看了一遍,这才离开。此时,留在堂内的人,已是两个巴掌数得过来。 待沈云回到宿营地旁边的小草坪上时,那里已经盘坐着七个人。他们看似是随意而坐,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是分毫不差的坐在出发前由沈云临时指派的位置上。 沈云也有位置。他径直走过去,站在乾位上。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依着位置的顺序,自报姓氏:“赵、陈、端木、李……” 待他们报完,沈云说道:“都至齐了,我们走。” 没有停留,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出剑阵,离开春兰剑道场。然后,又是一路疾行,离开雾海林。 当终于重新踏上了端木光的飞船时,赵宣他们几个已经累得站不住了。陈望田他们几个更是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赵宣甩了一把汗,问道:“端木,你挑的是什么宝图啊?”实在是太快了。当时,他才看了不到四小排。 端木光笑嘻嘻的答道:“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今天竟然叫我遇着了一张找了差不多十年的宝图。”说着,手一晃,现出那只小长匣子,双手奉到沈云面前,“大人,请看。” 沈云接过去,抽开小长匣子,里面有一副卷轴。 端木光在一旁很肯定的解说道:“大人,这是一份水下宝藏图。” 接着,他详细的道出了发现这份宝藏图的经过: 十年前,巨剑派的一位元婴老祖在外头殒落。巨剑派从魂牌上得到消息,组织得力的人手赶过去。结果,他们搜遍方圆百里以内的地界,却一无所获。 当然,这只是假象。林佩参加了那一次的搜索。那位元婴老祖殒落之前,是留了暗记的。恰好被林佩寻到了。他抹掉暗记,谎报什么也没有发现。 事后,林佩命令端木光去暗记所示的地方寻找元婴老祖的遗物。 端木光奉命赶过去,发现是一个很大的湖泊。那里十分之偏僻,周边十余里之内,也不见一户人家。 他查访了最近的村子,得知那一个湖叫做‘剑仙湖’。 据村里祖辈们传下来的说法是,湖底住着一位剑仙,故而得名。 端木光尝试着潜入湖底查探。结果真的看到湖底有一道石门。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往石门那边游,却象是永远与之隔着十来丈的样子。 端木光知道这是阵法使然。要想靠近石门,必须先破阵。 他所学甚杂,也知晓一些破阵的法门。不过,却完全奈何不了这个阵法。不得不败下阵来,回去向林佩复命。 之后,林佩应该是亲自去过剑湖一趟。反正没过多久,他命令端木光找一份水下宝藏图。 找宝藏图这种东西,全看缘份。运气好的话,一下子就找到了;运气不好,找个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找不到,也是常有之事。 端木光就找了十年,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没有真正找到图。 好在林佩那边也一直没有催他。 “没有想到,这份宝图一直藏在巨剑派。应该是被巨派剑判为无主之物,清理出来,废物利用,换点灵石。”端木光眉开眼笑的说道,“大人,小的查到,剑仙湖其实是巨剑派殒落的那位元婴老祖生前在外头开辟的一处洞府。他殒落前,特意标下暗记,道出那处洞府,肯定是在洞府里藏了东西,要交给巨剑派。这回,我们肯定能捞一笔。” 第六九五章 缓一步 不等沈云表态,赵宣先质疑道:“会不会是巨剑派的套啊?或者说,他们早就按照宝图所示,去那水下洞府,取走了里头的宝物。” 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他前面三十多年对于仙山、仙官大人们的认识与看法。 以前,他以为仙山是美丽、安宁、幸福的乐土。哪怕是仙山里的凡人,过得都是神仙一般的美好生活。 仙官大人们更是道骨仙风,浑身上下仙气飘飘。然而,现实非常残酷。 因为五行灵气远比凡人界浓郁,所以,仙山看上去确实仙气缭绕,美景无数。华屋、美人,比比皆是。 可惜的是,这些美好只是表象。 掀开这层表象,仙山的内里其实比凡人界更加残酷,更加血淋淋。欺诈、凶杀、掠夺……因为仙官大人们的手段远高过凡人,所以,在仙山被放大了十倍、百倍,甚至更多。 以他的修为,在这样凶残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主公罩着,真的是举步维艰。 是以,不管碰到什么,他都想不到好事上去。 水下宝藏图的事,就是如此。 端木光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富贵险中求。从来探宝就不是什么十拿九稳之事。往往是充满了变数的。只是,眼下,他说这些话,不合适。归根到底,还是他以前是密府暗探,且追随大人的时日太短。 陈望田他们五个则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了木桩子——象这样的大事,哪里真轮得到他们拿主意?大人能让他们杵在这里听一耳朵,已是莫大的看重。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听客好了。 沈云问道:“端木,买这份宝图,你花费了多少灵石?” 端木光如实回答道:“三十块中品灵石。” 沈云微微颌首:“在寻宝堂里算是比较贵的了。就冲着这三十块中品灵石,我们也要去剑仙湖看一看。”偏头去吩咐赵宣,“你把灵石给端木。” 端木光连忙摆手:“算是小的孝敬大人的。” 赵宣已经数出来了三十块中品灵石,堆在他面前,笑道:“我们青木派没这规矩。主公真要收了你的灵石,那是违反门规呢。在我们青木派,掌门违反门规,也是一样的要受罚呢。” “啊?”端木光不由愣住。竟还有这样的门规!真是闻所未闻。 沈云开玩笑的说道:“所以,你不能害我触犯门规哦。” “对不住,小,小的不知道。以后,不会再犯了。”端木光“呼啦”将灵石尽数收入储物戒指。他终于相信赵宣所言是真的,只觉得青木派的门规与众不同,新奇得很。是以,向赵宣抱拳请求道,“赵长老,小的初来,不知门里的规矩。往后,请您有空闲的时候,多提点小的一二。” “好说。”赵宣满口应下,“等会儿,我身上带有相关的小册子。等下,我整理一份出来给你。” “真是太感谢了。”端木光没想到他如此热心,连忙道谢。 “大家都是同门,应当的。你莫要与我客气。”赵宣笑了笑。 端木光听了,心里泛起阵阵暖意,感激的冲他又抱了抱拳。 沈云甚是满意,高兴的下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剑仙湖。” 按照原计划,他们得了宝图后,要先与云景道长汇合,然后再一同去寻宝。 沈云没有想到,事情进展之如此顺利。 而云景道长出发前说过,他那边少说也要四天——来去来回得两天,办理身份令牌最快是两天。 最主要的是,剑仙湖不在越云府境内。它恰好在从越云府去仙门总部的路上,并且离仙门总部更近一些。 现在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他有身份令牌之外,其余的,全是黑户,享用不得仙门的传送阵,只能乘坐飞船前往。隔着万把里呢。以端木光的御剑速度,日夜兼程,少说也要四天的时间。 而云景道长却可以搭乘仙门的传送阵,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总部赶到距离剑仙湖不过百来里远的扶光城。然后再御剑赶过去。 如此一来,云景道长那边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剑仙湖。 是以,沈云决定先带着众人去剑仙湖那边。 如果云景道长那边也进展顺利的话,不等他们这边赶到剑仙湖,云景道长已办好了身份令牌。到时,他定会先传讯联系他们。 果不其然,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云景道长传讯过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 沈云当即回复:先生先去扶光城等我们。最快,明天下午,我们将到达扶光城。烦请先生先找好客栈。 这一路上,沈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妥为上,暂且决定先去一趟扶光城。如果宝图真的有问题,扶光城离得那么近,他们在城里应该能够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云景道长的回复又快又干脆,就一个字:是。 一天后,下午时分,沈云一行人如期赶到扶光城。 扶光城没有宵禁这回事。云景道长收到沈云的传讯后,连夜搭乘仙门的传送阵赶到了扶光城,并在城中的逍遥大客栈订了一个清静的客院。 第二天上午,他传讯给沈云,汇报了客栈的情况。 是以,沈云他们进城后,直接去了逍遥大客栈,与云景道长汇合。 当天晚上,在客院里,沈云终于得空,向云景道长详尽道出宝图一事。 “贫道觉得这事儿悬。”云景道长听完,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贫道倒不怀疑巨剑派会在这里捣什么鬼。这些天,贫道在仙门总部也打探到了一些巨剑派的情况。他们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不是为了一点子资源,不择手段的那种门派。可见,巨剑派很重注自己的名声,至少明面上不会用一张宝图骗人。贫道担心的是仙庭的明密使林佩。此獠的魔道、密探头子这两重身份双双暴露,在仙山势必再无立锥之地。贫道担心他走投无路,打上了剑仙湖水下洞穴的主意。” “先生的意思是,林佩有可能藏在那里?”经他这么一提醒,沈云也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心里有些庆幸:还好缓了一步。没有直接去剑仙湖那边。 “我叫端木进来,让他再详细说一说林佩的情况。” 第六九六章 节外生枝 仔细的问过端木光,沈云与云景道长的脸色都甚是凝重。他们俩听得出来,明密使林佩是一个疑问非常重的人。他对端木光也防备很严,从未有过真正的信任。所以,端木光那天在酒窖里,才那么肯定,明密使早已逃之夭夭。 并且,明密使之所以选择潜伏于巨剑派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混迹仙门近两百年,如今已经混不下去了。 虽说他每一次都是用密府的换颜术,改头换面,行冒名顶替之事。然而,修士们的眼睛利着呢。尤其是名门大派里的高阶修士,更是不好糊弄。时间一久,他必定露出马脚来。所以,每一次假冒,他都逃不过被人揭穿的下场。 好在他也不缺自知之明,为人非常之警觉,一旦察觉到势头不对,立马走人。这才次次得以全身而退。 多出了几桩相似的案子后,竟然惊动了仙门的长老会。 化虚真君们见多识广,看过几件案子后,很容易就认定,犯案者的手法如出一辙,必定是同一人,并且是密府那边的高级暗探。 仙门哪能容得下仙庭那边伸过来的黑手? 没有悬念的,明密使被仙门通缉,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明密使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避走位置偏远、龙蛇杂处,相对来说形势更复杂的越云府,希望能在一潭混水里,再谋一个可以容身的身份。 最后,他选中了巨剑派内门嫡系出身的林佩,成功的又潜伏了下来。。 可以说,巨剑派是明密使最后的藏身之地。 这一次身份再暴露,只怕偌大的仙门也再难藏住他。 明密使会去哪里呢? 回凡人界? 端木光表示不信。 无他,密府向来不养无用之人。明密使的价值在仙门。离开仙门,他对密府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明密使要回凡人界的话,是回不去密府的。他只能沦为散修,在凡人界里讨生活。 而以明密使之身手,只要不再想着混仙门,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与仙山相比,凡人界就是一苦贫之地。那么,同样都是做散修,明密使为什么非得选择回凡人界呢? 是以,端木光猜测,明密使最有可能是在仙山选一隐秘之地,暂且躲起来。待事态平缓一些了,再想办法故技重施,继续行冒名顶替之行径。 “他这人享福惯了,吃不得一星半点的苦。不会藏在太偏僻,或者太偏远的地方。”他如是分析道。 沈云与云景道长一合计,明密使还真的极有可能藏在剑仙湖。 如此一来,计划又得变一变了。 让端木光出去后,沈云考虑再三,与云景道长商议道:“如果明密使藏在剑仙湖的话,伯堂他们几个的修为弱了些,顶不了事。不如就留在客栈里。先生以为如何?” “扶光城这边也不是良善之地。这样吧,贫道也留下来吧。”云景道长甩了一下拂尘,说道,“贫道观端木确实是真心归顺主公。他在明密使手下做事多年,深知之禀性。主公若去剑仙湖,不妨带上他。” 沈云与他想到一起去了,颌首:“就依先生之见。” 第二天清早,沈云与端木光悄然离开了扶光城,秘密前往剑仙湖。 担心打草惊蛇,离剑仙湖尚有五十来里,沈云便令端木光寻一隐藏之地,降下飞船,改为步行。 他们俩先仿装成云游的道士,去剑仙湖周边的村子里察看。 接连走访了三个村子,皆没有异常之处。 端木光挠了挠头:“大人,是不是小的把他想得太厉害了?兴许他根本就没能逃出越云府。” 沈云笑道:“只剩下湖边村了。不过十来里的路,去看看也无妨。” 端木光见他并无怪罪之意,心大安。 湖边村是离剑仙湖最近的村子。剑仙的传说,就是从他们村子里流传下来的。 十来里的路,以两人的脚程,不用轻功,也只消半柱香的工夫。 刚一走到村口,端木光突然面色凝重,轻呼:“大人,他在这里!”说罢,象受惊的兔子一般,嗖——,闪身窜进一篷茅草后面,蹲下身子,单膝着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的村口,刷的拔刀警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他整个人也瞬间有如一张绷紧的弓。 不过,下一息,端木光瞬间回神。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他难为情的站起身子。不过,刀没有回鞘,身上的警戒也一丝不减。 他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向大人解释。不想,大人身形一晃,拉出一长串青色的残影,下一息,与他一道,也在站在茅草后面,藏住身形。 大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大人相信我! 这一刹那,端木光感觉自己的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抬起眼帘,飞快的瞥了一眼大人。 金灿灿的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好比是镀了金。他看着,觉得自家大人比庙里的神仙还要高大、神圣,令人敬仰。 这绝对不是血脉压制使然。他深吸一口气,透过茅草丛的空隙,指着村口右手边的那块大石头,压低声音解释道:“大人,请看那块褚色的圆石。石底有两块小石头,一大一小,小的那块有一个小缺口,呈三角状。缺口正好指着大的那块的正中心。这是他留下来的暗记。” 沈云看过去。果然有那样的两块石头。如果不是端木光指出来,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两块最寻常不过的小石头。 “这暗记是什么意思?” 端木光答道:“密府暗插在仙门的密使暗探不止他一个。这些密使大人平常都是互不往来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如果要去别的密使大人的地盘里,必须在显要的地段上摆上这种暗记。表示借地暂留一段时间,绝无冒犯之意。离开时,还要将暗记都清除干净。” “这么说,这里是另外一位密使头头的地盘。”沈云挑眉。 端木光点头:“应该是的。密府里等级森严,小的级别不够,无法触及这方面的情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九七章 无比庆幸 沈云略作沉吟,又问道:“你确定没有错,一定是他,而不是别的密使?” “小的确定。”端木光很肯定的答道,“这种暗记的区别在于小石子的缺口。每一个密使弄出来的缺口形状是不相同的。他一直都是将缺口弄成完全对称的三角形样式,错不了。” 原来如此。沈云微微颌首,放眼去望湖边村。 说是湖边村,其实它离剑仙湖还远着呢。村子位于一个小山窝里。在东边的山脚下,绿树丛中,稀稀落落的现出十几座茅草屋。南面是一道缓坡,鱼鳞一般的梯田,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都是旱田,有近七成,种的是仙山随处可见的一种大青豆。余下的,零零碎碎的种着一些菜或瓜果之类的。 此时,田里到处都可见村民忙碌的身影。 村子上方也并无妖邪之气,清清朗朗的。 如果不是村口出现了暗记,从表面上看,这里一派平和,没有什么不妥的。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端木光:“你看上去很怕他。” 端木光老实的点头:“他确实有几分手段。小的在他手底下数十年,不管小的藏在什么地方,总是逃不过他的召唤。这回,兴许是认定小的出了事,或者是怕小的连累到他,所以一直没有尝试召唤小的。”离开密府,一直是他的梦想。来到仙山后,他以为山高水远,只要规划得当,肯定能够如愿以偿。不想,他暗地里想尽了办法,皆以失败告终。只要明密使想要召唤他,他总是无法逃脱。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绝望了,不再折腾。 沈云讶然:“原来你一直不知道?” “什么?”端木光一头雾水。 “你的泥丸宫里有一道神识烙印。”沈云用手指头比划出比一枚铜钱略小一圈的样子,说道,“这么大,也是对称的三角形,呈深灰色。” 端木光听了,神色大变,没有拿刀的左手按住心口,脱口说道:“是他,绝对是他留下的!怪不得小的想尽办法,也逃不出他的掌控……”突然,焦急的惊呼,“坏了!他一定知道小的来了这里……” 沈云打断道:“莫急。在发现那道神识印记的时候,我已替你抹掉了那道神识印记。”不然的话,他哪里敢将人带回客栈? 端木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抹掉了?”据他所知,神识印记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抹掉”的。 强行抹掉别人的神识印记,少说也要修为高出对方两个大境界。 明密使是金丹真人。比金丹高出两个大境界的话……是化虚境! 天帝老爷!难不成大人是位化虚真君? 沈云满头黑线:“他是魔修。只要是魔修的神识印记,我都能抹掉。”怕端木光误会,又解释道,“我本人不赞成这种控人的手段。”真正的强者御下,何须用这种阴招? 端木光恍然大悟——是血脉压制。 原来血脉压制还有这等妙用。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明密使也是魔修! 因为血脉的压制,他纵使有万般的手段,也在大人面前使不出来。 还有,大人后一句话是在向他解释吗?大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在他身上打神识印记。 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端木光无比庆幸的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的真是走了大运。”身为魔修,他对魔族忌惮得很。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碰到魔族,会面对怎样的折辱。不想,当他真正追随了大人,竟然会生出弃暗投明之感。 还有,这些天,他利用空闲时间,恶补了青木派的各项规章制度,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本以为青木派最多也就是表面上装出修真正派的样子,实则行的是魔门之事。结果,读罢这些规章制度,在他看来,仙门的十大门派之门规,加起来也不如青木派之正义凛然。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大人明明是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却立志于引导凡人修行。 一时之间,到底何为正,何为邪,他有点儿迷糊了。 这回再听到,大人说早在最初的时候,就抹掉了他身上的神识印记。他感激之余,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都在纠结些什么! 自从知道自己是修的是魔道,端森光就很痛恨自己。他为自己取名“光”,也是缘于此。 可是,在密府的育幼院长大的他,有选择的权力吗? 从来没有! 哪怕再痛恨,他也只能继续修魔。 后来,他终于离开了密府,被派到仙山当探子。 他以为从此山高水远,密府鞭长莫及,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然而,一次次的暗中尝试,换来的都是一次次的失败,和一次甚过一次的绝望。 更可笑的是,追随了魔族大人,他还在执着于正与邪。 想到这里,端木光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对自己说道:端木光,你清醒一点罢!你是魔修,不是修真者。正与邪,与你何干! 这是他头一回正视自己的魔修身份。 因为他突然发现,其实魔修并不一定就代表邪恶。就象并不是所有的修真者都走的正道一般。 正与邪,那是修真者划出来的标准。 他又不是修真者,为什么要遵循他们搞出来的那一套? 修士做事,只求顺从本心。不管修魔,还是修真,皆如是。 我的本心是什么? 以前,畏于魔修之身份,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本心。所以,才活得迷糊,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瞎折腾上面。 但是,现在,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本心。 那便是,追随大人,努力修行。 所以,管他什么正与邪,修真与修魔,我以后只管追随着大人,修我的道便是。 想清这一点,他只觉得心头大亮,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就连周边的世界也变得灵动鲜亮了许多。 端木光心头大喜——做为一名筑基境的魔修,他自然知道这是心境提升了的缘故。 “大人,小的,小的不知道怎的就走神了。请大人责……”他激动极了,有点儿语无伦次。 沈云再一次打断他,笑道:“心境提升是好事。端木,恭喜你呀。” 端木光的个头比沈云要矮小半个头。闻言,他微仰着头,望着后者,心中的敬意更甚,再一次无比的庆幸。 下定决心追随大人,是他这辈子做的第一个选择。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明智。 ===分界线=== 今天是月饼节。亲们吃了月饼吗?某峰祝亲们,中秋佳节快乐,花好月圆。 第六九八章 湖边村 没有神识印记,端木光要想在明密使面前遮掩身份,有的是手段。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法门,莫过于服用易容丹。 他收了刀,当即服下一枚易容丹。 待丹液化开,心念微动,他的身体象吹了气的牛皮水囊一般,迅速膨胀起来。 同时,整张脸都在扭动。 三息不到,所有的变化都停止下来。 易容结束。 端木光俨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他是面色微微发白,细眉细眼,身材削瘦,跟麻杆成精了一般。而现在,站在沈云面前的他,皮肤黝黑,膀大腰圆,尤其是胸脯、一双胳膊和双腿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几欲胀破薄薄的衣服。 这便是易容丹的神奇之处。丹液化开的那一刹那,服丹者想变成什么样子,便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它能够改变的,也仅仅是修士的外形,无法遮掩修为。 这时,《玉骨天魔功》的好处便充分显露了出来。只见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掐出一道指诀,双臂挥圆,将两道法诀合在一起,高举过头,自天灵穴开始,往下走。同时,双唇翕动,飞快的默声施咒。 沈云在一旁看得清楚。从头顶开始,两道法诀所经之处,那里的阴煞之气尽敛。待施咒完毕,端木光的周身上下再无一丝半点阴煞之气透出来。就连修为也变成了炼气境大圆满。 他就这样在沈云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名孔武有力、跟铁塔一般的低阶体修。 挠了挠头,端木光换了一身行头:头上用蓝色的长棉布巾子包头,换上一身半旧不新的褚色葛衫。赤着脚,穿上一双旧草鞋。再从储物袋里翻找出来一半人高的大藤筐,往里装了几个半旧不新的布包裹。 这般穿戴的人,在扶光城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他们是在街头觅活,专门替人扛运重物的苦力。因为卖的气力,所以,扶光城的人们称他们为“力士”。 沈云微微点头:“你这是要做力士?” 端木光咧嘴一笑,黝黑的脸庞衬得一口牙齿雪白:“小的见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力士,所以,花两块灵石,买下了一位力士的行头。” 这副样子,真的象极了那些在街头觅活的力士。 沈云问道:“你以前来这边,也是这般装扮吗?” 端木光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是担心这身行头被明密使识破。他如实的摇头:“那时小的活得跟阴沟里的耗子一般,哪里见得光?都是穿着黑云斗篷,夜里来,夜里走。”想着假扮力士,全是昨晚的临时起意。 沈云放下心来:“那么,你是本座花十块灵石,从扶光城里请来的力士,兼做向导。本座唤你‘庄力士’,如何?” 在修真界,修士在人前的自称因修为境界的不同而各不相同:筑基境及以下境界的低阶修士,在人前都是自称“我”;金丹真人自称“本座”;元婴上人自称“本尊”;而化虚真君和飞升道君都是自称“本君”。 沈云的修为境界体系自成一系,没有金丹、元婴、化虚、飞升之说。不过,他自己觉得冒充金丹真人,绰绰有余。是以,一声“本座”完全担当得起。 再者,修行的路,越走越见艰难。这使得越是高阶的修士,修行越是刻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在仙山,满世界跑的往往是筑基修士。金丹真人与炼气士次之。象号称“大能”的元婴上人和化虚真君们几乎是不问世事,一心只为修行。他们鲜有在外行走。至于先天境的小菜鸟们,因为修为、年纪双低,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娃娃,完全扛不住事儿,所以,他们的师门或者家族轻易不会放他们出去历练。 综合考虑,沈云决定冒充金丹真人。 “好咧。全凭大人吩咐。”端木光背上大藤筐,迅速进入角色,“这一带,小的熟着呢。小的给人引路,从来舍得下大气力,做不来那等偷奸耍滑的事。大人尽管放一万个心,这一路上,小的绝不会错过一个好景致,也不会误了歇脚宿营的地头。这一趟,保管大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沈云笑了笑,也服下一粒易容丹。 三息之后,他变成了一位相貌不显,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身材依旧挺拔如竹,不过显然是缩小了一号,矮了小半个头。 如此一来,他与端木光的身高恰好换了个儿。 “走罢。”沈云挥手,率先走出了茅草丛。 “好咧。”端木光跟在他的身后,落下三步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子。 湖边村是个凡人小村庄。有人在村头打个喷嚏,村尾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可况是两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村口。 沈云他们两个一下子抓住了所有村民的目光。 待听到背大藤筐的力士哈着腰,一口一个“大人”,小意殷勤的跟在后头服侍,而身着青袍的小胡子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村民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大人不简单。 身为没有修为的凡人,他们不敢再看。远在半山腰的那些人还能强装镇定,深深的勾着头,继续在地里做农活。靠得近,就在路边的,有如鸟兽,哄的一下散开,要么一头扎进草丛里,要么藏在石头后面,远远的避开。 沈云既是心酸,又是无奈。在仙山,凡人们也是一样的卑微如路边草,比凡人界里的凡人好不到哪里去。看到修士,他们都会象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早早的躲闪开来。 走了没几步远,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儿战战兢兢的从村子里最大的那间茅草屋里快步迎上来。隔着五六步远,老头儿跪下来,长伏于地,颤声说道:“小老儿恭迎大人之大驾。” 如果是在凡人界,沈云早就上前将人扶住,不会让他行礼。可是,这是在仙山。从边界到扶光城,一路上之所见,修士们对于凡人的大礼,早习以为常。相反,凡人在修士面前不大礼参拜,或者修士们不受礼,才是咄咄怪事。 更何况,明密使,还有另外一位密使,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 是以,沈云只是站住身形。 端木光噌噌的跑过去,傲慢的居高临下问道:“尔为何人?” “小老儿是这湖边村的村长。”小老儿答道,“敢问大人驾到,有何训诫?” 这又是仙门的臭讲究。修士与凡人说话,不叫说话,叫训诫。 端木光又道:“大人路过此地,尔等速速避开。免得冲撞了大人。” “是。”老头儿如获大释,从地上飞也似的爬起来,一边往回跑,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声招呼,“大人路过,速速回避!” 话音刚落,就连半山腰上的那些村民也立时躲了起来。 第六九九章 剑仙湖的水下暗沟 湖边村不大,沈云与端木光很快穿过了村子。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土路的尽头,村民们慢慢的从茅屋里走了出来,围在村长身边,心有余悸的问道:“三叔公,这位大人是什么来头?” “看着象是去剑仙湖。” “哎呀,会不会冲撞到剑仙啊?” 村长板着脸,压低嗓子斥责道:“瞎打听什么呢?大人的事,也是你们能嚼舌的?不要命了!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 人们一轰而散。 沈云听得明白,又没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低声问端木光:“有新发现没有?” 后者如实以对:“按理说,在出村的路口,也会留有暗记。可是,小的并没有看到。” “有什么说法?”沈云问道。 端木光轻轻摇头:“小的不知。只是觉得甚是反常。” 沈云皱了皱眉头:“他绝对不在村子里。”如果明密使在的话,他绝对能有所感知。反过来,只要他不主动暴露,明密使却无法察觉他的魔族身份。这便是高血统的妙处。也可以说是一种血脉压制。 端木光一时无措,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以前,跟着明密使的时候,一旦答不上话来,明密使一记“窝心脚”踢过来,那还是心情好。要是他运气不好,恰好碰上那天明密使的心气不顺畅,少不得要脱层皮。久而久之,他在明密使面前,不但耳朵尖子时刻竖着,而且连尾巴骨也恨不得能绷得笔直,整个人更是有如一张绷紧的弓,全程生怕听漏一个字,或者思路跟不上,从而挨罚。 好在,沈云下一息又道:“去剑仙湖转转。” “是。”端木光见他没有责备之意,暗地里长吁一口气。 太阳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抬起眼帘,飞快的瞥了一眼前面的青色背影,端木光的两个嘴角不知不觉的翘了起来。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从此,他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金灿灿的阳光里。 接下来,两人直奔剑仙湖。 但凡碰到路口,端木光都要仔细的寻找一番。 然而,眼见着前面就是剑仙湖了,暗记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怎么会这样?”端木光生出一种不好的直觉,“大人,会不会他出事了?” 要是从前,打死他也不会说这种话。无他,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的话,他最多就是落个“蠢”字,反而无错。无错,便意味着平安,不会挨罚。而犯了错,铁定是要被严厉惩罚的。 现在,完全不同了。 一路上,他看到赵宣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相比之下,陈望田他们几个要沉默一些。大人明显更加看重前者。从来不会因为赵宣言语有误,而心生不悦。至于因言获罪而挨罚的事,更是连影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发现,大人是个宽和的性子。并且是对道长、赵宣和陈望田他们,与对他,都是一样的宽和。 这样的感觉,真好。 端木光的胆子渐渐大了。 他也很想得到大人的看重。 不敢与道长相比,但愿能与赵宣一样,也成为大人的得力心腹。 从小在密府育幼院长大的经历,让端木光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想要什么,唯有靠自己努力去争去抢;如果没有争到,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努力,没有竭尽全力。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变得积极起来,言行上,也有意识的向赵宣学习。 沈云是个很细心的人。端木光的这一转变,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对此,他是乐见其成的。并且,他也很乐意给端木光机会。于是,问道:“你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的答道:“小的觉得他可能是已经死了。碰上了黑吃黑。” “你是说,他被另外一个密使杀掉了?”沈云追问道。 “是的。”端木光答道,“他肯定不会只留下一个暗记。这不合规矩。其他的路口,原本是有暗记的。占据这里的那个密使杀了他后,命人将他留下来的暗记都清除干净了。村口的那一个,是被漏掉了。” 身为密使,谁没一两个手下?象清除暗记这种繁琐的小事,何须堂堂的密使大人亲自去做?肯定是交给底下人喽。他做了几十年的底下人,深知“底下人”处境之艰难,身份之尴尬。没有前途的他们,做什么都索然无味,只求无过,不会太尽兴。抱着这样的态度,做事出点小纰漏,也是常有之事。 这一路上,他思来想去,觉得暗记的反常情况,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通。 “你的分析有些道理。”沈云微微颌首,吩咐道,“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剑仙湖的边上。 岸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沈云提步轻跃,站在大石头的顶端,举目望向湖面。 端木光自觉的站在石头底下,担任警戒。 剑仙湖面积不小,这一眼望过去,三面青山隐隐,正前方,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一道绿色的长线起起伏伏。此时无风。湖面上,水平如镜,倒映着周边的青山,绿莹莹的,好比是一块上好的翡翠。湖中心,飘着淡淡的水气,如烟似雾,给这一片与世无争的宁静,添上了一抹灵动。 周边并无魔修活动的迹象。沈云收回目光,从百宝囊里取出宝图,展开来,低头细看。 按图上所示,水下洞府的位置就在湖中心。 沈云复又抬起头来,运转道力,再定睛去细看那湖中心笼着的水气,以及水气之下的湖面。 很快,他看出一些门道来——水气是最寻常不过的水气。但,那一处平静的湖面下,却暗流涌动,并不平静。 为什么会有暗流? 不用说,定是水下藏有暗沟使然。 正好映证宝图不虚。 沈云收了宝图,跳下大石头,问端木光:“你的水性如何?” 后者意会:“在水下最多能闭息一刻钟。” 这样的水性哪能去水下暗沟呢?沈云摇了摇头:“湖中心有一条暗沟。水下洞府的机关应该就藏在那处暗沟里。既是如此明显的布置,那条暗沟肯定不会太简单。闭息一刻钟,怕是做不了什么。” 端木光点头:“那里确实危险。小的曾尝试着去湖中心。结果,刚一靠近,便险些被一道巨大的吸力拉入其中。小的也担心水性不足,不敢冒然,便退了回来。” “我有避水珠,不惧暗沟暗流。只可惜,只有一枚。”沈云吩咐道,“你留在岸上,继续警戒。不管有无发现,一个时辰之后,我必定会上来。”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亭亭意柳、飞雪暮尘音、呢子a、云a6、响响响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百章 石门后的黑衣人 沈云将避水珠含在嘴里,手握青霜,尝试着在湖边踩了踩水。 湖水迅速紧紧的包围住了他的鞋子。 他脚上穿的是由齐妈亲手做的千层底小牛皮及祼短靴。样式与用料皆是寻常,胜在做工精致,合脚、舒适。上面没有任何的阵法、禁制加持。从“器”的角度来说,它就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凡物。 然而,此时,它却入水不湿,完全没有“凡物”的样子。 而且,脚上完全感觉不到湖水的凉意。 不用说,这便是避水珠之效了。 沈云满意极了,放心的往水里走去。 果然,因避水珠之效,他在水里与在岸上一样,感觉不到湖水的凉意与压力。如果不是行走于水中,不断的激得水波荡漾开来,简直与在陆地上行走,没有什么两样。 很快,湖水没过了沈云的头顶。 湖水密密匝匝的环绕过来,却沾不到他的身。他在水底,也一样能自由的睁眼、视物。 周边的小虾小鱼被他这个庞然大物惊到,早已惊得不知去向。放眼望去,他只能看到水草和沙石。 还有,因为他一动,周边的水会层层荡开,所以,使得所见之物有些变形。 不过,这样的情形,随着他的不断下潜,很快得到了改正。 湖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在他的双脚踩到实地之前,太阳光便已经完全照不到了。周边漆黑一团,有如黑夜。好在他能夜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黑暗。 又往下潜了十来丈的样子,沈云终于踩到了实地。 他低头一看,湖底铺着一层细碎的灰白色砂石,看着还挺干净的。 此时,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水里的环境。感觉除了太安静了一些,与夜里走于岸上,没有什么两样。 紧了紧手里的青霜,沈云确定了方位后,依然保持着全身警戒,继续往湖中央走。 湖底只有凡兽,以各种各样的鱼居多。它们的个头比湖边的个头要大得多,并且大多数都长着牙齿,或尖利,或细碎。两三尺长的大鱼,比比皆是。但一样的警觉。发现了他后,不管大鱼小鱼,有牙没牙的,远远的就四下里逃散开来。他还看到了一条五尺来长的水蛇,嗖的一下,钻进了一堆乱石里。 即便如此,沈云也不敢掉以轻心。越是靠近湖心,他的行进速度越慢。 按照图上所示,他现在的位置离水下洞府已不到百丈远。这么短的距离,又是如履平地,他竟然走了半刻多钟。 终于,前方现出一团巨大的黑影。 沈云定睛细看。那是一座由外面用长青石砌起来的大石屋。屋顶是圆形的,象极了一口倒扣下来的巨锅。 它静静的挺立在那里,紧闭的窗户和大门上沾满了贝壳、水草之类有存在。而石屋的屋顶和外墙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尤其是门前的四根圆柱形廊柱,象是有人经常打理一样,不见有水草缠绕。 这是沈云头一次亲自探查元婴修士遗留的洞府,并且还是一处水下洞府。很多方面都完全颠覆了他的见识与认知。比如说,建在水底的屋子,一打开门,会不会跑出一大群鱼来?或者,因为在水里泡得在久了,门窗腐蚀得厉害,一碰就会倒掉?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又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青霜,运转道力,再看第三眼。 这一眼,他看到了微弱的灵力波动。 门窗的细隙里,持续不断的往外透着灵力波动。 所以,门窗细缝周边才附着了那么多的贝类和水草。 先前在岸边,他看到湖中心笼着水气,原以为是有暗沟的缘故。结果,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暗沟之类的存在。显然大石屋使然。 足以证明,看似用平常的大青石砌成的大石屋,实则里头并不寻常,另有乾坤。 这正是沈云所希冀的。 因为他此行只为寻宝而来。 但,也证明了屋里有风险。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压制住心中的兴奋,从百宝囊里拿出宝图,做最后的确定。 没错!按图上所示,水下洞府就是座高大的大石屋。 他看了一下百宝囊里的沙漏,一个时辰才过去了三分之一。 本来,他的计划是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找到水下洞府。现在是提前完成了。好比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确定大石屋的外面没有阵法、禁制,以及机关之后,沈云提着青霜,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不多时,人已经站在屋前石阶的下面。 接下来便是要登堂入室了。 与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及的那些探宝经历相比,实在是太过容易了些。 沈云定了定神,悬着一颗心,提剑步上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三级石阶轻轻越过。沈云在门廊上又立住,敛神细听周边的声音。 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周边依然是一片死寂。 越是这样,沈云越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毕竟这座石屋的主人生前是一位元婴剑修。按常理来说,也绝不会太平常。 生怕会触动什么,沈云不敢妄动道力,仔细的打量着脚下。 门廊也是用大青石铺成,目测有两尺来宽。每块青石间的缝隙细如发丝,猛一看,整个门廊浑然一体,仿若一整块巨大的大青石。 沈云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些细缝。 没有灵力波动透出来。 门廊也无异常。 再近看石门。 石门有五尺来宽,两扇门叶是石质的,一样的宽,看上去甚是厚重。门框与门叶的细缝上面附满了大大小小的贝类、水草。 沈云按照祖师在玉简里的提及的经验,往旁平移了两步,不与石门正对。接着,闭气,尝试着用青霜去推其中的一面门叶。 “吱呀”,石门竟然一推即开! 水草摇晃,几颗小贝壳应声而落。 沈云好不意外!连忙去看那道被推开了一寸来宽的门缝。 黑洞洞的。 因为站的位置太偏了,视角有限,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除了灵力波动,门里没有别的东西透出来。 沈云壮着胆子,用青霜一点一点的推开石门。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黑衣人。确切的来说,是门后悬浮着一个很大的透明泡泡。黑衣人在泡泡里,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双眼惊悚的瞪圆,嘴巴张开,象是在大声呼救。 胸口露出一截三寸来长的剑尖,触目惊心的血红。 第七零一章 两个前车之鉴 黑衣人死了。他永远保持着被长剑穿胸而过时的状态。好象这一瞬间是刚刚才发生的一般。 初一见到这人,沈云以为是明密使。 很快,他发现不是。 因为黑衣人不是魔修。他是一名金丹六层的修真士。 按理说,金丹境的修士,不管是修魔,还是修真,身殒道消。死后,他们的身体会迅速自动化解,最终只会留下一小堆粉末状的骨灰。 为什么黑衣人却能永远维持着临死那一刹那的状态呢? 沈云不敢乱动,站在原位,定睛细看了许久。最终,将原因归结在包裹住黑衣人的巨大透明泡泡上面。 那泡泡浑圆如球,看似轻盈,象极了空心的气泡。但是,沈云再三细看之后,觉得它应该是实心的。 他曾看到过一粒淡黄色的琥珀珠子。那珠子里有一只小甲虫,振翅欲飞,活灵活现。 此刻,黑衣人与这个巨大的泡泡,俨然是粒裹着小甲虫的琥珀珠子。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黑衣人身为金丹修士,死去不知有多久了,仍然维持着临死瞬间的状态。 意识到这一层后,沈云不由打了个哆嗦,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元婴剑修的洞府果然不简单。 沈云心里问道:这个巨大的泡泡到底是怎么生成的呢? 另一面石门页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尝试用青霜去推那面门页。 不想,同样的力道却推不动它。 有古怪! 沈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 看到泡泡里的金丹修士,他更加不敢妄动道力,想了想,左手捏成剑指,护在胸前,将手上的力道加大一分。 还好,门页终于动了。 与此同时,门后发现了一阵细响。象极了骨头断掉的声音。 原来是门后有东西,挡住了门页。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推门。 不一会儿,藏在门页后面的东西倒了下来。 那是一副人体白骨。上半身被门页硬生生的折成数截。一团乱蓬蓬的毛发象黑色的水草一般,浮在骨架上边。颅骨掉下来,象球一样,骨碌滚到门边。 沈云是医者,再加上无数内视自身,所以,对人体骨骼已相当熟悉。他一眼看出,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骨架。骨架上光秃秃的,皮肉、衣饰皆不复存在。衣饰等物品,有可能是被人捡走了。但是,死者的皮肉应该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自然而然的在水中腐化掉了。 再看那骨架,白如细瓷,所有的断口处正不断的往外冒着木灵气和土灵气。 修士因为长年累月的炼气修行,从内到外不断的淬体,所以,皮肉骨骼都与凡人不同。其中,骨白且紧致,有如上等的细白瓷,正是筑基境修士的骨骼特点。 也就是说,这名已死去很多年的成年男子是一名有着土木双灵根的筑基境修士。 现场遗留的仅有这副骨架,再多的,沈云也发觉不出来了。 目光越过散落了一地的人骨,他往屋里望去。 里面黑洞洞的,以他的目力竟然也完全看不清楚。 这使得,巨大的泡泡后面,象是一个深不可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沈云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犹豫极了:要不要进去一探究意呢? 倘若就此止步,不进石屋的话,他只能空手而归,此次寻宝的目的无法实现; 若进屋去,门口摆着两个现成的前例。他极有可能步这两位的后尘…… 目光再次扫过巨大的泡泡,沈云心一横,决定进屋去看看。 眼下,他真的非常非常缺灵石,既然打定主意来寻宝,那就没有已经到了屋门口,却过门不入的道理。 退一步说,他也不是泡泡里的黑衣人。后者躲不过的暗招,他未必也躲不过——黑衣人不过金丹六层的修为。而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吊打金丹六层。 从来富贵险中求。有这两位存在,正好证明了,屋中的宝物极有可能还在。 下定了决心后,沈云先看了一眼百宝囊里的沙漏。 里面的沙子刚好漏掉一半。他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管屋中有什么,我最多在里头呆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须出来。 进屋之前,肯定是要先搞清楚巨大的泡泡后面藏着什么。 沈云尝试着将一丝道力抽凝成三根牛毛小针,用最轻柔的手法,打向泡泡后面的黑色。 三根牛毛小针呈品字形,打着转儿,飞了出去。 沈云紧紧握着青霜,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感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牛毛小针们轻飘飘的飞进了石门。 就在这时,突变发生。 三根牛毛小针陡然加速,笔直的往巨大的泡泡上面扎去! 沈云用的是“飞花越柳”的手法。这门暗器,他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对于力道和行进路线,拿捏得极准。更何况,这三根牛毛小针是他的一丝道力分凝而成,并非它物。 所以,他绝不可能失误。 突变的原因,只能是因为屋子里有他看不出来的玄机。 不好!心里打了一个突。 没有犹豫,他立刻用青霜护在胸前,扬起左手的剑指,猛然发力,用最快的速度往一旁飞掠而去。 而那三根牛毛小针快若闪电,须臾之间,已齐齐的扎进了巨大的泡泡里。 三道血色的亮光,飞一般的在泡泡的表面泛开。 “咔嚓嚓!” 亮光所到之处,飞一般的现出血红的裂痕。 就是一瞬间,三道亮巨大的泡泡之上,好比是蒙上了一张狰狞的血红蛛网。 “砰!” 在蛛网完全盖住巨大的泡泡的那一刹那,后者发出刺眼的亮光,爆破开来。 一圈又一圈的水纹竟然凝成实质,好比数以万计的长剑,汇成剑雨,风驰电掣般的射向门外。 幸好沈云按照祖师她老人家的经验没有正对着门站着,发觉不对劲时,撤离时,也不是往后退,而是向一旁全速躲闪。不然的话,这回铁定会被扎成……呃,沈云终于明白,石门后的那具白骨是怎么来的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十来道长剑向他刺过来。 不过,它们是边缘之剑,力度与速度都大打折扣。 沈云一边继续向旁边躲闪,一边挥动青霜,打落这些长剑。 “当当当……” 火星子四射! 明明是水纹凝成的,这些长剑却堪比下品法器。 突然,一道细细的白光,飞出剑雨,斜里冲向沈云的面门。 后者看得分明,用左手的剑指牢牢的夹住它。 呀,竟然是一枚储物戒指! 第七零二章 凶险的大石屋 储物戒指一到手,惊喜随即而来——这枚储物戒指是无主的,上面没有神识印记! 沈云来不及细想,飞快的将储物戒指扔百宝囊里。 剑雨的余波未平,石门里再起变故。那一团黑洞似的黑暗里无声的爆出一圈雪亮的强光,以吞噬一切之势,扑向门外。 首当其冲的是尚未来得及射出石门的长剑。它们刚一被强光触碰到,比水滴落入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更惨。后者在消失之前尚且能“滋啦”的响一声。而这些长剑则是立时无声的化成淡淡的烟雾。 这一变故,没有任何的示警。几乎就是在三根牛毛小针扎入泡泡的那一瞬间生成。 先有须臾之间,万剑乱发;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之间,强光大作。其速度也是极快,堪比最强烈的海上龙卷风。 如果换成金丹真人,绝对应付不来。身手好的,最多能避开前面的剑雨,然后,步这些长剑的后尘。 便是寻常的元婴初期境界的所谓大能们,如果不是有千里瞬移符之类的法宝护身,极有可能也难以逃脱。 但沈云却是个例外。 首先,他有祖师她老人家的见识打底,早早的做了准备,选了一个好位置,避开了与剑雨、强光正面交锋; 其次,他的身手本来就不让寻常的元婴初期境界的修士。 最重要的是,他在冰雪秘境里,日复一日的苦修了数十年。每一天都至少有两个时辰是在与大大小小的旋风厮杀。从而练出了一手能够困住秘境里最大、最快的旋风的快手剑。 变故突生,匆忙之间,他不知这道强光的底细,不敢贸然出手对付它,但是,常年累月的与旋风搏斗,身法完全练出来了。 是以,发觉不对劲,象是一种本能,他的右脚跟猛然一转,同时,左脚尖全力点地。旋即,整个人打横,拉出一串青色的残影,向一旁飞掠而出。 因避水珠之效,那一边的水竟然被分出了一条水道。 而强光的速度虽快,其速度却远不如光的速度。它更象是一团白炽状的旋风。认真的比较起来,比沈云的身法还要略慢一点点。 沈云本来就抢了先机,再加上速度又略快,瞬间往一旁飞掠出三四丈远。 想象中的,能将人烤化的热浪并没有扑上来。 相反,沈云只觉得寒气迫人。不过,还是比不上冰雪秘境里的天寒地冻。 他心中讶然,一边继续保持飞掠的身形,一边用两眼的余光瞥向强光。 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强光竟然已明显变弱! 确切的说,它在离沈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竟然凝住了,正在迅速的变暗。 不过,沈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继续往旁边躲闪,又冲出去了十来丈,这才放慢速度,转过身子,正面直视那道强光。 仅仅是一两息的时间,强光完全打住了,雪亮的光芒飞一般的内敛。它变成了一个比先前悬浮于屋中、裹住黑衣人更大的巨泡。 不同的是,这回,它没有得逞,没有象包住沈云,只是包住了沈云逃生时分开的一截水道。 沈云终于明白,为什么泡泡里的黑衣人临死之前会露出那么惊悚的表情。 他虽然逃出生天,但是,亲眼目睹了这连番的变故,现在也是心有余悸,后怕连连。 被困在泡泡里的黑衣金丹真人之死因,已然揭晓。那么,倒在门口的那位只剩下一头乱发和骨架的筑基男修又是怎么遭的难呢? 想到这里,沈云只觉得嘴中发苦,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青霜。 就在这时,那巨泡突然轻轻的打了个颤。 感觉后背阴风阵阵,沈云的头皮都麻了,不假思索的又全速扑向一旁。 “呼啦——” 果不其然,他的脚尖刚离地,巨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急骤内缩。 周边的水皆被强力吸了过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沈云这回又是抢先一步。大漩涡掀起的一道水浪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一股巨大的吸力接踵而至。 这样的情形,在冰雪秘境里是最常见的。 沈云可谓经验丰富。早在水浪擦过他的衣角时,他已经气沉丹田,将道力同时注入两条腿里,扎稳身形。同时,反手将青霜插进地里。 是以,他象一颗钉子一样,牢牢的扎在原地。 吸力只是将他上半身的衣服从里到外一把剥了个精光。头顶的道髻也同时散掉,长长的头发顺着水流,尽数冲到前头,一时之间,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至此,那位筑基男修之死,也水落石出。 大漩涡出现得突然,但散得也快。 呼吸之间,巨大的泡泡缩回了石屋里。 “啪”的一声,两面石门紧紧闭上。 大漩涡立时消失,一切都结束了。 劫后余生的沈云仍然不敢松开青霜,使劲的一甩头,将散落的长发披到身后,用左手摸了一把脸,方惊魂稍定。 再看石屋。 它依然安安稳稳的立在那里。与沈云初见之时,唯一的变化是,附着在石门石窗缝隙周边的贝类和水草统统不见了。门窗上干净得跟刚刚洗过一样。 门廊,以及四根门廊柱也是如此。 怪不得呢……沈云吐出一口浊气。 再看百宝囊的沙漏,还剩下一刻多钟。 罢了。 此时的他,虽然还有余力。但是,一连串的变故下来,他都是被动应对。 这样很不好。他必须冷静下来,好好的捋一捋。 是以,决定暂且离开这个凶险之地,回到岸上去。 从百宝囊里取出内衣与外袍穿上,重新束好道髻,沈云仍然不敢妄动道力,飞快的摆动双腿,往水面游去。 黑暗渐渐被他抛下,头顶渐渐的亮了。 这是他离水面越来越近的缘故。 不多时,他听到了一阵激烈的兵刃相击之声。 端木光的九环金刀“哐啷”作响之声,混在其中,明显处于势弱。 沈云赶紧的运转道力,提着青霜,哗啦——,象一根利箭一般,直接冲出不面。 远远的岸边,端木光被一团人形黑雾当胸打了一掌,金刀脱手,整个人快步往后急退。 第七零三章 救下 那团人形黑雾应当是发觉了湖中心的动静,试图速战速决,手中的剑招越发凌厉。 不过,不知怎的,这人甚是慌张,转眼间出了三剑,却招招变形得厉害。 此时的端木光被重创,已经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可是,那人的三剑却只有一剑刺中了他的左肩,另外两剑竟然刺空了。 而沈云冲出水面后,发现端木光吃了大亏,根本就来不及细看,左手的剑指一扬,接连打出两道剑气。 铮!铮! 两道五色的剑气,破空而去,竟有如剑鸣。 岸边的人形黑雾越发的慌张。明明端木光已重重的摔倒在地,可他却再无心恋战,慌里慌张的弃剑,右手一扬,掌中现出一枚金色的灵符。 沈云眼尖,认出来了,那是一张百里瞬移符。 那家伙想逃! 就在这时,端木光突然奋起,象下山的猛虎一样,大吼一声,整个人从地上腾起来,猛的扑向人形黑雾。 后者万万没有想到身上多处被重创,几乎形同废人的端木光会连命也不要了,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不曾防及,当即被扑翻在地,与之滚成一团。 手里的百里瞬移符也被扑落。 变故突生,转眼间,两道五色的剑气接连赶到,双双落空。 那人被端木光死死的缠住,发觉无力将其甩开后,气得嗷嗷大叫:“蠢货,松开!”话说间,翻过身来,将端木光反压在地止,一双拳头用尽全力打在后者的脸上,砰砰作响。 顿时,端木光的脸都变了形,糊成了一张血饼。 可是,他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双手、双腿仍然死死的箍住他,没有松一丝的劲儿。 人形黑雾又气又急,唯有扬拳再打。 “住手!”沈云已然赶到,抬起腿,用尽全力朝着后背心踢过去。 “砰!” 人形黑雾被踹了个正着,应声趴下,伏在端木光身上,一动也不动。 “端木!”沈云冲上前,一把将人提起来。 端木光仿佛听到了自家大人的声音,紧接着,身上骤然一轻。眼前模模糊糊的现出一团人影。 大人,终于来了! 我没有把那厮放走。 心劲立松,他咧开嘴,想笑一下,却喷出来一大口鲜红的血水。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还有温暖,都随这口血水一道脱体而出。 好累,好冷,好想睡觉…… “端木,不要睡!”沈云收了青霜,连忙蹲下身子,先是用左手的剑指“叭叭叭”,飞快的将端木光胸口的几处大穴封住。然后,从百宝囊里取出银针,施展金针度穴之技。 细长的银针被轻轻的拧进了端木光头顶的天灵穴。与此同时,一丝真气附着于银针,度入其中。 端木光只觉得一道暖流自头顶而下,迅速流转全身。原本冰冷的身体飞一般的暖和起来。虚脱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气力。右手的手指头动了动,他吐出一口浊气,眯缝着眼睛去看眼前的人影。 看清楚了。 是大人! 大人为了救我,不惜给我度了真气! 修士的真气是何等的宝贵!不到危急时刻,哪个舍得动用? 可是,大人却将真气度给了我! 端木光缓过劲来,头一个念头就是:端木光,打起精神来,你绝对不能死! 因为他这条命是大人不惜动用真气救下的,不再是贱命一条,所以宝贵得很。不管这回修为保不保得住,都必须活过来。 如此一想,精神大振,气力立时恢复了两成多。 沈云感知到他的身上爆发出来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念,暗中松了一口气。 端木光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尤其是头部。在人形黑雾的暴拳之下,他的头骨多处碎裂,只差没有当场迸出脑浆子来。而端木光本人也松了心劲,死气沉沉。 老实说,他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兵行险招:先是封穴护心脉,然后金针度穴,将真气注入端木光的天灵穴,以期能激发这具破败的身体的生机。 没想到,端木光如此上道,刚刚有了一点意识,便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很好!端木,就这样给我挺住。”他又取出几根银针,分别拧进端木光的头部要穴里,“记住,你自己说的,你这条命宝贵得很,无论如何,都必须活过来。听到没有?应我一声。” 端木光听着,心里暖洋洋的,鼻头发酸。 “是。”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含糊的应出声来。 随即,两行血泪夺眶而出,嗖的一下,自两个眼角淌入双鬓。 眼下,端木光绝对不能昏睡。所以,沈云一边施针,一边故意引他说话:“端木,那家伙是你认得的吗?是与不是,你应一声。” “是。”端木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着。好似这一次出声没有前一次那般吃力。不过,嘴巴、舌头仍然不象是自己的,除了一声混浊的‘是’,还是发不出其他的音来。 “他也是魔修,是吧?” “是。” “他是金丹境的修为,是吧?” “是。” 沈云的手法向来很快。说话间,已经下至最后一针。端木光仍然保持着清醒,散功之势终于止住。他这条命终于保住了。 “他是谁?姓甚名谁,大声告诉我!”沈云下完最后一针,问道。 端木光没有犹豫,脱口说道:“他是明密使!”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吼出了五个字! “啊,我,小的好了?”他狂喜的问道。 “放心,还死不了。”沈云笑着拍了拍手,起身说道,“不要乱动。感觉累的话,就好好的睡一觉。”在《心魔传承》里,有提到,魔族养伤最常见的方式是睡觉。他不知道魔修会不会也这样。反正,现在端木光已经性命无忧。如果说能睡上一觉的话,即便不能养伤,也能少受些痛楚。 “是。”听他这么一说,端木光才感觉两个眼皮重若千斤,困意瞬间象潮水一般的涌上来。他放心的闭上眼睛,安然的让自己沉溺于无边的黑甜之中。 啊,从来没有如此之松快过! 临了,他还惬意的嗯咛一声。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那张脸血肉模糊,连五官都分辨不清,此时却象好比一朵大红花绽放开来,露出狰狞的笑容。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七九四章 发财了 沈云再去看被扔在一旁的人形黑雾。 当时急着救人,踢出去的那一脚可是没有留一点力。这一脚又狠又准,踢在人的后背心上,这人当场就一头栽下,软得跟团烂泥似的。只怕情形不好。 沈云用青霜先将趴在地上,一直没有动弹过的人形黑雾翻过来,再撩下覆在脸上的黑巾。 黑巾底下是一张青白的脸。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两个嘴角都挂着长长的血线。 呼啦——,他挽了个剑花,一举将这人身上的黑云斗篷绞成一堆巴掌大的碎片。 立时,明密使现出了全身。 他的情形果然很不好,仅仅是一息尚存,且正在散功。黑色的血煞魔气自丹田里哧哧的冒出来,笼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 沈云再定睛细看。 致命的伤在于胸口。他那一脚威力甚大。一脚下来,这厮胸口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暗红色的血水汩汩的从中淌出来。其身上的道袍是一件上品灵器,此时已残旧,被血水染得面目全非。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件上品灵器护身,明密使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大抵是整个上半身都会被生生的踢飞吧! 沈云仍不敢掉以轻心,透过血煞魔气,细看其丹田。 里头的金丹已经完全碎掉了。 所以,明密使就算此时醒过来,想要自爆金丹,也不可能。 也就是说,他已濒死,救无可救。且不具备半点危险。 沈云十分确定之后,这才提着青霜上前一步,在其身边,执剑蹲下身子。左手的剑指“叭”的点在其人中穴上。 明密使的鼻底应声红了一大块,衬得其脸色越发的死白。不过,人也徐徐醒来。 “大,大人,救我……”一双鱼泡眼都快瞪出眼眶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吐出一口血水后,用尽全力乞求着。 沈云打断他,冷声问道:“水底洞穴里的黑衣金丹是你领去的,是也不是?” “是……“身为魔修,即便是金丹境,也在血脉压制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明密使虽然知道自己金丹自碎,情况危急,一心求救,可是,却只能应对,说不出别的话来。 紧接着,沈云再次发问:“他是谁?“ “是,是武密,使……”明密使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两眼一翻,气绝而亡。 散功的速度猛然加快。黑气大盛,眨眼间,将他整个儿笼住。 沈云轻轻挥袖,黑气散开。明密使的尸身迅速干化,寸寸龟裂,一层一层的剥落……不出一刻钟,地上只余下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 武密使?应当是占据这里的另一位密府密使吧。如此说来,在水底遇害的那位筑基男修极有可能是武密使的手下。沈云叹了一口气,用青霜扒开小灰堆。 刚才他看到先后有两枚储物戒指掉落。 一扒开,在里头果然找到了那两枚储物戒指。 沈云毫不客气的收了。 这时,端木光那边也该取针了。 沈云往身上打了一道去尘术,复又走过去。 端木光顶着满头亮晃晃的银针,躺在原地,气息平缓而绵长。他周身伤口的血已止住。一张脸糊着暗红色的血痂,象是在脸上罩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生锈面具。看着甚是滑稽。 待沈云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端木光睡得更沉了,竟然欢快的打起鼾来。 不过,沈云还是从外到内的重新替他做了一个检查。 施针的效果,再加上魔修强大的自愈力,端木光恢复得相当不错: 身上的几处剑伤,包括肩头上那处深可见骨的那一处,都已止住了血,正在愈合中。 而最让沈云称奇的是,他的整个头盖骨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玉色。这层玉色象是一只薄如蝉翼的软头盔,牢牢的将粉碎掉的头骨重新箍拢来。 先前,发现端木光的头盖骨有好几处是粉碎性骨折,沈云想了一个初步的疗伤方案:等端木光的伤势稍微稳定一些后,先正骨,再做一个象帽子似的头箍,将大半个脑袋套住。等骨头重新长拢来,再取掉头箍。 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完全用不上了。 先前被明密使打得变了形的头盖骨已经恢复如初,所以,无需正骨。至于起保护和固定作用的头箍也不用。那层玉色的光晕比任何材质的头箍都好使得多。 思其原由,绝对不是他施针的效果。也不可能是魔修都拥有这种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沈云觉得应当是端木光修行的功法《玉骨天魔功》使然。 照此情形,端木光还要睡上一段时间。沈云不敢挪动他,又不好走开,于是,在一旁盘腿坐下来,查看捡到的三枚储物戒指。 他首先看的是在水下洞府里得到的那一枚。它应该是武密使的。石屋里的泡泡有强大的封印功能。武密使其实是被泡泡包裹住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中剑身亡。可是,其尸身不但没有与所有的金丹真人一样,化成一把灰,而且还保持着临死那一瞬间的动作、神色,栩栩如生。那么,他身上戴着的储物戒指会得以保全,也在情理之中。 储物戒指上没有神识印记,现在属于无主状态。是以,沈云将之握在手里,心念一动,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随即,他的嘴唇不由翘了翘。 看样子,武密使是一个收集灵石的狂热分子。 储物戒指里有三分之二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的堆码着五色的灵石。其中,各色上品灵石有一百一十三块;中品灵石三千四百五十七块;下品灵石数量最多,有七万八千余块。 发财了!光是这里边的灵石,已足以支付余莽那边的款项。 另外三分之一的空间里,收了不少法器、药材、丹药。这里头也有不少好货,光是下品宝器就有三件。其中,有一件是一件青色的道袍。全新的,样式简单,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袍边和袖口等处绣了一圈云纹。 沈云一眼就看中了,将之取出来。 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神识印记,也没有其他异常之处,他试穿了一下。 看似大了许多的道袍上身后,立刻根据他的身形自行缩小尺寸,变得合身之极。 沈云乐得合不拢嘴。他正好需要一件这样的道袍。 第七九五章 全好了 在储物戒指里,沈云还找到了二十九枚玉简。反正时间充足,他一一拿出来看了看。 这些玉简里,有差不多七成的内容与炼丹有关,如,丹方,炼丹心得等等。余下的三成里,有功法、修行手札、账簿……等等。 大致的扫了一眼后,沈云明白了,这枚储物戒指的主人确实是武密使。 这人是一名丹修,潜伏得比明密使更深,也更成功。他以“容云”的身份,混进了一个二流的丹修门派青丹派,从外门弟子做起,到现在已是在内门的一位金丹长老。潜伏时间长达一百七十余年,一直没有暴露身份。 而储物戒指里有那么多的灵石的原由也揭晓了:武密使正在筹集灵石和炼材,准备升级他的本命法宝——木珍鼎。 他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样炼材玉龙木。 这是一种水下珍稀灵木。武密使找了近十年,甚至不惜金重在仙门发布了寻宝悬赏任务,也如泥牛入海,一直没有消息。 一年多前,武密使揭下了悬赏令,找到他,说,知道哪里有玉龙木。但是,一人难成事,请他一同前往。 当时,明密使的身份没有暴露,是以巨剑派内门执事堂长老的身份去见的他。 而巨剑派与青丹派一直关系不错。再加之,木珍鼎升级迫在眉睫,武密使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欣然带着大弟子一同前往。 师徒两个被引到了剑仙湖。 三人在湖边住了一晚。在这天晚上,武密使记下了最后一篇修行日记。在文中,他写道,剑仙湖的底下果然有一个前辈大能的洞府,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沈云看罢,轻轻摇了摇头。看完这些玉简,不难得知,这个武密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藏在青丹派,一百多年来,做了不少黑心的事。最终,被黑吃黑,落得如此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另一方面也反应了,明密使野心极大。种种迹象表明,这厮那时是已经知晓了武密使的真正身份,并已付诸行动铲除之。 沈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一小堆灰烬,心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也死得不冤。 在手札里,也有令沈云不爽的事,比如说,在储物戒指里找到的那件青色绣云纹道袍,是青丹派给武密使的一件奖励,专门有记载的。武密使虽然还未穿过,但是知道这件道袍的人,少说也不下十个。所以,他不能直接在人前穿了。 接着,沈云又打开了第二枚储物戒指。这是明密使死后,从其残余的灰烬里翻找出来的两枚储物戒指之一。 上面的神识印记随着明密使身死,已自行消散,成为无主之物。 沈云看了一眼,又笑了。 运气不错。这位明密使也是一名灵石收集爱好者。这位储物戒指里的各级灵石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万下品灵石之数。 另外也有一些法宝、丹药。不过,这些要不本身就是魔宝,要不就沾上了魔气。能不能脱手,得下次见过余莽,问过之后,才能知晓。 最后一枚储物戒指里没有灵石,只有近百枚玉简,以及一千一百柄法剑。 沈云被那些亮晃晃的法剑深深的吸引住了。 这些法剑以下品灵器居多,共有六百柄。余下的,有三百柄中品法器,一百五十柄中品灵器,五十柄上品灵器。 都是全新的,无主之剑。 并且全部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魔气。 这些正是沈云目前急需的。象那六百柄法器级别的法剑,可以直接用来装配青木派的弟子们。 他从五十把上品灵器里挑了一柄三尺青锋剑,拿在手里挽了个剑花。 有些失望。 这把青锋剑的品阶远高过青霜,看着也厚重霸气,凌利得很,却不想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不及青霜的三成。非常之不衬手。 沈云随手将它放回了储物戒指里,不死心的又抽了另外一把上品灵器法宝出来把玩。 结果,也是太轻,不衬手…… 不多时,五十柄上品灵器级别的法剑都试过了。他都觉得不如青霜,于是,熄了换剑的心息。 此时,天色将晚,端木光仍然躺在地上,鼾声连连。 沈云点了一堆火,翻看明密使留下来的那些玉简。 与武密使一样,这位留下来的玉简里,最多的也是功法秘籍。也就是说,这些密府密使应该都有一个任务,即,收集所在门派的功法。从这一点看,仙庭其实与仙门之间从来都是貌合神离,甚至于,仙庭早就想取仙门而代之。 如今,这些在市面上根本就不可能寻到的功法秘籍都便宜了青木派。沈云心情大好,一扫在水下洞府受挫的灰败。 另外,明密使也有写修真日记的良好习惯。在这些日记里,沈云找到了有关水下洞府的情报。 那处水下洞府确实是巨剑派的一名已故元婴老祖生前在外置办的一处洞府。 明密使是唯一找到这位老祖留下来的暗记之人。而在暗记里,除了指明这处洞府的所在,还附有一道警示,即,非巨剑派之掌门莫入。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巨剑派有那处水下洞府的宝图,却将之当成无用之物处理掉了。 而沈云不得不收了再探水下洞府的心思。因为洞府主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处水下洞府是要上交给巨剑派的。先前不知道,以为是无主之物,他才想去捞点偏财,以解燃眉之急。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不能再私闯。 沈云将水下洞府的宝图另行放在百宝囊最外边的书架上,打算等下次见到袁峰时,原物奉还。 接下来,他将三枚储物戒指里的所获收拢来,分别放置:灵石收进百宝囊里;其余的,都放进冰雪秘境里,分类摆放。 冰雪秘境如今没有旋风,安安静静的,地头足够宽敞,又位于丹田里,没有比它更安全的所在了,简直是个绝好的天然大仓库。 等忙活完,东边已现鱼白。 一夜过去了。 沈云忙活了一天一夜,连饭也没顾得上吃。此时方发觉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肠动如雷。 好在百宝囊里收着热饭热菜,随时都能吃上。 他连忙洗了手,从里面取出一碗羊肉汤和一张鲜肉饼来。 就在这时,端木光的鼾声停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好香!”一说话,脸上的血痂寸裂,扑扑直落。 好厉害的玉骨天魔功! 这家伙竟然全好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韭菜的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九六章 新生 端木光的胃口好到爆,一气吃掉了十人份的饭菜。末了,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向沈云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受伤之后,都特别能吃。” 沈云很认真的帮他分析道:“应该是玉骨天魔功的缘故。”说罢,盘腿坐好,示意他坐到跟前来,“来,我帮你复查一下。” “是。”尴尬全没了,端木光笑嘻嘻的挪过去,依言伸出左手。 不一会儿,沈云检查完毕,赞道:“你练得的功法很不错,那么重的骨伤,不到一天一夜就自行修复好了。” 端木光收回手,眉飞色舞道:“以前,小的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运道的。现在看来,那是大错特错。如果说小的运道不好,那么,这世上也没什么好运道了。”他的笑颜比天边的云彩还要灿烂。还是那样的眉眼,但是,阴郁的气质全没了,此时的他,生机勃勃,比天边初生的太阳还要明亮。尤其是一双细长的眼睛斜飞入鬓,映着金色的晨曦,顾盼生辉。 沈云看着,不由愣了一下。此时的端木光哪里象是一个魔修,与最初见到之时,简直叛若两人。 端木光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敢直视他。不过,筑基境的修士已经非常敏锐,而魔修更甚。感受到他的异常,端木光摸了一把脸,再看看自己身上还挂着血迹斑斑、破破烂烂的力士短打,脸上飞红:“小的去湖里清洗一下……”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的跑到湖边,“扑腾”纵身跃入水中。 旋即,从水里窜出头来,快活的哇哇大叫:“啊,水好凉!” 沈云看着亢奋之中的他,不禁展颜。 此番伤愈醒来,端木光确实是发生了大变化。之前,端木光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但那里边主要是以惶恐、畏惧居多。他知道,全是因为血脉压制的缘故。 现在,端木光在他面前,还是毕恭毕敬。但这是发自其内心的,是真正的、赤诚的尊敬。 之前,他不怀疑端木光,是因为自持血脉压制与修为压制,端木光绝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现在,他仍然与以前一样的信任端木光,却不是倚仗血脉与修为的双重绝对压制,而是,他感觉到端木光发自内心的忠诚。 没错,他就这样收获到了端木光全部的忠心。从这一点看,魔修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此行不虚!沈云轻轻握了握拳头。这次来仙门,真的令他眼界大开。先是余莽,然后是袁峰,再是端木光,通过他们,他看到了修真界更深的层面。修行的世界在他面前,变得更加的立体、多面。 少时,端木光洗完了战斗澡,收拾妥当,到沈云面前待命。 “此间事已了,我们回扶光城去。”沈云发令。 端木光欣喜的看向湖心:“大人得手了?”就知道大人出马,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沈云摆手:“没有。” “啊?”端木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云解释道:“那处水下洞府是有主的。它的前任主人是巨剑派的一位元婴老祖。殒落之前,将它捐给了巨剑派。“ 要是从前,端木光才不管什么有主无主,反正,到嘴有肥肉,谁也休想抢走。不过,这回听到自家大人已生了退意,他虽心中不爽,但也没了想法,点头嗡声应道:“哦。” 沈云笑了笑,简要的告知他明密使与武密使的下场。 “武密使带大弟子来捞偏财?”他立马说道,“这个大弟子绝对也是密府中人!就是他的手下!” 沈云也是这么怀疑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端木光话锋一转,一脸庆幸的摸着自己胸口:“幸亏小的命大福大运道好,碰上了大人。”不然的话,他继续跟着明密使混,最后也极有可能落到一个葬身大石屋,只剩下一具白骨外加一蓬乱发的悲惨下场。 “走罢。”沈云看了他一眼,“既然伤都好了,还是坐你的飞船。” “是。” 回到扶光城,两人与云景道长他们会合。 听到那处水下洞府是有主之物,云景道长也赞同自家主公的处置,认为应当将宝图归还给巨剑派,并且说道:“此外,还能结交上巨剑派呢。”巨剑派虽然在仙门里地位不高、名声不显,但是,毕竟在越云府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比青木派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如果有巨剑派相扶,青木派在仙门开局肯定要顺利得多。 沈云不以为然:“打铁还需自己硬。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终是难得。” 云景道长如何不知?他默了默神,问道:“主公准备如何归还宝图?”到底是一个利字当头。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无声无息的将宝图还有水下洞府之事告诉巨剑派,他觉得太亏了,心有不甘。 沈云答道:“袁峰是巨剑派的内门弟子。我打算都交给他去处理。” 云景道长想了想,点头笑道:“倒也便利。”袁峰与主公是生死兄弟,前者落了好,也不算主公白忙活一场。将来袁峰发展得好,巨剑派的这条人脉便成了。此举与他所想,有异曲同工之效。 接下来,沈云一挥袖,取出数十把法器级别的法剑摆在屋中的长桌上,对赵宣他们几个说道:“这次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这些都是这次得到的。明密使那厮一直利用职权之便,暗中倒卖法器,从中渔利。这是他新近要倒卖的一批法剑。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出手,便暴露了身份,所以全砸在了手里。正好便宜了我们青木派。你们每人选一把称心的。” “是。”赵宣他们几个欢欢喜喜的上前选剑。 此行虽然没有如愿的寻宝,但是,筹集灵石的目的却超额完成了。待选好剑,沈云将赵宣留了下来。两人在内室盘了一下账,得出支付完余莽的那笔款项后,还节余了将近十万块下品灵石。 “突然间发现自己变成大富翁了。”赵宣捂着手上的储物戒指,乐得合不拢嘴,“带着这么多的灵石,晚上怎么敢合眼睡觉哦!” 沈云被他这副财迷的样子逗乐了:“这点灵石,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比较富庶的金丹真人的身家。以后,青木派的灵石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那你还睡不睡觉了?” “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赵宣好不期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九七章 九娘重新修行 晚上的时候,沈云给袁峰传讯:峰兄,身份令牌办下来了。我们现在在扶光城。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袁峰回讯:我明天清早抵达。 第二天,天边刚露白,小院子的门被拍响。 端木光跑去开门,便看到袁峰一身玄衣,露水吧叽的站在门口。 后者看到端木光,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云弟呢?” 端木光冲他咧嘴笑道:“就是大人吩咐小的守在门口等着您。”说罢,将人往里边请,“大人在正屋。” 袁峰看着笑成一朵花儿的他,又是微怔。不过,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进了门,风风火火的往正屋走去。 沈云听到动静,从里边迎了出来:“峰兄……” 袁峰快步上前,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连声说道:“成了,真的成了!” 沈云以为他说的是身份令牌的事,点头笑道:“嗯,是先生亲自去仙门总部办下来的。” 袁峰冲他挤了挤眼睛:“不是。”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周,“先进屋,我仔细说给你听。” “好。”沈云心念一转,已猜到是什么事,心里也挺高兴的,将人请进正厅。 袁峰进屋后,见桌上有一茶壶和倒扣着的茶碗,径直走过去,自己提起茶壶摇了摇。见里面有水,拿了一只空茶碗,一连倒了三大碗饮尽,最后,放下空茶碗,抹了一把嘴,对沈云呵呵笑道:“路上赶得急,没空喝水。” “我暂且也没别的事,在这里多等你几天也是可以的。你何需这么赶?”沈云与他一并在桌边坐下,提起茶壶,亲手给他倒了一碗,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说吧,是什么好事!“ 袁峰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顿时仿若冰山上的雪莲花绽放。沈云险些被他的笑颜晃瞎了眼,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袁峰又喝了一口茶:“是九娘。这些天,她练了《小***》,情形大好。昨晚,重新练出了气感。” 上次,他急急的赶回西岭城,迫不及待的要将《小***》传给九娘。 不料,九娘根本就不相信世上竟有没有灵根也能修行的功法,并且还担心他是不是被骗了,沾惹上了歪门邪道。 袁峰劝说了半天也没有劝动她,急得在屋子里直转圈。 最后,还是扶子兴看不下去了,一咬牙,豁出去了,说:“我也没有灵根。除了这一百多斤肉,也没有别的能让那些歪门斜道惦记的。我来练。如果真是什么歪门邪道,老子也认了。” 九娘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袁峰本来也是打算要传功给他的,闻言,自然应允了。 结果,扶子兴才练了两天,体内就凝结出了一丝真气。 “管用,真的很管用!练功之后,我胃口好、睡得香。这不可能邪功!”扶子兴现身说法,袁峰在一旁打边鼓,两人合力,终于把九娘给说动了心。 后者答应一试。 她虽然不再是纯阴之体,但是,上手还是很快。扶子兴用了整整一天,才能完整的走一遍功法。而九娘是一次就成。 到了昨天下午的时候,她说,以前冰冷的丹田,有了一丝暖意。 可把袁峰和扶子兴给高兴坏了。 而九娘尝到了甜头,对《小***》又多信了两分,劲头更足。吃过晚饭后,她回到屋里,又走了一遍功法。练完后,出了一头大汗。于是,她松开头发,准备洗个头。突然间,她握着一把雪白的长发惊呆了——雪白的头发里竟然夹杂了些许青丝! 她当即激动的大叫起来。 当时,袁峰在院子里。他刚好收到沈云的传讯,听到九娘的屋里传来惊呼,顾不得回复,急奔而去。 待扶子兴也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院子里哪里还有袁峰的身影。 而袁峰冲进屋里,看到的情形是,九娘披头散发的在翻箱倒柜。一边急吼吼的找着,一边在自言自语:“放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 “九娘,你要找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九娘这副样子,袁峰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强装镇定的靠过去,“你跟我说。我来帮你找。” “水晶菱镜!我的那面水晶菱镜,你知道是收在哪个箱子里吗?”九娘头也不抬,继续探在一只箱子里翻找。语气甚是急切。 袁峰一头雾水。自从一夜变老之后,九娘便将能够看到的镜子都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照过镜子。她说的这面水晶菱镜,袁峰也是知道的。那是一面用上品水晶石打磨而成的菱形宝镜,以前是九娘的心爱之物,一直收在储物戒指里,随身带着。后来,九娘没了修为,再也用不了储物戒指,也见不得任何镜子,便一并给了他。 怎么突然间九娘又要找它呢? 袁峰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水晶菱镜:“它在我这里……” 话音未落,九娘已飞跑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水晶菱镜,照了起来,脸上全是惊喜:“真的,是真的!头发开始变黑了!哎呀,眼角这里的皱纹也好象变浅了一些……” 惊魂未定的袁峰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看向九娘那头雪白的头发。 果然,头顶的头发里夹了不少黑色的头发! 他想起沈云说过,曾经也有过丹田被重创,一夜白头,变成行将就木的老翁,后来,苦修不止,将伤养好,又恢复年轻的经历。 “我兄弟从来不拿假话诓人的。他说没有灵根也能修行,那就是真的能修行。”他屁颠屁颠的变幻出一面与真人一般大小的水镜,“九娘,你看这个。这个才看得清楚。” 九娘重新燃起了希望,冲他翻了一个白眼,真的走上前来,在水镜面前,左照右照,笑着说道:“这回多亏了你的这位好兄弟。一定要好好的谢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道,“还是过些时候,等我的头发都养回来,皱纹也变浅一些了,再请他来家里做客吧。” 正因为这个,袁峰才耽搁了给沈云回讯。本来他是打算在传讯符里跟沈云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是九娘提醒了他,说,不知道他兄弟在什么地方,担心隔墙有耳。是以,袁峰才只匆匆回了一句。 说完,袁峰又道:“九娘说了,即便不能再修行,只要能变得年轻一些,不再受伤痛折磨,也心满意足了。云弟,这回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七九八章 商定 其实,沈云对于九娘能否重新修行,也没底。毕竟,后者是修为尽失,彻底失去了灵根,而他当年的情况只是丹田被重创,修为被封。相比起来,后者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如今,听完袁峰的讲叙,他知道,《小***》于九娘也是有用的。只是究竟能够让九娘恢复到什么地步,尚且未知。 不过,他的兴趣大增,仔细向袁峰询问了几个问题。 袁峰自然是知无不言,一五一十的详细告之。 沈云问完,心里大致有数了,笑道:“从嫂子修练功法的情形来看,她天赋极高,再加之,之前她是完美筑基,淬体相当成功。我们的身体其实也是有记忆的。嫂子的修为和灵根虽然都没有了,但是,她的身体显然还记得修行之事。所以,恢复得非常之快。峰兄,你多多鼓励嫂子,助她坚持下去。正所谓天道酬勤,嫂子付出的努力,终究会有收获的。” 他从来不唯天赋论,但是,天赋好,修行之时,真的可以事半功倍,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九娘在修行上有着过人的天赋,并不仅仅是因为纯阴之体的缘故。甚至于,他敢断定,失去纯阴之体后的九娘,得了《小***》后,有不破不立之势,将来在修行上,未必不会有一番更大的造化。 当然,饭可以饱吃,但,话不可说得太满,他留了些余地。 袁峰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脸上更加欢喜,又是一番道谢,并且热忱的邀请道:“等过些时候,九娘恢复一些了,云弟一定要赏脸,去我那里小住几天。我,还有兴弟,我们三个好好的聚聚。”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子兴这次只练了两天,就凝结出了真气,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小***》在青木派是广泛实践过了的。按理说,以扶子兴的资质,做不到这地步。 袁峰如实告之:“当时为了能更好的说服九娘,所以,见兴弟练得艰艰,我用真气灌顶,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 沈云讶然。 修士的真气何其珍贵!袁峰此举,真真的用心良苦。 而真气灌顶,打通任督二脉,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更何况扶子兴还有《小***》相辅。换成赵宣等人的话,只怕会直接接连跳过明心境、开窍境等两重后天境界,步入明堂境。可是,扶子兴才只是凝出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真气,这样的资质,也是够喝一壶的。受资质拖累,他将来的修行路势必会更加艰辛。 是以,沈云叹了一口气:“希望子兴也能坚持下去,莫辜负了你的一片心血。” 袁峰笑道:“九娘的伤势见好,也让他更有信心。他们两个现在都劲头足着呢。” “那就好。”沈云话锋一转,说起请袁峰过来的正事。 很快,两人商议好了: 首先,还是走那些蛇头的路子,不过,不再是偷渡,而是向这些蛇头租飞船,正大光明的把人从凡人界接进边界。租飞船的费用,比偷渡的费用要低得多,并且风险也要小是多。袁峰就不信那些蛇头会不意。当然,如此一来,他们也省事。 其次,事不宜迟,袁峰马上联络蛇头们; 还有,沈云坚决的接过了将士们的安置事务。 以袁峰现在的身份和财力,安置了前两批进入仙山的将士,已是极限。余下的大部队,他真的是有心而无力。只不过看到青木派初入仙门,在仙山更是无立锥之地(云雾山脉是完全没有开发的蛮荒之地,安置不了凡人),他不好拖累沈云,打算咬紧牙交,也要暂且安置好将士们。 结果,沈云坚持说,这些将士都是青木派的新弟子,妥善的安置他们,是青木派分内之事。 袁峰拗不过他,再想到做为一个门派,在边界置办田产也是必须的,于是,没有再坚持。 安置几百号人,不是件小事。沈云决定近日起程,返回边界,着手安排此事。 “我会亲自护送他们过边界大阵。一过边界,便给你传讯。”末了,袁峰又道。 沈云点头应下:“好。到时,我去接你们。” 商定好了,袁峰双手端起手里的茶碗,笑道:“来,我们以茶代酒,预祝事情进展顺利。” “我这里有酒。”沈云说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了一只用红泥封着的半尺高的酱色酒坛子,“我们庄子里自己酿的。下酒菜也有现成的……” 袁峰看着酒坛子,舔了舔嘴唇,打断他道:“喝酒误事,你就莫勾我的酒虫了。我这马上就要动身呢。” “对,你说的完全对!”沈云从善如流的收了酒坛子,也端起自己的茶碗,“祝峰兄此去一路平安,顺顺利利。早去早回。我等峰兄的好消息。” 两人碰了一下碗,都一口饮尽碗中的茶水。 喝完后,袁峰放下碗,起身:“那酒,云弟先收着。等将人安安生生的都交到你的手上,我一定找你痛饮一场。”目光一转,又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到时,咱们叫上兴弟,再叫九娘给做几个拿手的下酒菜……九娘的手艺,连兴弟也赞不绝口呢。” 临走了,还不忘炫一把老婆。沈云呲了呲牙,吞下这把狗粮:“得得得,你赶紧走吧!” 袁峰是打算乘坐仙门的传送阵去边界,是以,沈云只将他送至小院的门口。 将人送走后,沈云召集赵宣他们,宣布吃过早饭后动身,回边界半月山庄。 陈望田等五名骨干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仙山太凶险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半月山庄是最安全的。几人欢欢喜喜的回屋里收拾行囊。 沈云又与云景道长商量了一下安置的事宜。 后者曾在边界住了十来年,是一行人中,对边界最为了解和熟悉的。所以,置办田产一事,少不得他拿主意。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还真推荐了几个好去处:“边界的形势错综复杂,这几个地方,都还算安静。它们各有各的好,也都不尽人意的地方。主公不妨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行,到时少不得请先生一道。” “那是自然,但凭主公差遣。” 两人相对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九九章 底线 接受数百将士,于青木派来说,绝对是近期的重大事情,没有之一。沈云非常重视。吃过早饭,一行人出了城门,依然由端木光驾御飞船,往边界赶去。 回到半月山庄的客院,沈云还来不及坐下来喝口茶,院门便被拍响了。 端木光这几天的心情特好——上次去剑仙湖,大人说他拖住了明密使,立下大功,奖了一枚储物戒指给他。 是以,做事积极得很,浑身象是有使不完的劲。他见大家忙着休整,主动揽下了看门的任务。 他打开门,看到一个总角的青衣小道童立在门口。 小家伙三尺多高,生得跟个粉团似的,行事人伶俐得很,先是冲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然后,仰起头来,说道:“前辈,小子是这里的小厮,唤做石头。刚才,平安堂来了一个管事,问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大人什么时候能得空。他家主人想过来给这位大人请安。平安堂那边的人不是我们庄子里的人,不能随意进院子,我们管事打发小子过来传话。” 端木光以前是没有心情,当然也没有机会碰到小娃娃,如今见了这还透着奶味的娃娃,却又故作老成,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那鼓包包、粉嘟嘟的包子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咧嘴笑道:“你在门口等着。我帮你进去传话。” “多谢前辈。”石头又行了一个正式道礼,认认真真的道谢。 端木光喜欢得心里直冒泡泡,一双手在身上搓了搓,心念一动,从新得的储物式指里拿出一块火属性的下品灵石,塞到小家伙的手里:“给你玩。”心道,这块灵石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小娃娃应该喜欢吧。 石头捧住灵石,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儿,愉快的笑道:“谢谢前辈打赏。” 是真的喜欢呢。端木光被他那纯净无邪的笑颜感染,心里也乐开了花,摸着后胸脑勺说:“等着啊。”说罢,步履轻快的进院子,去正屋传话。 在院子里碰到了赵宣。后者见他乐得两个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整个人好比初升的太阳一般明亮,禁不住站住身形,问道:“外面是什么人?瞧把你给乐得!” 端木光用双手比划着高矮,笑道:“一个这么高的小家伙,生得可好了,一口一个‘前辈’,认认真真的给我行道礼。啊,真是太有趣了。” 赵宣听得一头雾水,眼睛不由往门口瞟。 端木光见状,又道:“是这个院子里跑腿送信的小厮,叫石头。过来传话的。不跟您聊了,小家伙还在门外等着我回信呢。我得先去禀报大人。” 赵宣听明白了,连忙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先忙。” “哎。”端木光冲他略一抱拳,轻快的象一道风似的打他身边经过。 赵宣笑了笑,该干嘛,干嘛去了。 最初,因为端木光是魔修,他也很不看好。现在看来,还是主公有眼光,端木光真的很不错。还有,修魔修真的区别其实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大。魔修也是人,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会哭会笑。 真要比较的话,他感觉端木光的心性比很多人要单纯一些,更懂得知恩图报,对其渐生好感。 尤其是听了主公说了剑仙湖之行后,他对拼着性命也要留下明密使的端木光敬佩不已,从此,完完全全的接纳了他,真正将之当成了自己人。 正屋里,沈云正与云景道长议事。听完端木光的禀报,他笑道:“这个阿莽倒是消息灵通得很。我们才回来,他便知晓了。行,你亲自去一趟平安堂,请他过来。”大家是合作伙伴,哪有请安一说?既然人家有心,礼数周全,他也要以礼相待才是。 端木光听了,却有些犹豫,抓了抓额头,嗡声说道:“小的听说那位平安堂主人是只化形老怪。他肯定能瞧破小的的底细……小的过去,真的好吗?”《玉骨天魔功》具有遮掩性。但至多也就能骗骗同阶的修士。哪里能遮得住化形老怪的一双利眼?魔修在仙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就连妖也不例外。大人千事万事,难免有想漏的地方,可他得有自知之明,不能给大人惹麻烦。 沈云挑眉:“怎的,你还跟三岁的奶娃娃一般,怕天黑,怕妖怪?” 谁是奶娃娃?还怕天黑、怕妖怪!端木光意会,脱口而出:“您别看小的脸嫩,其实小的也有百来岁了。搁在凡人界,少说也是五代同堂。”尴尬的抹了一把脸,“呃,当然,这点岁数,在大人您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 众所周知的,魔族的天寿是极其漫长的。而大人从身量等种种迹象上看,都是真正的成年男子,不会是魔族幼崽变幻而成的,再加之,大人的修为又高深莫测,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大人的岁数。反正,用脚趾头想,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是了。他这点岁数充其量就是大人岁数的零头。 “小的这就去平安堂请那老怪。”他挺直了胸膛说道。大人都不在意,他还怕会将天捅个窟窿出来吗? 沈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 端木光向坐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全程旁观的云景道长抱了抱拳,转身快步出门而去。 云景道长收回目光,对沈云说道:“魔修、魔族的战力了得。所以,在仙门,十大门派都暗地里有豢养魔修、魔族,以为魔仆。我们玄天门更甚,曾经也有一位老祖公开收过一位魔仆。后来,那位老祖殒落,魔仆也殉主而亡,成为一时之美谈。” 沈云闻言知雅意,摆手,明确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不会收仆从。什么灵宠、魔仆,都不会收。端木的命,与你我一样,都从来只属于自己,任何人要想拿过去,都得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这是我的底线。先生以后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了。” 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云景道长不由愣住,脸上火辣辣的。 而沈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过冲了,神色稍缓,抱拳解释道:“对不住,刚才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先生有所不知。小时候,我好几次从仙符兵的屠刀下逃生,所以,惜命得很。因为自己经受过那样悲惨境遇,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领悟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比宝贵。从而最见不得践踏生命、无视他人性命的恶行。” 第八百章 醒悟 云景道长听完,惭愧不已,一张老脸烧得更厉害了,起身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是秦岳屡教不改,又犯了狭隘之念。请主公责罚。” 沈云连忙双手将他扶住,笑道:“先生言重了。” 魔修的五官比同阶的其他修士要敏锐得多。端木光也是。正屋里并没有设隔音阵,所以,当云景道长提到“魔仆”二字时,他心里直打突。 好在他在密府长大,生存环境极其之艰险,人小就练就了掩饰的好本事。自从追随大人后,他以为自己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都快将这门本事给丢光了。 现在,冷不丁听到云景道长的暗示,这项本事瞬间又回来了。 当即面上不显,脚下更是连个顿都没有打,象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快步往门口走去。但是,一双耳朵却不露痕迹的轻轻抖了一下,听力全开。 关于魔仆,端木光是知情的。以前,他甚至很向望这种身份。那时,他想,只要能摆脱密府,摆脱明密使,做魔仆也是极好的。 但是,现在真正摆脱了密府,摆脱了明密使,他尝到了自由自在的滋味,却再也不愿做那捞什子的魔仆了。 也是大人一直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暗示也没有,待他与赵长老他们并无两样,所以,他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听到道长向大人进言,他好比被当面泼了一大根冰水,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心,顿时透心凉。 紧接着,人也完全清醒过来——这些天,他过的日子,哪里象是一个魔修的日子?太明亮、太温暖、太美好……简直是象做梦一般。 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端木光向着天空中太阳笑了笑,心道:端木光,能够做一场这样的美梦,你就知足吧。做大人的魔仆,是你莫大的荣幸,不是吗?还有,大人的天寿漫长着呢。端木光,你想殉主,也得有那么长的天寿陪伴大人才行…… 可是,为什么突然感觉很冷呢?还有,嘴巴里好苦! 呵呵,这才几天,端木光,你就被大人惯坏了,变得矫情了。 太阳好不刺眼。端木光微仰着头,竭力控制住眼里的泪意,心道:我果然还是享受不了这太阳光。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大白天的出来行走吧。 就在这时,大人的话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大人很明确的拒绝了道长。 并且,大人的语气甚是严厉,听着象是动了怒。 大人说,不收灵宠,不收魔仆! 大人还说,他端木光的命,只属于他端木光。任何人想要拿走,端木光都能与其拼命! 他没有听错。因为大人特别强调了,这是底线! 大人为了他,当场斥责了道长! 哦,天帝老爷,我肯定是听错了! 果然,太阳光不是什么好东西,晃得我都幻听了。 端木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掩饰,站在原地,伸手使劲的掏耳朵。 道长受教赔礼、大人解释……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没有听错! 大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收我做魔仆! 大人象珍惜他自己的性命一样,珍惜我的这条小命,以及所有人的性命! 彻骨的寒意立消,端木光感觉自己的心越发的轻快,象是变成了一根鸡毛,轻飘飘的,要随着这温暖的和风飞上天一般。 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大人说了,所有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所以,端木光,你一定要谨遵大人的教诲,不可轻辄喊打喊杀才是。 以前,他轻易不伤人性命,那是因为修练《玉骨天魔功》的缘故。在功法的第一页上写着:修行此法,不动妄动杀念。须知一条性命,便是一笔血障。血障阻碍修行,运转一千次功法,方能清除。 最初修行《玉骨天魔功》的那三年里,他一天只能勉强运转一次功法。 运转一千次功法,那得三年。 也就是说,杀一人,要白练三年! 即便是现在,一千次功法,也是数月之功。 所以,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从来只伤人,不取其性命。将人打得奄奄一息之后,在人咽气之前火速离开。是死是活,全看那人的造化。 现在,他知道,这样做也是不对。 必须改! 往后,我只杀主公说可杀之人。 嘴巴里,还是好苦。脸上冰凉一片。 端木光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脸。 两个手心都湿漉漉的。 他摊开一看,全是泪水。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泪意。泪水不知不觉之中,稀里哗啦的,淌得满脸都是。 真丢人! 他冲太阳挥了挥拳头,呲牙一笑,轻声说道:“都是你的错,晃得老子眼花,忍不住流泪。” 想起来小石头还在门口等回信,他象道旋风一样的跑出去,打开门,笑道:“小家伙,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石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听到门后的动静,起身抬起头来。 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浑圆,讶然问道:“前辈,你挨骂了?脸上糊着泪,哭得一双眼睛通红……” 小屁孩,会不会说话啊!端木光不爽的冲他嘟嘴,连鼻子也皱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强辩道:“别胡说八道!挨骂的人明明不是我!我这是眼睛进灰了,在里头洗了半天,洗红的!这些也不是泪水,是清水,清水!”呵呵,挨骂的那人可是道长大人哦! 不过,小家伙的话也提醒了他。这要出门去平安堂呢。 他用手又抹了一把脸,暗中施了一个去尘术,权当洗个脸。 然后,晃着明亮的脸庞,摸着小家伙的头顶,呲牙笑道:“走,带我去找那个平安堂的管事。” “是。”小石头以为他刚才是跟自己扮鬼脸玩,又笑眯了眼,响亮的应着。 那名管事也是个警觉的,见端木光是个生面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人带到平安堂后,先客气的请到门房喝茶,待问明身份后,笑道:“您且稍坐片刻,待我去里头通传。” 只是一个炼气境的修真士而已,端木光点头:“烦劳。” 管事这才去了里头。 余莽听说大人竟亲自派了人过来接自己,而来人被管事撂在门房里,气得直吹胡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糊涂!”说罢,拉出一串残影,直奔门房而去。 第八零一章 一对好哥们 “你!你……”余莽急急的冲进门房,看清来人之后,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一双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落下来。 什么大人派过来的! 这,分明是一名魔修!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宝遮掩,身上的魔气藏得极严实……哼,再藏得严实也没有用!老子虽然不是真正的化形大妖,但,这双眼睛不比化形大妖差!区区筑基境的小魔修,居然敢跑上门来诓老子! 余莽火起,站住身形,拧眉厉声喝道:“你是哪个!” 为了震慑住眼前的屑小,他暗中运转灵力,特意在声音里加上了十成之力,并且动用幻术,将之伪装成化形大妖的威压——这一招,他用了差不多两百年,从未漏过馅,挺管用的。所以,他使得纯熟,信心满满。不信吓不死这个筑基魔修。 端木光手捧茶碗,坐在门房里,其实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的。他担心里面的化形大妖是个象云景道长一样仇魔的,却不象云景道长一样讲道理,一见面,容不得自己多说,便直接一家伙招呼上来。到时,他如何扛得住?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 一道紫色的旋风自门里冲进屋来后,随着一声厉喝,沉甸甸的威压,象高山一样的压制下来。 “当啷!” 手里的茶碗落地,摔得粉碎。 而他只觉得头顶重若千钧,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啊,化形大妖的威压! 心里一慌,他从椅子上一头栽倒,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滋——,感觉肋骨都快撞碎了。 威压更重! 他趴在地上,好比背上压着一座大山。喉头一阵腥甜。 “大……”刚一张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 余莽看得分明,嫌恶的退了一步,免得被他吐出来的污血溅到。 而端木光好巧不巧,一边脸颊贴在地上,恰好看到化形大妖的紫色长袍掀起来一点点。 咦,那是什么……长着鳞片的蛇尾巴? 端木光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由瞪得浑圆。 化形大妖怎么可能会长着尾巴? 象是有一阵风吹过,端木光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身上的威压立时减轻了将近七成。 啊!上当了! 什么化形大妖,分明是狗屁! 就这点子力道,只怕妖丹还没得鸡蛋黄大! 端木光顾不得去擦嘴角挂着的血线,一个鲤鱼打挺,呼的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瞪了过去。 糟糕!露馅了!余莽被反噬,心口一阵闷痛。 他赶紧的又退了一大步,化去劲道。 仗着妖体强横,没有当场露忮。却是不敢再动武,满脸堆笑的连连摆手:“没错!就您这眼力劲儿,绝不可能是假冒得了的。错不了,您肯定是大人身边的得力之人!” 端木光本来是要召唤本命魔刀了,听到“大人”二字,猛然想起自己出门前才发过誓,以后轻易不喊打喊杀。半道里改为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原来,你方才是故意考验老子?” “失敬!失敬!”余莽抱拳,使劲的赔笑,“您也知道,边界比不得里边,这里骗子太多……我这是被人骗怕了。您是个生面孔,上次大人召见时,没有看到您。所以……” 端木光又“呸”的吐出一口血沫子:“就你这架式,也摆得太大了……”刚才,又摔又压的,他可是吃了大亏。这亏,不能白吃! “不小心用力过猛!对不住,您多担待!”余莽奉上一只簇新的下品储物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您请笑纳,压压惊。对,压压惊!” 端木光接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储物袋上面没有神识印记,所以,他拿到手后,心念一动,就能“看”到,差不多两石的空间里,装着一堆亮晃晃的下品灵石。总共是三千块整。 端木光先前还以为这家伙是余莽的一位手下,扯虎皮做大旗。现在看到这人出手如此之阔绰,明白过来,这是余莽本尊。 平安坊的坊主大人之威名,他也是没少耳闻。不想,却是这么一只怂货。 而且,大人居然与他合作…… 好吧,既然是大人的合作伙伴,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是! 端木光毫不客气的将储物袋收进袖袋里,抹了一把脸,真的是不计前谦的笑了一个:“您是余坊主?” “正是在下。” 余莽是凝丹境初期的修为。从理论上说,妖族的凝丹境比筑基境的魔修要高一个大境界。但是,妖魔之间,从来不是按修为境界排资论辈的。他们向来是战力上见真章。 刚才,他与端木光其实已经是打了两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他动用本命技能,幻化出化形大妖的威压。 结果,余莽不知怎的,竟然破掉了。 第二个回合,余莽立时反击。一个鲤鱼打挺,以卸去他的压制。 可怜他,用尽全力,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如果不是这副身板经龙气提升过,皮糙肉厚,强横得很,他只怕会被反噬得当场吐血。 两个回合下来,他完败。 技不如人,还能怎的?当然是服软喽。反正大家都是跟着大人混的。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彻头彻底的战斗渣…… 余莽很识时务的立时翻转态度。 端木光也是生得一副玲珑心,再加之,连赔偿款都收了,再大的火气也没了,借坡下驴:“听说您想见个面,我家大人派我过来请您。” “大人真是客气。烦劳您费力走一趟。”余莽又奉上一个下品储物袋,“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少不得常打交道。我比您应该虚长几岁,以后唤我老余就是。“ 端木光一接手,“看”到里面又是三千块下品灵石。 呀,真豪气! 太招人喜欢了! 他收进袖袋里,脸上的笑容非常之真诚:“哎呀,老余哥也没跟我客气。大家都唤我‘端木’,老余哥以后也这般唤我就是。” “端木老弟真是爽快人。我就喜欢爽快人。以后请多关照!”余莽抱拳。 “老余哥请多关照!”端木光抱拳回礼。 两人瞬间变成了一双好哥们,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一道出了平安堂。 第八零二章 石头岛 沈云将余莽请到了正厅的客位入座,开门见山的问道:“阿莽见我有何事?” 余莽笑着摆手:“无事。今日,我恰好在平安堂盘账,看到大人回来了,所以,想着过来给大人请个安。” 还真是请安呀!沈云笑道:“阿莽莫要太客气。” “是我思虑不周,耽误大人的时间了。”余莽赶紧说道。 “哪有。”沈云话锋一转,身子微微倾过去,“我正好有事想请阿莽帮忙呢。” “大人只管吩咐。”余莽正色道。 沈云道出想在边界的安全居住点里置办房产之事,末了,说道:“阿莽是边界的名人,对边界的情况也很熟悉,有什么好的推荐或者建议吗?” 余莽抚掌:“巧得很,我有几间院子,景致还不错,恰好空置着。”大人要住,那必须“巧得很”啊。当即,心思电转,他盘算着,要将哪几个院子空出来,好招待大人。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沈云解释道,“不是给我住。是我们青木派要置办点房产。免得以后弟子们来边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余莽终于搞清楚了,问道:“大人想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沈云答道。 余莽略做沉吟,如实说道:“安全居住点总共就那么大,里边的房屋多的是传了好几辈人的,鲜有出让。如果是租的话,倒是不难找到心仪的空院子。” 沈云很肯定:“只买,不租。” “大人且跟我说说,想置办什么样的院子。”余莽心里一横,暗中咬了咬牙。实在不行的话,只有他转让一两间院子出来了。 沈云说了出来:“清静,有两进以上,还有,地方要大,能够安置两三百人。位置偏僻,灵气淡薄,这些都无妨。” 余莽有些犯难——安全居住点里,哪里找得到这么大的院子?他有心想让一两个院子出来,也办不到啊。 “大人,安全居住点里的房屋,都比较小巧。两进的院子就已经难得一见了。能安置两三百人的,据我所知,好象没有。”说着,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如果是屯兵的话,我名下倒有一个好地方,大人可以考虑一下。”大人最重要的一条要求,就是地方要足够大,能一回安置两三百人。这就是屯兵哇!他懂的。 “哦,说来听听。”沈云伸手请道。 余莽说的“好地方”是一个海岛,离边界大阵不远,只隔了二十余里。 “那个岛是我在边界置办下来的第一块地。当时,我不懂边界的行情,见它价钱便宜,地方也大,轻信了卖主的花言巧语,还以为捡到了宝,二话不说就给买了下来。”他详细介绍道,“后来才知,便宜无好货。那岛位置太偏僻了,离边界大阵不过二十来里。而且,那个岛是个石头岛,光秃秃的,没几棵树。灵气也稀薄。一直以来都无人问津,砸在了手里,一直荒废着。大人若是有意,我可以陪大人去看看。在那岛上,莫说两三百人,就是安置千把人,也不成问题。” 沈云听到离守护边界不过二十余里,地头大,便有些心动,当即点头:“好,就烦劳阿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随时都可以。”余莽爽朗的笑了,直言道,“大人也莫谢我。不瞒大人,那岛都快成了我的一处心病。我拿着它无用,又不能任其荒置着,不管。必须安排人定期过去巡防。不然,它就会被边界的蛇头们偷偷占了去。这一月两次的巡防费,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大人若是看中了它,于我来说,省钱又省心,等于抛了一个大麻烦。” 沈云之前听袁峰提起过,因为凡人界的灵气远不如仙山这边浓郁,所以,蛇头们都会先把偷渡过来的凡人们安置在靠近边界大阵的海岛上,呆上一段时间,以适合这边的灵气。 是以,余莽此言,不是诓人的假话,说的全是实情。 如此一来,他对这个海岛更加上心了,站了起来:“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去看看。” “是。” 沈云将端木光叫进来,正式介绍给余莽,然后说道:“我们坐他的飞船过去。” 见端木光甚得大人器重,余莽暗自庆幸,心道:多亏刚才与端木老弟打好了交道。 同时,他心里也有点儿难以置信——以大人的本事,什么样的魔仆收不到?怎么会收一只筑基境的小魔修当魔仆呢? 轻轻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兴许就是端木老弟入了大人的眼呢。大人自己乐意,你管得着吗?你只管与端木老弟好好相处就是。 而端木光在余莽面前长了脸,兴致更高,也存了心思,要好好表现一番,所以,将飞船驶得又快又好。 余莽有心与他处理好关系,自然是赞不绝口。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余莽指着天边现出的一个小黑点,说道:“大人且看,就是前面的那个岛。” 沈云的目力远强过他,在差不多半刻钟之前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岛。那时,他就猜测是不是余莽的岛了。 那岛与余莽的描述非常象:荒凉得很,除了东端的背风处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棵粗壮的扇子棕,到处是裸露的灰白色石头。 但是,面积也真是大。 而且石头多,盖屋舍的话,可以就地取材。 在上面安置千把人,真的不成问题。 沈云是越看越喜欢。 不多时,飞船稳稳的落在岛上最高处。 沈云下了飞船,脚踏实地,再纵目环顾四周。 此岛呈不规则的三角形,最高处约摸高出海面三十余丈,占地面积不下百亩。一路上,他们先后遇到了不少海岛。此岛的面积算是比较大的了。 西北方向,边界大阵好比是一团巨大的水雾,凝而不散。除此之外,周边都是空阔的海面,方圆数十里以内,看不到别的海岛。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到处是裸露的灰白色石头。在太阳之下,烤得滚烫,且甚是刺眼。 可苦了余莽。这些石头烤得他的尾巴好生难受。所以,他最不喜欢来这个破岛。 第八零三章 致命的硬伤 见大人快步流星走向东端的背风处,余莽心中大喜,连忙向端木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端木老弟,我们也过去吧。这里晒死了。” 这点太阳,还有炙热,对于端木光来说,算不得什么。收了飞船后,不用自家大人吩咐,他自觉的担任起了警戒任务。见余莽的神色甚是隐忍,他没有拒绝,也请道:“老余哥,请。” 两人并肩紧跟在沈云后头。 很快,他们走到了背风处。 这里背风又背阴,岩石表面很多地方覆盖着绿色的苔藓,温度也要低得多,踩在地底,温润柔软。余莽掏出一方白色的锦帕,擦去脸上的汗水,面色立时轻松了许多。 端木光在一旁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开来:老余哥这么怕热石头,该不是个鱼怪吧? 很快又推翻了:不对呀,我明明看到他长的是一条紫色蛇尾,象极了海紫蟒。但海紫蟒明明很喜欢游上岸来,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啊。 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猜错了。因为海紫蟒的血统低,是妖兽,而非灵兽。老余哥只不过凝丹境初期的修为,便已小化形,足以见其妖族血统不凡。 见自家大人走到一棵扇子棕树下,蹲了下来,他一甩头,抛开脑子里的八卦,心道:管老余哥的妖身是什么,反正大人喜欢他,他就是个好的。 想到这里,他向余莽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站住身形,警觉的环顾四方,继续警戒。 余莽没有再请,尾巴一摇,拉出一串残影跑到沈云身边去了。嘿嘿,那扇子棕底有新鲜的泥土!并且是黑色的,肥得很!整座岛,他袁欢的唯有那个巴掌大的石头洼子。 终于踩着了湿润柔软的泥巴地,余莽惬意的长吁一口气。如果不是大人和端木老弟也在,他真的会变回本体,来个缩身术,钻进土里,泡一个泥巴浴,去去身上的热性。 沈云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湿润的黑泥,抬头问道:“阿莽,这岛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也不见有淡水,怎的这一小块地方却有一层如此肥沃湿软的黑泥呢?”泥层不厚,不到三尺深。面积也不宽,恰好是在一个丈许见方的石头洼子里。 余莽嘿嘿:“是我特意弄的。这些泥土都是从陆地上运过来的。这几棵扇子棕也是我种的,为的是护住这点土。” 沈云收回手,笑道:“你每天都过来浇水?”不然的话,以这里的自然条件,不消一天,这点子土便全干了。 “哦,这里本来是一个石头洼子。我寻来了一只小泉眼,嵌在底下。怕被人发现,偷了去,我做了点手脚遮拦。大人许是光顾着去看泥巴了,没有注意到。”余莽说着,对着脚底的泥地轻轻一挥袖子,指着一棵扇子棕底,“大人,请看。”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望过去。果然,在那树底有一只拇指甲盖大小的泉眼。五棵扇子棕的根都伸了过去,将它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住。在那里结成了硕大的一团。再加之那里布了个小幻阵,不留意的话,真的很难发现这么小的一个泉眼。 而他刚才也确实被扇子棕和黑泥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再者,这石头岛上水灵气淡得很,也不象是有水源的样子,所以,先入为主,没有想到这一茬上来。 可以说,余莽的这些小设计,很好的把握了人的心理,精巧得很。 他忍不住赞了一句。 再看泉眼,它往外冒水的速度仅仅是比“滴”快一点点。照这样的速度,一天到晚的出水量,也仅仅是刚好能保住这五棵扇子棕而已。开不得水井。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这个海岛的位置,还有大小都甚合他的心意,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有淡水源。 袁峰带来的将士们都是凡人武者,身上能够携带的淡水有限得很。而这里离陆地太过遥远——以端木光之能,驱动飞船,仅是从半月山庄赶到这里,也要将近两个时辰。而半月山庄离陆地又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这叫一群凡人武者如何能在这岛上安营扎寨?晒人干还差不多。 余莽心念一转,明白了大人为何叹气。他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是他思虑不周。大人想要一块足以安置两三百人的地,定要是给门派里的低阶弟子用的。低阶的人族修士,尤其是先天境的,其实在很多方面,和凡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比如说,离不得淡水。 好吧,没有淡水,也是这座岛的致命硬伤。不然的话,当初他也不至于用那么低的价格买到手。还有,这么些年来,他哪怕是天天派虾兵过来巡防,也守不住这岛,早被那些人族修士夺了去。 “大人,在海上,淡水是非常非常稀缺的。”他解释道,“尤其是在边界这里,有淡水水源的海岛,哪怕只有一个巴掌大,也要卖到天价。而且,得时时防备着,免得被人抢夺了去。尽管这样,没有大运气的话,还找不到卖家呢。它们明面上的主人五花八门,但真正的主家,十之八九就是仙门的十大门派里的某一个。所以,是真正的有价无市呢。” 沈云本来还想叫余莽帮忙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地方,闻言,立时熄了心思。先前,他与云景道长商议过置办田产。后者也有提到过类似的情况:十大门派在边界的田产众多,但他们不缺灵石,不会为了灵石而出售手里的田产。 说白了,要想从十大门派里搞到点真正的好东西,唯有利益输送。 沈云拧着眉头,再次环顾全岛。也就是说,这个岛,已是他,还有青木派最好的选择了。 “能不能再搞到泉眼?”他试着问道。 余莽嘿嘿,指着地底,说道:“就这只小泉眼,还是我运气好到爆,无意中看到一位化形境的老鱼怪濒死。我藏在周边淤泥里,寸步不离的守了差不多半年,好不容易等到他断了气,抢在尸身化掉之前,剜下来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坏了牙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零四章 值得 “化形水族的身上有泉眼?”沈云抓住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一点,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不曾提及过。 余莽笑了笑:“也不一定。要看各人的天赋。有的会在妖力空间里修炼出灵泉,不过,据我所知,大部分的不会。”真的是拼运气。 “那么,去陆地上挖到的泉眼,你也能安在这岛上吗?”沈云退了一步。陆地上的水源极多,泉眼不难寻找。只是,他不知道安放泉眼的法门。好在余莽会。 这是祖师也不知晓,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到过的本事。想来是妖族才有的神通。 余莽面现难色:“我的修为有限,当年安放这只泉眼,已是折腾了许久……” 他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见不得宝贝。只要是宝贝,能搞到手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搞到手。不管有用没有。 这只小泉眼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费尽心机将之搞到手后,才发现,自己的妖力空间里根本就收不了这只小泉眼。它们两个不相容。 可是,泉眼装在玉盒里,最多能保住半年。半年之后,还没找到地方重新安置的话,它会死掉的。 更重要提,别看这只泉眼小得可怜,每天的出水量不到两石,但它也是个天材地宝。他是拿着没用,也卖不到好价钱,但是,想得到它的人,多了去呢。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的找个地方给安置了。 于是,这只小泉眼在他手里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思来想去,左挑右选,最后,余莽才决定将这只小泉眼安置在这处基本上无人光顾的石头岛上。 安置妥当之后,他等于是甩掉了一只包袱,很快,就将岛上藏了一只小泉眼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今天陪着大人过来,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这件鸡肋宝。 沈云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一是,他猜对了,余莽是真的有这项神通,能随意安置泉眼;二是,泉眼越大,安置起来,要求修士的修为越高。 心念一动,他又问道:“如果我给你打下手,在一旁协助你呢?“ 余莽愣了一下,旋即,用双手比划出一个水桶粗细的圆来,笑道:“我笨手笨脚的,哪敢指挥大人!是我没转过弯来。大人若是得了安置泉眼的法门,以大人之修为,这么粗的泉眼,也是能完全驾御的。”说着,飞快的往沈云身上看了一眼,语气微顿,“只是……我眼拙,看不出来大人的仙根是什么属性,也不知道有没有土灵根。如果没有的话,怕是拿了法门,也没什么用处。” 沈云以为安置泉眼,要有水灵根,不想,却是土灵根。 “阿莽有土灵根?”他笑问道。 余莽摇头:“我是妖……我是土属性的妖。结出来的妖丹是土属性的……呃,我运气好,相当于你们人族修士的天土灵根。” 他说的很隐晦。不过,沈云听得出来,这里的“运气好”,是指他在两百多年前得了一道龙气灌体,提纯了血脉的那桩大机缘。 沈云什么灵根也没有。进入融合境后,他对于灵根的理解与领悟更加透彻。修士的灵根,不过是他们后天生成的、亲近五行灵气的一种属性,可以说是后天之天赋。 在修行的最初阶段,灵根确实能让修士们在修行之上事半功倍,甩下没有灵根的修士老大一截。 可是,这样的优势最多能够保持在金丹境初期。 因为进入金丹境后,没有灵根的修士凝结出了金丹,一样的也能亲近五行灵气。 当然,这里说的没有灵根的修士,是指那些生出了类灵根的人。如陈望田等五部的弟子们。 眼下,青木派的弟子们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凝霞境,离传统意义上的筑基境都没有达到。五部的弟子们将来也会凝结出金丹,全部他的大胆推测。 而象他这种,在明堂境没有生出类灵根的,大抵是不会凝结金丹的。 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以现在的修为,不管从哪一个层面来说,都绝对不止金丹境。可是,他既没有筑基,也没有凝丹。 但话又说回来。没有金丹,并不妨碍他亲自五行灵气。 尤其是进入融合境后,他的丹田吸纳五行灵气之气,亦水涨船高。尤其是吸纳的上限,呈几何数字暴增。如果他真的摆开架式,认认真真的吸纳五行灵气,分分钟钟能造出一场灵气大暴动。这一点,怕是寻常的元后大能难以做到。所以,平常,他都是很克制的将丹田的吸纳之力封住九成——能够自如的控制丹田吸纳之力,也是进入融合境后,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又一个新技能。 正因为此,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没有灵根,学不到余莽的这项神通。 当然,没有灵根的事,不好随便向余莽透露。他挥了挥手,含糊的应道:“这个不用担心。只是阿莽,据我所知,你们妖族的很多神通都是随血脉而生的。你确定,我真的能学会?还有,我学了去后,对你会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会伤到你,那么,我不会学的。” 余莽听了,心里暖洋洋的,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大人真是心善呢。大人尽管放心,安置泉眼的法门,也是我从那只死掉的化形老鱼怪的洞府里搞到的。与血脉传承完全不相干。也伤不到我。”别的不说,就冲大人这句话,这份爱护他的心,也不枉他全心全意的追随大人。 十步开外,端木光听得真切,也不由笑了出来。这样的大人,怎么会不值得誓死追随呢? 他这一辈子,最初是为了吃饱、晚饭能加一只鸡腿而刻苦修行;后来,是为了能摆脱密府、摆脱明密使,而玩命的修行。 当真正如愿以偿之后,他却有些迷茫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呢?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回看了一眼那抹青色的身影,心里突然明确了。 他非常非常的贪慕大人的这份温暖。 这份温暖,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并且很有活头。 所以,以后,我要努力修行,为了追随大人,为了能追赶上大人前进的步伐而努力修行。 第八零五章 泉眼的种类 接下来,余莽向沈云细说了泉眼。 原来,泉眼与泉眼也是大不相同的。并不是所有的泉眼都能随意挪动。从这一点来说,泉眼就可以分成两大类,即,动泉眼和静泉眼。 所谓“动泉眼”,就是可以挪动的泉眼。 它又分为三个小类:、 一是,可以自行挪动的泉眼。这一小类的泉眼,其实已经不能归之于“物”了。它们大多是通了灵智的灵泉,属于山妖一族。是以,唯有降服了它们,收为灵宠,才能随心所欲的安置它们。 不过,山河土石聚集灵性,非常之艰难,且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非千年、万年之功;而具有灵性的山河土石,通灵智,修成山妖,更是难上加难。除了漫长时间的堆积,更需要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缘。 所以,这一类的泉眼是世间稀有的。对于修士来说,往往碰到便是难得的机缘。而降服……山妖拥有山河大地之力,战力本身就不俗。再加之,它们动辄修炼了数十万年,甚至百万年。漫长的岁月造就了它们不凡的见识、坚韧的品性,还有丰厚的身家。后者令它们的战力更强。使得它们又有“山神”、“水神”之称。这样的存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降服的。 余莽直接向沈云建议:“我观大人是有大气运的,又心性平和宽厚。稍加留心,未必碰不到这一类的灵泉。山妖一族,大多心存大志向,欲积大功德。届时,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道,兴许能够说服之,与之结盟呢。真要如此,有一位‘水神’镇守此岛,大人再无后顾之忧也。” 沈云相信气运,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运道不差,但是,他从来不做梦,尤其是白日梦。 他很清楚,自己能从偏远、封闭的牛头坳里走出来,一步步的,由一个什么也不懂、完全没有见识的山里娃,渐渐成长起来,从来靠的都不是什么“大气运”。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脚踏实地,用心血、汗水,还有时间,一点点的夯实、堆积起来的。 更重要的是,以己度人,他不相信,这一类的妖灵会轻易信人,会因为一位陌生的人族修士之言,放弃自由身,与之结盟——灵兽与人族修士结盟,不过是说得好听些罢了。其实就是缔结灵兽契约。这一类的契约,对于灵兽来说,都是要以放弃自由、以及漫长的天寿为基础的。 什么大气运加身、将来能创下大功德之类的白纸条,用来骗骗心性单纯、出世不久的灵兽幼崽,兴许还能成功。而山妖们却是出了名的聪明、机警、富有手段。说服它们?算了吧,现在是大白天,离天黑还早呢。 所以,听了余莽的建议,他只是笑着颌首致谢,却未真正放在心里。 其实余莽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底气不足的。见状,他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另外还有两种‘动泉眼’。” 一类是,灵兽因机缘造化,在妖力空间里,“后天”长出来的灵泉。比如说,他先前从那只死去的化形老鱼怪身上挖到的小泉眼,就是属于这一种。 同样,这一类的灵泉,也是可遇不可求。况且,要想得到泉眼,必须首先打死蕴藏泉眼的妖怪,在其妖身消散之前,用强力破开其妖力空间。而这一类的妖怪,少说也是化形大妖。 化形大妖有那么容易打死吗?对于人族修士为说,反过来,被化形大妖打死,要容易得多。 想到这一层,余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赶紧的接着说:“最后还有一类‘动泉眼’。简单的来说,它们是没有通灵智的第一类‘动泉眼’。它们全是凭着本能,向着五行灵气精纯且浓郁的地方挪动。只要找得至,我都有法子带走,挪到这岛上来。只可惜,还是那句话,可遇而不可求。之前,我在陆地上苦苦寻觅龙气,去过的灵气充足之地,数不用数,也未曾有缘碰到过一只这样的动泉眼。” 沈云想了想,说道:“那么,什么是静泉眼呢?” “那些统统不行。挪不得的。”余莽摆手,“它们大多是凡泉。因那一带的山河灵气聚集而生成。所以,一旦离开了那个地方,便灵气断绝,会很快的枯竭掉。故而被称为‘静泉眼’。这一类的泉眼,将来若是得了大机缘,成就大造化,有可能会变成‘动泉眼’。不过,这样的机率少得可怜。” 沈云听明白了。他唯一能够动的唯有第三类“动泉眼”。 “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第三类的‘动泉眼’?”他问道。 余莽答道:“去灵气浓郁、精纯之地,兴许能够找到。” 这个不用他说,沈云也猜到了。他又问:“有没有寻找它们的法门?” 余莽摇头:“没有。”不然的话,这一类的“动泉眼”,只怕一只不漏的,全落到了十大门派的手里。 “那我要如何才能分辨出动泉眼与静泉眼呢?”沈云再问。 “哦,那个啊,别人是如何分辨的,我不知道。不过,我是有自己的法子分辨,保证绝不会出错。”余莽笑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抓住土灵气这一条就行了。”目光一闪,蹲下身子,“我画个图,大人一看便知。”说着,暗中运转灵力,聚集于右手的食指指尖,在黑泥地上刷刷的画了起来。 沈云也蹲下身子,敛神细看。 少顷,他看出来了。那是一个类似于聚灵阵的阵图。不同之处在于,它只聚集土灵气。难怪余莽说,要抓住土灵气。 阵图很简单,不多时,余莽画完,抬头问道:“大人可看清楚了?” 沈云点头。 余莽便收了灵力。 黑泥地上的阵图立时扭转成一团,迅速的消散开来。 “在阵心处往置一枚聚灵珠。如果在半刻钟内,聚灵珠能够吸到足够多的土灵气,发出亮光,那么,那个泉眼十之八九是‘动泉眼’。这时,可以试着将五块土属性的上品灵石放到离泉眼十丈远的地方。如果是动泉眼的话,它肯定会自己挪过去,吞没灵石。” 第八零六章 偶得 余莽叹了一口气:“我的运气平平,跑了那么多的地方,也从来没有碰过到一只这样的泉眼。” 沈云听到“运气”两字,心中一动,站起身来,面对正东方站立,伸出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余莽一眼就看出来了,大人的右掌看似随意,其实是暗含结印。 这是道行高深的功德法修大能们才惯用的掐算手印。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自觉的挪开眼睛,微微侧过身子,看向旁边,心里惊讶不已:看不出来,大人竟然是个能掐会算的。难不成大人修的是功德仙? 他以前猜想过大人修的是什么道。先后猜过阵修、器修、剑修,甚至还猜过是丹修、符修,却从来没有想过大人修的可能是功德仙。 因为功德法修们是出了名的战斗渣,并且一个比一个的穷。这两样,哪一样也不沾大人的边啊。 更何况,大人身边的云景道长也是功德法修…… 哎呀!想到这里,他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心道:大人会不会就是牛鼻子老道在仙门里的长辈啊? 据他所知,仙门里,就是同一个门派里,不是同一师承的弟子间,也是以修为定辈份的。所以,年轻的师叔祖,和蔼可亲的师侄孙,最常见不过。 而且,修士的外貌与实际的年纪,这两间之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尤其是高阶的修士,修为境界与天寿这两间之间的关系,才决定了他们的面相是否年轻。比如说,同样的是二十出头的年轻面相,有的可能是骨龄二十岁,刚刚筑基;有的可能是金丹真人,已有百岁出头;而如果是元婴大能,或者化虚真君的话,明明是三四百岁的老怪物了,却也顶着一张二十岁的年轻面孔。 以余莽的修为,看沈云,觉得什么都是虚的,唯有“高深莫测”的感觉是真的。 对于强者的敬畏之心,不管是人族修士,还是妖族、魔族,都是一样的,不分种族。如果不是发现沈云是真的性情宽和,不拘小节,余莽甚至连这种猜测的心思都不敢有。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沈云已经掐算完毕,放下手来,回头对他说道:“我准备去东南方向碰碰运气。阿莽可愿同往?”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唯有撞大运了。于是,他算了一下自己近段时间的运程。结果是,以东南方向为最好。 “愿意,愿意之极!”余莽乐歪了嘴,“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随时都能出发。” “那好。”沈云当即给云景道长传讯过去,告诉他们要外出几天,暂且不会回半月山庄。 少顷,云景道长回复:收到了。这边安好,主公勿念。 沈云这才招呼端木光,起程往东南方而行。 一路上,余莽将挖取和安置泉眼的法门都仔细的告诉了沈云。 沈云听完后,觉得其中很多细节与紫瑛真君的巫咒之法,非常之相近,忍不住问道:“这两个法门都是出自天神宗吗?” 余莽觉得很奇怪,摇头答道:“不是。它们都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我刚通了灵智,便被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震出了天神宗。之后,我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回天神宗的路。更不用说学习他们的法术。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沈云也不瞒他,如实答道:“是因为你的这两个法门里的施咒、结印等,与我认得的一位天神宗前辈大能,非常之相近,简直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竟有这等事!”余莽更加愕然,脱口说道,“我用的这些咒术,还有结印的手法,都是出自我的传承,是真正的妖族术法。除非……”话未出口,他自个儿就觉得不可能。再者,此言一出,于寻常的修士来说,绝对是大大的冒犯。是以,他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沈云却对他未尽之言非常感兴趣,追问道:“除非什么?” 余莽讪笑道:“除非是巫族的巫咒之法。不过,巫族是上古时候的传说,早就灭族、断了传承。据说,他们是半妖之体,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实际上,妖族与人族生出来的后代,也是半妖之体,却连修行都做不到。哪里有什么天生的强大力量?所以,我一直怀疑巫族的传说是讹传,当不得真。” “巫族的传说,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半妖之体。只知道他们通过巫咒之术,能够沟通天地间的一切事物。”沈云如实答道,“我刚才说的这位天神宗的前辈大能,她有一项秘术,就是上古的巫咒之术,正是源自巫族。我有幸亲眼见她施法。巫咒之术,确实是真的。” “原来是我想错了。”余莽立刻改了口。只是讲古而已,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没必要坚持。好吧,就算是原则性的问题,也必须改口。因为弱者在强者面前,小命都难保,还有什么原则可言? 沈云却从他的一番话里,想起了很多。一时之间,脑海里乱蓬蓬的。于是,跟他摆了摆手,闭上眼睛,静心敛神,仔细整理思绪。 余莽见状,识趣的闭上嘴巴,起身去了船尾找端木光。 沈云首先想起来的是,昔日在鸿云武馆后山的熊洞里,得幸见到紫瑛真君的残魂的情形。 就是那一次,他首次知道了天神宗覆灭的经过。 也是那一次,紫瑛真君的残魂明着给他讲往事,实则将上古巫咒术的献祭,以及九道大手印都传给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已经学习了上古巫咒术。并且慢慢摸索出来:上古巫咒术千变万化,却是万变不离其宗;咒语、祭品、祭坛等等都没有固定的模式可言,它们通通是故作神秘的迷雾。上古巫咒术真正的内涵只有两样,一是,献祭,二是九道大手印。 其中,九道大手印的作用就是与外界沟通。 他当年正是模仿九道大手印时,无意之中,引了五行灵气入体。 后来,他又尝试着用九道大手印与日、月精华之力沟通。结果都成功了。 但至目前为止,他对上古巫咒术的摸索也仅限于此,做不到真正的通天地,通万灵。 只可惜,再也不可能见到紫瑛真君的残魂。他有太多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求解。 现在,终于发现了与上古巫咒术非常相似,象是出自出源的结印手法,沈云理清头绪后,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解决那些问题的方向——向妖族学习!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零七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沈云仔细分析余莽教他的两个法门,将其中的施咒、结印等过程一一拆解开来。 抛开那些繁杂的招式,他不难看出,其实这些过程与上古巫咒术有着惊人的相似:过程相近,大抵也能归入相同的环节;手印更是与九道大手印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相比起来,后者显得精练,象是前者的简化。 当然,仅仅是从两个法门里,以上的结论还不能够完全确定上古巫咒术与妖族法术之间的关联。两者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待进一步的考察与论证。 但与之前的毫无头绪相比,至少目前,沈云寻到了一个入手的方向。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他睁开了眼睛。 傍晚时分,他们看到了前面的天际线上现出一道黛黑色的绵长细线。 那是陆地。 余莽收回目光,叹道:“算起来,我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曾踏上过这里了。” 端木光问道:“为什么?” “先前是平安坊初立,忙得团团转,抽不出空来。到了后来,空闲是有了,却已习惯了海底,又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没有兴趣再上陆地去冒险。”余莽冲端木光笑了笑,“你们人族修士都说,歇山不歇水。认为海里比陆地要凶险得多。其实,但凡在海底过上几十年,都不难发现,陆地上才是最凶险的。” 端木光闻言,毫不客气的点破道:“你是说,人族修士才是最危险的存在吧?”海底与陆地上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海底没有人族修士,而陆上有吗? 余莽呵呵:“这可是你说的。”这也是摸清了大人的脾性,他才敢这般与端木光玩笑。 说话间,飞船已经抵达海滩上空。 沈云看了看天色,指着正前方说道:“端木,看到没有,前面两里的地方有一个山洞。今晚,我们歇在那里头。” “是。”端木光应道。 两里尚在他的目力范围里。不过,为了看得清楚一些,确保万无一失,他当即运转魔力,顺着大人的手指望过去。在正前方两里远有一面青灰色的大石崖。其底下现出一个洞口。 从洞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天然而成的。 洞口离悬底有三丈多高。洞里没有生机透出来,意味着洞中并没有野兽或者其他修士,是个空的。确实是个难得的宿营去处。 不多时,飞船抵达山洞的旁边。 沈云等人走进洞里。里头并不大,但也足够他们三个宿营了。 余莽用尾巴轻轻的拍了拍脚下的红泥地,不禁眉开眼笑:“这地软乎,真舒服。” 端木光却嫌洞里湿气大,红泥地潮湿,不够干爽,皱了皱眉头,说道:“地上太湿了,光是铺毯子,也顶不了事。大人,要不我们干脆搭帐篷吧?” “好。”沈云点头应下,目光却看向正在滴水的那面石壁。 与边界相比,这里的五行灵气要浓郁得多。而这个山洞里,土灵气又要浓郁少许。再看到石壁顶上悬下一根近似于圆锥状的小石柱,自里头有水泌出来,滴滴哒哒的落在泥地上。他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余莽眯缝着眼睛,也看了一眼那个滴水的小石柱,说道:“这里面确实有一只小泉眼。比岛上那只还要小一点点。但它是只静泉眼。” 沈云立在石壁下,暗中运转道力,汇于双眼,凝视那小石柱。 这下,他也看清了小石柱顶部的情景。 里头并没有泉眼一样的存在,他只能看到有水汽向小石柱底部聚拢。大约是两息的时间里,能够凝聚成一滴水的样子。 从规模上来看,这样的出水速度确实不如岛上的那只泉眼。 泉眼在什么地方呢? 心中一动,他将道力增中一成,看向石壁的更深处。 终于,在里头两尺来深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比他的大拇指头还要小的泉眼。 再细看,其外形看上去与岛上的那只极为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这一只小泉眼的周边是水灵气显得要略微浓郁一点点。其余的,尤其是土灵气并不突出。 而土灵气才是灵泉存在的基础。但凡有灵泉的地方,土灵气必须非常浓郁。 所以,这只小泉眼肯定是凡泉。 沈云散开道力,收回目光,回头对余莽笑道:“阿莽,你的眼力相当精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料后者答道:“大人,我不是看出来的。其实,五感之中,我的目力是最差的。” 端木光正在扎帐篷,闻言,从帐篷里头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老余哥,你的目力不好?咦,我一直没看出来。”心里更加好奇了——老余哥会不会是深海里蛇怪?据他所知,深海里的水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目力较弱。有的甚至近盲。 “哦,相对来说,是要差一点点。不过,也还行。”余莽不想细说,接上大人的话题,“大人,我对土灵气和水灵气甚是敏锐。刚才是从水灵气的变化上发现泉眼的所在,再发觉到其周边的土灵气不显,所以,很快就得出这是一只静泉眼。”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余莽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以,立时就能辨别出来。这一点,完全值得他学习。 不一会儿,端木光那边忙活完了,过来请沈云他们俩。 沈云是头次踏上这边的海岸。余莽也有一百多年不曾上过岸。所以,三人之中,唯有端木光熟悉岸上的情形。 “端木,你跟我们说说这边的情形。”在帐篷里盘腿坐下来后,沈云说道。 “是。”端木光简要的介绍了一下周边的城镇、门派、有名望的修真世家,以及名胜之地。 沈云听完,有点儿失望。从端木光的介绍里,他不难得出,周边三四百里,都很难有第三类动泉眼的存在。不过,转眼又释然——阿莽早就有言在先,第三类动泉眼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 “明天直接飞过去。我们不在这一带逗留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 就这样,他们朝着东南方向,走马观花似的一种搜索。一晃三天过去了,他们已经深入内陆五千余里。 “前面是大泽。”端木光介绍道,“里头遍地都是妖兽。其外围是仙门弟子们常去的试练之地。内围据说有好几只十阶妖兽,所以,金丹境以下的,轻易不敢靠近。” 沈云颌首:“这么说来,我们只能去内围碰碰运气了。”至于外围,人来人往的,哪里还藏得住宝物? 第八零八章 新财路 大泽并不是灵气充盈之地。是以,余莽当年不曾到过大泽。进入大泽后,他的灵兽血统优势充分显现了出来。但凡他们经过,方圆十余里之内的妖兽,不管体形大小、凶悍与否,皆伏地俯首。 快到一个峡谷时,端木光很明显的紧绷了腰背,低声示警:“前面便是朱嘴灰鹰的栖息地了。” 沈云对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介绍这种凶禽。朱嘴灰鹰是三阶火属性的妖兽。因坚硬的长喙是朱红色,周身覆盖灰色的羽毛而得名。成年的朱嘴灰鹰在喉下长有两个火囊。它们一旦被激怒,会能连续吐出十余团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火团来。且准头极好,在二十丈以内,可以做到指鼻子不打眼。 更要命的是,它们是群居的妖兽。只要激怒了其中的一头,便等于激怒了整个栖息地的所有朱嘴灰鹰。 是以,朱嘴灰鹰虽只是三阶妖兽,并且它们的火囊可以入药,修士们却轻易不敢猎杀之。这使得朱嘴灰鹰的火囊在市面上售价极高。 听说前面便是朱嘴灰鹰的栖息地,沈云不由举目远望过去。 距离十几二十里地远的正前方,他看到了一个两面都是褐红色石壁的峡谷。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洞。时不时有一种长着又尖又粗的朱红色硬喙,周身覆盖着灰色羽毛的大鸟从峡谷里飞出飞入。 不用说,这种大鸟就是朱嘴灰鹰了。 余莽虽然没有见过朱嘴灰鹰,但是他的传承里有一本《妖兽谱》。那里面囊括了世间所有的妖兽。再者,他盘距平安坊多年,经手的药材品类繁多。其中,就有朱嘴灰鹰的火囊。见大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前方,忍不住问道:“大人想要采药?” 据《妖兽谱》里的记载,朱嘴灰鹰的火囊并不是天生的。它们长期食用赤焰果的籽。而赤焰果的籽里含有淡淡的火灵气。炼化火灵气是朱嘴灰鹰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被炼化的火灵气都被储存在它们的硬喙根部。久而久之,待到它们成年,这里便凝结出了两个火囊,专门用来盛火灵气。 而且这两个火囊的容量是有限的,不能无止境的收纳火灵气。当火灵气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时,朱嘴灰鹰要么将里面的火灵气化成火团,吐出来;要么找一块坚利的石头,自己将两个火囊割下来。 如果是前者,朱嘴灰鹰只有在愤怒之下,才能将火灵气化成火团。这也就是为什么朱嘴灰鹰极易被激怒,而且一旦被激怒,就会接连吐火团的原因所在。 而后者,火囊被割下后,最多半年,朱嘴灰鹰又会长出两个新的火囊。 朱嘴灰鹰性情非常机警。尤其是割火囊时,它们会远远的离开栖息地,独自去寻找一个自认为绝对安全的隐密之地。是以,世人并不知道它们有定期换火囊的习性,误以为只有猎杀掉它们,才能取下火囊。 不过,这些与余莽没有关系。身为灵兽,余莽也是看不起这些低贱的蠢货,从来不会把它们的处境当回事。眼下是因为遇过朱嘴灰鹰的栖息地,而大人又明显的对这些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才有此一问。 沈云听了,脑海里不禁现出两个血淋淋,外形很象核桃的朱红色肉疙瘩。那是祖师的玉简里记录下来的图案。他回过头来问道:“你是说摘取朱嘴灰鹰的火囊?” 余莽哼道:“它们身上也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了。”前提是,大人看得上。 进入大泽后,沈云不止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冷漠到冷血的语气评价沿途见到的那些妖兽。闻言,又看了他一眼,摆手说道:“我现在不需要这味灵药。”一对火囊,就意味着一只朱嘴灰鹰的性命。而这些朱嘴灰鹰在峡谷里与世无争,不曾危害人族,所以,不是必需的话,他不会去摘取火囊。 “不入药,拿到市面上去售卖也是极好的。”端木光在船尾飞快的报价,“在市面上,一对上品的朱嘴灰鹰火囊,拍卖的底价是一块中品灵石。” 余莽也道:“在我们平安坊还要稍微高一些。” 端木光叹了一口气:“可惜呀,我修为低了些,赚不到这些钱。”顿了顿,他冲余莽扬了扬下巴,“老余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沈云正要阻止,这时,余莽发话了:“这还不简单!我叫他们献上来便是。” 端木光听了,也不禁咋舌,脱口而出:“哇,这么厉害!” 余莽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取下火囊,并不会伤害到它们。再者,峡谷里有那么多的成年朱嘴灰鹰,里头肯定有不少将要更换新火囊。与其让它们找个隐秘的地方,将火囊割下来,任其化成一坨腐肉,白白浪费掉,还不如献给我们。入药、换灵石,也算是废物再利用,很不错啊。”其实,在妖兽身上,类似的可以入药的“废物”很多。只是,他不缺钱,所以,没有那兴致去找这些妖兽一一收集。 沈云与端木光都是头次听说,不禁张嘴结舌。 “原来如此!” “可惜了,那些枉死的鸟儿!”端木光猛的拍了一下大腿,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我们收集一批火囊,拿去市面上售卖,是不是既可以做救人的丹药,又等于救了不少朱嘴灰鹰啊?这可是一回做了双份的功德呢。” 一个魔修说做功德……余莽只觉得后背阵阵发麻,扬了扬尾巴,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端木光呵呵笑道:“当然,我们也能换些灵石,赚点辛苦钱。” 这还差不多!余莽也笑了,看向沈云。 后者点头:“也不能白得它们的火囊。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赤焰果跟它们换。至于,具体怎么个换法……阿莽,烦请你帮忙,替我们与它们交涉,可好?”没办法,青木派太穷了……端木说得对,这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 “何需如此麻烦!您要多少,直接说一个数,我叫它们献上来就是。”去与低贱的妖兽谈判,余莽觉得太掉价了,想都没有想,就反对道。 端木光自以为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抢着说道:“占妖兽的便宜,那才叫掉价呢。再说,赤焰果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昨天下午,我们经过的地方,就有一大片成熟了的赤焰果。我们折回去,摘些来就是。这是一桩无本的好买卖呢。” 余莽顿时哑了火,嗡声应道:“有道理。” 第八零九章 高 当飞船抵达峡谷时,两面的崖壁上一片死寂。所有的朱嘴灰鹰都藏在石洞里,将头扎在翅膀里,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挺大个一只,没想到却这般的胆小……端木光翻了个白眼。 余莽无奈的冲他和沈云耸耸肩,右手捏成一道法诀,竖于胸前,垂眸,对着这道法诀,双唇飞快的翕动,嘴里念念有词。 立时,所有石洞里传来“砰砰”的声音。死寂的峡谷变得热闹起来。 大约半刻钟后,一只又一只的朱嘴灰鹰嘴里叨着一对赤红如火的肉疙瘩,探头探脑的从石洞里出来。 它们都是成年大鸟,且红喙的根部都没有挂着火囊。 再看那些叨在嘴里的火囊,无一不是品相上佳。沈云明白过来:刚才阿莽是在传令,命令所有将要更换火囊的朱嘴灰鹰取下火囊,送出来。 而朱嘴灰鹰们莫不敢从,一个个排着队,井然有序的飞到飞船旁,将叨着火囊轻轻放在船头的甲板上。 不一会儿,船头上的火囊便堆得老高。 献完火囊后,这些大鸟没有回石洞。峡谷底下有一块大草地。它们拍了拍翅膀,安安静静的落到草地上。 不多时,所有的朱嘴灰鹰都献完了火囊,在草地上静静候着。 端木光轻呼:“一共是三千七百多对火囊!” “这些火囊必须尽快用玉盒收起来。且一只玉盒只能装一对火囊。”余莽转过身来,对他们俩说道,“我身上只有不到百只玉盒。”顿了顿,又道,“我的属性与它们不符,妖力空间里装不得它们。” 端木光挠头:“我身上有二十来只干净的玉盒。”这里所谓的“干净”,是指没有沾染魔力的。 两人不由看向沈云。 还好,后者没有叫他们失望,笑了笑:“无妨,我有地方收它们。”没了魔煞之气的冰雪秘境堪比玉盒。且绝对安全,是个收纳东西的绝佳去处。 “那就好。”余莽退到一边。 沈云挥袖,使出一记流云袖,将所有的火囊呼啦一下卷走,尽数收入冰雪秘境里。 余莽眨了眨眼睛,一脸敬佩的指着底下草地上的那些呆鸟禀报道:“我去问问他们,要多少赤焰果。” “好。我们在这里等你。”沈云点头应下。 待他跃下飞船,沈云转身问端木光:“端木,你有没有法子去掉法器上的魔气?”刚才,他听端木光说,有“干净”的玉盒,便猜测后者有去掉法器上的魔气的法子。 这么简单的事,大人为什么问我?端木光讶然,怔了怔,答道:“有。” 他的心思在沈云面前等于是摊开了的。是以,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原来去掉法器上的魔气,于魔修来说,是件简单的事,而不是什么独门秘技…… 本来,他是想着术业有专攻,将那沾染魔气的法器都交给端木光去处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哦,你把你的法子告诉我。”他说道。 “是。”端木光心道:原来大人是想考校我。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两个字“吸食”。他挠着头,嘿嘿笑道,“小的是直接吸食沾染到的魔气,将魔气吞进肚子里。”心里很好奇:大人有更好的法子? 真的好简单……沈云轻轻拍了拍额头——这回,他是被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给误导了。玉简上说,法器上一旦沾染了魔气,要想再将魔气剥离干净,是件很麻烦的事。一般的炼器师都做不到,唯有专攻这一样的炼器大师才有秘法除之。 于是,他先入为主的以为非“秘法”不能为。却忘了,祖师她老人家说的是修真士的处理法子。而他可是有心魔血统的。魔气于他来说,与五行灵气并无两样。 这时,余莽回到了船上:“大人,我跟它们说好了。一对完全成熟、且完好的火囊,换十枚赤焰果。” 赤焰果也是一味灵药,但与朱嘴灰鹰的火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一块下品灵石便能买到百来枚。端木光不禁眉开眼笑:“哪怕是去市面上淘换赤焰果,也会赚大发了去。” 余莽鄙夷的看了一眼底下的呆鸟们:“这些蠢货满头满脑就一个‘吃’字。对它们来说,火囊完全是无用之物,而赤焰果才是宝贵的食物。它们只知道,大泽的冬天比别处要早得多。很快,赤焰果便会成片成片的枯死。它们能换到十枚赤焰果,储备起来。今年冬天便不要为吃食发愁了。却没有想到,有一块下品火灵石的话,三年之内,它们都不用担心没吃的。”这就是低阶的妖兽!全凭本能而活着。比凡兽略微高级一点的是,它们还知道要讨要十枚赤焰果。 “它们是不是在下面等我们送赤焰果下去?”沈云看着静静的候在草地上的大鸟们问道。 “是的。”余莽又哼了一声,“我说等会儿就拿赤焰果给它们。它们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沈云笑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折回去,摘采赤焰果吧。” 要去摘采赤焰果,途中必须经过三道大山。那片山林里也住着妖兽。巧得很,这种妖兽恰好是朱嘴灰鹰的天敌,叫做麻隼。这是一种长着麻褐色羽毛,体型比朱嘴灰鹰要大得多,长着一双铁爪的金属性三阶凶禽。朱嘴灰鹰的脑髓是它们最喜爱的食物之一。 所以,朱嘴灰鹰们要想吃到赤焰果,这三道大山,便是它们不得不逾越的死亡地带。 听余莽说完,沈云笑道:“看来十枚赤焰果对于朱嘴灰鹰来说,真的是一笔小财富。”至少,它们可以安逸的度过一个冬天啊。 端木光也道:“老余哥,你说它们傻,我看它们才不傻。人家精着呢。一个冬天足以让它们长出新的火囊来。这笔买卖不吃亏。” 余莽呵呵。 麻隼有着非常强的领土意识,会主动猛烈攻击进入它们的领土的陌生人。 不过,它们也抵挡不住余莽的血脉压制。 有余莽在,一行人畅通无阻的飞过三道大山,来到山脚的赤焰果林里。 沈云本来也要下船去采赤焰果,余莽拦住他:“大人,这等小事,交与我去做就好了。” 赤焰果树是一种半人高的灌木。树枝上长满了尖利的木刺,比稀稀拉拉的叶子要醒目得多。换取三千多对火囊,需要三万多枚赤焰果。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采摘这么多的果子,怎么会是一件小事呢? 沈云见余莽胸有成竹,心中一动,没有再坚持,从善如流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莽笑了笑,右手又捏成法诀,垂眸,对着法诀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只见周边寂静的山林热闹了起来。 一只只麻褐色的大鸟从林中腾空而起,展开双翅自空中滑行而下,嗖嗖的一头扎进赤焰果林里。 沈云与端木光意会过来,不由相对一笑,冲余莽竖起了大拇指:“高!”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八一零章 会数数的朱嘴灰鹰 灰隼是不吃赤焰果的。但成片的赤焰果旁边,必定有灰隼守护。这是修士们都知道的妖兽常识之一。原因很简单,用赤焰果诱捕朱嘴灰鹰,于灰隼来说,是一种本能。 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灰隼象遮天蔽日的飞起来,纷纷扎进赤焰果林里,端木光在船尾抱着膀子,乐歪了嘴:“这些灰隼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朱嘴灰鹰们采集赤焰果。” 有灰隼们帮忙,不一会儿,船头的甲板上堆满了赤焰果。每一枚赤焰果的大小都有牛眼酒盅一般大小,浑圆,红艳似火。这是品相上乘的赤焰果。 “差不多了。”余莽扫了一眼船头的果堆,轻轻一挥袖。 灰隼们如获大释,一个个用最快的速度,呼啦啦的钻进了莽莽丛林之中。转眼间,蓝天之上,一只灰隼也看不到了。四周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托余莽的福,这回,沈云可谓大开眼界。他收回目光,又向余莽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 端木光也赞不绝口:“平常要想采集这么多的赤焰果,或者朱嘴灰鹰的火囊,非劳师兴众,大开杀戒,搞得血流成河不可。还是老余哥厉害,掐个法诀,动动嘴皮子,便轻轻松松的办到了。” “其实就是妖兽召唤术。”余莽嘿嘿,“召唤妖兽,可以说是我们的一种本能,连路都走不稳的幼崽也做得到。”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端木光斜了他一眼。 余莽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失言了。可又担心越描越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好尴尬的耸耸肩。 “既然赤焰果到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莫让那些朱嘴灰鹰鸟久等。”沈云装做没有看到,挥手吩咐道,“端木,起程回去了。” 很快,飞船再次飞临峡谷上空。 妖兽召唤术真好使!那些朱嘴灰鹰们仍然静静的站在草地上,一只不见少,一只也不见多。 端木光挑了挑眉,问余莽:“老余哥,要不要把船停到底下去?” 余莽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叫它们上来自己拿果子便是。” “它们识数?”端木光讶然。据他所知,低阶的妖兽是不识数的。 余莽解释道:“朱嘴灰鹰鸟在三阶妖兽里算是顶级聪明的。成年的朱嘴灰鹰鸟能计十二以内的数。再说,关系到它们过冬的口粮,它们是绝不会数错的。” 端木光将信将疑,依言将飞船稳稳的悬停在峡谷的正上空。 余莽又掐了一道指诀,嘴里飞快的念动咒语。 原本静静的站在草坪上,好比雕像一般的朱嘴灰鹰们突然动了起来。成五列,它们井然有序的飞到船头,自行用嘴叨取赤焰果。 果不其然,如余莽所言,不多不少,每一只朱嘴灰鹰都是叨取十枚赤焰果,然后,向余莽拍拍翅膀,掉头飞回石洞里。 不到半刻钟,三万七千多枚赤焰果分发下去了。 当最后一只朱嘴灰鹰也叨取了十枚赤焰果,船头还剩下不到二十枚赤焰果。 余莽笑道:“我担心会有损耗,所以多准了一点点。” 赤焰果并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十几枚赤焰果拿到市面上去,还换不来一块下品灵石。是以,当最后一只朱嘴灰鹰也拍翅膀行礼时,余莽指着船头的那些赤焰果,说道:“这些,都赏给你了。” 朱嘴灰鹰听懂了,又到船头,将甲板上的赤焰果都一一叨走。末了,它将翅膀拍得呼啦作响。 余莽忍不住笑了:“行了!你走吧。” 朱嘴灰鹰这才飞走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沈云吩咐道。 不料,刚才的那只朱嘴灰鹰去而复返。 “呀,它的嘴里叨着什么?”端木光轻呼。 “是羊皮卷。象是一张地图。”沈云目力不俗,早在那只朱嘴灰鹰再次从石洞里飞出来,便看到它的嘴里叨着一物。 端木光又乐了:“它是什么意思?不占我们的便宜,用羊皮卷换?” 沈云心中一动,对余莽说道:“阿莽,问问它,是不是这个意思。” 余莽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心里觉得挺好奇的,点头应下。 待那只朱嘴灰鹰火急火燎的飞上来,战战兢兢的落在船头,他问道:“你是要用这羊皮卷换刚才的那些赤焰果?” “啾——,啾啾。”朱嘴灰鹰小声的叫了三声,将羊皮卷放到船头。 余莽回过头来,翻译道:“大人,它说,刚才多得了十二枚赤焰果,用羊皮卷跟我们换。” 这下,连沈云也不禁乐了,直道“有意思”。 端木光撇撇嘴:“它数错了!明明是十八枚赤焰果!” 余莽解释道:“它能数数的上限是十二。超过十二的,它都会当成十二。” “太聪明了!象它这样做买卖,一辈子也吃不到亏。”端木光笑哭了,“以后,我们跟它们做买卖,要警醒一些才好。”事已至此,大人的意图再明确不过。而他也看好这条得天独厚的财路。 余莽会意的笑了。 “我看看羊皮卷上有什么。”沈云伸手,隔空一抓。羊皮卷到手。 那只朱嘴红鹰顿时浑身瑟瑟发抖。 “可怜的小家伙,为了一口吃食,这是豁出去了啊。”端木光啧啧的摇头。 沈云打开羊皮卷一看,果然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应该是匆匆画成的,没有字,只有图,且非常之毛糙。 不过,他看不出是图上画的是哪儿。三人之中,唯有端木光来过大泽。是以,他将羊皮卷递给端木光:“端木,你来看看,图上画的是哪里。” “是。”端木光敛了笑,双手接过地图。拧着眉头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答道:“大人,这是正清门弟子惯用的绘图手法。”说着,将图呈到沈云面前,指出图上的两个象蝌蚪一样的不显眼图案,“这是他们嫡系弟子用的暗语。小的曾经在正清门混了两年,专门收集他们的暗语。嫡系的暗语都跟蝌蚪一样,彼此之间非常相近。小的要翻查对比一下,才敢确定它们的意思。” “正清门!仙门的新秀,现在已经排在十大门派的第二位。据说极有可能在下一次比武中,荣升十大门派之首!”余莽的眼睛亮了。 沈云不由想到了叶罡。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行,端木,你去翻查。” 第八一一章 两个暗记 端木光盘腿坐下来,拿出一本半指厚、巴掌大的半旧黑皮小本儿,真的对着地图,翻查起来。 余莽觉得好奇:“端木老弟,为什么不用玉简记录呢?”明明玉简用起来要方便得多,而且也便于保存。 端木光抬头答道:“玉简确实是方便些。但不便于更改。我这些都是今儿一个暗记,后两天再一个暗记,这样一点点收集起来的。这些暗记非常之相似,很容易搞错。一旦错了,便要改正。这样一来,还是直接描在纸上要准确一些。”话一出口,他心里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以前,他是很不愿意提及与暗探有关的事。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坦然的面对过往的种种。 原来如此。余莽了然的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没用多长时间,端木光先后找到了那两个暗记,起身,指着地图,眉开眼笑的向沈云禀报道:“大人,找到了!它们分别是‘中心’和‘异宝’的意思。” “会是什么地方的中心?大泽吗?”沈云看了一眼地图,“从地形地貌上来看,图上描绘的地方与大泽不太相符。端木,你去过大泽的中心地带吗?” 端木光老老实实的摇头:“传言大泽的中心地带有几只十阶妖兽盘距,凶险之极。小的就这点修为,不敢涉险。” “这个,我也听说过。当年没有来大泽,其中就有出安全的考虑。”余莽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他,刚刚得了大机缘,初通灵智。远不及现在之自信。所以,面对十阶妖兽,心里仍然虚得很。好吧,就算是现在,要他独自去面对几只恶名远扬的十阶妖兽,他还是心里有些虚。毕竟他的修为弱了些。即便有血脉压制,也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沈云却被他们吊足了胃口:“都是些什么妖兽?” 端木光又是摇头:“没有人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因为但凡见过它们的人,都没能再回来。” 余莽则道:“如果大人感兴趣,我们不妨靠过去看一看。不用与那几只孽畜照面,在二三十里开外,我便能感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二三十里远,早在沈云的目力范围里。届时,他连妖兽身上的皮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么一点距离,也完全在他的攻击范围以内,用剑气的话,指鼻子不打眼。 都说十阶妖兽的战力超然,想来,二三十里远,在它们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安全距离。 沈云略作沉吟,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十阶妖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连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都对十阶妖兽的战力赞不绝口,在好几次提及妖兽时,都有提到,从战力上来看,十阶妖兽如果驯化得好,作为奴兽,不会比寻常的灵兽差太远。 所谓奴兽,就是与修士缔交了奴兽契约的妖兽或者灵兽。因为奴兽一旦身死,其主人不会受到任何的反噬,并且,奴兽的数量是没有限制的,所以,修士们最喜欢降服高阶妖兽,将之收为奴兽,以增强自己的战力。于是,奴兽又有“战兽”之称。 沈云没有收奴兽的打算。他只是纯粹的好奇,想亲眼见识一下,十阶妖兽做为妖兽里的顶尖存在,连余莽这种血统较为精纯的灵兽也忌惮得很,它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战力如何。 不过,眼前还有一桩事没有问清楚。 他指着老老实实立在船头的那只朱嘴灰鹰对余莽说道:“能不能跟它问出来,这张地图是从哪里得到的?”如果能问出来的话,更能确定图上的位置。 “朱嘴灰鹰的记性还算不错。我试试看。”余莽看着朱嘴灰鹰,直接发问,“你是从哪里捡到这张羊皮卷的?” 朱嘴灰鹰偏了偏头,象琉璃一样的圆眼睛眨呀眨。少许,它“啾啾”的又叫唤了几声。 余莽转过身来,神色古怪的翻译道:“它说,是在前面的树林里。有两个人族打架,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两个人都死了。它把这张羊皮卷捡回去,垫在窝里,觉得很舒适。所以,才献给了我。” 闻言,端木光飞快的往手上打了一记去尘术,嫌弃的哇哇大叫:“我说怎么闻着有一股鸟屎味儿呢。” 余莽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端木老弟何止是手上沾了鸟屎味儿!刚才,他看到了,端木光翻书时,每次都会先往手指头上沾点唾沫……好吧,这么恶心的事,大人面前,他就不说了。 沈云忍住笑,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很难判定图上的中心,是否就是大泽的中心地带。”不过,他还是想去会会那几只十阶妖兽。 是以,又道,“既然来了,就去会会那几只妖兽。” “太好了!”端木光对余莽挤眉开眼,“它们盘踞大泽的时间甚是久远,收集了不少好宝贝。在仙山,这是人人尽知的秘密。”以前,他也就是听一听罢了。不过,这一次有大人和老余哥在,情况自然大不相同。前些天,大人掐算出来,说近段时间在这个方向上的运道好,指不定就是应在那几只十阶妖兽上呢。 余莽心领神会。老实说,他早就对几只孽畜积累的身家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只是他向来不做没把握之事,这才一直没有来大泽。 “大人,我们还是朝着东南方向走吗?”他按下心中的亢奋,问道。 沈云又看了看地图:“先往东南方向走。沿途我们找一找,看能否找到图上的所在。找到了的话,就去图上标记的这处有异宝之地看看。”如果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十阶妖兽会不会看地图。受刚才余莽向朱嘴灰鹰问话的启发,他觉得实在找不到的话,不妨试着跟那几只十阶妖兽打听一二。它们盘踞中心地带的时间不短,肯定熟知那里边的地形地貌。 听大人的意思,没有动那几只孽畜的想法……余莽看向端木光。 后者耸耸肩,给了他一个“先看看”的眼神。 对哦,等找到那几只孽畜再说。余莽瞬间与他达到了共识。 “你回去。”余莽打发走了朱嘴灰鹰。 飞船再次启航。目标,东南方向,大泽的中心地带。 第八一二章 中招 一行人往前走了数百里。 前面不远处突然现出一个象极了圆馒头的绿色小山包。它独自耸立在一望无边的大草原上,甚是醒目。 “过了那个山包,再往前走,就是中心地带了。”端木光放缓速度,出声提醒道,“进入里面的修士,据说,不见有再出来的。” 余莽深吸一口气,使劲的嗅了嗅,脸上现出狐疑之色:“奇怪,我闻不到附近有妖兽的气息。” 端木光耸耸肩:“我也没有发现。” 两人不由齐齐看向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沈云,意思再清楚不过——此时,天色将晚。是在外面宿营,明早再出发,而是不作停留,直接进入中心地带,全凭大人拿主意。 沈云自从魔族血统提升到心魔族之后,对于气息的感知也是一日千里,变得非常之敏锐。并且,只要他闻过一次的气息,便象刻在了骨头上一样,不会再忘记。下一次,哪怕隔着四五十里远,也能立时分辨出来。 进入大泽后,沿途,他见过的妖兽种群数以千计。象是采样一般,他没有刻意,却也记下了所有的这些妖兽的气息。现在,周边有没有这些妖兽,他根本不要用眼睛去看,只要吸吸鼻子,闻一闻,就能知晓。 然而,此刻,面对着开阔的空地,他也闻不到妖兽的气息。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从未闻过的。 更让他觉得不太稳心的是,四周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按理说,太阳将要西沉,正是蛰伏了一天的妖兽们将要出窝活动的时候。不可能这般的安静。 突然间,他意识到,周边的一切都不太真实,眼前的情景更是被一个无形无色的巨大罩子给隔离出来的似的。 “确实很奇怪。”沈云不动声色的运转道力,举目远眺。 小山包及其后面没有灵力波动。 没有阵法,不是阵法使然。 那就更奇怪了……沈云略作沉吟,很快做出决定:“安全起见,我们先在外边露宿一晚。” 端木光还是觉得不安全,弱弱的提议道:“这一带地势太平坦了,连蓬高点的草也找不到,不好遮掩……大人,要不小的将飞船再开回去一些?” 余莽挺了挺胸膛,却欲言又止。 沈云环视四周,最后,指着前面的馒头山说道:“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山顶。” “啊?”端木光险些惊落下巴。 这回,连余莽也淡定不起来了:“大人,会不会离中心地带太近了些?”意识到自己有点长那几只孽畜的威风之嫌疑,又急忙解释道,“我觉得这一带很古怪。不象是那几只孽畜能摆出来的场面。” 言下之意,他觉得,中心地带的危险并不仅仅是因为传言中的那几只十阶妖兽,而是里头另有名堂。 其实,沈云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他越看在前面充当界山的馒头山包,越觉得有问题。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他才决定去山上住一晚。 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越是高阶的妖兽,越是机警。再者,以他的修为,也能轻松了解方圆四五十里以内的动静。他们现在就在中心地带的边上。有些话还是不要点破的好,免得被里头的强大存在偷听了去。 “无妨。那里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古怪的。”他含糊的答道。 闻言,余莽与端木光皆不再吱声。 不一会儿,飞船降落在馒头山顶的一块草地上。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风之中,雾霭沉沉。三人站在馒头山顶,不约而同的看向中心地带。那里的夜雾更浓,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斑驳影子。以沈云的目力,也分不辨不出来那些影子是山,还是别的什么。 余莽目力最差,索性放弃了用眼。他面对中心地带,再次使劲的吸鼻子。少许,摇头说道:“还是闻不到妖兽的气味。” 恰好一阵晚风吹过来,端木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没来由的心里紧张了起来。他赶紧望着自家大人。 沈云收回目光,淡声说道:“无事。草原上起夜雾,很常见。今晚早些安置,明天一早,我们进中心地带。” “是。”端木光似乎心里有了底,响亮的应道。 担什么心?大人的眼睛利着呢。既然大人说无事,是寻常的夜雾,那就错不了。余莽也轻轻的甩头,不再乱七八糟的想东想西。 还是端木光搭帐篷。前几晚,余莽都是站在一旁,袖着双手陪他说话。今晚,破天荒的主动帮他打下手。 两人合力,飞快的将帐篷搭了起来。 端木光想了想,走到沈云面前,主动请缨:“大人,小的今晚还是睡在外面吧。” 沈云故意装做没听懂:“这里的雾气这么重,外面如何睡得?帐篷里宽敞得很,不多你一个。” 端木光想要再争取,被他挥挥手打断了,只好做罢。 其实,魔修也有昼伏夜出的习惯。端木光也是晚上比白天更精神。只是近段时间,他白天要驾御飞船赶路,甚是辛苦,所以,到了子夜的时候,才会生出些许困意,打个盹。而没有睡觉的时候,他都是在炼功。 余莽是灵兽,天性就是昼伏夜出。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平常是不需要睡觉。真正的困劲上来了,往往一睡就是大半年。而恰好现在不是他的睡眠期。晚上的时候,他闲来无事,会出去打点野味回来,烤得香喷喷的,给沈云和端木光充当霄夜。 然而,不知怎的,今晚,两人都一反常态,进了帐篷后,才盘腿坐下来,没过多久,便困劲上来了。一个坐在那里,脑袋好比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另一个则呵欠连天。 沈云看不下去了,劝道:“要是困了,便早些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才能早起。” “是。”两人迷迷糊糊的应着,一倒头,便鼾声大作。 沈云看了一眼帐篷外面,闭上眼睛,继续运功抵抗。与他们俩不同,进了帐篷后,他便敏锐的察觉不对劲,似乎特别的疲劳。 好厉害的法术!沈云想出声示警,却发现端木光与余莽已双双中招。心念电转,他索性将计就计,只是暗中运转功法,抵抗困意。 外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子时三刻,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那脚步声是从山脚传上来的。 在离帐篷十来步的地方,脚步声停住了,迟迟没有再动作。 沈云睁开眼睛。 余莽与端木光仍然睡得正香。 “道友,外面夜深雾重,何不进帐来小坐,喝盏热茶,去去寒气?”沈云对着帐篷外面扬声问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一三章 郝田的邀请 “怎好意思深夜打扰。”帐外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在下初至大泽,对这里的地况不熟悉,连夜赶路,错过了夜宿点。道友高义,且容在下在这外面歇歇脚。在下向道友保证,待到天亮,一定离去。” 那是一个清瘦的黑袍老年男修,元后修为,须发花白,眼角的褶子能夹住蚊子。 元后修士又号称“半步化虚”,是相比厉害的存在,称得上是“大能”了。 然而,沈云看他却有些狼狈:头顶的白玉冠歪了,道髻松散,垂下数缕乱发,在晚风中,更显凌乱;身上的黑袍本是一件中品宝器。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件黑袍上有嵌有数枚阵珠,自带避水、火之能。入水不浸,遇火不着。可惜,后背,还有左边的袖底破了一大一小两个口子。黑袍的法力大打折扣,是以,袍边上被夜露浸染上了湿气。 再看这位元后大能的气色,面色略显苍白,气息不稳,刚才的脚步声更是急促之中,带着虚浮。 种种迹象表明,与其说他是连夜赶急路,不如说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他尚未完全恢复过来,有些强弩之末的味道。 也难怪堂堂的元后大能,会跑到别人的帐篷旁边,以求庇护。 沈云轻轻一笑,朗声应允:“道友客气了,请自便。” “多谢道友。”老者似乎松了一口气,对着帐篷方向行了一个道礼,这才在原地掀起前袍,盘腿坐下来,旁若无人的自己忙活起来:他先是解开玉冠,重新挽发,然后挥袖往身上轻拂,施了一个去尘术,最后,从怀里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胖肚白玉瓶,自内倒出一枚比鸽子蛋略小一点、黑不溜秋的丹药,飞快的吞服掉。 小心的将白玉瓶重新纳入怀中,老者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沈云发现,这是一枚很神奇的丹药。因为不但老者的气色飞快的变好了,而且他身上的黑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恢复。 当然,也可能是老者在动用灵力修复黑袍上的那两道口子。 待到两道口子都被修复,黑袍又是浑然一体,由先前的六成新,陡然变成了九成新。老者清咳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沈云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再也看不出什么,这才收回目光。 可以说,外面的这位老者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显老态,同时,也是修为境界最高深的修士。 我居然能看出元后大能的修为!沈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心思转得飞快。一般来说,修士最多能看穿与自己同境界的其他修士的修为境界。这一点上说,是不是他的修为境界已相当于是元婴后期了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欢喜不已。 这时,端木光与余莽的鼾声几乎同时停了。两人眨了眨眼睛,惊讶的从地上爬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我怎么睡着了?” 这是因为周边那道神秘的困意完全消失了。当然,此时并不是说实话的好时机。沈云睁开眼睛,淡声说道:“兴许是近段时间,长途跋涉,我们又赶得急了些,中间不曾有过停留的时候,你们俩太过劳累了。” 端木光挠挠头,哦了一声。 余莽张嘴欲言。就在这时,他显然是发现了帐外的黑袍老者,拿眼睛看着那个方向,接连的使眼神。 收到提示,端木光也发现了。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在这样的敏感地带,又是半夜三更的,外面突然多了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陌生人,无论换成是谁,也淡定不起来。 “哦,那位道友连夜赶路,错过了夜宿点,与我们拼个地儿。”沈云很淡定的解释道。 在修真界,这也是常有情形。 余莽与端木光,一个是老妖精,一个是老人精,一听就知道了这里头另有名堂。不过,既然大人如此之气定神闲,又是以同辈的身份,称外面的黑袍老者为“道友”。足以说明,那人的修为,在他们俩看来是高深莫测,但是在大人面前,还不足以为患。 两人相对一视,神色都缓和了下来。 尤其是端木光。只见他握拳掩住嘴,打了一个呵欠,口齿不清的说道:“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说罢,又是一头倒在厚实的地毯上,闭上眼睛,睡觉。 余莽意会过来,也照样倒下睡觉。外面的黑袍老者于他们俩来说,是个根本就对付不了的厉害角色,所以,他们俩还是老老实实的接着睡觉得很。免得碍手碍脚的,给大人添麻烦。 都是聪明人。沈云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 然而,黑袍老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外面打坐。直到东方吐白,他才睁开眼睛,撩起袍角,从地上站起来。 他先对着正东方而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静立片刻,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帐篷方向又行了一个道礼,扬声说道:“多谢道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道友可否出帐一谈?” 余莽和端木光两个其实一直是在假寐。闻言,两人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露出忿然之色——说好的,天一亮就走的呢! 沈云向他们俩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大步走出帐外。 他在帐门边上立住身形,与那人保持着十步远的距离,也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道礼,长身而立,笑盈盈的问道:“在下青木派沈云,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青木派?”黑袍老者目光流转,上下打量着他,面现狐疑之色,“请恕在下孤略寡闻,不知青木派宝山在何方。” 沈云也不瞒他,实话实说道:“好叫道友知晓。我们青木派是新近初成立的一个小门派,在下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原来是新起之秀。”黑袍老者了然一笑,环视四周,“道友是想在这大泽之中开山立派?” “并无此等打算。在下只是路过而已。”沈云答道。 这时,朝阳初升,绽放出万道金灿灿的霞光。昨晚看不清的中心地带,也沐浴在这晨光之中,终于露出了真颜。没有起伏的山峦,也没有参天的大树。从山顶看过去,那一边是一片茫茫戈壁。天边,隐约可见一抹黛绿。那应该是离得最近的一处绿洲。 黑袍老者侧身,指着身后的中心地带,笑道:“在下欲往这边去,不知与道友是否有缘结伴同行?” 在修真界,也这是修真同道之间,抱团取暖的常见方式。 沈云用打量的眼神看向他:“还不知道道友高姓大名呢。” “哦,是在下疏忽了。”黑袍老者爽朗一笑,“在下姓郝,名田,无门无派,乃天地间一闲散人。” 第八一四章 不见了 沈云在仙山游历了一段时间,身边又有端木光这个“仙山通”,是以,他对仙门和仙山都有了较广泛的了解,不再是一无所知。 据他所知,仙门对于散修的定义,比天神界时更为严格。确切的说是“无门无派、无家无族”,只有符合这四个“无”的修士才能称之为散修。 仙门非常之强大,仙山的修真世家们不论大小,都依附于仙门。这使得新定义下的散修们在仙山基本上没有什么生存空间可言。是以,散修的修为普遍不高,大多是炼气、筑基境的低阶修士。只有极少数人修炼至金丹境。而这些人,基本上都在仙山颇有名气,并非默默无名之辈。至于元婴境的上人们,在散修圈里,那是闻所未闻。 而这位黑袍老者显然不认同仙门对散修的新定义,仅因自己“无门无派”,便以散修自居。 沈云又看了他一眼,心道:看来这位对于仙门并不认同呢。 一时之间,对黑袍老者的身份又多了一些猜测。 不过,沈云在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异色,依然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着,双手抱拳,行了一个道礼:“原来是郝道友,幸会幸会。” 郝田亦抱拳回礼:“沈道友,幸会。”接下来,不用沈云相问,他自己说了此次来大泽的目的,是为了采一味灵药,“前些时候,在下收到消息,说是大泽里有这味药材,便一路寻了过来。但一直无所获。准备再往前找一找。如果实在是找不到,说明与此药无缘,准备返程归去。” 沈云笑着颌首:“郝道友所言极是,采药么,是要看缘份。” 郝田轻抚胸前半尺来长的花白浓须,笑道:“在下觉得与沈道友便甚是有缘。不知沈道友接下来欲往何方去?”说着,看了一眼沈云身后,“沈道友似乎还有同伴。” “哦,我们三个结伴,准备穿过大泽。”沈云回头去招呼道,“端木,阿莽,醒来!” 帐篷里,余莽与端木光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应道:“醒来了!” 两人一同出了帐篷,象是刚刚才发现帐外的黑袍老者一样,齐齐看向沈云,面现讶色。 沈云轻声介绍道:“这位是郝道友,欲与我们结伴同行。你们俩有无异议?” 余莽与端木光当然不乐意。不过,这里有他们俩说话的地儿吗?两人顺着沈云的意思,笑着摆手:“并没有。能与这位大人同行,小的们倍感荣幸。”余莽也是见多识广的,悄悄的改了自称。 而十步开外的黑袍老者看到两人后,眼露不屑,对沈云说道:“沈道友礼下于人,真的好脾性。” “难得有缘嘛。”沈云微笑道,“既然在下这两个小友皆无异议,那么,在下也恭敬不如从命了。”顿了顿,问道,“郝道友准备何时动身?” 郝田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答道:“随时都可以动身。” “烦请郝道友稍等片刻,待我等收拾一下行装。”沈云向他抱拳。 郝田亦抱拳:“沈道友,请!” 沈云转过身,飞快的看了一眼余莽与端木光。 两人心领神会,跟在他的身后,一道进了帐篷。 “前路凶吉难卜,你们俩最好先行回去。待这边事了,我自会返回石头岛。”郝田身份不明,甚是神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修为境界必定不下于元后境。高阶修士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是以,尽管帐篷自带隔音阵,沈云还是比较小心,说话较隐晦。 余莽与端木光两个根本就没有犹豫,立刻齐齐摇头:“大人,不要赶小的们走。” 沈云见状,提醒道:“你们确定不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两人很是坚定的摇头。 “罢了,也不是很要紧。”沈云冲他们俩安抚的笑了笑,“你们愿意跟着继续前行,那就跟着吧。”说着,挥手道,“收拾东西,我们即刻起程,莫让郝道友在外头久等。” “是。”知道这话是说给外面的强者听的,余莽与端木光提着的心,根本就放不下来。 不多时,三人收拾妥当,与郝田一道下了馒头山,走进大泽的中心地带。 一路上,沈云与郝田象没事人似的,并肩走在前头,有说有笑。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郝田自称不是头次来大泽,对大泽熟得很,然而,他却只字不提“中心地带”四个字。 而沈云发现这一点后,也是避而不谈。 两人虽然聊得热闹,但是,脚下却丝毫不慢。 余莽与端木光两个在后头,须全力以赴,才能勉强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深入中心地带百余里。然而,天边的那抹黛绿色依旧看上去隔着那么远。而余莽与端木光两个已经累到脱力。尤其是余莽,才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喘气如牛,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还好一路上,端木光不离不弃,一直拖着他。 好吧,这也怪不得他们俩。因为不是他们俩的脚力太差,实在是沈云和郝田两个在前面走得太快。 郝田一直对此视而不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是沈云见余莽与端木光两个难以再坚持,恰好看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麻褐色的条状大石,甚是平坦,主动提出:“郝道友,我们在前面的石头上略微坐坐,歇歇脚。”这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聊得非常融洽。不知不觉之中,两人都改了自称。 郝田敛了笑,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身后,从鼻子里哼道:“沈道友,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两个小东西。他们既非你的灵宠,也不是你的魔仆,一个比一个娇气,连个路都走不好,除了拖后腿,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用。” 这话等于只差没有指着余莽与端木光的鼻子骂“废物”了。 在修真界,实力决定一切。余莽与端木光听得真真切切,却面上不敢现出一点不满的神色,更不用说因此而被激怒了。 但沈云向来护短,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也敛了笑,正色道:“难得有缘同行,彼此谦让一二,也是常理之中的事,谈不上拖后腿。” “但愿沈道友接下来还能继续保持这样的认知。哈哈哈……”不料,郝田突然大笑起来。笑罢,他仰头长啸一声,竟然化成一道青烟,滋溜钻进了前面的那块条状大石里,转眼的工夫,便不见了。 第八一五章 四百一十三号 “这……”余莽和端木光两个双双色变,抢身冲向那块大石。 几乎是同时,沈云陡然轻喝:“不要乱动!” 余莽与端木光听到提示,都连忙站住身形。 然而,还是晚了。 他们到底是移动了少许。 三人只觉得脚下猛然失重。紧接着,眼前一花,齐齐急速的往下坠。 “啊——” 变化突然袭来。连沈云心有准备,也禁不住轻呼出口。余莽与端木光两个更是惊呼连连。 好在这样的下坠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出三息,他们的脚底踩到了实物。同时,耳畔传来“轰隆”之声。 沈云顺势打了一个滚,化去下坠的力道,再翻身起来,右手握紧青霜,左手捏成剑指,左膝着地,机警的半跪半蹲在地上,抬头定睛细看。 结果,他发现自己落在一个巨大的木笼之中。 这个木笼通体漆黑,有二三十丈见宽,高达五六十丈。地面是用一尺来宽的长木块紧紧密密的拼接而成。四周,以及天花板则是用数百有如海碗粗的圆木柱围扎而成。 四周漆黑一片,但他看得清,木笼是悬空吊着的。天花板上有两根圆木柱交叉。其交叉的位置恰好是中心位置。有一只巨大的金色六爪钩抓住这个交叉点。而六爪钩的尾部系着比他的腰身还要粗的金色锁链。木笼就是这样被悬吊着。 笼子里再无第二人,只有他一个。余莽与端木光都不见了。 沈云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他知道那块麻褐色的条状大石看着有些不对劲,心里存了防备。不想,还是没防住。 不过,此刻再想这些,已没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镇定下来。 我的道力呢……他尝试着运转道力。 很好,道力尚在。 这个发现,比什么定心丸都管用。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细细观察周边的情况。 这里有五行灵气,但是其浓度仅比凡人界的寻常地方要稍微好一点点。也就是仅限于“有”的样子。 木笼是悬空吊着的,而他刚才的滚地动作,对木笼没有丝毫的影响。从他掉入笼中,到现在,木笼至始至终没有晃动丝毫。可见这个巨笼之重量。 他恰好落在一个角落里。是以,他首先去看身边的圆木柱,以及脚底的长木板。 老实说,巨笼做得有些托大了——地面是用长木板拼出来的,做工上乘,整个地面浑然如一体,平整如镜面。但是,每根圆木柱之间却相隔了三尺有余。这样的宽度,够两个他一齐挤出去了。 沈云想也不想,当即尝试着钻出笼去。 他的肩膀刚挨过去,周边的两根圆木柱已然变粗了两圈还不止。三尺宽的“巨缝”陡然变窄,变得不到他的一个拳头宽。 沈云也没想着随随便便的就能钻出笼子去。刚才的动作不过是虚招。真正的实招是缩骨术。 然而,很快,他发现,不管是虚的,还是实的,都一样的没用。 他将缩骨术用到极致,却赶不上周边那些圆木柱的变粗速度…… 什么木头,这般难缠! 沈云只好做罢,再度敛神,去看这些看着很寻常的圆木柱。 这一看,心里禁不住“咯咚”作响。刚刚平拂下来的心绪,又起波澜。 以他的见识,居然认不出这些木料。而要知道,他可是将祖师她老人家,还有炼器大宗师玄清子留下来的玉简读得滚瓜烂熟。是以,他虽然不会炼丹和炼器,但却有着一位化虚境丹修与器修的见识,非寻常的元后修士能相提并论的。 不要慌!沈云又做了一个深呼吸,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再度镇定下来后,他先试着用手轻叩手边的圆木柱。 “咚咚!”有如金石之声。 听其声,此木是异常之坚实。 沈云又深吸一口气,暗中运转道力,使上两成的力道,用左手的剑指去戳圆木柱。 不料,却好象戳在豆腐块上。两根手指瞬间完全没入木柱之中。 某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怪异之现象——以木质的坚实度,他哪能这般轻易戳入木柱里? 狐疑的拔出手指头。 转眼间,木柱上的那个指孔合拢,恢复如初。 果真如此! 都是些什么鬼木头啊,太诡异了!沈云立刻放弃了破笼而出的粗暴计划。 该做的,能做的……统统都试过了。最终,沈云发现自己此时真的象极了落入牢笼之中的困兽,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且耐心等待便是。 思及此,他索性盘腿坐下来,将青霜横摆在两个膝头。 就在这时,头顶骤然投下一道圆柱形的金光,将他整个儿罩住。 一道男声振耳欲聋。 “第四百一十三号,啊哈,是个新家伙!人族,元后修为,呀,看上去是名剑修!” 妈蛋,说话的这位老兄象是磕多了大补丸,声音甚是激动。 激动个球啊! 去你的四百一十三号! 金色的光柱并不是很强烈,打在身上,也没有造成不适之感。沈云很快适合下来。但他很不喜欢这家伙说的话,还有用的语气。听上去,他好象是展台上待售的货物。 他拧了拧眉头,抬头去看。 不想,金色的光柱却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消失了。 周边又陷入一团漆黑。 只是一黑一亮再度变黑,他的眼睛明显反应不过来。又过了片刻,他才重新适应黑暗,目力迅速恢复。 这时,他看到巨笼的一面上多了一物。 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背面。不过,并不妨碍他认出来,那是一串巨大的金色符文。其内容恰好是“四百一十三号”! 该死的!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沈云的心底噌噌的腾起怒火。 “嗒啪”,脚边突然落下一块金色的小木牌。 沈云顾不上发怒,机警的收拢脚,双目紧盯着那片木牌。 牌面上写着一段文字。不是符文,是仙山和凡人界都通用的文字。 “接下来,你有三场比斗。全胜,方可离开此笼!详情,请看背面。” 第八一六章 角斗士 什么意思?怎的提及了比斗?要我与谁比斗?沈云讶然。 略作沉吟,他使出一记翻云掌,将木地板上的金色小牌翻了过来。 背面写满了蝇头小字。一条条、一桩桩的罗列着,竟有十条之多。 沈云的浏览速度极快,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完了。 顿时,一颗心猛的沉了下来,直坠谷底。 照上面的条条款款所说,他莫明其妙的成了一名“角斗士”。接下来,他要参加三场角斗。对手是人形傀儡,修为在元婴境。 每一场角斗没有言明角斗士要“性命相搏”,但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思,于角斗士来说也跟生死决战没有太大的区别:三场角斗之间只相隔一个时辰,每一场的角斗没有时限。要么角斗士战胜人形傀儡,角斗结束;要么角斗士被人形傀儡打死,角斗结束。比斗场上,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行为。 身为角斗士,只有连胜三场,才能离开木笼。另外,角斗士还能提出一个愿意。当然这个愿意是有限制的。它可以是一万块中品灵石,或者一件等价的法宝、丹药、功法……等等,唯有一条不能行,即,角斗士本人重获自由。 因为在条款的第一条里写的很明确:角斗士被角斗场捕获的入侵者。失去自由,是所有角斗士付出的第一重代价。只有当角斗士满足了角斗场的所有条件,才能重获自由; 而第二条写的是:所有同时入侵角斗场的入侵者,会被自动的视为一个团体。角斗场方面认为,共同进退,才叫做一个团体。所以,只有团体里所有的角斗士都获得了自由,他们才能离开。 看完之后,沈云立刻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端木光说,但凡进入中心地带的修士,都不曾再出来。 不用说,都是被当成入侵者抓了起来,变成了角斗士,被困在这个木笼里,参与角斗,一直战斗至死。 没错!就是战斗至死。沈云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辞、杞人忧天。那些条条款款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一想,他觉得那些流传开来的关于中心地带的传言,绝大多数是假的。甚至是这个所谓的“角斗场”故意放出来的。几只十阶妖兽,身家巨厚……所有的这些,通通是为了吸引高阶修士入毂罢了。 而那个神秘的黑袍元后老者,不用说,肯定是角斗场里的人。昨晚,见他们三人在中心地带的边界上停了下来,担心他们临场改变主意,所以,角斗场方面派出了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消失之前说的那句话,现在也完全解释得通了——余莽和端木光他们两个现在必定也成为了“角斗士”。可惜,他们俩的修为较弱。尤其是余莽。他虽然没见过余莽出招,但完全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战斗渣,最大的本事就是赚钱,其次是布幻阵。真刀真枪的比斗……阿莽怕是连第一场都扛不过。 而按照第二条之规定,他、端木光,还有余莽,他们三个是一个团体,必须共同进退。而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没能坚持到最后,三个人都无法重获自由。 所以,在黑袍老者看来,余莽和端木光就是拖他后腿的存在,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这家伙祝福他继续能“继续保持这样的认识”,绝对的是幸灾乐祸。 沈云现在想来,唯有摇头苦笑。 当初,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为安全起见,才将阿莽和端木他们俩喊进帐篷里,提出让他们俩先回边界去。 只可惜,他们俩显然对面临的风险预计不足,而他也没能坚持。 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已沦为“角斗士”,身不由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沈云深吸一口气,索性静心敛神,专心致志的练功,保持着最佳状态。据他分析,用不了多久,便要面对第一场角斗。 果不其然,他刚走完一遍功法,先前的那道金色光柱又从天而降,将他整个儿罩住。 几乎是同时,亢奋的男声再度响起:“啊哈,四百一十三号竟然在练功!真希望我们的四百一十三号接下来,还能保持这份淡定,不叫我们失望。” 狗屁!沈云依然双眼微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男子又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完全没有顾及沈云的脸面。 渐渐的,沈云品出味来。这个从头到尾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伙,分明是有意要激怒自己。 就象他小时候在石秀县的市集里,看到别人斗鸡一样。要比斗之前,两只斗鸡的主人都会先撩拔斗鸡,激怒它们,使它们生出最大的战意,以确保接下来的比斗精彩、有看头。 那时的他,也曾是看客之一。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一只“斗鸡“。 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同时,心里好奇极了:难不成在周边的黑暗里,隐藏着看客? 心念一动,他暗中运转道力,深吸一口气。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他自己的气息,再也察觉不到别的气息。 此时此刻,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他独自一人,再无别的活物。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没听那家伙说吗,第一场角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沈云再度敛神,古井无波的双膝搁着青霜,盘腿坐在地上。 而男子自说自话了这么久,见始终没有什么效果,也终于偃旗息鼓,讪笑道:“四百一十三号如果不是聋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一个真正的修士,意志之坚定,超过我们的预料,完全不为外物所干扰。如果是后者,我完全相信,四百一十三号今晚会有极为精彩的表现。啊,角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四百一十三号是骡子是马,马上就能见分晓。我们拭目以待!” 沈云到底年轻气盛,又做了这么久的“主公”,何曾受过这种污辱! 刹那间,他只觉得热血上涌,险些要跳起来,破口大骂。 不过,心念一转,他又冷静下来,在心里冷笑道:差点儿道了这厮的道。 果然,男子安静了片刻,蔫声说道:“我要去查一下四百一十三号的资料。我怀疑他们没有把四百一十三号的所有资料送到我这里来。因为我怀疑这个家伙根本就是聋子。还有一百零七场,我主持的角斗就满一千场了。从来就没有我搞不定的角斗士。嗯,肯定是他们有人故意的,他们想看到我出糗。啊,绝对是这样的!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成功了一回。下面,放我们的傀儡战士!” 第八一七章 上当了 话音刚落,沈云听到了“咚”的一声重响。 木地板被轻微的震动。但是,整个巨笼却仍然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真的太神奇了! 沈云不由睁开眼睛。 他的身上仍然笼着那道金色圆主柱。而对面,百来步开外,也有一道同样的金色光柱。 不过,他暂且看不清光柱里的情形。 周边依然是黑漆漆的。而关住他的巨大木笼已不复存在。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悬浮的,象四方黑色托盘一样的存在。它比木笼更宽,但是,沈云细看之后,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巨笼之中。 一是,这个更大的黑木托盘也是悬浮于黑暗之中;它的材质一看就与先前的巨笼一模一样; 二是,他看到了,在托盘的四周,以及头顶高高的地方,有明显的灵力波动。 也就是说,巨笼变大了,而它四面的圆木柱栅栏,以及天花板,还有抓住天花板的金色六爪钩及粗链子,不过是因为阵法或者禁制使然,暂且隐形而已。 估计是为了更方便那些藏在黑暗背后的“大人们”观赏角斗。沈云在心里寻思着。 “天哪,我们的四百一十三号终于睁开眼睛了!看,他有反应了!”那个讨厌的男子声音又咋咋乎乎的惊呼。 沈云真的忍得好辛苦。只可惜,这个鬼地方太诡异,以他的耳力,连这个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出来的,都分辨不出来。不然的话,他早就朝那个方向一剑劈了过去。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冷,却又不失威严的成年男子声音突然响起:“闭嘴!”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聒噪的男子声音终于不再响起。 果真有看客!沈云不由悲哀的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拔凉。但是,此时此境,由不得他了。要想活命,他就没得选择。 思及起,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不一会儿,笼在他身上的那道金色光柱又消失了。紧接着,对面,罩着所谓的“傀儡战士”的金色光柱也消失了。 沈云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木蜘蛛!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是用黑色的木头做出来的,而不是真正的蜘蛛。但是,它的做工真精致,可以说是沈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精致的木头物件。 不过,这不是重点……说好的“人形傀儡”呢?看到对方最细的那条腿也粗过自己的腰身,沈云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了青霜。但他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 “咔嚓!咔咔嚓……”木蜘蛛动了。 它先是缓缓的扭动硕大的脑袋。在三角状的额前,嵌有一对比甜瓜还要大一号的眼珠子。它们本是粉红色的,随着脑袋的扭动,其颜色迅速加深,不到三息,便变成了赤红色。 与此同时,木蜘蛛体内不再传来“咔嚓”的机关转动之声。 接下来,它抬起左边最前面的那条长腿。 与之前扭动脑袋相比,这个动作可以说是非常之流畅,并且,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此举只是一个开头。随着前腿的抬起,嵌着三尺来长的尖刀的爪尖发出一道刺眼的寒光。它好比是一道闪电,“滋啦”作响,飞也似的泛过木蜘蛛那庞大的身躯。 但心寒光经过之处,无不大变。须臾,木蜘蛛大变样。它站起来了,变成了人形! 从体型上来看,它显然仿的是男身。个头只比沈云高一头,身材魁梧。全身上下黑得透亮,象是穿着一件紧身的玄铁铠甲。 瘦削的脸庞上也象是覆着玄铁面甲。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还是赤红如血,鲜艳欲滴。但形状与大小都变了。甜瓜不复在,那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细眼。如果不是色不对,简直象极了真人的眼睛。并且长得还蛮好看的。 呃,角斗场方面没有骗人,真的是一具人形傀儡。 而且,他们的做法还挺实诚的。竟然将这具傀儡的最大底牌一五一十的展露了出来。 沈云虽然不会炼器,但是他读完了炼器大宗师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传承。是以,他在这方面的见识不俗,不敢与玄清子前辈相比,却也是分辨得好丑的。 眼前的这只木蜘蛛傀儡无疑比他手里头的那只人形石头傀儡要强上许多。 沈云心中警铃大作,只不过,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紧盯着对方的红眼睛。 少时,变身完成。 巨大的木蜘蛛变成了一具左右双手都握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尖刀的健硕男子。 它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场中,冷冷的看向沈云。 沈云眯了眯眼睛。 他看得很清楚,自己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了那一双红眸之中。 人形傀儡先是冲着沈云微微颌首,然后,将左手的尖刀与右手的那一把合二为一,对着沈云勾了勾手指头。 在修真界,这样的手势简直就是找揍! 比斗真的开始了!沈云还是面无表情,紧了紧手里的青霜,不紧不慢的也走向场中。 对方完全没有礼节可言也就罢了,居然还懂得先发制人。沈云这边刚刚走到场中,尚且离着五步远,人形傀佃便骤然发力,扬着尖刀,冲杀上来。 只是,这样的速度真算不得上快。与冰雪秘境里的大小旋风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沈云在心里冷笑一声,也毫不客气的扬剑上前,刷的直接去刺对方的那双红眸。 他又不是没与人形傀儡交过手。相反,这些年来,他反复研究那具石质的人形傀佃,积累了不少的相关经验。比如说,所有的傀儡必须有类似于罩门的存在。不同的是,越是完美的傀儡,罩门的数量越小,同时,位置越是隐蔽。 通过观察,他觉得,眼前这一只的罩门就藏在那一双红眸里。 至于到底是左眼,还是右眼,他尚且拿不准。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以他的剑速,还是这一只的龟速,他完全有把握在一招之内,直接将两只红眸都刺穿。 沈云是这般计划的,手里也是这么做的。 而实际证明,他的预估完全没有错。 一招即中! 接连“哐啷”两声,人形傀儡的两只红眸应声碎成了碴。 但是,接下来,沈云并没有看到罩门被破,傀儡趴窝的情形。 人形傀儡的后背传来“叭”的一声脆响。 沈云只觉得眼前一花,这家伙又变了身! 它还是人形,后背上却长出了四条又长又粗的蜘蛛腿! 每条腿的爪尖都是一把三尺来长的尖刀。 呼呼呼——,人形傀儡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窟窿,虎虎生风的挥着六把尖刀扑杀过来。 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还不止! 该死的!上当了! 第八一八章 不断升级的傀儡 好在人形傀儡的速度原本不快,加快一倍,也还不足为患。 但沈云长了记性。他隐约感觉到,眼前这具傀儡的攻击力是有等级的。而人形,只是傀儡的最低攻击状态。处于这个状态时,其速度与力量,还有招式,只相当于寻常的元婴初期境界的修士。 从目前来看,触发傀儡升级攻击状态的条件之一是,他伤害到了傀儡,却没有找到其罩门,做到一击即中。 就象刚才。因为他的失手,傀儡瞬间升级,不但背后伸出来四条蜘蛛脚,而且攻击的力度与速度皆翻番,招式也较之前凌厉得多。攻击力差不多接连升了两重小境界。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不敢再冒然出招,封紧门户,以防守为主。希望能够在对战中找到傀儡的罩门所在。 而傀儡却没有任何顾忌,六把尖刀挥舞得呼呼生风,好比两只大刀轮一般,呈碾压之势。迫得沈云不得不连后退。 数十息之间,双方已经战了百来个回合。 而沈云且战且退,已被迫到角斗场的一个边角上。 就在这时,傀儡的后背上再次发出“叭”的一声。 沈云听得分明,心道:不好! 只见傀儡身形一晃,腰间猛然发力,“咔嚓”一声,突然折了下来。 两条长腿同时往后一抻,脚底各自弹出一把三尺来长的尖刀。 上半身的一双胳膊与四条蜘蛛腿,与这两条合力,呼的将整个身躯高高的撑了起来。 这……又升级了! 傀儡完全放弃了人形,这是要变回蜘蛛的形态啊。 沈云心里打了一个突。 转瞬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他又领悟出一条来。在角斗场的四边各有一条灰黑色的暗线。先前,他以为这些暗线是装饰用的。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它们是界线。 只要他退到了边缘,任何一只腿踩到或者跨越了其中的一条暗线,傀儡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会自行升级! 就象现在这样。 所以,一味的避让、后退,也是等于自寻死路。 呼吸之间,傀儡再次变形完毕。它变成了半人半蜘蛛的状态,慢慢的抬起头来。戴着面罩的脸上,仍然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大窟窿。 兴许是心理作怪,沈云总觉得在它抬头的那一刹那,大窟窿里有一道幸灾乐祸的暗芒,飞闪而逝。 那神色,象极了黑袍老者郝田! 既然不能退,那便迎上去! 沈云提剑站在角落里,仍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状态明显与刚才不同了。身上腾起战意,这回,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不等半人半蜘蛛状的傀儡发作,他用右脚尖轻点地面,施展“穿云步”,拔起身形,翻身飞越过去,轻飘飘的落在其身后。 傀儡的反应也不俗。在他刚刚立稳身形的那一瞬间,那两条仍然保持人形的后腿同时挥扫过来。尖刀寒光闪闪,发出呼呼的破空之声。 果不其然,速度比先前又快了一倍。 这样的攻击力已经不让元婴中期境界的人族修士,较之前又升了差不多两重小境界。 沈云在心里冷哼一声,更加的谨慎。 目前,他还是能轻松应付。但罩门还是没有找到,如果再触发傀儡,叫其再升上几回级,他的处境绝对会变得越来越艰难。 思及此,他将周身的门户封得更加严实,继续观察傀儡,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其罩门所在。 而傀儡较升级之前灵活了许多,低头,俯身,伏腰……三两下,它翻了过来,八把尖刀,又呈刀轮状,逼向沈云。 这回,沈云不再一味的避让。他仗着身法速度的优势,施展穿云步,转着圈穿儿攻击傀儡。后者完全被他封在原地,只能团团转。 而沈云乘机寻找其罩门。 可惜的是,他围着傀儡转了三圈,与之交手了两百多个回合,还是没有找到罩门。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罩门啊! 沈云有点儿怀疑自己对于傀儡的认知。 以他的武力值,对付现在这只傀儡,绰绰有余,所以,道力的消耗不大。一连三四个回合下来,尚且不觉得有什么。 但这只傀儡也同样没有丝毫的倦意啊。 光是这样的拖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沈云觉得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了,必须寻找它法。一时之间,心思转得飞快。 哪知,从傀儡的后背上又传来熟悉的响声:“叭!” 它又要升级了! 可是这回,我既没有伤到它,又没有踩到四周的暗线……沈云不由眉尖轻皱,心道:莫非还有时限不成? 这一次,他围攻傀儡,压着后者团团转,占据了主动,完全把控住了节奏。不知不觉之中,距上次傀儡变形升级,恰好是一刻钟。 所以,这是第三条触发傀儡升级的条件? 沈云心里气极。 莫明其妙的成了入侵者,被动的成为角斗士,象只斗鸡一样,被一群藏在黑暗后面、连脸都不敢露一个的鼠辈围观、取乐……他真的是受够了! 本已负气,再加上接连吃了两回亏,这一次沈云学乖了,不再光看着傀儡升级变形。 他更加的主动。 哼,我就不信把你整个儿拆散了,你还能变形!将满腔的愤怒化作凌厉的招式,拉出一串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的接连刺向傀儡的各个节点——之前的周旋与观察,也不是无用功、白费力气。他在傀儡身上找到了一百三十六个暗藏在玄铁铠甲之下的接连节点。 刹那间,傀儡的周边都是他手执青霜的影子。 不出两息,他手执青霜立在傀儡的正前方,左手的剑指化掌,对准傀儡的前额全力拍下去。 这一次,傀儡的头部也在变形。一直覆盖在其面部的玄铁面罩已弹开一半,里头露出一只长满利齿的蜘蛛嘴。在半开半合的嘴的中央,含着一个与沈云的拳头大小相差无几的黑色吸盘。 可以想象,这回变形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随着沈云全力的一掌拍下,这一切都结束了。 “砰!” 玄铁面罩,还有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的蜘蛛嘴完全塌陷了下去。 紧接着,“哗啦啦”傀儡被肢解成一百多块,散落一地。 世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第七二九章 第一场,过! “骨碌骨碌……” 凌乱的木头堆里滚出来一只小号的酒钵大小的黑色圆球,打破了这份寂静。 “沙沙沙!” 黑色圆球好比是磁石,滚过之处,散落的木块飞一般的自行向它靠拢! 不好!这只傀儡在自行修复! 沈云岂能叫它得逞? 当即一扬青霜,五色的剑气化成一道锋利的剑刃,全力斩杀下去。 目标:黑色圆球。 “砰!” 圆球应声自正中间一分为二。从里头喷出一道黑烟。瞬间弥漫开来。 “哈哈哈……”熟悉的笑声再度响起。 是郝田的笑声! 还有黑烟里透出来的气息也正是郝田的。 绝不会错,这道黑烟是郝田所化。 原来这厮一直藏在黑色圆球里,指挥着这具傀儡与我比斗! 沈云大怒,右手将青霜横于胸前,左手挥袖,欲使出流云袖。 而黑烟象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边飞一般的四散逃逸,一边飞快的叫停:“沈道友,息怒!息怒!这一场角斗,你赢了。呃,我要是你,当赶紧的收了这只傀儡残碴……” 沈云心中一动,流云袖立时改了道,卷向地上的残碴。呼啦,将之尽数收入冰雪秘境之中。 黑烟似乎凝滞了一下。郝田的声音亦戛然而止。旋即,又响起来:“你!厉害!” 说话间,黑烟散得更快了。话音刚落,已然散了个精光。 沈云其实也没有想拿他怎么样。刚才的流云袖不过是他认出郝田的声音后,下意识的出招。他没有想到是,郝田为了脱身,竟然以傀儡残碴为诱。 而这厮也定是没有想到,他的流云袖比刚才的那一剑,还要快准狠,竟然真的在瞬息之间,卷走了所有的残碴。是以,震惊之后,声音都变了。 沈云听得出来,这厮说最后那句话时的痛心疾首。 真的是心情大好!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圆光柱再度从天而降,落在刚才傀儡散架的地方。 不用说,这道圆光柱是来收捡傀儡残碴的。 呵呵,晚来一点点! 结果自然是它扑了个空。在干净的地面上晃了两下,嗖的一下,又消失了。 这一点也证明了,刚才郝田的“提醒”确实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 沈云面无表情的手腕轻旋,挽了个剑花,撩起前袍,在原地盘腿坐下来。他仍然将青霜平搁在两个膝头之上。 不一会儿,头顶哗啦作响,飘下来一物。 沈云没有抬头,只是轻轻一挥右手,又是一记流云袖,将之卷了一看。 是一张两个巴掌大的金黄色符纸。 上面只写着四个红艳似火的符文:第一场,过! 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四个符文之中暗含火符。 捉弄人的小把戏尔。他再度挥袖,将符纸果断的远远甩出去。 “呼——”,符纸转眼飞至两丈开外,被腾起的一团拳头大的符文吞没。 “好吧,四百一十三号,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一个时辰。”那个聒噪的男子又出声了,“一个时辰之后,开始第二场比合。四百一十三号,祝你好运!” 这回,男子说话极为简练,难得的一个字废字也没有说。 接下来,地面上的四条暗线齐齐亮了起来。 整个地面急速回缩。 少顷,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 紧接着,“哗啦——四面的圆木柱栅栏再现。又一声“哗啦”作响,天花板,还有巨大的金色六爪钩都出现了。 角斗场不见了,变回了原来的巨木笼。 沈云这才闭上双眼,打坐练功。 第一场角斗极有可能是试水战。接下来的第二场,其难度只有可能会更大。不用说,他将要面迎巨大的挑战。并且,他完全没得选择。 而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是以,抛开杂念,抓紧时间将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才是他目前唯一要做的。 练功的时间往往过得极快。一个时辰,他刚好走一遍功法。 金色的圆光柱准时的落下了下来,将沈云整个儿罩住。 男子的声音复又响起。还是先前的简练风格,话话里也透着浓浓的赞赏味儿:“将要开始的是我们四百一十三号今天的第二场角斗。四百一十三号是今天开始角斗的新人。他是我见过的最为冷静的角斗士,完全不为任何言语所干拢。他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在首场角斗里,四百一十三号的表现非常之精彩。我们期待他在接下来的这场角斗里,能有更精彩的表现。” 从头到尾,只字不提傀儡残碴被收走的事。沈云仍然是闭着眼睛,默声静听。听到这里,心里明白过来——那只傀儡十之八九是郝田的私有物,并不属于角斗场。所以,他收走了傀儡残碴,郝田心痛极了。但角斗场方面并没有什么损失,是以,代表角斗场主持这场比赛的男子根本就没提这茬子事儿。 “放傀儡战士!”男子再度宣布。 沈云睁开了眼睛。 只见巨木笼再度变成角斗场的样子。百来步开外,又有一道金色圆光柱落下。 不一会儿,两道金色圆光柱都消失了。 对面的傀儡投下一道巨大的黑影。 沈云微微抬头,心道:好大一坨! 那是一只盘旋起来的黑色巨蟒。看上去,个头比郝田的蜘蛛傀儡足足大了一半。做工亦是精致得很,硕头的铁硌头三角头,也瞪着一双赤红的竖眸,嘴里吐着猩红杏子,比沈云的小臂细不了多少。 这样的存在,如果在外面,足以让人后背生寒,不敢恋战。 但是,角斗场上,除了战到底,别无选择。 况且,按上一场的套路,眼前的状态,是这只蛇形傀儡的最高攻击状态。 沈云重新握住青霜,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傀儡,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心道:至少在这个角斗场上,我不会给你变成这副状态的机会! 果不其然,对面的蟒形傀儡晃了晃头,迅速变身完毕。 依然是人形傀儡。但是,它保留了那条又圆又粗的尾巴! 显然,它并没有变到最低攻击状态。 第二场角斗的难度果然加大了不许。沈云不由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第七三零章 一击即中 估计是躲在黑暗后面,全程围观了刚才的第一场角斗。巨蟒傀儡显然是吸取了郝田的经验教训,从一开始就防着沈云主导节奏,变身完成后,拉出一串残影,冲至场中。身形尚未站稳,七尺来长的大蛇尾,“啪”的一声,恶狠狠的向着沈云拦腰扫去。 它展现出来的攻击力和速度,都比第二次变形后的半人半蜘蛛傀儡高出一重小境界,直接提升到元后境界。 沈云因为一直在凡人界的缘故,缺少与高阶修士或者妖**战的经验。但并不意味着,他缺少临战经验。因为他曾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冰雪秘境里,与速度极快、变化诡异多端的大小旋风们拼杀。 并且,在流过无数血汗之后,无师自通的练成了以快制快的快手剑。 是以,沈云最怕的不是对方出手快。 只要对方的速度快不过冰雪秘境里的大旋风们,且与他比斗时,试图以快制快,那么,他真的会因为正中下怀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眼下就是! 腰身微微一拧,沈云轻轻的避开了巨蟒傀儡的尾巴攻击。 “这……好诡异的身法!啊,他是怎么做到的?轻轻松松的避开了郝苦的必杀……”男子惊呼。 “闭嘴!”那个淡漠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 于是,男子又一次安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听明白了,这次也一样,有一个元后的修士躲在巨蟒傀儡的身体里,操纵着傀儡与他角斗。这个修士名唤郝苦。 是郝田的兄弟?沈云目光微闪。 巨蟒傀儡眼下的速度充其量也就相当于冰雪秘境里的最小旋风。 再者,沈云经历了一场角斗之后,积累了不少经验。比如说,目前,他至少知道三条触发傀儡自行升级的红线;他还知道,不要妄图去寻找傀儡的罩门。因为它们的罩门只有将傀儡拆散,才会露出来。 是以,这一场,他的应战方案非常之简单粗暴——不触犯傀儡自行升级的红线,尽量在一刻钟里,找出巨蟒傀儡的所有关节点,以做到一击即中,拆了巨蟒傀儡,打爆郝苦藏身的黑色圆球。 而目标也同样很明确。他看上了这只更厉害的巨蟒傀儡,欲将之收入囊中。 避让过蛇尾的袭击后,沈云主动出击。青霜一场,剑气如虹,化作五光十色的一道攻击网,瞬间以碾压之势抛向人形的巨蟒傀儡。 后者看样子被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强大气势给震慑到了,竟然明显的愣了一下。 高手过招,哪能如此公然走神? 一时间,傀儡的门户大开,等于是脱光了给人看一般。 而沈云也没有跟它客气,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 不凡的目力+强大的记忆力,再加上之前这尊傀儡闪亮登场时的所见,沈云已将之看得一清二楚。 心念电转!在他的脑海里,现出一尊一模一样的人形的巨蟒傀儡。 它的身上象是蒙上了一层金光灿灿的蛛网。 那是沈云在飞快的计算,如何才能利用关节点,将之完美的拆开! 此时此刻,上古掐算术被他发挥到了极至…… 依附在傀儡上面的傀儡回过神来,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暗道“糟糕”,连忙全力反击铺过来的剑网。 然而,晚了! 就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刹那间,沈云不但将他的傀儡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计算完毕,制订出了完美的具体攻击方案。 只见他再次挥剑。 “飞花拂柳”! 五色剑气化成数百细丝。嗖嗖嗖,这些流光溢彩的细丝准确无误的扎进了傀儡的身体。 立时,郝苦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傀儡的实际控制。 那些细丝究竟做了什么? 深深的不祥之感象一股灼热的电流,烧得尾巴骨“噼叭”作响。还没有完,这种感觉沿着背脊骨“滋溜”涌上来,旋即达到后脑勺。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麻痹的感觉飞一般的蔓延至周身…… 而角斗场上,沈云已经成功的用剑气细丝拴住了再次愣住的人形巨蟒傀儡。 还是面无表情,他全力一扬剑。 一道五色的亮光快若闪电,从凝成实质的数百剑气细丝上飞闪而过。 “咔嚓嚓!“ 如他在脑海里推演过的一样,整只傀儡的身上应声现出许多细密的裂纹。 脆生生的细响落在郝苦的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 他再次回神。 又一次被深深的震撼住。 这才一个照面,一个回合,他的宝贝傀儡已经被四分五裂,崩溃在即! 还比什么比!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命为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用最快的速度收回神识…… 事实上,沈云也没有给他多少时间。 下一息,流光溢彩的细丝束猛然绷紧。 “砰!” 人形巨蟒傀儡骤然裂开。 所有的细丝齐齐收拢。它们的另一端都牢牢的系着一块或大或小的黑色木料。 那些是傀儡的零件。刚才还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人形巨蟒傀儡就这样被生生的拆解掉了。 非常之完美。 每一个零件都没有因强大的外力而受损。 此时此刻,郝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叭嗒!” 一只黑色圆球落地,碎成五六瓣。 郝苦嘴里大呼:“沈道友,玄蟒赠与您,不成敬意!”说话间,化成一缕黑烟,呼的一下散开,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云手腕轻旋。 嗖,数百细丝尽没宽大的右袖之中。 人形巨蟒傀儡亦以零件的形式,落入冰雪秘境里,与先前的蜘蛛傀儡做伴去了。 场上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差不多十息,“哗啦”,从上面的无尽黑暗里,又一次飘下一张金黄色的符纸。 沈云同样的将之卷了过来。 “第二场,过!” 符文是一样的,但是,颜色变成了黑色。 里头不再暗藏有火符。 他在心里轻哼一声,还是没有沾手,袍袖一甩,直接将之远远的打出去。 符纸落到地上,好比是一张废纸。 这时,角斗场四周的暗线再次一齐发亮,迅速变回了巨木笼的样子。 而地上的符纸也消失不见了。 沈云又一次盘腿坐下,运气练功。 这一场,他看似比第一场要赢得轻松一些,实际上,耗费的道力要多得多,已经过半。 场间只有一个时辰的间隔,他必须抓紧时间运功恢复。 第七三一章 傀儡也疯狂 一个时辰之后,巨木笼准时变换成角斗场的样子。 从顶部的黑暗之中,再度投下一道金色的圆光柱。 几乎是同时,男子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啊,我们又回来了。马上就要开始的是我们四百一十三号的第三场,也是他今天的最后一场角斗。我主持了将近千场角斗,四百一十三号是我见过的所有角斗士里,最擅长学习,也最为冷静、最心狠手辣的角斗士。我个人不太喜欢他的风格,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棒极了。前所未有过的棒。第三场,四百一十三号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他能否连胜三场,获得本次角斗的最后胜利呢?啊,真的好期待!” 顿了顿,他亢奋的嚷了起来:“四百一十三号,你准备好了吗?我们的第三只傀儡战士就要上场了!” 沈云与前两次一样,面上古井无波,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男子声音讪笑两声,大声宣布道:“放我们的傀儡战士!” 话音刚落,第二道金色的圆光柱投了下来,依然是落在离沈云对面的边上,相距百来步远的地方。 沈云感觉到地面猛的弹了一下,不由睁开眼睛,望过去。 这时,两道圆光柱已相继撤掉。刚刚登场的傀儡战士恰好露出真容。它是一只与前面两只傀儡同样材质的巨型傀儡,通体墨黑,个头比巨蟒傀儡还要大一圈。 狼型,面相凶恶,看上去是全身的毛发浓长蓬松,其实那是因为周身披着密密麻麻的尖利倒刺。每一根都有差不多两尺长,好比一把鱼钩判官笔。钩尖寒光闪闪。 一露相,这家伙便将一双前腿按在地上,身子低伏,通红的双眸倒立起来,瞪着沈云,呲牙裂嘴的,全身紧绷,呈攻击状态。 好霸气!沈云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不过,面上什么也没有透出来。他仍然是木着脸,提起青霜,不紧不慢的起身。 经过两场角斗,再看到第三只傀儡,他又摸出了一些门道。比如说,三场角斗里,傀儡的材质与场地的材质是一样的,都是木质傀儡; 操纵他们的修士,都藏在他们的身体里。这一次,主持的那名男子宣布角斗开始之后,便自觉的没了声音。第三只傀儡也一如既往的掩藏得很好,但它的眼睛露出了破绽。沈云结合前面两只的经验,看得出来,它的这双眼睛也是摆设。从这一一点上,他不难推测出来,它与前两只一样,也是由修士控制的; 而三只傀儡的攻击力显然是呈上升之势。 眼前这只的攻击力要强过前面两只,并且,它一开始的状态极有可能是元婴中期的巅峰状态。 另外,这只的构造比前两者都要复杂一些。那周身的尖利倒刺,堪称完美的遮掩。这给寻找关节点增加了不少难度。 而对面的狼傀儡显然也是在前两场的角斗里吸取了不少经验与教训。 身形微晃,它飞一般的变形着。 动起来了!果不其然,所有的关节点都藏在那一身的倒刺之下。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它,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思量间,对面的巨狼傀儡已经变形完毕。 它仅仅是稍微收了一下周身的倒刺,个头比先前小了两号而已,仍然保持着狼的形态。 这架式……可能达到元后初期的战力!沈云有些意外。 然而,让他更意外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这家伙的嘴里喷出一口五尺多长的赤红火焰,腾身跃起,凶神恶煞的直接扑了上来! 其速度之快,果然相当于元后初期。 喂,你是狼,不是疯狗! 沈云早吃了教训,唯有毫不示弱的提剑冲上去迎战。 打架最忌讳的是什么? 碰上的对手不要命! 巨狼傀儡便是这样的对手! 沈云之前没有看错它。这家伙俨然疯了一般,真真的巨型疯狗一只,又凶,又难缠,扑、咬……专攻沈云的下三路,简直毫无下限。 一交手,沈云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拼个头,对方有两个他那么高,呈碾压之势; 单纯拼力气的话,他显然略逊一筹,不如对方; 好在他仍然保持有一点速度上的优势。 但这家伙还有升级的空间,可他已是全力。 要是巨狼傀儡升级至巅峰状态,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持速度上的优势,沈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是以,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在一刻钟里拿下这只“疯狗”。 还有一点,令沈云哭笑不得的是,对方竟然将攻击重点放在了他的下三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上两场里给这家伙留下了下盘不稳的印象。或者说,操纵这只傀儡的修士看过他前两场的比斗之后,自认为在上路和中路完全不敌他,所以,决定从下三路入手? 貌似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心念一动,沈云决定将计就计。他装出失措的样子,扬剑跳出战圈。 巨狼傀儡果然紧追不舍。 巨狼傀儡的疯狂完全弥补了它在速度上的不足。如今沈云的优势仅在于灵活。没错,就是灵活。巨狼傀儡的巨大身躯在沈云面前占了不少便宜,但是,也有明显的弊端,即,它不如沈云灵活。 沈云在身法上是下足了苦功夫的。至今,他仍然坚持每天去冰雪秘境里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如果实在是有事,抽不出身来,第二天必定会补上。 稳实的下盘,对他的身法无疑是加持。 可以说,控制巨狼傀儡的修士选择专攻他的下三路,是一个完全错误的选择。 三十个回合不到,沈云悄然掌控了局势。他且走且战,引着大家伙在场内打圈。 但有一点,他绝不去碰角斗场周边的那四条暗线。 顿时,角斗场上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渐渐的,在沈云的脑海中,巨狼傀儡的形象变得丰满起来:倒刺之下的关节点用雪白的亮点一一标识了出来;每个关节点之间飞一般的现出白色的细线。这些是沈云用上古掐算术在制定详尽的分解傀儡计划…… 当然,元后修士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到半刻钟,巨狼傀儡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向。这回,它换成了中三路。 好吧,他的眼光不错。 沈云的灵活,正是以降低中三路的防守为代价的。 第七三二章 不怕死的沈云 而此时,沈云的脑海里,分解傀儡的“蛛网”只覆盖了巨狼傀儡的四成! 于沈云来说,形势陡然变得严峻起来:一方面,他不得不继续与巨狼傀儡周旋,另一方面,他还必须加强中三路的防守。 而速度绝不能放缓。 沈云唯有运转道力,在中三路形成一圈守护罩,以对抗“疯狗”的攻击。 道力走起,他的腰间迸射出来一道夺目的五色亮光。 这团亮光大约有成年男子的拳头般大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边伸展,迅速绕上沈云的腰。 不出三息,它已经象一条宽半尺的宽边五色彩环,牢牢的护住了沈云的前腰。 刹那间,巨狼傀儡没来得收住前爪,正好与“彩环”碰了上个正着。 “当!” 这一爪子好比是挠到了铁精百炼而成的铠甲上,火星子乱溅。 “咔嚓嚓!”好比尖刀,差不多有一尺半的五只爪趾甲当场折断三个。 覆盖着这只前爪的那些倒钩尖刺更是被震得剧烈的摇晃着,“嗡嗡”作响。 巨狼傀儡吃了大亏,呼的一下,往后弹出数丈,化去爪上的劲道。 看上去,沈云这边的困境暂时得到缓解。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这半圈守护罩纯粹是道力所化。本来,在腰间凝结守护罩,沈云的道力消耗已直线上升。再挨上巨狼傀儡一爪子,道力的消耗更甚,瞬间达到了沈云修行以来的巅峰值。 是以,沈云也不好受,深吸一口气,堪堪的稳住身形。如果不是他的下盘足够稳实,只怕也要被震得连连后退。 腰间,守护罩的凝结速度明显放缓。 而控制巨狼傀儡的修士也不是个含糊的角色。他在后退之中,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全力反扑。 于是,巨狼傀儡刚刚止住后退之势,身形尚未站稳,却两条后腿“叭”的同时用力后蹬。庞大的身躯整个儿高高拔起,飞扑上来。 这家伙的速度也是完全爆发。这一瞬间,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它的意图非常之明显:仍然是中三路!两只前爪对准了沈云的腰间两侧。可以说也是十分之刁钻。因为这会儿,守护罩仅仅凝成半圈,堪堪护住沈云的前腰。而沈云正对着巨狼傀儡,腰间两侧完全暴露在其攻击之下! 偏偏沈云这边道力吃紧,守护罩的凝结大大放缓。 如果没有挨上那一爪子,以守护罩的凝结速度,足以在巨狼傀儡的两只前爪扑上来之前,覆盖住两腰。可是……角斗场之上,没有如果。 电光火石之间,角斗场上响起一声惊呼:“哎呀!就差一点点!“ 这是在开场之时自觉的闭上嘴巴的主持人没忍住,再次出声。 他觉得沈云这边是难以躲过巨狼傀儡的全力一击,性命难保,故而,在言语之间,不由的透出了浓浓的遗憾。 他没看错。于沈云来说,无法躲,也不能躲。 巨狼傀儡这番突然爆发,其攻击速度大大提升,甚至略胜一筹。他全力以赴,也来不及凝结守护罩。眼前的形势,他能够做的就地一滚,以避之; 可是,他不能。 因为如此一来,同样没有守护罩保护的后背及后腰都完全暴露在巨狼傀儡的一双前爪之下。 既然不能躲,那就索性不躲,直接冲上去! 我便是死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沈云心中一横,索性改变了应战方案,不再去管那劳什子的守护罩。他抓住点滴时间,亦腾身跃起,直愣愣的扬剑冲上去。 “啊?”主持人再度惊呼,难以置信的尖叫起来,“他,他是要同归于尽!” 再明显不过了。四百一十三号不躲不避,门户大开,这是真的不要命了啊;对于巨狼傀儡来说,也绝对讨不到好。因为四百一十三号以与它不相上下的速度全力冲上来,这么短的距离里,它也避不开。可以想象,接下来的这一撞会有多剧烈。只怕到时,这只巨狼傀儡即便不会被撞的散架,也要大修一回了。 修士都是很惜命的。越是高阶的修士,越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紧。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百一十三号竟是如此之烈性。现在,他觉得控制巨狼傀儡的郝苦绝对是后悔了——郝苦总共才有两只傀儡,一只是巨蟒,一只是巨狼。上一场,赫苦与百百一十三叫没过几招,便折损了巨蟒傀儡,心痛得要死。本来这一场与郝苦无关的。可是,郝苦实在是不心甘、不服气,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说服上头,同意改换巨狼傀儡。哪知,四百一十三号真的是个硬骨头,难啃得很!郝苦因一时之气,连仅剩下的这只巨狼也难保全。没有了傀儡,他再也无法上场,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哦。 不过,同时,他觉得郝苦应该感到庆幸——角斗场上做了限制,修士无法自爆。不然,以四百一十三号的烈性,难说会不会自爆…… 他这边在看台上心思电转,那边角斗场上已在刹那之间,尘埃落定。 没有他想象中的同归于尽的那一撞。 关键时刻,郝苦躲了。在他的控制下,腾起于半空中的巨狼傀儡发出“叭”的一声脆响,身上迸射出一圈雪亮的白色光圈。 刹那间,这道光圈迅速形成了一个亮银色的光球,将巨狼傀儡整个儿包圆了。 “啊?”主持人轻呼,旋即,明白过来,再次尖叫,“他,他变形了!” 不愧是临场经验丰富的老手!郝苦利用规则的漏洞,紧急变形。而变形时,木质的傀儡都会自动释放出来一个守护罩,将整个傀儡罩住。 如此一来,巨狼傀儡便避开了四百一十三号。 而巨狼傀儡此时变形,也算不得违反规则。因为它刚才确实是被四百一十三号腰间的半圈守护罩伤到了。前爪的趾甲折断了三个。 “简直是完美!”主持人忍不住评价道。 但是,沈云却觉得非常之糟糕。 守护罩突如其来,而他的全力攻击已如利箭离弦,成了定局。须臾之间,他甚至连撤力都来不及。 万分紧急之下,他心念立转,将青霜收入百宝囊里。 再一抬眼,亮银色的光罩离他的鼻子尖已经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 完全没时间避开了! 沈云唯有尽可能快的运转道力,咬牙死撑。 第七三三章 救援 这一刹那,光罩之中,巨狼傀儡那双通红的竖眸格外亮眼。 不是错觉!沈云看到了从红眸里透出来的,浓浓的嘲讽。 这家伙象是在说:去死吧! 好吧,沈云也觉得自己这回难以周全。 就在这时,他腰间“叭”的发出一声巨响。 象是有一朵大烟花猛然绽放开来。五光十色,绚丽多彩。 亮银色的光罩立时变得五彩斑斓,好比太阳底下的皂角泡泡,煞是好看。当然,它是特巨型的那种。 不过,这不重点。 电光石火之间,沈云感受到了一种向后的强大推力。 此时此刻,他身体悬空,周身没有着力点。是以,根本就无法躲开这股大推力。 当然,他也没有想躲避。 因为这股大推力是目前的他求之不得的存在。 在它的作用之下,沈云避开了与光罩的致命一撞。 耳畔,呼呼的风声响起。头发散开来,随风乱舞。他的身体打横,象离弦的箭一般,打着转儿的向后飞了出去。 奇怪的是,也是重重的一撞,沈云却没有任何的痛感。 可能是痛到麻木了……来不及细想,转眼,他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心道:我该不会被直接弹出角斗场吧? 然而,马上发生的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前面的黑暗,象是一张无形的网。他撞到上面,没有声音,但是,立时,感受到了弹力,还有疼痛! 真的很痛! 他恰好是后背撞上去。这一撞之后,整个后背都麻了,眼前一片金星闪耀。 紧接着,“叭”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黑色的木地板上。 原来,我之前并不是痛到麻木! 喉头腥甜。 沈云趴在地上,抬起头来,“哇”的吐出一口老血。 就在这时,场中传来“咔嚓嚓”的破裂声。 沈云顾不得去擦嘴角的血渍,机警的闻声望过去,当即,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破裂声就是从光罩上发出来的。 只见它已经寸寸龟裂! 眨眨眼,他明白过来——定是他将要撞上光罩时,腰间的守护罩爆开,护住了他,将他瞬间弹开。同时,也重伤了光罩。 所以,那时,亮银色的光罩猛一看上去,通体布满了五彩斑斓的光纹。 他知道自己的道力霸道,却不想,竟霸道如斯! 不管怎样,危局暂解。他不用再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去撞巨狼傀儡。 但形势尚未明朗。 他不知道光罩被强力破开,里头的巨狼傀儡是什么样的情形。 会不会已经变形升级完毕?或者变形被迫中止。 如果是后者倒也还好。但是,要是已经变形升级完毕,便意味着他马上要面对一场硬战。 思及此,沈云立刻敛了杂念,尝试着运转道力。 额头传来一阵密集的刺痛。 糟糕! 这是道力消耗太多,已然降至警戒线的缘故。 光罩破裂在即,巨狼傀儡一旦无事,必定用最快的速度冲杀出来。不可能给他时间去运转功法,以恢复道力。 是以,火烧眉毛之际,容不得沈云犹豫。 他立时咬开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化开。 立竿见影,道力涨了近一成! 额头的刺痛随即消失来。 沈云重新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自地上鱼跃而起,全身警戒。 说时迟,道时快。“哗啦啦”的巨响传来。场中猛的腾起一股灰黑色的浓烟。 几乎是同时,滚滚浓烟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然后,一道黑影一晃,自内飞冲出来。才跑了五步,黑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继续低头大咳。而他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抱着一只西瓜大的黑色木球。 这样的黑圆球,沈云并不陌生。在这个角斗场上,他是第三次见到了。不同的是,前面两只都已经碎掉了。而且,它们的个头都不及这一只的大。 不用说,从浓烟里逃出来的这位,便是控制巨狼傀儡的那名修士。 他亦是元后修为,披头散发,削瘦的脸庞上被浓烟熏得乌漆抹黑,只有一双眸子是亮的。此刻,其狼狈之程度,更甚于沈云。 可是,沈云却不敢有丝毫的轻看他,当即,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提剑冲上前去。 对方正咳得惊天动地,有不将肺咳出来,不罢休之势。 甚至于,沈云将青霜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无暇顾及,仍是佝偻着身子,捂住胸口,咳个不停。 鼻涕与眼泪齐飞。被浓烟熏黑的脸,顿时黑黑白白,象极了戏台上的大花脸,越发的显得狼狈不堪。 沈云深谙医术,看得出来,这家伙是大量的粉尘入肺,真正的被呛到了。 别看元后修士平时很强大的样子,但是,仍然是修士,而非神仙。他们的内腑,尤其是心、肺,相对于身体的肌肤、骨赂来说,还是比较脆弱的,仅仅是比凡人强上一些而已。 象眼前这家伙,一时不慎,肺里吸入了大量的粉尘,如果不及时清理干净,会麻烦得很,没有个十年八载的,将养不好。 稍微犹豫之后,沈云先是用左手捏着的剑指,“叭叭”的,隔空封住了对方的灵力,然后收了青霜,撩起前袍,在其背后盘腿坐下,将一丝道力抽凝成丝,通过掌心传入其后背的大穴里。 修士立刻意会过来——四百一十三号是要替他清肺! 他不由愣住了。 很快,一丝比头发线还要细上一半的力量通过经脉,探入肺里。 它象一道涓涓清泉,立时,肺里火烧火燎的症状大减。他终于止住了剧咳…… 一道圆形的金光柱自头顶的黑暗里投射下来,准确的罩住了浓烟。旋及,光柱消失了。浓烟也不复存在。角斗场上安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不多时,沈云清理完毕。 他收了力,冷声说道:“病灶已除,不过,你的肺还是被灼伤了。这三天里,记得每天服用两枚上品回春丹。”说罢,起身,复又取出青霜,架在修士的脖子上。然后依然用左手的剑指,隔空解穴。 角斗场还没有扔下来这场角斗的结果。所以,角斗尚未结束,他不能放松警觉。 修士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去看他,微仰着头,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沈云只是淡声答了一句:“我学过医术,能够帮你。” “哈哈哈……”修士笑出了眼泪,“你居然在角斗场上救人!” 第七三四章 沈云的选择 沈云没有出声,只是依然将青霜架在他的脖子上,全身戒备。 修士止住笑,又道:“哦,忘了告诉你,我就是郝苦。在第二场的时候,那个蠢货透出来的那个郝苦。”顿了顿,又道,“我本是极不服气的……好吧,你赢了。我承认,我确实不如你多矣。” 话音刚落,他抱着黑色圆球,身形一晃,化成了一道黑烟。 沈云立时往后连退数步,避开之。 黑烟一摇,迅速散开。自里面传来郝苦的声音:“你姓沈,是吧?沈道友,谢谢你。” 须臾,黑烟散尽。郝苦真正的离开了。 沈云手抚青霜,在这个角斗场上,象冰山一样的脸上,头一回现出一丝微笑。 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呃,首先声明,我真的不是蠢货。我只是一时嘴快……而且,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算了,不说这些了。四百一十三号,恭喜你,第三场角斗,你又赢了。所以,按照角斗场上的规定,你可以许一个愿。”不等沈云出声,他又飞快的补充道,“冒着被人骂蠢货的风险,我友情提醒一下四百一十三号,如果你许的愿,违反了角斗场上的相关规定,会被视为无效。这就意味着,你白白的失去了一次得到奖励的机会。所以,四百一十三号,你要考虑清楚哦。哦,忘了提醒你,你只有半刻钟的考虑时间。半刻钟之后,你若还没有说出你的愿意,会被视为自动放弃。” 这家伙虽然啰嗦、聒噪了些,但是,貌似还不坏。沈云收了青霜,温声说道:“多谢提醒。” “啊,不客气。”主持人的声音立刻又变得热情洋溢起来,“反正已经被人说成是蠢货了。那我再多犯一次蠢。沈道友,我叫郝意。哦,不要误会,我跟那个家伙不是兄弟……” 话音未落,先前那个清冷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依然是那么的简明扼要:“闭嘴!” 郝意的声音立时消失了。 清冷的声音亲自宣布:“四百一十三号,你有半刻钟的时间思考你的愿意。现在,计时开始!” “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好了。”沈云说道。事实上,他在看过那十条角斗规则之后,就已考虑好了。 清冷的声音直接说道:“四百一十三号,说出你的愿望。” 沈云答道:“我有一个同伴,叫做余莽,是妖族。我的愿望是,他能获得自由,不用角斗。” 清冷的声音顿了顿,又问道:“私人问你一句,你不怕这个愿意违规,会被视为无效吗?如果你想修改,现在还来得及。” 沈云轻轻摇头:“我就是这个愿望。” 清冷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样子,问道:“四百一十三号,你确定你的愿意是让你的这个妖族同伴获得自由,不用角斗?” 沈云很肯定的答道:“我确定。” 然后……清冷的声音也消失了。 角斗场没有变回巨木笼的样子,只是安静得很。 沈云等了少许,撩起前袍,在原地盘腿坐下,开始练功。 与郝苦的第二场比斗,他最后动用了一滴心头血,可谓代价相当之大。但这会儿,道力也只恢复到平时的七成。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形,又会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才是当务之急。 大约过了一刻钟,黑暗里再度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郝意。 他喜气洋洋的宣布:“四百一十三号,你的愿意通过了审核。你的妖族同伴被豁免了。” 紧接着,又道,“沈道友,恭喜你。哦,这是我私人给你道贺。”‘私人’两个字咬得重重的。里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沈云忍住笑,朗声回应道:“多谢郝道友。”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那十条规定,他是仔细琢磨过了的。可以说,他的这个愿望是钻了规则的空子。但是,眼下的情形是,他在人家角斗场的砧板上。只要角斗场方面不认可,哪有什么空子可言?是以,角斗场方面答应了他的愿望,他才真正的放了心。 这下好了,阿莽不用参加角斗,性命无忧矣。如愿以偿的某人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郝意又道:“沈道友,能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呵呵,他是真的跟“私人”两个字较上劲了! 沈云答道:“请说。” “按照规定,你明明可以得到一件法宝,或者是丹药,或者是功法。这些奖励,在我看来,十分之宝贵。因为它能增加你的战力,让你在接下来的角斗里,拥有更大的胜算。可是,你统统不要。你的这个愿意,分明就是将辛苦得来的奖励让给了你的同伴。这样,你接下来会更艰辛。为什么呢?”郝意问道。 沈云也没瞒他,坦然答道:“因为我想重获自由。” 照拂阿莽的意图也有。但是,这里头更多的还是私心。 因为按照那十条规定,他,阿莽,还有端木,三个人是一体的。现在就是共用一条命。所以,做为战力最弱的存在,阿莽不能出事。不然的话,他就算是胜了所有的角斗,也无法重获自由。而不能重获自由,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郝意破天荒的沉默了。 过了差不多百息,他再度出声,怅然的说道:“哦,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而沈云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之变化,终于确定了——郝田、郝苦、郝意,他们肯定和他一样,也是闯入中心地带的修士。他们应该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他们却因为同伴没能扛过来,所以,失去了自由,成了角斗场上的“郝”姓兄弟。 这会儿,郝意应当是后悔了吧!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中握紧拳头:端木,你一定要撑住。下一个愿意,我会给你。 郝田他们都战斗到了最后,证明了角斗是有限的。对此,他充满了信心,相信自己也争到最后的胜利。 而有余莽的前例在,他的信心更足了。 这时,郝意又道:“四百一十三号,你通过了今天的角斗。接下来,你可以选择的是,休息一轮,参加下一轮的角斗。或者,继续参加本轮角斗。” 第七三五章 不自由,毋宁死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请教郝道友,什么是‘一轮角斗’?” 郝意的声音里明显有些许笑意:“哦,这个问题在我的权限之内。我来告诉你。”说着,详细的讲解起来。 原来,角斗是按角斗士的修为境界分级的。从修为最高,到修为最低,所有的角斗士都角斗完毕,便是一小轮。 只有在本小轮中胜出了的角斗士才能晋级,参加第二小轮的比赛。比如如,沈云就是通过了第一小轮的角斗,晋级了,获得了第二小轮的入场资格。 又因为角斗士的数量每一次都不会一样,所以,每一小轮的具体场数也是不确定的。 如果角斗士多的话,往往一小轮就会有数十场,甚至近百场,要数日,乃至一两个月才能排完。这时,晋级后的角斗士都只能被迫候场,参加下一轮的比赛。 但有的时候,角斗士的数量少。一小轮也就是十几场的样子,不到一天便完事了。这时,角斗场会加场,提前让晋级后的角斗士进场比斗。 比如说,沈云他们这一回。 前提是,晋级后的角斗士自愿。 是以,郝意才有此一问。 沈云听明白了,顿时放下心来。端木与阿莽的修为境界都比他低,按照角斗顺序,现在还没有轮到他们俩。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刚才的第三场角斗,虽然有守护罩庇护,但是他在角斗场的隐形边界上撞的那一下,并不轻松,受了些内伤。而不会炼丹的他,手头的回春丹有限,吃一颗,少一颗。现在已经全吃没了。他只能用功法疗伤。好在伤势不重,走一遍功法差不多就能愈合;而他在第三场里的消耗也很大,尤其是还用掉了一滴心头血。光是后者,没有五六遍功法恢复不了;再加上道力的恢复……他很快估算出来,运转十遍功法,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十遍功法便是十个时辰。 角斗场方面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恢复吗? 听郝意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晋级后的角斗难度会更大。状态没有恢复的他,冒然参加下一轮的角斗,又有几分的胜率呢? 而角斗场上的规则,他已最清楚不过了。于“角斗士”来说,只有两个角斗结果,一是胜出;二是战死…… 而另一方面,他如果不直接进入下一轮的角斗,那么,意味着他连给端木赢得豁免的机会都没有。 问题的关键是,端木只有筑基境的修为,能扛得过角斗吗? 同样,如果端木没能扛过去,按照角斗规则,只能当场折殒。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暗地里握了握拳头:如此一来,我便是赢了后面所有的角斗,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那样的话,按照角斗场的规则,他永远都不可能重获自由。届时,他连“沈云”都不再是。他会和郝意他们一样,姓郝,永远绑在角斗场里。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现出一个坚定的声音:“不自由,毋宁死!” 这句话,好比一道金色的阳光,从厚实的云层后面迸射出来,照进了他的心里。立时,他只觉得心头一片亮堂。 沈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对!不自由,毋宁死! 他的性命,只能握在自己的手里。要他的余生,象郝意他们一样的活着,他宁愿血洒角斗场。 不再犹豫,他微微抬起下颌,淡声问道:“郝道友,我有考虑的时间吗?” 他已做出了决定。但是,他没有打算以硬碰硬的去赴死。相反,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能真正的活下去。 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他的打算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尽量为自己争取时间。 好吧,此举看上去是在钻规则的空子,有无赖之嫌疑。但是……并不违反规定。 郝意应该是非常吃惊。因为他一时间没能接上话来。过了数息,他才出声答道:“你不应该是现在就回答我吗?这是显而易见的。” 沈云木着脸答道:“那么,请问,你确定吗?我参加了三场角斗,完全看得出来,在这个角斗场上,对于规则的尊重。郝道友,请告诉我,哪一条规则写着,我没有仔细考虑的时间,必须现在就回答你。” 郝意被他再次问住,弱弱的答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四百一十三号,你稍等片刻。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询问相关方面。” “好。”沈云求之不得。面上不显,心里非常愉快的同意了。 紧接着,他敛神,继续运转功法。 大约过了一刻钟,郝意的声音重新响起。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四百一十三号,你问了一个全新的问题。不过,你说对了,我们向来是非常尊重规则的。经过相关方面的紧急协商,决定将这个问题纳入到规则之中来。现在,四百一十三号,我正式通知你。四百一十三号,你通过了今天的角斗。接下来,你可以选择的是,休息一轮,参加下一轮的角斗。或者,继续参加角斗。你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如果一刻钟之后,你还不能给我准确的答复,则视为你自动放弃加赛场,选择休息一息,参加下一轮的角斗。四百一十三号,你听明白了吗?” 多一刻钟,也好啊。沈云知道自己又赢得了一刻钟的时间,微微颌首:“多谢,你说的非常之清楚。我听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郝意的头都大了,不由抽气,按捺住性子说道:“只要是不违反规则,且在我的权限内的,你问的问题,我都会解答。” “加试赛是怎么排的?是排在本小轮的所有角斗之面,还是就在本修为层次的后面。一个时辰之后,加试赛开始?”沈云问得特别仔细,生怕也会被角斗场方面钻了空子。 因为加试场的顺序,对他来说,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没有之一。 这回,郝意回答很快:“加试赛也是按修为境界来的。每个修为境界的正常角斗结束后,时隔两个时辰,开始加试赛。” 等于有两个时辰恢复。虽然不够,但比自己猜想的要好一些,多了一个时辰呢。沈云答道:“知道了。我考虑过后,告诉您。” 第七三六章 这种人,我以前见过 “好的。等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也不迟。”郝意答道,“沈道友,私人提醒你一下,你只有一刻钟的考虑时间。而且,我不会再提醒你时限。时间一到,若没有得到你的回答,就当你放弃了加场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现在计时开始。” 在前面的三场角斗里,沈云已经反复校对过了时间流。他发现,角斗场上的时间流是一致的。是以,并不担心自己会错过回答的时间。 接下来,他继续练功。 郝意又安静了下来。 角斗场上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而沈云不知道的是,在黑暗的背后,差不多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郝意长吁一口气,歪在宽大的高背石椅里,懒懒的对郝田说道:“哎,你说,他争取的这一点点时间,管用吗?” 郝田就是将沈云他们三个抓回来,并且首发出场,却没有占到一星半点便宜,反倒丢了巨型蜘蛛的那名黑袍修士。他坐在左边的那张大石椅里。 和郝苦一样,他辛苦这么多年,也总共才赚到两只木质傀儡。 不过,与郝苦不同的是,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是被迫首发上场的。 在这里,他们被唤作“引导者”。主要任务有二,一是,引导外面的修士进入角斗场,成为角斗士。就是他先前做的那些事;二是,引导新入场的角斗士的首场角斗。 也就是说,引导者带回来的角斗士,只要双方的修为在同一个境界里,那么,这名角斗士的首场,就由该引导者亲自上场。 经过角斗场方面确认,沈云的修为被定为“元后”。是以,按照以上之规则,郝田不得不首发上场。他与沈云之间的决斗,避无可避。 落败之后,他虽然也痛心,也不服气,但理智尚在。平伏了心情后,他对自己说:“罢了,就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是这个姓沈的真有两把刷子,能够最后胜出,这一笔得到的所有奖励,再添一些,就能换个新的了。” 他抱着这样的希望,是因为身为引导者,他总共就只有两样收入来源: 第一样,人头奖励。 具体的来说是,每向角斗场里引导一名新角斗士,如果是修为与自己相当,或者高于自己的,可以得到一块上品灵石的奖励;如果低于自己的,则要低得多,只有一块中品灵石; 第二样,晋级奖励。 这里的晋级是指被引导的角斗士晋级。 举个眼前的例子。 沈云他们三个都是被他引导进来的。是以,这三个里头的任何一个,每胜一场,还有最后胜出,按照规则,他都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其中,沈云在第一小轮里,赢了三场。每一场都能给他带来五块下品灵石的收益。三场累积,现在,他已经有十五块下品灵石入帐; 三人中,最不被郝田看好的那只妖修得了沈云的庇护,被豁免。郝田惊讶的发现,除了第三场的奖励,竟然还多了十块上品灵石。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情形竟是等同于获得最后胜出!因为后者于引导者来说,是终极奖励,也是最丰厚的一笔。其数额不多不少,恰好就是十块上品灵石。 巨型蜘蛛的造价总共还不到二十块上品灵石。现在,已经回来了一半。郝田感觉自己的心痛也已好了一大半,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细眯缝着眼睛,瞅着角斗场上的沈云,他竟然走神了。 郝意不见他回应,皱了皱眉头,偏头望过去:“哎,跟你说话呢!” 郝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什么?” “看把你得意的!”郝意哼哼,不过,还是重说了一遍。 哪知,郝意略作沉吟,却典型的答非所问:“这样的人,最会做戏。” “什么意思?”郝意眨了眨眼睛,由着这话头,刨根问底,“姓沈的做戏?你是说,他哪一点在做戏?是许愿豁免那只妖精,还是钻空子拖延时间?” “都是戏。”郝田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完全恢复了清明,“这种人,我以前见过。” “一听就是有故事!”郝意的胃口被完全吊了起来,一脸八卦的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没有办法,谁叫这里的日子太无聊了。好不容易发现一点有趣的话题,他当然不会错过。 郝田慢慢说道:“那还是在外头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凡人界做事,偶尔遇过一个新道观,叫做三春观。我觉得这观名挺有眼缘的,便进观转了转。” 结果,三春观的观主迎了出来。 以他的修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不良于行,以木轮椅代步的观主是个筑基境的后辈修士。 郝田那次出行甚是低调,完全隐藏了修为,只装做是寻常的云游老道。 但是这名观主待他非常之礼遇,亲自带他到处参观。 很快,郝田发现观中收留了不少孤儿。观主不但有如亲子一般的养着他们,而且一点儿也不嫌他们的资质低劣,很认真的教他们识字、习武。 郝田忍不住问观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孤儿的资质太差了,完全不值得花费这么多的心血去培养。让这些孤儿吃饱穿暖,养得白白胖胖的,已是很大的善举。 观主却一本正色的告诉他,人人平等。即便是资质低劣的凡人,也有识字、习武的权力。 另一方面,郝田看得出来,这些孤儿待观主都是发自内心亲厚。 郝田因此而对这名观主颇有好感,临时改变主意,应邀在观主挂单。 “那小子与这个姓沈的,说话做事,很是相象。但,那小子全是装出来的。我毕竟多活了几百年。见得多了,眼睛也就利索多了。”他冷笑道,“装得再好,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日久见人心’……”扬了扬手,“无趣得很。不说了。” 郝意听完,又看了一眼正在全心全意练功的沈云,有些质疑:“我倒觉得他还算坦诚,不象是装样子。” “是与不是,我们也等着‘日久见人心’吧。”郝田这会儿心情还好,不想与他争辩,换了个话题,“一刻钟快到了。” 郝意立时坐直了身子,去看台案上的沙漏。 确实,离一刻钟只剩下十几息的时间了。 “这家伙会不会忘了时间?”他挠了挠头。 郝田呵呵:“看看再说……” 话音未落,角斗场上,沈云睁开了眼睛,朗声说道:“郝道友,我考虑好了。” “四百一十三号,请说出你的决定。”郝意冲郝田得意的挤了挤眼睛。 “我决定直接参加本轮的加场赛。”沈云非常清楚的答道。 “好。四百一十三号,你听清楚了,两个时辰之后,加场赛开启。”郝意说完,往后一仰,又歪在椅子里,样子甭掉有多得瑟了,“郝田,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一块上品灵石,姓沈的是为了豁免那个小魔修,才选择加场赛。” 第七三七章 看好 郝田冲他翻了个怪眼:“打什么赌!你要有那闲钱,不如借点给我。没看到我要做新傀儡吗?” “切!”郝意哼哼,“我哪有什么闲钱?我的意思是,你绝对看走眼了。当年,你我可曾想到过,要豁免修为不济的同伴?我的修为比不得你老兄,但也好歹活了几百年,见过的人不比你少。我就觉得他不是在做戏。” 郝田对于这个他自己发起来的话题显然兴趣不大,握拳掩嘴,打了一个呵欠,口齿含糊的说道:“是与不是,以后便知道了。唔,我困了,打个盹。加场赛开始了,麻烦叫醒我。”看了一眼台案上,又道,“哦,提醒你一下。你还没有重设时间。” “你……好吧。”郝意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真没见过你这样心大的引导者。”说着,拿起台案上的沙漏,重新设定好时间,放回去摆好。 计时正式开始。 身为主持人,郝意不知道陪多少引导者看过角斗——他的这个独立的,象一个小包厢的圆形小看台,并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只有将要比斗的角斗士的引导者,才有资格进来。 因为场上的角斗士的成绩直接影响到自己的收益,所以,但凡来他这里的引导者们,无不神情亢奋。尤其是与郝田一样,首发上场,且折损了一尊傀儡的引导者们,他们就指着角斗士能走到最后,好扳本。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甭提有多紧张了。 哪象郝田……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回,这家伙是走运了!抓了个厉害的角色回来。 如果姓沈的过了加场赛,真的许愿,要豁免那个小魔修,这家伙就能又得到一笔终极奖励,三两下的回了本不说,还连得了两颗星。唔,也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少颗星了,够不够资格申请更高级别的傀儡…… 能够胡思乱想,时间总过得飞快的。郝意再收回思绪时,台案上的沙漏仅剩下最后一个小刻度。那是一刻钟的时间。 他先是看了一下左手边。 郝田这家伙真的睡得香喷喷的。 郝意耸耸肩,去看底下的角斗场里。 姓沈的仍然盘腿坐在那里,双眼微合。袍边上的那道小褶子证明他一直没有动过。 “呀,他的伤象是全好了!”郝意不是医修,但是身为元婴修士,对方身上有没有带伤,还是看得出来的。姓沈的木着的脸上,红红白白的,气色完全恢复过来了。这是内伤全好了的表征。 再看一眼,确定后,他赶紧的去推郝田:“哎哎,醒醒,快醒来!” 郝田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台案上:“还早得很……” “喂,那家伙的伤全好了!你来看看!”郝意打断他道。 “这么快?”郝田非常惊讶,脸上的睡意尽消,一骨碌的从椅子里坐了起来,去看底下的角斗场。 郝意是元婴二层的修为。而他是元后修为,要高出好几重小境界。所以,眼力要强上许多。看了一眼,他又握拳掩嘴,打了一个呵欠:“哦,伤确实是好了。但是,灵力好象还没有完全恢复。能不能过,看他的运气了。” 郝意耸了耸肩。就知道这位仁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此之淡然,无非是觉得姓沈的身上带伤,体内的灵力又消耗得七七八八,在两个时辰之内,绝对恢复不过来。所以,才对加试赛不抱什么希望。 郝田眼波一转,冷不丁的问道:“他服用的是什么丹药?效果还不错。” 郝意完全无语了。这就打算瓜分人家的东西了,也太实在了点吧——没有通过加试赛的下场是,姓沈的身殒道消。他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便成了角斗场的战利品。按照规则,身为他的引导者,郝田可以从中挑选一样。因为姓沈的已经过了第一小轮的角斗,所以,郝田挑选的限定是,这件物品在外面市面上的价格不超过一千中品灵石。 只是医治内伤的丹药,应该不会超过一千中品灵石吧……郝意从角斗场上收回目光:“哦,我没有注意。离开场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看一看留影阵?” 角斗场是完全用阵法与禁制辟出来的一个小芥子空间。角斗士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四周的留影阵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他身为主持人,有随时查看的权限。 “多谢了。”郝田又坐直了身子。 郝意笑了笑:“举手之劳。” 真的是举手之劳。他随手拿过台案上一只两个巴掌大的白玉璧,往里头注入一道灵力,对着玉璧说道:“两个时辰之前。” 白玉璧“噌”的变得通亮。表面现出角斗场上沈云微抬着下巴,大声说话的情形:“知道了,我考虑过后,会告诉您。” 这正是姓沈的提出要时间答复,并且请求被通过后的时候。 “刚刚好。”郝意将白玉璧竖立起来,放在两人面前,“在这之前,我一直盯着他,没看到他服用任何丹药。”也就是说,服用丹药,是在这之后。 “看看。”郝田轻轻点头,认同了他的判断。 因为时间有限,再者,两人都是元婴修士,眼速不慢,所以,他们用了加快的方式。 百来息后,两个时辰的留影全看完了。 郝田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皮子:“他,他居然没有服用任何丹药!” “应该是功法使然。”郝意嘿嘿,“老兄,这样的功法,可不是一千块中品灵石能在外面买到的。你想要的话,没有三四十颗星星,怕是兑换不到。” 哈哈,死家伙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角斗场上的一切,他们都能用存下来的星星去换。而星星得来不易。比如说,从外面“引导”一个人头回来,奖一颗星星;引导的角斗士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奖一颗星;打败一名角斗士,奖一颗星。 三四十颗星星,运气好的话,也在存百儿八十年的。 不料,郝田没有恼,一反之前的漠然,得瑟的冲他呲牙:“有这样的功法,他的胜算可以加上三成。如你所说,搞不好我又有十块上品灵石入账呢。” “哟,变得可真快!都赶上六月的天了……” 第七三八章 故意 对于沈云来说,两个时辰真的是转眼就过。 身上的伤是好了。但道力尚且只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八成。 “四百一十三号,加场赛开始了。”郝意的声音再度在角斗场上响起。 沈云不得不收功,睁开眼睛。与第一小轮开场不同,这回,头顶的黑暗里并没有投下来一道金色的圆光柱。而是,他的脚底现出一个金色的光圈。不大不小,恰好将他圈在里头。 “四百一十三号,看到你脚底的光圈了吗?”郝意问道。 沈云点头:“看到了。” “在加场赛正式开始之前,你有半刻钟的准备时间。”郝意说道,“半刻钟之后,你可以从正前方、正后方、正左方,以及正右方,这四个方向里任意选择一个方向,跨出你脚底的光圈,进入加场赛。你听明白了吗?” 沈云又点头:“听明白了。” “很好。现在计时开始……” “请等一下。”沈云觉得不太对劲,赶紧的打断道,“请问,我能请教一下,加场赛的具体规则吗?” “刚才我说的就是具体规则。”郝意不怀好意的笑了,“沈道友,祝你好运。计时开始!” 怎的一下子口紧了?跟个蚌精似的。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心思转得飞快。 直觉告诉他,即将到来的加场赛与他之前预料的极有可能不一样。这回不象是与“傀儡战士”角斗,更象是要换个地方似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会把我弄到哪里去呢? 只有半刻钟。沈云很快做出决定:管它是哪里。我做好应对最坏的情况就是。 对于修士来说,什么是最坏的情况? 莫过于进入绝灵境。因为在绝灵境里,修士周身的灵力会被封印住。这时,修士们一方面什么法术、绝招都用不了,只能硬拼体力;另一方面,身体对灵力的基本消耗却是继续的。他们必须不断的服用丹药,补充灵力。 进入仙山后,沈云发了一笔横财,其中包括了不少丹药。但是,他考虑到自己基本上不服用丹药,同时,也为了换到更多的灵石,所以,只分了一些给云景道长他们,其余的丹药,都让余莽拿去卖掉了……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轻叹。千金难买早知道……罢了。 他老老实实的打开百宝囊,从里头挑选能够用得上的东西——万一被弄进了绝灵境里,百宝囊、冰雪秘境,都是打不开的。里头的东西一样也取不出来。 他先是取出一张虎皮,平铺在地上。 没有道力护体,他的御寒能力大幅度下降。万一那地方是冰天雪地,他真的扛不了几天。而这张虎皮是个不错的选择——它用来做包袱皮,再结实不过。做褥子、披风,则柔软、暖和。 目光扫过唯一的上品宝器的法袍,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带了。如果是绝灵境的话,这玩意也一样法力全无,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不是绝灵境,百宝囊打得开,他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百宝囊打不开,吃饭、喝水都成了大问题。所以,装满水的牛皮水囊、火折子、盐,成为必需品,不能不带。沈云一一将它们挑出来,搁在虎皮上。 想了想,他拿了一小块米出来。即便道力被禁,他的身手还是在的。所以,可以打猎、挖野菜来解决吃的问题。但万一那个绝灵境是个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呢?光喝西北风,是撑不了几天的。 这时,郝意看出些门道来了,狐疑的偏过头去问郝田:“哎,我刚才是不是说漏了嘴?”不然的话,这家伙怎么想到要准备这些东西。当年,他也曾经选择加场赛。那时的他,压根儿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好吧,真不是他没见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见过的角斗士有两三百之多。修为从元婴到筑基,都有。但是,想到了绝灵境的,也唯有底下的那个家伙。 郝田收回目光,看着他,正色道:“绝对没有。” “我觉得也没有。”郝意啧啧的摇头,“这人……真精明!见识比你我当年刚来的时候可要强多了。且不说他的身手,但是这份见识,我都觉得他不象是个元后修士。不点也不比那些化虚境的老怪物差。” 这回,郝田没有跟他抬杠,一本正经的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有这种感觉。” 郝意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得了,你就得了便宜,别卖乖了。抓回来这么一个宝贝!你打算换个什么级别的新傀儡?” 郝田摸着胡子,笑了笑:“再说吧。” 说话间,台案上的沙漏只剩下了一点点。时间快到了。 郝意敛了玩笑,再去看底下的角斗场。 沈云收拾妥当了。衣服已经换过。他换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短打。头顶的道髻也同色的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大大的虎皮包袱已经背在后背上,他正低头用一块青布条层层匝匝的将青霜绑在右掌里。 最后,他打了一个结实的死结。 时间刚刚好。 郝意的声音又响起:“四百一十三号,请选择一个方向,离开你脚底的光圈。” 沈云在他说话的时候,右手看似是伸到背后,掂着笨重的虎皮包袱,实则是藏在里头,施展上古掐算术,飞快的替自己掐算运道——这个他暂且还做不到心算,只能一五一十的掐手指头。 他以为郝意会又叽哩呱啦的说上一大通废话的。 不想,那家伙改了风格,话里没有一个多余的废字,变得干练之极。 是以,他还没掐算完。 好在,他一心二用惯了的。于是,故技重施,果断的决定再次耍点小无赖,拖一拖时间。 “我能再请教一个问题吗?”他继续在袖飞快的掐算着。 他的问题多,郝意已经充分领教过了。是以,也没多想,张口应道:“你说。如果不超过我的权限,我才能回答你。” 掐算正是最紧要的时候。沈云不紧不慢的问道:“请问,我只能从正前方、正后方、正左方,还有正右方跨出脚底的光圈吗?我能不能从其他的方向离开。” 什么破问题!郝意正要回答。这时,郝田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郝意偏过头去,用嘴型默声问道:什么事? 郝田指着自己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声说道:看他的右手!我觉得他象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这丫绝对是故意的!郝意气极,恼火的回过头去,快速答道:“不可以。” 沈云非常感谢郝意考虑了足足二十几息的时间。因为他在两息之前,已掐算出来了结果。 “我知道了。”他仍然木着脸,“多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三九章 虎牙任务 沈云转身向后,干净利落的从正后方跨出了光圈。 郝意本来恼火之极,见状,象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冰水,立时冷静下来。离真正进入加场赛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缓冲,他复又偏过头去,沉声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郝田淡淡的“哦”了一声,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底下的角斗场:“我以为他又想耍什么花招,故意拖延时间。好象是我猜错了。这家伙……说得好听些,是谨慎。其实就是事多。” 本来郝意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解释,偏偏又显得非常关心场上情况的样子,觉得这家伙分明是口不对心,不由的疑心又回来了。他正要再问,这时,缓冲时间已经过了。顾不得再追问,他也赶紧的看向场中。 角斗场上,沈云跨出那一步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猛的往下一沉。旋即,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然而身子在加速的往下飞坠。 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感觉最多不超过二十息。“扑腾”一声,他碰到了实地。 周边仍然是漆黑一团。他是后背先着的地。背上的虎皮大包袱无意间客串了一回缓冲坠,化去了下坠的力道。是以,他虽然摔得重,却毫发无损。 “这家伙……运气真不赖!”郝意看得分明,嘟囔道。 只要是加场赛,不管是哪个阶段,哪个修为级别的,进入场地之时,都有这么一摔。私底下,他们管这一摔叫做“下马摔”。就跟“下马威”一个意思。但凡进场的角斗士,无一不是被摔得七荤八素,要缓上百来息才能缓过气来。 姓沈的这一摔,本身是一点儿也不轻松。可是,谁叫这家伙背了一个毛绒绒的大包袱,然后,好巧不巧的,又恰好是背摔式。 他表示,不服气都不行。 左侧,郝田也连连颌首:“这开场,不错。” 沈云翻身爬起来后,惊喜的发现,在这片黑暗里,道力明显比较凝滞,相当于平常一半的样子。 貌似不是绝灵境。 如此一来,虎皮包袱没必要背在外面了。 毕竟这么大的一只,又沉又笨,怪碍手碍脚的。 他正要将之收进百宝囊里,突然间,敏锐的发现,体内的道力象流沙一般,在慢慢的减少!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我没有被摔到,全身上下连油皮儿都不曾磕破……心思电转,沈云环视四周。 又发现了异常之处! 因为道力尚余一半,所以,他的眼力还在。然而,以他的眼力,居然看不穿两步开外的黑暗。并且,这种黑暗象极了角斗场外边的黑暗,再眼熟不过了! 沈云的心里立刻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场景周边的阵法和禁制从启动再完全开启,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意味着眼下,他周边的情况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是不是绝灵境,还是两说! 想到这里,他不但没有将虎皮大包袱放进百宝囊里,反而是将更多的东西搬出了百宝囊。 这些都是他刚才想拿出来,却又实在拿不下了,不得不舍弃的。 比如说,虎皮包袱里只带了两只装满水的牛皮水囊。这会儿,他将那一只大水缸连缸带一并搬了出来。有这满满的一缸水,即便外头没有水缘,他撑上十天半月的,完全不成问题; 现成的热饭热菜,全拿了出来。这些是他平时五天的饭量。 担心不够,他又将米、面、熏肉等食材每样拿了一半出来。 有它们在,半个月之内,他不用为吃饭问题分心; 被褥、枕头之类的,厚的、薄的,各搬了一套出来; 发现地方宽敞得很,他索性还搬了一张厚实的木床出来。 换洗的衣裳原本从里到外的都放了一身搁在虎皮包袱里。这回,他又各拿了三身出来…… 场外,郝意看得目瞪口呆:“他,他一个元后修士,身上怎么带了这么多的凡俗之物?” 郝田又是一本正经的颌首附和:“说的是。真让人看不懂。” 郝意抚额,长叹道:“当初,我要是身上也带了这么多的东西,何至于在里头混得那岙惨!” “哎呀,你看!”郝田终于破了功,指着底下轻呼,“他还带了柴伙跟火把!” 郝意也看到了,佩服得又是连连叹气:“服了,我真的服了他!就没见过身上烟火气这么重的元后修士。”一般来说,炼气境以上小菜鸟们,也恨不得乾坤袋里塞满了法宝、丹药、灵石之类的。哪个还会带这些破烂玩意儿哦。 百多息之后,沈云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 因为他的道力完全被封印住了。百宝囊、丹田、冰雪秘境、储物戒指这一类的,通通打不开。无法内视,没有道力撑着,甚至连身子都变得从未有过之沉重。 没有道力撑着,他的目力差不多仅余两成。好在夜视的能力尚在。 到处仍然是漆黑一团。在道力完全被封印住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能看得更远了——在左前方,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面坑坑洼洼的石壁。 几乎是同时,冰冷的寒风呼啸而来。 他忍不住深深的打了一个寒战,左手赶紧的抓起床上的厚棉被披上。右手抓紧青霜,机警环视四周。 很快,他看清楚了。 左前方的石壁其实是一道高约十来丈的绝壁。 绝壁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石质突起。 巧得很,他就站在这个突起之上。身边堆满了他从百宝囊里搬出来的各种生活物质。 冰冷的夜风来自绝壁之上。 年少的时候就在山林里打猎讨生活的他,一下子就闻出来了,夜风里有很重的腥味儿。那是成年老虎的气味。 果不其然,下一息,“吼——,吼——”从绝壁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虎啸声。 太假了!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常言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光是听这动静,上面的吊额白睛大老虫多得打堆…… 就在这时,头顶闪过一道金光。 呼啦,这道金光化成一张金灿灿的符纸,飘扬而下。 沈云右手一抬,用青霜将之接住。 闪着金光的是符纸上的文字。 所以,即便周边漆黑一团,也不影响读这些文字。 他们倒是考虑得很周到。沈云定睛细看,上面写的是:欢迎进入虎牙任务。虎妖泛滥成灾,祸害人间。勇敢而又正义的角斗士,孤身一人,潜入虎山,消灭虎妖。他将要在十天里,并收集到一百只虎牙。 两息不到,符纸一闪,化成清风,融进了冰冷的夜风里。 不用说,我这回是被成为了“勇敢而又正义的角斗士”……沈云满头黑线。 第七四零章 真是个怪人 勇敢而正义……假的。整段文字里,只有“十天”的时限,还有“一百颗虎牙”才是真。 沈云本人是看不惯这一类的冠冕堂皇。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石质突起不大。他的东西堆在上面,被夜风吹着,有好几样呈摇摇欲坠之势。 也不知道是只要是在十天之内,收集齐了一百颗虎牙,就算完成了任务,还是不管有没有收集齐虎牙,都要在这里呆足十天。沈云决定做好最坏的打算,即呆足十天。 如此一来,他准备的这些东西,不论丢了哪一样,接下来的日子都会不好受。 是以,眼下的首要任务是,用最快的速度,加固它们。 沈云非常庆幸自己刚才将百宝囊里空置已经久的那几条粗铁链都拿了出来。因为这会儿,它们正好能派上用场。 撇开身上的厚棉被,他麻溜的做起事来。 “虎牙任务!”郝意再度惊呼,“居然是四个任务里最容易、危险情况最低的虎牙任务!他的运气未免也太逆天点吧!“ “他准备得很充分。做这个任务,简直跟度假没有什么两样。”郝田想了想,很中肯的点评道,“也不一定。他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他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却唯独没有准备丹药。不管是什么丹药,都没有准备。真是个怪人。所以,能否完成这个任务,主要取决于他的灵力消耗速度。看他体内的灵力能否撑过十天。” “有道理!”郝意目光微闪,又懒洋洋的歪回了椅子里。 角斗士进入任务后,就不用他主持了。他只要袖手围观,静候结果便是。 此时,绝壁之下,沈云已用铁链将所有的物资都固定住。 担心下雨,而他恰好又做了应对雨天的情况,取了一大卷厚油布出来。接下来,他爬上爬下,顺着地势,蒙上油布。 忙活完毕,他累出了一身大汗,气喘如牛。 但成绩也是显赫的——不单单是将所有物资固定住了,他还巧妙的利用空间,将木床也罩在里头。等于是搭出了一间结实的帐篷。 他将自己扔在床上,仰面八叉的躺着。 这些厚油布的质量不错。彻骨寒冷的夜风大部分被挡在外头。床上铺着一层厚棉褥子和一张虎皮,厚实、温暖而柔软,甭提有多舒适了。真解乏儿。 这时,肚子骨碌骨碌的叫唤起来。 沈云一拍脑袋,轻呼:“怪不得这么累,原来是饿了!” 上一次进食,还是在外头。那时他尚且没有进入这捞什子的角斗场。 先前有道力撑着,又是一门心思的只管应对角斗,所以,完全没觉得饿。 这会儿危机暂缓,最主要的是,道力完全被封住。这不,他立时就觉得饿得后背贴前胸,两眼直冒金星。 现成的饭菜就在床头的左侧。不用起身,沈云伸手一摸,便拿到了一大海碗的汤面。 没了百宝囊就是不方便。刚拿出来时,明明还是热乎的,跟刚出锅的一样,现在,汤面已经只是不冷而已,坨成了粑。 这也是他首选吃汤面的原因所在。 真是饿得狠了!他捧起大海碗,风卷残云一般的大吃起来。 一时之间,郝意只觉得两耳全是那魔性的“滋溜——,滋溜——”的声音。 “真见鬼!那种坨得跟屎一样的东西,我居然看着饿了,也想来一碗!”郝意抹了一圈嘴巴,哼唧道。他是从筑基后期就开始完全辟谷的。几百年来,他最多就是偶尔喝点玉露或者灵米酒。凡俗之物,哪怕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他都不曾有过动筷子的欲望。然而,这会儿,他真是觉得饿了。 旁边,郝田没有吱声,舔了舔嘴唇,送过来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只有这个。” “什么?”郝意问道。 “十年份的黄精丸子。”郝田答道,“很多年前的存货,都收忘了。刚刚才翻出来的。”呃,他也饿了。不过,他素来是行动派。在郝意动嘴皮子的时候,他已经动手了。 翻遍了所有的收藏,他终于找到了这一小瓶。这也是他手里头,唯一的能饿的食物。 “你竟然还有先天境时候的存货?”郝意险些惊落下巴。 “到底吃不吃?”郝田作势要收回小瓶儿。 “吃,当然吃!”郝意连忙一把抓在手里,一边打开,一边继续哼哼,“我连那坨屎一样的面糊都眼馋,还会嫌弃黄精丸子吗?” 结果,一打开白玉瓶,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了。 冲!这味儿,太冲了! 黄精丸子搁久了之后,味道会有些冲。而他手里的这一小瓶搁的可不是一般的久,是几百年哪! “太久没有吃过。我都忘了这一茬……”郝意含着两包热泪,倒出一颗来,搁在手心,连连摇头,“你真是太坏了。怕自己受不住这股味儿,让我来……” 话未说完,郝田呼的劈手过来夺:“总共才剩下三颗。你不吃拉倒!” “别!”郝意连忙将掌心鸡蛋黄大小的黄精丸子扔进嘴里,含糊的应道,“我吃……” 几百年的黄精丸子比铁精还要硬。口感、味道……全无。偏偏两名元婴修士还舍不得立刻咬碎吃掉。他们含在嘴里,一边磨牙解馋,一边继续看沈云吃东西。 三下五去二。这家伙吃完了那么大海碗的汤面。 貌似还没有吃饱。只见他摸了摸肚皮,又看向床头的食材区。 “唉,他该不会再吃一碗吧?”郝意磨了磨牙,艳羡的问道。 郝田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哼道:“浪费!” 他没猜错,沈云又吃掉了一大海碗的坨汤面。 结果,还是觉得饿得很。 他摸着肚子,目光扫过那一小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食材,心里纳闷极了:明明吃得是平常的两倍多,肚子都胀起来了,可为什么就是一点儿也不解饿呢? 心思转得飞快,再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这是道力消耗太多,降至了平常的六成的缘故。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介绍绝灵境时,提过这一档子事。 所以,眼下,他还要想办法补充道力。 按祖师她老人家的经验,绝灵境里,灵力被封,练不得功。所以,补灵力的法门不外乎是吃。丹药,或者含灵气的灵石、食材等,统统可以。 于是,沈云的目光落在了半袋子灵米上面,果断决定煮一碗灵米粥。 “他还带了灵米!”这回是郝田叫了出来,“他居然用一只布袋子装灵米!” 第七四一章 眼熟的指诀 有水、柴伙、火盆,有煲粥的砂锅,沈云点燃了一只火把,插在床头,开始煮灵米粥。 不一会儿,砂锅里“咕噜咕噜”作响,自内飘出灵米特有的清香。 沈云忍不住凑过去,深深的吸上一口,情不自禁的赞道:“真香呐!” 在这种漆黑、孤寂,还有寒冷的夜里,守着这样一炉红火,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灵米粥,幸福感简直不能再强烈。他还没有喝粥,光是吸了一口热气下肚,精神便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他听到绝壁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同时,夜风里的腥味儿更重了。 这是? “糟糕!定是灵米粥的香味儿传到了上面,把虎妖给引来了……”他赶紧的盖上锅盖。 可是,这只是一口寻常的砂锅,根本就盖不严实。米香伴着热气儿,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根本就不是盖上锅盖能藏得住的。 怎么办? 沈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里是绝灵境,丹田被封,完全打不开,左右手各掐出一道指诀,试图将热气引入体内。 不想,竟然成功了! “滋溜——”,“汩汩”冒着的热气儿迅速汇成一道,钻进了他的小腹里。 立时,失去知觉的丹田里象是涌入了一道涓涓细流。虽然还是打不开,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道细流在丹田里转了一圈,然后出丹田,很快的流向周身的经脉。 力气飞一般的恢复。饥饿感立时消去了一大半儿。 原来紫瑛真君的指诀在绝灵境里也是一样管用的!沈云回过神来,心中大喜。 火盆和砂粥就安放在床边。他连忙在床上盘腿坐好,五心向上,左右手仍然掐着指诀,平放在两个膝头,象最初引气入体那般,开始吐纳。 砂锅里的热气难逃这种强大的吸力,尽数汇成一道直直的白汽,钻进了他的丹田里,一丝丝也没有散开。 几息之间,帐篷里弥漫着的香味儿也都被他吸纳入肚。 很快,绝壁之上,重重的脚步声停住了。少许,又折了回去,渐行渐远。 不用说,这定是虎妖们闻不到灵米的香味儿,又退回去了。 这些家伙的鼻子倒是灵得很呢。 不出十息,砂锅往外冒热气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沈云的吐纳速度。闲下来的某人,得寸进尺。双手“刷刷”的各换了一个指诀。他想尝试着用紫瑛真君的指诀运转道力。 结果,他失败了——通过这两道指诀,他只能感觉到道力。后者好比是在水里泡散了的面条,他想尽了办法,也完全提不起来。 道力运转不起来,还是无法练功。 沈云不甘心的又试了两次。 结果,次次都是如此。 “咕噜咕噜……”肠动如雷。明明吃得肚儿圆,可是,就是觉得饿。沈云满头黑线。 因为能够感觉到道力,所以,他很快找到了原因——现在两道指诀真的非常之耗道力。 就几息的时间,刚刚涨回来的那一点点道力又嗖的一下全用光了。 照这样的速度,体内仅余的六成道力很快就能耗光。 沈云吓得打了个激灵,赶紧的撤了指诀,换回原来的那两道,安安分分的吐纳。 一小锅灵米粥里蕴含的五行灵气是相当之有限的。更何况,他还浪费了一点点。大约百来息之后,他再也从热气里吸纳不到五行灵气。 这时,体内的道力仅恢复了不到小半成。 可别小看了这小半成。因为有它们,饥饿感止住了。沈云松开指诀,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呃,刚才,狼吞虎咽的接连消灭掉了两大海碗的汤面,确实是吃撑了。 沈云挠了挠头,探身去揭砂锅的盖子。 打开一看,里面看不到灵米粒,只剩下一小锅冷米汤。并且,米汤稀得跟水一样,颜色呈灰白色,黯淡无光。 全是残渣,吃不得了。 沈云拿起一大块纱布,折成三层,覆盖在锅口,滤掉渣子,将水用一口空缸收集起来。 极有可能要在这里呆上整整十天。而他目前总共才一缸干净的水。故而,在没有找到可以饮用的干净水源之前,一滴水都不能浪费,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比如说这一点水,虽然不能喝,但却能拿去浆洗衣服。洗头洗脸也不错。 “这样的水,还能喝不成?”郝田哼了哼,点评道,“小器!” 郝意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问道:“哎,我说,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家伙刚才掐出的那几道指诀?我觉得很特别。” “没见过。”郝田不以为然的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怪模怪样的,一看就是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不见得吧!”郝意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就别胡说八道。” 这话听着好刺耳。郝田很不爽,心道:哎呀,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料房来了。到底是谁的修为低几重小境界!老子比你多活的那一百多年,难不成是凑数的? 面上明显的带着不高兴,他拧眉反问道:“你见过?你知道?” 郝意呵呵:“见过一回。在三百多年前。” 郝田目光微闪,狐疑的问道:“三百多年前?还没有这个鬼地方呢。那时你筑基了吧?”一个筑基境的后生小子,能有什么见识? 转念又一想:据他所知,郝意虽然年纪不大(相对于他来说),但在这里的资格却是最老的。相传,郝意最初进来时,不过是刚刚筑基。但郝意是最先的那一批角斗士里唯一活了下来的。人不可貌相,兴许这家伙有什么奇遇,见识就是旁人要多一些呢。不然的话,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凭什么当上主持人?哪象他们这些人,修为明明比这家伙高,却只能当苦哈哈的引导者。 想到这里,他歉意的略一抱拳,“刚才是我心急,说话冲了些。你莫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郝意摆摆手:“没事。” 郝田又将话题重新拉回去:“三百多年前,这里还没有搞起来吧?你真在外头见过?” “见过。”郝意坦诚的点头,“我有幸见一位化虚前辈掐过类似的指诀。她真的不是旁门左道。”当时,他才刚刚筑基。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宗门的比武场上,有幸见到了紫瑛太师祖的风彩…… 第七四二章 各有打算 郝意抬头,不由长叹。 当年,宗门覆灭的消息传来时,他恰好几位师兄弟一起,在大泽做任务。 他们还来不及伤心,便成了“天神宗余孽”! 旁门左道的捕杀亦接踵而来。 当时,他们几个师兄弟都不过筑基境的修为,哪里敌得过这些疯狗一般的捕杀者?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铤而走险,逃往大泽深处。 然后,他们就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批角斗士。 最初的那段年月,他几乎是踩着刀尖活过来的。每天不是角斗,就是养伤。余下的时间,更是恨不得摔成八瓣,全拿去练功,以提高修为。 因为血淋淋的角斗场告诉他,修为越高,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越大…… 如今,再看到似曾相似的指诀,翻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不觉将近三百年过去了。 郝田见状,心里忍不住猜测:莫非这四道指诀大有来头不曾? 在这里,最忌讳的是瞎打听。他暗中寻思着,该如何开口才是。 这时,郝意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又恢复了先前的庸懒模样儿,歪回椅子里,慢悠悠的说道:“见以前的一个很厉害的前辈用过类似的指诀。我陷在这里差不多有三百年了,外头只怕已是沧海变桑田。那位前辈估计也已经做古。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闷死个人了。” 原来是嫌这里太无聊。郝田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又看向场中:“我觉得还好啊。” 只要扛过了最初当角斗士的那个血腥阶段,后面便会渐渐稳定下来。而且,这里与外头相比,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即,灵气浓郁,且资源丰厚。只要足够勤奋,最后都能留得住。而一旦留了下来,修为都会提高得快。 在外头,象他这种资质不是很好,又是小门小派里的,要想在短短的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凝丹、结婴,成为元后修士,只能是做梦。 当然,这里没有外面的灯红酒绿。如果没有角斗,也没有抢到去外面的“引导任务”,每天的日子千篇一律,除了修行,还是修行,确实是闷了些。 但修士哪能眷念红尘?不是应该就苦心孤诣的修行吗? 所以,他很不赞同郝意的观点,甚至在心里有些鄙夷:怪不得进来了这么久,还只是元婴初期的修为。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修行环境。 郝意见状,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于是,也闭了嘴,去看场上。 没有道力支撑,沈云的困劲儿上来了。他打了个呵欠,点了一个火把,一探身,大半个身子便钻出了帐篷。 认真的环视一圈,确定绝壁上的虎妖下不来,他这才又缩回帐篷里,灭了火把跟火盆,将厚棉袍往身上一裹,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呵呵,他这副样子,还真被你说中了,象是在度假。”郝意的眼底闪过一道柔光,呵呵轻笑。 人都睡了,没什么好看的。郝田也靠回椅子里,半是回忆半感慨:“我们就没他这般好运气。当年,我是做鲛人泪任务。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巴掌大的礁盘上。白天,太阳直拉拉的晒下来,也没个遮掩的地方,小半天就能将人晒脱一层皮。到了晚上,却冷得跟个冰盘一样。修为全封……哎哟哟,那时候,可真惨。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十天的。” “没错,鲛人泪任务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冰火两重天’,说的就是白天和夜里的温差极大。”郝意点头附和着。 不过,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追忆往事,大吐苦水上,眯了眯眼睛,热切的靠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哎,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朝一日也能重获自由,离开这里?” 这种象是被圈养的修行,他真是受够了。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离开这里,并且也付诸了实际。 然而,做了诸多的努力,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他绝望到麻木了。 看到沈云,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这个念头,好比死灰复燃。他的心里又活了。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郝田的脸上现出莫明其妙的神色,“重获自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在外头,还不照样有一大堆的规矩管着?在师门,有门规;出了师门,仙门的规矩更多……要想真正的自由自在,呵呵,元婴境的修为,还是低了点。还有,去外头,你我这样的,修为不上不下,能找到跟这里一样灵气充沛的洞府?呵呵,就算找到了,也难保得住。光是这一点,我现在就没打算出去。将来,要是修为再进一步……到时再说吧。” 其实,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这里的修行环境这么好,要是能够修练到飞升,那才是最理想的。怕就怕角斗场的神秘主人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在这里呆了近两百年,他至今对这位角斗场主人一无所知。 因为后者从来就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甚至,他连吱都没有吱过一声。二十年一次的大集会上,他们能够看到的,永远都是一个黑黑的高大背影。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隐隐的担心:这位神秘的主人搞这个角斗场,培养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他心里藏着去意的唯一原因所在。 不过,现在,他的修为也就这样,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在这里,都算不得一流的存在。所以,他心里还算安稳。 待修为再进一步,晋级到化虚境,那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而且,真成了化虚真君,修为大大的提高,他出去的胜算不也更大一些吗? 当然,这些想法,还不是道与旁人听的时候。他只是含糊的应着,不一口把话说死。 郝意心里也很清楚,扛下来了,成为了引导者的人,绝大多数都和郝田是一样的想法。而他才是这里的异类。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话不投机,他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一夜无语。 第二天,到了。 天没亮,沈云便醒了。 绝壁上静悄悄的。 沈云钻出帐篷侧耳细听,还是听不到虎啸声。 看来这里的虎妖和外面的妖兽差不多,也有昼伏夜出的习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743 第七四三章 这时,沈云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那种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感觉又起。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知道这不单是饿了,而且道力也消耗至只有平常的六成。 前者,他并不担心。后者才是大隐患! 一来,他恰好睡了四个时辰,道力的消耗是小半成。照这样推算,他在这里,一天的基础道力消耗差不多是一成。如果要除虎妖,道力的消耗肯定会成倍的增加。 二来,目前,他唯一能够补充道力的,是那一小袋灵米。要想靠着这小袋灵米撑过这十天,他大概只能整日里躺着不动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望绝壁上面,心道:妖兽肉都是富含五行灵气的,希望这里的虎妖肉也一样。 于是,收起杂念,他开始动手生火做饭。 当务之急,当然是先补充灵力。也不知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咬咬牙,下血本煮了一大锅灵米粥。然后又取来白面大饼,围火盆旁烤着。 和昨晚一样,当砂锅里冒起热气时,他在木床上盘腿坐好,五心向上,左右手各掐出一道指诀,开始吸食热气里的五行灵气。 如他估计的一样,一大锅灵米粥吸食完,道力涨了差不多两成。现在,他体内的道力差不多是平时的八成状态。 再打开锅盖看,里面只剩下一大锅灰白色的残汁。 而旁边白面大饼们,靠着火盆的那一面已烤得焦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化。 事实再一次证明,只有灵米才能提供五行灵气。而凡俗的食材完全做不到。 沈云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完全被打碎,不禁摇头苦笑。 道力上来了,饥饿度立时减少了许多。吃完一张白面大饼后,肚子也饱了。呆会儿还要除虎妖,是以,他不敢吃得太饱,将剩下的四张大饼用布皮包起来,扎成一个小包袱,斜背在后背。 接着,他将一只灌满水的牛皮水囊挂在腰带的右边。而左边则挂着师父传下来的针囊。后者,自从进入先天境后,他便几乎没有再用过,一直做为对师父的念想之一,珍藏在百宝囊里。不想,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所以,即使是能掐会算,世事也难料啊。 收拾妥当后,沈云钻出帐篷,仰头看着绝壁,寻思着能否在上面搭一架绳梯。 他的道力虽然被封印了,但是,大武宗的身手却还在,这是绝灵境封印不住的。 是以,徒手攀援这道绝壁,于他来说,问题不大。 之所以想搭一架绳梯,纯粹是为了减少道力的消耗。 绝壁上坑坑洼洼的,在靠顶上边大约三尺远的地方,有一块突出的尖石头。绳梯挂在那里最好不过了。 看好之后,沈云又回到帐篷里,着手编绳梯——清晨,外面还是比较冷。刚刚他试过了,道力的消耗速度略有提升。 减少道力的消耗是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没有之一。 唉,道力是有限的。并且每时每刻都在减少。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以他的身手来说,只需在麻绳上每隔五尺左右打一个绳结,就能算是一架简单的绳梯了。 不一会儿,忙活完毕。这卷绳梯用掉了他带出来的所有麻绳不说,最后,他还扯掉了一个被单。 沈云试着用力扯了扯,还算结实。将简易的绳梯卷起来,背在后背上,出了帐篷,踩着那些坑坑洼洼,施展“穿云步”,纵身“噌噌”的往上攀援。 少顷,人已经攀至绝壁顶端的那个尖石头旁。 他将绳梯挂在上面,又用手用力的拉了拉。 嗯,非常之结实。 这才满意的垂下绳梯。 往下一看,绳梯的尾端垂到了地面上。稍微有点长。如果以后还要用到绳子的话,可以从尾端裁去一些。 再看道力的消耗。 小半成,没有了!其消耗量差不多与昨晚相当。 照这情形,那一小袋灵米能撑上三两天,就算顶天了。 沈云顿时只觉得压力好重。 希望虎妖肉能富含灵气吧。他对自己心道。 侧耳细听上面的动静。 还是静悄悄的。唯有呼呼的风声。 道力被封的不便利之处再次充分显现出来——要是搁在以前,他只要铺开道力,方圆数十里之内,有多少只虎妖,它们的体型,甚至毛皮的颜色,他都能在瞬间了如指掌。而现在,他只能象少时在山林里打猎一样,凭着五感,以及直觉来判断周边的环境。当然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说,他的五感较那时要敏锐得多。身手也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的他,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全力而为。而现在,他的头上时刻悬着一道叫做“道力消耗”的利剑。做什么,都得事先掂量掂量。 这不,在他“听”的时候,道力的消耗便要稍微快一点点。 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记下这个消耗量。 好吧,该消耗的,还是要消耗的。 接下来,他又抽了抽鼻子,闻晨风中的气味。 说来奇怪,从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有闻到昨晚的那种浓浓的腥臭味儿。他心里想着,常言道,久入兰室而不闻其香。是不是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腥臭味儿? 为安全起见,他特意用力闻了闻。 结果显示,并不是他的适应能力超强,而是真的闻不到什么味儿。 清晨的风,冷嗖嗖的,除了一点点水气,什么气味也没有。 这就怪了!按理说,就算上面是个不毛之地,那至少也得有点儿土腥味儿。 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怪所在呢?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全身戒备,提着青霜,一跃而上。 白粥一样的浓雾扑面而来,瞬间将他笼住。 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这样大的雾气,居然恰好止于绝壁的最边缘! 以沈云的目力,能看到十步开外。 而眼下,十步开外,空荡荡的,除了坑洼的灰白色石头路面,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云提着青霜,慢慢的往前走。 还好,道力的消耗速度比爬绝壁要慢一些。 大约走了百来步,在十步开外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存在。 里面隐隐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透出来。 沈云又上前两步,看出来了。 那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口。 至于那些隐约透出来的点点亮光,暂且无法看清。 虎妖们住在一个山洞里?沈云的狩猎知识再一次被这个神秘的地方给刷新了。 第七四四章 奇怪的石头 沈云紧了紧手里的青霜,慢慢的靠近。在离洞口三步远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的将身子贴到洞口的石壁上。 很好,并没有惊动里面的虎妖! 沈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将一边耳朵贴紧石壁,敛神细听。这样做,能听得更远,更清楚。也是他少时打猎时积累的经验之一。 不过,眼下貌似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仍然没有听到里边有任何的响动。 怪哉!就算是所有的虎妖都在睡觉,并且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也不会这般安静啊。象老虫这样的动物,睡觉时真的做不到这样静悄悄的,连一丝丝的声音也没有。 莫非这里的虎妖们在这方面变异得特别成功? 沈云心里觉得奇怪极了。 里头极有可能是虎妖们聚居的巢穴,哪能掉以轻心?他决定再听听。 静听了差不多半刻钟,他终于确定了——没错,山洞里面确实没有一丝丝的动静。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致。但是,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情况。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反复强调,反常即有妖。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定是掉头就走的。 可是,眼下,他身为鱼肉,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云紧握青霜,深吸一口气,猛然折身,冲进山洞里。 看清眼前的情景,他惊呆了。 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虎妖们的巢穴。 因为洞里实在是太干净了!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象过道一样山洞。 先前他在洞外看到的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是山洞两边的石壁上嵌着的一种会发出柔和的桔黄色亮光的石头。它们呈圆球状,个头有大有小。大的比他的拳头略大一圈,小的看上去就是米粒大的一点。颜色也是深深浅浅的略有不同。 不管是头顶和两边的石壁,还是脚下的地面,以及这些闪闪发光的圆石头,它们都象是刚被水洗过一样,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 腥臭味什么的,更是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没有道力,沈云也看不出周边有没有灵力波动,只能硬着头皮沿着过道一样的长山洞往里边走。 走着走着,他又有新发现——那些石头在不断的变大。 它们变大的速度比较慢。如果不是他眼尖,又有着过人的观察力,一时之间,很难发现。 不过,它们也不是没有止境的变大。当长大到比他的拳头略大一圈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然后是颜色开始变深。 莫非这些石头与虎妖有关系?比如说,这里的虎妖就是从这样的石头里迸出来的。 如此一想,沈云更加不敢靠近它们。 这条过道一样的长山洞大约有百来步远。其尽头是一面石壁。在这里,分成了左右两个方向。从外形上看,左边的要稍微窄一点。 沈云用不了道力,上古掐算术也成了摆设。这回,只能真的撞大运。 想了想,他决定先去左边——这边要窄一点,兴许虎妖的数量也要少一些。 很快,他发现,这也是一条类似过道的存在。不过,它是弯弯绕绕的,两边无规律的时不时出现一些类似于神龛的山洞,以及还有一些更细的分岔道。 那些奇怪的石头更多了。 沈云决定暂且不去管那些更细的分岔道。他想查探一下,一直往下走,走到更深处,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情形。 大约转了半时辰,沈云转过一个弯来,只觉得眼前的情景甚是眼熟。 再定睛细看,原来是回到了第一个岔道口。 也就是说,他差不多是在洞里转了一圈,却不要说虎妖,就是连根虎毛都没有看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云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前面的过道里突然传来“叭”的一声脆响,象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该不是有虎妖真的从怪石头里迸出来了吧! 沈云心中凛然,提着剑,冲到岔道口旁,探出头来,去看外面的山洞。 还是没有虎妖。 在离他七八远的前方,地上有几块棕黄色的石头碎片。 看样子,确实是一个怪石头裂开来了。 害我紧张了一大把,又多消耗了一点点道力。沈云撇撇嘴,提剑走过去,在碎石片旁边蹲下身子。 目测这些碎石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什么异物后,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盖在其中一块碎石上,将之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去闻。 灵气! “滋溜”,他不小心吸到了一丝精纯的土灵气! 碎石片上竟然沾了一丝精纯的土灵气! 狂喜袭来,沈云不由为之精神一振。 在山洞里大致走了一圈,早上增加的那两成道力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然而,他连根虎毛都没有捞到。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哪知,事情竟这样有了转机! 本着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不要浪费的精神,他右手紧握青霜,保持戒备,左手掐了一个法指,在地上的碎石片上一一拂过。 运气不错!得了一点点堪比肉沫的灵气。 但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发现。 因为他极有可能找到了一个增加道力的法门。 按下激动的心情,沈云再去看周边的怪石头们。 现在看它们,真是一点儿也不怪,简直是越看越觉得可爱…… 在一步开外,恰好有一个颜色较深,个头完全长足的石头。 他先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闻了闻。 没有什么气味。也感觉不到灵气。 不会吧…… 心中一动,他用左手掐着的法指拂过这块石头。 还是没有灵气。 难道一定要它自个儿迸开? 反正洞里这样的石头多的是……沈云试着用青霜去敲这块石头。 “叭”,轻轻一敲,那石头应声象花一样的绽放开来。 最重要的是,一道精纯的木灵气自里头散了出来。 还好沈云左手的指诀一直掐着没松开。 是以,这道木灵气一点也没有浪费,尽数进了他的丹田。 如果说刚才从碎石片上面吸到的是一点肉沫,那么,这回,他得到的是十点肉沫。 刹那间,沈云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补充道力。 第七四五章 有趣的发现 接下来,沈云刻意等了一小会儿。见周边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他果断的走向另一个棕黄色的圆石头,如法炮制。 这块石头也是被他轻轻的一叩,便绽放开来。 然后,沈云又得到了一丝精纯的土灵气。 貌似这些石头里到底含的是什么灵气,是没有规律的…… 这一带,棕黄色的圆石头比较多。沈云也没客气,挨个的将它们敲开。 不一会儿,他敲开的圆石头共计有二十一个。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但也不完全正确。 因为这二十一个石头里,有十二个里头,含的不是灵气,而是煞气。其中,以精纯的血煞魔气居多,达到了十个之多。另外两个里头则是掺杂着阴煞之气的血煞魔气。暂且没有发现只含精纯的阴煞之气的石头。 只有六块石头里,才是含的灵气。 余下的石头里,杂七杂八的,有一个是一捧清水,有一个是一道月华之力,还有一个是个空的,里头什么也没有。 不过,对于沈云来说,不管是煞气、灵气,还是月华之力,都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区别。因为这些他统统能够吸纳。并且,它们都是精纯的,能直接补充道力,不需要他运功炼化。 二十一个棕黄色的石头被叩开后,这一带暂且没了这种颜色的石头。沈云又试着用青霜去叩一块颜色相对来说要浅一些,但个头已经完全长足的石头。 结果,这块石头无比之坚硬。 青霜叩在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云没有在这块石头上试第二次。而是接连去叩另几块差不多的石头。它们都是一样的坚硬。 顿时,他心中有了结论:看来,这些石头象是瓜果,也有“蒂熟瓜落”之说。只有棕黄色的石头,才是“成熟”的。如果抢在它们自己迸开之前叩开,能够收集到的灵气等资源,是最多的。 另外,这些石头应该是每天都成批的从石壁上长出来的。刚才他叩开的那二十多个“成熟”的石头,是今天的第一批。这么说来,它们从最初的米粒大,长到完全成熟,所需的时间并不短。少说也要三四个时辰。现在,第二批石头大概还需要个把时辰才能成熟。 沈云决定去里面继续收“成熟”的石头。 不管虎妖们在哪里,先抓紧时间把道力补足了,才是真。 “叭叭叭……”从山洞的深处,陆续传来石头迸裂的声音。 太浪费了!沈云提着青霜,紧步走进了岔道口,依然是左拐。 “他,他疯了不成!”郝田看着在飞快的叩石头的某人,一脸的惊愕,“连魔气也吸收!他就不怕走火入魔?” 郝意也看着场上,难得的没有吱声,只是目光有些深沉。 而郝田没有听到回应,不由偏过头来,指着场上说道:“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郝意打了个呵欠,以掩去眼底的异样,伸着懒腰,口齿不清的嗡声说道:“自打他进场,我就从来没有看懂过他……唔,管他呢。他若是走火入魔了,便永远也休想离开虎妖山。有什么好担心的……哦,你换新傀儡的计划可能要被耽搁了。” 郝田现在根本就没有去想沈云能否通过虎牙任务的问题。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修真士在灵力被封印的情况下,怎么敢吸纳魔气?姓沈的为什么如此的有恃无恐?” 只是郝意提到他在这里头的收益,他一时不好接话。 罢了,跟这人扯不清。他扭回头去,继续盯着场上。 很快,沈云在山洞里收割了一圈“成熟”的石头。一边补足,一边消耗,两边相抵,前者明显占了上风。一圈下来,他的道力恢复了差不多九成。 虎妖,还是一只也没有看见。 倒是第二批石头只要半个多时辰就能成熟了。除此之外,他又总结出一条规律。整个山洞里的石头成熟是有顺序的。而这个顺序,恰好是他先前搜洞的顺序。 是以,他在最外面的那条直道里,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盘腿坐下来,静等第二批石头“成熟”。 半个多时辰,转眼即过。 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第二批石头陆续“成熟”。 这一次,沈云只将直道里的“成熟”石头收割完毕,道力便完全恢复了。 一直以来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剑没有了。 沈云感到轻松之余,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问题:这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会喘气的。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他来收割这些石头,那么石头“成熟”之后,放出来的灵气、煞气,还有日月精华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去了哪里呢?如果山洞里真的日复一日的生长这样的石头,为什么这里仍然是一块绝灵之地?日积月累,这里的灵气、煞气等,都应该相当可观才是啊。 直觉告诉他,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些被吐出来的灵气、煞气等等的去向之上。 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道力的消耗了,于是,抱着重重疑问,他复又提着青霜,往洞里走去。 里面的石头也陆续“成熟”。沈云现在道力充足,况且,他是有意想查探灵气、煞气的去向,所以,没有收割它们的打算,只是一路走,一路看着。 然而,一圈下来,他看出一点味道来了——石头迸开后,里面的灵气、煞气等,自然而然的散开来。当灵气与煞气混杂在一起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两者都没有继续向四周扩散,而是凝而不散,化成一团浅灰色的模糊影子,就近附在石壁之上。它们的大小、形状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它们象是一块磁石。周边的灵气、煞气等,都慢慢的向它们聚集。这些影子的颜色因为吸纳了更多的灵气、煞气而渐渐变深。 兴许这些影子就是答案所在! 沈云隐约猜测,自己如果想收集齐一百颗虎牙,就不能没有节制的收割石头。 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了一圈,道力又有所消耗,减少了小半成,他也没有立刻补足的意思,而是静等第三批石头“成熟”。 第七四六章 虎妖在哪里? 又过了个把时辰,第三批石头终于“成熟”了。 沈云在山洞里又转了一圈。 如他所料,这些石头迸开后,放出来的灵气、煞气等,如果周边石壁上有灰色的影子,便陆续被吸附过去。因为它们的融入,这些影子不但颜色明显变深,而且原本模糊的边缘渐渐清晰,变得有棱有角起来;如果没有,这些灵气、煞气则继续飘散着,直到相遇,凝成一团新的影子,就近附着在石壁上。 见状,他心中的猜测更甚,决定在事情没有完全明了之前,如果不是必需,不再轻易动“成熟”石头。 就着冷水吃了一张白面大饼后,他起身又去了洞里。这回,他要仔细的探一探洞里的细小分岔,以了解它们的位置、纵深,以及里面的石头分布等情况。 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又先后见证了两批石头“成熟”,沈云详细的画下来了整个山洞的地形图。 在这张图上,他不仅画出了每一条岔道,而且还标记了石头的分布情况。从目前来看,这些石头并不是均匀分布的。在这一点上,它们很象他小时候在郑家庄时,经常采的一种叫做“枞树菇”的野山菇,也是一窝窝的扎堆出现。 他将这些石头密集的地方称为“石头窝”。 之所以要一一标记下来,是因为灰色影子们总是出现在石头窝的附近。 这两批石头成熟后,灰色影子们的颜色更深了。有不少原本相邻,隔得较近的影子彼此相连,成了一团更大的、颜色有深有浅的影子。这些影子还是模糊得很,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沈云已经从它们那越来越锐利的边缘,读出了几分狰狞。答案呼之欲出! 到了傍晚时分,又先后“成熟”了三批石头。 这时,他已经可以断定,所谓的虎妖是怎么一回事——块头最大的那些影子,颜色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黑色。它们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给人一种微微跳动的感觉。似乎在那层灰黑色之下,蕴藏着生命。 所以,在山洞里,白天是看不到虎妖的。 因为它们每天都是从无到有,而这个过程差不多要整整一个白天。 沈云详细的记录下了,所有石头窝附近的影子数量的变化情况。初步断定,待天黑之后,这个山洞里陆陆续续的会凝出虎妖来,数量最多的时候,将以千计。 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收集不到足够的虎牙。 数以千计的虎妖聚集在这样一个山洞里。而他只有孤身一人,周身的道力都被封印住了。 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数以千计的家猫,一哄而上,也足以将没有道力的他挠得体无完肤。 更何况那是数以千计的由精纯的灵气、煞气、日月精华等天地灵气凝结而生成的虎妖! 毫无疑问,直接对上它们,他将死无葬身之地。休提什么“虎牙任务”。 可是,他没得选择,必须在十天里收集到一百颗虎妖的牙齿。不然的话,他也只有死路一条。并且还会拖累到阿莽和端木他们俩。 而时间已然过去了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一只虎妖有几颗牙齿?如果它们的牙齿数与寻常的成年老虎是一样的,每一只都有二三十颗牙齿。那么,打死四只都有多…… 沈云揉了揉眉心,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摊开绘制的地图,仔细的寻找起来。 他要寻找一个今晚的藏身之地。这里要求易守难攻,周边有石头窝,但是阴影又不是很多。 按照这个标准,他在图上找到了两处。 一处位于山洞的深处,另一处则靠近直道这边。 手指头在这两处点了两个来回,他最后决定去位于山洞更深处的那里。 因为直道这边的阴影实在是太多了。一旦他被发现,周边的虎妖肯定会迅速聚拢来。那时,他想再通过直道逃出山洞,无异于做梦。是以,唯有利用地形,严防死守。 如此一来,反倒是山洞深处那里能在短时间里聚集过来的虎妖可能会少一些。 地方选定了,他马上展开行动。 首先,要去绝壁下的帐篷里搬些东西,做好死守一整晚的准备。比如说,更多的水和吃食;还有火折子、柴伙之类的。 其次,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同时,也是补足道力,他要抢在第一批虎妖凝成之前,清理一下藏身点周边的“成熟”石头。 一番忙碌下来,他将今晚的藏身点尽可能的打造成了一个堡垒——原本狭窄的过道口,被他用棉被等东西严严实实填堵了起来,仅能容他一人侧身通过;而在里面,他藏了足够吃六顿的食物。两只牛皮水囊灌得满满的,另外用砂锅又打了一大锅上来。另外,火盆、柴火,还有那一小袋灵米。万一与虎妖搏斗,道力消耗太快,他可以退回里面,煮灵米粥补充道力。 忙活完后,藏身点外面恰好又有一批石头“成熟”了。 他顾不得歇一口气,提着青霜冲出去,一一将之叩开,吸纳里面的灵气、煞气等。 不够! 他走到更远的外面,又继续吸纳,直到道力恢复到平常的十成,这才匆匆往回走——不走来不及了!因为石壁上的那些大影子吸收了周边的灵气、煞气之后,看上去已经有了老虎的形状。它们个头比寻常的老虎大三倍还不止,在石壁上或蹲,或躺……兴许只要再吸收到一点点灵气之类的,就能活生生的从石壁上走下来。 而沈云现在道力被封印住,即便是用指诀,也无法吸纳到两步开外的灵气等。所以,无法阻止它们继续吸纳灵气等资源。当然,他也不能完全清光这些灵气之类的。因为还要留着它们凝出虎妖,得虎牙。 又过了刻把钟,沈云蹲在过道口,亲眼看到十步开外的石壁上的那团大影子又吸纳到了一道血煞魔气。 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道魔气让大影子立时整个儿变得鲜亮起来。 它不再是象水墨画一样,深深浅浅的灰黑色。而是变成了一大团的棕黄色,上面映着条条道道的黑色、褐色等条纹。 “扑楞楞……”从石壁上掉落来一些碎小的石头、粉末。 紧接着,那一大团的棕黄色动了。 两只尖利的虎爪“呼”的一下,自石壁里猛的伸了出来。 虎妖! 果然是虎妖! 不知道我乘它现在还没完全变成,就杀掉它,算不算数呢? 第七四六章 直面虎妖 没有迟疑,沈云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举起青霜,斩向这其中的一只虎爪。 不料,在离这只虎爪还有一个拳头远的时候,青霜象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牢牢的挡住了,再也无法往前半丝。 剑下的虎爪安然无恙。 沈云心中一惊,连忙收回青霜,又斩向另一只。 青霜一样的被挡住了! 就在这么一会儿,虎头探出了一小半,两只虎耳,还有额头上的“王”字,无比的清晰。 沈云不甘心的做最后一试,手腕一旋,提起青霜刺向虎妖的额头。 还是一样! 青霜只能刺到离额头一个拳头远的地方。 该死的!在虎妖没有完全变成之前,不能下手!他无耐,只好迅速的退守自己的“碉堡”。 这边,他刚刚站稳身形,那边的石壁上,虎妖的头“噌”的一下,完全从石壁里挣了出来。 那头有两个箩筐那么大。面相半人半虎,比一般的成年老虎更加凶悍。 “吼——”,它愤怒的张开血盆大口,隔空冲沈云愤怒的吼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劲风夹着一股熏死人的恶臭扑面袭来。 沈云的道力虽然被封印,但反应速度还是在的。身子一侧,避到了用棉被包着石块等堆砌起来的工事后面。只是没有想到要闭气。是以,被恶臭扎扎实实的给熏到了。他恶心得不行,胃里当即排山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另外,这声虎吼也不弱,比大武宗级别的“狮吼功”还要强上三成。但对于沈云来说,这点子攻击力可以忽略不计——沈云虽然没有道力护体,但是,通过不断的修炼、不断的淬体,他的身体也是很强悍的,不比下品宝器差。 “叭!” 劲风重重的打在他刚才露头的地方,棉被上立时象被爆破符打中一般,应声被打穿,露出一个脸盆大的窟窿。 沈云吃了大亏后,马上长了教训,闭气。这两下倒是没有熏着他。 只是,心里气不过,忍不住爆粗口——这是什么鬼道理!在虎妖成形之前,他对虎妖的任何攻击都无效。但是,虎妖的还击却是杠杠的,其力度与速度相当于炼气初期的人族修士!恶臭的攻击力更甚…… 正想着,对面的大虎头又愤怒的接连冲他这边吼了两声。 每一次的劲风都无比准确的打在他刚才现身的地方。包棉被被完全掀开,里面的那块大石头也被砸成了两块。 好在沈云早有准备,这道类似于“门”的工事,整共砌了五层。最外层的大石头都用棉被等物包了起来。现在,被接连的三道劲风部分破掉的,仅仅是最外面的第一层。 但形势远比他预计的要严峻。照虎妖的攻击力,他费尽脑筋、辛苦修筑起来的工事,真的扛不了一个晚上。 怎么办? 沈云不由的,又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对面,虎妖接连吼了三声之后,突然象是断了水一般,没了声响。 它怎么不接着吼叫呢?沈云心中狐疑。默数三个数字后,他用最快的速度从工事后面探出头来,去看外面的情形。 石壁上的虎妖此时已探出来大半个身子。 除了面相是半人半虎之外,它的身子还畜形的。但却与寻常的成年大老虎有着明显的不同。除了体型更加庞大之外,它要结实得多,前胸、后背,还有已经现出来的一双前腿等处的肌肉高高隆起,看上去充满了力量。还有,它的腰身更细,更接近于体修们的“熊背蜂腰”。 与老虎相同的是,它的皮毛油光水亮,是上等的虎皮。 就在这时,硕大的虎头呼的又朝这边转了过来。 沈云“嗖”的一下,缩回头,闭气,准备迎接下一道虎吼。 出乎意料的是,他等了差不多五息,虎妖的第四道吼叫并没有如期而来。 那家伙怎么不叫了? 沈云好奇的又偷偷的探出头,往工事外看去。 这一眼,恰好看到虎妖从石壁里整个儿跳下来。 “咚!” 好重的一只。沈云离着十来步远,也能感觉到地面有明显的震动。 虎妖仍然是四肢着地,没有人立起来。它下地后的第一桩,便是瞪着一双灯笼大眼,恶狠狠的盯着沈云这边,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呲了呲牙。 电光石火之间,沈云摸到了一些这家伙的性子。 比如说,这家伙既记仇,又会数数。 他之前攻击了它三招。这家伙第一时间就一下不少的给还击了回来。 又比如说,从目前来看,虎吼是它的有用攻击方式之一。 还有,从体型上来看,这家伙极有可能是偏体修性质的,属于力量攻击型。 虎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轻轻的甩了甩尾巴,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沈云这边,慢慢的踱了过来。 沈云又飞快的小结道:从这一系列的动作上来看,虎妖还是保留了不少老虎的畜性。 果然,这家伙是锁定了自己! 沈云也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又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同时,心思电转:如果这家伙真是力量型的,那么,我这工事怕也是扛不了它几爪子……妖兽都是有罩门的。这家伙的罩门在哪里呢? 他对妖兽的了解,几乎都来自于祖师的玉简里的相关介绍。祖师她老人家不知道大泽的中心地带有这么一个角斗场,而这里的虎妖,与祖师玉简里的虎妖也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玉简上所说的虎妖的罩门,在这里,只能当做参考。 如果道力没有被封印住,考察陌生妖兽的罩门所在,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他只要铺开道力,将妖兽整个儿笼罩住。立时,这只妖兽周身的灵气、血气走向,都一清二楚。自然而然的,罩门便暴露了出来。 可是现在不行。还是那个原因,他的道力被封印住了。 是以,他只能目测,通过妖兽的动作,结合自己少时打猎积累的经验,进行判断。 那只虎妖也甚是机警。这一点,倒是象极了老虎。 不过是十来步远的距离,它走一步,停一下,又退半步……数十息过去了,它在五步远的地方立住了身形。 对于沈云来说,正中下怀。 真是托了它的大福! 第七四七章 万万没有想到 虎妖的磨蹭,等于是给了沈云宝贵的观察时间。 后者在几十息的时间里,对这只虎妖的罩门已有了结论——鼻子。 首先,这是寻常的老虎的薄弱之处,同时,也是祖师在玉简上提及过的虎妖的罩门所在。估计是种族天生的弱点。 其次,从这只虎妖的面相半人半兽,尤其是,眼睛、嘴巴等地方都偏近于人族。但有鼻子却是与寻常的成年老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还有就是,其余的要害之处,包括咽喉、小腹等处,都被高高隆起的肌肉犍子遮住,绝非罩门所在。 沈云眯缝起双眼,又一次定睛细看外面的虎妖,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快速度出打击的方案。 以虎妖这样庞大的体型,还有浑身上下爆发出来的力道与杀气,他的直觉是,自己精心修砌起来的工事,顶不了几爪子。如果做不到一击得中,今晚,估计他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对面的虎妖貌似终于打量清楚了。只见它甩了甩了硕大的脑袋,身子一抖,突然间,一双后腿用力齐蹬,整个身体“呼”人立起来,同时,抬起两只巨大的前掌。 刹那间,沈云及他的工事都完全沦陷在它的巨大身影里。 这回,虎妖没有半点的迟疑,动作刚猛,快如闪电。 双掌齐下,各挟着一道霸道的劲风,对准工事全力劈下。 然而,整个虎脸也完全暴露出来。 沈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说时迟,道时快。他猛的起身,右手提剑直刺。 “灵蛇出洞!” 青霜直指虎妖的咽喉所在。 虎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剑。只见那双灯笼大的琥珀色虎目里竟然闪过一道狡黠的笑意。同时,一双爪子呼的半道里回防,准确无误的牢牢夹住青霜。 这家伙果然是成了精,刚才它那两只爪子的全力一劈,竟然是虚招! 它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然而,没有什么用。 因为它还是上当了! 好巧不巧,恰恰沈云的这一招也是虚招。 真正的杀招,在两只虎爪紧紧夹住青霜的时候,呼啸而出。 “飞花越柳!” 沈云用尽全力打出一把银针。 十来根银针,汇成一道银线,嗖的破空而去。 目标:虎妖的鼻子。 而虎妖正得意的用一双前爪夹住青霜,刚才假装露出来的破绽,这会儿,假亦成真。硕大的虎脸面前,完全决了防护。 沈云在冰雪秘境里,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都是货真价实的,没掺一星半点的假。 眨眼之间,那十来根银针从两只虎爪的指端嗖嗖嗖的刺过。“扑扑扑”,例无虚发!它们准确无误的没入了虎妖的鼻子里。 “砰!” 虎妖的鼻尖爆开一朵血花。 象是被点了穴一样,虎妖整个儿定住了。 它保持着人立的坚持,一双前虎爪仍然合在一起,夹住青霜,半人半兽的毛脸上,得瑟劲儿亦是半点不减。 不过,沈云敏锐的发现,自鼻子开始,虎妖那一身油光水亮的毛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没有看错,就是褪色,褪成周边的石壁颜色! 灰色自上而下,飞一般的在虎妖庞大的身躯上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沈云不由愣住。计划中的后手也忘了使出来。 形势陡然直下。 就这么一瞬间,虎妖那张毛绒绒的大虎脸已然灰扑扑的,完全没了颜色。好象是石刻出来的一样。 “我的银针……”沈云回过神来,赶紧的挥左手,使出一记龙爪手,欲用真气吸出那十来根银针。 一点用也没有。 十来根银针好比泥牛入海! 沈云心头大震,再也顾不得它们,双手握住青霜,将之全力往外拔。 该死的虎妖,力气可真大! “滋啦啦……” 火星子乱溅,青霜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云使出了吃奶的力,终于将青霜整个儿拔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灰线嗖的涌了上来。 这双虎爪转眼也变成了栩栩如生的灰扑扑石雕! 好险!就差一点点…… 沈云心有余悸的拿着青霜,喘着粗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里实在是太邪门了! 须臾,整只虎妖都成了一尊活灵活现的巨大石雕。 “咔嚓!” 鼻子那里,绽开了第一条深深的裂纹。 象是被传染了一般,“咔嚓嚓……”,其余部位纷纷出现裂纹。 巨大的石雕上纵横交错,很快便寸寸龟裂开来。 而在十几息之前,它还是一只会使诈、活生生的虎妖。 沈云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一场剧变,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一道桔黄色的亮光自虎妖的身体里迸射出来,在他的面前一晃。 “哗啦啦……“ 亮光化成数物,落了一地。 沈云定睛细看。 原来是一枚虎牙、一枚上品辟谷丹、一枚下品蕴灵丹、一枚下品回春丹,还有一把锋利的虎骨尖刀。 这些是我打死这只虎妖的奖励? 沈云挑了挑眉,试着使出龙爪手,去吸这些东西。 不想,居然无用! 轻轻巧巧的几样小东西,他用真气居然都拿不动! 怎么可能? 除非是方法错了。 沈云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用青霜先就近将那枚虎牙扒拉回来。 哪知,又起变化! 除了被他扒拉到身边的虎牙,其余几件东西齐齐泛起桔黄色的亮光,然后,呼啦一下,统统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些奖励只能任取一样! 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沈云张了张嘴,险些再次爆粗口。 原本,这只虎妖从石壁上跳下来的那一刹那,他是满心激动的。因为那血盆大口里的那一口亮晃晃的虎牙,竟然有三十颗之多,真的是太可爱了。 照这个数,他寻思着只要打死四只,就能完成任务不说,还能留下二十来颗,扔着玩。 结果,他猜对了开头和过程,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这一枚虎牙,消耗了足足三成的道力! 好不划算的说! “轰”的一声巨响,裂痕累累的虎妖石像骤然爆开,打断了某人的幽怨。 担心被爆出来的粉尘和碎石伤到,他赶紧的闭气,同时,身形一晃,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躲到工事后面。 第七四八章 虎口夺食 好吧。又一个意外!想象中的尘土飞扬,又没有出现。 外面彻底安静后,沈云仍然闭着气,从工事后面探出头去。 没有碎石、粉尘的堆积,外面干干净净的。 但是爆破开来的虎妖石像是确确实实的不见了。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它更象是凭空消失。 他先前打出去的那十来根银针一样的,也不见了。 沈云心中一动,去看对面的石壁。 虎妖从上面下来时,这面石壁上现出一个较大的浅坑。然而,现在,这个浅坑变小了一半还不止。 沈云捡起地上的那枚尖尖的,与他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虎牙,心道:浅坑是因为这枚虎牙吗? 想了想,他收好虎牙,从怀里取出地图,在对面的石壁所在位置,标上“得虎牙一枚”。 在浅坑左边,三步远的地方,原本是有一个石头窝的。沈云记得,在虎妖走下石壁之前,那里有两个石头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成熟。另外,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正在长成的石头。 先前,他还打算,等消灭虎妖后,正好敲开那两个“成熟”的石头,补充道力。 现在,这个石头窝也跟着一道消失了。他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 这时,外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时不时传来虎妖的吼叫。 沈云侧耳仔细分辨。这些吼叫声初听上去大同小异,但是彼此之间,还有细微的区别的。以他现在的听力,还是勉强能够分辨出远近来。 比如说,他能听出来,在这条细岔道的外面,大约五步远的地方,有一只虎妖。 他低头去看图上的相应位置。那里的附近,只隔着两步远的位置上,有一标记,显示有团大阴影。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个石头窝。 仅剩下七成道力的某人,现在很需要去那个石头窝寻找“成熟”的石头。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莫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想想,有哪些地方要注意的。 比如说,虎妖的罩门是鼻子;打死后,它会变回石头。没入其中的银针等,也会变成石头。并且,最后与虎妖石像一道,变成石壁的一部分。 又比如说,虎妖的攻击力相当于筑基初期的人族修士;灵智高过四队妖兽,它很清楚自己的罩门,会根据周边的环境使诈; 最要注意的是,虎妖消失后,旁边的石头窝也会一道消失…… 如此小结一番后,他吃了半张白面大饼,这才复又拿起膝头的青霜,全身戒备的往外走。 走到细岔道的出口,沈云将后背紧贴到石壁上,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外面。 外面果然有一只虎妖。 个头比先前的那一只要略微小一点。 他的运气不错。这会儿,这只虎妖恰好背对着他,往过道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外面的这条过道其实也是一条细岔道,十二步长,里面有两个石头窝,两团大的影子。 现在,其中的一团影子已变成了外面的这只虎妖。而另一团影子还在凝结中。参照先前那只虎妖的凝结速度,这团影子可能还要一刻多钟才能长出一双前爪。 道力被封印,偏偏消耗速度比寻常要快上十倍还不止。目前只剩下七成道力的他,真的没有能力以一对二。所以,他的速度必须快。 沈云瞥向石壁上的两个石头窝。 其中一个,离那团阴影略微远一点。它里面有三个大石头马上就能“成熟”。 必须搞到这三个石头! 沈云又去看正在过道里踱步的虎妖。 刚才,他看错了。这家伙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在过道里踱步巡视。它显然也是在等那三个大石头“成熟”。因为此刻,它已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那个石头窝前,象只狗一样的蹲坐下来。 从沈云的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它的半张侧脸。 此刻,它那半人半兽的毛脸上,只差没有刻上“贪婪”二字。这家伙眼巴巴的盯着“成熟”的石头们,血盆大口里“吧嗒吧嗒”的往外淌着腥臭的沾液,哪里还有一点万兽之王的威风? 莫非虎妖会吃这些石头? 心思一转,沈云立马想通了——“成熟”的石头里,有灵气等资源。再说,虎妖本身就是它们里面的灵气与煞气交融,附着在附近的石头,不断吸取石头里资源所化。那么,它们以“成熟”的石头为食,很正常啊。 怕就是怕,这些家伙吞噬了石头里的灵气等资源后,会再生长,变得更厉害。 他先前没有留意,是以,不知道石头窝具体会是在哪个时间点消失。想到这里,果断的改变计划,从腰间的针囊里取出六枚银针,扣在左手的掌心。 呵呵,虎牙,我要!道力,我也要补充! 接下来,我要虎口夺食! 虎妖的注意力全在那三块即将“成熟”的石头上,完全没有发现不远的前方有人在打它的主意。 又过了十来息,那三块石头眼见着就要“成熟”了。 虎妖甚至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其中的一块,就要下嘴。 这时,它听到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铮——” 前侧方,有异响! 杀气! 它感觉到了一阵杀气! 虎妖一下子被激怒了,甚至顾不上嘴边的美味,愤怒的张嘴欲吼。 于它来说,此举完全是本能,连想都没有想。 已经领教过它们的虎吼功的某人,怎么可能给它出声的机会? 嘿嘿,要的就是这种本能。 “飞花拂柳!” 左手全力一扬,掌心的六根银针分开,划出一道道雪亮的细线,破空而去。 其中的三根直奔虎妖的鼻子。 而虎妖光顾着大吼,来不及防备。面前门户大开。 “扑扑扑!” 电光石火之间,三根银针尽数没入虎妖的鼻子。 “砰!” 这只虎妖的鼻子也开成了一朵血花。 与此同时,旁边,石头窝里的三块石头正好“成熟”。 另外三根银针恰好赶到。 没有悬念。这三块石头同时被银针刺破。 沈云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早已掐着一道法指的左手“呼啦”拂过它们。 收获不错。他一共得了一道金灵气,一道阴煞之气,还有一道月华之力。刚好补足他刚才打出六根银针所消耗的道力。 然后,他再去看蹲在一旁张嘴欲吼的虎妖。 呃,还是晚了一点点。就这么一瞬间,虎头已经石化。他的三根银针又没能取出来。 第七四九章 任务的关键点 和前面一样,虎妖完全石化后,周身爆出“咔嚓嚓”的一连串细碎的裂开声。这时,自石像里头迸出一道桔黄色的亮光。 这道亮光一晃,也是变成一模一样的五样奖励,落在地上。 沈云直接捡起了其中的那枚虎牙,心道:第二枚! 不想,余下的四样,并没有象先前那样亮光一闪,齐刷刷的消失不见。 它们依然静静的摆在他面前的地上。 什么意思?我还能拿一样? 沈云难以置信的抓紧手里的虎牙,想了想,用青霜把那枚下品蕴灵丹给扒拉了过来。 就在这时,其余三样终于齐齐发出桔黄色的亮光,一晃就不见了。 沈云低头看着脚步确实存在的丹药,心里寻思着:打死第一只,得一样奖励;打死第二只,得两样奖励……照这样子,是不是打死第三只,就能得三样奖励了?哈哈,我不用再担心道力的补充了…… 哪知,他还没来得露出笑容,地上的丹药又起变化。 “滋滋滋……”象是烈日下的雪团子,它自个儿化开了。 与此同时,沈云闻到了空气里迅速散开一股子蕴灵丹特有的清香味儿。 该死的!这样奖励是必须马上服用的。 沈云赶紧的重新掐出一道法指,拂过飞一般自行化开的下品蕴灵丹。 嗯,幸亏我有这一手,不然,这枚蕴灵丹就给白瞎了。 同样是下品蕴灵丹,效果比他见过的上品蕴灵丹还要好。仅此一枚,他的道力竟然恢复到了十成! 好吧,不同寻常的事见得多了,某人也习惯了,淡定得很,目光看向石壁上的那一大团影子。它已变成棕黄色,影子底下的虎妖呼之欲出。 “这是第三只。”沈云挑了挑眉,信心满满的对自己说道。 现在,他又发现了一条这里的规律:虎妖以“成熟”的石头为食。并且,它们似乎只吃生成它们的那个石头窝里的。这一点,大大的限制了它们的活动范围。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它们只会在石头窝附近转悠。 如此一来,只要他不犯蠢,同时去攻击多只虎妖,那么,先前担心的被围攻的情形,很有可能不会发现。 还有,这里的下品蕴灵丹效果如此之好,接下来,他根本不用去与虎妖们争食了。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消耗掉太多的灵气、煞气等资源,而会导致虎妖的数目大减,变相的使他收集不到一百颗虎牙。 任务似乎变得简单多了。 沈云回到岔道口藏好身形,静候石壁上的虎妖生成。 场外围观的郝田与郝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真是扯蛋!”郝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居然连化开的丹药,都能一丝不漏的重新收拢来,据为己有。呵呵,在这个任务里,还有什么能难住他?简直就象是做弊一样。” 他知道虎牙任务相对其他三个任务而言,确实是要简单一些。但,也没有简单到这一境。在这个任务里,灵力的消耗是被大幅度提高了的。所以,它的难点在于如何恰到好处的利用石头里的资源补充灵力,同时,又不至于影响生成的虎妖数量。 以往做这个任务失败的角斗士,其主要原因就是没有能做到这个“恰到好处”。 郝意依然歪在宽大的石椅里,懒洋洋的笑了笑,慢慢分析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吧,他确实有过人之处。我见过那么多做这个任务的角斗士,不说那些失败的,单说那些成功了的。有哪一个象他这样,短短的一天一夜里,就把任务规则摸得透透的?能够想到要绘地图的,有不少,但是,在搜查一圈之后,就想到要将资源点一一记录下来的,却唯有他一个。偏偏这个任务考校的就是角斗士的这份洞察力和心智,还有对全盘的掌控力。而对角斗士的战力要求并不高。巧得很,他在这两方面都超乎常人。更何况,他本身的战力也一点儿也不弱。所以,他能够这般的轻松,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说得完全在理。郝田本想再反驳几句,却发现无从驳起,于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吱声。只是在心里对郝意有了些改观——这家伙能说出这番话来,足以见其眼光之毒。这么说来,他结婴之后,不再热衷于修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呢? 心里猛的打了一个突,他险些呼的坐直身子。 好在他已不复是当年刚来之时。一次又一次的角斗,还有两百多年的岁月,将他的急躁脾气磨平了许多。 他只是抻了一下脖子,下意识的飞瞥一眼黑寂寂的四周,便立刻冷静下来。 缩缩脖子,他按下心中的疑问,暂且不提。 旁边,郝意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仍然懒洋洋的看着场上。 郝田暗中长吁一口气。 他们俩猜得没错,大约一刻钟后,沈云如法炮制,轻松的得到了第三枚虎牙:第三只虎妖刚从石壁里出来,恰好旁边的石头窝有一批石头“成熟”了。于是,这只虎妖刚站稳身形,张开嘴要吼一嗓子,便被当面袭来的银针打爆了鼻子,迅速进入石化状态。 “他对时机的把握越来越精准了。”郝意又点评道,“我猜测,他在心算方面绝对有奇法。” 郝田对这些不感兴趣。对他来说,只要姓沈的拿下这一场就行。至于姓沈的是怎么拿下来的,这家伙到底有些什么能耐……这些与他有关系吗? 与己无关的事,他向来是懒得关心的。 眼下,他有一件很关心的事。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是绝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至少在他成功突破化虚境之前,只能捂死在心里,连一丝丝风声也不能透出去。 是以,他打了一个呵欠,含糊的说道:“我睡了。等任务快要结束了,叫我一声。” 郝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爽快的应下:“好。” 场上,沈云发现自己的猜测又错了——第三只虎妖被打死后,也爆出来五样奖励,却与前面两样不太一样。这回,没有上品蕴灵丹,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虎骨锤子。而且,他拿了那枚虎牙后,其余四样全消失了。 也就是说,第二回多出来的第二样奖励是随机的。有,或者没有,全看运气。 还有,到底会出现哪五样奖励,也是看运气,并非次次都是一样的。 所以,为了确保任务的完成,他应该还是要好好的规划一下,不能过度的吸纳“成熟”石头里的资源。而不是全指着奖励里的下品蕴灵丹来补充道力。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五零章 自动刷新的山洞 找到了对付虎妖的法门后,沈云按照自己在地图上的标志,尝试着将活动范围渐渐往外推。 之前,他小结出来的规律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这些虎妖在没有受到攻击时,不会主动离开旁边的石头窝; 它们的食物就是石头窝里的“成熟”石头。而且,每吃掉一块“成熟”的石头,它们的体型会变大一点点,同时,面相也会变得更加凶悍; 不管它们变得如何庞大,还有凶猛,鼻子这个罩门是一直存在的; 杀死一只虎妖,会随机生出五样奖励,如果是奇数次的话,只能从中任取一样奖励;而偶数次,则能任取两样; 虎妖被杀死后,重归于石壁,不会在现场留下一点点的残碴。而生成它的那个石头窝也会一道消失。 如此一来,但凡虎妖被清光的地方,都会成为安全区域。至于这份安全到底能够持续多久,沈云现在还不得而知,只能继续观察。 就这样,他又接连得手了十几次,渐渐的将藏身处外面连在一起的三条细岔道清光了。 战果也不少:又得了十四枚虎牙;消耗了四枚下品蕴灵丹,眼下,道力又是满满的十成;得了一把虎骨尖刀,一块两个巴掌大的虎皮和一根虎骨锤子。 后面这三样是他没有选择的选择——那三次偶数次打死虎妖,他可以五选二。结果,亮光随机变出来的五样奖励里,除了虎牙这个必选项之后,余下的四样,都是不能保存,只能必须服用掉的丹药。而这些丹药偏偏又不是他需要的下品蕴灵丹。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尝试着选这些尖刀之类的,希望它们和虎牙一样,能够保存下来。结果,这三样真的保存了下来。于是,他的收藏多了三样看上去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做工古朴的虎骨虎皮制品。 期间,石头窝里不断的有石头“成熟”。虎妖们通过不断的进食,个头变得越来越大。同时,又时不时有影子凝成新的虎妖。外面的情形渐渐得变得更加复杂。 这才是第二个晚上,离十天的任务期限还早得很呢。再者已是下半夜了。沈云决定见好就收。余下的时间,全用来观察虎妖们,以便更清楚它们的脾性。 后来,他发现,虎妖们并不是一直这样进食下去的。当个头长到快碰到山洞顶的时候,它们便不进吃“成熟”的石头。这时,原有的地盘也容不纳不下它们那庞大的身躯了。它们低声咆哮着,慢慢的踱向洞外。 是以,山洞里留下来的,是那些仍需要进食、体型较小的虎妖们。 沈云见状,没有客气,又先后瞅准机会,偷袭了五回。这样,他收集到的虎牙已有二十二颗之多。虎骨藏品系列又多得了一把虎骨锤子不说,道力还是满满的十成。 越战越勇的某人完全没了困意,又看中了一个目标。 突然间,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周边似乎变亮了。 而他盯着的那只虎妖身形猛然一晃,化成一道碗口粗的桔黄色亮光,嗖的一下,钻进了它正守着要进食的那个石头窝里。 亮光象水纹一样泛开,石头窝里大大小小发亮的石头们也齐刷刷的消失不见了。 他看到的,唯有一面坑坑洼洼的灰色石壁。 同时,外面此起彼伏的虎啸也绝了声。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又发生什么事了? 难不成它们都是化成一道亮光,又重归于石头窝了? 沈云提着青霜,急匆匆的往外面跑去。 沿途,他再也看不到虎妖们的踪影。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除了没有那些发亮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这情形,跟他最先来山洞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跑到山洞口。 都再也找不到一只虎妖。 沈云略作沉吟,猛的一拍大腿:“坏了!”提着青霜,用最快的速度复又折回洞里去。 他修的工事,还有留在里面的吃食、水囊! 不一会儿,他跑进了最初藏身的那条细岔道里。 果然坏了。原本被他修筑的工事堵得只剩下一个小洞口的细岔道已然恢复了原状。里面比一张白纸还要干净。 他用来包石头的棉被、褥子、虎皮,还有一只牛皮水囊、一小袋灵米、煮灵米粥的火盆、柴火、水、砂粥……等等,全没了。 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果然吞了他留在洞里的所有东西! 沈云懊恼的连连轻拍额头,连声道:“大意了!大意了!”好在大部分的吃食都在绝壁下的帐篷里……想到这里,他提着心,又掉头跑向洞外。 “呵呵呵……”郝意看着场上,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好不容易看到这家伙失算一回,跟老房子着火一样,火急火燎的跑来跑去,真开心。 旁边,郝田被他的笑声吵醒,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姓沈的吃了点小亏。”郝意轻描淡写的答道,“他带进山洞里的那些东西忘了带走,全没了。” “这家伙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丢一点点,问题不大。”郝田哼了哼,瞥了一眼场上,又双手环抱膀子,歪在椅子里,继续睡觉。 沈云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留在绝壁下面的大头。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绝壁边,俯身一看。 旁边的绳梯原封不动,还在! 底下的不规则小帐篷,也在! “呼——”,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损失了所有的棉被,又没有道力护体,沈云扛不住绝壁下那寒冷彻骨的夜风,所以,不能再在小帐篷里过夜了。这里只能作为存储物资的仓库。 吃过早饭后,他又回到山洞。 这时,山洞里的石壁上,与前一天一样,又长出了大大小小的发亮的石头。他巡视一圈后,发现石头窝的分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说,昨晚,他清光了的那些地方,石头窝的数量少了许多。那一带总共才两个小小的石头窝。相反,他修筑工事的藏身之所,本来是没有石头窝的。现在,那里长出了一个规模较大的石头窝。 而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石头窝的数量较昨晚增加了三成左右。 沈云看着地图上的新标记,自我安慰道:“至少地形没有变,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七五一章 虎牙空间 与前一天一样,沈云又将第一个石头窝,以及周边的影子等,一一记录下来。 很快,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山洞是一天一变的。在天亮的时候,所有的虎妖都会重新回归石壁,变成新的石头窝。已有的那些石头窝也同样会重新长出来。 从昨晚的情形,以及新的石头窝的分布状态来看,他不难得出:虎妖们的个头长到极限之后,会往洞口方向集中。 现在看来,昨天,他是歪打正着,选了一个正确的藏身点。 那么,今晚,继续吧。 白天没有虎妖,沈云只能从“成熟”的石头里吸纳灵气、煞气等资源。有了昨天积累的经验,他对于“成熟”石头的选择,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是,昨晚已经清光的那片区域,是他今晚的藏身之地,必须是安全区域。在这个范围里的石头,每“成熟”一个,便敲破一个; 二是,安全区域的周边地带,适当的留一些“成熟”石头,以便凝成数量可控的影子。 二是,洞口方向的石头窝既多且大,成了他的主要选择区域。 如此一番布置下来,夜幕再次降临之后,沈云发现打虎妖比昨晚更加容易了:上半夜打虎妖,下半夜睡觉;他一共得了三十五枚虎牙,以及数件虎骨虎皮制品。到了天亮的时候,道力都是满满的。 天亮之后,他发现安全区域扩大了近一倍。与前一晚不同的是,在这片区域里,不再有新的石头窝出现。另外,山洞里的石头窝的总量减少了近三成。 而任务期限才刚刚过半。 又过了两天,沈云收集到了第一百颗虎牙。 然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任务已经完成。他还是被留在山洞里。安全区域外,虎妖们的吼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除了收集一百颗虎牙,他还要在这个地方呆足十天。这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幸亏他防了一手,没有清光所有的虎妖和石头窝,余下了差不多三成。不然的话,余下的时间里,他要用什么来补充道力? 到了第十天的傍晚时分,又有七块石头“成熟”了。它们也是整个山洞里最后的石头。 当沈云敲开最后一块时,一道木灵气嗖的散开。 他正要将之收入丹田,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剧烈的扭曲起来。 紧接着,脚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推力。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呼呼生风……下一息,“咚”的一声,双脚踩到了实地。 沈云定睛一看,很熟悉的场景——黑暗之中,巨大的黑木笼子。 任务完成了。这是又回到了角斗场。他在心里寻思着。 突然间,“叭叭叭……”,周身的关节象爆豆子一般,挨个儿发出轻微的脆响。那是道力象潮水一般,自丹田里涌出来,瞬间流遍全身。 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能太爽。沈云通体舒泰,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呼啦——”,头顶的无尽黑暗里,飘落下来一张非常眼熟的黄色符纸。 他猜测道:十之八九是告诉我任务完成了。 这时,他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道力满满的,竟然比做虎牙任务之前还提高了半成左右! 耳力等也是略有提升。 不用抬头去看,他抬右手,轻挥青霜。 “铮——”,青霜发出清亮的长鸣。一道青虹破空而去。 符纸被稳稳的卷到了沈云面前。 果然是一份任务过关文书,符纸上干净利落的写着两行金字:完成了虎牙任务,角斗士可以许下一个愿望;完成了消灭虎妖的任务,角斗士得到虎牙空间。 虎牙空间?在哪里?沈云心中一动,伸手取下背上的油布包袱——任务环境是绝灵境,百宝囊、冰雪秘境等都用不了。而山洞又是个会吞东西的存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裁一块厚油皮当包袱皮,将虎牙,还有奖励的那些虎骨虎皮制品都收在里头,打成包袱,随身背着。好在这些东西也不重。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金光自包袱里迸射出来。 又怎么了? 沈云连忙打开包袱。 金光正是从那些虎牙,还有虎骨尖刀等虎骨虎皮制品上发出来的。 “呼——” 金光一闪。 虎牙、虎骨尖刀等,都不见了。 他打开的油布包袱里,静静的摆着一颗龙眼大,金光闪闪的圆珠子。 在这枚圆球上,沈云感觉到了一股与冰雪秘境很相似的气息。 那是空间的气息! 虎牙空间!沈云明白过来,左手的手腕一旋,使出“龙爪手”,将圆珠子直接抓进百宝囊里——在没有炼化之前,空间暂且不能为他所用。而眼下显然不是炼化空间的好时机,所以,只能暂且将之收进百宝囊里。 然后,他心念一动,虎牙空间里的情形立时浮现在脑海里——就是虎牙任务里出现的那个地方。绝壁底下,小帐篷还在。 再看一眼,他找到了虎骨尖刀等奖励品。 山洞最外面的过道里,对着洞口,有个长长的青石案。 虎骨尖刀等一一摆在案上。 不过,它们全了样: 他总共得了四把虎骨尖刀,原本它们都只有不到三寸长。现在,它们还是这么小巧,但是,却成了四把薄如蝉翼的红缨柳叶小飞刀。尖刀闪着寒光,看着就锋利之极。重点是,它们都是上品宝器! 四把一模一样,刚好配成一套。 沈云太喜欢了。如果不是身在角斗场,他一定拿出来好好的把玩一番。 巴掌大的几块虎皮也全变了样。 它们变成了一块块品相上乘、全都硝制好了的完整虎皮。不是凡品,每一张都是地级炼材! 同样小巧的虎骨锤子等,则变成了白玉质地的。药锤、药锄、玉剪……原来它们全是制药的法器,也是上品宝器。 原本,它们都是沈云的无奈之选。不想,样样都是难得的宝物。 当时选择下品蕴灵丹,觉得是占了大便宜,现在看来,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呢。 沈云将油皮包袱收进百宝囊里,摇头轻笑,心道:做人不能太贪。能够得到虎牙空间,你就知足吧。 做任务时,他反复品味任务符纸里写的那段话,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才决定下来,要清光山洞里的所有虎妖和石头窝。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个隐含的任务。 结果,他的分析完全正确。 而这个隐含任务的奖励,竟然就是整个任务空间。这一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任务,得了一个绝灵境的空间,并且,刚刚,他发现了绝灵境的妙处。 所以,知足吧! 第七五二章 护着 “虎牙任务里竟然还有隐性任务?”郝田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郝意没有时间与他讨论这个问题。虎牙任务结束了,身为主持人,他要招呼角斗士。是以,他只是匆匆的点点头,看着角斗场上,问道:“四百一十三号,根据规则,你得到了一个许愿的机会。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郝田闻言,闭上嘴巴,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 此时,沈云已经收拾妥当,在场中盘腿坐下来。两个膝头,依然架着青霜。 听到提问,他没有迟疑,道出计划中的答案:“我有一个同伴,叫做端木光,是个筑基境的魔修。我的愿望是,端木光获得自由,不用参加角斗。” 成了!可以换新傀儡了。郝意长吁一口气,提着的心,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郝意按着规则,跟沈云确认一回,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又道:“四百一十三号,如你所愿,你的这位叫做端木光的同伴不用参加角斗。”顿了顿,又道,“沈道友,我能私人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云抬眼:“请说。” “你知道吗?接下来,你还要经历两轮角斗。这两轮角斗之艰难,可能超过你的想象。而我也看出来了,你几乎没有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法宝。也就是说,接下来,你差不多是赤手空拳的去参加下两轮的角斗。现在,沈道友,你后悔了吗?你明明有两次机会,为自己添置象样的法宝。可是,你全给了你的同伴们。”郝意盯着沈云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 沈云轻轻一笑,拿起搁在膝头的青霜:“谁说我是赤手空拳?我有它,足矣。” 在虎牙任务里,青霜可是立了大功的。按理说,在绝灵器,一切法宝都成了摆设。往往上品宝器级别的宝剑,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好用。但是,绝灵境对青霜完全没有影响。它还是有着下品法器的锋利。 现在,他的道力回来了。就算是给他一根真正的烧火棍,他也能敲碎一件上品宝器。更何况,青霜比寻常的下品法器要坚实得多。 所以,有青霜,足矣。 “真是狂妄啊。”不等郝意出声,旁边,郝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瞎猫碰到死耗子,撞破了隐性任务,得了个空间,就狂成这样。哼,真是不知者无畏!” 郝意很不赞同的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也对,鲛人泪任务没有隐性任务……不过,也说不定。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做过虎牙任务,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任务有隐性任务。鲛人泪任务,嘿嘿,谁知道呢?” 郝田顿时被刺得哑口无言。缓过劲来后,他心里纳闷极了:姓沈的到底有什么值得这家伙这般护着?吃错药了吧! 而此时,郝意已经没有再理他,正热切的向沈云介绍接下来的流程。 接照规则,沈云已完成了本轮角斗。接下来,他有三天的休息时间,然后,进入第二轮角斗。 在休息期间,角斗场方面绝不会打扰他。 “四百一十三号,祝你好运。”郝意翘起一边嘴角,坏笑道。 沈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接下来的三天里,角斗场方面不会打扰他,也就意味着,没人会管他的吃喝。 这家伙绝对全程围观了他做虎牙任务,所以,很清楚他没有辟谷丹,离不开吃的喝的。又以为他在做虎牙任务时,消耗过多,身上的食材、柴火等物所剩无几。 这是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他不得不承认,这人有着过人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没错,在虎牙任务里,他的饭量比平常要大许多。是以,准备的食材原本是可以吃半个月的,结果,被他在十天里吃了个精光。 现在,他身上的食材仅剩百宝囊里的米和面了。两样加起来,不足两百斤。 水,还有大半缸。 柴火最少,不到二十斤样子。 如果是在绝灵境,这点子柴火成了大问是。因为根本就撑不了三天。柴火用尽后,一百多斤米和面,他只能生吃……确实够呛。 但是,角斗场不是绝灵境。他有道力,有道力就有大火球,哪里还需要什么柴火? 到时这三天的所谓休息时间里,怎么安排呢? 沈云想了想,心道:难得清净三天,干脆就用来炼化虎牙空间吧。 刚才他试过了,山洞里的那些上品宝器和虎皮,一样也取不出来,只能干看着。 究其原因,应该是虎牙空间没有被炼化的缘故。 有一点这个唠唠叨叨的主持人说的对,手里头多有几件法宝护身,总是没错的。 场外,郝意的话音刚落,底下的角斗场立时变得漆黑一团。他们无法再看到场上的情形。这也是角斗场里的规则之一:休赛期间,角斗士们所在的木笼都会被暂且封闭起来。 “走了。”郝田起身告辞。 “你不接着看了?”郝意问道。 “看啊。不是休赛三天吗?我正好可以炼一具新傀儡。”郝田答道,“如果没来得及出关,就算了。反正已经回本了。”说着,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留影石,递过去,“还是帮我录下来吧。我出关后好看。” 这是引导员的一项权利。角斗士角斗时,他们的引导者可以用留影石全程录下来,但所有录影只能保留一年。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再者,录影是要付出代价的,光是留影石就要十块中品灵石一枚。所以,很少有引导员运用这项权利。 “录一场要一颗星星,你舍得?”郝意没有接,而是挑眉问道。 郝田难得的大方:“反正是赚的。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牛。” “好,依你。”郝意笑了笑,接过留影石。 巨木笼里,沈云发现笼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淡淡的亮光消失了。笼子里变得与外面一样,也是漆黑一团。 原来,这就是“不打扰”的意思。 如此甚好。 心念一动,他摊开右手,掌心现出一枚金灿灿的圆珠子,开始炼化。 第七五三章 这可是你说的 在第三天的时候,沈云炼化了虎牙空间。 只见它化成一道金光,嗖的一晃,不见了。 与此同时,沈云的脑海里现出它的准确位置:在丹田里,恰好与冰雪秘境一左一右,对称分布在灰色大气团的两边。 他展开右手,心念微动。 山洞长石案上的四把红缨柳叶飞刀齐刷刷的出现在掌心。 低头细看,沈云禁不住眉开眼笑——真是捡到宝了。这四把柳叶飞刀竟然是升级型的法宝! 也就是说,将来它们还有可能升级为比上品宝器更高的法宝。比如说,仙器! 一直以来,他都想有一套这样的飞刀,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一一往里打入一道道力,烙上自己的印记,同时命名:柳一,柳二,柳三,柳四。 四把小刀上依次泛过一道金光。 沈云的脑海里亦依次出现了这四把小刀。有意思的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四把小刀,他却能无比清楚的认出来,哪一把是柳一,哪一把是柳四。 这就是给法宝取名的好处了。 真是越看越喜欢。沈云又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试着将它们收进丹田里蕴养。 结果,与青霜一样,也是做不到。 怪哉!为什么寻常的修士晋升金丹境后,就能将法宝收进丹田里蕴养着,而我却做不到呢? 沈云皱了皱眉头,没有办法,只好将柳一它们依然送回山洞。 接下来,他拿出那一套白玉质地的制药法宝。 一样,它们也是三件升级型法宝。而且,除了制药,它们也具有一定的攻击力。不过,攻击力较弱,只有柳一它们的三成不到。 沈云一样的给它们打上道力印记,并命名:白一,白二,白三。 至于虎皮,他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来是地阶炼材。材质上好,又自带防御属性,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如果有机会寻访到一个好的炼器大师,恰好可以做一件皮铠。 想到这里,心头一亮,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复杂的皮铠,我是做不了。但是,做一件简单的护心皮坎肩,还是能够胜任的……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说做就做。 他开始炼化——地阶炼材有一个好处,只要炼化了,炼器师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它们的大小,不用裁剪。 如何炼化地阶炼材? 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的介绍。 而沈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其法门与炼化空间,差不多。 虎牙空间有多大?这两块虎皮才多大! 两者的炼化程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两块虎皮都被炼化了。 沈云拿出柳一,在虎皮的几处边缘戳出几个小洞,然后取出一只金元宝,用道力裹住,将之抽凝成寻常棉线一般的金丝。接着,三股金丝绞成一根,穿过小洞,将两块虎皮简单的缝制起来。 不多时,一件简单的虎皮坎肩完工了。 沈云脱下外衣,将之穿在里衣上面。 金光一闪,虎皮坎肩自动变小,变成了一件样式简单,大小极为合适的护心坎肩。 别看虎皮挺厚实的,这般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闷,透气得很。感觉柔软,比上好的丝绸还要轻便。 “不愧是地阶炼材!”他满意极了,将外衣再穿上。 完全看不出来里面加了一件。这件皮坎肩不占地方。 有了这几件宝贝加持,沈云对接下来的角斗,更加充满信心。他在地上盘腿坐下,将青霜依然平搁在膝头,静心敛神,继续练功,静候角斗开始。 时间过得飞快。 他走完第二遍功法,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心道: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圆光柱从头顶的黑暗里投射下来,落在他的身上。 “这里是四百一十三号的角斗场。我们又回来了!”郝意的声音只比圆光柱落后一点点,“马上要开始的是四百一十三号的第二轮角斗。”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们的角斗士气色不错,看样子,已经准备好了。那么,闲话少说,开始角斗吧!” 话音刚落,巨木笼四周的黑木栏杆,还有顶端的带着锁链的金色巨爪都消失了。场地陡然变大,变成了样式与前一轮一模一样,但是,面积至少大了两倍。 沈云见状,心道:莫非这一轮的傀儡个头更大? 象是急着验证他的想法,另一道金色的圆光柱从上面投射下来,落在他的对面,隔着两百来步远的地方。 同时,郝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傀儡战士上场!” 不多时,场上的两道圆光柱同时消失。 沈云终于得以看清楚对面的那只傀儡。 石质的! 果不其然,傀儡升级了。 由木质变成了石质。眼前这一只,是一只长尾蝎子。个头比第一轮里头一个上场的蜘蛛傀儡要大一倍多。 沈云站在它对面,感觉象是站在一座小山包的脚下,身子完全被它的影子笼住。 九节长尾的末端红光一闪,巨蝎傀儡的身上发出“嚓嚓”的声响。它开始变形。低低的趴在地上的身子很快的人立起来。 见状,沈云暗松一口气。 看来规则和第一轮是一样的,第一场,傀儡也将从最低攻击状态开始。 提起青霜,他慢慢的站起来。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条青布条,一圈一圈的将青霜缠绕在右手的掌心——眼前这只傀儡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三场硬仗。 那么,来战吧! 缠好青霜后,他抬起头来,眼底腾起战意。 “他的时间把握得越来越精准了。刚刚好!”一道黑烟落在郝田旁边的空石椅上。一晃,青烟散去。郝田盘腿端坐在那里。 郝意看了他一眼,随手捡起几案上的留影石,掷还给他:“你也把握得很精准啊。”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浪费星星的好。”郝田伸手接住,打了一个呵欠。 郝意问道:“新傀儡什么材质的?炼成了?” 郝田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玄铁的。还差一样炼材,我已经挂上单了。换到之后,才能最后淬化。” 怪不得舍不得“浪费”星星了。郝意笑着说了声“恭喜”,戏谑的看了一眼场上:“你是故意的吧?怕再碰上这位煞神?”按角斗规则,第三轮的傀儡是玄铁质的。到时,他的新傀儡若是已炼成,又必须首发出场。 “嘿嘿。”郝田摸着胡子,狡黠的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第七五四章 不可避 转眼,巨蝎傀儡变形完毕。 出乎沈云意料的是,变形的傀儡身量大幅度缩水。只见它通体墨黑,精瘦精瘦的,看上去只与自己平眉高。 这时,墨黑的傀儡缓缓抬起头来。 沈云现在处于巅峰状态,耳力极佳。只隔着两百来步远,便是一只蚊子的呐呐声,他也能听得见。但是,此时,他却没有听到一丝丝机关发动的声音。 好高超的傀儡术! 沈云不禁在心底里赞了一声。 它的面上覆着一块墨玉般的面罩。滑溜溜的,看上去象极了一个刚剥掉外壳的白水煮鸡蛋。不同的是,这个巨大的鸡蛋刚刚掉进了墨缸里,通体油黑发亮,不见一丝杂色儿。 傀儡抬起右手,冲沈云勾了勾手指头。 这要是开始了吗?已经比过三场,沈云再清楚不过角斗场上的规则,自然不会跟它客气,提着青霜,身形一晃,施展“穿云步”冲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傀儡也动了。 “咚”的一声响,它化成了三个,一字排开,各自拉出一串残影,向对面冲杀过去。 沈云心中暗赞:确实是比第一轮的那三只木质傀儡要敏捷得多。 这速度是够快的了。相当于寻常的元后修士。 但是,这一招,于他无用! 因为这是典型的以实化虚。与“飞花越柳”有异曲同工之效。 而且,它只是一实二虚。 而“飞花越柳”可不止是一实二虚,要高明得多! 是以,沈云一眼就穿了傀儡的小把戏。三道影子里,哪一道为实,哪一道为虚,他再清楚不过了。当即挥起青霜,直接斩向最左边的那一道身影。 傀儡确实敏捷,见到剑气,身子一摇,灵巧的躲开。 “呼——”,一道黑色的鞭影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劈头盖脸的抽向沈云。 夹着雷霆之势,“噼叭”作响! 后者看得分明,不由呲牙——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道黑影不是那九节的蝎尾,又是什么! 以傀儡眼下的变身,哪来的蝎尾?明明是缠在腰间的那根腰带。 怪不得刚才这家伙变身完毕后,他觉得这根腰带挺别致的,并且还有点儿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结果,这家伙直接拿来当九节鞭使! 貌似也没有犯规。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 不过,某人的身法也不俗。他只左脚跟轻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过身子。 这看着避无可避的一鞭,堪堪的擦过他的一只被长鞭的劲风直挺挺的掀起来的袍角。 仅此而已! 未能伤到他一丝一毫。 这一鞭落空了。 傀儡抬起跟煮鸡蛋一样光没有墨色脸庞,缠着鞭尾的右手,又是一扬。 长鞭“啪”的一下,又直接抽了回来。 又快又凌厉。 光是这一手,就比第一场的第三只傀儡变身之后厉害多了。便是附在傀儡上操纵的修士,也显得更冷静,对战经验也要丰富得多。 与它的肆无忌惮相比,沈云很谨慎,在没有把握拆掉这家伙之前,不敢轻易伤它。因为怕它会变身升级。是以,唯有再施展“穿云步”躲开。不过,也没有想着便宜这家伙——躲开的同时,左手的剑指“嗖”的弹出一道剑气,风驰电掣般的打向傀佃缠着鞭尾的右手手腕。 他看出来了,傀儡很护着鞭尾的这一节。由此猜测:这里该不是蝎尾最薄弱的地方?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他既有这样的怀疑,自然要试它一试。 果不其然! 长鞭半道里撤了回去,急忙回护。 “啪”的一声,鞭尖重重的拍开剑气。 火星子四溅,好比一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开来。 沈云的心里顿时有了点底,青霜一扬,一剑快过一剑,剑招象连绵的江水,滔滔不绝。招招指向傀儡缠在右手手腕上的鞭尾。 他的剑,是连冰雪秘境里最快的旋风都能困住的。 眼前这只巨蝎傀儡虽然敏捷,但是,比最快的旋风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刷刷刷! 转眼间,它中了三剑。 剑剑都落在九节鞭最薄弱的那一环上。 玄铁质地的鞭尾上,应声现出三个拇指头大小的圆点。 操纵傀儡的修士吓了一大跳——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手里的不过是一把相式寻常,材质也再普通不过的长箫! 当然,身为元后修士,又是在角斗场里身经百战之人。其见识与反应也不可能太差。他立刻意识到,对手的道力之深刻,远远超过自己。 所以,他之前的作战计划是行不通的。 改,必须马上就改! 最正确的做法是,傀儡立刻变身升级。 可是,对方狡猾得很。剑剑都落在九节鞭上,没有伤到傀儡本身半分。而现在,九节鞭又确实算不得傀儡身体的一部分。 这才开始打,离一刻钟的变身期限还早得很。 况且,眼下,傀儡被密不透风的剑招所困,挪动不得半分,哪能还撑到一刻钟?更不用说反攻回去,将对方迫到场边的界线之外…… 没有别的办法了! 修士咬了咬牙,果断的舍弃了鞭尾。 “叭!” 第四剑,至! 鞭尾应声现出第四个圆形的剑孔。 与此同时,整条鞭子“噌”的一下红了。 覆盖在上面的细小鳞片,片片张开。 每一道鳞片下面竟然都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玄铁针! “蓬蓬蓬……” 数以千计的玄铁牛毛针,密集似雨、快如闪电,黑压压的朝着沈云当胸打去。 此时,双方仅隔着不到四步远。 而变故就在眨眼之间生成。 沈云猝不防及。这回,纵使他的身法再快,也避无可避。就算是收剑回护,也来不及了! “啊呀!”郝意与郝田齐齐轻呼出口。姓沈的身上没有一件防御性质的法宝护身,这下绝对完了。况且,铁蝎子尾巴上的针有多厉害,只要是角斗场的老人,谁不知晓?姓沈的,躲不过,只怕整个上半身都会被针雨扎成肉泥。 “不!大人!”另一个新升起来的看台上,余莽和端木光也是双双色变,猛的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 第七五五章 再次感谢紫瑛前辈 与沈云一样,余莽和端木光两个缓过劲来后,也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木笼子里。 接着,他们俩也被告知了角斗一事。 两人对危险的认知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看完角斗规则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余莽,曾一度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个莫明其妙的地方了。 不想,万般煎熬的象是等了一万年,场上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却是告诉他,不用角斗了。 “为什么?”余莽对这里一点好印象也没有。直觉告诉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肯定与大人或者端木有关。他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更加提心吊胆。 果然,声音告诉他,是大人用好不容易得来的奖励机会,换得了他的豁免。 说完后,声音又消失了。 是大人!大人救了我!余莽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喜极而泣,捂着脸,感动得呜呜的哭了起来。 然后,他被自己两个湿漉漉的掌心给惊呆了。 我,我居然象人族一样,流出了眼泪! 在他的传承里,说得很清楚——妖族是没有眼泪的! 除非是妖仙。 可是,他现在跟妖仙完全搭不上界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莽连忙静心敛神内视。 结果,惊讶的发现,是妖丹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原本呈土黄色的妖丹上面多了一个金黄色的旋。 余莽再次愣住——这样的旋,是属于神兽的。 在他的传承里说得很清楚,上古时候,神兽与人族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其标志就是,它们的妖丹上面,有着五颜六色的旋。 灵兽只拥有部分的神兽血统。少的恰好就是七情六欲。 除非通过漫长而艰难的修炼,飞身成妖仙。 而现在,他的妖丹上面有了一个金黄色的旋! 这个旋,是“喜怒哀乐”里的“哀”!被称为第三大主旋。 “大人……”他再次哭倒在地。 端木光的情形与他差不多。因为一开始,他就被一个声音告诉,因为是魔修,所以,他的角斗是越级的,将参加的是金丹境的角斗。 这里的金丹境是个什么情形?在声音再度响起之前,端木光的心里完全没底。哪知,他在黑暗里做了种种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豁免了。 “为什么?”他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声音告诉他,是他的一个同伴赢得了加场赛,用得来的奖励机会,换得了他的豁免。 那一瞬间,端木光的心里涌起了一道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情。 原来,我也不会被抛弃。 也有人愿意为我做出牺牲! “大人!”他喃喃的念着。这个称谓,好比是一道阳光,照进了他那冰封一般的心里。 “滋啦——”他听到心里的那一片冰原裂开的声音…… 大约一刻钟前,两人都听到了好久没有出现的声音。声音说,他们有一个同伴马上就要角斗了。问他们想不想看。 余莽心里猜测:是大人,还是端木? 端木光想的则是:大人要角斗了? 两人都选择看。 于是,他们俩便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相遇了。 “是大人角斗!”余莽禁不住又眼圈泛红。接连两次都将奖励的机会拿来豁免他们,大人的处境只怕越发的艰难了。 两人都是机警的性子,深知这间屋子看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却绝非说话之间。 是以,两人只是紧紧的握了握手,便在斗室里仅有的两只小马扎上各自坐下来,静静等候。 终于,对面的黑色墙壁上现出一大块雪白的圆形光斑。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大人的身影出现在光斑的正中间。 “是大人!”他们俩腾的站了起来。 “大人看着很精神!” “嗯,气色跟在外面一样好!” 他们俩说着,相对一视,脸上皆露出喜色。 大人没有受伤!情形着还好。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傀儡上场后,两人齐齐的倒抽一口冷气。 这就是大人要对阵的傀儡吗?天啦,这么大一只! 两人不在场上,只是在光斑里见着,也是后背生寒,两个腿肚子忍不住抽抽。胆战心惊的跌坐回小马扎上。 当角斗正式开始,看到傀儡一晃,化成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两人紧张的屏息以对。后背上“汩汩”的直冒冷汗;看到大人准确无误的破掉了傀儡的虚影,两人顿时又眉开眼笑…… 然而,他们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大人又一次遇险。 这一次的情况,更加凶险万分。 数不清的细针,黑压压的,比闪电还要快,光是在一旁看着,都令人觉得窒息! “大人!” “不——” 他们俩再一次腾身从小马扎上弹起来,心里几乎被突如其来的惶恐,还有绝望、痛苦,瞬间吞灭。 这样的针雨,如此之密集,如此之快,狠绝之极,怎么避? 只隔着三四远,根本就来不及避开! 沈云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不可避! 那么,就不避! 心念一动,他手执青霜一扬,划出半道青色的圆圈。 同时,左手捏着剑指不松,亦是划出半道圆圈。不同的是,这半道圆圈是五色的剑气所凝。 “合!” 沈云对准扑面袭来的针雨,弯腰、收腹,猛的一吸气,双臂内揽。 两个半圈一晃,各自化成一道蛟龙。 右边那道是青色的;左边那道是五色的。 “嗷——” “嗷——” 两道蛟龙合会,首尾相连,团成一圈,准确无误的套住了所有的玄铁牛毛针。 “给我定!” 沈云大喝一声。左手的剑指早已松开,掐成了一道奇怪的指记。 “嗷——”两条蛟龙齐抬头。 原本风驰电掣的玄铁牛毛针们竟然真的象刺进了一团透明的胶水里。 它们,停住了! 沈云看得分明,提着的心,立时落回了肚子里。 老实说,他这次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再一次感谢紫瑛前辈! 传我上古巫咒术。 让他这一回,得以献祭两道剑气,化解危机。 右手腕轻旋,青霜回护,守着门户,左手刷刷的接连捏出两道指诀,沈云微微翘起一边嘴角,轻喝道:“走!” 两条蛟龙“叭”的散开,化成绚丽的五色光芒。 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原本被定住的那一片黑压压的玄铁牛毛针们似乎轻轻的震了一下。 转眼,五色光芒尽消。 此时此刻,在沈云的胸前,哪里还有那一片黑压压的、寒光闪闪的针雨? 它们也都不见了! 第七五六章 到底是不是人啊! 那些玄铁牛毛针都是连接蝎尾的机关所在。 是以,它们的最大攻击距离仅仅是十步。 攻击时,由控制傀儡的修士一边用神识包裹住这些细针,一边用灵力暂且代表它们连接住偌大的针。 玄铁牛毛针被打出去后,须叟,修士再用神识收拢回来。 属于典型的超近距离攻击法宝。 可是,现在,它们全不见了。 连同控制它们的那道神识一起,呼吸之间,统统神秘的消失了。 神识被生生的扯断,修士痛得两眼直发黑,一阵腥甜嗖的涌上喉头。 他“哇”的吐出一口老血,喷在控制石上。 因为他是附着在傀儡的内部,所以,外面的人看不到这一情形。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傀儡摇摇晃晃的,象是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连连后退。 如此一来,暂且维系蝎尾的那道灵力也断了。 彻底失去了连系的蝎尾,“哗啦啦”的散了架。 乘你病,要你命!沈云看得真切,自然是扬起青霜,反守为攻,打了上去。 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场上之形势可谓翻然反转。 “他……怎么做到的?”郝田从宽大的石椅里腾身立起,指着底下的角斗场,一脸的难以置信。 郝意没有回答。因为此刻他怔怔的望着场上的那道青色身影,心里好比掀起了惊天骇浪——没错,就是这样的指诀! 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姓沈的,真的是宗门后辈! 天神宗没有覆灭,还有后辈传人! 先前,他一直在犹豫。此时此刻,他下定了决心。 另一个小小的看台里。余莽和端木光反应过来后,双双情不自禁的振臂欢呼:“大人!大人!” 这一招,太牛了!太帅了!有没有! 在主看台上,一直坐在黑暗里的那道巨大的身影突然咧嘴“呵呵”的轻笑:“有意思。” 这些,场上激斗的双方统统不知晓。 控制傀儡的修士真不简单。虽然吃了一个大亏,但是,在沈云扬剑打上来时,他已然回过神来,连忙一边稳住傀儡,一边指挥傀儡反手一挥,将散得七零八落的蝎尾零件当做暗器,一把打出去。 只可惜,神识被重挫。而控制傀儡变身的是神识。所以,傀儡虽然断了蝎尾,被重伤,一时之间,他却无力控制傀儡变身,升级战力。 沈云也没跟他客气,左手袍袖一挥,呼啦,将这些零件全部收走。右手也不慢,照着对方的伤处,继续穷追猛打。 “灵蛇出洞”,青霜呼的甩出一道亮眼的青辉,直指对方的腰间。 该死的!这厮用的是什么歪门邪道!就这样收走了我的蝎尾!修士气得差得再次吐身。咬咬牙,指挥傀儡退后一步,侧身避让。 双方你来我往,噼哩叭啦,转眼对拆了好几个回合,打得难解难分。 沈云早已做好了对方升级的准备。不想,对方却一直不见有变身的迹象。心念一转,他明白过来——估计是修士的神识被重挫之故。 于是,他又长了一条经验,即,打傀儡是下策,打控制傀儡的修士,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只是修士附着在傀儡的内部,看不见,摸不着。要想打到他,唯有象炼化法宝一样,用道力时时刻刻包裹住傀儡。如此一来,道力的消耗太过庞大。 而且,对方绝不可能象法宝一样,乖乖的静等炼化。只可能做出更激烈的抗击。 所以,只能象刚才一样,抓住机会,立时重重的出击。 做到这一点,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一来,他已经记下了这位修士的神识;再者,他的出击速度够快。如果时机把握得好的话,应该能够追踪到对方的神识。 又对拆了五招,终于,那道神识再现! 沈云抓住机会,青霜一晃,假装露了个破绽,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同时,左手的剑指迸出一道剑气,以十成之力,打向那道神识。 控制傀儡的修士原本以为是逮住了个好机会,果断的放弃变身,朝着难得一现的破绽打过来。 结果,却是个套。 那股霸道之剑气才是实招! 打了个哆嗦,他瞬间意会了对方的意图——这是要攻击他的神识啊! 幸亏刚才歪打正着,他放弃变身,松开了神识。如果没有果断上当……啊呀呀,自己又要吃一个大亏。 庆幸之余,修士被对手过人的洞察力深深的震慑住了。他越发的谨慎,轻易不敢再动用神识。也不敢冒然发动什么大招,一心一意的将傀儡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就不信,血肉之躯能够耗得过傀儡这个不知痛、不知累的死物。 又打了几个回合,沈云不由暗中叫苦——这家伙太乖觉了,有木有! 逮不到机会,他亦只能苦战。 “老木怎么了?这都过了一刻钟了,也不见他变身?”郝田忍不住问了出来。 郝意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可以第二次变身了。”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惊呼,“莫非沈道友的神识非常之强大,远超过他?” 看台有一点不好,就是无法感知到神识的波动。同样,外面的人,神识也无法传进场内。 但高阶修士生死搏斗,哪能不会有神识攻击?更何况,操纵傀儡的主要手段是神识控制。 所以,场上的神识波动同样是相当激烈的。只是,被重重阵法和禁制隔绝,他们在看台上感觉不到而已。 郝田也回过味来,叹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奇人!我们在这里,确实是呆得太久了。”完全不知外面之世道。如果外面的修士都变得这般厉害了,那么,他在这里苦心孤意的闭门造车,真的还有意义吗? 场上的比斗实在是太精彩了。郝意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只眼睛出来,好能看得更清楚。闻言,顾不得翻一个白眼,只是撇撇嘴,哼唧道:“人不是你抓来的吗?你还问别人。” 郝田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摸着胡子,嘿嘿笑道:“不是我把这位请来,你能有这眼福?多少年,这角斗场上没有这般精彩过了。” 他们在外边看得热闹。场上,控制傀儡的修士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什么鬼!这家伙的体能也这般强横!到底是不是人啊! 好吧,他真相了。 沈云这会儿是魔!真正的、血统纯正的心魔! 意识到对方想耗死自己之后,他果断的祭起了心魔大法。 第七五七章 就是他了 但毕竟是血肉之躯。 渐渐的,沈云也越来越吃力。这时,他突然发现,对面的傀儡竟然周身笼着狂躁与不安的情绪。 傀儡又不是人,它只是一件死物,何来的情绪? 沈云眨了眨眼睛,猛然意会过来——这种狂躁与不安,是属于控制傀儡的那名修士的! 他现在是心魔状态,对于情绪之类的波动,异常之敏感。 只可惜,他初次尝试,又与傀儡战得正酣,所以,没有及时察觉到。 这也是体力消耗极快,他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心魔的本能才被完全激发出来。 心魔最擅长的是什么? 当然是乘虚而入! 现在,控制傀儡的修士心防已几近崩溃。 正是心魔入侵之大好时机。 如果换成真正的心魔,那名修士这回定是遭了大殃——走火入魔都算是轻的。元婴寸碎,命丧当场,简直不要太常见。 还好,他的运气好,碰上的并不是真正的心魔,而是沈云。 后者捕捉到他的情绪之后,立刻缠绕而上,顺藤摸瓜的找到了控制石。 “你确定还要与我战下去吗?”他微微动了动嘴唇,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轻语道。 然而,这道声音落在那名修士的耳朵里,字字句句不下于惊天霹雳。 他没有走火入魔过。但,这声音象极了恶魔,邪气得很! 更重要的是,控制石是有阵法与禁制加持的。 修士藏身于其中,没人能从外面看见。除了控制者本人的神识,其余一切神识都是被隔绝的。 现在,他藏在里面,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神识传音! 修士顿时只觉得四周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不!”在这里的修士们,都是从一场又一场的血战里,拼杀出来的。对于危险,他们有一种近于本能的敏锐。修士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果断的投降,“我输了!” 他也是用神识说的。 是以,外面观战者们不知道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的是,双方激战了数百回合后,最后,傀儡露出不敌之状态,身形晃了晃,举手投降了! “天啦!他竟然耗过了傀儡!”郝田再次惊呼,“人怎么能有这样强横的体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郝意若有所思的轻敲面前的案面:“估计是神识这一环节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更加惊悚,好不好! 郝田色变:“那,老木他……” “他出来了!”郝意指着场上。 郝田连忙看过去。 角斗场上,傀儡发出“叭嗒”一声脆响,双足跪地,后背冒出一股黑烟。 旋即,黑烟散尽。 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袍修士现出身形。与前一轮败下阵来的那两名修士一样,他的手里也抱着一只酒坛子大小的黑色圆球。 “我输了。”他收了圆球,隔着十来步的样子,对着沈云抱拳。 沈云也抱拳回礼:“承让!” 黑袍修士对他忌惮得很,全了礼,嗖的一下,复又化成一道黑烟,飞一般的笼住跪在地上的傀儡。紧接着,黑烟猛的一摇,带着傀儡不见了。 “大人,太牛了!”余莽亢奋的从小马扎上蹦了起来。 旁边,端木光比自己胜了还要骄傲,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们大人是谁!”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这些修士,也配与我们大人争锋! 郝田不知道这些。他又有一笔奖励入账。但是,却欢喜不起来。他皱着眉头,在嘴里嘟囔道:“见鬼!老木怎的怕成了副样子?连蝎尾也不敢讨要。” 难不成姓沈的的神识真如此之强大? 那么,当初,我与他交手时,这家伙可能是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门道,或者是,故意不显山露水,保留实力吧? 如此一来,他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越想越是后怕。 角斗场上,沈云暂时得到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盘腿坐在地上,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刚使用心魔大法时,他心里是有所顾忌,担心被角斗场方面判成违规。 结果,第一场结束后,主持人郝意只字没有提这档子事。 也就是说,他刚才的所做所为,皆不违规。 如此甚好! 因为刚才与巨蝎傀儡的那一战,他也是使劲了全力,道力消耗将至警戒线。这会儿不再象在虎牙任务里那样,有“成熟”的石头,或者那种效果奇佳的下品蕴灵丹,回复道力。仅仅是一个时辰,他哪里能恢复到先前的巅峰状态? 而按照角斗规则,下一场的傀儡,却只会比巨蝎傀儡更强大。 幸亏我找到了解决的法门…… 接下来的两场角斗,上场的两只傀儡与巨蝎傀儡是同一种材质,也都是石质的。但它们不论体型,还是攻击力都要高过巨蝎傀儡一头。尤其是第三场上来的那只双头狮傀儡,一开始便用的双头兽身的变身。攻击力已是元后巅峰状态。 沈云在捕捉到控制它的修士的神识之前,真的是吃足了苦头。 这只傀儡的两个头,一个会吐火,一个会吐冰锥。一双前掌更是力大无比。打在地上,地上立时现出五道一指深的长长裂纹。 如果不是这里的地板有自动修复功能,不管被他们打出多大的裂缝,不到一息,便自动恢复,地面完好如初。百来个回合下来,这个角斗场已被这只双头怪生生的拆了去。 沈云使出了全身的解术,也先后被它的爪子擦到胸、腰、后背等处。 外面穿的青布夹袍是凡物,被爪子撩起来的劲风呼啦一下子,撕成了烂布条。 里面的虎皮坎肩完全露了出来。 多亏有这件宝贝。 两次三番,沈云躲闪不及,都是被它牢牢的护住了。 “这是……虎牙任务里的天虎皮?”郝意认出来了,险些惊落下巴,“他居然拿来做小背心?” 什么叫做暴殄天物? 说的就这家伙啊! 话说回来。沈云连连吃亏,狼狈不堪,渐渐露出败相。控制双头狮傀儡的那名修士不由松了心防,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沈云等的就是这一刻。 再度祭起心魔大法。 此时,他已完全适应了心魔大法,操纵亦是驾车路熟。 须臾之间,已然顺着这道情绪波动,找到了控制石…… 接下来,没有悬念。傀儡跪地投降。沈云赢了第三场。 “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主看台里,那个巨大的身影依然笼在黑暗里,微微晃了晃,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轻笑道,“就是他了。” 第七五八章 魏清尘 沈云以为还有一轮角斗,或者是加场赛什么的。是以,当主持人郝意告诉他:“恭喜你,沈道友,你自由了,可以与你的同伴们一道离开了。”他整个人都蒙圈了。 回过神来后,他在心里猜测: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可惜,没等他出声询问,他的身边泛起一道又一道的灵力波动。它们象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迅速的向四周飞散而去。 沈云顾不得多想,连忙定睛细看。 这时,自他的脚底嗖的腾起一道圆形大光柱。这道光柱恰好将他整个人笼住,金光闪闪的,亮眼得很。与之相比,那些萤火虫一样的灵力波动被衬得完白没了颜色。而沈云站在光柱里,强光刺眼,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身子猛的往下一坠。呼——,耳畔风起。 是真的离开角斗场了?沈云讶然。 大约过了三息。他的两只脚轻轻的落在了一处实地上。与此同时,耳畔的风声也停住了。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裹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 沈云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艳丽的阳光,象金子一般的倾泻而下。 习惯了角斗场四周的黑暗,猛然站在大太阳底下,再看到久违的蓝天、白云,还有波光鳞鳞的水面,成片的白芦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一时之间,他不禁怔然。 这里是哪里? 他们又在搞什么把戏…… 沈云一边在心里寻思着,一边铺开道力,纵目四下里张望。 没错,现在,他又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极为宽阔,看上去应该是一片沼泽地带。 方圆十几里之内,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会喘气的…… 就在这时,他看到半空里突然现出了两个黑点。 这两个黑点飞快的变大,变成了拳头大的黑影,象流星一样,自半空里,风驰电掣的坠向地面。 隐约的,沈云从那两团黑影里听到了“啊”“啊”的惊呼声。 是阿莽,还有端木! 他们俩也来了! 心念一动,他赶紧的两只手各掐出一道剑指,“叭”、“叭”的,各打出一道剑气,试图去接住直挺挺下坠的那两团黑影。 呃,好吧,他用了全力,但,剑气的速度慢了不止一点点。 两道剑气双双落空。 两团黑影接连扎进了东南方向的芦苇丛后面。 那里恰好是一个小水潭。 少时,从大约里把远开外,先后传来“扑腾”、“扑腾”两声落水声。 沈云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水边。 余莽和端木光两个刚好从水里钻出头来。 看到他,两人连脸上的水都顾不上抹开,欢喜的飞身跃出水面,扑向岸边:“大人!” 沈云伸手,将两人稳稳的接住,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端木光咧开嘴傻笑着。 余莽看到沈云身上的血渍,还有破破烂烂的外袍,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大人给我们豁免了。我们怎么会有事?” 沈云放下心来,笑着纠正道:“哪是我给你们豁免了……” “就是。分明是角斗场的主人豁免了你们两个。免去了你们的一场劫难。”一道突兀的声音自他们左后侧的芦苇丛传了出来。 余莽和端木光顿时齐齐色变,警觉的闻身回头望过去。 “郝道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沈云微微一笑,对着芦苇深处抱拳,扬声招呼道。 是郝意。 在角斗场里,郝意说了那么多的话。他的声音,沈云再熟悉不过了。 也不知道郝意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反正,沈云一来这里便铺开了道力,但并没有发觉郝意。是后者出声打断他的话,他方发觉的。 “哈哈哈……”那丛芦苇迅速的分开,自中间现出一条道来。 爽朗的笑声过后,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自苇花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龙眉虎目,面如冠玉,看上去恰好弱冠之年。 这人是郝意?沈云微怔。 来人与他想象中的差太远。 受郝田、郝苦等引导者的影响,他一直以为郝意也是个面相清冷,身着黑袍的半老头子。不想看到的却是一个如竹如玉的年轻公子。 “阁下是郝道友?“他忍不住问道。 来人在五步开外站住身形,笑眯眯的答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话?余莽与端木光两个面面相觑。 后者拧眉,身形一晃,上前挡在自家大人面前,厉声问道:“你到底是哪个?” 沈云本想让端木退下,见郝意并不介意,便选择了旁观。 “你不知道我是哪个。我却知道你是哪个。”郝意笑眯眯的对端木光说道,“你叫端木光,一个筑基境的小魔修。此番多亏沈道友护着,不然,呵呵,你现在应该是没有机会站在这里,问我是哪个。” 端木光张嘴欲反诘回去。这时,沈云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退到一边。他咽了嘴边的话,顺从的退下,重新与余莽并排站着。 “不知道友现身此处,有何指教。”沈云现在连身处何方都没有弄明白,不想与对方纠缠,浪费时间。是以,顺着对方的话,开门见山的发问。 郝意呵呵轻笑:“沈道友莫要误会。在下是来投奔沈道友的。” “啊?”余莽与端木光两个险些惊落下巴。在角斗场里,他们俩没有听到过郝意的声音,不知其身份。但是,听他与自家大人的一番对话,也大致猜出来了。 沈云也甚感意外,扬眉轻笑:“郝道友说笑了。”不说别的,单单是角斗场周边的阵法与禁制,就足以说明,角斗场的主人道法高深莫测。郝意放着这样的主人不要,反而来投靠他这个“角斗士”……身为局中人,他觉得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郝意摆手:“沈道友,‘郝意’这个名号,并非在下之本名。在里面,我们每个人都会被上面重新赐名。现在,在下已然离开,与沈道友一般,获得了自由。所以,‘郝意’这个名字,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过去。在下不打算再用了。在下本姓魏,名清尘。” 原来如此。沈云微微颌首,双手抱拳道贺:“恭喜魏道友。” 魏清尘亦抱拳回贺:“同喜。”顿了顿,又重提投奔之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五九章 唯一的信物 看样子,不象是玩笑之话。沈云好奇极了,细问缘故。 魏清尘笑道:“在下不过蝼蚁尔,哪敢肖想攀附那里的主人?” 沈云以为他是自谦,笑道:“魏道友说笑了。” 不料,魏清尘敛了笑,一本正经的摆手:“不是玩笑,是真的。沈道友有所不知,在那里面,所有的引导者其实都是角斗士转化而来。“ 接下来,他细细的答出角斗士和引导者的由来。末了,目光扫过余莽和端木光,叹道,“角斗是相当残酷的。当年,我们是五个师兄弟一同进去。大师兄最先上场,折在了第一轮的第二场角斗里。后来,另外三位师兄弟也相继折殒在三轮角斗里。最后,只有在下侥幸扛过了所有的角斗。按照那里面的规则,在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引导者的身份苟活下来。” 闻言,余莽和端木光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幸运。多亏有大人在前面护着他们。 沈云问道:“既然魏道友是有师门的,如今得以重见天日,不何不回师门去呢?”又不是没地方去了。为什么要投奔他?再者,有师门的人,另投他门,那可是叛门大罪。若是被原师门的人知晓了,是可以寻上门来,格杀勿论的。 魏清尘苦笑:“您有所不知。在下的师门……已经不在了。当年,师门覆灭,在下与众师兄弟被仇敌追杀至此。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大师兄只好带着我们铤而走险,往大泽深处讨条生路。不想……”说到这里,泪意上来了。他连忙微微仰起头,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佯装去看旁边的苇花。 余莽与端木光齐齐看向沈云——不是他们俩冷血。而是,他们俩看过了太多的眼泪,不再相信眼泪。尤其是高阶修士的眼泪。 从时间上不难推测出来,魏清尘的师门覆灭的时间,恰好是天神宗覆灭,所谓的仙庭和仙门初立之际。他也有所听闻,沈云轻叹,又问道:“不知令师门宝号是什么?” 魏清尘吸了吸鼻子,依旧微笑道:“两百多年前的一个小门小派……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不瞒魏道友,我们青木派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沈云呵呵。 “青木派?”魏清尘的眼睛刷的亮了。 “您听说过?”沈云更加奇怪了。按理说,现在还无人知晓“青木派”的名号才是。 魏清尘上下打量着他,摇头轻笑:“在下在这里两百多年,孤陋寡闻,不知贵派宝号。只是在下这里有一本药典,恰好也有‘青木’二字。”象是想起了往事,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这部药典叫做《青木宝典》。“ 沈云心中微怔:他怎么也知道《青木宝典》? 等下,到底是《青木宝典》,还是《青木药典》! 别看只是一字之差,却是两本内容完全不同的书。据他所知,前者介绍的是天神宗里的灵药,而后者则只收罗了一千多味凡药。 “《青木宝典》?”他故意反问道。 魏清尘颌首:“哦,是在下的师门里,引众弟子熟习凡药药性的一本入门药典。”说着,抬起右手,掌心灵光一闪,现出一本象砖头一样厚实的书来。 七成新,黑色的封皮上写着“青木宝典”四个大字。 沈云看着眼熟之极——这一本,与师父传给他的那一本,是一模一样的!封面、厚薄、纸张……都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是《青木宝典》,而不是《青木药典》。 只可惜,他的那一本《青木药典》,留在沈家庄了。此时并没有带在身边。 收回目光,他再看向魏清尘。后者也望着他,眼圈微微泛红,笑意直达眼底。 顿时,沈云明白过来——魏清尘是天神宗弟子。所说的“小门小派”就是天神宗。并且,魏清尘已经认出了他是天神宗的五脉传人之后。 当年,天神宗覆灭后,被仙庭与仙门联手污蔑为“歪门邪道”。天神宗弟子被当成“余孽”,遭到疯狂捕杀。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魏清尘这是怕了。所以,不敢公开与他相认,而是以《青木宝典》为信物,隐诲的向他透出其天神宗弟子的身份。 “我能看看这本书吗?”沈云听出来了,即便是记录灵药的《青木宝典》,在天神宗里,也并非什么珍贵书籍。它属于入门级别的基础书。然而,这本书,他却神往已久。 “当然可以。”魏清尘以为他是要验证真伪,爽快的应下。当即,用灵力将书隔空送到他面前。 沈云打开书一看,里面的字迹与《青木药典》里的一样,也是祖师她老人家的字迹。再细看前言部分,与他手里的那本《青木药典》完全不同。很短的篇幅,简明扼要的道出书中收录了两千零一百二十四种一品到六品的灵药之药名、药性、炮制法门,以及配图等。 正在猜疑之际,他看到了前言的末尾落的名款。 两个字,即,木灵。 木灵正是祖师的道号。“子”,是人们对她老人家的敬称。 没错了。这正是在药典里提到的那本记录中低阶灵药的《青木宝典》。祖师一共编写了三本以“青木”为名的药典。除了《青木药典》和《青木宝典》,还有一本叫做《青木仙典》的。里面收录的是七品到九品的高阶灵药。因为此三等品阶的灵药,大多可遇而不可求,极为难得。是以,又有“仙药”之称。故而,收录它们的药典被取名为“仙典”。 而师父传下来的那一本药典,想来是祖师她老人家身负重伤,沦落到市井之后,重新默写下来的。是以,前言里,才有那些隐诲,而又充满怀念的语句提及天神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仅凭这样一本半旧不新,又明显是大批量存在过的故书,就让他承认对方的天神宗弟子身份,未免过于儿戏。 沈云合上书本,走过去,双手奉还,笑道:“书如其名,确实是一本难得的宝书。” 难道还是不信我?魏清尘看着他的眼睛,笑容有点儿僵:“您知道,我说的并不仅仅是书。”时隔两百多年,他身上仅剩下这一样师门的原物。除此之外,他再无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这要如何是好? 第七六零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知道。”沈云看着他,坦诚的说道,“不瞒道友,类似的书,我们青木派也有一本。叫做《青木药典》,里面收录了一千多种凡药。著书者,是我们青木派的祖师木灵子……” “您不用再说了。这书药典,我也听说过。”魏清尘赶紧打断,飞快的瞥了一眼四周。 意思再明显不过——谨防隔墙有耳。 “无妨。”沈云爽朗的笑道,“魏道友且听我说完。” 魏清尘目光流转,心道:难道外面的世道又变了? 心念微转,又寻思道:不对呀!如果世道又变了,为何宗门名号没有恢复?却成了“青木派”呢?罢了,沈道友是个极主稳妥之人。且先听他说完。 想到这里,他挑了挑眉,伸出右手,做请的手势。 沈云微微颌首,继续说道:“祖师在书中说得很明白,这样的药典,一共有三本。之所以,祖师只传下一本记录凡药的《青木药典》是因为,祖师收的唯一弟子,也就是我们的太师祖,只是一个凡人。” 魏清尘听到这里,难得的失态一回。他惊讶的张大嘴巴:“凡人?” 这怎么可能?木灵子是何许人也!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之一,堂堂的化虚真君! 他虽然不是木灵子一脉的传人。但,按辈份,木灵子也是他要尊一声“太师祖”的存在。 太师祖怎么可能收一个凡人为徒?太师祖什么时候收过一个凡人为徒了? 太荒谬了! 回过神来,他的脸上泛起一阵怒意。 “没错。”沈云见状,再肯定不过的点头,“当时,祖师她老人家身负重伤,藏身于市井之中。七年里,只收得我们太师祖一个徒弟。” 太师祖为何“身负重伤”,不得不藏身于市井之中?魏清尘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说,宗门覆灭之后,不过七年,太师祖在凡人界殒落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大震。 原本,他以为找到了同门后辈,很快就能见到宗门尊长们。 不想,竟是这样的情形。 呵呵,凡人! 太师祖都不得不收凡人为徒了! 他失神落魄的连退两步,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旁边,余莽和端木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端木光。现在,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把自己当成了青木派的一分子。于他来说,青木派就是他的家,他的归属。 魏清尘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对青木派的嫌弃,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这家伙凭什么嫌弃我们青木派? 他握紧了一双拳头。 如果不是大人当前,他早就一拳挥上去了——管那家伙是高阶,还是低阶。胆敢瞧不起我们青木派,就是讨打! “咳咳。”沈云有心魔的血统,是以,很清楚,魏清尘此刻是真的受到了重大打击,心神失守。好在他不是真正的心魔,不然,乘虚而入的话,魏清尘的麻烦大了。 他握拳掩住嘴,轻轻咳了两声。 魏清尘立时从崩溃的边缘惊醒。 不愧是元后修士,他立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很清楚,是谁将他在万分危险之中,拉了回来。 “多谢沈道友。”他连忙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致谢。 这回的因果可欠大了…… 突然,他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沈道友有如此能耐,想来能够培养出这等厉害弟子的青木派也非等闲存在。定是我心急了。青木派后来定是有转机,得以脱胎换骨。 于是,他又急忙问道:“请问沈道友,青木派现何在?” “凡人界。”沈云如实以对,“我们青木派是一个凡人修行的门派。门派中的弟子都是凡人。” “啊?”魏清尘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忍不住反问道,“凡人修行?他们怎么能修行?”凡人之所以被称为凡人,是因为他们连吸纳五行灵气的灵根都没有。他们拿什么修行? 沈云展开双臂,笑道:“凡人怎么就不能修行了?据我所知,令师门里也有凡人修士。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与其他有灵根的外门弟子一样,进入内门。所谓的仙凡之别,不过是有心人撒下的弥天大谎而已。我们青木派就是要揭穿这个天大的谎言,立志于引导凡人修行。” 宗门里也有凡人修士?魏清尘若有所思:我当年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内门弟子,且不过筑基境的修为。象这等机密之事,哪里是我能够触及得到的? 又想:兴许这是太师祖隐居凡人界,寻思出来的一个恢复门派的法门。毕竟,凡人多如牛毛。如果真如沈道友所言,凡人也能修行,那么,数量庞大的凡人,绝对是一股不可觑的力量。手握这样的力量,何愁宗门不能恢复往日的尊荣?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接下来听到沈云提到,请他当青木派的客卿长老时,他满口应了下来。 青木派是木灵子创立的新门派,而他虽为天神宗弟子,但是,一来,天神宗尚未真正光复,再者,他毕竟不是木灵子一脉之传人。所以,当“客卿长老”,再合适不过了。 “不知主公此番是为何而来大泽?”他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言归正传。 “这里还是大泽吗?”沈云问道。 魏清尘点头:“正是大泽的中心地带。先前你们看到的,是那里的主人布设出来的幻境。这才是大泽中心地带的本来面目。” 原来如此。沈云再一次为角斗场主人的高深道法所折服——以他的道行,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不服不行啊。 他将话题重新拉回去,道出石头岛一事,末了,说道:“我们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寻找一只泉眼,解决岛上的淡水问题。”说着,叹了一口气,“不想去误入角斗场。” 还好终于脱身出来。 接下来,他们还要继续寻找。 不料,魏清尘的脸上现出了然之色,抬起右手,展开掌心:“主公看看,这一只泉眼,是否合用?” 只见他的掌心,现出一只小巧的泉眼,正“汩汩”的往外冒着水珠子。 第七六一章 角斗场散了 看着品相上乘。 沈云转身看向余莽,招呼道:“阿莽,你也来看看。” 后者意会,上前来,细看之后,点头应道:“难得的上品灵泉眼,尚未通灵智。” 沈云完全放下心来。这才向魏清尘问价。 不料,魏清尘看着自己掌心的灵泉眼,感慨道:“先前,我还纳闷,临行之前,那里的主人为何要赠我这只灵泉眼。原来如此。” 竟有这等事!沈云等人也好不意外。 魏清尘见状,细细道出离开角斗场的经过。 在沈云获得第二轮的第三场角斗胜利之后,魏清尘与郝田都以为接下来,会有第三轮的角斗。 这时,他们俩几乎同时接到了各自的管事发过来的紧急集合通知。 集合的地址竟然是主人所在的静心堂的前坪。 魏清尘记得很清楚,两百多年来,静心堂开门的次数绝没有超过三次。 并且,每一次,静心堂开门,都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次,又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呢? 魏清尘与郝田一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静心堂。 此时,静心堂的大门还没有开。 但引导者们大多数已经聚集于前坪。 时不时有遁光落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是一脸的茫然。 魏清尘扫过人群,心中惊讶不已。 那几个有许多年不曾露过面的化神境的引导者竟然也在——他虽然不知外面之事,但也知道,这些年来,大泽的中心地带已成为禁区。很少有修士胆敢闯进来。是以,引导者们偶尔才会碰到几个迷路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低阶修士。至于化神境的高阶修士,已经有数十年不曾涉足大泽中心地带。使得这些化神境的引导者们在近几十年里,几乎是处于隐居状态。 不一会儿,静心堂的朱色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交头接耳的引导者们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面对大门,低眉顺眼的垂手侍立。就连那几个化神境的引导者也不例外,毕恭毕敬的执弟子礼。 魏清尘因为资格较老,所以,站在前排。 他偷眼朝门里飞瞥了一下。 啊,看到主人了。 他曾有幸两次看到过主人。这一次,与前两次一样,也是只能看到一个坐着的巨大的黑影。 这道影子给他一种遮天蔽日的强大压迫感。 再者,总管大人站在黑影前的那副恭敬样子,也足以说明黑影的身份。 平时象座冰山一样的总管大人,这会儿,温驯得象一只养熟了的家猫。 他微躬着腰身,象是在聆听什么。 不一会儿,他快步出来,站在门廊上,昂首环视底下的引导者们。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与威严。 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竖起耳朵听着。 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总管大人抛出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主人有令,从即刻起,解散角斗场。” 魏清尘当时都惊呆了。 不少人甚至轻呼出口:“啊?” 总管大人又环视众人。 感受到他那冰冷的目光,所有人立时噤若寒蝉,继续垂下眼皮子,眼观鼻,鼻观心。 还好,接下来,总管大人简明扼要的说出了对所有引导者的安排。 确切的说,是主人给了他们两条路选择,一是,跟着主人离开此地;二是,交出在角斗场里积累的所有的资源,换回自由。 选择了前一条路,他们依然是主人的仆从。待遇等,一切照旧; 而若是选择了后一条路,则从此与主人再无干系。在人前,不能再提及角斗及角斗场上的一切。否则,格杀勿论。 “你们有半刻钟的时间考虑如何选择。”总管大人看着他们,冷冰冰的说道,“想换回自由的,上前一步。否则,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魏清尘早就生了离开的心思。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也曾想过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离开。 不曾想,只是交出这两百多年来的积蓄。 那么,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他果断的上前一步。 刷刷刷……立时,引导者们的目光都齐齐的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总管大人也看了他一眼。 不过,还是冷冰冰的。 魏清尘连更糟糕的情形都想象过,岂会在意旁人的注视?他挺直腰身,坚定的站在那里。 半刻钟之后,全场再无第二人站出来。 总管大人指着魏清尘,说道:“你留下。其余人,散去。” 所谓“散去”,就是各回各屋的意思。 呼啦一下,一道道黑烟摇动。其余的引导者转眼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唯有魏清尘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前坪里。 “你,上前来。”总管大人的声音里破天荒的带了些温度。 魏清尘惊诧之余,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机械的走到门廊前的台阶下站好。 总管大人伸出一只手,说道:“你的资源呢?给我罢。” 此时,魏清泉已经缓过劲来。 “是。”他赶紧的解下储物戒指,放在掌心里,高举过头。 下一息,掌心一轻,储物戒指不见了。 “在这里等着。”总管大人撂下一句话。 魏清尘看到一角黑色的袍子微微扬起。 总管大人转身进了大门。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魏清尘站在门廊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惶恐归惶恐,但是,他绝不后悔。如果再给一次机会,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两百多年来,他做梦都想着要重回宗门。 之前,没有宗门的消息,他尚且想着要出去,寻找同门。 更何况,现在,他在这里遇着了同门。 想到这里,他更加揪心——主人好端端的解散角斗场,明显是要离开此地。这里头定有大事发生。沈道友还在角斗场上,将会被如何安排?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总管大人又出来了,对他说道:“郝意,主人有一物赐于你,为你饯行。你展开右手掌心领赏。” 主人赐下,魏清尘便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推却。 他唯有依言伸出右手,展开掌心。 一道金光自大门里飞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扎向他的掌心。 旋即,他感觉到掌心一片清凉,传出“汩汩”冒水的声音。 他亦为之耳目一新。 好浓郁的灵气! 主人赐给我一只灵泉眼!他眨巴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认知。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在那片苇花丛中。而主公与二位就在这边说话。”魏清尘笑道,“那里的主人果然神算。” 第七六二章 大宝贝 居然知道我们此行是来寻找灵泉眼的,并且大方馈赠! 沈云好不意外,心里寻思着,会不会是阿莽他们两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回头去看两人。 “没有。”端木光直接摆手。 余莽补充道:“被豁免后,我们俩被弄到一间小屋子里。在那里有一道黑色的墙。上面现出一个很大的白色光斑。在光斑里,我们能看到大人角斗。大人连胜三场之后,没过多久,我们俩就莫明其妙的脚底一空,掉了下来。至始至终,没有人问过我们任何问题。“ 看样子,确实是角斗场的主人未卜先知。沈云心道。 本来,他想向魏清尘求证一二。但又转念一想,后者选择离开时,角斗场的总管大人特意警告过,不许后者再在人前提及角斗场之事。否则,格杀勿论。而后者显然忌惮得很。自从现身之后,连“角斗场”三个字都不提,而是颇为忌诲的用“那里”代替。 反正灵泉眼已找到。他再次问魏清尘:“魏长老,是否愿意将掌中的灵泉眼做价让给门里?” “主公何出此言!”魏清尘摆手,“莫要太小看了魏某人。只要主公有法子,将此灵泉眼移走,我愿将之献给门里。” “你不知道移动它的法门?”沈云再看灵泉眼,发现余莽讲的那个移泉眼的法门貌似派不上用场。 然后,他又去看余莽。 后者尴尬极了,冲他挤出一丝笑容,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大人,这只灵泉眼,象是被什么隔绝了。我刚才试过了,没法接触到它。我的法子应该用不了。” 魏清尘听明白了,赶紧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 沈云叹了一口气:“定是它的原主人之故。” “他,明明不是把东西送给魏长老了吗?为何还要动手脚?”端木光在一旁不爽的嗡声说道。 沈云环顾四周,又叹了一口气:“可能是这只灵泉眼是仙宝。魏长老,还有我们的道行太低,目前还无法驾御它吧。” “对!应该是大人说的这个理儿!”余莽使劲的点头,“不然的话,我不可能碰都碰不得它。” 魏清尘感激的向沈云抱拳:“多亏大人见多识广,为我等解惑。”不然的话,他真的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端木光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要么我们必须另外重新寻一只合用的泉眼,要么只能委屈魏长老,常驻石头岛了。” 这话完全说到了点子上。余莽不由看向魏清尘。石头岛就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四面环海。平时,他不都爱去那边巡视。常驻那里,跟画地为牢有什么区别?魏长老可是元后大能! “无妨。不是说岛上还会有几百将士吗?那么多人住在一起,怎会无聊?”魏清尘乐呵呵的望着沈云,脸上甚是期待,“如果主公信得过魏某,魏某愿意替主公驻守石头岛。”青木派屯兵、练兵,是为了什么?肯定是壮大实力啊。青木派变得强大起来,何愁宗门不能光复?为了光复宗门,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何况,以他现在的修为,镇守一个小孤岛,算什么难事?给他一个具体的位置,叫他在汪洋之中,新造一个岛出来,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好不好! 这是最好不过的方案了。有一位元后大能坐镇石头岛,再也不用担心周边有人摸营、暗算之类的。余莽咧嘴乐了。 “魏长老先别急着答应。”沈云坦言道,“石头岛的环境非常之艰苦……这样吧,我也不知道到底耽搁了多久。峰兄那边到了哪里。我打算先回边界去。你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不妨跟我们先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虽然魏清尘的主动请缨,甚合他之心意。但是,驻守石头岛,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必须魏清尘真正的心甘情愿才好。 “主公……”魏清尘想了想,爽朗一笑,抱拳改口道,“谨遵主公之令。” 于是,一行人当即回返。 端木光祭起了飞船。 途中路过朱嘴灰鹰的栖息地时,余莽指着下面的峡谷问道:“大人,还收不收集朱嘴灰鹰的火囊?” 沈云干脆的答道:“收啊。“要开发石头岛,缺钱的口子更大了,有木有!所以,必须多多开源。 他已经问过魏清尘,角斗场的时间流与外面是一样的。所以,前些天,他们已收了一回,而火囊的成熟是需要些时日的。此事可以暂且缓一缓,等到敲定石头岛之事后,再具体打算。 想到这里,他接着吩咐道,“这事便交给你和端木两个了。具体该如何做,你们俩商议一下,拿出个章程来,交给我。有一条,千万不能伤到朱嘴灰鹰和灰隼。” “是。”余莽与端木光齐齐抱拳领令。 魏清尘在一旁看着,心里好奇极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似仆非仆的。 高阶修士身边有妖、魔之类的存在,并不少见。但这些往往是被收复的,身上带着各种契约的,灵宠、战兽、魔仆之类的存在。 然而,他在这两个身上,找不到一丝契约的迹象。而主公对他们俩的信任,以及,反过来,他们俩对主公的忠诚与信赖,都是真真的,完全不下于主人与灵宠、魔仆。 莫非这两百多年里,外面的世道变化太大,有了新的关系代替灵宠、魔仆? 呃,初来乍到的,连同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认……,他垂下眼皮子,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等以后混熟了,自然就能知晓了。 一路上,日夜兼程。这天清晨,沈云收到了袁峰的传讯符:云弟,我今晨起程,前往凡人界接人。那天已经安排好飞船,计划后天子夜动身,清晨之前能够抵达边界。 也就是说,只有三天的时间去布置石头岛。沈云手一扬,将被符火吞没的传讯符打落。 本来,他的计划是,先回一趟半月山庄,将魏清尘引荐给云景道长和赵宣。现在,时间有些仓促,怕是顾不上了。 他有此歉意的跟魏清尘商议:“魏长老,你看,我们改变一下行程,先去石头岛,如何?” 他读传讯符时,没有避开魏清尘等人。故而,后者也很清楚,为什么要急忙赶去石头岛。闻言,爽利的点头:“是,主公。” 不用吩咐,端木光将飞船的速度提至最快。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石头岛。 下了飞船,魏清尘环顾全岛,颌首笑道:“岛上如果有一眼清泉,确实是个练兵的好去处。主公好眼光。” 沈云听着,心中一动,问道:“魏长老也喜欢读兵书?” “在那里面无聊得很,曾经读过几本,打发时间。”魏清尘笑了笑,“一直想找个机会,练一练手。” 看得出,他对这里,还有练兵之事,都非常热切。如此甚好。又得了一个大宝贝!沈云也笑了。 第七六三章 为什么呢? 沈云有意考校一下魏清尘在兵法方面的见识,接下来,请他谈一谈在这个岛上如何布设营房。 魏清尘明白他的用意,再者,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他,也是要事先考校一番的。故而,没有半点的不悦。略作思索后,他很认真的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与意见。 沈云听完,甚是满意——魏长老刚刚明显是自谦了。听过他的一番谈论,不难看得出,他在屯兵、练兵等方面,并不是“看过几本兵书”的生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据地形,还有沿途所见的情况,拿出一套大致的兵营布设方案出来,足以证明,他曾经带过兵,并且,在军事上,很有才华。 这样的人才,正是他,还有青木派最需要的。 “太好了!”沈云当场拍板,“我就把石头岛交给魏长老了。魏长老,需要什么材料,要调用多少人手,你写一个详细的方案,尽快交给我。我来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筹集。” “是。”魏清尘原以为还要有很多考验,不想,主公竟然就这样决定了。 是因为同门的缘故吗?他忍不住在心里揣测。 这时,心里响起另一个声音:“主公很赏识你的兵营布设方案。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他知道你有这个能耐,况且,你还有灵泉眼加持,从这两点来说,主公身边之人里,还有谁比你更能胜任这件差事?所以,你受之无愧。而主公能这么干净利落的将差事交给你,纵使有考虑同门的因素在内,也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青木派需要这样的掌门,宗门光复大业,也需要这样的领头人。” “是。”他再无顾虑,抱拳领令。 接下来,魏清尘请余莽与端木光两人帮忙,请他们在指定的十几处地方,取一点石头或泥沙。每一处都单独用干净的棉帕抱起来。 两人没有问为什么,直接依令从事。 这一点,又让魏清尘觉得非常意外。他以为他们俩至少要问一句,取这些石头和泥沙做什么用的。而且,他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后来,与两人混得熟了。他再提起此事。两人的答案非常一致——我相信大人的眼光。既然大人这么信任你,二话不说,就把石头岛交给你,那你肯定没问题。 那时,魏清尘已唯自家主公马首是瞩,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答案有什么毛病。是啊,主公的眼光准着呢。跟着主公走,肯定没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眼下,魏清尘被大家的信任深深感动了。刷刷的完成了对全岛的测绘,画出了一张全岛的地形草图。 这时,余莽和端木光也按照他的吩咐,取来了十几包石头和泥沙。 魏清尘将草图呈给沈云,主动汇报道:“主公,草图,还有样品,都已准备妥当。接下来,我要做一个全岛的模型,还有按您的吩咐,写一个方案。这些,不一定非得留在岛上才能做。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行。那我们先回半月山庄。”沈云接过草纸,还没有看,便满口应下,并招呼端木光做起程的准备。 在半月山庄,他们有自己的院子。完全可以给魏清尘单独空一间房子出来,让他清清静静的做事。相比起来,岛上眼下的环境确实艰苦得很,不是个动脑筋想事情的好地方。况且,到了半月山庄,还有云景道长和赵宣他们,等于又多了几个做事的帮手。 “是。”端木光领令,走向空阔处,准备祭出飞船。 沈云这才低头去看手中的草图。 “咦。”他轻轻皱了皱眉头。 魏清尘不免有些紧张:“是有何不妥吗?”他为了赶时间,草图确实画得有点儿潦草。但是,他敢打包票,绝对没有错。上面的数据,他都是认真而精确的测量得出来的,不带一点马虎。 “不是。”沈云解释道,“只是觉得这张图很眼熟。之前,我们在大泽捡到了一张很相似的地图。”说着,从百宝囊里,将那张朱嘴灰鹰赠送的地图拿了出来,递给魏清尘,“魏长老,你看看,这张图是否与你画的图用的是同样的手法。” 端木光本来已走出了几步远,闻言,又折了回来——他知道大人说的是哪张图。那张图,被他鉴定为正清门的秘图。当时,他还翻出了在正清门收集到的暗语小册子,翻译图上的字。结果,就是这张图,把他们引进了大泽的中心地带。落到角斗场里后,每每想起这一茬,他就后悔得恨不得用头去撞地。现在,听大人说,魏长老绘图的手法与那张图是一样的,他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他很想知道,那张地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清尘接过图,看了一眼,呵呵轻笑:“主公好眼力。这绘图的手法确实与我们一样。不过,上面的这些字……应该用的是暗语吧?我看不懂。” “你们?”端木光忍不住插嘴发问。 “哦,说错了。是‘那里面’。”魏清尘连忙解释道,“在那里面,我们做引导者的,都会学习傀儡术。而学傀儡术的第一步,便是学绘图。这张图,用的就是我们绘草图的手法。”离开前,总管大人只说不许在人前说角斗场上的事。学傀儡术却不是在角斗场上的。所以,他觉得提一提,应当没事。 “你确定?”沈云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这些文字,确实是暗语。端木认得,它们是正清门的内门弟子惯用的。” “正清门?不知道。”魏清尘轻轻摇头,苦笑道,“我在那里面呆了两百多年,看来确实是呆得太久了,已完全不知世事。” “在你之前,也有引导者离开过那里吗?”沈云问道。 魏清尘又是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余莽也不禁拧眉:“这就怪了。莫非正清门与那里有往来?”心中一亮,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沈云,“大人,他们是一伙的?” 沈云混迹市井多年,充分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闻言,他轻轻颌首:“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他们把人抓进去做角斗士,然后做引导者,到底是为什么呀?”端木光觉得完全不可理解。 “谁知道呢。”沈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眼下,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做。是以,他挥挥手,“那里已经散了。这事的线索等于全断了。只能大家留点心,往后见到正清门的人,多加小心。现在,我们先回半月山庄。” 好象也只能这样了。魏清尘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七六四章 影岛 这时,前面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哗啦”作响。众人不由齐齐闻声望过去。 余莽连忙向沈云禀报道:“大人,是阿青找我。” 话音刚落,那喧哗处冒出来一只贝壳小船。船头站着的,正是那天接引他们的蟹将军。他用了障眼法,依然是那天的装扮。看到众人,连忙躬身抱拳行礼。 沈云收回目光:“阿莽,你去忙吧。我们等会就会回半月山庄。你若有事,传讯,或者去半月山庄找我们,都可以。” “是。”余莽向他,还有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告辞。”匆匆的跳上了阿青的贝壳船。 “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三天前,赌坊那边来了三位客人,厉害得很……” 贝壳小船复又沉入海里,很快消失不见了。沈云的听力了得,听到了一两句对话。貌似是赌坊那边来了三位老千。开赌场的,这一类的事情,时有发生。目前来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以,他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半月山庄后,沈云向云景道长和赵宣引荐了魏清尘。 云景道长看不透这位新来的魏长老的修为,只觉得他高深莫测,不由肃然起敬。 沈云简要的说了一下石头岛的屯兵计划,末了,吩咐道:“近段时间里,这便是我们的重中之重。道长、伯堂,你们全力协助魏长老。” “是。”两人齐声领令。 魏清尘做事非常利落。一头扎进他的房间里,“叮叮当当”的捣鼓起来。傍晚时分,他从房间里出来,向沈云汇报:“主公,模型已做出来了。您去看看吗?” 沈云一直搞不懂,明明已经画了草图,为什么他一定还要费时费力的搞模型。还有,这个模型到底是要派什么用场的? 不过,他向来的做事原则是,既然已经将事情全权交下去了,那么,就静候结果便是。期间,只要不搞得太离谱,他不会多加涉。 闻言,正中下怀,他兴致勃勃的挥手招呼赵宣和云景道长:“走,我们一道去开开眼。” 此时,云景道长他们已从端木光那里得知,这位新来的魏长老是一位元后大能。在修真界,修为便是王道。元后大能是元景道长目前必须且只能仰视的存在。在这位面前,他没法不恭敬。他尚且如此,赵宣等人更甚。 主公愿意带他们俩去开眼,两人都是求之不得,欢喜的抱拳称是。 待进到魏清尘的房间,三人皆被屋子正中悬浮着的那座小岛给深深的惊艳到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模型?云景道长眨了眨眼,表示完全不相信。 沈云禁不住抚掌赞道:“像,太像了!简直就是缩小了的石头岛!”顿时喜欢得不得了。欲上前看个仔细。这时,他注意到模型的周围隐约有灵力波动闪现。 当即,运转道力,定睛细看。 果不其然,是布了一个守护阵。 此阵唤作“小无相阵”,总共分成十重。而眼前的“小无相阵”是五重阵。为中级阵。 小无相阵是天神宗的内门传承阵法。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详细介绍过的几个守护大阵之一。魏清尘之前自称是天神宗的内门弟子。天神宗覆灭时,他已筑基,能够布设中级的小无相阵,也在情理之中。 “上面布的是五重小无相阵?”他侧过头去,看向魏清尘,问道。 “主公好眼力。”魏清尘点头,“我当时尚未结丹,所以,只在宗门里淘换了五重阵的阵图。不过,石头岛只有这么大,五重阵已经足够了。”他是阵修。一眼就看出来了,主公用阵法将这个院子布防得跟个铁桶一样。而且,在这屋里的人,都是主公最信任的心腹,是以,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话语里,少了很多忌讳。 五重小无相阵虽然是筑基修士便可以起手的中级阵。但此时布阵的是一个元后修士,那么,它就不是一个寻常的中级阵了。云景道长对阵法有一定的研究,此时此刻,竟然完全看不出模型上有阵法的存在,就足以证明它的厉害。 另一方面,天神宗覆灭已久。在仙门与仙庭的联手封杀之下,它的很多传承都失传了。象云景道长这些人都是天神宗覆灭之后,才开始修行的后辈修士,基本上没有听说过天神宗的往事。 是以,他们俩的这番对话,落在云景道长的耳朵里,便成了另外的意思。比如说,魏长老说的“宗门”,被他理所当然的当成了青木派。这个他用尽了全力,也看不见的“五重小无相阵”是青木派的嫡传秘阵。 从端木光那里问出了这位魏长老的来历后,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堂堂的元婴大能,真的会这么轻易的臣服于人?心甘情愿的抛弃两百多年里积累的一切资源,去守着一个汪洋里的荒岛? 他很怀疑这位魏长老的动机。 现在,听完这番对话。他恍然大悟。啊,原来,魏长老是主公的同门。 他就说嘛,象主公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是凡人界里能够成长起来的。 青木派肯定是曾经辉煌过,但后来败落了的一个大门派。即便不是,也是这样的大门派里的一个嫡枝传承。在仙门,门派之更递,频繁得很。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 所以,青木派才有底蕴,培养出主公这样的杰出传人。 而魏长老身为失散多年的同门,他臣服于主公,愿意为主公驻守石头岛,也完全解释得通了。 至于为什么魏长老的身份暂且只是与他一样的“客卿长老”,可能是魏长老与主公是同门,而不是同枝。这里面可能牵涉到一些师承方面的隐情。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总而言之,他完全放下心来,不再怀疑魏长老投靠过来的真正动机。 旁边,沈云与魏清尘谈得正起劲。 就如沈云预料的那样,魏清尘做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模型。后者向他讲解,这个岛叫做“影岛”,类似于阵法里“阵珠”的存在。 现在,它还没有完全布设好。所以,暂且没有激活。 一旦激活,它会与石头岛联系起来。岛上发生的一切,通过它,都能了如指掌;反过来,操纵它,便能遥控岛上的一切阵法与禁制。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六五章 我是个甩手掌柜 “你是阵修?”沈云后知后觉的问道。 魏清尘笑了笑:“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算是吧”?沈云问道:“此话怎讲?” “我确实是以阵入道。但是,后来陷入那里后,没有机会再系统的学习阵法,不得不改学傀儡术。以前在宗门学的那些,完全派不上用场。象最起码的绘图,都是重新开始学。”魏清尘耸耸肩,“如果不是后来偶然兑换到了一本阵法书,我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阵修了。” 傀儡术是机关术的一个分支,确切的说,是“器”的范畴。术业有专攻。“器”与“阵”,肯定有相通的地方。但是,两者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沈云微微颌首,表示理解,好奇的问道:“在那里,所有人都只能学习傀儡术,是吗?” “那里面的资源,主要是关于傀儡术的。其余的,也有,不过,数量很少,价钱非常之昂贵。象我当年为了兑换那本阵法书,几乎耗尽了在里面五十年的积蓄。之后,又过了十几年非常拮据的苦日子。”魏清尘现在回想那段时间,还是心有余悸。 沈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角斗场里,虽然主要的资源是关于傀儡术的,但是,其他的资源,也不是没有。只是数量相当稀少,引导者们想要得到的话,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如果说,角斗场真的与正清门有关。那么,后者到底图的是什么呢?角斗场盘踞大泽的中心地带两百多年,为什么匆忙之间,不声不响的撤离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掩下心思,笑道:“那里,真有意思。” 魏清尘表示完全赞同,也道:“确实有意思。” 之前,云景道长和赵宣找端木光打探情况。后者只是提到此行偶然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听了主公与魏长老的谈话,两人都猜测,话中的“那里”,十之八九就是端木说的“神秘的地方”。 不过,看样子,主公没有细说的意思,两人收了好奇心,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面前影岛上。 接下来,魏清尘也言归正传,继续向沈云汇报:眼下,因为影岛尚未激活,所以,“小无相阵”对石头岛这个本岛,没有任何作用。他的计划是,如果主公同意影岛的这个方案,他再开始布局和安排营房。 沈云问道:“以后,影岛是不是只能放在这间屋子里?我的意思是,它能随意的移动吗?” 魏清尘答道:“当然可以。影岛认主之后,就能随主人的心意,在最大距离范围内,自如移动。影岛是可以升级的。它的级别越高,最大距离便越大。” 这一点,倒是与阵珠一样的。沈云又问道:“认主?认谁为主?” “自然是认主公为主。”魏清尘答道,“石头岛是青木派的地盘,而主公是青木派的掌门。影岛只能认您为主。” 与沈云预料的一样。这也正是他担心的。闻言,他皱了皱眉头:“如果掌门换了呢?”从理论上说,铁打的门派,流水的掌门。青木派如果能兴于他手,是他这个掌门的荣耀。但是,他不可能永远都把着掌门之职不放啊。青木派以后肯定还有后任的掌门们。到时候,影岛要如何交接呢?不会只能打碎,重做一个吧? 魏清尘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用充满敬意的目光望着他,答道:“影岛其实也是相当于是一件法宝。它不是本命法宝。届时,您只要抹掉上面的神识印记,它又能重新认主。” “如此甚好。”沈云略作沉吟,又道,“以后,我们青木派迁来仙山,肯定会有更多的地盘。身为掌门,总不能事无巨细,一把抓吧?这个影岛可不可以同时认两个为主?一个是掌门,一个是具体管辖它的本岛的人。比如说,现在,就是你和我。你通过影岛,可以所有具体的事宜。而我,只需要能随时联系上你,还有影岛、本岛就可以。可不可以这样呢?” 呃,说白了就是,石头岛虽然重要,但还没重要到必须他亲自看着的地步。他可是连大本营都交给了长老会看着。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告诉任何人的。 而魏清尘再次惊呆——主公这是要将石头岛的大权完全交给我! 主公是在试探我吗?他眨了眨眼睛,心里飞快的揣测开来。 他是为了光复宗门而来。对于权力什么的,真没兴趣。在决定离开角斗场的时候,他就打算好了,宗门光复之日,便是他功成身退之时。到了那时,他事了拂衣去,修行、云游,好圆了少年时的周游天下之愿望。 要不要跟主公表明心意呢?我该如何开口…… 沈云自从在角斗场里多次施展“心魔大法”后,对于修士的心思,把握得更准了。此时,不用施展“心魔大法”,光是看眼神,他也能清楚的知道魏清尘在想些什么。 “魏长老,你可能初来我们青木派,还不知道,其实,我这个掌门是个甩手掌柜。门里的事务,我一旦分派下去了,交给了具体人的负责,我不会再怎么干涉。”他直言道,“因为我们门里有一套相应的管理和考核之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赵宣,“比如说,伯堂是清风堂的堂主。自清风堂成立以后,我很少过问他们堂里的事务。这个,你可以现在就向他对质。” “主公说笑了。”魏清尘又不是初涉世的楞头青。相反,他可是从角斗场的血腥争斗中幸存下来,并从一众引导者里脱颖而出,每一批当上主持人的佼佼者。他的青涩,他的棱角,在宗门覆灭,他们师兄弟几个被旁枝异族全力追杀时,在血腥的角斗场上,在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之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不料,赵宣却主动说道:“魏长老,对不住,身为长老会的成员之一,您初来,我应该向您详细介绍一下门里的各项规章制度。这是我的疏忽。今天晚上,我便将相关的书整理出来。明天早上再给您送过来。您看这样行不行?” 这人的修为好象是炼气境吧?他竟然敢在主公面前自己拿主意?还有,清风堂是做什么的?一个炼气境的小菜岛也能当上堂主,成为长老会的成员之一?还要向我介绍门规……魏清尘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第七六六章 此风不可长 以前在宗门,新弟子入门,负责读门规的管事至少也是筑基境…… 碍于主公面前,魏清尘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哦”。心里颇为不悦——小小炼气境,凭什么给我读门规?是下马威吗? 沈云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因为赵宣有没有欺生,等明天早上,他自己看过青木派的各项典章,心中自然有结论。现在,再多的解释,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魏长老,你说的这个影岛方案很好。除了刚才的提议,我没有别的意见。”他总结道,“你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主公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魏清尘好不闷气,抱拳嗡声说道:“是。属下一定遵照您的吩咐改正。” 呀,都气得改了自称!沈云笑了笑,挥手带着云景道长和赵宣离开。 出了房间门,来到院子里,赵宣再也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小声问道:“主公,我刚才是不是冒犯了魏长老?” 沈云站住身形,转身看着他,说道:“你自己觉得呢?” 赵宣的头皮都麻了,弱弱的说道:“是有点下马威的意思。” 魏长老的修为太高了。元后修士啊!在外面,是被人们称为“大能”的存在。主公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他现在也不知道。跟云景道长混熟后,他曾私底下偷偷的请教过。结果,云景道长也不知道。所以,他心里挺没底的,担心主公请回来的这位昔日同门,是尊大神。青木派的庙就只有这么大……再想到当年,云景道长加入青木派时,曾主公提出要了解青木派的门规。而主公将这事交给了齐长老。后来,长老会的职责便又多了一条解读各项典章的职责。于是,他才斗胆行事。 好吧,如果单独和魏长老呆在一起,他绝对不敢这么做。他承认,这里头确实有狐假虎威的意思。 沈云又看向云景道长:“道长以为呢?” 云景道长呵呵:“赵长老也不算违规。”他这会儿改了称谓,纯粹是就是论事。因为给长老会添加解读各项典章的职责,这一条当初就是他提议写进《长老会之职责》里去的。 顿了顿,他看着赵宣,补充道,“伯堂的胆子很大嘛。”这才是他自己的私人评断。 赵宣红着脸,抱拳对沈云说道:“明天给魏长老送书典过去时,我一定先向他道歉。” “你知道就好。”沈云正色道。 此风不可长!这就是他的态度。 修行必须时刻铭记初心,保持初心,这是他自己的领悟。是以,他不希望身边的人把心思都浪费在权力压轧之上。赵宣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心腹,他更加希望赵宣在修行的路上能走得长长远远,而不是迷失在权力的欲望里。此事,即便赵宣自己不主动说,他也会回到正屋后,好好与之谈一谈,警醒一二。 好鼓不用重锤。既然赵宣自己反省了,他也亮明了态度,那么,这事在他这里就翻过去了。 “是。”赵宣得了警告,再细细品读云景道长的话,心里后怕不已——啊呀呀,那可是一位元后大能! 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云景道长不禁莞尔。现在知道害怕了!还好,不算晚。 “主公,关于练兵一事,我有个想法。”他将话题岔开。 沈云点头:“走,去屋里坐下来说。” “是。” 两人往正屋方向去了。 赵宣没有跟上去,想了想,鼓气胆子,折转身,又往魏长老的房间走去。他担心魏长老因此而误会了主公,心生芥蒂,况且,他确实是存了不好的心思在里头。他欠魏长老一声“对不起”。乘现在勇气还在,他赶紧去道歉好了。谁知道,睡一觉起来,明天早上,他还提不提得起这股子单独直面元后大能的勇气。 魏清尘其实已经很注意了。甚至于,看到除了主公的正房里布设了隔音阵外,其他人的房间里都没有另外布设灵阵,于是,他也一改两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屋里连个隔音阵都没有布设。 也正因为如此,三人的谈话,他在屋里,想不听见都难。 很明显,主公不希望身边的人争权夺利。 看来,主公是真的将石头岛的事放权给了我。他终于放下心来,笑了笑,转身走到悬浮的影岛面前,寻思着要如何改造。让影岛同时认两个主人,这确实是一个挑战。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至于赵宣……小事尔。哪值得他分心去思量?修行的路那么长,途中碰到的人太多太多。其中,绝大多数的人,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客罢了。所以,与人相处,全凭缘份,不必求全。这是他活了两百多岁,悟出来的一个与人相处的道理。 更何况,在光复宗门的大业面前,这点小小的刁难,算得了什么! 他一个转身,便将这事完全撂下了。 而赵宣在他的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手“咚咚”的敲响房门。 魏清尘独居两百多年人,最不喜被人打扰。好在,此刻他还没有完全沉心于影岛的改造里,记得自己身在何方。不然的话,依他在角斗场里养成的性子,早就一巴掌将门外的人给拍飞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不悦的撇撇嘴,收敛掉身上的威压,快步走到门前,把人打开:“何事?”不收威压不行啊。门外的是只小炼气境。真麻烦! “对不起,魏长老。”赵宣涨红了脸,很郑重的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刚才,我不该在主公面前,拿鸡毛当利箭。我更不该用不好的心思去揣度您。我确实做错了,我向您道歉。也向您保证,绝不会在您面前第二次犯同样的错。” 如此之坦诚,倒是出乎意料。魏清尘望着他,“滋”的吸了一口气,冷不丁的问道:“你很怕我?” 赵宣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 “为什么怕我?”魏清尘又问,“就是因为我是元后的修为?” “这是其一。还有,您是主公的同门,是主公很亲近的人。而我不是。我只是以前依附主公的一个凡人。远不及您与主公的关系亲近。所以,存了争夺之意。”都说出来了,赵宣只觉得心里好轻松。他耸耸肩,“主公说的对。我确实是生了歪心。很不好。” “你很灵性。”魏清尘展颜轻笑,“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还有,赵长老,麻烦你跟其他人说一声,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是。”赵宣想了想,麻着胆子建议道,“您可以在屋里布设一个隔音阵吗?有点儿吵。”白天还好,要做事,吵一点也就算了;到了晚上,要还是这般“叮叮当当”的,大家怎么练功、睡觉啊! 魏清尘呲牙:“知道了。” 第七六七章 可喜可贺 从魏清尘的屋子里出来,赵宣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后背上,冷汗涔涔! 长吁一口气,把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真的好佩服自己,敢在元后大能面前提意见! 正屋里,云景道长收回目光,微笑道:“伯堂真的好灵性。” 沈云知道他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直言道:“光是靠灵性、悟性,哪能成?道长,你擅长法理。帮我想想约束之策。”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如实说道:“主公,不是我泼冷水。人心与欲望使然,类似的事情,要想杜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要以为修士不食人间烟火,便没了争权夺力之心。事实上,权力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并且是大资源。在他的宗门,从高层到底层,围绕权力展开的争斗,从来就没有间歇的时候。 沈云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过要杜绝。只是想从根子上进行约束。从被底下的人拥立起来以后,我便渐渐发现,对于权力的认识和运用,本身也是修行的一种。但是,从门派的角度来看,绝不能只寄希望于门众的个人修行。相关的约束,健全的法典,防微杜渐,还是应该有的。现在青木派只有这么一点大,一切都才开始。正好是健全相关机制的最好时机。术业有专攻,你是法修,在这方面的道行高过我,对于权力也有很高的领悟,你来负责此事吧。” 原来主公看得比我更深层,更透彻。云景道长了然,抱拳领令:“是。” 第二天早晨,赵宣抱着一大卷书,又敲响了魏清尘的房间门。 魏清尘正在等他。昨天,赵宣离开后,魏清尘着实愣神了好一会儿——小小的炼气境,竟然真的敢在元后修士面前提意见。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所以,今天早晨练完功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就是在窗前的长榻上打座,等着。看这家伙到底还有没有胆量,如约而来,给他送门规。 听到敲门声,魏清尘的眉头跳了跳,心道:还真敢来呀。 敛了身上的威压,他抬起右手,轻挥宽大的袍袖。 一道劲风飞过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进来。”魏清尘抬眼皮子,看向门口。 “多谢。”赵宣抱着书卷,跨过门垮,走进屋里。 他径直向着窗户走过去,将书卷轻轻放在榻前的翘头矮案上:“魏长老,这些便是我们门里已经颁布的法典制度。请您过目。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随时都可以找我。“ 昨天回到自己屋子里,他越想越是后怕。再想到今天早上还要单独面见魏长老,他心里更加忐忑。见到魏长老要说什么,该怎么做,现什么样的表情……昨天晚上,他只走了一遍功法,余下的时间,全用来练习这些了。 练习的效果还不错。他自己觉得自己的言谈还挺自然的。而以他对魏长老的观察,后者是个很干炼的人,说话做事不拖泥带水。是以,顺溜的说完后,他抱了抱拳,按照昨晚的设计,准备告辞离开。 “等等。”魏清尘翻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赵长老是要指点本座吗?赵长老觉得可以在哪方面指点本座?” “不敢。”赵宣坦诚的说道,“只是比魏长老早接触这些法典制度几天,也参加了其中一些条例的制定,相对而言,要熟悉一些罢了。” 这副样子倒也不卑不亢,确实有一堂之主的风骨。魏清尘觉得还算对自己的脾性。更重要的是,他从对方的回答里,收到了一个新的信息,即,青木派的很多规矩是自己新立起来的。并非是沿袭宗门的旧例。 这是什么情况?如此说来,他还真有必要仔细的读一读案头上的这些门规。 反正主公也警告过了这位,而他刚才也敲打过了。这件事再不揭过去,身为堂堂的元后修士,却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一点破事,跟一个小炼气境纠缠不清,传出去,他的老脸也没地方挂。 魏清尘微微颌首,正色道:“那么,以后请赵长老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赵宣只觉得嗖的一下,头皮发麻了。 魏清尘对他的印象已改观不少,此时,又急着去看门规,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见状,探身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卷,说道:“赵长老请自便。” 赵宣如获大释,连忙再次抱拳离开。 等他出了门,身后,房间门又“吱呀”一声,轻轻的关上了。 魏长老真的不计较了?他再细细回想在屋中的情形,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关于元后大能们的传闻,也当不得真。至少魏长老为人很平和、谦逊,没有传言中的那般不可亲近。 刚才,魏长老还主动说“以后请多多指教”呢。 这是要一起好好共事的意思吧? 都说越是高阶的修士,越是一言九鼎。比如说,昨天晚上,从魏长老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出过什么动静。 所以,以后,也不用担心难以与魏长老相处了。 想到这里,他挠了挠发麻的头皮,心情大好。刚才在屋子里紧张立时散去了一大半。 下午的时候,魏清尘再次去正屋请沈云。 影岛的修改完成了:一方面,依沈云之言,改成了同时可以认两个主人;另一方面,岛上的营房也布置好了。 沈云恰好正与云景道长和赵宣在议事。于是,又带了他们俩一道过去。 “我已经在上面打了一道神识烙印。”魏清尘介绍完营区的布局后,说道,“主公再打上印记,才能将它激活。” 沈云对营区的布局很是满意。他没有看走眼。魏清尘确实在兵法上有一定的了解,是个难得的将才。只是,影岛认主一事,他还没怎么弄明白,需要确定一下。 闻言,他直接问道:“你是如何做到,让它同时认两个人为主的?” 魏清尘看了赵宣一眼,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赵长老昨天提醒了我。我从他的一些举动上想到了军中无二主。继而想到了军中惯用的虎符。这座影岛就是加了一个类似于虎符的机制。嗯,这是一个全新的机制。”因为在此之前,法宝认主从来都是唯一的。 哪怕云景道长与赵宣两个都是主公的心腹,他只能这般点到为止。因为具体的,他是如何做到的,这是很重要的机密,不可多说。 “我?”赵宣讶然。他昨天哪有提到军中…… 沈云与云景道长两个听懂了,相对一视,开怀大笑起来——魏清尘胸怀宽阔,没有与赵宣计较,反而从中受到启发,创造了一个新的法器认主机制,真是可喜可贺。 什么是真正的修士?当如是。 第七六七章 青木派的规矩 “我打上印记,影岛上的这些营房,都会在本岛上一样的显现出来?”沈云将话题拉回来,问道。 隔着好几百里远呢。真要能如此,简直就是神迹啊! 云景道长和赵宣也是觉得无法想象,齐齐看向魏清尘。 “理论上,高级的影岛可以做到。”魏清尘笑道,“这个,只是初级,做不到。它被激活后,本岛的相应位置上会现出相应的阴影。届时,只能在阴影的范围里破土动工。在阴影之外的地方动工的话,影岛会立时感应到,并发出警示的声音。” “这也很神奇了。”沈云赞道。 “是啊。”云景道长目光灼灼,非常之神往。请恕他孤陋寡闻,真的是生平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神奇的宝贝。一旦传出去,只怕各大门派会抢破脑袋…… 心念一动,他连忙问道:“激活时,动静会很大吗?”异宝出世时,往往会产生很大的动静。引得高阶修士们蜂拥而至。他担心这个也会闹出大动静来。那样的话,以青木派现在的势力,未必守得住这件宝贝。 沈云立刻意会过来,直接问道:“会不会惊动周边的人?要不要我们做些防范?”那一带是无主之域,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去。只有阿莽的手下会时常过去转一圈。那也是为了看岛上的那只小泉眼。万一需要隔离的话,他觉得还是能想出办法来的。 “还算好。只是初级的影岛而已,还无法引起天地感应。”魏清尘轻笑,“在激活的那一刹那,守护阵影射到本岛,会在本岛周边一两里之内,产生一点灵力波动。以我的修为,只要隔着三四里,便完全感应不到。真君们如果不是刻意留意那一带,十几二十里之外,也是轻易察觉不出来。” “那就好。”沈云松了一口气。 魏清尘接着又道:“如果晋升到了高级影岛,要再移动它,到时,极有可能引来天地感应,生出一些异相来。” “啊?”赵宣着了大急,“那怎么办?是不是不能在这里激活了?”这个院子只是临时租来的落脚之地,住不长久的。所以,影岛将来一定会搬走。 “担什么心?”沈云不在意的挥手,“有道是,一口吃不成胖子。哪有那么容易晋升成高级影岛?” “是哦。”赵宣不好意思的笑了。来之前,主公说是带他过来开眼界的。这一路上,他真的大开眼界。但是,他知道,眼界还是远远不够。一说话,便是小家子气十足。所以,往后,他要学的,要看的,太多太多。 魏清尘问道:“主公准备什么时候激活它?” “是不是激活它之后,才能去本岛盖营房了?没有激活之前,在本岛动土,会对影岛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沈云又问道。 “是会有一些影响。所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最好是在激活之前,再去本岛动工,建设营区。”魏清尘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万一在激活之前,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这边照着修正一下影岛就是。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 “那我们先把营区的布局确定下来吧。”沈云问云景道长和赵宣,“你们俩有什么建议吗?” 赵宣老老实实的摇头。这些年,尤其是当上清风堂的堂主后,在主公的建议下,他开始系统的读兵法。刚刚从魏长老的一番解说里,他真的学到了很多从兵书上读不到的东西。这会儿,他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呢。哪里提出得什么建议? 云景道长轻捋长须,笑道:“我不擅兵道,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来。” 也就是没意见了。沈云颌首:“我觉得也很好。魏长老考虑得很周到。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可以改一下。岛上的饮水、取水,只能依赖于魏长老的掌上灵泉。所以,魏长老在营区里没有设置水井。我觉得吧,石头岛的水源应当是头等机密,大家要注意保守机密。魏长老可以通过影岛控制本岛,也就是说,你是能通过影岛给本岛补充淡水的。那么,是否能在营区里添加一两处井台,遮掩一下水源的真实情况。” “您的意思是要瞒着岛上的将士吗?”魏清尘心中一动,意会过来。主公此举,说是为了保密,其实是保护他。而他在这一点上,确实是思虑不周。确切的来说,他以为自己有影岛在手,能全盘控制本岛,再加上,又是元后的修为,没有防备之意。不过,听主公这么一说,他感动之余,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儿托大了。 想到这一茬,他心里挺无奈的——兴许是自己在那里面闭门造车的时间太长了,有些落伍,跟不上外面的变化。 好吧,不说外面的世界,单单是青木派里的奇怪之处,他就觉得太多了。 比如说,小小的炼气境能当长老会的长老! 另外,他读了那些门规,里面居然反复提到凡人修行,还有一些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应该是修为境界的词,这些,等他有时间了,一定要好好找赵长老请教一二。 沈云点头:“不止是岛上的将士要瞒着。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已经知情的阿莽和端木,水源的真相,不能再向其他人扩散了。影岛这件事,也不能再告诉第五人。” “是。”云景道长与赵宣齐齐抱拳领令。 魏清尘还没完全适应新身份,慢了一点,也笑着应了声“是”,指着影岛上的两处:“主公,您看,在这两处各设一眼水井,可好?” 不愧是阵修,人家就是专业。如果说石头岛上有水源,那么,从风水的角度上来说,只能是在这两处。沈云抚掌轻笑:“这个你最在行,你说了算。”又道,“我们青木派的规矩就是这样,谁在行,谁最有发言权。” 确实是这样。大家都会意的笑了。 “哈哈哈……”屋子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这回,魏清尘也笑得很开心。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月、票,谢谢! 第七六八章 他的向往 魏清尘道出,加两处水井的话,岛上的布局,还有阵法等方面都要跟着改动。他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时候能够改好?”沈云问道。 “大约要两个时辰。”魏清尘答道。 那样的话,天快黑了。沈云直接拍下行程:“这样吧,明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先激活影岛,然后,我们四个,再加上端木光,一道去石头岛实地看一看。下午,等接到峰兄的传讯,端木和我一道,去边界接人。如果情况允许,我们直接将人带到石头岛上来。魏长老、道长、伯堂,你们三位就留在岛上,接应我们。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魏清尘点头:“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修改影岛了。营房的话,没有人手和材料,一时半会也建不起来。需要将士们抵达后,一起参与;不过,影岛被激活后,其阵法会一样的影射到本岛,两口水井到时也能注满。岛上的居住环境会立竿见影的得到改善。所以,可以暂且扎个帐篷,露宿几天,克服一下。嗯,我这边没问题。” 沈云看向云景道长。 后者笑道:“我们都出去了,这边还要留一人照看才行。”主公外出的这段时间,他留心观察了一下那五名五部的骨干。五人的心态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化,已不能安心安意的呆在院子里练功。而半月山庄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平和。这里是龙蛇杂处之地,他担心这五人没有管着,出去乱走,会闯下什么祸事来。 五人的表现,回来之后,沈云已单独问过赵宣。这五人,确实让他越来越失望。他打算等忙过这段时间,腾出了手来,再好好的与他们谈一谈。到时,何处何从,先听一听五人心里真实的想法。 而云景道长顾虑得对。这五个,不能放任自流,确实需要约束一二。 “那么,道长留下来看家,可好?”沈云问道。因为院子里布设了聚灵阵之故,灵气比较充沛。五人都生出了类灵根的存在。是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修为进步很快。相对而言,充足的灵气,对于赵宣没有什么效果。后者的修为进展跟在凡人界一样,没有显著的变化。五人因此而觉得自己迟是会超过赵宣,对后者有些不服气了。从这个情况考虑,云景道长留下来看家,要比赵宣更合适一些。 云景道长也是这么想的。故而,他才主动提起这桩事。闻言,他抱拳领令:“是。” 于是,就这样敲定了行程。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沈云先去魏清尘的房里,激活影岛。 他抽凝出一丝道力,干净利落的打入影岛里。 魏清尘在一旁,只看到一道五色光。 比闪电还要快! 炫丽之极!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是主公的神识?看上去怎么不太象神识,更象是灵力呢? 会不会是主公记错了,把灵力当成神识……他赶紧的出声喊停:“等下……” 这时,悬浮的影岛明显的晃了一下,旋即,从正中迸出一圈淡淡的金光,瞬间泛开,笼住整个影岛。下一息,所有的金光化成一道金色的光芒,“嘭”的一声,发出金石之声,破空而去。 其消失的方向,正好是石头岛所在的方位。 影岛成功的被激活了! 也就是说,主公没有出错。他刚才确实是给影岛打上了一道神识印记。 魏清尘眨了眨眼睛,定睛去看影岛的底部。 那里,果然多了一个近圆形的五色光斑。 是我眼花了?刚才那道五色光,确实是主公的神识? 心思一转,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理由很简单。 且不说影岛只能用神识印记激活,单说那道五色光,如果真是主公的灵力,那么,意味着,主公是五灵根。 他虽然不清楚主公的年纪,但是,从木灵子太师叔祖流落凡人界,创立青木派,收凡人弟子为徒,其后,这位凡人弟子再收徒,传了数代,方传到主公手里来看,主公应该是宗门覆灭数十年以后生人。 也就是说,主公顶破天去,也不过两百来岁。 在凡人界那样艰苦的地方,主公没有他这两百多年里的际遇,仍然修至了元后境——他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看不穿主公的修为。但是,角斗场方面给主公安排的引导者都是元后境的,并且,引导主公入围的郝田也首发上场,足以证明,主公就是元后修士。他坚信角斗场方面不会判断错误。 不管是修为境界,还是成长的环境,甚至于主公在角斗场里的表面……这些,都充分证明了,主公非常之出,是千年难遇的修行佳材。 而五灵根,在修真界被称为“伪灵根”,被认为仅比没有灵根好一点点。拥有五灵根的人,也是公认的修行废材。 是问,主公怎么可能是五灵根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即,刚才,确实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 回过神来,魏清尘被深深的震撼到了——神识竟如此之凝实!堪比灵力一般的存在! 相比之下,他引以为傲的神识,显得好弱。 神识越是凝实,修士的元婴便越是强大。 主公拥有如此强大的元婴,化神,不在话下。便是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魏清尘心服口服,同时,也为宗门能有如此优秀的后辈俊才,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待影岛恢复平静之后,沈云凝神细看。果然看到影岛,他的脑海里清楚的现出了石头岛的情景。 感觉也非常之真切,正应了那句“身临其境”。 此刻,他明明站在魏清尘的房间里,却跟站在石头岛上没有什么两样。就连海风拂过,也是真真实实的,就象吹在脸上一般。 “太神奇了!”他欣喜的回过头来,对着魏清尘赞不绝口,“真是隔行如隔山。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阵修如此之强大!” 魏清尘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个,不仅仅是阵法使然。它是阵法与傀儡术融合在一起的技艺。是我在那里面学到的。以前在宗门的时候,我也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影岛。”顿了顿,他感慨道,“那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所以,其他的引导者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而他是个例外。光复宗门,为师兄弟们报仇雪恨,是促使他离开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意识到,那里虽好,却没有他向往的自由自在。他是真的在那里留不下去了。正好得了一个契机。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第七六九章 信珠 影岛被成功激活。魏清尘拿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无色透明的水晶圆珠,置于左掌之掌心,右手掐成一道指诀,在珠子上飞快的画着。同时,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沈云的耳力甚佳,且仅隔着一两步远,居然也没能听清楚他到底念的是什么咒。 不一会儿,魏清尘念咒完毕。同步的,右手掐成的指诀也恰好完成最后一笔。 “嗖”,水晶圆珠子自个儿腾了起来,径直飞到影岛的上空。 自珠子正中心迸出一道淡金色的亮光,笔直的迸射到影岛之上。 这道亮光的底部迅速扩大,转眼间,变成了水桶粗。它象一只淡金色的漏斗,倒扣住了影岛。 “收!”魏清尘右手翻飞,又打出一道指诀。 淡金色的漏斗应声尽收于水晶珠子里。 接着,魏清尘冲着珠子轻轻招手。 后者象是听得懂他的话一下,如乳燕投林,“嗖”的一下,飞过去,重新落回到他的掌心。 他将珠子奉到沈云面前,解释道:“这颗珠子叫做‘信珠’,是我想出来的一个小东西。请主公留着。往后,我常驻石头岛,影岛也会一并带过去。主公若是想看看石头岛的情形,在三千里的范围里,只要往这颗信珠里注入一道神识,便能联系上影岛上的神识印记。届时,主公就象在此刻在影岛面前一样,能随心所欲的察看本岛上的一切。另外,不管是本岛,还是影岛上有什么大的变动,只要没有超过三千里的距离,主公都能通过信珠立时知晓。” 沈云听明白了,接过去,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问道:“信珠也需要激活吗?” “哦,此物等于是影岛的开关。若是落入旁人手里,于本岛和影岛,都是一场大麻烦。所以,我对信珠的设计是,每次使用之前,都需要主公用神识激活。”魏清尘说道,“如果主公不慎遗失了,也没关系。影岛上的神识烙印在,我这边随时都能为您再做一枚新的。“ “很妥当。”沈云表示完全赞同。轻轻握住信珠,他试着往里注入一丝道力。 果然,与刚才一样,脑海里又出现了石头岛的样子。同样的身临其境。 而且,通过这丝道力,他在信珠上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东西。于是,将之收入百宝囊里。 问清楚收拾影岛,还需要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沈云先离开了房间,回正屋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魏清尘从房间里出来,去请沈云。 然后,他们俩与赵宣,还有端木光一道离开院子。 在他们离开之后,陈望田等人先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果然被云景道长猜中了。他们衣着光鲜,象是要出门。 五人相当亢奋,竟然没有察觉到云景道长坐在门廊的一角煮茶。 “好茶。”后者悠闲的端起茶盏,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轻声赞道。 为首的陈望田吓了一大跳,几乎惊呼出口。 “呀,道长……早!” “您喝茶呢。” “那个,我屋里也煮着茶……失陪了。” 五人草草的打了声招呼,象受惊的小兽一样,飞也似的缩回了各自的屋里,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云景道长置若罔闻,喝了一口茶水,神情惬意之极。 另一边,沈云一行人乘着飞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石头岛。 远远的,沈云便看到石头岛变了样——隔着数十里地,他能看到岛上有灵力波动。 再暗中运转道力,定睛一看,那些波动果然是五重小无相阵使然。 “岛上已开启了守护阵?”他问道。 “是的。影岛被激活后,守护阵便自动开启,影射到了本岛。”魏清尘面上不显,心里惊讶不已。主公的目力竟在如此之锐利,能够看到三四十里开外的阵法波动! 旁边的赵宣根本就听不懂,一脸蒙圈。 在船尾驾船的端木光倒是听懂了。 昨晚,赵宣去他房间传达主公的密令时,跟他描述了一回影岛的神奇. “不用去本岛,有影岛在手,隔着几千里地,也能知晓岛上的一切。主公都夸那宝贝好,堪称神迹。” 端木光以为主公这会儿也是通过影岛知晓的。故而没有在意。 待飞到石头岛上空,他纳闷极了:什么守护阵?在哪里? 他知道,元后大能布设的灵阵,以他这点修为,当然在阵外是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但是,如果真有守护阵,他的飞船靠得这么近,早就会触发阵法,好不好! 这时,魏清尘满意的微微颌首:“刚才,我通过影岛,准许飞船进入。效果与我预计的一样,还不错。主公也有这个权限。” 哇,果然是影岛! 明明刚刚魏长老就是站在主公身侧,什么也没有做! 端木光惊艳不已,在心里狂赞:真的是神迹呢! 沈云看着底下的小岛:“知道了。” 在半空中,他看得非常真切:石头岛上真的现出一些纵横交错的灰色阴影。它们与影岛上的营区布局,一模一样。就是放大了许多倍而已。 赵宣也看到了,指着那些阴影问道:“魏长老,那些地方将来就是营区,是吗?” “是的。”魏清尘‘哦’了一声,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卷纸,双手呈到沈云面前,“主公,这是建设营区所需的石料等材料。我差点儿忘了交给您。” 沈云接着去,打开来,一目十行,很快的看完了。 上面列举的材料,与凡人界盖瓦房之所需,相差无几。都是一些凡俗之物。即便在边界的坊市里淘换不到,他也有办法去山里直接开采过来。 “只需要这些吗?”他问道。 “目前来讲,只需这些。将来,若是影岛升级,还需要大量的材料,以及一些天材地宝。”魏清尘笑了笑,“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离影岛升级,还早着呢。” 飞船降落后,沈云在魏清尘的陪同下,实地考察了营区。 之后,四人一起动手,开始在岛上搭建简易的帐篷。 忙活了不到两个时辰,沈云收到袁峰的传讯符。 他们刚刚出了边界大阵,正要前往雨前岛。 “我知道雨前岛在哪里。”端木光说道,“那是一个有名的蛇头岛。我去过不止一次。” 第七八零章 让他们跟着 “从这里去那儿,坐你的飞船,需要多久?”沈云听都没有听说过雨前岛。这也很正常。蛇头岛都是半隐蔽的存在,不是人人都能知晓的。 端木光答道:“有个把时辰,足够了。” 沈云颌首,安排下来:“那么,我与端木光去雨前岛接人。魏长老,伯堂,你们留在岛上。等接到了人,我会立刻传讯回来。” “是。”众人齐齐领令。 端木光往身上打了一个去尘诀,快步来到没有阴影的空地上,祭出飞船——在搭帐篷的过程中,他充分领教了影岛的神奇。但凡有阴影的地方,一旦搭上帐篷,阴影便消失了;而没有阴影的地方,他却连颗小小的木楔子都打不进去。再考虑到,来岛上时,魏长老指点他寻一个没有阴影的地方降落飞船。他琢磨着,反过来,也只能在没有阴影的地方祭起飞船。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心念一动,只见飞船与往常一样,稳稳当当的悬浮在他面前,离地一尺有余。 魏清尘见状,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带着赞许之意。 端木光对他抱了抱拳,载着沈云,前往雨前岛。 在路上,沈云又收到了袁峰的传讯符:云弟,我们的飞船已抵达雨前岛。蛇头与岛上谈妥了。准许我们在码头上逗留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要向我们收取住宿费用了。 此时,沈云他们的飞船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我们半个时辰之后,能够抵达雨前岛吗?”他问端木光。 后者很肯定的答道:“完全能够。” 于是,沈云便给袁峰回了一道传讯符:峰兄,我们将于半个时辰之后抵达雨前岛。 不多时,袁峰又传讯过来:云弟,我已告知岛上。请告之你们的飞船大小、形状,还有方向。 不管是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沈云都是生平头一回与人贩子打交道。他不知道这些。扬开手里的灰烬,他看向端木光:“还有这等规矩?” 端木光点头,啧啧赞道:“袁爷好厉害,居然能说动蛇头,准许陌生飞船在他们的地盘上降落。” 沈云这才又回复过去,如实告之。 不一会儿,袁峰也回复过来:云弟,岛的东南方位有一个小码头。他们准许我们从那里坐飞船离开。现在,我们已经前往那里。你抵达后,在那里着陆。 “听得明白吗?”沈云对于雨前岛一无所知,听完后,直接问端木光。 “明白的。”后者胸有成竹的应道,“那个小码头在雨前岛的最外头,专门留给外面的船只。我两次去那岛上,都是从那里上岛,还有离开。” 沈云听他又提及这些过往,不免好奇。再加上那边已交涉妥当,时间宽裕,他顺便多问了一句:“你上那儿去做什么?” “那时候,那人私底下也做往凡人界偷运人口的勾当。”端木光答道,“我帮着跑腿。凡人到了这边后,受不住这里的灵气,要在边界这些灵气稀薄的地方,住上一月俩月的,先适应一下。等没有不适了,再离开。我那时就是负责将人从这里带离,送到那人指点的位置去。” 沈云听明白了。“那人”指的是明密使。 这时,端木光想起一桩事,神色立时紧张起来:“大人,您是要将人直接接到石头岛上去吗?” “是啊。有何不妥?”沈云问道。 “哎呀!是我忘性大,没记得跟您说。”端木光急忙答道,“那些蛇头鬼得很,喜盯梢。难怪他们这么容易答应袁爷,放我们的飞船上岛。他们肯定是存了跟踪我们的心思。” “跟踪我们?他们想做什么?”沈云追问道。 “还能做什么?他们说白了就是人贩子!能够在边界混一个专门蓄人的海岛的,肯定都是有些手腕和门路的。绝不会是什么善茬。如果叫他们知道了石头岛上有那么多人,他们会觉得又是一桩好买卖。”端木光愧疚得连连敲自己的头,“都怪我。有几十年没与这帮家伙打交道了,完全忘了这回事。” 哦,原来,这些蛇头还会干掳掠人口的勾当。也不知道峰兄知不知道,竟然还敢找他们……沈云目光流转,呵呵轻笑:“他们爱跟着,就让他们跟着。魏长老在岛上呢。还有,这段时间,我主要也在岛上。” 端木光一听,焦虑全无,咧嘴笑道:“是啊。我真糊涂,忘了有大人和魏长老在!”还有影岛!如今的石头岛,可不是他们刚刚上去的那个小破岛了。它是神迹! 沈云又问道:“他们掳了人,一般都是卖往何处?” “卖去做苦奴。”端木光答道,“具体是什么地方,得看个人的造化。有的是卖到门派里去当下仆。这是最好的去处了。大多数是被卖到矿山里去挖矿。人进去后,往往撑不了两三年。我听说的就是这样。这里头有几分真假,我没有去查过。”他对贩卖人口一点好感也没有。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受害者。但是,一直以来,他的信条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以,即便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他也是奉命行事。 沈云闻言,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吩咐道:“让他们跟上来。魏长老那边,我会安排好。”他最恨的就是人贩子。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九姐,他最担心的就是九姐会不会落到人贩子的手里。 端木光懂了。大人这是要以身作饵,钓的是雨前岛上的那帮蛇头们。 大人想要收拾那帮家伙! 突然间,他有一种很解气的情绪,精神为之一振,大声应道:“是。” 没过多久,茫茫的海面上,西北方向,现出一个小岛。 “大人,那便是雨前岛。”端木光禀报道。 “直接过去。”沈云下令。 “是。” 端木光直接将飞船开了过去。 果然是交涉好了的。飞船很顺利的抵过了最外头的一个小码头上。 隔着老远,端木光便看到,码头上有数十号人,盘腿而坐。 他们只是凡人武者,身上没有灵力波动,穿着打扮象极了凡人界东海那边的渔民。哦,不对,最前面坐着的那个年轻人,是个筑基境的修士。 先前,袁爷传讯过来,报的是八十九人,渔民打扮。 这些全对上了。 不用说,为首的那人就是袁爷。这些便是他与大人这次要接的人。 第七八一章 欢迎回家 码头不大,近圆形。九十来号人都坐在靠里边的地方,外面空出来的一块小小的空地。象端木光这只一样的飞船,一次并排停靠两只都没有问题。 袁峰第一个发现飞船,当即,站了起来,将右手遮在额前,举目远眺。 “将军,是接我们的飞船到了吗?”身后,几名副将不由紧张了起来,纷纷发问。 没有接到命令,他们不敢起身,只能仰着脖子,也用手搭在额前,一同往天上看。 这两天,他们可开了大眼界,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仙船,叫做飞船。 先前,他们是人在船上,一想到自己离着地不知道有多高,个个吓得连话也不敢说,更不用说去看船舱外面。如今,好不容易下了飞船,脚踏实地了,他们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了——那么大的飞船到底是咋飞上去的呀? 闻言,坐在后面的将士们也兴奋起来了,竞相效仿。 可惜的是,他们找呀找,蓝蓝的天上却连只鸟影也没有飞过。 袁峰放下手,转身笑道:“还离着好几里地呢。外面的飞船在码头上降落,在五里开外就要先去掉防护罩,再将速度减到最低。所以,你们还要过刻把钟才能看到它。“ 防护罩什么的,众人都没听懂是个什么。不过,减速,还有一刻钟,他们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一个个脸上飞红,兴奋得跟要回家一样,交头接耳道: “是真的来接我们了!” “这下好了!” “真不容易啊!” 不少人甚至眼圈泛红。 到了神仙的地头,还有仙官大人接管。从此,他们不用再逃亡,不用再担心仙庭爪牙的追剿。 “将军,您真的不与我们一道吗?”一名副将仰头望着袁峰,忧心忡忡的再次问道。 袁峰笑道:“先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所以,才带着头两批的弟兄们找了个落脚处。将来,我若是混不下去了,少不得还要带着其他弟兄们再投奔过去。你们比我赶先,可得给我们争个脸。免得断了我们后面弟兄们的路。” 他的口风很紧,这是特意的。 边界到底有多乱,他是亲身领教过的。所以,在没有经得云弟的同意之前,他不会轻易亮出云弟,还有青木派的招牌。就是先前,跟蛇头们交涉,改用飞船,过边界大阵时,他也没有道明具体是哪一个门派,只是立下生死状,白纸黑字的写明,如果碰上仙门巡查,涉及私渡,一切后果,皆由他自负,无经手人无关。 改动之后,人均的花费不及之前百分之一,而且时间大大缩短,变为不到一天一宿。蛇头们拿到了生死状,又得知还是按之前的费用,一个子儿也不会少,自然是巴不得呢。 只是袁峰一来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蛇头,二来,担心一下子都投奔过去,云弟那边也接纳不下来。所以,这次才只带了八十九名精锐过来试水。 小码头上,将士们听了自家将军的话,无不展颜笑了。 “请将军放心!” “定不会给将军脸上抹黑!” 他们七嘴八舌的应着。 说话间,有人突然指着空中,大呼:“看,船!在天上飞的船!” 包括袁峰在内,所有人争相抬头望向空中。 远远的天边,现出了象麻雀一般大小的黑色船状物。 “那就是飞船?” “是来接我们的吗?” “真的是在天上飞呢!” …… 袁峰看得更真切。 船头上,站着的,不是云弟,又是哪个? 他欢喜的向着飞船挥舞着一双胳膊,大声打着招呼:“这里!我们在这里!” 船头上,沈云早就看到了他们,闻声,也挥舞起胳膊回应:“峰兄!看到你们了!“ 飞船虽然减至最低速度,但是,相比于凡船,还是能用“飞一般的速度”来形容。 是以,在将士们的眼中,沈云,还有飞船,迅速变大,变得非常之真切。 “啊,来了!”所有人都兴奋得跟着挥舞胳膊。 终于能在神仙窝里落脚了!不少人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下。 只是没有得到将军的命令,他们控制住满心的激动与喜悦,仍然是盘腿坐在地上。 岛上,一扇朱漆小窗无声的关上了。 窗后之人挑了挑眉:“令必行,禁必止。这是一批训练有素、见过血的优秀军士。虽然都是些凡人,但材质也还算不错。” 旁边有一个蓄着鼠尾须的中年男子笑道:“姚少喜欢,是他们的福气。我说过,只要姚少喜欢,不过是什么材质,也不管有什么来头,我都会给姚少留住。人手早已安排下去了。” “王岛主果然爽快。那么,我就在老地方等着接货。”被称作“姚少”之人目光一转,阴戾的笑了两声,“不过,那边敢两人一船过来接人,王岛主也大意不得。这么好的材质,浪费了,怪可惜的。” “那是自然。”王岛主看向窗外,伸手捋了捋鼠尾须。 不多时,飞船稳稳的降落在小码头上。 “峰兄,久等了!”不等袁峰迎上去,沈云先跳下船下。 袁峰抢步上前,展开双臂,用力的抱了抱他的双肩:“辛苦了!来,我跟你介绍一下三名副将。他们是这批人里的小头头。” “好。”沈云应下,与他一道来到将士们面前。 袁峰挥手,命令道:“全体起立,行礼!” “见过大人!”将士们得令,刷的起身,齐齐用军中大礼参拜。 嘹亮、威武的声音冲上云霄。 沈云颇为感动,连忙抱拳回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诸位,青木派欢迎你们!我来接大家回家。” 简单的一句话,将士们无不泪崩。 “谢大人!”很多人哽咽了。 袁峰愣住了——云弟居然亮出了门派的名号! “峰兄,都妥当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沈云转头去问他。 袁峰回过神来,好不担忧。只是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他连忙应道:“都妥当了。马上就能走。” “那好,我们上船。”沈云爽快的挥手。 “青木派?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关着的朱漆小窗又打开来一道二指宽的小缝。姚少和王岛主双双凑上前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八二章 吐了吃 别看飞船只有那么一点大,所有人都上去后,船上看着还是那样的宽敞。 与之前乘坐蛇头的飞船来仙山不同,这回,将士们有了经验,不那么害怕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是青木派自己的飞船。而刚才门主亲口说了,青木派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这是要坐飞船回家。所以,最后一点惧意也被满满的归属感和回家的迫切感冲得无影无踪。 大家比头次坐飞船还要兴奋,一个个的站在船中央,四下里张望着,乐得合不拢嘴。 “这宝贝船好啊。真宽敞!” “比来的时候坐的那船要亮堂得多!” “那是。那小破船跟个四方盒子似的,又小又黑。哪能跟咱们这宝贝相比?看,咱们的能直接看天,看云……” “哎呀,我的个乖乖,它动起来快得象阵风。呆会儿,会不会风很大啊?” “有可能哦。兄弟几个,我们站拢来一点。免得被风吹下去了。” “对对对!来,都靠紧些……” “大人,可以起程了吗?”端木光木着脸问道。实际上,他是在努力的憋着笑。不然的话,他会笑喷的。 沈云看向袁峰。 后者又清点了一下人数,抬手做了一个收拢的手势。 刷的一下,八九十号人立时敛了说笑,迅速的站成了三排。 袁峰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这才转身对沈云说道:“人都在这里,没有错。” 这绝对不是清点人数那么简单。沈云按下心中的疑问,吩咐道:“端木,开船!” “是。”端木光抱拳领令,大步流星的走到船尾,开启飞船。 看到船在飞快的上升,将士们的脸色齐变。一个个屏息敛神,嘴唇抿得跟蚌壳一样。 “你们都坐下。”袁峰招呼道,“等开出岛去,才能升起防护罩呢。” “是,将军。”刷的一下,八九十号人又齐崭崭的在船板上盘腿坐下来。 “你的兵,带得很好啊!”沈云赞道。 袁峰却摇头:“他们都不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和他们,我们大家都是郭将军带出来的兵。”顿了顿,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是弟兄们听从郭将军的临终交代,也信得过我,愿意跟我出来闯条生路。” 他身后的将士们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沈云听他说过以前在军中的事。郭将军是这支军队以前的主将。在与叛军决战时,郭将军背后中箭,掉下座骑。是袁峰拼死将人从乱军里救了出来。可惜,那箭上有毒。郭将军毒入心脉,回天无药。在临终之前,郭将军将部众托付给袁峰,令其率众速速撤离,万不可再步他的后尘。 身为主将,没有战死沙场,却在与敌军奋战之时,背后中箭,死在己方的毒箭之下。这确实是很悲惨。 沈云完全能够理解袁峰,以及在场将士们内心的悲痛,与抛弃一切,远走仙山的无奈与决心。 “都过去了。”他轻轻拍了拍袁峰的肩膀,“以后,青木派就是大家的新家。我们同心同德,众志成诚,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谢谢。”袁峰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动容的说道,“云弟,谢谢你,还有青木派能够收留我们。他们是第一批。我们在那边还有一百多号弟兄。等你那边准备好了,我再去接他们。“ 沈云笑道:“传讯符里说不太清楚。我们有一个岛呢。两百来号人,完全住得下。就是岛上现在还没有房子,大家只能先住帐篷。盖房子的材料都列在单子上了。今天要接大家,来不及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外边买材料。买回去之后,大家一起动手,盖我们的房子。” “明天算我一个。我这边还算熟。跟你一道去买材料。”袁峰首先响应。 沈云冲他挤了挤眼睛:“你出来多少天了?不急着回家去看看啊?我怕你到时不好交代。” “那个,我下船之后,就已经传讯回去了,说要过些天,才能回去。她,都知道的。”袁峰小声解释着,俊脸嗖的一下红到颈根。 “呵呵呵……”后面的将士们心领神会,一个个挤眉弄眼的笑着,露出一口口洁白的大牙。 袁峰转过身去,立起眉毛,冲他们亮爪子:“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 结果,他自个儿都憋不住了,“扑哧”笑了起来。 “哈哈哈……”沈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好玩的袁峰,一时没憋住,也成功破功。 笑是会恶性传染的。 一时之间,船上的人,包括船尾的端木光,都捧腹大笑起来。 好在此时,飞船已经飞出了雨前岛五里的范围,防护罩也升起来了。否则,这一船的狂笑,非把下面岛上的人给笑蒙——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至于笑得这么狂吗? 笑过之后,将士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防护罩的存在。于是,众人对于防护罩又是热烈的大夸特夸。 “好宝贝啊!有了它,一丝风也漏不进来!真舒服!” “看,咱们飞进一朵云里了!那些云气,一丝丝的,看得好清楚!” “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看过这么透亮的罩子。这才是仙家的法宝呢。” “先前那小破船,真没法跟咱们的宝贝比。” “这么大的船,到底是怎么开的呀?这船板底下,会不会藏了好多的船夫啊?” …… 端木光站在船尾,又恢得了先前的冰山脸,做专心开船状。其实,心里早就嚷开来:哪有别的船夫?就是我一个人在开!是我在开! 袁峰将沈云请到船头,低声问道:“云弟,我们这是直接去你那边的岛上吗?” “对。”沈云很肯定的点头。 “那不成。赶紧的改道!”袁峰急了,“我也是这回到了边界之后,才无意中打听到,我找到的那个蛇头,不是什么好货。这个雨前岛的风评也不咋的。据说,他们最擅长的是‘吐了吃’。只是,当时,我已经跟他们交上头了。他们把我盯得紧。我根本就抽不出身来,单独给你传讯。” “什么是‘吐了吃’?”一听就是黑话。沈云想到之前端木光说到的雨前岛八卦,心里大概有了猜测,追问道。 第七七三章 互猎 果然,袁峰的解释相差无几:“这是他们的行话。就是人带到这边后,假意交易完成,让人走。其实,半道里设伏,又将人抓回去。” 这跟端木光之前说的,完全对上了。沈云皱眉,追问道:“抓回去之后呢?” “象货物一样贩卖掉。与凡人界的人贩子一个德性。”袁峰答道。 沈云微微颌首:“‘吐了吃’,倒是形象得很。” 还是一点儿也放心上的样子。袁峰着急的拉了拉他的一只袖子:“我说,你别不当回事。以前,我以为已经摸清了这拔人的底。这一次,跟他们走了一趟,才发现其实我对他们的了解有限得很。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甚至有点儿怀疑,他们敢让我这么全程跟着,怕是早就把我当成了他们碗里的饭。” 这时,沈云突然笑了:“这回,你完全没有怀疑错他们。” “啊?”袁峰愣了一下,“你,你早就知道了?”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才施施然只带了端木光这个筑基境的魔修,驾船而来? “没有啊。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后面出现了两只飞船,一左一右的跟着我们。”沈云耸耸肩。 “两只飞船!在哪里?”袁峰大惊失色,回头看向船尾。 结果,船尾数里之内,除了蓝天白云,连只飞鸟也不曾见到。 沈云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很小心,与我们保持着三十来里的距离。” “三十里!“袁峰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 这会儿,飞船驶离雨前岛总共才只有三四十里远吧! 也就是说,那两只飞船一离开雨前岛,尾随上来,便被云弟发现了。 呵呵,就说嘛,云弟做事缜密…… 袁峰突然瞪圆了一双眼睛:“云弟,三十里开外,你凭着一双肉眼,能看得清清楚楚?” “还好。”沈云应道。 袁峰又怔了怔,如释重负一般,咧嘴笑道:“那没问题了。他们爱跟着就跟着吧。”嘿嘿,原来云弟这么厉害!那么,后面的人贩子就是自个儿送上来门的肥肉喽。在边界,谁不知道这些家伙是真有钱!嗯,不吃的话,真对不住人家的这份热忱。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云冲他挤了挤眼睛。 当年,他们在鸿云武馆一同学武时,常这般挤眼色。意思是,搞定了,可放心。 袁峰握了握拳头,顿时信心倍增,靠过去压低声说道:“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好!”沈云心领神会的点头。 就在这时,飞船的速度又有明显的加快。 沈云瞥了一眼船尾,轻轻蹙眉:“峰兄,你请自便。我得去船尾吩咐一声端木,叫他不能开得再快了。鱼儿会跟不上的。” 袁峰点头:“我也去吩咐一下弟兄们,得让他们有个准备。”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不能再快了?”端木光以为自己听错了,飞快的瞥了一眼船中央的将士们,低声道出自己的顾虑,“大人,我担心那些人贩子从后面追上来。”象以前,他去雨前岛接人,每一次都是卯足了劲,全速离开的。因为他的飞船速度够快,所以,每一次他都能全身而退。 沈云轻拍他的肩头:“我怕你太快了,他们跟上不来。” 端木光眨了眨眼睛,“哦”的恍然大悟。 哎呀呀,反杀呀! 我最喜欢了! 差点儿坏了大人的好事。 心中一动,他赶紧的低声问道:“要不要减慢一点?” “那就刻意了。你保持着这个速度再走上一刻钟。”沈云吩咐道。 这段时间,他都是乘端木的飞船代步,是以,他再清楚不过,端木的飞船能有多快。目前这样的速度,于端木来说,只能叫做“快”,但离“最快”还有一点空间。这样的速度,端木一次可撑上半个时辰左右。一刻钟的话,完全不在话下。 而照目前的速度,一刻钟之后,飞船抵达的位置,正应了那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景。方圆四五十里之内,只有海,连块礁石都看不到。在那样的地方,收拾那些人贩子,最合适不过了。 “是!”端木光响亮的应着。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他听赵宣说起过大人一行人初来仙山,反杀劫道者的事。当时,他就忍不住想,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没能让我给遇上呢?一来能看到大人大展雄威;二来还能搞点小钱钱。 没想到,这么快,机会便来了! 好期待哦! 如沈云所料,一刻钟之后,飞船进入了那片空阔的海域。 那两只飞船仍然一左一右,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一直保持着三十到四十里远的距离。 “端木,现在可以把速度减下来了。”沈云看准时机,吩咐道,“装成力竭的样子。” “是。”端木光点头。 恰好前面有一大朵象棉花一样的白云。他将飞船升高,在钻进云朵里时,稍微晃了一下船体,接着减慢速度。 借用云朵的遮掩,将飞行法宝的速度减下来,甚至与云朵里保持相差无几的速度,就悬浮在其中,这是驾驶飞行法宝时,修士们最常用的休息方式。 而船上的将士们早已从袁峰那里知晓了实情。故而,船体轻轻的晃动,他们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沈云看着后面,满意的点头:“很好。他们加速了!速度还可以再减慢一点。” 端木光应了声“是”,依言再次减速。 经过两次大减速,飞船的速度已减至原来的一半。为了更逼真,端木光又故意接连晃了两下船体。 “他们撑不住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 …… 那两只飞船的船头都装有千里镜。通过千里镜,船上的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目标船只先后两次减速,船体更是打了三次抖。 这会儿,目标船上升起了防护罩。是以,他们看不清那船里的情形。 但是,这船来的时候,可是放下了防护罩的。 他们也看得十分真切。 船上总共就两人。虽然都看不出是什么修为境界,但是,两人的面相都比较嫩,不象是大能之类的存在。能载着小百来号人,用那样的速度逃出这么远,也应该是有些撑不住了。 眼下,恰好到了一片无人海域。 此时不下手,还等什么呢! 两只船同时加速。 船上的人无一不亢奋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法宝,嗷嗷的冲着猎物吆喝着。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和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七四章 狠绝 三十里、二十里、十里、五里…… “嗖!嗖!” 两只飞船相互配合,好比两只离弦的利箭,几乎同时全速扎进了云朵里。 “咦?船呢?” “怎么不见了!” 这朵云跟团棉花似的,近圆球形,体量并不大。两只飞船冲进去后,齐齐打个圆转,就将云里看个了底朝天。 然而,他们跟了老远的猎物却不见了! 明明他们冲进来之前,那只船还在的! 它就悬浮在这朵云的中间位置! “不好!我们怕是上当了!”其中一只飞船的头目直觉情况不妙,跳起来咆哮着,“快,撤!往回撤!” 另一只飞船的头目不由皱起了眉头,面现鄙夷之色——又来了!这个王老三,在鬼吼什么! 每每有一点点风吹草动,这家伙头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快跑。 如果不是王岛主的远房侄子,他都不知道砍翻这家伙几回了。 这回又是! 头目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一名手下突然鬼叫起来:“船!船……” 能不能好好说话! 头目气不打一处来,呼的挥起手中长剑,大吼着转身斩过去:“鬼叫什……” 好吧,他的这一嗓子也没能吼完。 并且,他的长剑在空中划了半圈霸气的圆弦之后,几乎是同时定住了。 一道瑰丽的五色光,刷的一下,象闪电一道,自前面破空而来,冲进了他的视野里。 “噗!” 耳畔响起一道轻微的脆响。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剑气入体,皮肉绽开的声音。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人、最美妙的声音。没有之一! 瞬间,他的视野里化作一片血红。 世界剧烈的摇晃、翻转起来。 他本能的意识到坏了。 可惜,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比如说,爆开金丹,借机夺舍,世界骤然变黑了。 “哐啷”,长剑坠地。 血线飞起。头目的身体被剑气从正中间劈开。 “啊啊啊……”船上的人贩子们回过神来,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应战?哭爹喊娘的各自祭出飞行法宝,夺路狂逃。 就在这时,他们的同伙,另一艘船恰好掉过头来,正欲冲出云朵。 “砰!” 船头重重的撞到了这艘船的正中间。 火星子乱飞。两艘船的防护罩都炸开了数条粗粗的裂缝。 船上的大小人贩子更是猝不及防,哇哇的摔成一片。就连那些反应快,已经站在飞行法宝上的,也没能幸免。 “杀!” 沈云挥动青霜,刷刷的又接连劈出两剑。 两只飞船的防守罩几乎同时被五色的剑气劈中。 蓝天上好比同时绽放开来两朵炫目的大烟花。防护罩被强行破开,“砰砰”的炸得粉碎。 还没有完! 一只飞船腰部中了剑气,从中间直接被劈成两截;另一只飞船也是被一劈为二。不过,它是从正中间被劈开来,恰好分成两片。 差不多了。 沈云手腕轻旋,准备招呼袁峰和端木光他们俩,象事先商量好的那样,从三面包抄上去,收船,收俘虏。 不想,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嘭嘭……“ 飞船上象爆豆子一样,又激起一轮爆破。 可怜那些摔成一片的人贩子们!他们还来不及爬起来,便被这接二连三的爆炸袭中,被炸成一团团血色的雾气。 “砰!” 最终,一声巨响。 两只飞船同时发出最后的爆炸。 紧接着,“噼哩叭啦”,数不清的大小残块,如天雨散花,自空中飞坠而下,落向茫茫大海。 袁峰、端木光,还有船上的将士们,瞪着眼前的情形,无一不石化。 不要说他们,就连沈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两只飞船竟然被重挫后,会自毁! 所以,飞船被炸成了数不清的碎块,船上的大小人贩子们,更是尽数遭劫,无一逃出生天! 望着惨烈的现场,他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嘴唇抿得比蚌壳还要紧。好一个“不成功,则成仁”!雨前岛,好邪恶! 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是又动了真怒,连忙一方面闭紧双眼,另一方面运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兴许是丹田里有一半是阴煞之气的缘故,或许还与心魔传承有关。总之,他发现自己一旦动了真怒,眼前的世界全变成一片血红。这绝对不正常。于是,他开始留意自己生气的状态,也用了一些小手段。比如说,利用阵珠的短暂记录功能,留下自己生气时的样子。结果,他被自己生气时的样子给吓到了。他的一双眸子象充血一样,变得血红。如果怒火再控制不住,通红的眼睛甚至会立起来,变成竖眸状。这哪里是人该有的样子!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曾提到过,只有兽类和魔族的本体才是竖眸!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这副样子绝不能现于人前。自那以后,他每每情绪失控,都会立刻闭上眼睛,同时,运转道力,压制内心的怒火。 袁峰回过神来,见他身子紧绷,握着青霜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更是闭得紧紧的,连忙收了剑,上前来,轻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云弟,不关你的事。是他们的主子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端木光收了本命魔刀,厌恶的皱着眉头,哼道:“什么修真正道!心思太歹毒了!” 船上的将士们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尤其是主将郭将军被毒箭暗算之后,他们弃战,连夜逃走。一夜之间,身份大变换,由平叛军,也变成了叛军。从此,他们见得最多的便是邪恶与阴谋。 是以,他们虽然不知道仙家的手段,但是,听了自家将军说的话,都明白过来,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主与将军都商量好了,毁船、捉活口。可是,这些人贩子的主子在船上动了手脚。人贩子的任务失败了,飞船就会自己炸得粉碎。连带着船上的人一起!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活口落在对方手里。他们的主子坏事做绝,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罪证! “这跟那个鬼仙庭做事,是一模一样啊!” “对,一样的心黑手狠!” “这里不是神仙窝吗?神仙里也坏人?” “可能是坏人混进了神仙窝里吧……” 他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开来。 第七七五章 无忧 这时,沈云已经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眼前恢复了清明。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袁峰,沉声说道:“峰兄,雨前岛的手段比我们想象得要卑劣、下作得多。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手。所以,此地不可久留。速速离开为上。“ 袁峰也是这么想的。况且,看到他已无事,更加是一息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点头应道:“好。” “端木,开船,速回石头岛。”沈云下令道。 “是。”端木光领令,一边大步流星的走向船尾,一边扬声招呼道,“弟兄们,都坐稳了。我们要走了!” 从小到大,他没有过“弟兄”,有的只是对手。看到袁爷与众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他艳羡不已,第一时间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称呼。 “哎,好咧!”人群的最前面,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最先反应过来,响亮而又不失自然的应了他。 接着,其余人都笑嘻嘻的应了他: “知道了!” “好咧。” …… 端木光心里顿时暖洋洋的。飞瞥了一眼络腮胡子,心道:等到了石头岛,一定要问一下,他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此生的第一个兄弟。 雨前岛。 “砰!”王岛主抬手拍碎了手边的圆形小石几。五官因为巨大的愤怒而完全扭曲,狰狞之极。短短的鼠尾须被从两个鼻孔里喷出来的怒气吹得打横。 “查!给老子去查,青木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咆哮声直上云霄,几乎掀掉了八角小亭的屋顶。 “是。”从亭子旁边的黑暗里走出来三道黑色的身影,齐齐化成三道遁光,破空而去。 不到半刻钟,三道遁光现身于飞船出事的那处海域。 三人都是身着黑风斗篷,面覆黑巾。他们脚下踩着的飞剑也是一模一样的。看上去,三人象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有魔修!“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尖叫道,“我闻到了魔修的气息!” 另一人嗡声说道:“拿贼拿赃。你我又不能现身于人前指证青木派与魔道勾结。没用的。” 第三人也道:“我们虽然不是魔修,但名声也比魔修好不到哪里去。况且,现在大能们豢养魔仆成分。他们哪一个手里没有养几个魔仆?至少主公不会主动去揭穿这个事实。去海面上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另两人与他一道,将飞剑降至海面,分头寻找起来。 在方圆十余里的海面上找了一圈,三人再次碰头,却是彼此相互轻轻摇头。 真是奇了怪了。两只飞船自毁之后,大大小小的碎碴撒得方圆十里的海面上到处都是。然而,他们却未能从中找出一点点双方交战过的痕迹。 而现场唯一留下来的淡淡的魔修的气息,超出碎碴覆盖的范围之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他们想顺着这道气息顺藤摸瓜,继续跟踪下去都不可能。 这叫他们如何回去交差? 一向以擅长追踪的三人头一回犯了难。 没有办法,他们三个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分成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而此时,沈云他们已经顺利抵达了石头岛。 飞船还没有降落,在半空中,袁峰便注意到岛上有一些奇怪的影子。通过这些灰色的阴影,他能想象出一座规划齐整、严谨的军营来。再看到其中一大块里已经搭起了十几二十来座简易帐篷。他更加确定了,这些阴影标记的就是将来的营房。 这些阴影是用什么手法绘上去的呢?他觉得这种法子很好。如此一来,哪里该做什么,一目了然。就是几处同时动工,也不会出现混乱。 有心想请教一下沈云,然而,看到岛上迎接他们的两人,他立时打住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云弟是青木派的门主,不仅仅是当年与他一同习武的生死弟兄。这些阴影,他从来没有在第二个地方见到过,极有可能是青木派的秘密。他若冒然问出来,云弟可能会很为难。告诉他吧,这是青木派的秘密,不可外传;不告诉他吧,又碍于兄弟情义,开不了拒绝的口。所以,他决定装着没看见。 站在一块空地上,翘首迎接他们的两人,其中一个是赵宣。他在半月山庄见过,知道这人是云弟的心腹。而另一个,则是张生脸。他不由的又细看第二眼。 这一看,立时发觉出不同寻常来。 好比是看到了一道深渊,他只觉得高深莫测! 之前,他见过云弟身边的另外一个亲信,云景道长。初一见面,他完全看不出云景道长的修为,觉得对方是个道行高深之人。私底下一问云弟,果不其然,云景道长是位金丹真人。 而这一位看上去面相比云景道长要年轻得多,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是,云景道长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显然,这位定是更厉害的存在。 担心呆会儿礼节不周,冒犯了这位前辈大能,他乘着飞船还在降落,抓住时机,悄声向沈云请教:“云弟,与赵长老一道的那位前辈,要如何称呼?” 沈云笑道:“你倒是很眼尖啊。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我们门里的另一位客卿长老,姓魏。元婴修为。以后,就是魏长老坐镇石头岛。你的这帮弟兄,也全由他教导。” “元婴大能!”袁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激动的握紧沈云的双手,“谢谢你,云弟。让魏长老屈尊来指引他们。”在巨剑派,于新入门的弟子们来说,元婴大能们是师叔祖级别的存在。哪是他们能轻易见得到的?更不用说听聆元婴大能们的亲自教诲。 现在,云弟却让魏长老来亲自指引他的弟兄们。他真是激动+感激,除了一声谢,再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 刚才,他还担心这里离雨前岛相隔并不是很远,即便云弟刚才在飞船爆炸的地方做了些手脚(到底是做的什么手脚,恕他眼拙,完全没看出来),后者也早晚会寻过来。这会儿,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即便云弟不在岛上,有魏长老这样的大能坐镇,在边界这一带,不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想打上门来,都要事先仔细掂量掂量。 “云弟,你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想到这里,他更是赞不绝口,“你这岛应该改个名,叫做‘无忧岛’更应景。” 第七七六章 前提 沈云笑道:“眼下,这个岛才初建,总共就只搭了几座小帐篷。连间有顶的茅舍也没有。离‘无忧’二字,差得太远呢。” 说话间,飞船已稳稳的降落。 他向袁峰伸手请道:“峰兄,请!我给你引荐一下魏长老。” 后者的注意力立刻被全部吸引过去了,兴奋得涨红了脸:“好。”他如今不过筑基修为,平时哪有见到元婴大能的机会?不过,话又说回来,云弟的身手那么厉害,又当上了一门之主,还能拿出医治九娘的功法,会不会也已是元婴大能啊? 啊哈,元婴大能是我的生死兄弟! 想到这里,他从心底里为云弟感到骄傲与自豪,好比全身滚过一道闪电,尾巴骨都被电得“噼叭”作响。 待飞船停稳,魏清尘与赵宣迎了上来,向沈云见礼:“主公。” 沈云颌首,将袁峰介绍给了魏清尘:“魏长老,这位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兄弟袁峰。” 在等待他们归来的这段时间里,魏清尘已经从赵宣那里得知了不少青木派的情况。比如说,与他想象的不一样,青木派真的是一个凡人门派;赵宣他们确实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但是,主公却真的将他们引导上了修真之路;还有,袁峰之部众加入青木派者,超过了两百人。这只是第一批。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他们的加入,无疑将迅速壮大青木派在这边的实力。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也必须礼遇袁峰。哪怕对方只有筑基境的修为。 待见到袁峰本人,魏清尘对他的好感更甚。无他,这孩子生得好,风姿卓越,资质不俗,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审美了。如果不是看出这孩子是个剑修,他真的生平头一回起了收徒之念。 心念一转,他的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一个疑问:袁峰真的太年轻了。他观其骨龄,不过二十出头。筑基境的修为,倒也与这年纪相称。那么,由此反推,以兄礼待之的主公,会不会年纪更轻? 再联想到主公真的有行之有效的法门引导凡人修行,他心中的这个疑问更甚,忍不住自问:我对主公其实是有些误判? 心念不由动摇,看上去,人也有些恍惚。以至于,袁峰那边行完了礼,他才缓过劲来。 呃,说好的礼遇,变成了受全礼……魏清尘敛去杂念,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索性将错就错,将平辈相待,变成初见晚辈。他笑吟吟的回了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紫檀小盒子,赠给袁峰:“一个新近做的小把戏,袁道友拿去玩儿。” 心里有点儿小庆幸——多亏出来之后,一直是赶路。他闲着没事,顺手做了只小傀儡玩。正好拿来做见面礼。 老实说,袁峰对于元婴大能的这番示好有点儿措手不及。 元婴大能送的,怎么可能真是什么“小把戏”?无功不受禄,走上修行之路后,袁峰对于因果之说,更是有了自己的领会,所以,他轻易不敢受人恩惠。但是,他若不要,岂不是当众下了魏长老的面子? 兴许魏长老全是看在云弟的面子上。 思及此,袁峰恭敬的收下见面礼,抱拳回礼:“多谢魏前辈厚爱。” 魏清尘伸手拦住他的礼,笑道:“道友福禄深厚,仙途不可估量。修为啊,境界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我不过虚长道友几岁罢了。往后,袁道友也象他们一样,唤我‘魏长老’便是。”船上的新门众,他也是越看越喜欢。就冲他们以前全是袁峰的众下,又是袁峰亲自送过来的,他觉得袁峰不是外人,称得起他一声“魏长老”。 这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同门后辈相待了。袁峰简直受宠若惊,捧着小木匣,欢喜的应道:“是,魏长老。” “好,是个爽利的性子。我很喜欢。”魏清尘不禁开怀,伸手轻拍他的肩膀,惋惜的话脱口而出,“你很合我的眼缘啊。可惜啊,你是剑修,不然的话,做我的首徒,最好不过了。” “谢谢您看得起。”袁峰再次道谢。 魏清尘见过他后,与沈云说起了新门众的安排事宜。袁峰见状,主动与站在其身后侧的赵宣见礼:“赵道友,别来无恙。” 魏长老都如此礼遇袁峰,赵宣哪敢受这一声“赵道友”?回了礼后,他笑道:“袁爷莫客气,我小字‘伯堂’。您辛苦了,请这边小坐喝口茶。” 云弟与魏长老要商议正事,自己确实不好在一旁。袁峰正中下怀,同时,也很感谢赵宣的解围,欣然应邀。 说是喝茶,绝不是虚言。赵宣将人带到附近的一处阴凉之处。这里是他与魏长老临时辟出来的一个休息点。不大的地方里,摆了一张简易小木桌和两只小马扎。桌上摆着的白瓷茶具,还有坐在红泥小火炉上刚好煮沸的灵泉水,都是他听从魏长老的吩咐,刚刚准备好的。 袁峰见状,心里更加放心了——青木派上下能如此礼待他,可见是真心接洽了弟兄们,而不是仅仅奉了云弟的门主之令。 所以,接下来,他得加把劲,将余下的弟兄们尽快接过来才是。 八十九名将士久在行伍,风餐露宿都没问题。修筑营房、工事,更是不在话下。对于先住帐篷,然后再自己动手,盖营房的安排,他们一点抵触的情绪也没有。听说帐篷的数量不够,还要再搭几座,他们不顾劳累,一个个欢天喜地的主动请缨,一起搭帐篷。 “也好。反正是他们住的,就让他们自己动手罢。”沈云应充了,笑着对魏长老说道,“你也辛苦了,之后,这岛上的事,要你操心的,还多着呢。你不如先歇歇。” “是。”魏长老也有意观察一下这批新门众的能力,果断将事情派了出去。 而将士们听了门主的话,更是欢心鼓舞,热情高涨。在三名副将的带领下,他们迅速分成三路人马。其中,两路合力搭帐篷,第三路则是拿出储物袋里的柴火、米粮,负责生火做饭。 一时之间,冷清了许多年的石头岛因为他们的加入,而变得热火朝天,生机勃勃。 魏清尘再满意不过了,低声向沈云请教:“主公,我观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您真的有办法让他们都能修行?”他喜欢、接纳这批新门众,前提是,他们将来能够修行,成为真正的修士。不然的话,他们只能做训练有素的杂役。而区区杂役而已,于光复宗门有什么意义? 第七七七章 隔阂 “是的。”沈云很肯定的答道,“择日不如撞日。等他们吃过饭,安顿下来后,我准备就传他们《小***》。” “《小***》?”魏清尘从来没听说过宗门里有这么一门基础的入门功法。 沈云笑了笑:“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你没听说过,才是对的。”说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过去。 魏清尘没有接,望着他手里的简装小册子,险些惊落下巴。 如果他没有猜错,主公所说的《小***》就是之前他从赵宣那里听到的,能够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走上修行之路的那路功法。 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人没有灵根,也能修行。 可是,青木派做到了。 因为他亲自将灵力探入赵宣的丹田里,仔细的验证过。后者至今丹田里没有灵根,却是一个有着类似于炼气境修为的真正修士。 主公没有骗人,真的做到了! 当时,他生出一种冲动,很想问一下,这部神奇的功法叫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他自个儿又咽了回去——如此神奇的功法,不管放在哪一个门派,都会是镇派之瑰宝,是最大的机密,哪能是随随便便能够打听的?他刚来青木派,寸功未立,也好意思瞎打探?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再生出打探之心,他立刻结束了这一话题。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记录这部功法的纸张会是最寻常的凡纸,装订也简单、毛躁之至。 沈云看出了他眼里的不可思议与惊讶,解释道:“这部功法被长老会定为所有弟子的入门功法,凡我青木派弟子,人人都要学习。所以,第一版便印了一千本。这本是最新印的,是第二版。印了三千本。我这次出来,带了三百本。” “印这么多?”听到两版加起来,总共印了四千本。魏清尘的心都拔凉的。如果不是真的打不过沈云,他真想扒开这货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还有那个屁本事也没有,全由一堆凡夫俗子组成的长老会!这都是做的什么破事啊! “我出来前,听齐伯说,可能还不够,会尽快组织人手印第三版。”沈云说道。 “他们从哪里招了这么多的新入门弟子?”魏清尘轻轻甩了甩头。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糊涂了。因为之前他从赵宣那儿得知,在凡人界,青木派总共也才一千多弟子。而现在主公说,光是《小***》多次印制的数目,已远远不止这个数。功法书最多是按照人头,一人印一本。那么,多印出来的那两三千本,都用到哪里去了呢?甚至还不够用,要第三次加印? 实在是数目相差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听赵宣说,主公常年在外,门派里的事,主要是交给长老会打理。主公该不会被长老会给蒙蔽了吧? 哎呀,魏长老越来越想岔了。沈云赶紧的又解释:“不是印给新弟子的。是我们在庄子里办了不少识字班。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十分踊跃,争相参与。我便建议他们用《小***》当识字本。如此一来,既教乡邻们认了不少字,又学了功法,一举两得。” “啊?”魏清尘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根子在门主这里! “这……”他气不打一处来,接连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这才压制住满腔的怒火,一脸痛惜的问道,“我的主公呀,您知道您在做些什么吗?” 您办识字班就办识字班啊。怎么能把本派的立派之宝传给周边的乡民呢?后面这一句,他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忍住,没有说出口。 心里又将长老会给深深的怨上了——这些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有一个提醒主公! “当然知道啊。”沈云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本派的立派宗旨就是,引导凡人修行,在这天地之间,踏出一条凡人修行的大道来。” 魏清尘闻言,再一次怔住了。好吧,这句话,他在赵宣拿来的那一大卷书里,反复看到了。不过,他从没有把这句话真当一回事。 因为在他看来,修行是个人的事。他们修行与否,与我何干? 再者,修行需要庞大的资源供给。天地间的资源就那么多,供养有灵根的修士,已是艰难。哪里还够天下的凡人每一个人再来分一份的?从这一点上说,让所有的凡人都来修行,就是一句大谎言。 不过,对凡人的力量,他有与大多数修士不一样的认识。 这个认识源自他年轻时候的一次外出游历。 那时,他刚筑基。偶入一片没有人烟的老林。 在那里,他见识到了一种食肉的蚁虫。 单个的这只蚁虫,力量是非常弱小的。他轻轻一拧,便能将之拧为碎沫。 但就是这样的蚁虫,在他的面前,成千上万只,一齐出动。在数息之间,它们将一头正值壮年的大象吞噬得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这一刹那,他对于“弱小”与“强大”有了全新的认识。 再后来,他去凡人界做任务,见识了形形色色的凡人,也经历了很多事。 他发现,凡人与那种食肉的蚁虫非常之相象。同样是,一个凡人的力量确实非常之渺小。但是,万万千千的凡人绑成一团,其力量却不容小觑。 所以,他以为,主公在门规里反复写下这句话,只是因为主公也他一样,也认识到了凡人这个群体的巨大力量。由此而想借力来光复宗门。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谁让仙庭和仙门把控着祝融大陆里几乎所有的资源与修真门派。 青木派根本就无法与之正面对抗,只能另寻蹊径。 看完了青木派的门规后,魏清尘觉得,主公真是相当之聪慧,也很有魄力,寻到了一条看似无用,实则得力的“蹊径”。那就是,尽可能多的发动凡人,获取他们的全力支持。 可是,现在听主公的意思,不是借力,而是来真的! “这怎么可能?”他急声问道,“我们去哪里搞到那么多的资源?”真有那么庞大的资源,用来培养一大批资质上佳、有前途的核心精英弟子,岂不是更靠谱?用来凡人身上,好浪费! 什么叫做“根深蒂固”?说的就是我的魏长老啊。沈云将小册子塞到他的手里,笑道:“您初来,对门派还不太了解。我现在说什么,您也未必会信。这样吧,我现在不跟您解释太多,您先看看我们的入门功法,然后,我们再寻个时间,继续探讨凡人修行的可能性与推广,好不好?” 这句话在理。魏清尘拿着小册子,郑重的点头应道:“好。”又道,“今晚,您传他们功法,我也能在一旁听讲吗?” “当然可以。我举双手欢迎。”沈云爽朗的笑了。 就知道主公会痛快的答应。这么说来,袁峰也能一道听喽。魏清尘本想制止,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既然已经答应了主公,那么,就等他完全了解实情之后,再向主公谏言吧。 第七七八章 最好的一批新弟子 将士们觉得好意外。 门主大人,还有赵长老他们,竟然与大伙儿一个锅里吃晚饭! 并且,他们俩吃得香喷喷的,一点儿也不象是做样子。 在来的路上,他们明明看到飞船上的那些人贩子,不管是寻常的下属,还是头目,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这个,他们是见过的。以前在军营里,那些仙官大人一年到头,就不见正儿八经的用过几顿饭。这叫做“辟谷”。 他们曾经以为,所有的仙官大人都辟谷,不思饮食。 是以,他们寻思着仙山这边怕是没什么可吃的,担心自己没法辟谷,来仙山之前,尽可能多的买了粮食等物,收在储物袋里。 却不想,门主大人他们吃饭喷喷看,饭量丝毫不比他们小。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仙官大人都辟谷的啊。 这世上还有不辟谷的修仙法子。 而他们投奔的青木派就是不兴辟谷的! 很多人心里最大的忧虑顿时雪消。哈哈,再也不用担心带来的粮食吃完后,就只能学着仙官大人们的样子,喝西北风了。 于是,经过长途跋涉,又劳作了小半个下午,将士们不但不觉得累,反而情绪更加高涨。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比捡到了金元宝还要高兴。 谁知,吃罢晚饭,门主大人当众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喜讯——门主大人要传他们修仙的仙法! 人群里立刻象是炸开了锅。将士们完全控制不住,议论纷纷: “我们真的也能修仙?” “完了!不是说学仙法要先沐浴,再至少斋戒三天吗?我刚刚吃了好多的肉!” “你听谁说的?” “哦,以前我们村头有个道观,观里的老道说的。” “他肯定是个假的。” “为什么呀?” “我刚才看到门主大人、赵长老,还有端木大哥都吃了肉。” “对,我也看到了。” “真要斋戒的话,门主大人肯定会事先告诉我们的。” “就是。” “就这样,什么也不用准备,直接能学仙法?” “应该是吧?” “可是,我们都是凡人啊。” “别急。我们听门主大人的。门主大人那么厉害,会飞的仙船,说劈成两半,就劈成两半。有这么道行高的师父,还怕学坏了不成?” “是啊。瞎操什么心呢。只管安心学就是。” …… 袁峰在吃饭之前,就从沈云那里知道了这事。因为再清楚不过沈云的志向,所以,他大大方方的主动提出旁听。沈云果然爽快的同意了。 见状,他有些着急。这些家伙是刚才猪油吃多了,蒙了心吗?这么好的事,他们在瞎担心个啥呀! 他正要出声喝止。这时,站在一旁的魏清尘向他轻轻摆了摆手。 袁峰领会,只好强忍了下来。 沈云读懂了他们的目光,充分理解他们此刻的顾虑。 毕竟,他们是凡人,从出生之日起,就被“仙凡有别”、“凡人不能修行”等观念涂毒。老话说得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观念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并不是他在这里三言两语的,就能帮他们巅覆过来的。 而他的经验是,要想改变一个人已有认知的,唯有他自己的亲身实践。 是以,沈云没有做任何的辩解与宣讲,而是好耐心,笑容不减的在一旁看着,任将士们展开议论。 通过这些议论,他看得出来,所有人还是很向往修仙,并且迫切的想改变自己眼下的处境。 场上,“努力学”的声音很快成了主流。将士们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他们聚精会神的望着沈云,眼睛亮闪闪,充满期待、希望、亢奋……也有不安和担忧。 沈云这才接着说:“这门功法是我们青木派最基础的入门功法。所有的新弟子入门必学的功法。是出了名的简单、易懂、容易学会。我已经问过了,在座的最起码也是初级武者。底子更好。学习此法,更加容易上手。现在,我将功法书分发给各位。按理说,大家今天就能学会前三层。” 话音刚落,将士们的目光无不跟点燃了一般。那些不安与担忧就象烈日下的残雪,尽数融化在火辣辣的目光里。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夜幕降临。 沈云喊来赵宣和端木光帮忙,一起分发功法书,将招呼将士们拿到功法书后,先去火堆边,通读第一层的功法。读懂了,可以接着往后读,读第二层。但有一条,不得私自练习。因为怕他们被以往的学武经验所累,留下劣习,甚至不慎走火入魔。 没有人发出质疑之声。大家得到功法书后,迫不及待的跑到火堆边,就着火光,如饥似渴的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 好熟悉的书页。 与他们以往读的武功秘籍相差无几。也是分成口诀和图解。 他们一看就明白了,第一层说的是盘腿打座。 习武之人,哪个不打座?不过,仔细对比后,他们不难发现,小册子里的打座,除了盘腿和静心宁神,还要求五心向上,气沉丹田,抱元守一……仙法与凡人的内功心法,还是有很多的不同。也难怪门主大人不许他们一拿到功法,便自己练。 一些看得快的,没见门主大人说停,便依言翻到第二页,继续读了起来。 这是第二层了。 上面也有图解。初一看,象是经脉图。仔细看,图中还真的绘的是经脉。只是有好几处小经脉和穴位,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我们是凡人,也有这些经脉和穴位?很多人看了后,心生疑惑。 沈云看到所有人都翻到了第二页,出声喊停。 见大家都起身,欲重新聚拢来。他挥手打住了:“大家就这样坐着。地方不大,都能听得清楚。”然后,开始详细的跟大家说打座的法门与要注意的细节。 他的话简单、直白,众人又都是练过内功心法的,有些底子。一听就明白了,哪些地方需要改正。 所以,待沈云讲完后,要他们自己练习打座。他们都一步做到了位。 “很好。我们开始学第二层。”沈云满意极了。这是他教过的,最快上手的一批新弟子。 仅仅是一个时辰,将士们便学完了第三层功法。 真的是易懂易学,门主大人没有诓我们!他们的信心“噌噌”的上涨,没有人再提“能不能学会”之类的废话。 旁边,袁峰和端木光都有了不少新领悟,在沈云讲完后,立刻走开,各自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练功。 而魏清尘脸上的笑容自开始之后,就没有再减少过。 只有赵宣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淡然。呵呵,《小***》就是这么神奇,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不过,这批新弟子确实悟性过人。 “接下来,你们试着按功法所示,自己一边运气,一边推拿经络。切记,不能贪多,最多五遍即止。还想练,那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行。”沈云吩咐道,“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自行巩固练习。之后,由赵长老给你们宣讲我们青木派的门规和相关礼仪。” “是!”众人响亮的应着。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七七九章 传言不可尽信 魏清尘觉得《小***》确实是正宗的天神宗嫡系功法。但是,又与他所理解的功法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说,一开始,便教弟子们辨经络识穴位,还有,通过推拿经络和穴位,自我引导气息。这一点,很新奇,但是,效果显而异见的好。 看来主公没有说大话,赵长老也没有夸大其辞。他决定连夜仔细拜读这本小册子。是以,讲座一结束,他匆匆跟沈云打了个招呼,便一头扎进他的专属小帐篷里,埋头研读起来。 而将士们也是一样,自行散开,选了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练习新功法。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将近半夜。 第二天清晨,天朦朦亮,有人起来。 而此时,沈云、赵宣和端木光已经在海边的一块大礁石上开始了晨练。三人都是面向太阳升起的正东方,盘腿而坐。其中,沈云坐在正中间,赵宣和端木光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他身后侧,隔着两三步远。 这些人见了,复又回到帐篷里,喊醒同伴。 不一会儿,所有的将士都起来了。他们轻轻的聚拢了过去,在四周也盘腿坐下来,温习昨晚新学的功法。 当所有人都练完了第三回,这时,沈云睁开了眼睛,起身,转过身来,赞道:“你们做得很好。清晨,太阳初升之时,也是一天之中,万物初醒之时。此时,天地间,灵气上扬,浊气下沉,去旧迎新,生机勃勃。正是一天当中,练功的最好时机。希望大家以后每一天都能坚持下去。修行之最大诀窍,有两个。一是勤奋,另一个是坚持勤奋。要坚持多久呢?我的认识是,生命不息,修行不止。天道酬勤,只要能够坚持的勤修不止,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所收获。” 众人无不倍受鼓舞,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沈云又道:“但是,勤奋也是要有方法,要量力而行的。比如说,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素质,一天之中,累计练功的次数不能超过十次。否则,很容易伤到自己,得不偿失。所以,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晨练三次,晚上练五次。余下的两次,一天之中,可以考虑在午休的时候练习。如此分开来,做到劳逸结合。如果三次已经练完,离吃朝食还早,可以练一练拳腿、刀剑,或者蹲马步,练体能。建议你们自己订一个计划,每天练一到两项,轮着来。” “是。”他的话说得很直白,一听就明白。众人受教了,又是齐声称是。 接下来,沈云挥手,让他们自行练习。 一时间,海边变得热闹了起来。拳法、刀剑、扎马步、搬大石头……大家练得热火朝天。 三位副将凑在一起,短暂的商量过后,定下来:从今往后,分成六队,每一队每天轮流烧火做饭。 于是,有十几个从海边撤了下来。他们来到另一块背后的空地上,生火、挑水、淘米,忙碌开来。 袁峰觉得自己毕竟不是青木派的人,不好混在一起练功。见外面散了,他才出了帐篷,去找沈云商议购买盖房子的材料一事。这是他昨天就与沈云约好的。 沈云早已计划好了:“我们吃过早饭就出发。端木说有一个坊市,可以买齐材料。由他带我们过去。” “好。”袁峰知道端木对边界很是熟悉,是以,没有异议。 端木光要带他们去的地方,也是一个海岛,叫做金桔岛。 袁峰不曾听说过。这也很正常。因为边界的海域很大,大大小小的海岛成千上万,象珍珠一样散落在其中。而他才在边界呆多久?没有听说过的海岛多了去。 飞行了大约两个时辰,飞船前方五里开外,出现了一座有五个石头岛那么大的海岛。 “我们到了。那个岛就是金桔岛。”端木光说着开始放慢船速。 沈云笑道:“我初一听到名字,还以为要么是岛的形状象颗金桔,要么就是岛上盛产金桔,因此而得名呢。结果,好象这两样都不是。” 袁峰仔细的看了看:“我竟然不知道边界还有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 这会儿,差不多快正午了。隔着五里远,都能听到岛上人声鼎沸。可以想象岛上会有多热闹。 边界的人口稀少,远不及陆地上的多。这么热闹的海岛,绝对会很有名气。然而,他却不知道。所以,这就有点儿反常了。 端木光解释道:“这个岛是私人领地。岛主姓金,据说最喜欢桔子。所以,他就给自己的岛取了这么个名字。金岛主从来不买仙门的账,所以,仙门发行的地图上没有标记此岛。而金岛主行事又很低调,所以,没有在边界混个十年八载的,很难知道金桔岛。岛上的人,都是无处可归之人。有一些是散修,而数量更多的是凡人。魏长老拟出来的,全是凡材,只有在这里才能够找齐。” “原来如此。”袁峰“哦”了一声,“我隐约听说过,在边界有一个散修的好去处,极有可能指的就是这里。” 端木光肯定了他的猜测:“应该是这里。在边界,除了金岛主敢收留散修,我没有听说过,还有第二人。” 沈云不免有些好奇:“这个金岛主是什么来头?”敢这样明晃晃的跟仙门叫板的,真是牛人啊。 “金岛主基本上不在人前现身。金桔岛立岛有差不多两百年了。关于金岛主的传言很多。据说,两百多年以前,他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狠角色。只有金丹修为,就敢单挑元婴大佬。最后,他居然还赢了。后来又有传言,说他结婴了。”端木光答道。一联想到余莽,他禁不住撇撇嘴,又道,“边界的私人岛主,都是这样,神神秘秘的,真真假假,知名知姓不知其真实面目。就象我们的余坊主,关于他的传言,一直比这个金岛主厉害得多。” 谁能想象,在传言里大杀八方的余坊主大人,其实是个战斗渣! 袁峰也听说了余莽的不少事。故而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不由“呵呵”的笑出声来:“传言不可尽信。” 第七八零章 不用管他 说话音,飞船已经抵达海岛的码头上空。 码头呈半圆弧型,伸出二十三个象触角一样的长长的停靠点。每一个停靠点可以在左右两边各停一艘飞船。以沈云的目力,明显可见周边有灵力波动。从这一点,他不难看出,金岛主应该不是正儿八经的阵修,且其修为境界最多也就是元婴中期。 现在,码头上正停着十五艘飞船。它们有大有小。有的是静静的停在那里,周边不见人影,有的刚象是凡人界的客船和货船一样,陆陆续续的有人上去,或者进进出出的搬运货物。 总而言之,金桔岛给沈云的第一印象是,与边界的其他定居点和海岛都不同,它的烟火气十足,不象是仙山之地,更象是一座凡人海岛。 他本以为上岛之后,会有人过来,例行一些检查程序。却没有想到,飞船在一个空档停靠稳当之后,直到他们三个都下了船,走出了码头的地界,也不见有人过来问一声“你们是谁啊”。 以前,他觉得半月山庄的环境挺宽松的。但不管是谁,头一次到山庄,首先必须去大堂那边办理入住事宜。 而这里,竟然来去自如,无人过问。 这个金岛主挺自信的,就只在码头上,还有全岛布了一些防御阵,便如此敞开门户,也不怕仙门暗中派人来使坏。 真有意思。 端木光之前一直是以散修的身份,潜伏在仙山。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熟悉得很,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带着沈云和袁峰接连穿过数条偏僻的小巷后,再拐一个弯,出来之后,热闹扑面而来。 他们已然到了集市之中。 “金岛主自称姓金,不缺钱财伴身。所以,岛上的集市象极了凡人界的市集,只收取商贩的摊位费。而过往的客人可以随意进出和闲逛,不管最后有没有买东西,都不用交纳任何费用。”端木光向他们低声解释道,“因为不用交费,所以,进入集市,不一定要走集市的正门。久而久之,周边便有许多条小巷通往市集。我曾经在这个岛上住了十几年。我们刚才走的是我往日里惯走的一条路线。这么多年了,它就没怎么变过。” 沈云微微颌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街道上有一家瓦片的铺子。铺子象极了凡人界的小作坊,门口支了一个小小的竹架子,上面整齐的码着一行黑瓦片。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标志,连个招牌也没有。他说道:“对面有一家卖瓦片的。” “那家的店主是凡人。我看着它新店开张。到现在,少说也应该传了三代了吧。以前,它的信誉一直还不错。”端木光介绍道。 “那面我们去看看。”沈云说着,带头穿过人群往来如织的街道里。 待走到那瓦铺前,他顿住脚,示意端木光上去交涉。 “小张老板,生意兴隆啊。”端木光一反常态,突然之间,也变得烟火气十足,象极了一位常常光顾这里的老街坊。 话音刚落,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里头快步出来。他确实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腰间系着一块洗得发白、沾了不少泥点子的蓝布长围裙,两只袖管高高挽起,现出精壮的一双胳膊。上面也沾着泥浆。 他应该是正在店里做事,听到外面有人招呼,急忙放下活计,出来回应。 年轻人憨厚的抱拳长揖到底:“托您厚福。小张老板是小子的外公。外公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小子在家里行二,随的母姓,也姓张。打小一直在外公身边长大。外公出世后,就将这个铺子交给了小子打点。街坊们都唤小子‘小小张’。” 端木光长叹:“哦,我最近一次见到你外公,还是二十几年前呢。那时,你母亲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一晃,她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外公什么时候去的?” “有五个年头了。”小小林看来与外公的感情很好,如今提起来,眼里还浮现出悲色。他抓了抓围裙,垂眸应道。 端木光又是一声叹,言归正传:“我今儿来买些瓦片,你看看,能不能都给我备齐。” “好咧,三位大人里边请喝口粗茶……”提到生意,小小林抬起眼帘,又恢复了之前的热忱。 端木光打断道:“还要采买其他的,今天不得空喝你家的茶,改天吧。”接着报出了瓦片和瓦当等物的数量。 小小林笑得更加阳光灿烂:“前儿才出了新窑,恰好够数。” 端木光便转过身来,看向沈云。 后者点头:“行,就这家吧。你抓紧点时间,我们俩就不进去了。” “是。”端木光应了,与小小林一道进了铺子里。不多时,他复又出来,禀报道,“大人,都买齐了。” 于是,换下一样。 果然如端木光之前所言,他们先后光顾了十家铺子,真的买齐了清单上的材料。 最后买的是石灰。从铺子里出来,端木光拿出一只储物戒指,双手奉到沈云面前:“大人,今天买的材料,都在这里头。” 沈云发现戒指上沾阴煞之气,立时明白了端木光此举的用意,便拿了过来,吩咐道:“回去后,你去伯堂那里销账。”都是些凡物,总共才花费了十几块下品灵石。所以,货款全是端木光掂付的。他没有过手。 “是。” 这会儿也是下午时分了。路上还要花费两个时辰。是以,他们没有再逗留,径直离开集市,回到码头,驾船离去。 从头至尾,真的没有人过来拦住他们,盘问一句。 袁峰感叹道:“对于散修和凡人来说,这里算是一个难得的易居之地了。”不过,还不能称为乐土。倒是在石头岛上住了一晚,他从弟兄们的脸上,看到了身在乐土的幸福之感。 端木光笑了笑:“岛上也是龙蛇杂处,复杂得很。只是相对于别处来说,这里的管束和乱七八糟的捐税要少一些。寻常的凡人或者筑基境以下的散修,要想在这里混口饭吃的话,相对轻松一点,但是,要想出入投地,也是很难的。而且,散修一旦筑基,必须选择依附金岛主。不然的话,只能离开。”象他就是这样,筑基之后,离开了这里。 “哦,还有这样的规矩啊。”袁峰了然。就说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金岛主也不可能完全无所图。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远远的遇到了一个黑袍人。然后,那人一发现他们的飞船,直接往身上拍了一张遁水符,扑腾跳到水里,飞也似的逃走。 “也是个魔修!”端木光看向沈云。 后果早就看到了,微微一笑:“是雨前岛的探子,来找我们的。不用管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司徒钰彤的香囊和月、票,谢谢! 781 第七八一章 图纸、材料齐全,又有几十号精壮劳力,盖房子变得简单得多。沈云与魏清尘合计,次日清晨正式破土动工。 “主公,要不要举行一个奠基礼?”末了,魏清尘问道。毕竟是青木派在仙山的第一块地盘。 沈云有些意外。在凡人界,盖房子之前,先要搞个奠基仪式,酬神去邪,他是知晓的。没有想到,修士们也有这类的仪式。 “都要做些什么?”他问道。 魏清尘如实以对。 摆神案、献祭、埋基石……与凡人界的奠基礼,没什么两样。沈云问清楚献祭的也是猪羊等活物之后,更加不感兴趣了。 魏清尘见状,笑道:“其实,我也不讲究这些。只是想着搞得热闹一些,图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那就不搞了。”沈云说道,“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会很热闹。” “那是。”提到这批新弟子,魏清尘也没什么心思再讨论奠基仪式之事,话锋一转,问道,“主公,我细读了《小***》,觉得就是宗门的嫡传功法,并没有特别之处。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真的也能修练?” 其实,他并不只是细续而已。他是非常认真的推理了。认为,这门基础功法确实很高明,非常之正统,按照当年宗门的评级,至少也能评到地级。属于上品功法的范筹了。 而当年,他入门的功法才不过是玄级,是中品的功法。 问题也出在这里。据他所知,功法的品阶越高,对于修行者自身的资质也要求越高。不然的话, 比如说,他那时之所以只选了一本玄级的入门功夫,并非是他家境不够殷实,淘换不起上品的天阶或地阶功法。事实上,他家世代为天神宗弟子,那时不管是家境,还是人脉,都是不缺的。而是他是三灵根的资质,只适合玄级功法。 而这一批新弟子纯粹就是凡人,什么灵根都没有。 他们能修行上品的地级功法吗? 整个白天,他都在反复推理这个问题,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推出个明确的结果来。 是以,只好直接问主公。 “伯堂,还有之前你在山庄里看到的陈望田他们五个,以及在沈家庄的诸位长老和弟子们,都是凡人。他们都能修行此法。”沈云答道,“我想,这批新弟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按理说,也应该能修行此法。” 魏清尘笑了笑。赵宣和另外五个,他是亲眼见到了。可是,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奇异的际遇呢?不好说啊。至于,沈家庄的门众们,他根本就没有亲眼见到,更做不得数。 修行这么多年,他看到了太多的假把戏。 此事对于光复宗门至关重要,他自然是要慎重再慎重,确定再确定。所以,唯有亲眼看到这批弟子里有人真的脱凡超俗,突破先天,才能使他信服。 而他跟主公提起这个话题,除了表示质疑,更重要的是,宣示一种态度。即,如果这批新弟子不能成事,到时他可是要撂挑子的。 沈云读懂了他的笑意,也道:“根据以往的经验,低阶的凡人武者修行此法,很容易就能在体内凝出真气。他们突破先天,也用不了很长的时间。这样吧,我现在什么也不说。我们让事实来说话。就以半年为期,如果半年之内,他们,还有随后再送来的那些,中间没有一个人能突破先天,那么,我统统带走,不让他们再留在岛上。” “半年?”魏清尘吓了一大跳。当超凡脱俗,步入先天是请客吃饭啊? 想当年,他从入门,再到突破先天境,可是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而且,在同一批弟子里,他不早不慢,算是中不溜秋。有的人甚至足足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突破先天境。 这些,都是有灵根的。 现在,主公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只要半年,这些没灵根的里头就会有人突破先天境。 荒诞!太荒诞了! “对,以半年为期。”沈云很肯定的再次说道。 “谨遵主公之令。”魏清尘又笑了。一是不信,二是,半年之后,这些新弟子不成,主公自会将他们全都带走。甚合他意。 至于现在,这些人留在岛上,还是很有用处的。他们是老行伍,做泥水活、盖营房,都不在话下,是很好的劳力。 晚饭之前,赵宣向新弟子们宣布了这段时间的安排:简单的来说是,一天三顿饭,统一开餐;上午的时候盖营房;吃过晚饭之后,休息半个时辰,统一学习功法和门规;余下的时间,自行安排。是用来修行,还是睡觉,全凭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新弟子们听说真的要盖营房了,积极性特别的高,主动提出,下午也可以做事。 赵宣被他们的热忱深深的感动了,摆手笑道:“门主大人说了,下午的时候,岛上的太阳光太毒了些,再者,盖营房很重要,大家的修行也不能耽搁。大家都是初初修行,劳累了一个上午,也需要好好的休息,养精蓄锐,才能以饱满的态度听讲。” 门主大人真是太体贴了。新弟子们听了,好不暖心,齐声称是。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赵宣先把人都召集起来,听魏清尘分派任务。 袁峰看着雀跃的昔日部属们,完全放心下来。他不是青木派的弟子,接下来是要避嫌了,不好再留在岛上。是以,他向沈云道别。 岛上破土动工,正是事多的时候,沈云也顾不上他,便没有再挽留,说道:“我叫端木送你离开边界。” “不用,我认得路……”袁峰连忙谢绝。 沈云破天荒的打断他:“你先别推。昨天回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雨前岛那边正在铲地三尺的找你。万一碰上了,端木比你更懂他们的鬼把戏。” 那倒也是。袁峰点头,向一直站在沈云身后侧,好比影子的端木光抱拳谢道:“那要有劳端木了。” 端木光笑着抱拳回礼:“袁爷客气了。” 语气,还有说话的神态,很自然,却越来越象沈云。袁峰听了,心道:果然是近朱者赤啊。可见,云弟是真的把人收服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七八二章 好消息 袁峰的计划是,回到家,看一看九娘和扶子兴,便再回边界。在凡人界的东海之滨,还有一百多号弟兄等着他回去接人呢。 结果,回到家里,他得到了两个天大的喜讯: 一是,九娘重新突破先天境了! 如今的她,修为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年轻美貌的容颜已回来了。尤其是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亮得跟缎子似的,看着竟然比变故之前还要好看。 二是,扶子兴的武艺突飞猛进,已然不下于高级武师。 “照这情形,我将来肯定也能突破先天,成为一名修士。”他信心满满的对袁峰说,“到时,我也跟你去见云弟。” “还有我。”九娘也道,“沈门主之恩,形同再造。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的。” 袁峰乐得合不拢嘴:“我马上又要回边界,与云弟商议接余下的弟兄之事。要不你们这回和我一道过去?” 扶子兴很是心动,不过,很快强忍住了:“算了。那么多弟兄要安顿,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现在又帮不上你们的忙,只能拖累你们。” 九娘则是早有闭关的计划,所以,也不能跟他一道去边界。 “家里一切都安好。你在外头只管专心做事就行,不用担心我们。”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艳。 一时间,袁峰看得痴了。 扶子兴见状,夸张的叫道“哎呀,忘了灶上还炸着肉丸子”,滋溜一下,跑了。 “这家伙!”袁峰回过神来,脸上染上了粉色。 在家里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动身又前往边界。 一去一回,再赶到石头岛时,刚好是第五天。 石头岛大变样。两排崭新的营舍已起好了。黑瓦青砖墙,窗纸白生生的,昨天才糊上去的,这会儿还透着米浆子的香味儿。 所有人分成了两拔。一拔接着修砌厨房、沟渠、院墙等设施,另一拔人烘烤新房,准备入住。 而变化最大的,则是人。 石头岛的太阳确实厉害。仅仅五天不见,八十九名新弟子都被晒黑了。但是,精神、气色看着都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更重要的是,袁峰留意到,他们的武学修为噌噌的上涨了一大截。现在,有近一半的人,体内新近凝出了真气。 而在五天之前,八十九人里,总共才有五人是体内凝结出了真气的高级武师。 “名师出高徒啊!”他向沈云调侃道,“子兴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这次没有跟我一道来。” 沈云笑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到家里的情形,袁峰的两个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到了耳根上:“他呀,现在也凝出了真气,达到了高级武师的样子。现在信心可足了。说一定要突破先天境之后,才肯来看你。还有九娘,也说到时会一道过来。她全好了,修为恢复到了先天境。” 沈云纠正道:“嫂子那不是修为恢复,是重新开始。她现在没有灵根了,与当初修行,完全不是一回事。对了,她觉醒的是什么天赋?” “对,她是没有灵根了。”袁峰不住的点头,“听她说,是水灵之力。练功的时候,身边要摆满满的一缸清水。走功法的时候,那缸水会自动的晃悠起来。我看着很稀奇。” 沈云说道:“我也见过觉醒了水灵之力的弟子。等嫂子的修为再精进些,一缸水完全不够用。你们那院子里有水井没有?没有的话,估计你们很快要搬家,另外寻一个有水源的住处才行。” “我们那院子里恰好有一口水井。”袁峰的笑意更甚,十分期待的说道,“如果子兴也能觉醒天赋,就好了。” “一定会的。”沈云很肯定的答道,“据我的经验是,万物有灵,皆能修行。人是万灵之长,我们每个人都有修行的天赋。只要觉醒了这种天赋,就能修行。” 接下来,两人商量了再去凡人界接人一事。 现在,新营房已经盖好了,等人接过来,马上就有地方住。是以,沈云的意见是,一次就将余下的一百多号人接过来。 飞船也是现成的。端木光的飞船恰好够用。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雨前岛。 石头岛位于边界的守护大阵边缘,位置算是很偏僻了。平常,这里一年数月里,也难得看到一艘船。然而,这几天,岛的周边海域里,时常会出现不同的渔船。 他们这点子伎俩哪能骗过沈云和魏清尘? 两人都看出来了,所有的渔船其实都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在离岛三四十里的时候,才分散开来,装成彼此不认识的样子。 而那个方向正是雨前岛所在的方位。 因为那些渔船暂且都小心得很,只敢在岛外十几二里远的区域里稍稍逗留。所以,沈云和魏清尘都没有搭理。 袁峰听了,庆幸不已:“好在当时防了一着,东海那边,弟兄们是分散开来的,没有向他们透露确切的地址。”照这样的情形,他真的很担心,这些人贩子若是知道了地址,会去那边掳人。 沈云也担心这些家伙会在那边等着使坏,不敢让袁峰和端木光两人结伴过去凡人界接人,说道:“这回,我跟过去,给你们押船。” 袁峰问道:“这一来一去,路上少说也要两三天。不会耽误你教他们功法吗?” “前天晚上,我就已经全讲完了。昨天晚上,他们试着首次完整的走了功法。所以,接下来,全看他们自己的了。”沈云解释道。 事关一百多号人的安危,有云弟这样的高人一路护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袁峰再无意见。 石头岛上有魏清尘坐镇,沈云根本不担心雨前岛来寻事,是随时都能离开的。 只是第二天是魏清尘专门挑的吉日,宜搬迁。新营房过伙。他身为门主,不好缺席。于是,行程推后一天。 第三天,天还没有亮,三人乘着的飞船,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石头岛。 待到他们在那边召集人,再带着人赶回石头岛,又是五天过去了。 再看石头岛,新营房已经全部峻工。也不知道魏清尘从哪里弄来了一批果木,种在营房的周边。这会儿,枝头已经吐出米粒大的新绿,显得生机盎然。 第一批上岛的八十九名弟子,武学修为又上涨了。凝出真气的人数达到了八成。其中,有五人达到了武宗级别。 魏清尘显然从中看到了希望,对新弟子们的态度要亲和得多了。见到沈云,也不再提之前的约定。 第七八三章 又一成功实例 石头岛周边海域出现的渔船渐渐多了起来,呈常态化的趋势。不过,它们的活动范围仍然是在岛外十几二十里以外。是以,沈云和魏清尘仍然只是关注,并没有采取具体的措施。 沈云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向第二批上岛的将士传授《小***》和门规上面。而在他给第二批新弟子讲座时,第一批的弟子提出,能否再跟着听一遍。 “当然可以。”沈云欣然应允。 与第一批新弟子相比,第二批的悟性和武学底子明显要差一些。其中,有近六成的人目不识丁。 沈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教私勇的情形。 发现两批将士的情谊深厚,彼此都很看重和珍惜往日同生共死的经历,他索性从第二次讲座开始,让第一批全部加入进来,充当第二批的“小师父”。 第二批新弟子本身就非常之刻苦,有了第一批的帮助和带动,更是如虎添翼,进步神速。他们只用了十天的时间,便学完了《小***》,第一次走了一遍完整的功法。 而魏清尘自从盖好了营房后,便很少在新弟子们面露面了,处于半闭关状态——两批新弟子进步很明显,他全看在眼里。但是,他们再进步的厉害,顶了天去,也不过是大武宗,也依然还是凡人武者。于他来说,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直到又过了几天,他突然从赵宣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批里的三名副将差不多同时出现了突破先天的迹象,主公令他们马上闭着。 “闭关突破先天?”魏清尘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 这才几天呐!第一批新弟子研习《小***》尚且不足一个月呢!怎么可能! “是啊。我这就要喊人去打扫闭关室。闭关室头一次使用,里面还要添些家什。”赵宣说着,冲他抱了抱拳,兴冲冲的忙活去了。 是真的!魏清尘眨巴眨巴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得去看看。” 撂下手里的茶盏,他三步并作两步,也往闭关室那边走去。 闭关室不是一间斗室,其实是营房偏后面的一个小跨院。院子里空阔得很,正对着际门,是一面刻着斗大的“静”字的青砖影壁。 院子里的布置也是完全符合这个“静”,是整个营房里最清静的院落。 自从建成以来,这里一直院门紧锁,没有人入住。 魏清尘赶过去之后,发现院门大开。影壁根下站着三个人。正是那三名副将。 看到他,三人连忙齐齐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口尊:“魏长老。” 魏清尘顾不上回应,上下打量着三人。 没错,他们三个皆红光满面,体内真气澎湃,确实是处于即将突破的状态。 真是稀奇!为了掩饰心中的惊讶,他明知故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居中的那位副将上前一小步,抱拳答道:“回禀魏长老,赵长老去里边取钥匙去了,令弟子三个在这里等候。” “哦。”魏清尘淡然的颌首,施施然走了。 与面上的波澜不惊相反,此刻,他的心里象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是真的! 回到屋子里,他在外间和里间之间打了好个几个转,才控制住去询问主公的冲动。 只是将要突破,又不是成功突破……不急,不要急。 三天之后,三名副将陆续走出了闭关室。 魏清尘一听到那边有了动静,便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赶到了紧闭的黑油院门前。 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道人影自门里走了出来。 正是先前闭关的三名副将之一。 灵气! 魏清尘的一双眼睛象是同时落进了一颗星星,刹那间,亮闪闪的,发出璀璨的光芒。 这名副将丹田里的灵气非常稀薄。 但,正是这点稀薄的灵气,标志着他与三天之前截然不同。 三天前,他只是一个大武宗级别的凡人武者。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凡人。 而现在,他已引气入体,成为了真正的修士。 “脱凡超俗,步入先天!”魏清尘比自己当年突破先天境还要高兴,大呼着,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别动,我给你探探脉!” 太不可思议了。他一直要好好看看这小子的丹田。看一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将灵力抽凝成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一道细线,自腕门脉门,探入其体内。很快,他“看”到了对方的丹田。 丹田粉嫩可爱,在中央地带,一左一右的现出两个小气旋。 左边的那个呈翠绿色;右边的那个则是很清澈的蓝色。 “木灵根?水灵根?”魏清尘收回灵力,更加糊涂了。 两个小气旋初一看,象极了幼儿的灵根。再细看的话,很明显的不是灵根。 但是,他发现它们确实又是在吸收木灵气和水灵气。 更奇怪的是,同样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修行,他记得很清楚,赵宣的丹田里,却没有这样的存在。 副将见状,刚刚突破的喜悦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惶恐,惴惴不安的问道:“魏长老,弟子是哪里不对吗?” 这时,赵宣从外面一溜小跑过来。 “魏长老真的在啊。”他冲魏清尘匆匆一抱拳,打了声招呼,然后对副将说道:“黄队长,门主大人知道你出关了,要亲自给你把脉呢。你速去前院书房。” “是。”黄队长闻言,也不等魏长老的答复了,直接火急火燎的跑向前院。 “我也去。”魏清尘说着,身形一晃,一个大跨步,飞身而起。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赵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这么性急!主公本来也一道召见了你……” 他的脚程比黄队长要快很多。半路上追上了后者,两人一道去了前院书房。 当他领着人走进书房外间,只见魏清尘已经端坐在客位的第一把交椅上,正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黄队长。 黄队长心里一发慌,果断的同边了。 沈云轻笑,不等两人行礼,从主位上起身,走过来:“你现在很好,没问题。不要紧张。给你把脉,是我们青木派的惯例。以后,不管是谁首次引气入体,出关之后,都是要请脉的。” 黄队长闻言,心里的紧张与不安顿消。 第七八四章 天赋觉醒之说 沈云招呼黄队长在一旁的客位上坐下,替其把脉。 “嗯,是觉醒了木水双类灵根。不错。”不一会儿,他探完脉,又询问了黄队长在闭关室里情形,末了,吩咐道,“去赵长老那里挑一柄衬手的法剑。” 五天前,余莽亲自送来了先前订下的第一批货。其中就包括了三百把上品法器级别的长剑。沈云当众宣布了,往后,弟子们不论是谁,一旦觉醒了天赋,都能免费领到一柄上品法器级别的长剑。并把这项门派福利称为“觉醒奖励”。 但是,剑谱之类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必须用门派贡献点兑换。 黄队长等第一批上岛的新弟子因为盖了新营房,还有指导了后面的第二批新弟子,所以,都积累了近百点贡献点。 真的有“觉醒奖励”!黄队长欢心鼓舞,跟着赵宣一道离开了书房。 待两人走远了,魏清尘再也忍不住,连忙请教:“主公,什么是‘觉醒天赋’?” 有影岛在手,他不用放出神识,也能知晓岛上的一切。之前,他也曾听主公在新弟子们面前提到过觉醒天赋,以及一些从未听说过的,象修为境界的新词儿,只是因为一直对凡人修行持怀疑的态度,再加之,又与主公有约在先,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认真思考。 现在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没有灵根的凡人是真的也能超凡脱俗,步入先天。 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但他不以为耻,反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修真之人往往以“贫道”自称。这里的“贫”,并非身家贫寒。而是指“见识贫”。世间相传有三千大道,每一条大道,又有三千小道。与之相比,修行之人,哪怕道行高深,所知也少得可怜。为了警醒自己永远保持对世间大道的求知欲,于是自称“贫道”。所以,真正一心修行的人从来就不会因为见识有限,做出过错误的判断或论断,而恼羞成怒。相反,他们会很高兴。因为又能学到新东西,添长见识了。而这些新东西、新见识,毫无疑问,绝对能助长修为,尤其是提升心境。 沈云素来很高兴与高阶修士讨论自己的新修行境界体系,没有回到主位上,而是顺势在魏清尘的下首坐下,详尽的解释了起来:“我觉得,世间万物都可以修行。人是万灵之长,不够有没有灵根,应该也都是可以修行的。因为是与生俱来的是以,我把这一种能力,称做‘修行天赋’。” “我还认为,就象每个人的长相不同一样,修行天赋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是显形的,在很小的幼儿阶段,便充分显出来了。比如说,灵根;而绝大多数的人,他的修行天赋是隐性的。必须通过后天的修行,才能渐渐觉醒。这一点,跟灵兽的血脉觉醒,有点儿相近。” 说到灵兽,魏清尘不由点头:“是的。灵兽在血脉觉醒之前,天赋往往都是被限制的……”略作沉吟,又问道,“所以,主公所创的《小***》其实是助凡人觉醒天赋的法门?” “可以这么说。”沈云笑道,“《小***》是我对天神宗内门五脉基础功法的一个总结,其中,也结合了我的修行经验。不管是有没有灵根,新弟子都能以之为入门基础法门。” “我看出来了,《小***》是我们宗门的嫡传功法。却没有想到,它竟然结合了五脉之精髓。”魏清尘不由眉开眼笑,向沈云竖起了大拇指,大赞道,“从前在宗门,我有幸听到一位师叔祖讲法。师叔祖云,尽信功法,不如无功法。这句话,我琢磨了差不多两百年,一直都未能完全参透。听了主公方才的一番话,终于明白,言中之真义。由此可以想象,灵根资质之说,也是如此啊。” 沈云观魏清尘上岛之后的种种,察觉出来,这人非常之倔。是以,他没有打算用言语说服之,而是决定用事实和行动,慢慢的改变其内心已根深蒂固之“仙凡”观念。 就是今天,他原本也只是乘热打铁,向其宣讲一下自己的理念。 却没有想到,魏清尘虽然倔,却一点儿也不迂,是个非常通达之人。 于是,他的谈性更甚。接下来,兴致勃勃的聊起了自己的新修行境界体系。 魏清尘听得非常认真。不,确实的来说,他是入了迷。 主公的话很直白、形象,再加上非常详实、丰富的实例,好象是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听着听着,他以往在修行上的一些问题竟然迎刃而解。同时,他也生成了一些新的疑问。 角斗场是一个很磨练人的性子的所在。在里面熬了两百多年,他年轻时候的锐性与棱角都被打磨得差不多了,性子越来越淡然,行事更是出了名的随性。 但是,他对于道法的执着钻研和探索,却从未因此而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鲜明。 没有客套,心里有什么疑问,产生了什么质疑,他都第一时间说了出来。 可喜可贺,同时,也让他敬佩不已的是,主公对此持完全欢迎的态度,并没有任何的不悦,总是耐心的详细解答。偶尔被他问住了,主公也是直接说出来,与他一同探讨。 这俨然成了一场论道。 不知不觉之中,外面的天色变暗,夜幕降临;然后,东方吐白,夜色消尽…… “咕噜咕噜……”沈云终于说完了对新修行境界体系的最新领悟。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很应景的叫开来。 心中一动,他讶然道:“我们俩竟然讨论了整整两天两夜!”而且,他还感觉意犹未尽! 魏清尘虽然不是法修,但是,他是元婴修士,对于道法的理解,比云景道长要高深得多。与之论道,真是从未有过之畅快。 魏清尘眨巴眨巴眼睛,直言问道:“主公这是饿了?不该啊。以主公之修为,只是区区两天未进饮食,不至于肠动。” 得了,这位还没有从论道的状态里出来。 沈云是真饿了。那种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一下子,谈性全无。 他起身笑道:“我从来没有辟谷。所以,一日三餐都断不得。” 这一点,魏清尘是充分领教过的。主公在角斗场上时,从来都是按三餐准时吃饭。当时,他和郝田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吧,他现在更觉得不可思议——都元后境了,竟然还不能辟谷! 不过,他总算回过神来了,起身抱拳:“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感觉里面有好多东西在碰撞一样。必须马上闭关捋一捋。如此,就暂且失陪了。主公的一番见解,甚是新奇,待我出关,再来继续听主公指教。”说完,也不等沈云应答,象是火烧屁股一样,身形一晃,迫不及待的走了。 “慢走。”沈云也是等不及了,赶紧的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张大饼,咬了一大口。 第七八五章 点拔 首个突破的黄队长,是第一队的队长。姓黄,名羽。 第一批上岛的新弟子被按照原来的编制,分成了三个队。原本的三名副将则成了为队长。 黄羽也是副将之一,成为了第一队的队长。 他的突破只是开始。当天,另外两名一同时入闭关室的队长也陆续成功突破,走出了闭关室。 因为当时沈云正与魏清尘在前院书房里论道。赵宣不敢打断,便按照相关流程,先替两人探了脉,将详细的案脉登记在册。然后,再发放觉醒奖励。 另外,三位队长都听从了他的建议,每人消耗三十到四十五点门派贡献点,各自选择了一部合适的剑法。 消息传开,岛上所有的新弟子都倍受鼓舞,劲头更足。 他们不但更加投入的修行,而且做门派任务的热忱更甚。 岛上的气氛空前高涨。 赵宣乘热打铁,及时总结了引导黄羽等三人突破晋级的过程,将相关流程公诸于众。并且,在当天的晚会后,开辟了一场关于空破晋级的讲座。除了他讲解突破时,体内会出现的名种状态,还让黄羽他们三个现身说法。 类似的讲座,是沈家庄的成熟操作。身为长老会的成员,按照相关规定,有主持和参加这种讲座的义务。以前在沈家庄时,他没有少参与。也曾亲自主持过两回。所以,整个讲座进展顺利,新弟子们都明白了,什么情况下会突破。 第二天的下午时分,便有一名新弟子自称即将突破,按照他公布的流程,申请闭关。 按照流程,只要弟子自己申请闭关,且闭关室得空,都会得到批准。但是,赵宣以前有过经验,不少弟子突破心切,时有“假突破”的状态出现,闹出乌龙。再加之,这批新弟子与沈家庄的弟子们相比,更少直接接触修行。他们可以说,之前从来没有过修行的经验。是以,他亲自替这名新弟子把了脉。确定他是真的也要突破了,这才准许其进入闭关室。 把脉前,他坦然的告诉了这名新弟子为什么要替其把脉的原由,并且说,如果不乐意,可以拒绝把脉。 没想到这名新弟子象是吃了一枚定心丸似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感激的抱拳道谢:“弟子先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出错。有赵长老替弟子把关,弟子能完全放下心来。有劳赵长老替弟子把脉。”说着,主动捋起衣袖。 赵宣从中得到启发,根据石头岛的实际情况,决定在目前阶段里,加入这一环节。当然,具体操作时,要与这回一样,先征询申请者本人的意见。愿意,就替其把脉,并详细记录下来;不愿意,绝不勉强。 两天后,沈云结束了与魏清尘的论道,填饱肚子后,立刻召见赵宣,询问黄羽等人突破后的情况。 赵宣如实以对,说完后,将三人的脉案,以及这两天里,另外两名新弟子进入闭关室之前查到的脉案,一并呈上。 沈云一边翻看着脉案,一边赞许的频频点头。尤其是看完另外四名新弟子的脉案后,盛赞了他新增的这一环节。末了,欣慰的说道:“伯堂行事素来有心。这次来仙山历练之后,初心不改,勤修不缀,行事比先前更加老练。大善!“相比之下,一同出来历练的陈望田他们五个,真是让人失望。 “主公过奖了。”赵宣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坦言道,“主公为我等凡人辟出了一条修行的大道。伯堂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样的好机会,努力修行,不负主公全力栽培之大恩。” 不料,沈云却摆摆手,很认真的纠正道:“伯堂此言差矣。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事关道心,你一定要反复思考,反复提练。未来不可预料。在修行的路上,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又要经历些什么呢?在这条路上,能够陪伴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所以,唯有一颗纯粹的道心,才能支持我们走下去。莫让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感或者对于个人的迷信,扰了我们修行的心志。” 这是他对于修行的新领悟。 以前,他从祖师她老人家的玉简里,以及紫瑛前辈的自叙里,还有世人传言里,不止一次的听到“修行之人必须斩断红尘、绝俗念,绝情灭欲”之类的论断。 老实说,他是不信的。 因为结合他自己的亲自经历,他发现,自己的情感、欲望,从来就没有在修行上拖过后腿。相反,在很多时候,支撑他的,恰好是这些烟火气十足的亲情、友情,以及愿望。 在角斗场里,在血腥而残酷的生死搏斗面前,这些过往对于情感的认知意外的得到了检验和磨砺。 他有了新的领悟——修士也是人,不是象傀儡一样的修行机器。是人就会有感情,有欲望,不可能真正的绝情灭欲。但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这颗修行之心必须永远象品质最佳的水晶石一样明亮、纯粹。道心亦会为此而变得更加坚韧。 所以,发现赵宣的认知有些偏颇后,他第一时间指了出来。 赵宣在嘴里反复品咂着,越想越觉得这几句简单的话里,意义深远。不是一时半刻能想明白的。良久,他很认真的再度抱拳:“伯堂受教。往后一定谨记修行的初心,矢志不渝。” 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赵宣明白了些许。沈云高兴的点头:“修行路上,你我共勉罢。” 接下来,他派了一个新任务:让赵宣领着黄羽等三名最先突破的弟子,驾小船出海,巡视石头岛周边十五里以内的海域。 刚才,他发现,岛周边的“渔船”的数量又增加了不少。并且,这些家伙的胆子也变肥了不少,竟然将活动范围推到了十里之外。 他决定派赵宣带着人过去刷一下存在感。 这次来石头岛前,云景道长特意卜了一卦,强烈建议赵宣从公库里领一只千里眼,有事没事的拿出来看看周边。 虽然主公时常笑话云景道长“神棍”,但是,赵宣的总结是,道长的卦还是挺准的。所以,这次出来,他真的时常用千里眼看周边的情景。 于是,他发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渔船。 想到岛上有守护大阵,而且主公和魏长老对它们的态度都很淡然,所以,他认为极有可能是收拾这些家伙的时机还不够成熟,便一直隐忍着。 哪知这些家伙越来越猖獗。他都快忍不住了。 啊哈,终于要动手了! 赵宣只觉得眼前一亮,响亮的应下:“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八六章 改变 赵宣等四人的巡海,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周边海域的渔船数量少了近一半,又恢复到了十天前的水平。并且,所有的渔船都往后撤了差不多二十余里。 对此,黄羽等三名队长表示看不懂。一直忍到回岛,下了小船,黄羽向赵宣请教:“赵长老,明明他们的修行都比我们高,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修行一小月,他们涨了不少修行方面的基础知识。比如说,只有当对方的修为比自己低,或者不相上下,才能看出对方的具体修为境界。 那些渔船上的人,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无法看出对方的修为。而赵长老又很明确的表示,那些人都是修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即,那些“渔民”的修为都高过他们仨。 赵宣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因为他们认出了你们三个啊。” “他们认得我们?”黄羽他们三个闻言,皆愣住了。 赵宣没有再说什么,挑了挑眉,撂下他们仨,背负着双手,往营房那边走了。 “他们怎么可会认得我们三个?”目送他离开后,黄羽收回目光,问其他两名队长,“我们昨天是头一回随赵长老出海巡逻。” 一位队长挠了挠头:“还有,赵长老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对啊。” “我也觉得赵长老那眼神象是在暗示什么。”另一位队长也注意到了,“可是,到底是什么,我又猜不出来。” “哎呀,越来越觉得自己好笨……”挠头的队长索性敲了敲发胀的脑袋。 这时,黄羽突然“哦”了一声,大叫道:“我想出来了!” “是什么?”两名队长顿时两眼放光,齐齐看着他。 “赵长老昨天不是向我透露过了吗?那些家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渔民。他们是雨前岛的人贩子。”黄羽很严肃的答道,“我们才来的时候,就是先去的雨前岛。我们都在那岛上呆了一会儿,等门主大人接我们。” 两名队长一点就透,个个恍然大悟。一人拍着大腿大呼:“对啊。他们肯定是在那里见过我们。” “那天,船毁人亡,没让这些家伙长点记性。他们还没死心呢。”另一人痛恨的大骂,“当我们这边没人呢!明目张胆的踩点子!” 不止这些!黄羽冷笑:“他们对我们三个的情况非常了解。知道我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脱凡超俗,变成了先天武者,一时忌惮得很。” “那怎么还有一些留了下来?”一位队长问道。 黄羽双手交握,将关节捏得“咯吱”作响:“你们想想,除了门主大人,哪个有本事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修行?这些家伙背后的主子,肯定是看上了我们修行的法门!” “不行,不能让他打这主意!” “就是。非跺了他的狗爪不可。” 两位队长义愤填膺,看向远处的海面,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些人打个落花流水,好绝了他们主子的贪念。 不过,他们的理智尚在,知道以他们的实力,这是不可能的。 是以,一人提出来:“要不要禀报门主大人?” 黄羽摆手:“门主大人英明神武,能掐会算,跟个活神仙一样。还能算不到这个?据我看,令我们三个跟着赵长老去巡海,定是有所谋划。” 那天,第一批上岛的新弟子都亲眼看到了门主大人挥剑斩飞船的英资,无一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门主大人在很多人的心里,那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其中一名队长也是。 闻言,他很不爽,反驳道:“什么叫做‘跟个活神仙一样’?门主大人分明就是天神下凡,专门来解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苦命凡人。” “对对对。”黄羽连忙改口,“能追随门主大人,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见另外一人的脸上又现出不赞同之色,他想到了新近才学过的修真常识,懊恼的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再度改口,“又说错了。我等修道之人,没有往世,只有今生……” 结果另一位队长不同意了,打断道:“你以前哪里是修道之人?就是一个凡人。如果没有门主大人,我们这一辈子都是凡人。凡人死了以后,是有转世投胎的。所以,说不定我们确实是修了几辈子呢。到底有没有往世,真说不清楚。” “哎呀,你这说法,确实很有道理呢。”另一名队长被他说服了。 黄羽想了想,笑道:“是我想得不仔细。不过,从今往后,我们成了修士,就要象个真的修士一样,不管往世,只争今生。” “这话没错。” “是这个理儿。” 两名队长亦赞同的笑了。 殊不知,三人的这番谈论,一字不落的被魏清尘听了去。 魏清尘有影岛在手,岛上只有沈云的书房和卧房不可察看。其余的地方,只要他愿意,动一动心念,就能随时察看。所以,岛上弟子们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和眼睛。只是,他没有偷窥旁人的奇怪癖好,同时,也不屑于去监视旁人。 这次,他留意到三人,是因为他们随赵长老巡海回来。见三人没有立刻散去,而是留在海滩上议论,所以,才起了心思,听一耳朵。 没想到这么随意的一听,又听到了三人最后也论起道来。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听到新弟子论道了。 虽然他们的言谈在他看来,都幼稚得很,但是,他们论道的态度和氛围却很值得称道。 与沈云论道之后,这两天里,他时常回想起以前在天神宗门内的情形。每一次回想,他总是忍不住将之与石头岛做对比。结果,每一次,他都得出差不多的结论:天神宗的规矩太多了。石头岛上的新弟子们能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修行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青木派的各项规定更适合于修行。 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看着一朵悠闲的白云,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世上哪有万古不变的存在呢?连凡人都能一样的修行了……兴许宗门的很多规矩是陈腐了一些,可以尝试着改一改。 第七八七章 谋划 三名新弟子之前的议论,提醒了魏清尘。周边海域莫明其妙的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渔船,这事,他早已经察觉,并且一直在关注。 第一批新弟子在来石头岛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主公也告知了他。是以,他也很清楚,这些渔船的背后定是有主使的。 只是,青木派在此地基本上没有根基可言,他没有往更深处想。 比如说,主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息事宁人。 那么,连三名新弟子都意识到对方在图谋什么,想来,主公的算计确实是已得手……魏清尘想到这一点,放下手里的阵盘,起身去了前院书房求见主公。 好吧,他真的是越来越怀疑,主公会不会是真的如新弟子们所言,能卜擅算——主公好象知道了他要来一样,正在窗前煮茶。用的茶饼是他最好的松针雪灵。满室都是他熟悉而喜好的清香。而据他所知,主公好浓茶,对于具体是什么茶叶,却完全不讲究。只要是泡得浓浓的,哪怕是最粗陋的凡茶,主公也是喝得有滋有味。所以,这壶茶肯定又是专门为他而煮的。 “好茶!”魏清尘又不是头一次在主公这里蹭茶了,仍然没有点破,大大方方的在主公的对面坐下来。 简要的道明来意后,他继续说道:“主公,雨前岛的岛主若是真生了窃取功法的心思,肯定不会轻易收手。青木派的名号是早就亮了出去的。我担心,他们会去凡人界查访,继而打沈家庄那边的主意。“ 沈云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正准备让端木去请你,商量此事呢。” 所以,这案上的松针雪灵确实是特意为我煮的。魏清尘看了一眼“汩汩”冒着热气的茶汤,连忙提醒道:“哎呀,火候到了。“ 要说主公哪点不好,那就只能说是这煮茶的手艺了。真是……糟蹋灵茶。 沈云从善如流,顺势将白玉小茶壶让给魏清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示后者接下来自己动手,嘴里接着说道:“这次出来,原本的计划是筹集一批法器,回去装备弟子们。昨天,阿莽又送来了第二批货。先后两批货加起来,已经足够装备沈家庄的弟子了。而岛上也基本步入正轨。雨前岛那边如果想从沈家庄那边下手,势必会在这边做假相,用少许的人手继续迷惑我们,不会真的动手。所以,我准备这两天就动身,带着道长和陈望田等人回沈家庄。伯堂留下来,帮你打理庶务。余下的第三批尾货,我已跟阿莽说好,让他还是送到石头岛来。到时,烦请你清点一下,帮伯堂入库。他到底是修为有限,眼力有些欠缺。你意下如何?” 果然是早有考虑。魏清尘把玩了一会儿白玉荷花小盏,倒了一盏茶,递过去,笑道:“主公考虑得很周到。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想法。” “请说。”沈云道了谢,接过茶,牛嚼牡丹般的喝了一大口。 顿时,满室的雅意全消。 魏清尘早已习惯,也端起白玉荷花小盏,先在鼻尖闻了闻,再小品一口。享受着满口清香,慢条斯里的说道:“我们这里不是四面环水吗?守护大阵只能覆盖全岛,顾及不到周边的海域。所以,导致阿猫阿狗都能来周边晃荡。我观这批新弟子们久在行伍,身经百战,却不擅水战,打算从中选一些苗子出来,训练一支水师,把周边的海域管起来。至少我们方圆五十里以内的海域要落个清净,不能让人随便进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 沈云大喜,抚掌笑道:“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我一直想要建支水师。只是我对水师了解甚少,一时拿不出个章程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详细的方案?” 魏清尘指着自己的脑袋:“刚刚才想到的。” 之前,他对这两批新弟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一心想着半年之后,将人都打发了,重新招徒,另起炉灶。怎么可能会想到从中挑选人手,训练水师? 现在完全不同了。 照此情形,他相信,所有的新弟子都是有“修行天赋”的。只要觉醒了天赋,人人都能修行。而有主公教导,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新弟子能否觉醒天赋。 既是如此,那么也就用不着再麻里麻烦的重新招徒了。 沈云问道:“方案什么时候能出来?” 魏清尘答道:“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将方案报给您过目。” “好。”沈云笑道,“水师之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魏清尘心里想着水师,哪里还有心思悠哉游哉的喝茶?便是最爱的松针雪灵喝到嘴里,也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他放下玉盏,起身领令告辞:“是。我这就回去准备方案。” 沈云把人喊住:“你把这套茶具带走。” 魏清尘怪不好意思的。这套茶具是下品法器,对他们这种修为境界的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难得是,整套茶具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白玉雕成,茶壶为荷花状,四只小盏雕成荷花状,每一只都只有牛眼大,形态各异,或舒或卷,上面雕着地露珠更是晶莹剔透,活灵活现。他看着喜欢,所以,刚才没忍住,把玩了一会儿。结果,让主公误会了…… 正要推却来着。 这时,沈云已经起身收捡茶具,连同那一小罐松针雪灵茶也一并收了起来:“这罐灵茶是阿莽送给我的。你也知道,我这人好喝茶,但不挑茶,也不懂茶。昨天,他又送来这套茶具,说是一位友人相赠。与这松针雪灵是绝配。我刚才试了试,完全体会不到这里头的好处。宝剑赠英雄,你是懂茶的,都给你。免得明珠暗投,让我糟蹋了这么精致的家什。” 魏清尘也是真心喜欢。再者,这套白玉荷花茶具和松针雪灵荣虽然名贵,但都算不上是宝物。不过是恰好对了他的心头好罢了。一个在角斗场上,能将用命换来的奖励毫不犹豫的送给同伴的人,怎么可能为之玩虚情假意? “那好。我就多谢主公的美意了。”他乐呵呵的收下了。 第七八九章 来去自由 第二天早上,魏清尘果然上交了一份详尽的水师筹建方案。 沈云看罢,觉得可操性很强,当场拍板,令其立刻着手进行,又令赵宣负责从旁协助。 交代完岛上的事务后,他带着端木光放心的离开石头岛,前往半月山庄。 到了客院,他先是见了云景道长,向他说了石头岛的情况。 云景道长听完,也很赞同魏清尘兴水师的方案,笑道:“主公的运道不错。得了魏长老,如虎添翼。”魏长老真是没话说,阵修、元婴境界,并且还懂得兵法。更重要的是,魏长老与主公是同门,对主公忠心耿耿。之前,唯一的不好之处便是,深信资质说,不信凡人也能修行。但是,魏长老很开明,一点儿也不迂腐。看到了凡人修行的可能性之后,立刻改变了态度。于是,唯一的不好之处也没有了。 沈云笑道:“能遇到你和魏长老,我,还有我们青木派的运道想不好,都难。” 云景道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连忙说道:“主公过奖了。” “道长近来是否得空?有别的安排没有?”沈云又问。 云景道长轻捋胡须,神棍气十足:“今天早上,我例行卜了一卦。卦意是,主公近期会回乡。主公如此问我,想来是我这一卦又算中了。” “没错。道长的卜卦越来越灵验了。”沈云哈哈大笑,“不如道长再算一卦,沈家庄近期有无兵祸。” 不料,云景道长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早上的卦象不太好。所以,中午的时候,我又补了一卦。从卦象上看,确实是沈家庄近来有血光之灾。主公,沈家庄那边弟子虽多,但修为都低微,没有真正成气候。我的建议是,事不宜迟,速速回去。我在这边暂且没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与主公一道走。” 解出卦意后,他心里猛的打突,不留意,打碎了手边的茶盏。不是他迷信,而是修行至他这个境界,多少会养出一些直觉。象打碎茶盏这种事,看似是无心之失,但其实是有些内在的因果的。他感觉更不好了,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主公传讯过来,说今天要过来,他绝对是二话不说,直奔石头岛,面谏去了。 沈家庄有难!这是眼下的头等大事。他原本准备回宗门交任务的计划自然暂且推迟。 “那好。我们等会儿就走。”沈云点头应允,又道,“在走之前,我想问一下陈望田他们的想法。他们是想继续留在仙山,还是与我们一道回去。” 在去石头岛之前,将来如何安置陈望田他们五个,他是与云景道长交了底的。是以,后者闻言,简要的禀报了这五人近段时间里的表现。 总的来说,最初的那几天,五人畏于云景道长之威,在这段时间里,比较收敛。但是,云景道长看得出来,五人确实是心散了,没法再静下心来修行。所以,他以品茶为由,跟他们闲聊了几回,向他们透露了一些仙山这边的低阶散修的生存状态。 五人都不相信。因为他们在半月山庄里看到的是,与他们修为差不多的一些低阶管事,日子就过得很安逸。那些小管事手底下有杂役使唤,做完了差事之后,整日里无忧无虑。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云景道长听出来了他们果然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按沈家庄那边的说话是,他们五个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信的。于是,他也懒得再跟他们多费唇舌,言明不许他们五个再出院子。 但是,将人这样关着,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事。 看在他们都是主公一手带起来的份上,云景道长决定再拉他们一把。他带着五人去周边的几个低阶修士混居的定居点转了转。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散修是怎么在边界讨生活的。 花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他们在周边转了一小圈。 陈望田等人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以他们的修为,又是个完全没有根基的外来人,没有门派护着,他们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云景道长乘热打铁,劝他们收心,继续努力修行。 不想,五人是真的怕了,个个打起了退堂鼓,不敢再呆在仙山这边,只想回凡人界去。 云景道长将这些情况都如实的向沈云汇了报,末了,苦笑道:“过犹不及,是我的错。本想留住他们,却不想帮了倒忙。” 沈云摆手道:“与道长何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们既然去意已决,当尊重他们的决定。” 也就是说,来去自由?云景道长被主公的态度再一次惊到了。在知道,在仙门的任何一个门派里,对于门下弟子的类似行径,都会视为“叛门”。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为了五个低阶弟子费如此之大气力。 接下来,沈云单独的召见了陈望田他们。 道长真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他们。不一月,沈云再看他们,发现五人的心态皆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之前,沈云观他们,觉得只是心思散了而已。而此时,再看他们,却是道心涣散,斗志全无。 从这一点看,他们算不得上是修士了。 罢了,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且随他们去吧。遂熄了再劝说一二的念头,他只是问道,是否愿意留在仙山。如果愿意怕话,门派里会尽量帮着安置。 果不其然,陈望田他们闻言,个个面现惧色,很坚定的要求回凡人界去。 应该是事先都商量好了的。他们都提出,这次回到凡人界,也没脸再回沈家庄了。反正他们五个都是孤家寡人,在沈家庄里也没有什么牵挂,是以,不如索性回老家去,置办几亩薄田,娶妻生子,安心做个土财主。 “想请求门主大人,准许我等将学到的这身本事,传给子孙。”追随了大人这么多年,他们知道大人的性子,大胆恳求道。 沈云应允了他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但有一点,从今往后,你们不能再以青木派的弟子自居。若是我发现你们在外面以青木派的名义招摇撞骗,或者欺压凡人,鱼肉乡邻,绝不轻饶。” “是。”五人喜出望外,满口应下。 落实了五人的去留,沈云这才带着人,退了客院,离开半月山庄,返回凡人界。 第七九零章 落子无悔 因为边界的守护大阵是禁魔的,所以,端木光要想通过,不但要使用黑云斗篷和面罩,从头到脚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而且还不能使用一丝半点的魔煞之力。不然的话,会被守护大阵绞杀。以他的修为,绝撑不过半刻钟。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端木光明知道,边界有守护大阵隔绝,他只要偷偷回到凡人界,明密使便再也休想寻到他,却一直都不敢付诸实际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昨晚,得到通知后,端木光将这一情况,如实禀报了沈云。 “守护大阵还有这等作用?”后者真的是头一次听说。 当初,他过守护大阵时,并没有听云景道长提及这一茬。 转念一想,又瞬间想通了此中的缘由——云景道长至今不知道他得了《心魔传承》,体内有煞气。自然不会想到要提醒他一二。 说来也是幸运,因为来的时候,带了赵宣他们,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坐云景道长的飞船代步。若是他独自一人来仙山……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守护大阵有多玄妙、磅礴,他是亲眼见证过的。一旦激发了守护大阵,被它全力绞杀,这后果也是现在的他无法承担的。 端木光听出来,大人是头一次知晓守护大阵禁魔,险些惊落一双眼珠子:“大大人,您先前不是从守护大阵里过来的?”心思电思,他旋即明白过来,呈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守护大阵有漏洞……” 那亮晶晶的小眼睛里,敬佩与崇拜瞬间溢满,淌得满脸都是。 不愧是大人!竟然知道守护大阵的漏洞。而他在仙山里费尽心思,打听了这么多年,却连点风声都没有探到。 同时,也高兴不已。 唯一的一次过守护大阵,是他被明密使选中,从密府带到仙山来。那时,因为他的修为太低,即便是黑云斗篷和面罩也不能完全护住他,所以,他全程被明密使当成灵宠塞进了灵兽袋里。 灵兽袋里……简直成了他这一辈子的恶梦! 还好,他筑基了,魔力内敛了许多,再加上黑云斗篷和面罩的遮掩,只要不动用体内的魔煞之气,就能骗过守护大阵。无须再象当年一样,躲进灵宠袋里。 “有什么漏洞?”沈云摇头,“我不知道。” 端木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大人明明是尊贵的魔族……他使劲的甩了甩头:“那您,您是怎么从凡人界过来的?” “就是坐道长的飞船过来的。”沈云答道,“当时,我站在船头,只顾着欣赏守护大阵和虚空,没有注意到其中有没有禁魔阵。” 太不可思议了!端木光使劲的挠头:“难道守护大阵也是认血统的?”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不在被禁的行列。只有他们这些魔修,才是被绞杀的对象? 想到这里,他心里血泪成河——呜呜呜,魔修的命太悲摧了,不人不魔的,两边都不待见。 还是青木派最好。自出生记事以来,只有在青木派的这段时间,他才过得有滋有味,活得象个人。 沈云看了他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端木与当初刚来时,完全象是换了一个人。那时的他,全身上下都透着阴冷之气,说话做事都是个混不吝的,除了会喘气,真的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两样。哪象现在这般,会说会笑,知冷知热,身上的烟火气越来越浓。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嘛。 他很高兴看到端木光身上发生的转变。这样的魔修,与修真之士的差别,仅仅在于功法等方面的不同,完全可以与凡人和修真之士和平相处。 “那你还想不想随我们一道回沈家庄?”他问道。 端木光很喜欢大人用的这个“回”字。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假思索,他使劲的点头,响亮的应道:“回,当然要回去。我一直想回去看看我们青木派的总部。”怕大人担心自己的安危,连忙将胸口拍得噼叭作响,“我用上黑云斗篷和面罩,不动用煞气,保证毫发无伤的通过守护大阵。” 好吧,即便这一回还是要呆在灵兽袋里过守护大阵,他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因为这次他是回家! 于是,沈云安排了他与云景道长轮流驾船。到了守护大阵的边缘,一行人换上了云景道长的飞船。而端木光全副武装,盘腿坐在船的中段,比影子还要安静。 陈望田他们五个都知晓端木光的魔修身份,平时都是对他敬而远之,见状,更不敢靠近。再加上,归乡的请求得到了门主大人的批准,此时,他们满门心思都想着回到老家后如何置办田宅,娶妻生子,从此,美美的做一个土财主,根本就分不出心思来琢磨端木光的反常。 沈云因为端木光的提醒,存了心思察看守护大阵里的禁魔阵。因为怕触发守护大阵,他也不敢动用道力。所以,这一路上,他只是隐约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就是这一些蛛丝马迹,也是大大的收获,足够他琢磨一段时间了。 他寻思着,等解决了与雨前岛的麻烦,空出手来,定要约上魏清尘,与之游一游守护大阵。石头岛就在守护大阵的边缘,便利得很。而他有魏清尘这个元婴境界的阵修大能在一旁指点,想来收获会更大。 半夜时分,飞船出了守护大阵,来到东海上。 立时,陈望田等人感觉到周边的灵气淡薄、斑驳了不止一点点。附带着,似乎周边的空气都变得腥臭无比。 五人只觉得胃里猛然抽动,一时没忍住,扒着飞船的边缘,难受的干呕起来。 在仙山呆了近两个月,沈云都已经习惯了那边浓郁而精纯的灵气,更何况他们五个觉醒的是近灵根天赋。对灵气的变化,更加敏感。 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连说出两个穴位。 陈望田他们追随了他多年,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连忙打起精神,封住这两处穴位。 立竿见影。五人感觉好受多了,不再干呕。 可是,五人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次封穴,时效最多是两个时辰…… “大人,我们以后是不是要一直封住这两个穴位?”陈望田第一次后悔了。可惜,落子无悔。离开门派,不是儿戏,哪容得他们翻来覆去? 沈云不知道。因为他对于灵气的依赖不大,眼下并没有不适之感。 端木光也有感觉。不过,他那纯粹是因为离开了守护大阵,好比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被撤下来了。他是轻松愉快的感觉。 云景道长见状,在一旁温声答道:“那倒不用。习惯了,就好了。” 陈望田等人的脸色明显得好看多了。 第七九一章 分兵 守护大阵除了禁魔,还能阻隔寻常的传讯符。所以,沈云自从到了仙山之后,一直没有与沈家庄联络。待出了大阵,他先给齐伯传讯,告诉他自己的行程,以及询问沈家庄的近况。 大约一刻钟之后,齐伯的回讯到了。 他很激动,也很高兴,以至于声音有些微微发抖,简要的报告了庄子里的近况。 总而言之,庄子里一切正常。 夏收刚刚结束,又是一场大丰收。 下午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乡老们齐聚问事堂,说要每家每户凑半斗新谷,在各村轮流唱大戏,好好的热闹热闹。看“神仙大人”同意与否。 收到问事堂的报告后,齐伯召集在家的几位长老商议了一下。大家都觉得大丰收的庆祝一下,没什么问题,一致通过了。 齐伯很高兴的告诉沈云:云哥儿,算算脚程,你们回来,就能看大戏了。 沈云听完,扬落手里的灰烬,与云景道长分析道:“看来,他们也是刚刚起意,还没能打探到庄子那边。” 云景道长很是赞同,颌首说道:“我们的门派现在名声不显,尤其是菱洲与东海相隔数千里。在东海这边,知道青木派这个名号的更少。他们一般是在东海周边活动,很少去内陆。所以,要想打探到沈家庄,非费一番气力不可。”说罢,放眼夜雾迷离的海面,提议道,“眼下的情形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的想法是,与其让他们找到菱洲去,祸害沈家庄和乡邻们,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按原计划赶回沈家庄,加强防备;第二路留在这里暗中察访,把他们找出来。” 赶回沈家庄,加紧防备,以抵抗雨前岛的进犯,在他看来,那是下下之策,属于情非得已。 最好的局面当然是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如此一来,既消灭了来犯的敌人,又不会打坏自己家里的瓶瓶罐罐。 而眼下,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沈云笑着拿出一卷地图,在面前的四脚矮案上平展开来,“我也有此意。所以,昨天找黄羽他们三人询问东海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黄羽他们几个竟然收集到了东海这边的详尽地图。来,道长,我们一起合议合议,从哪里下手。” 云景道长也不禁笑了,心道:就知道会这样。 旁人行事,走一步,看三步,已是难得。但主公行事,却更加高瞻远瞩,往往是走一步,看十步。他甚至怀疑,主公早就有了一个计划。如何收拾雨前岛上的那帮人贩子,仅仅是这个计划里的一步棋。 至于主公的边界计划到底是什么,他现在还揣摸不出来。不过,这个计划要达到的目的,他倒是能猜测一二。如果计划成功了,想来青木派的五部也已成功迁进了仙山的边界。 其实,昨晚,得到这张地图后,沈云还问了黄羽他们三个很多问题。黄羽他们三个带着两百多号人,隐姓埋名,分散在东海之滨,滞留了两年多,对周边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等,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沈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比如说,人贩子是从哪里接应他们,这些地方周边有哪些有影响力的势力等等。 仔细的分析了这些情报后,他精心挑选出来了三个地方。在这些地方,他觉得最有可能找到雨前岛的那些人贩子。 在地图上圈出这三个地方后,沈云抬头问道:“道长去过这三个地方吗?” 云景道长摇头:“我很少到凡人界这边来。每次过来,都是带着任务,总是匆匆而过,从未驻足停留过。对这三处的地名都是头次知晓。其他的,更是完全不知。” 于是,沈云将自己从黄羽他们那里知道的这三处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详尽告知。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已然猜出了主公的意图:主公也是想着兵分两路。一路是,主公自己带着陈望田他们,赶回沈家庄;另一路,估计是将端木留下来,帮衬着他,在这一带寻找雨前岛的人贩子。 端木潜伏仙山数十年,做惯了暗探,是个老手。更难得的是,与雨前岛的人贩子打过几次交道;而他的战力不济,独自一人挑不起防卫沈家庄的大任,又做得来这种寻访的事。本来,他对这一带一点儿也不熟悉,很难在短时间里上手。不过,如果有端木帮衬着,应该不难。 这些,他能考虑到,主公肯定也不难想到。显然,这是最好的安排。 思及此,他听得格外认真。 而沈云讲完后,果然如他所料,道出了分兵的安排:“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沈家庄,准备连夜赶回去。寻访他们的重任,只能交给道长了。道长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提出来。” 云景道长直接说道:“端木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又去过雨前岛,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主公把他留下来帮我吧。我装成云游的道士在明,他在暗,我们俩配合着,更好行事。” 端木有多想去沈家庄,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他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所以,这个丑,他来做好了。 端木光正在船尾驾船。他本来就是说给端木光听的,自然声音不会小。此话一出,端木光听得真真切切,明显的愣了一下。 就是陈望田他们五个也听得非常清楚,不由齐齐看向船尾的端木光,眼里充满了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驾御飞船,用的就是御剑术。并不需要端木光时时刻刻守在船尾。 沈云向端木光招招手:“端木,你过来。” “是。”端木光快步走到矮案前,抱拳行礼,“大人,请吩咐。” 沈云简要说出安排,问道:“你可愿意协助道长,寻访雨前岛之人?” 端木光没有犹豫,爽朗干脆的应下:“是,大人。”沈家庄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都能回去。既然道长如此看重他,主动向大人请求,他哪能拒绝? “那行,就这么定了。”沈云愉快的拍板。 云景道长与端木光齐声称是。 陈望田他们五个又不笨,听出了个大概——估计是大人他们在边界招惹了麻烦,现在人家要寻上门去了。大人这是在布置应对之策呢。 啊呀呀,修行真的是太危险了! 仙山那边的人,手段狠毒得很。哪是轻易招惹得起的? 五人很有默契的相对一视,眼中的去意更决。 第七九二章 最后的情义 前面便是东海岸了。端木光按照沈云的吩咐,在一处僻静的崖石旁,降下飞船。 “往前走,翻过两座山,就是东宁城。我们在这里分开,各自行动。”沈云说道。东宁城是他圈出来的那三处地方之一。三处地方,属东宁城离海岸最近。 “是。”云景道长和端木得令。两人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崖石旁,只剩下沈云和陈望田他们五个。 “你们要不要先随我一道回沈家庄,取走你们留在庄子里的私人物品?”沈云问他们五个。 其余四人还在犹豫,陈望田抢先说道:“大人,不用了。之前离开时,我以为能留在仙山,所以,身家都带在身上,庄子里只剩下一个空床铺。没什么私人物品可取。” 其实,他还有差不多二十点贡献点没有兑换。但是,他不打算回去兑换了。 一来,贡献值只能兑换功法、法器和丹药之类的。他这都决定离开青木派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兑换;二来,那点子贡献值不多,也兑换不到值钱的宝贝;最主要的是,有厉害人物要去沈家庄踢场子,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连门主大人都不安心,要星夜赶回去!如果说先前,他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在是铁了心早早的离开。若是为了那一点点贡献值,搭上性命,岂不冤枉? 其余四人被他点醒,也一个个摆手说,没有私人物品可取,不用回庄子。 陈望田向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哈腰打拱作揖的笑道:“大人,这里很安全。您事多,我就不打扰您了,在这里与您道声别。多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与栽培。待回到家乡,我一定给您立长生牌,四季供奉不断。” 其余四人也不甘落后,不要钱的说着好话儿。 他们四个不过是凝霞境的修为,沈云的修为远远高过他们,即便没有《心魔传承》,也能看穿四人的心思。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本无可厚非。况且,到底是自己从仙都带出来的,沈云本着最后的情义,从百宝囊里取出十锭金元宝,一人给了两个,说道:“你们从仙都千里迢迢跟到菱洲,屡次跟着我赤手空拳的打开局面。这些年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青木派给你们的安家费。此一别,你们各自珍重。切记,你们以后不得以青木派的名义或者青木派弟子的身份在外面招摇撞骗,为非做歹。不然的话,只要青木派知晓了,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会找上门来,清理门户。” 两个金元宝,金灿灿的,实沉实沉,少说也有十两一个。如果是用贡献点兑换的话,要上百点呢。陈望田等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真是喜出望外。 五人眉开眼笑的手捧金元宝,连声应道:“是是是,我等一定牢记大人的教诲,回到家乡,安分守己,不给门里抹黑。”青木派一到仙山,就得罪了那么厉害的人物。他们躲都不躲不及,哪里还敢向外透出自己曾经也是青木派弟子的身份?所以,他们一定会瞒得死死的,将来在老婆孩子都不会透出一丝半点口风。 沈云最后看了五人一眼,微微颌首:“记住你们今晚说的话。” “是。”五人收了金元宝,最后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大人,我等告辞。” 沈云受了他们的礼,挥一挥手,身形一晃,跳上飞剑,化成一道五色的遁光,转眼间,划过黑沉沉的夜空,消失在迷离的天际线里。 “真走了!”陈望田将一只手搭在额前,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方如释重负的抹了一把额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老陈,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去?”一人笑嘻嘻的问道。 陈望田很认真的答道:“当然是马上就走啊。我出来有十五年了,离开仙都前,碰到一个老乡,说家里的老母亲和兄长都还在。先前是没本事没能耐,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呀,我恨不得马上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回家去,好好孝敬老母亲呢。”说到这里,他向四人抱了一圈拳,“哥几个,对不住,我这就走了。以后,哥几个得空,来我家做客,别的不说,热饭热菜管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四人笑嘻嘻的与他道别。 陈望田麻溜的钻进了迷茫的夜雾里。 “咦,不对啊。”其中一人回过神来,“我怎么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家里闹饥荒出来的,一家老小都饿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当时,我还很同情的,说他身世可怜呢。怎么这会儿老母亲和兄长又活过来了?” “哧——”有人笑了,“那边的饭菜太清淡,连肉都没有这边的肥厚。这小子在庄子里大块的吃肉吃滑了嘴,他早就受不了了。我们跟上去看。他肯定也是去东宁城里。先找个馆子,点上一桌好酒好菜,胡吃海喝一翻,再想别的事。” “什么人哪!还怕我们跟着他吃白食不成?”有人愤然。 另外一人说道:“不止是吃白食这么简单。我们五个人里,他的修为最高,也数他脑瓜子最好使。这是怕我们拖他后腿,耽误他发财呢。” “哎呀呀,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不说他了。”有人不屑的挥挥手,“兄弟几个,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啊?” 没人响应“跟上去”,各自说着归家心切: “我是真要回家乡。归心似箭。反正现在不困,所以,哥几个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准备马上动身。” “我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出来这么些年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那我也赶紧回家得了……” 四人在崖石边抱拳道别,也不问对方的家乡在何处,顺不顺路,分成四路,各奔东西。 殊不知,沈云飞出三四十里后,在一个偏避的小山头停了一下,一直暗中察看他们五个。 不难看出五人都老成得很,对身边之人防范得很,连同路都不敢。不过,也没人起坏心,而是匆匆分散开来,各走各的。 后面这一点,总算让他找回一点颜面。 刚才有一人说的话,他非常赞同——画龙画虎难画骨! 纵使他有《心魔传承》,能看透人的心思,也不是万能的。 因为人心易变! 之前,他真的没有看出来,这五个是这种德性。在庄子里,这五人是真的品性纯良,心志坚韧。奈何他们迷失了本心…… 还好发现的早,没有给青木派造成任何损失。 摇了摇头,他重新祭出飞剑,星夜赶往沈家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九三章 齐伯的烦心事 沈云回到沈家庄时,天色还未亮。庄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巡防、值夜的弟子们,人们仍在沉睡之中。 他临时起意,在庄子里察看了一圈。 很好。巡防严谨认真;防火做得一丝不苟;各院子井井有条,干净清爽。与他在的时候,一个样。 沈云满意的回到主院。 院门紧闭,没有上锁。从里面传来阵阵鼾声。 很熟悉,是齐伯的声音。 不用说,定是齐伯接到传讯符,与往常一样,连夜住了进来,等他。 沈云笑了笑,轻轻的推开门,走进院子里。 果然,东厢房里,一灯如豆,暖暖的,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亮眼。 而鼾声正是从那屋里传出来的。 院子里明显是刚刚清扫过。东厢房门廊下的台阶之上,水渍尚未完全干透。 看来,齐伯是接到传讯符后,后半夜都是挑灯收拾院子,睡下没多久。 沈云不想搅了他的觉,脚步放得更轻,轻手轻脚的去了正屋。 屋里窗明几亮,纤尘不染,弥漫着淡淡的红珠草茶的香味儿。 沈云心中一动,快步走到主位前。 旁边的高几上,与他在时一样,摆着一只白瓷圆肚大茶壶和两只同样材质的茶碗。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了茶壶的胖圆肚儿。 果然还有些烫手。 这是齐伯担心他夜里回家来,没口热茶喝,所以,早早的按照他的习惯,给烧了一大壶。 知我者,齐伯也。先前不觉得,现在看到这壶热茶,真的有点儿口渴了。 不知不觉之中,沈云的两只嘴角咧得高高的。 因为能夜视,再者,点灯的话,十之八九会惊动在东厢房睡觉的齐伯,所以,他没有点灯,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热茶,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底朝天。 沈云一抹嘴巴,放下茶碗,顿时全身都暖洋洋的,倦意全无,心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这时,东方的天边隐隐的现出一道亮光。 天快亮了。 沈云索性回到里间,在窗前的矮榻上盘腿坐下,开始练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渐亮。齐伯与往常一样,头一个起来。 一出屋子,他看到正房大门敞开,现出深蓝色的布门帘,便知道云哥儿已经回来了。 云哥儿常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总是教导弟子们,清晨是一天之中,练功的最好时机。而云哥儿自己一直都是身体力行的。所以,这会儿,云哥儿肯定在里间练功。 齐伯放轻了脚步,眉开眼笑的又回到东厢房里,也开始练功。 走完一遍功法后,他复又出屋来。这时,正屋那边还是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小厨房,生火做早饭。 待粟米粥煮得粘稠,香甜的味道飘满主院,正房那边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齐伯连忙撤掉灶火,擦干净双手,出了小厨房。 而此时,沈云洗漱完毕,掀起深蓝色的布门帘,自正房里出来。 “早啊,齐伯。”他笑眯眯的打着招呼,“今早吃什么?唔,我闻到了粟米粥的味道。” 齐伯笑眯了眼,迎上去:“阿花前两天闭关,说是要突破凝霞境。还没出关呢。所以,今天早上,云哥儿先将就着用点栗米粥和咸菜饼子。这两样养肠胃,云哥儿刚赶远路回来,吃着也适宜。” “好,听您的。” 于是,齐伯转身回到厨房里,端早饭。 而沈云则从正房里帮了一张小桌子出来,放在正房的门廊上。 饭菜上桌,两人在门廊上盘腿而坐,就着粟米粥吃咸菜面饼,唠起了八卦。 沈云问道:“阿花姐也要突破凝霞境了。这下罗叔和罗婶可以放心了,不会再逼着她找婆家了吧?” 因为阿花姐觉醒的天赋是土灵之力,走的是类似于体修的路子。对于一个大姑娘来说,炼体是件很反世俗观念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土灵之力的天赋修行最是艰难。在明堂境可能会停留很久。一想到女儿年岁本来就不小了,偏偏还很有可能将来会练得全身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疙瘩,却迟迟不能突破凝霞境,罗叔罗婶愁得肠子都打结了——那样的话,女儿还嫁不嫁人呐! 所以,是让女儿继续修行,还是,见好就收,早早的收手,找个好后生成亲,夫妻两个纠结得很。 而阿花姐却铁了心的要继续修行。为此,不惜差点与父母吵翻脸。 后来,还是齐伯在中间调和,劝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协议。即,如果阿花姐能够在一年内突破凝霞境,那么,罗叔罗婶就继续支持她修行。婚姻之事,全凭阿花姐自己做主,罗叔罗婶不再干涉;反过来,如果一年后,阿花姐未能突破凝霞境,那么,就老老实实听罗叔罗婶的安排,先嫁人,再说继续修行之事。 事情发生之时,沈云在外面。等他回来时,双方已达成协议,正式的各自对天发了誓。 那时,罗叔他们一家三口都已是明堂境的修为境界,相当于传统修行境界体系里的先天境。也就是说,他们三个都是真正的修士了。 修士启誓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有违誓,是真的会遭天谴的。 所以,沈云也无可奈何。 修行难。女子修行,更是难上加难。他同情之余,只能多多指点阿花姐,帮她改进炼体的方案。 同时,他也希望,通过阿花姐的成功,改变门内弟子们对于体修,还有女子修行的很多错误观念。 阿花姐很给力。这不,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就要突破凝霞境了。 沈云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和骄傲。 齐伯做为中间人,也是高兴得很,使劲的点头:“老罗他们两口子在阿花进闭关室之前就说了,他们说话算数,绝不反悔,让阿花全心全意的突破。” “那就好。”沈云咬了一大口面饼,不住的点头。 齐伯想起一事,不由叹了一口气:“阿花的事情是圆满解决了。我这里又有了一件烦心的事儿。” “什么事?”沈云很是意外。以他的修为,庄子里的事,只要一回来,呆上一个早上,不要人汇报,便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他怎么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齐伯新添了什么烦心事儿呢? “就是女娃娃大了,心思难猜喽。”齐伯摇头晃脑,“上上个月,也就是您离开之后的两天,思恩丫头闭关。两天之后出关,成功的突破了明堂境。” “我看她修为境界挺稳妥的,恰好有一趟外出的任务,寻思着叫她出去历练一回。毕竟她也长大了,又突破了明堂境,老闷在后院里,对她的修行一点好处也没有。” “结果,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肯领这个任务。连其他任务也不肯领。我问她原由,她却只知道跟我抹眼泪儿。然后,我想着老婆子把她当闺女一样的看待,应该问得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不行。旺子在外面做任务,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不然的话,他们姐弟俩也好把话说透了。” “反正,我是拿恩恩丫头没一点办法了。都快俩月了,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整日里,除了练功和打理家务,就是做点针线活,养养花儿。全庄子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修士来。” 第七九四章 齐伯想通了 “思恩丫头?”沈云转了一圈心思,脑海里才浮现出一道人影来。 不是他记性消退了。而是,他脑子里想着的不是修行,便是凡人修行的大业与青木派的事务,实在是顾不上别的。再者,这个王思恩正如齐伯所言,平时安安静静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存在感极弱。一时之间,他真的很难将名字与人对上。 齐伯提到的这个“思恩丫头”,姓王。原名不叫这个。她原本是王长老庄子上庄头的女儿。那时,还是在仙都的时候,王长老也还没有成王长老,是王坊主。 王坊主说在他家祖传的庄子里曾刨出来灵石。沈云猜测有可能是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过的“灵石矿”。于是,抽了个空,与王坊主两个悄悄的去了那庄子里。 结果,庄子底下没有灵石矿,有的只是已故天神宗五大内门长老之一、云松子前辈之墓。 除此之外,沈云还发现了陪陵。他从陪陵里出来后,那个小山包就塌了。 庄子里的人误以为是地震,半夜里,老老少少的都逃出屋子,到庄子里的晒谷场上躲避。 那时的夜里已经很冷了。沈云见庄子里的小家伙们在冰冷的夜风里簌簌发抖,便将庄子里款待他的火盆和糕点都让给了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们。 总共才三碟绿豆糕,每一块都是小小的。小孩子们分下去后,每人刚好四块。 小孩子们平时难得吃上这样的零嘴,拿在手里,舍不得吃。 但所有的小孩子里,唯有当时不过三四岁的旺子大胆的向沈云提出来,能不能与姐姐一起分吃赏下来的糕点。 得到许可后,旺子欢喜的跑进人群里,找到姐姐。姐弟俩你让我,我让你,让沈云不由想起了失散多年的九姐,再看到旺子的姐姐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衣裳单薄,于是,让王庄头将这对姐弟都领到火盆边来。 巧得很,这双姐弟就是王庄头的儿女。王庄头感激之极。 第二天,沈云离开了王家庄,便将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想,数月之后,王坊主将这对姐弟,以及他们俩的身契献给沈云。说是已经调教好了,给他做个端茶倒水的丫环和小厮。 沈云哪里需要丫环、小厮服侍?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对姐弟被拒之后,最大的可能是回到庄子里去。庄子里是个什么生存状态?他亲自去看过的。王兴旺是个男娃娃,处境可能会相对好一些,但是,他姐姐被这样退回去,处境就很堪忧了。 沈云不由又想到了自己苦命的九姐。心一软,将姐弟俩都留了下来,分别交给齐妈和丁叔带着。这样,等姐弟俩将来长大了,成为了自食其力的人,再还给他们身契,让他们离开。 他身边的齐伯齐妈,还有丁叔,膝下都是无一儿半女。三人待姐弟俩有如己出。而姐弟俩也很懂事、乖巧,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沈云也完全放下心来,真正接受了姐弟俩的存在。 没两年,顺王看上了他们的身家。沈云那时势弱,自知敌不过,再者,他也在菱洲这边置办了田产,早有离开之心,于是,计划带着三条街的街坊们举家避走菱洲。 他不准备带走王兴旺姐弟俩。因为王坊主将王家庄以半卖半送的方式卖给了王庄头。王兴旺姐弟两个今非昔比,回去后,就是小姐和少爷,相信都会有一个好前程。 而王庄头也是欢天喜地的来接一双儿女。 但是,不知道他们见面后说了些什么,总之,王兴旺姐弟俩放着小姐、少爷不做,铁了心要跟着大家一起南下。 再加上齐伯齐妈和丁叔他们三个也是真的跟他们俩处出了感情,舍不下,在一旁帮忙说好话。 是以,沈云没有再坚持,同意了王兴旺姐弟俩也南下。 真是皆大欢喜。齐伯齐妈甚至收了了王兴旺的姐姐做干女儿。而“思恩”这个名字,就是齐伯夫妇两个给王兴旺的姐姐取的新名字。 到了沈家庄后,沈云更忙了,而这双姐弟又没被安排在主院,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听齐伯象现在这样说一说姐弟俩的情况。 一直以来,齐伯对王思恩都是赞不绝口的,从未在他面前说过小姑娘半个不好的字。 象今天这样,一提起小姑娘来,就忍不住唉声叹气、摇头晃脑,还是头一回。 听完了齐伯的吐槽,沈云不以为然的笑着安慰道:“思恩丫头不是一直都是个安静的性子吗?我小时候看戏,戏文里的小姐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出场,不是坐在那凳子上绣花,就是玩手绢儿。说起来,思恩丫头如果不是跟我们南下,而是回到家里,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兴许是她跟着齐妈出去看了几场戏,这是在学小姐的作派呢。” 齐伯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她已经突破了明堂境,是个真正的修士了呀!” “是否是修士,从来都不是看修为境界的,而是看心志。”沈云咬了一口咸菜面饼,轻轻摇头,“象陈望田他们五个,都突破了凝霞境,结果去了一趟仙山,修行之心便完全瓦解了。跟我说,只想回老家去做个土财主。” 齐伯还不知道陈望田他们五个已经离开青木派的事,闻言,气得老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们真敢啊!当年,没有您,他们一辈子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死奴才!他们人呢?在哪里?看我不大耳刮子扇死他们!” 沈云摆手:“我已经同意了。”接着,简要的道出遣散陈望田他们五个的始末。末了,又道,“这人哪,往往是日子好过了,心思就活了,也多了。想来门里有不少弟子也与陈望田他们一样,生了回家的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反过来,他们继续留在门里,对我们青木派没有半点益处。这次回来,我准备遣散一部分弟子。就按陈望田他们的前例,也每人发放十两黄金的安家费。” “这么多?”齐伯感觉心在滴血,“叫我说,一个子儿也不能给这些白眼狼!” 沈云答道:“庄子里能有今天,他们也是出了大力的。之前,我让伯堂大致算了一下庄子里现在的家业。这十两黄金是他们应得的。我等修行之人做事,不欠因果。算是与他们两清了吧。” 听到后面这句话,齐伯完全没意见了。转念一想,他恍然大悟:“您说,思恩丫头会不会也是想回家去做大小姐了?” “不知道。”沈云笑道,“我这些年总共才看到过她几回?戏文里说,女大十八变,我现在连她生得是圆是方都不知道了,哪里猜得到她的花花心思?”更何况,他也根本不想猜。 齐伯被他的大实话给逗笑了:“鬼话!明明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到了您这儿,怎的跟木桩子似的,只剩下圆和方两样了?不过,您说的全在理。得了,我也不乱猜了。总之,随缘吧。思恩丫头若是真存了回家的心思,我就和老婆子送她一副嫁妆,也不枉她给我们老两口做了这么些年的女儿。” 第七九五章 不喜欢 沈云想精减门内弟子,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发觉陈望田他们五个心思生变,就有了想法。后来,他很明确的不给陈望田等五人办理身份令牌,那时已经拿定主意要精减一批弟子了。 一顿早饭吃完,齐伯已经从他那里领令:召集长老会临时会议,商议遣散部分弟子的具体事宜。 大体的要求,以及安置费等,沈云以陈望田他们五个为先例,可以说是给了长老会一个很明确的模版。而长老会的任务是,将遣散制度化、常规化。 之前,云景道长带着长老会,成功的制定和出台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所以,长老会在这方面的操作体系已经非常纯熟了。沈云放心得很。将任务派出去后,他没有公开露面,全心全意只做两件事:一是,整理本次仙山之行;二是,暗中密切注意周的动静,严防雨前岛的人暗中渗透。 是以,除了长老会,没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人就呆在主院里。 沈云整理本次仙山之行的法门与以往一样,先是翻看前些时候记录下来的修行手札。 他并不是每天都写手札的,也不是事无巨细,一一记录。而是当心里有了什么想法或者所悟,才记录下来。故而,他的修行手札写得非常之混乱,里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旁边胡乱的写了一些零星、散乱的句子。有时候因为实在是太忙了,记下来的只是一些关键词,甚至是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特殊记号。 如此一来,于他来说,整理行程,就等于是整理、补充修行手札。 根据那些看似凌乱的语句和记号,沈云一边回忆,一边在空白处补写事件的详细经过。写完了,等于将事情又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若又有新的感想或所悟,则在末尾处以“又以为”开头,写出来。以此与之前的区分开来。 看似很麻烦,其实,实践证明,效果非常之好。至少沈云觉得,这种方法很适合自己。往往将修行手札补全之后,他都会得出新的感悟,或者,将一些象白驹过隙的念头生成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比如说,他自己的修行境界体系,可以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整理”出来的。 当然,也不可能整天整天的补充修行手札。 一来,这是一项非常非常费脑油、耗道力的事情。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境界,往往个把时辰左右,他的道力便会消耗至警戒线水平。这时,他不得不停下来,运转功法,练功恢复道力; 二来,此次回来,他还要很重要的事情,也容不得他整日里象闭关一样的整理手札。待道力恢复之后,沈云会铺开道力,先看一看庄子里的情况,然后,再将道力抽凝成数十细丝,扫视周边的十里八乡,看看有无行踪可疑之人进出。 他的关注范围比往常要广得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春望县。 春望县不是一个小县,超过了他的正常道力覆盖范围三四倍之多。是以,他甚是吃力。每一次巡视,道力都消耗得特别快。刚开始时,不到一刻钟,道力便又降至了警戒线水平,不但额头象针扎一样疼,而且眼睛也是又涩又干,眼泪止不住的狂流。 这时,他只能又停下来,先是闭上眼睛,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运功恢复道力。 等道力恢复之后,眼睛的不适感也消失殆尽。他再练剑,或打拳,或扎马步……活动了一番筋骨后,往往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到了午饭点。如果还有点时间,他会看看书,或者画画符。 齐伯送来了饭菜,陪他一同吃饭。 沈云这里没有“食不语”的规矩。通常,齐伯是一边吃饭,一边汇报长老会那边的进展。如果会上被其他的长老为难了,或者碰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也会乘着吃饭的时候,向沈云请教一二。 沈云向来很尊重长老会,从来不偷听他们开会的内容。当然,也用不着。因为齐伯的汇报从来都是及时、详尽的。 齐伯此时的“汇报”是很随意的,就跟闲聊一样。 沈云也看似随意,其实听得很是仔细。 就这样,午饭吃完了,齐伯的汇报也差不多结束了。想问的问题,通常也得到了正面的指点,该怎么解决,他心里差不多有了法门。 待齐伯离开后,沈云喝会儿茶,消消食,又进入了上午那种半闭关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下午,他不再整理修行手札,而是翻开齐伯新近送来的医部脉案,细细研读。 他对新修行境界体系的研究与探索,眼下象是进入了瓶颈状态。凝霞境之上,融合境之下,中间肯定是有其他境界的。但是,到底要如何划分,他一直没能悟透。而解决的法门,除了他自己努力提高修为和见识,还有就是要察看大量的实例,从海量的实例里提炼、总结。 这些脉案就是实例。 待一个时辰之后,沈云再和上午一样练剑、打拳、巡视庄子和春望县……一直到齐伯送来晚饭。 因为长老会每天是上午开会,下午各忙各的。所以,在晚饭桌上,齐伯主要汇报的是一天里,庄子里和周边的乡邻们的新鲜事儿。 这些事,沈云早就知晓了。甚至来龙去脉,比齐伯要清楚得多。 不过,沈云也是仔细的听着。 而齐伯管着那么多的事,做不到面面俱到。其关注点也是有限的。通常情况下,他就盯着每天的防卫、各部门的日常运转,以及十里八乡的大事件。所说的新鲜事,绝大多数是这些方面的。只是偶尔也会象前一次一样,吐槽一下身边的亲近之人。 比如说,上次听了沈云对王思恩的评价之后,他便多了个心思,暗中观察王思恩。结果,三两天下来,他越来越觉得王思恩对于修行之事并不怎么上心。至少是没有他以前以为的那样认真。 齐伯吃了大半辈子的苦,非常珍惜难得的修行机会。平时里,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门中弟子不认真修行。 是以,他对王思恩非常失望,两三次忍不住跟沈云直道“看走了眼”。 沈云一直对王思恩没有太多的印象,却因为齐伯之故,近段时间,多留意了一下王思恩。结果,他的发现是,齐伯和齐妈两个还真有可能是看走了眼。不说别的,单说一条,王思恩在庄子里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安静。她其实是有很多交际的,甚至可以说,人脉较广。 这个发现,完全刷新了沈云对此人的认识——这丫头挺能藏事的。用他们牛头坳的老话,叫做“心里做事”。 他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而王思恩至今没有犯什么过错,反正齐伯齐妈对这个干女儿的印象大为改观,生了防备之心,也无须他再提醒。 只是,沈云本人不喜欢这种人。不管是男的,女的,都不喜欢。 而他也挺忙的,一旦打上了“不喜欢”的标签,又是个暂且无害,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于是,他的关注更少了。 第七九六章 不配 一晃六天过去了,沈云在春望县的范围里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戏班子终于请好了,各村都在搭戏台。不分男女老少,举村齐上阵,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比过年还要热闹。 请戏是春望县的老传统。碰到过年、八月节、天帝爷爷的诞辰、请神,或者大丰年等重要的日子,若是有了点余粮,相邻的几个村子往往会约好,一起请一个戏台子过来,在每个村子里轮流唱戏。至于具体的唱几天,视村民们的余粮而定。至少一天,多则三天五天也是有过的。 这一次,请戏的规模是历年以来最大的。除了沈家庄,周边所有的村子都加入了进来。 因为请戏的村子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乡老们不得不约定:每个村子只准请一天戏;每个村子都是从晌午开始,一直唱到点灯时候,总共三场戏;具体的戏目,他们也先和戏班子定好了,要求是三天以内,不重复;唱完最后一场,戏班子立刻搬家什,转到隔壁村。这天的晚饭由隔壁村承担。然后是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本来春望县的村民们是一日两餐的习俗。后来,受沈家庄的影响,现在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养成了一日三餐的新习惯。接连两年大丰收,村民们家里都存了余粮,去沈家庄打零工,又能赚些活络钱,日子过得宽裕些了,于是,招待戏班子也跟着多了一餐)。 至于如何地主之宜,招待外村人,这还是按照老传统来。按照乡老们的说法是,以前日子过得紧巴巴,得了一两斗余粮,都会拿出来与周边的乡里乡亲热闹一回,更何况,现在家里不但有了余粮,还有了余钱,日子越过越红火。那肯定不会亏待乡亲们。 除此之外,请戏期间,村子里的人手如何分派,各村也是有一套成熟的机制。而今年,不约而同的,各村的分派与管理,跟以往既有相同,也在很多方面有非常大的改变。 其中,最大的改变是,村子里的女人们也破天荒的头一回领到了差事。有些被公认为很能干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成了管事的,甚至手底下管着好几个壮年男丁做事。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敢想象的。因为请戏绝对是村子里的大事件,而女人以前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大事件的。极少数的被派了差事,那也只有村长或者族长家的女眷们。并且,她们也不能抛头露面,全程就是猫在厨房里烧水、做饭和洗碗。 但是现在,在各村,它却悄然成了事实。并且人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没毛病。 因为这里的村民们已经习惯了。 女人们和男人们一样,也能去沈家庄打零工。如果是个能干人,得到了沈家庄的认可,那她的工钱和一个壮年男丁是一样的。 尤其是女子识字班开起来后,女人们也渐渐的识字了,能写会算的,越来越多。 她们在沈家庄能够胜任的差事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男人还抢不过她们。因为沈家庄里负责派差事的大小管事,有很多也是女的。她们更偏爱女人们一些。而被选中的女人们也很争气,次次都是把差事做得漂亮利落,一点儿也不比男人们差。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之后,男人们也服气了,完全没了脾气。 久而久之,从村长、族长到半大小子,没人再敢小瞧村里的女人们。 而女人们赚到了钱,买个什么针头线脑的,扯起尺花布、置办首饰,甚至养儿养女,自个儿掏腰包。不用再手心向上,跟家里的男人讨要。于是,她们底气足了,腰杆也直了,对于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务参与度渐渐多了。不知不觉之中,就是村子里嘴巴最碎、最古板的老婆婆也接受了女人象男人一样出去做事,跟男人一样决策。 风气与传统,就是这样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 沈云很高兴,也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变化。他时常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奶奶、娘亲和九姐还在,也能这样活得硬气,那该多好啊。 再者,这才是正常之道——天地分阴阳,道法有乾坤。阴与阳、乾与坤,何时有过尊卑、高低之分?人分为男女,理应是一样的才是。不能因为女子的体力天生不如男子,便将女子统统打进泥尘里,肆意的欺凌、压榨、剥削。这就跟不能因为凡人天生没有灵根,修行所需要的资源和时间都远远超过有灵根的修士(到目前为止,大量的实践证明,说凡人修行不如修士,纯碎是个误判。只要找到了觉醒天赋的法门,凡人修行,不让有灵根的修士),就剥夺凡人们修行的资格,肆意的欺凌、压榨、剥削,完全是同一个道理。 在请戏的前两天,齐伯拿着一大叠红彤彤的帖子过来请示:“云哥儿,这是各村送给我们庄子的请帖,说承蒙我们庄子里照顾,接连得了大丰收,邀请我们庄子里的人去看戏呢。大家伙儿也想去凑个热闹。可是我们这么多人都去的话,会不会给乡邻们添大麻烦啊?” 沈云笑道:“盛情难却嘛,而且大家辛苦了这么些年,也难得有这么个乐呵的机会。去是肯定要去的。”想了想,他说道,“门中之人,不论是长老,还是寻常的弟子,请戏期间,所有人都不得请假外出。但是,每人可以出去听两天戏。去还是不去,具体是什么哪两天,全听凭自愿报名。你们长老会负责统筹安排。反正有那么多天嘛,你们务必做到每天出去听红的人数差不多。还有,在乡亲们请戏期间,庄子以及周边的巡防工作要抓得更紧。这么多人集中到一起来,千万出不得岔子。” 齐伯听完,心里有底,知道该怎么做了,笑道:“行,我这就去安排,在明天下午之前,拿出具体的安排表来。” 沈云点头,笑道:“邻居家做好事,我们去凑热闹,也不好空着手去。你拟个单子,以我的名议给每个村都准备一份一样的礼物。让当天去听戏的人,带过去。“ “那您去不去?”齐伯知道他是不会出面的,但是,自从认识以来,没少听他拿戏文里的事打比方,觉得他是个喜欢听戏的,所以,想再游说一回。 沈云指着桌上堆得老高的几摞脉案,还有账薄说道:“欠了这么多的活,我这儿哪里抽得出空来?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尽兴就好。” 其实,他不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在齐伯进门的一刻多钟前,云景道长终于传讯过来:发现了雨前岛的探子踪迹。正与端木合力跟踪。 他已令二人将人给盯实盯死了,一旦发现雨前岛方面与凡人界这边的人或者势力有联系,立马回报。届时,他会第一时间赶过去,亲自将一切阴谋掐死在摇篮里。 而原本,他是计划放长线钓大鱼的。但是,回到沈家庄后,看到庄子里,还有十里八乡幸福安乐、喜气洋洋,上至白首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沉寂在丰收的喜悦里,他突然从心底里觉得不值——凭什么让那些人来破坏大家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换句话说,那些渣渣配吗? 他现在的新认识是:对付所有妄图以一己之私,破坏大家的幸福生活之歹人,就该伸爪必剁,绝不留他们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是。”齐伯也没指望能搬得动他,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第七九七章 我是丫环 又过了两天,下午时分,云景道长第二次传讯回来:找出了雨前岛的探子秘密联络的人的底细。只是这两拔人见面时,提防得厉害,完全没法靠近,不知道他们见面到底密谋的是什么。 沈云直接回复:你们现在的方位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找你们。 不多时,云景道长回复:罗洲锦城沙星镇。 沈云收到后,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东海与罗洲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中间隔着数千里呢。 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清风堂的罗洲分舵就设在锦城,与沙星镇只隔着不到三十里。 莫非雨前岛的人发现了罗洲分舵?还是从东海之滨查到了凉洲的清风堂分舵,然后,一路南下,直到追查至罗洲分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清风堂大多数的分舵等于都暴露了。 沈云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给齐伯传了一道传讯符,说“有急事外出一些时间”,急匆匆的跳上飞剑,南下直奔罗洲。 齐伯收到传讯符,习以为常的晃了晃头,急匆匆的回了一趟自家院子。 见周边没有其他人,他把齐妈拉进正屋里,低声吩咐道:“从今天晚上开始,不用准备提盒了。” 齐妈听明白了,心疼的连连轻叹:“这才吃上几顿热乎的呀,又出远门了……” 话未说完,齐伯赶紧的摆手打断。 少许,院子里传来王思恩温婉的问话音:“干娘,家里的那个大提盒放在哪里呀?” 齐妈看了齐伯一眼,示意他不要做声,起身快步往外走。 齐伯摸了摸额头。 他现在已是凝霞境的修为,耳力好着呢。是以,娘们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却听得清清楚楚。 齐妈答道:“哦,搁厨房里呢。你要那个大提盒做什么?” 王思恩的声音好象有些不好意思:“五妹子她们约我今晚去听戏。我想做点儿好吃的……嗯,有好几个人呢,多做点。用那个大提盒装着带过去。” “哦。今晚去听戏啊。”齐妈笑道,“你这孩子也不早说。不是每人能出去两天吗?你还报了哪天?干娘好早些给你备些零嘴儿。” 不料,王思恩却有些委屈的问道:“干娘,我也要先报名申请吗?” “你没报名?”齐妈的声音甚是惊讶,“这是长老会订下来的规定,门里的弟子人人都要遵守的。你没报名,就等于自愿放弃了这次外出看戏的机会。” 王思恩弱弱的应道:“可,可是,我不是门里的弟子啊。” “啊?”齐妈惊得张嘴结舌,轻呼出口。 齐伯被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侧耳细听——这个王思思到底是把自个儿当成个什么身份。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当年也好意思苦苦请求跟着南下,也好意思在庄子里好吃好喝的呆这么多年! 稍后,王思恩温润的声音再次清晰的传进屋里:“我是门主大人的丫环,也要守长老会的规矩吗?” “丫环?”齐妈回过神来,一颗心彻底凉了。 “是啊,当年,王长老把我送给门主大人,就是让我给大人当丫环,端茶倒水,服侍大人的……” 齐妈应该是不耐烦听了,打断道:“丫环是门里的奴婢,你说,能越过长老会行事吗?” “我……干娘……”王思恩还要分辩。 齐妈干净利落的吩咐道:“你既然没有报名申报,也没有得到长老会的批准,那么,这些天,你就呆在这院子里,不许胡乱走动。回头,我问问老头子,咱们门里有没有管奴婢的法规。” “干娘……“王思恩带上了哭腔。 齐妈自然不会放任她哭诉,声音变得严厉了许多:“思恩丫头,你是个聪明人,这些年又跟着识字,读了不少书。所以,有些话不要我多说。听话,现在就回屋去!还有,我没有使丫环的习惯。你现在住的那屋,是给我干闺女住的。既然你只是一个丫环,住在那屋里就不合适了。你先回屋,等会儿,我会跟齐长老汇报,如何安置你。” “是。”王思恩抽泣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多久,齐妈满面寒霜的从外面走进正屋里。看到齐伯,她竟象是虚脱了一般,摸着额头,身体直晃悠,眼见着就要瘫倒。 齐伯眼明手快,一个箭步,抢身上前,用力的扶住她,苦声劝道:“何必呢,不值得!” 齐妈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没想到啊……我好恨,恨自己瞎了眼!” “现在发现,不算晚。”将人扶在桌边的一张圈椅里坐下,齐伯说道,“她既然生的是这等心思,是万万留不得了。人是王长老送来的,我去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这人要如何安置!”最后的这句话,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当地,王思恩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生这等心思?定是姓王的那老匹夫教唆的! 亏云哥儿待他,还有他那一大家子掏心掏肺的好!这老匹夫竟然老早就生了这等龌蹉的心思! 齐妈与他做了半世的夫妻,哪能不知道他这是要去跟王长老算账? “别,老头子,你万万不能这么去呀!”她一边捂着额头,一边赶紧的将人叫住,“姓王的手里管着神箭营呢。云哥儿又不家。万一被揭破,姓王的带着他的亲信反了,可咋办啊?” 齐伯被一语点醒。 是呀,论修为,他还不敌姓王的; 论权力,他虽为大长老,但是,他手里不握寸兵。没有长老会的通过,他根本就动不了姓王的。但反过来,姓王的却是手握神箭营。这么多年来,姓王的肯定培养了不少亲信心腹。真不是他说抓起来,就能抓起来的; 还有,王思恩突然跑来讨要大提盒,绝对是试探云哥儿在不在家。说不定,这背后就是得了老匹夫的授意…… 思及此,齐伯又慢慢的走了回来,在另一只圈椅里缓缓坐下:“是要好好合计合计。” 这时,齐妈也缓过劲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按着额头的手,提议道:“老头子,你去找老罗吧。老丁视旺子如亲子,最好也先瞒着他。现在,能够信得过的,只有老罗了。”看了一眼东厢房方向,非常坚定的说道,“思恩丫头,有我看着。她若是想从这院子逃出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七九八章 分岐 没想到,罗叔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听完之后,他竟然哈哈大笑:“哪个少女不怀春?一晃思恩丫头来我们这里有六七年了,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呢。云哥儿生得好,年轻有为,是天上地下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后生。思恩丫头正是花信之年,生出攀附之心,那才符合常理,说明她眼睛没瞎啊。也就是咱们家阿花不管是从哪方面都完全配不上,不然,我绝对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云哥儿。”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好不好!齐伯急了,指着神箭营方向,压低声音挑明道:“那丫头是王长老送来的。” “管他是哪个送来的!咱云哥儿是男子。这种事,不管最后成没成,咱都不吃亏。”罗叔仍然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再说了,咱云哥儿是谁!想打咱云哥儿的歪主意,嘿嘿,不是我老罗说大话,这样的能人还没出生呢。” 没错,那确实是!齐伯乱哄哄的心被他三言两语的平复下来,长吁一口气,笑道:“是我急狠了,一时间,乱了手脚。”说着,指着自己的心窝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想到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多年硬是没瞧出来这丫头打的是这心思,我这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疼。她万一祸害了云哥儿,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谢罪的。” “齐伯,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罗叔安抚的轻轻拍了拍的他膝头,“说句托大的话,云哥儿也是我们老哥儿几个看着一天天做大做强起来的。云哥儿绝非池中之物。他的将来,不是我们老哥儿几个能够想象的。自古美人爱英雄。您看看,从仙都到菱洲,但凡家境好点的,生得好看点的男子,身边有缺女人的吗?咱云哥儿哪是他们能比的?我瞅着,这也是云哥儿一心只想着做大事,还没开窍,不知道女人的好。这些年身边才清清净净的。但是,老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是修行,又不是出家。只可能是婚嫁的稍微晚一点点,迟早还是该娶的娶,该嫁的嫁。所以呀,我觉得这是个好事儿。云哥儿总不能老这样冷冷清清的过下去吧?在仙都的时候,我可是听说,那些王侯富贵之家,公子哥儿到了年岁,身边都会有专门教人事的大丫头。” 说到这里,他敛了笑,眼底现出一道冷意,“既然思恩丫头放着仙途不要,一心一意的只想做个大丫头,那是人各有志。咱们老哥几个就在一旁看着,看她有这没有这个福份。若是将来她如愿以偿了,也没什么,说破天去,也就是个暖床的大丫头。反正,按咱云哥儿这样的条件,往后,娶了大的,还得纳小的,不知道得有多少房妻妾呢。到时,她一个大丫头,若是安分还好,要是生出了别的心思,保管不用我们老哥儿几个动手,云哥儿屋里头自然有的是人收拾得了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伯非常之赞同,使劲的点头,心服口服的赞道:“老罗,这些年,你也是历练出来了。搁以前在仙都的时候,你哪能有这番好口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完全不慌不怕了。” 罗叔摆摆手,又正色道:“我这里还得跟您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自甘下贱,那是她的事。您要是还认这门干闺女,我都为老哥哥您感到没脸出去见人。” 齐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惭愧极了:“你说的对。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么个意思。麻雀窝里哪能住凤凰?我打算这就去跟王长老说,叫他将王家姑娘接回走。老罗,你看这样成不?“ 罗叔想了想,说道:“也成。不过,我觉得,咱们要不要先跟老丁通一下气?他可是拿旺子当亲儿子的。也好叫他心里有个数。” 这也是齐伯找罗叔商量的目的之一。闻言,他点头:“应当的。事不宜迟,我们老哥俩现在就一道去找老丁吧。”他的想法很简单,象挑脓包一样,一回就把里面的脓汁给全挤出来,免得还要被恶心第二回。 “成。”罗叔爽快的应下。 两人随即一道去了丁叔的院子。 丁叔也是长老之一,也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以前,王兴旺没有领差事,就跟丁叔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年前,王兴旺正式领了差事,去了省城。丁叔觉得院子里空落落的,便大时候住在当职的外院,只是偶尔回来住上几天。 两人的运气好,这天,丁叔刚好在家。 他认真的听完后,眉毛紧锁,神色甚是凝重,说道:“我也同意老罗的看法。这算不了什么大事,没必要搞得人人尽知。说句不好的,思恩丫头能够忍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说明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也是个有狠劲儿的。真要闹得人人尽知,说不定反倒是遂了她的意。她正好可以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赖上云哥儿。” “以前是我瞎了眼。现在看来,死丫头绝对做得出这种行径来。”齐伯担心的就是一点,所以,才不敢声张,急急的找他们俩商量。他现在对王思恩可以说,要有多失望就有多失望,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提了。 丁叔又接着说道:“至于旺子……我觉得吧,我们现在只是知道了思恩丫头的心思,旺子到底是什么想法,还是要听旺子亲口说一说的。老话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我们不能因为思恩丫头的心养大了,就认为旺子也是这样的,连句分辩的机会都不给,就一棍子打死。这样对旺子不公平。” “那是。”罗叔和齐伯齐齐点头。 接下来,三人又细细的商议了,要如何处置王思恩。 其实,王思恩真的算不得什么。但她极有可能是王长老埋在云哥儿身边的一粒棋子。而王长老手握神箭营,这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所在。 齐伯的意思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王长老不能留了,必须秘密除去。 但是,罗、丁二人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即,一切得按规矩来。这是云哥儿总是挂在嘴边的,绝不能违背。 王长老是长老之一,长老犯错,要如何处置,门里有专门的条例和流程。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 齐伯嗡声嗡气的说道:“姓王的滑得很,若是有他的证据,自然可以向长老会弹骇他。这不是没过得硬的证据吗?他又有神箭营在手。万一打草惊蛇,就坏大事了。” 丁叔急了,言语不觉尖锐起来:“今儿若是我们怀疑王长老图谋不轨,就连手铲除了他。那么,王长老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认为我们三个图谋不轨,先下手为强,领着神箭营杀了我们三个?那不全乱套了吗?一旦形成风气,不用外面的人打起来,我们青木派自个儿就灭了自个儿。那样的话,我们三个就是青木派的大罪人。“ 罗叔也是涨红了脸,连声附和:“不行,绝对不行。” 齐伯见状,只好退一步:“那总得敲打一下姓王的。” 这个可以有。丁叔看了罗叔一眼,提议道:“思恩丫头不是当自己是丫环吗?奴婢哪能没有卖身契的?要不我和老罗去把王长老请了来,叫他做个中间人,让思恩丫头重新立个卖身契?王长老以前是老坊主,懂这里面的规矩。他来做这个中间人最合适不过了。” 打人不打脸,这算是敲打得狠了。齐伯没有再吱声,默许了。 罗叔起身:“我愿意去。” 于是,三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七九九章 又猜错了 神箭营的主院里。 王长老弄明白罗、丁二人的来意之后,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完全就是现在的他呀! 好吧,他承认,确实是看到主公当日在庄子里对姐弟俩颇有好感,遂而将姐弟俩献上,以博主公的欢心。 他到现在也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妥。送个把人给上位者,以示好,放眼整个祝融大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不好!更何况,他当时是连卖身契一起献上的。 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主公身边埋什么棋子、暗子。 “我,我这些年,再也没有跟他们姐弟俩私底下说过半句话。”他急急的辩解道,“我可以跟任何人对质!” 丁叔笑道:“我们自然是信得过您的。不然也不会过来请你做这个中间人。“ 罗叔跟着打边鼓:“当年南下前,主公把姐弟二人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们自己。谁能想到,思恩丫头志向远大,执意要服侍主公。我等也不好挡了人家的路。您看,您对他们姐弟俩知根知底,您以前又是老坊长,这里面的流程也是再清楚不过字。所以,您来做这个中间人,合适得很呢。” 王长老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为了自证清白,他还真拒绝不了。 “行。那我就再重操一下旧业。”没有再推脱,他爽朗的应下了。 东厢房里,黑漆漆的。 王恩思抽泣的抱着一双膝头缩在木床最里头的角落里。 脸上的泪痕已干。好看的桃花眼这会儿肿成了两只大桃核一般。 她知道自己被拘住了。就这样在床角哭到天黑。 终于,心里的悲意哭尽。 她吸吸鼻子,思索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被赶回自个儿的屋子后,干爹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院子里只有干娘一人。 她的修为比干娘略强一些,若是强行冲出去,完全行得通。 但是,她不能。 因为那样做的话,便意味着,她彻底与干爹干娘撕破了脸,反目为仇。 旺子还小,现在,还有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要仰仗干爹干娘的地方多着呢。 干爹干娘都是聪明人,应当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或者说,她是故意透出来的。 一年过一年,她的年岁也一年大过一年。 女子的青春年少能有几年? 她已经等了六年,不想,也再也等不起第二个六年。 所以,她索性挑了这个时机,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干爹干娘竟然是这种反应。 她本以为干爹干娘会很欢喜的。 不应该欢喜吗? 从一开始,王长老将她送到大人身边,就说得很清楚——她是服侍大人的丫环。 在王家,她学的差事是,端茶递水,叠被洗衣……屋里大丫环的活计,她样样都学了;王家教给她的规矩,也是以大人为天,忠诚、勤快。 大人不着家,又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这些年,她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在府里,等着,守着。 成千上百个等待的夜晚里,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等下去,守下去。 就好比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爬。爬得虽慢,但终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她坚信,自己只要安安分分、乖巧听话,终有一天,会等到大人的垂怜。 那时,她完全有信心做一个最好的大丫环。 至于仙途……呵呵,书上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是大人的大丫环,只要抱紧了大人的粗腿儿,还用得着担心什么仙途? 再说了,整个青木派都是大人的。大人若是真的宠她,指甲缝里漏下来的那点资源,也足以她修行了。 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她只是大人房里的丫环,不敢奢望“嫁”这个字。但是,在她心里,这一辈子也就只认定了大人,跟定了大人。那就不是“嫁”,又是什么?绝对是“嫁”啊。 所以,大人到时供她修行,不是再正常之过的事吗? 呃,扯得有些远。话说回来。 她冷眼瞅着,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大人,还是干爹干娘,甚至送她来的王长老……他们所有人,都象是得了健忘症一样,忘记了她的真正身份。 好在,她看得清楚,便是最关心大人的干爹干娘,也不从提及给大人房里添人的事。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的等上这么多年,才坚信自己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是六年过去了,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 反而是,大人出去的越来越频繁,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 眼见着自己最好的年华就要远去,她发现自己的心有些慌了。 这一次,好不容易盼到大人终于又回到了庄子里。 干爹干娘却连同她一道,瞒得死死的。 她再也坐不住了,果断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 脑海里又浮现出干娘惊愕,失望,最后变得冰冷的眼神,她不由的又打了一个哆嗦,喃喃自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眼泪早已流干。她这回是真的被干爹干娘伤到了,再也不愿意为他们再流一滴泪。 只是,心,真的好痛! 她捧着心口,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的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了。 她的思绪被打断,瞬间回神。 象是干娘在敲门?她是来驱赶我的吗?王思恩猛的坐直身子。 果不其然,齐妈的声音很快响起:“王姑娘,你来一趟厅堂,几位长老找你有事。” 呵呵,干娘连称谓都改了!这是真的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干闺女了。王思恩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嘴上仍然向外面温顺的应道:“是。干娘稍等,容我洗把脸。”只在心里劝说自己:干娘是长辈,大人也甚是敬重她。所以,不能生气。就算是等会儿会挨打,也一定要忍着……忍一忍,苦难过去,好日子就会到来。一定会的! 很快,王思恩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卖身契!”看着桌上的两张卖身契,她好比被五雷轰顶,两眼一翻,“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第八百章 又闻陈姓人 最后,王思恩哭哭啼啼的只签了自己的卖身契。弟弟王兴旺的那张,她死也不肯签。理由是:她一个将来要外嫁的姑娘,哪里做得了娘家兄弟的主?她没有资格签兄弟的卖身契。 本来就只是吓唬她,让她收收手。是以,齐伯他们也没有再逼迫。 接下来,齐伯宣布与她断了干亲:“思恩,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我们老两口福薄,只会拖累你,担不起这门干亲了。” 王思恩暗恨。特么的觉得这么多年的小心讨好都喂了两条老狗。 她哆哆嗦嗦的站在地上,眼泪流得更凶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罗叔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软声说道:“思恩姑娘,你收拾一下,往后搬去南院住。” 南院位于后院。当初建庄子时,就做好了给云哥儿娶亲的准备,在后院里一共备了正院、南、北两个侧院,给云哥儿安置妻妾。 只是因为云哥儿一直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任何女人。所以,这三处院子都是空置的。 规划里,正院是给云哥儿的正室妻子住的。南、北两个侧院是妾室们住的。王思恩这样的出身,就算冲上天去,也注定是个姨娘命。所以,将她安置在南院,谁也挑不出理来。 王思恩心思转得飞快,很快想到了这一层,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一次,也不算一败涂地。至少,她如愿以偿的搬进了大人的后宅,身份过了明路。 至于其他的……等她见到大人,再说吧。 于是,王思恩收拾了一个大包裹,连夜住进了南院。 当身后的黑油大门吱呀关上时,王思恩的心不禁“咯噔”作响,所有的欢喜、娇羞立时化成了无尽的悲意。硕大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扑直落。 原来,南院里面是这副样子! 她真的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真的,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从来,她就没有想屑想过正院,只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住进南院。 当初才来庄子时,各处都忙着收拾。她曾混在一堆小媳妇大姑娘里面,借着收拾这边的新院子,悄悄的去南院和北院里面实地看过。 结果,她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南院。 说是一个院子,其实是一个大院落。外面总共一道垂花黑油大门。门里是影壁,影壁之后是条青石砌着的大通道。两边各排着两排共四个带院门的小院子。 路边,还有每个小院子里都种着花草树木。 一水崭新的黑瓦青砖大屋。门廊和廊柱都漆着朱红的漆,绿漆窗格子上雕着五福、海棠花,窗户纸都是刚糊上去的,白生生的,能晃花人的眼…… 北院是六个小院子。但最大的那个小院子,也不及南院这边最小的那个大。而且,她瞅着,院中花草的种类和数量皆不及南院多。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南院。 这些年里,她也时不时的佯装路过,来南院这边看一看。 黑油大门总是紧闭着。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去推门,只能“匆匆路过”时,瞥一眼高高的院墙里面。 虽说院子一直是空置的,但她知道,在南院里安排了一个粗使杂役,专门负责打理里面的屋舍和花草树木。 这名杂役姓田,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子。王思恩曾借故与他搭过一两回话。他做事还算认真。这么些年来,南院里的花花草草被他照料得很好。隔着院墙,也能看到满院的花团锦簇。 谁知,真正进了黑油大门,绕过顶上挂着蛛网,墙根长满一尺多高的杂草的影壁,王思恩却发现自己是被姓田的臭小子给骗了! 花团锦簇不假,但是,这院子,更多的是荒凉、空旷。外加没有一丝人气儿。 “田兄弟?”王思恩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抹掉双颊上的泪水,颤悠悠的问道,“田兄弟,您在吗?” 她接连喊了两嗓子,却迟迟不见人应答。 王思恩吓坏了。前面那颤抖的两句,她是装出来的。但是,这会儿,她是真的被吓着了,想提高音量再喊一通,却发现自己喉头发紧,硬是发不出音来。 眼泪又刷刷的直流。 就在这时,从大通道最端头的一丛千里香后面,传来一声吼:“喊什么喊,正拉屎呢。” 是个粗声粗气的女子声音。听着年岁不轻,象个婆子。 王思恩顿时红了脸。是被气得! 她自从离开王家庄之后,就没再听过这等粗卑的话。上至长老们,下至门里的弟子,哪个见到她,不是礼遇有加?亲近的人,会唤她“思恩丫头”,面生的人,则是客客气气的称她为“思恩姑娘”。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粗里粗气的,对她口不择言! 没过多久,千里香后面晃出来一个淡黄色的长圆形灯笼。 紧接着,王思恩看到了一个身穿蓝布褂的粗壮婆子。脸生得很。她从未见过。 粗使婆子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腰粗如水桶,脸上堆满了横肉,提着灯笼的胳膊亦壮实得很,目测比王思恩的大腿还要粗一圈。她没好气的哼哼:“就算天帝老爷下凡了,也总得等人把这泡屎拉完了再接驾吧!” 一个下作的粗使婆子,你也敢!王思恩正要拧眉怒斥,却发现对方与自己一样,也是明堂镜的修为。 竟然是个体修! 目光从那提着灯笼的健硕胳膊上飞快闪过,她垂眸柔声致歉:“对不起,大婶。” 婆子大步流星,说话间,已走到近前,爽利的一挥手:“你又不知道,没事。” 王思恩心里纳闷极了:原来这院里的那个姓田的粗使杂役呢? 婆子一看就是个话多的。不等她发问,自个儿吧啦吧啦的说开来——她一直是在前院当差的,也是刚刚才被调到这里。管事催得急,搞得她连茅房都顾不得上,火急火燎的从前院赶了过来。 “大婶,原来这院里的那个杂役呢?”王思恩的心沉到了谷底——干爹竟然给她穿小鞋!真的是一点情分也不讲了吗? 婆子答道:“哦,你是说田家三小子啊?闭关了,出来就是凝霞境呢。”说着,啧啧的赞道,“所以说,我们得了个好差事呢。这里清净,又没多少活,每天都能有大把的时间练功……” 此时,沈云已赶到沙星镇,与云景道长汇合。 “他们发现了清风堂的分舵?”一见面,沈云直接问道。 “看不出来。”云景道长顿时明白主公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赶过来,连忙笑道,“这里有一个大族,姓陈。他们聚族而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陈家屿。是陈姓人找上了雨前岛的探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零一章 就是那个陈氏一族 “陈氏族人?”沈云讶然,“他们主动找上了雨前岛?” 去年,他因为送陈英的骨灰回家,与其族人,打过交道。而陈英的族人正是世代聚居于陈家屿的陈氏族人。 在接触中,他对陈氏这一族的印象并不好——古板、固执、专横、封闭。 也正因为如此,听说这样的陈氏竟然能够主动联系到雨前岛的探子,他感觉好不惊讶——陈氏是彻彻底底的凡人一族,何来这等人脉与门路? 云景道长听出来了。主公知道陈氏族人,并且,极有可能与之有些渊源,甚是熟络。 是以,他很肯定的颌首,详细道出发现和跟踪的全过程: 离开仙山,来到东海之滨的当晚,主公曾划出来了三处地方。他与端木光一明一暗,先后走访了这三处。最后,在第三个地方,也就东塔镇,终于发现了雨前岛的探子之踪迹。 两名探子乘着夜色跳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这家客栈不太显眼,看上去甚是平常,叫做“梦仙”客栈。 云景道长继续蹲守,而端木光则迅速在暗中查探起来。 当晚,他就查出来了梦仙客栈的第一手资料:别看梦仙客栈不显山不显水的,镇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家客栈的老板并非寻常之人。人家的祖上曾出过仙童,是在县城里有案可查的仙人之后。甚至还有传言说,只要花得起大价钱,找上梦仙客栈的老板,就能去仙山。只不过这个“大价钱”是镇上的人家倾几世之财,也出不起的。 第二天上午,云景道长用法宝遮掩掉修为,化装成一个落魄的云游道士,走进客栈。他一眼就看出来,客栈老板其实是一个筑基境的修士。于是,更加确定了这里就是雨前岛的一个窝点。 接下来,他与端木光蹲过了差不多两天一夜,终于等到了两个行迹可疑的外乡人找上了“梦仙”客栈。 也不知道他们与客栈老板说了些什么,总之,客栈老板行动迅速,竟然亲自连夜驾着飞船,带着那两个外乡人急匆匆的离开了东塔镇。 云景道长与端木光果断的尾随跟踪。最后,他们跟到了沙星镇。 两名外乡人将客栈老板引进了镇子里的一所很客气的府邸里。不多时,其中一人偷偷的自后门离开。 端木光继续跟了上去。最后,跟到了陈家屿。 “查出是陈氏族人后,我就给您传了讯。”云景道长说道,“梦仙客栈的老板行事小心得很。而且,我以前在边界的时候,有所耳闻,这些蛇头最怕被人盯梢,防人盯梢的手段更是五门花八。我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冒然动用手段。” “我们这回的对头是老奸巨滑,经营了百年的人贩子,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沈云很是赞同,又道,“端木还没有回来吗?” 云景道长摇头:“还没有。半刻钟前,他又传讯回来,说,那客栈老板被奉为上宾,在陈家屿住下了。他想继续盯着。” “陈家屿,我去过一回。”沈云分析道,“那里只住着陈氏族人。陈氏族人封闭得很,不许外人随意进出。客栈老板能够被这般款待,看来,陈氏一族确实是有求于他。” 云景道长闻言,顺着这条思路分析下去:“这陈氏一族莫非也想偷渡去仙山?” 沈云很快否定了:“不会。他们没有这么多的家财。” 偷渡仙山的花费是很大的。这一点,袁峰曾跟他透露过。郭将军临终之前,把自己积累了一辈子的身家尽数给了袁峰,只为他能妥善安置好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们。而为了把手底下的几百号弟兄全部偷渡到仙山,袁峰不但花光了这笔巨额遗赠,而且也散尽了自己身家。 从袁峰那里,沈云方知,打仗可以说是这世上最赚钱的营生,没有之一。 每一次成功的攻城陷地,就意味着一场暴富。尤其是为将者。 且不说郭将军做为一方主将,追随贝侯征战十数年,积下了不世之财,单说袁峰,这些年里累积下来的身家,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而陈氏一族其实并不富庶。大多数的族人只能勉强糊口罢了。要论身家……怕是连袁峰都比不过。 他们举族之人口数量不比袁峰的手下部众少,是问,他们如何请得动认钱不认人的客栈老板? 所以,陈氏一族偷渡的这个推论,不成立。 云景道长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皱着眉头,琢磨道:“不是偷渡……陈氏族人不过寻常的凡人尔,隔着千山万水的,他们怎么请动得仙山那边的蛇头呢?” 沈云笑了笑:“端木擅长打探。有他守在那边,想来很快就能知晓答案。道长,除了这一条线,你们在东海那边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云景道长摇头:“没有。就目前来看,雨前岛那边的动作不算大。”顿了顿,又道,“不过,仅仅不到俩月,我发现仙山对于凡人界的渗透已经发展到了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之境。雨前岛那边的做派也符合常理。估计他们是想独吞我们青木派,所以,才轻手轻脚的。一理他们有了十足的把握,定会发动雷霆之势。这也是仙门里的门派之争最惯用的手段。” “你说的很有道理。”沈云透过窗户,看向陈家屿方向,眼底渐冷。 当年,天神宗就是一朝倾覆于仙门与仙庭的骤然联手强攻之下。 前事不忘,后世之师。 他又道:“所以,我才改变主意,一定要将他们的阴谋掐死在萌芽状态,绝不辜息养奸。” 云景道长听出了他话里的沉重,心里觉得好不奇怪,忍不住揣测道:莫非青木派曾上过这种当?所以,才流落凡人界? 不过,对他来说,青木派的过往并不重要。更准确的说,他看中的是主公提出来的凡人修行伟业。显然,此番伟业与青木派的过往没有太多的关系。故而,他没有、也懒得细想。 很快,沈云收回目光,回头吩咐道:“伯堂在仙山那边,暂且顾不上清风堂。我准备去一趟锦城分舵,道长与我一道去看看罢。” 清风堂分舵的具体分布,以及详细地址,属于青木派的一级机密。云景道长只是客卿长老,除非门主亲自授权,是没有知晓的权限的。 而现在,主公授权了。 云景道长明白了,接下来的行动,要从锦城分舵调派人手。是以,他爽利的应道:“是。” 第八零二章 审讯 除了堂主以外,青木派的其他人,包括门主在内,要想调动清风堂的人,必须先出示金符。不然的话,休想调动清风堂的一兵一卒。 这道调兵的金符其实一共是两块。一块由堂主保管,另一块由门主保管。 来之前,沈云做好了准备,从赵宣那里拿到了另外一块金符——他很清楚,自己的道力太过独特。虽说他能动手后吞噬掉自己的道力残留。但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而一旦漏掉一点点没有吞噬干净,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搞不好道力的密秘就会暴露在人前。届时,他会被打上怎样的标签,可想而知!而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应对这种局面。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必要去独自挑动修真界的这根神经。是以,他决定现阶段,如果不是必须出手,绝不亲自动手。 不想,歪打正着。听云景道长介绍,现在的凡人界,可以说,到处都是仙门的探子。但凡惹出点灵力波动,用不了多久,就有一大波探子纷拥而至。 而仙门里门派众多,跟踪的法门更是层出穷,令人防不胜防。当然,能人也是数不胜数。 了解这一情况后,沈云更不敢贸然出手。 当即,他带着云景道长赶去锦城分舵安排人手。 后半夜,人手布局到位。 云景道长当即赶往陈家屿,与端木光会合。 他的任务是,前去将梦仙客栈的老板从被窝里揪出来,拎到陈家屿旁的一座小岛礁旁。那里,清风堂的人已坐着两艘小船,整装待命。 本来,这桩任务,端木光足以胜任。只是,他是魔修,沈云出于同样的考虑,不想他暴露于人前,于是,令云景道长走了这一遭。 天没有亮,行动结束。 梦仙客栈的老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挪了窝。高床软枕,还有漂亮的侍女,统统不见了。他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简陋密室里,手脚之上,皆缚着捆仙绳。他被结结实实的捆绑玄铁所制的刑架上。 对面,有一案一椅。案上摆着一盏油碗灯。那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有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歪坐在椅子里,将一双脚架在长案上。 昏暗的灯光只能将这人照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 不用说,自己是被这家伙或者他的同伙绑架了。 想到陈氏族人昨晚对自己大献殷勤……他心里猛然打突:难道是中了‘仙人跳’? 做他们这一行的,“仙人跳”是使惯了的伎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中了一帮凡人的“仙人跳”。 可惜,这会儿周身的灵力被捆仙绳禁制的严严实实,他连对面长案后面的黑衣男子有没有修为,都分辨不出来。 该死的!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飞快的琢磨着陈氏一族的意图。 就在这时,长案上的那一双脚放了下来,黑衣男子伸了一个懒腰,从椅子里起来,邪里邪气的歪着一只嘴角,看着他,问道:“孟老板,醒了!早上好啊。昨天晚上,没有惊着您的觉吧?” 都说相由心生。孟老板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定睛细看这人。只见黑衣男子下巴尖尖的,细眉细眼。一个大男人,嘴巴红红的,脸蛋白嫩嫩的,比一般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要水灵。并且,面生得很。 这人也是个修士!并且少说也是筑基修士。 因为只有筑基境以上的修士,反复淬体,肌肤才能这般细腻。在昏暗的灯光下,还能透着瓷质般的光晕。 孟老板脸上立时堆了笑:“道友,有话好好说嘛。只要孟某做得到的……” 端木光身形一晃,转眼,从长案后面站到了他的面前,只隔着尺把远的距离,呲牙笑着打断道:“孟老板很快就会知道,我这人最爽快不过了。孟老板能有这样的认识,那真是极好的。我说话算数,只要孟老板肯配合,我问你答,没有半句虚言。待我问完,定会放了孟老板。” “不知道友如何称谓?”孟老板不失为老江湖,老道得很。在什么也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怎么可能松这口? 端木光也不是青瓜蛋子,闻言,又是呲牙一笑:“孟老板,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不过,你确定,你一定要知道?” 孟老板立刻听出了这里面的潜台词,连忙笑呵呵的换了个话题:“道友想问什么?” 这是松口了。端木光挑眉轻笑:“告诉我,陈氏族人找你做什么?” 原来是打探陈氏一族的,并不是什么“仙人跳”。孟老板暗中松了一口气,答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在仙山那边有点儿人脉,想请我帮个忙,打听一下他们的族人。” “据我所知,陈氏一族从来没有出过仙童!”端木光毫不犹豫的讹他。这一点,根本就不用去查。如果陈氏一族真的出过仙童,在仙山那边自有人脉,何须隔着千山万水的去请这位孟老板。 孟老板却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笑道:“不是仙童。陈氏的族长说,他们族里走失了人口,怀疑是被人拐到了仙山那边。请我帮忙,查访一下他们走失的族人。” “竟有这等事!”端木光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孟老板把自己摘出来后,将剩下的能说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陈氏一族想找的族人总共有两个。具体的来说,是嫡枝第七房的一双母子。一次母子俩外出,便走失了,再也不见回来。族里派人多方寻访,最后找到一些线索。母子俩应该是被拐进了青木派。而青木派据说是仙门的一个门派。 如今,嫡枝第七房总共就只剩下这一滴骨血。是以,陈氏一族是一定要将人寻访回来的。不然的话,族长和族老们都觉得没脸进祠堂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青木派?”端木光翻了一个怪眼,“仙门那边有这么一个门派?我怎么没听说过?” 孟老板呵呵:“我也是从未听说过啊。陈氏一族捕风捉影,估计是被人骗了……” 不料,端木光说翻脸就翻脸,冷声打断他:“编,使劲的编!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也能将你孟老板连夜从数千里之外的东塔镇诓到这名不见经传的沙星镇来!”说着,用淬了冰一样的眼神,从头到脚,缓缓的滑过其全身,冷笑道,“看来,孟老板是敬酒不知,想尝尝罚酒是个什么滋味了。” 第八零三章 没毛病 “冤枉,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孟老板接连喊冤,“这位道友,我刚才所言,真是字字属实啊。您若是不信,我可以跟陈氏族人对质!” 端木光闻言,面上现出将信将疑之色。 孟老板见状,喊冤喊得更厉害了。 “鬼叫什么?”端木光一挥手,打断他,喝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真是假,我要出去查证一番。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在这里等着。” “哎哟,道友,我可是照您说的,但凡我知道的,都倒豆子一般的,告诉了您。您可不能这样啊。”孟老板大呼。 端木光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之前可是跟孟老板说得很清楚,我要的是全是真话,不掺半句虚言。孟老板急什么?等我查证过后,如果属实,自然会回来放了你。”说罢,头也不回的打开左侧石壁上的一道小铁门,扬长而去。 “哐啷”,孟老板被小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惊得打了个哆嗦,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间密室其实位于清风堂锦城分舵的地下,由一口枯井改造而成。 端木光出了密室后,仰头看着头顶那片巴掌大的亮光,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自上面抛下来一根长长的绳梯。 他攀着绳梯,爬了上去。 接着,他径直去向沈云汇报情况。 沈云和云景道长都在。 一字不差的重复完孟老板的口供,端木光没有做任何的评判,而是说道:“大人,他的口供就是这些。” 沈云微微颌首:“这个孟老板说的这件事,我知道内情。” 闻言,云景道长和端木光都现出讶然之色。 云景道长突然想起,去年,他在沈家庄闭关期间,主公曾南下,来过一趟锦城。现在,主公又坦言,陈氏一族走失两位族人之事有内情。难不成此事还真与青木派有关? 果不其然,接下来,沈云又道:“去年,我曾去了一趟陈家屿,送一位故人的骨灰返乡。而陈氏族人口口声声说走失的这两位族人,就是我这位故人的遗孀和独子。更巧的是,我这位故人的遗孀还与我有另外的渊源。所以,当她事后带着独子与侄女摆脱陈氏族人,再找上我时,我将《小***》传给了他们三人。三人得了功法,便自行离去。从此,我没有再见过他们三人。看样子,三人应该是躲起来修行了。至于有没有如陈氏一族怀疑的那样,偷渡去了仙山,我也不知道。”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端木光不干了,“分明是他们陈氏一族不地道,欺负孤儿寡母,反而往我们青木派身上泼污水!太可恨了!“ 云景道长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陈氏一族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必在意。看来,这个孟老板是因为陈氏一族提供了青木派的线索,这才亲自过来的。” 这个才是重点! 沈云意会,答道:“当时,我是以陈英故人的身份见的他们,更没有透出青木派。” 云景道长“滋”的吸气:“陈氏一族怎么会知道我们青木派的名号呢?把已知的线索串起来,不难推断出,是孟老板放出风声去,寻找青木派。然后,这个陈氏一族收到了风声,主动找上门去。于是,孟老板想向上面邀功,连个心腹随从也没有带,独自一人跟过来了。” 沈云很赞同他的分析。点了点头,又看向端木光。 后者眨了眨眼睛,很肯定的答道:“大人,我的捆仙绳绝对可靠。他不可能再传出去只言片语。”想了想,挠着头笑道,“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了,我这就去密室的门外守着。” 本来,死人才是最嘴紧的。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杀了姓孟的。因为担心这家伙在雨前岛留了魂牌。 那样的话,一旦姓孟的身殒,留在雨前岛的魂牌便会立刻碎掉。等于是给雨前岛那边报信。正所谓,雁过留声。两个陈氏族人化装成猎户寻上梦仙客栈去是有目共睹的。而姓孟的再怎么瞒着其同伙,只要有心,其载着两名凡人,千里迢迢的御剑南下,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水过无痕。 如果雨前岛的人贩子们顺藤摸瓜的南下,青木派还能藏多久? 既然杀不得,那就只能寸步不离的看紧喽。 不想,他听到大人笑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将人“咔嚓”了?端木光不由睁大眼睛。 这时,云景道长在一旁说道:“主公,相信很快,陈氏一族就会发现人不见了。他们的族长又是个见了棺材都未必会落泪的。他会就此置手吗?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事来呢?锦城到处都是仙门的探子,一旦事情闹开来,我担心分舵难以脱身。” 先前,他不知道陈氏一族是这么德性。听了主公的计划后,想着陈氏一族次日发生请来的仙官大人不见了,会惶恐不安,不敢做声。 而现在,他认为陈氏一族将事情闹大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所以,主公的计划明显的有了漏洞。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孟老板必须马上转移,远离陈氏一族;另外,还要搞清楚,陈氏一族对于主公,以及青木派到底知道多少。 正要谏言,心念又一转,他只觉得纳闷极了:主公行事,素来缜密。这回的计划里,怎么现出这么大的漏洞呢? 还有,主公为什么要看向端木? 莫非玄机在端木身上? 于是,他也望了过去。 端木光顿时压力山大。 还好,他清楚这两位大佬的性子,还不至于吓得冒冷汗。 “大人,道长,怎么了?” 云景道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端木光,实在是从对方身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再加上,端木光显然有些不适。他呵呵一笑,轻甩拂尘:“我实在是参详不出。”说着,向沈云略一抱拳,“请主公赐教。” 沈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端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功法擅长模仿之道。是也不是?”不然的话,这几十年,端木光哪能成功的混迹于仙门各大门派? 端木光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恍然大悟道:“大人是想让我易容成孟老板,去套陈氏一族的底!”这个完全没问题。他最拿手的就是冒名顶替了。 云景道长也听明白了,捋须轻笑:“我刚才还在纳闷呢,主公明知陈氏一族的德性,怎么可能没有防备一二。原来如此。”还有一条,他没有说出来——为什么主公会让端木单独去审讯孟老板?原来主公之意并不在于审讯,而是为了让端木能在没有任何干拢的情况下,近距离的接触后者,好了解其习性。 所以,主公行事,还是那句话:没毛病。 第八零四章 神奇无处不在 端木光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廊上,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玉简,运转神识,飞快的刻录起来。 这枚玉简是他的修行手札。 今儿又跟大人学到了一招,必须马上记下来! 刻录完毕,把玉简重新收回储物戒指,端木光先去了一趟井底密室。 孟老板见先前审讯自己的那名男衣男子又回来了,按下心底的紧张,张口欲问。 不想,黑衣男子二话不说,直接抬手! 啊?是陈氏一族胡攀乱咬出了什么吗……他的心里顿时慌了,飞快的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周身突然冷嗖嗖的。 这家伙竟然把他扒得只剩下一条底裤! 做他们这一行的,从来不把其他人当人看。不但自己使惯了阴狠的手段,也看惯了同伙的阴狠手段。他再清楚不过,有太多的人看上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其实有着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 一时间,孟老板只觉得脑子里“嗡”的炸开,应声爆出来很多不堪的画面…… “啊,你,你要做什么?”他本能的尖叫。 只可惜,他现在手脚被捆仙绳缚着,周身灵力被禁;整个人也被结结实实的吊绑在玄铁刑架上,动弹不得。 除了尖叫,他什么也做不得。 端木光没有回应他,扒了衣服之后,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哐啷”,小铁门再度关上。 孟老板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他错愕的望着紧闭的小铁门,张大的嘴巴,半天也没有合上来——就这么走了?他,他扒走我的衣服做什么? 端木光卷着衣服,上去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捣鼓起来。 他现在只筑基阶段,还做不到随心所欲的改变自己的容貌和身形,必须借助一些手段与械具。 “叮叮当当”的捣鼓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端木光拿出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满意的点头。 镜子里的他,与孟老板简直一模一样,不能再象! 摸了摸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隐魔玉佩,端木光收了镜子,信心满满的离开屋子,去向沈云报备:“大人,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去陈家屿。” 云景道长也在。先前,端木光在外面禀报时,用的是本来的声音。结果,走进来的时候,却是孟老板。他当时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端木光易容假扮的。 再听到端木光行礼,口尊“大人,道长”,他不由抚额失笑。原来是端木假扮的孟老板! 回过神来后,他惊讶不已。 太像了!端木假扮出来的孟老板,不但是穿戴、容貌象极了,而且连身形、声音、举止都是唯妙唯肖。 “厉害啊,端木。”云景道长忍不住赞道,“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孟老板。如果不是事先知情,我都被你混过去了。刚才还以为孟老板逃出来了呢。” 端木光得了赞扬,心里美滋滋的,抱拳谢道:“道长过奖了。” 沈云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端木光虽然身形大变,但是,其丹田里的状况还是一样的,逃不过他的一双利眼。 不过,他也见识了《天魔玉骨功》的神通。该魔功的变身术是实打实的改变施术者体内的每一根骨骼之形状、大小。而其余的类似术法,要么纯粹就是障眼术,要么是借用丹药之效改变外层的肌肤,再辅之以障眼法。这些易容术,只要修为比施术者高出一个大境界,就能轻易识破。可以说,目前为止,端木光的变身术是他见识过的最厉害的易容术,没有之一。 真是神奇无处不在!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沈云暂且按下心思,将清风堂的暗探们最新传回来的情报告诉端木光:“端木,半个时辰之前,陈氏的族长已经发现孟老板不见了。目前,他还没有公开,只是派了他们那一房的成年男丁在村子里,以及周边地带寻找。”将陈氏族人已经重点找过的几个地方尽数告诉端木。 端木光仔细的听完。该如何做,他心里已有了章程。听到大人说“你去吧”,他抱拳应道:“是。” 待他离开了屋子,云景道长不禁抚掌叹道:“以前,端木说他曾在仙门的一流门派的内门里混迹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未被人识破过。我当时以为他不过是筑基境的修为,有些吹牛的意思在里头。现在我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坐井观天了。说来惭愧,刚才端木露出身份后,我还是没能瞧出破绽来。主公,是因为端木修的是魔功之故吗?” 本来,这种问题是轻易问不得的。不过,他深知主公完全没有“法不轻传”这样的观念,而且也是乐于与人探讨,所以,他才大大方方的请教。 果然,沈云没有藏私,向他揭露道:“端木的变身术确实与他修行的《天魔玉骨功》有关。”接着,道出该功法易容的原理所在。 听说能够随意的改变身体里每一根骨骼的形状和大小等,云景道长险些惊落下巴。他张着嘴,良久,轻呼:“太离奇了!我真的是闻所未闻!” 如果说刚才他跟主公自黑“孤陋寡闻,坐井观天”,多少还有些谦虚的意思。那么,此时此刻,他真的是觉得自己之所知太过贫乏。 这也太魔性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怪不得修真界一直拿魔修们没辙。 “确实是很有意思。我以前只知晓缩骨术、斗转星移,也是头一回见识这等秘术。”沈云说着,兴致勃勃的从百宝囊里最外面的那只书架上拿出一副人体骨骼图,在面前的长案上展开,俯下身子,旁若无人的低头细看起来。嘴里喃喃自语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看上去与缩骨术不是一回事……” 原来主公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玄机。云景道长知道主公这会儿全部的身心都在那张骨骼图里,除非外面有突发情况,或者主公琢磨出来了点什么,否则,他就是站在这里长出蘑菇来了,主公也不会发觉。 从另一个侧面说,这也是主公完全信任他。 笑了笑,云景道长从椅子里起身,没有打扰主公,走了出去。到了外面的门廊上,他顺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第八零五章 对症下药 端木光赶到陈家屿后,在村口旁边的小山头上降下飞船。 从小山头上,居高临下,整个陈家屿尽收眼底。 端木光看得真切,陈氏一族的族长正背着手,看似闲逛,其实是往村口这边走来。他的目力不错,能够清楚的看到族长的焦虑。 看来,这位是坐不住了,要亲自出来寻人。 果不其然,族长接下来出了村。当离开了在村口站岗的两位族丁的视线之后,族长四下里望了望,迅速的扒开路边的一大篷茅草,钻进了后面的小杂树林里。 “人呢?”他压低嗓子问道。 很快,他得到了回应。一个八九岁的男娃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跳下来,小跑上前:“爷爷,我在这里。“ 族长看到自家孙子,双眉紧锁:“琮儿,怎么是你?你爹他们呢?” 他的样子甚是威严,不过,陈琮显然一点儿也不怵他,仍旧是嬉皮笑脸的应道:“就是爹爹让我在这里守着。他们还没回来呢。” 见他的头发上沾着一截枯草根,族长亲手将之取下来,嘴里骂道:“你这皮猴子,怕这么高的树,也不怕摔折了腿!” “爷爷,没事的。比这还高的树,我都能爬上去。”陈琮得意洋洋的说,“爹说了,陈玟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我这身手呢。所以,爹说这回一定要请孟仙长把我送到神仙的地界去,爹还说……” “乱嚷嚷什么!”陈族长一把捂住孙子的嘴,慌忙环顾四周。 小杂树林里静悄悄的。 陈族长松开手,摸着孙儿的头,低声叮嘱道:“乖孙,你爹跟你说的话,可不能再告诉第三人了。知道不?” “为什么?”陈琮好不委屈。明明他没有犯错,爷爷刚刚却凶了他,还粗暴的捂住他的嘴。 陈族长耐心的解释道:“因为去神仙的地界要费很多的钱。族里只能供一个人去。你想想,若是这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会让你去吗?比如说,你二爷爷会中意你,还是中意玮哥儿?” “当然是玮哥儿。”陈琮一下子就明白了,“玮哥儿才是他亲孙子,我又不是。二爷爷口口声声说待我跟玮哥儿是一样的,其实是骗人。有一次,二爷爷得了包点心,硬是把我支开后,才给玮哥儿吃。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后面又折回去了,扒窗户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陈族长啐了一口:“这个老二,从小到大,就是吃惯了独食。当着一套,背面一套!什么金贵点心,我孙儿吃不得!”然后继续和颜悦色的手把手教孙儿,“琮哥儿,你看,不过是一包点心,都是这样。所以,去神仙地界的事,绝不能透露一点点。知道不知道?” 陈琮使劲的点头:“爷爷,琮儿知道了。” 端木光藏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听得真真切切,心道:原来,老东西打的是这主意。 他不得不佩服陈族长嘴巴之严实。 昨晚,他全程偷听了其与孟老板的对话。不管孟老板如何套话,陈族长硬是没有透出一丝丝真实意图来。搞得他和孟老板一样,都以为这位老族长是全心全意的寻访走失的族人。 想到这里,端木光挑了挑一边眉毛。知道了真实意图,好哇。接下来,他有的是办法撬开这家伙的嘴。 天色也不早了。身形一晃,他轻飘飘的跳下树来,背负着双手,脚迈八字步,悠闲的自树后绕出来。 他现身的方向正好对着陈琮。 小家伙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用手指着大叫:“孟神仙……” 陈族长回头一看,可不是就是吗! “休得无礼!”立马,他又变成了威严端庄的那个陈族长,抬手打落孙儿指着的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拳长揖,“仙长,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请仙长饶了他这一回罢。” “陈小友又没说错什么,做错什么,陈老爷何来此言呢?”端木光将孟老板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笑眯眯的伸手轻抚陈琮的头顶,赞道,“陈小友甚是机灵,不错。” 啊,孟神仙一见面,就夸我呢。果然让娘说对了。昨儿,孟神仙是没有看到我本人,只要看到了我,孟神仙一定会看得起的。陈琮的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如果不是刚才陈族长有叮嘱,他这会儿肯定会欢呼出来。 便是陈族长老奸巨滑,这会儿也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仙长过奖了……” 端木光眉毛轻拧,面现不满:“怎么,陈族长是在怀疑本座看人的眼力?” “不不不……”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下来了,陈族长连忙使劲的摆手,“没有的事,您别误会。”本来,他还想问一问仙长去哪里了。还有,他想探一探,刚才自己说给孙儿的那些话,仙长到底听没听见,听到了几分。这会儿,生怕又说错话,再惹得仙长生气,他不敢问了。 端木光松开眉头,又变回了和气可亲的模样,主动说起自己的行踪来:“陈族长好福气呢。本座晨起之后,在四周转了转,发现你们陈家屿的风水不错。而你们家的屋场更是占尽了陈家屿之灵气,是典型的‘零堂得水’之局啊。” 原来孟神仙是一大早的出去看风水了。 什么叫做“零堂得水”,陈族长完全不懂,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孟神仙的意思,他听得真真的——他家的风水是全族最好的。合该他们家最红火,儿孙最有出息! 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心里还是藏了一根针。此针不除,他心难安。 “仙长可否帮我再看一看敝族嫡七房的风水。”他忧伤的摇头晃脑,“估计是屋场的风水出了问题。嫡七房连连出事,人丁不旺。现在,玟哥儿母子又下落不明,身为族长,小老儿忧心得呢。”嫡七房那种破落户,凭什么娶回来的媳妇一个比一个能干?尤其是老十五家的。女人家家的,轻轻一抬手,眉毛都不用皱一下,便把大磨盘拍成一堆碎碴儿。少说也是武师级别的存在。这绝对是嫡七房的风水好。必须请仙长帮忙,将那一房的风水全引到他这一房来。 “昨晚听陈老爷说了很多这一房的事,本座也觉得可能是风水出了问题。所以,才早起出去转了转。”端木光微微颌首,“既然陈家屿的风水整体没什么问题,那么,肯定是嫡七房的屋场不得力。陈族长带本座去看看,便能知晓。”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八零六章 他们说对了一条 第二天,一大清早,端木光露水吧叽的回到了锦城分舵。 归来的第一桩事,自然是向沈云禀报查探到的结果。 沈云让他先在一旁喝口茶,稍事休息,然后,唤人去请云景道长过来,对他说道:“等道长来了,你再说。免得到时还要说第二遍。”。 “是。”端木光也确实累了,依言走到右首客位的第一张圈椅上坐下来,捧起高几上的茶碗,仰起脖子,“咕唧咕唧”的一通猛灌。 很快,云景道长快步赶了过来。 看到恢复了原貌的端木光,他甚是惊讶:“可是陈氏一族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陈氏一族留给他的印象是,又臭又硬,象极了茅坑里的石头。所以,他以为,端木要费些精力和时间才能撬开相关人等的嘴。不想,端木连十二个时辰都没有,便匆匆回转了。他估计,相比起端木打探出来了内情,陈氏一族那边突生突破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更何况,主公是急匆匆的派人去召传他。 情急之下,他脱口问了出来。 沈云摆手:“没有。端木已顺利的完成了任务。”说着,示意他先坐下来,然后,又向端木光吩咐道,“好了,端木。道长到了,你跟我们说一说,这次都查了些什么。” “是。”端木光起身,先后向沈云和云景道长抱拳行礼,详尽的道出从陈氏族长那里套出来的实情。 原来,陈玟母子二人确实是自去年失踪了。 事实上,失踪的人,不止他们母子二人。嫡七房的小长房主母,也跑了。小长房无子,只有两名出嫁女。陈氏族人先后派人去找两名出嫁女。结果,两位姑奶奶都是正月里便拖儿带女的随他们的夫婿外出游学了。其中,嫡七房的大姑爷最有孝心。他见岳父刚刚过世不到一年,岳母终日里郁郁寡欢,难以开怀,于是,把来家中看望一双外孙,小住几日的岳母一道给带上了。 这绝对不正常! 回过神来的陈氏一族上下细细一思索,越想越觉得嫡七房是故意的。 他们跑了! 为什么要跑呢?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初秋的时候,有一位陌生人曾来陈家屿寻访过他们母子二人。理由是送陈英的骨灰归家。 陈氏上下都看不出沈云的深浅。但凭直觉,他们都觉得沈云高深莫测,必定是一位高人。 “肯定是那位大人念在与十五弟的交情上,给了嫡七房大好处。嫡七房想独吞,连祖宗也不要了,背族出走了!” “哼哼,嫡七房又不是没有背族出走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玟哥儿从小到大都是乖巧之极,竟然……好好的孩子,硬是被钱陈氏那个恶妇给教坏喽!我说吧,当初十五弟不在家,族里要将玟哥儿接到嫡长房来养着,莫让钱陈氏给养坏了。你们偏不信。怎么样!果真被我说中了吧!” “没人不信啊。问题是,钱陈氏比母老虎还厉害,当年,她就站在那祠堂门口,一巴掌将门口闲置了多年的那个大磨盘拍得粉碎。哪个还敢抢她的娃?我自问头上的这颗脑袋没那磨盘石硬,受不住母老虎一巴掌。” “这个嫡七房,真是吃里扒外!常言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难道我们一个老祖宗发下来的同族兄弟,还不如两个外姓的姑爷!” “就是啊。” “不象话,太不象话了!” “必须把人给抓回来,严加惩戒,以效敬尤。” 于是,陈氏上下很快达成了一致,全力寻访陈玟母子。 明明是整个嫡七房都跑了,他们为什么只寻访陈玟母子两个呢?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嫡七房的小长房只有一名无子的寡妇,不值得费这以大的气力;再加上,此事牵涉到的两个姻亲都不是寻常人家,而且,他们也真的担心透出风声,让姻亲知晓了,从中横插一竿子,从而搞得自家水肥了外人田。 很快,陈氏一族将寻人的消息通过所有的人脉散了出去。 然而这些消息一直都好比石沉大海,久久不见有回复。陈玟母子俩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直到二十来天前,一位远嫁到凉洲的姑奶奶写了一封密信回来。信里说,他们那里有人在暗地里寻访一个叫做“青木派”的门派。为什么要找这个门派呢?因为这个门派的本事可大了,他们有门路,可以把凡人偷偷的送到神仙的地界去,变成真正的仙官大人。还道,他们那边的人确实有不少人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大家都在悄悄的传,这些人家就是被青木派给接到神仙的地界去了。 这位姑奶奶在密信的末尾还特意叮嘱了:此事一要快,二要保密,绝不可外传。因为人人都想做仙官大人,青木派哪里顾得过来? 消息传到了族长的耳朵里,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沈云,连夜召开族老会议。 “你们说,那天送十五弟骨灰回来的那位高人会不会有可能就是青木派的人?”他分析完后,如是问族老们。 族老们听了,也是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一来,那天来的人确实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难保就是一位真正的仙官大人;二来,嫡七房的情况与凉洲姑奶奶派人捎回来的信里所说,非常之相似。 更有一位族长直言道:“即便不是,也并不妨碍我们去找青木派啊。找到了青木派,我们举族迁去神仙的地界,个个做仙官大人,多好!” 他道出了所有族老的心声。接下来,他们细细的商量起来。 首先,他们也都非常赞同那位姑奶奶的看法——人人都在寻找青木派,到时,青木派哪里带得了这么多的人?所以,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青木派。 可是,他们都是凡人,连仙家的影子都摸不到,又怎么去找这个神仙门派呢? 他们想出来的法子是,让青木门来找他们陈氏! 仙官大人神通广大,一个门派里得有多少仙官大人啊?他们联起手来找一族凡人,肯定比他们一族凡人去找一个神仙门派要容易得多。 陈玟母子被青木派拐走的谎言就是这些人在陈氏的祠堂里连夜合编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他们派出了两名曾经过去凉洲,而且也非常擅长打探的嫡枝子弟前往凉洲,寻访青木派。 而这两位也没让所有人失望。他们用最快的抵达凉洲后,没有去打扰那位报信的姑奶奶,而是通过自己的明查暗访,寻到了梦仙客栈。 “这就所有的内情。”端木光说道。 沈云与云景道长不由相对一视,齐齐哈哈大笑。 “什么是贼喊捉贼,我今儿算是领教了。”云景道长轻甩拂尘,连连摇头,“这个陈氏一族太贪了,这是找上门去让人贩子卖呀。” 沈云笑眯眯的说道:“我还在想,雨前岛那边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寻找我们青木派呢。原来是强行拉我们入伙呀。不过,他们有一条倒是说对了。我们青木派还真是有法门让凡人变成‘仙官大人’。而且,我们就是做这种行当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零七章 成长 笑谈过后,言归正传。 “陈氏的族长和族老们胆大得很呢。寻常之法怕是唬不住他们。”云景道长好奇的问道,“端木,你是如何成功的摆平他们的?” 如果换成别的魔修,摆平陈氏一族的方法,极有可能是屠族。 不过,他知道,端木光绝对不会如此行事。 因为他从沈云那里得知端木光练的是《天魔玉骨功》。而练《天魔玉骨功》是要严格控制杀戮的。端木光一旦开了杀戒,势必立刻被功法反噬。哪能神色自若的坐在他的对面汇报任务?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端木光如何摆平陈氏一族,甚是好奇,非常之感兴趣。 听到问自己的话,端木光忙站了起来回话:“道长所方极是。他们确实胆大得很。我见过的凡人里头,象他们这般为了一己私利,胆大妄为,行事无所顾忌的,真是少之又少。他们在陈氏一族里,简直比仙府里的仙帝还要专横。接到任务之后,我就琢磨着,这样的人,光是吓唬,怕是行不通的。我记得大人曾跟我说过,十根手指头都有长短,是人,就会有短处。所以,到了陈家屿后,我没有急着现身,而是藏了起来,盯族长的梢。看能不能找出他的短处来。” “然后,你还真找出来了族长的短处。从族长入手,想到了解决的法门?”云景道长抬手示意他坐下来,“端木,现在是我向你请教呢。你请坐。”说着,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有了这份渊源,从今往后,你我平辈相交,无须多礼。” 端木追随主公之后的变化,他全看在眼里。尤其是这一次,他与端木一起做任务。从后者身上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魔修的样子来。甚至很多时候,端木说话、行事都象极了主公。往往这种时候,他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可见,魔修也不一定全是坏人。就象修真之士里也有不少败类一样。好与坏,正与邪,真的就象白天和黑夜一样鲜明对立吗?未必啊! 有意思的是,他有了这样的感悟之后,心境竟然提升了一点点! 做为一个功德修,最难的就是提升心境。 所以,他承了端木光的情。真正的将之当成朋友看待,而不是金丹对筑基。如此一来,他看到端木光执弟子礼起身回话,立马就出言劝阻。知道端木心思细腻,他特意明确的提出来愿与其平辈相交。 如果是从前,他这一通话,端木光说不定会当成是虚情假意。不过,现在,端木光不会了。一来,他清楚道长的为人,不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二来,最初,道长对他确实是有些偏见。但是,道长真的很开明。渐渐的接受了他,拿他当自己人看了。尤其是这一次出任务。道长完全信任他,与他通力合作,真的是一点蒂芥也没有。他完全感受到了,很是感动。 总而言之,他也信任道长,承道长的这份好。 “道长太抬举我了。”端木光笑嘻嘻的冲云景道长抱了抱拳,“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坐下了。” 接着,他大大方方的讲起了与陈族长的周旋:“其实也简单,我是撒了个谎,骗住了陈族长。” 云景道长不相信:“陈族长是只老狐狸,可谓老奸巨滑。你简简单单的撒个谎,就能把他骗住?” 端木光童叟无欺的点点头:“他是很狡猾,但是,他一心想着送大孙子去‘神仙的地界’,做仙官大人,都想迷了心窍。抓住这一点,想骗他,还真的很容易。我稍微哄一哄,他便上钩了,并且对我说的所有话,坚信不疑。” 云景道长还是不信:“那你说说,你都编了些什么谎话?” 端木光一五一十的道来。 仗着“仙官大人”的身份,他很容易在陈族长心里立起了权威。 三言两语的,端木光便试探出来了,陈族长者甚是迷信风水。并且,这么些年来,因为老是怀疑嫡七房的风水太好,压制了嫡长房,而落下心病来。 端木光便以此事为突破口,顺着陈族长的意,去看嫡七房的屋场。 身为筑基境的修士,自然是知晓一些风水的。 而嫡七房的屋场风水也确实不错。 再加上,端木光早已从沈云那里知晓了陈玟母子的事。当即,装模做样的掐指一算,借着风水,道出了部分真实内情。 这些内情,都是陈族长等人隐瞒得死死的,从未向外透露过的。 闻言,陈族长深信不疑了,迫不及待的请求他,帮忙做法,借嫡七房的风水。 原来打的是这歪主意啊。端木光心里再次鄙夷不已,于是,骗这老家伙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他张口胡谄,说,嫡七房的屋场风水太盛,如果强行挪借的话,只怕嫡长房受不住,会惹来‘三煞’之祸。又给仔细的解释了“何为三煞”。 一句又概之,就是一年之内,必死三个男丁。 这话可要了陈族长的老命。他吓得老脸煞白,额头上嗖嗖的冒出豆大的冷汗。即便如此,还是吓不退他从嫡七房“借”风水之贼心。他哆哆嗦嗦的询问,有无化解之法。 不过,端木光本来也指望凭一句话吓住这个老东西。 他继续胡谄,说,反正嫡七房现在没人看守屋场,可以用细水长流之法,一点一点的从其屋场抽取天地灵气,引入嫡长房的屋场之中。 说着,他又是拨弄小罗盘,又是口中念念有词的掐指算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告诉陈族长,只消三年,保证抽光嫡七房屋场里的最后一点天地灵气。从此,嫡七房完了,再也休想蹦哒起来。而他可以帮嫡长房摆一个“凤舞九天”之风水局。有了从嫡七房“借”到的风水,保证三年之后,嫡长房一凤冲天,出一个真正的仙官大人。 这句话点亮了陈族长的一双老眼。他急吼吼的请求端木光,一定要帮嫡长房布这个“凤舞九天”。 端木光乘机提出一系列的要求:比如说,要多少多少钱财去购买天材地宝;一定要保密,此事绝不能告诉第三人……当然,顶顶重要的是,这个“仙官大人”的人选要想接住所有的天地灵气,三年之内,绝不能离开陈家屿一步;还有一条,也非常之重要。“凤舞九天”至刚至阳,受不得阴气侵蚀,故而,布局的房间里,不能有女子进出。另一方面,如果周边的阳气越浓,此局的效果则越好。不过,仅限于同族男丁之阳气才有效。外人的,一点效果也没有。故而,他提议,这三年里,族长尽可能的莫给族中的男丁派外出的差事。 “坚持住,只要三年!你们供养的‘仙官大人’将来白日飞升,得道成仙,也不是不可能哦。” 陈族长大喜,一一照办。 端木光装模做样的去嫡长房的一间密室里摆了个“凤舞九天”之后,收了一大笔钱财,扬长而去。 担心有仙门探子暗中跟踪,他特意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回来的。 “我的想法是,稳住陈氏一族三年。”端木光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我估计着,三人的时间,足够我们端掉雨前岛了。那时,陈氏的族人哪怕倾巢而出,人人四处造我们青木派的谣,也妨碍不到我们半分。”说完,他起身,向沈云抱拳请罪,“大人,陈族长一直缠得紧,我无法事先给您传讯请示。便自做主张,定下了三年之限。请大人责罚。” 沈云抬手虚扶,乐呵呵的赞道:“这桩任务,你完成得非常漂亮。为什么要责罚?当奖,并且是重奖才是。”又赞,“端木,你的本事见长啊!可喜可贺!” 第八零八章 解释 端木光超额的完成了任务,成功稳住了陈氏一族三年。 对此,沈云非常满意,按照青木派的相关规定,当场嘉奖了他——规定里写明的门派贡献值、灵石等奖励,皆翻一倍;从陈族长那里得到的钱财,按规定,他能得到一成半的提成。沈云给他翻了两倍多,提高至五成。 “端木,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太出色了。我私人再奖你一样宝物。”沈云说着,从冰雪秘境里取出一物。 端木光眼尖,看清那宝物,一双细长的眼睛里迸射出璀璨的光亮,惊呼出口:“禁灵绳!” “原来你认得此物。”沈云手一扬,将禁灵绳隔空递了去,“接着!” 端木光双手捧着禁灵绳,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真的是禁灵绳!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云景道长见他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忍不住发问:“端木,莫非此宝有什么说法不成?” 端木光手抚油黑发亮的绳体,将粘在上面的目光挪开,对着云景道长笑眯了眼:“这是一件魔宝。” “我啊,刚才看出来了。”云景道长笑了笑。禁灵绳通体透着精纯的煞气呢,身为一个金丹境的功德修,他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察觉得出来,好不好! 端木光嘿嘿笑道:“禁灵绳可不是一般的魔宝啊。它是成长型的,升至中级,便能生出魔识,能够炼化成为一道分身呢。” 提到分身之说,云景道长立刻明白过来了:于魔修来说,炼出一道分身,就等于多了一条命。换而言之,一根禁灵绳,就等于一道分身,也就是一条命。 修真之士也有修炼分身的传说。 据说,有些天资禀异之人,丹田里能凝结双金丹或者多金丹。 当修至元婴境时,一枚金丹,能结成一道元婴;两枚金丹,便能结成两道元婴……以此类推,多金丹能结成多道元婴。 待修炼至化虚境,元婴凝实成元神。 多出来的那一道元婴或者多道元婴凝实成元神之后,脱窍而出,便成了分身。 正常之人皆只能炼成一枚金丹。是以,分身,于修真之士,只能是传说。反正,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皆不曾听闻哪位大能炼出了分身。 现在听说魔修的分身竟然是靠禁灵绳这种法宝炼成,他真的唯有羡慕忌妒忌恨了。 “果然是件好宝贝!”云景道长笑道,“今儿又长了一条见识。以前,闻所未闻。刚才听着名儿,我还以为是和‘捆仙绳’一样的宝物呢。” 端木光咧嘴笑道:“您说的也没错。禁灵绳非常难得,除了要用到大量的天材地宝之外,炼制它,还需要有大气运加身。据说是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呢。象我这样的,便是一份材料也凑不齐,更不用说一万份。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炼制‘捆仙绳’代替之,练练手。反正,凝结魔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不定,哪天发了大财,便能凑到足够多的材料炼制禁灵绳呢。”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恍然大悟,“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奇怪。你们修行又不用天地灵气,为何却非要与我等修真之士争夺灵石、各种天材地宝?而且还争抢得很。原来是为了修炼分身术,炼制这禁灵绳啊。” “那是。大家都一样,全为了提升修为嘛。”端木光点头。手轻轻的抚过禁灵绳顶端的粉红色宝石,他上前一步,主动对沈云说道,“大人,我做了多大的事,我这心里清楚着呢。大家也是清清楚楚的。真值不了如此丰厚的奖励。这件禁灵绳,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厚着脸皮收下来了。其余的,我再拿的话,难以服众。请大人收回。” 他知道,大人绝不会亏待手底下的人。尤其是待他,更好。这里面的缘由,他也很清楚。不是因为他特能干特机灵,而是他是魔修,沾了一个“魔”字。与其余的人都不一样。 大人身为尊贵的魔族大人,为什么要当青木派的门主,还要带着一帮子修真之士去引导凡人修行?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但是,世上唯有大人待他好,把他当人看。所以,他早已暗自发了天魔誓,以后死心塌地的追随大人,大人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便是大人叫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抽出本命魔刀自个儿抹了脖子——呃,不要误会。他并不是不怕死。而是,有大人在,他不会真的死掉。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体内有本源煞气。他们动用一道本源煞气,施个复活咒,就能复活比自己血统低的魔族中人。他是魔修,是魔族里最低层次的存在。他死了,只要尸体还在,大人随时能够将他复活过来。 他能死都不怕,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财,让大人为难呢? 端木光说着掏出了一只储物袋。袋子里装的就是他从陈族长那里骗来的那一大笔钱财。 沈云哈哈大笑,摆手说道:“都说了,这只禁灵绳是我私人奖励你。它也是我的私人物件。再说,除了你,门派里也没有其他人能用上这件宝物啊。该你得的,就是你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哦,是这样啊。”端木光挠了挠头,将储物袋收进怀里,“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大人赏。” 接着,沈云转头看向云景道长,跟他说起这根禁灵绳来:“说起来,这根禁灵绳与道长也有些渊源呢。” 竟然还与我有关?云景道长讶然:“主公,此话怎讲?” 端木光听着,也不由紧张起来了,用力的抓住禁灵绳。 “这根禁灵绳,我是在三星观得到的。”沈云说道,“几年前,我路过玉溪镇,发现镇子里有很多人被刻意种上了尸毒。然后,我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了三星观。三星观的观主就是一名尸修。这件禁灵绳就是从他那里缴获而得。数年后,我寻得治疗尸毒的解药,再去玉溪镇,却发现镇子里的人们已经被人解了毒。于是,再上三星观,故地重游。三星观的观主已经变成了道长你。” 他很清楚,云景道长在三星观是做宗门任务。而且,他猜测,这个宗门任务或多或少都与他打死了尸修有关。乘着这个机会,他主动说出与三星观的渊源,免得将来事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云景道长生出嫌隙。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零九章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接下来,清风堂的探子们回报,陈族长动作连连。 他先是在家中召集族老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在会上,他告诉各位族老,说,孟仙长就是青木派的人,已经同意从他们族中选一个优秀的子弟,带去神仙的地界。不过,孟仙长要先回去办理相关手续。一来一往的,需要三年的时间。 族老们喜忧掺半。喜的是,这事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忧的是,孟仙长会不会是骗人的? 族长给他们看了端木光立的字据,以及留下的一枚白玉环:“有收条为证,玉环为信物,这事假不了。” 传看过后,族老之间不再有质疑的声音。 搞定族老们后,陈族长又召开全族的男丁会议。在会上,他以加固工事,防水患为名,要求召回在外面的族中男丁。又说,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了,为了族中的安全起见,从今往后,族中之男丁外出,一律要先征得族里的许可。不然,不管是谁在外头出了事,休想族里出面相助。 他说的全是事实。如今,外面确实乱糟糟的,日子越发的艰难。在外面混的人,这一两年里,都陆续回来了一些。受他们的影响,族里那些想出去见见世面的后生,要么是自己改了主意,要么是被爷娘管了起来,脱不得身。 所以,陈族长的话,在会上并没有激起族人们的反感。相反,有族老们帮腔,大家都认为族长订下这条规矩,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就这样,陈氏一族再也没有人提及青木派,还有陈玟母子。而实际里,所有人在督促家中的小子习武练功,为三年之后,孟仙长再来陈家屿挑人选,做准备。 而对于沈云他们来说,陈氏一族这头是没事了。 于是,三人离开锦城,前往凉洲。 在此之前,沈云已经给凉洲的清风堂各分舵下令,命令他们暗中调查有人故意暗中散布青木派谣言之事。 凉洲那边是清风堂在外面开辟的第一块地盘。清风堂在那里经营的时间最长,又有百里城的严骆等人暗中相助,其势力早已遍布凉洲全境。 接到命令后,各分舵迅速动作起来。就连骆严他们也参与了进来。 战果斐然。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找到了谣言的源头。 果然如沈云猜测的那样,正是雨前岛的探子们所为。 现在,清风堂凉洲分舵已暗中将这些家伙监控了起来。是抓是杀,就等着沈云赶过去,主持大局。 传讯符里到底说不清楚。沈云赶到后,第一时间召集各分舵之舵主,听取了他们的详细汇报。 他一边听着,一边查看地图。最后,他将众人汇报的七处探子的老巢在地图上一一标出来,用手指轻叩地图,说道:“雨前岛岛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从上次两艘飞船自爆来看,这位仁兄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伤亡。所以,抓几个探子,甚至端了这几个窝点,都解决不了问题。最多能消停一会儿。用不了多久,雨前岛岛主又会变本加厉,派更多的人手过来。而且,我们一旦动手,便等于从暗处到了明处。正好落入了雨前岛岛主精心设计的圈套。” 云景道长听得连连点头:“要是能一回就打得雨前岛岛主知痛就好。”那样的话,那家伙就会有所忌惮,往后不会轻易出手。 “那样的话,除非把他本人揪出来,狠狠的教训一顿。”沈云一针见血的说道。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摇头轻笑:“边界的岛主们都有一个特点,藏在人后,轻易不会现身。要把人揪出来,谈何容易!” 所以,此计行不通。舵主们脸上紧张的齐齐望着门主大人。 雨前岛太可恨了。他们到处散布谣言,现在,整个凉洲地界上的各方势力都在明里暗里的寻找青木派。据骆严他们传过来的情报,就连百里城和顺安城里的落桑族人这几日也是动作频频。显然,这些家伙也是被谣言打动,对青木派的功法起了偷觑之心。照这样的情形,他们清风堂极有可能藏不下去了。一想到,在凉洲这边多年的经营,因此而毁于一旦,他们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好在大人赶到了。有大人在,绝不会叫他们在凉洲栽这么大的一个跟头。 沈云看着地图,手指头一一从七处标记上缓缓划过,良久,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闻言,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刷刷的聚焦到他身上。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沈云环视众人,见众人还是一脸迷茫,轻轻一笑,问道,“各位,你们说说,雨前岛不惜暴露自己在这边的窝点,派这么多探子出来,到处散布我们青木派的谣言,为的是什么?” 这还要问吗?谣言象大火燎原,危害已然初现!各位舵主七嘴八舌的答了起来: “把我们青木派从暗处揪出来呗。” “对,这计太毒了。现在,凉洲地面上,哪一方势力不在寻找我们?” “照这情形,谣言很快就会传出凉洲,波及周边区域。” …… 经这么一提醒,云景道长又甩了一下拂尘,脸上现出了然之色。 果不其然,接下来,沈云挥手打断众人,继续说道:“攻破谣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造谣者从暗处揪出来,让他自己,还有他的秘密,通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雨前岛是做什么的?他们是人贩子啊!给我查,他们有没有拐卖人口,拐来的人口都藏在何处。” “是!”众人顿时愁云散尽。哈哈,世人皆痛恨人贩子。但凡有人贩子被揪出来,人赃具获,都难逃人们的围攻。到时,不用他们动手,雨前岛在这凉洲地界上已然成了过街的老鼠,无法立足。自然而然的,也就无力再乱嚼舌头,给青木派找麻烦了。 各分舵齐动手,效率不是一般的快。第二天,七处窝点的情况被查得一清二楚。 无一例外,这七处都藏了不少拐来的孩童、姑娘。 在凉洲经营这么多年,清风堂在各地仙府也藏了一些“钉子”。 这些“钉子”得到命令后,齐齐发动,当天晚上就带着捕快们,一举捣毁了七处窝点。 次日,口供也“泄露”出来了。 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真相了:原来,所谓“青木派”的谣言,就是这些家伙放出来的。为的是诓人钱财、拐带人口!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八一零章 大浪淘沙 追捕漏网的人贩子、解救被拐卖人口……还有争名夺利,分赃……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起惊天大案给牢牢的抓住了。关于青木派的谣言,不攻自故。 危机解除。各分舵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云乘热打铁,令他们反思,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并针对这些经验教训,三天之内,提交一份整改方案。 这在青木派尚属头一次。便是云景道长听到后,也愣了好一会儿的神。各位舵主则是生出一种乐极生悲之感,一个个顿时头大如斗。 这一次过来汇报,他们是欢天喜地而来,结果,差不多是扶着墙,高一脚、低一脚的离开的。 “主公,整件事,纯粹是雨前岛造谣生事,与这边的分舵完全没有关系啊。”待他们离开后,云景道长忍不住问道,“再说了,令他们反思,这是可行的。但是,他们都是听令行事,哪里懂得如何整改?以后若是各自为政成习,岂不是越改越乱?” 沈云很认真的跟他们解释道:“清风堂不同门里的其他部门。他们是门派隐藏在暗处的耳目。身为一舵之主,手底下带着一帮子人,就对这一帮子人负责。而不能仅仅是完成门派交待下来的各项任务。就象这次一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惶恐不安,却没有一点应对之策。可以说是,禁不住一点风雨,一旦离开了门派的指令,自身完全没有一点生存能力。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门派本身。这样的耳目,分明是一大堆的隐患啊。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云景道长沉默良久,问道:“主公言之有理。只是,恕我直言,您真不担心把他们的心养大了吗?” 沈云笑道:“不怕。从一开始,我想要的便不是一群奴才。大浪淘沙。引导凡人修行的大业,尚且只是起步。我们的门派也是刚刚开始。如果能从第一批弟子里挑选出一百个立志于凡人修行之大业的骨干力量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上千弟子里只挑选一百人,还觉得多!云景道长听着,不禁心惊胆战,下意识的问道:“那么,那些被淘汰的弟子呢?” 沈云看了他一眼,从主位上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淡淡的笑道:“道长,还记得与你当初一道入门的那些新弟子吗?他们今何在?” 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各种原因折殒、离开、凝丹不成,耗尽天寿而亡……能够与我一样,修至金丹者,不足半成。”一直不曾细想过,是以,都不曾发觉现实比感觉中的更加惨烈。细细一算,这样的比例,竟然还不如主公刚才所提到的。怪不得主公说真能如愿,便“心满意足”了。 沈云也道:“我很珍惜门中的弟子们。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人注定了只能是我们修行路上的匆匆过客……罢了,我们尽力就是了。就象这次,我会当成是对凉洲各分舵的一次考校。如果谁做不来,我会建议赵宣将谁撤换下来。清风堂非常重要,不能让庸人给误了。”轻轻的揉了揉一边发胀的太阳穴,他笑道,“不想了,脑袋都想胀了。我得去院子里走一走,放松一下。道长请自便。” 这里是主公起居的外间,临时充当了议事之所。云景道长怎么可能独自留下来?连忙起身告辞。 沈云摆摆手,示意他一道出门。 在院子里与主公道别后,云景道长走到月亮门前,忍不住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他这一眼,恰好看到主公正弯下腰来,拔去花圃里的杂草。 “大浪淘沙……”云景道长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主公是世间难得的仁厚之人。然而,今天,他才发现,主公的心,也有冷硬如铁的时候。 不过,这样的主公,倒让他有了更加真实之感,心里莫名的踏实了。 大浪淘沙,确实很残酷。 主公,也很冷酷。 然而,修真的真谛,不就是如此吗! 笑了笑,云景道长心里骤然轻松了。轻甩拂尘,他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吟唱道:“大浪淘沙终见金,去伪成真大道现!” 沈云听完,笑着扔掉了手里的杂草。 三天里,各位舵主陆陆续续的交上来了一份整改方案。 不得不说,赵宣选拔人才有一手。选出来的这些舵主的态度都是很端正的。他们是真心的反思了,搜肠刮肚的写出了一篇整改方案。虽然言词粗糙,只能称得上是语意通顺,没有什么文采可言,但是,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沈云与他们一起,一篇一篇的读了这些方案。最后,他们提炼出来了十条整改方案。 “可以考虑将这十条方案补充进清风堂的章程里……呃,赵堂主不在。没他点头,清风堂的章程不能改动。”沈云用手指头轻叩案面,正色道,“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就算我这个门主也不能。这样吧,我提议,将它们做为十条补充条例,先在凉洲这边的分舵试行。等赵堂主回来后,视试行的情况,再做决定。” “是。”各位舵主齐声领令。 散会后,这十条补充条例,在清风堂内部被称为《补十条》。各分舵根据《补十条》,各自展开整改。 在离城百多里的晓云台山脉的一道隐蔽的山坳里,他们见到了骆严和义军。 “主公,您终于来了。大家都很想念您。”收到传讯符,骆严激动得一宿没睡。这会儿,还是激动不已。 沈云也非常高兴,一把握住他的抱拳,拦住他行礼,满意的颌首赞道:“不错,凝霞境七成了!” 这次回来,他又细化了新的修为境界体系。其中,明堂境被他分为前、中、后三重小境界;凝霞境则分成十重小境界。 骆严听到新名词,心念一转,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主公,您这次来,还会我们讲道,是吗?” “你们愿意听,我就愿意讲。”沈云答道。 “愿意,愿意!” “能听大人亲自讲道,是我们天大的福分呢!” “太好了,又能听大人讲道了! …… 义军首领们无一不眉开眼笑,欢呼连连。 第八一一章 唯有坚持 沈云摆手,示意众将士安静下来,笑着将云景道长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我们门派的客卿长老,云景道长。他是金丹真人,真正的得道高人。” “金丹呐……” “我不是在做梦吧!” 人群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云景道长收到了所有人的膝盖。 呵呵,在主公面前,我这小金丹算得了什么发……他不禁老脸泛红。 偏偏沈云还要策他:“道长,你也难得来一回。也给大家讲一场道,就当是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如何?” 骆严在一旁十分期待的搓手。其他首领也是眼巴巴的瞅着。 满满的都是期待。 身为金丹境的功德修,云景道长自然不怵讲道。明白了主公非要自己过来的原由了。再加之,盛情难却。他爽朗一笑,现学了主公的做派,也道:“你们愿意听,我就愿意讲。” 骆严见时间差不多了,命令各位首领回去筹备讲道之事。他刚留了下来,向沈云等人汇报了义军的发展近况,以及百里城、顺安城的形势。 总的来说,虽然还是很艰苦,但是,义军发展势态尚好,可以说是在这晓云台山里站稳了脚跟。但是,他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离赶跑百里城、顺安城里的落桑族人,还差得远;另一方面,落桑族人的野心日益膨胀。很明显,单单是百里城、顺安城,根本就填不饱他们。反倒是养大了他们的野心与贪欲。这家伙已将黑爪伸向了整个凉洲。偏偏仙府还在自欺欺人。眼见着凉洲极可能会步百里、顺安二城之后尘,骆严他们看着都急,却又无能为力。 骆严热切的说道:“真是着急呀。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沈云点头:“这些天,我也注意到了,凉洲各地,落桑族人已然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你们的担心极有可能成真。他们确实是野心不小哇。” “那我们该怎么办?”骆严不由身子前倾,脸上现出焦虑的神色。 “坚持,唯有坚持。”沈云很认真的说道,“我们都要坚信,邪不胜正。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不认输、不言放弃,克服一切困难,不断的让自己变大变强。终有一天,我们一定能赶走所有的侵略者!” 端木光站在他的身后,听到“邪不胜正”这四个字,心里微妙得很——按公认的说法,魔族、魔修才是“邪”…… 不对,我又没跑去侵占落桑族人的祖地,所以,我算哪门子的“邪”? 想到这里,他轻轻的甩了甩头,站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 骆严大受鼓舞,笑道:“听了您的话,我这心里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着急了,也不怕了。”他握着拳头,信心满满的说道,“现在,若是单打独斗,与落桑族人硬碰砰,我确实是差了些,比不过他们。但是,比耐心,比韧性,却是不怕的。往后,我们继续按照您指的法门,躲在这晓云台山里,与他们死磕到底。有机会的话,就果断出手,给落桑族人一下狠的。没有机会,便练兵、修行。就如您所说,只要我们变得强大了,不信就赶不跑这些矮猴子!” “对,就是要拿出这种死磕的精神来。”沈云轻拍他的肩膀,“黑夜再长,天终将亮。不急不躁,拿出全部的耐心与毅力来,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云景道长在一旁听着,不住的颌首。短短的几天里,主公又向他展示了新的一面。坚韧,不屈,积极、乐观。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相当了解主公。其实,不然。但是,与主公相处越久,他越发感觉主公好比巍峨高山,既高不可测,又让人肃然起敬。 修行两百多年,他接触过不少高阶大能。尤其是进入金丹境后,他见到大能的机会明显增加。然而,真正令他肃然起敬,又心生亲近的大能,却只有一个。那就正清门的掌门,泰阳真君。 主公的修为可能不如泰阳真君。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主公在修行上的造化不会低于泰阳真君。 两人都将是千年难遇的旷世大能。 而如果非要在两人之中做出比较。他还是会选主公。因为在主公的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蓬勃向上,欣欣向荣之生机。相比之下,泰阳真君却显得有些暮气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对泰阳真君做了“暮气”的评价,云景道长心里惊讶极了——啊呀呀,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泰阳真君是公认的仙门里最年轻的化虚真君。据传言,这位大能修为高出我两大重境界,然而年岁却比我大不了多少。如此之年轻有为,怎么会“暮气”? 这时,听到主公又提及自己,他连忙敛神细听。 原来是在与骆严商量讲道之事。 “道长,他们也都是凡人修行。被我这个半道子师父教得半懂不懂。”沈云笑道,“烦请道长跟在沈家庄一样,也给他们补一补修真的常识与基础。” 这些也是功德修们最擅长的。云景道长又有在沈家庄的成功经验打底,一点压力也没有,当即欣然领令。 “太感谢了。您简直是及时雨啊!”骆严喜出望外,连忙起身抱拳,代表众义军将士行礼道谢。修行至今,他碰到了太多的问题。其他的义军将士们也是一样。他们太需要道长这样精通道法的高人指点迷津。 主公尚且不受其礼,云景道长自然也不会受。拂尘一甩,他笑眯眯的伸长手将骆严的抱握成拳的一双手托住:“能为义军尽一点微薄之力,是贫道之荣幸。” 商量妥当之后,沈云问起了军中有没有坚持记录脉案一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非常高兴,吩咐骆严将所有脉案送过来,给他翻阅。 “是。”骆严领令而去。 一行人与义军将士们同吃同喝,呆了五天。 主要是讲道,其次是替将士们答疑解惑。 将士们受益匪浅。从第三天开始,时常有将士听着听着便突破了。 是以,听说沈云他们又要离开了,将士们都面现不舍,齐齐站在沈云住的树棚外面。 沈云出来,指着自己的脑门,笑道:“此行,诸位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我从中也有很多的感悟,必须马上闭关整理。待有机会,我一定再来看望诸位。届时,我们一起并肩做战,共同抗击落桑族人。” 他没有骗人。看了骆严送来的脉案后,他是真的有了新的领悟。只是这会儿,这些领悟乱糟糟的,没理出个头绪来。确实需要赶回沈家庄闭关几日。 这一次回来凡人界,他主要是为了保护沈家庄。现在,雨前岛在这边的阴谋才刚刚抽芽,便已经被成功的掐掉了。他也看望过了骆严和义军。凉洲暂且无事。他也可以放心的回去闭关了。 第八一二章 沈云的生死论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端木光驾飞船。 云景道长在船中央架起长案,煮了一壶松针雪灵茶,与沈云共品。 后者端起小小的玉盏一饮而尽。 云景道长又换了一盏新茶汤奉上,问道:“主公,这茶汤,味道如何?” 沈云老老实实的答道:“这是上次我送给你的那包茶叶。我尝出来了。” 云景道长捋须,追问道:“仅此而已?” “还有别的?”沈云说着揭开玉茶壶的盖子去看。除了半壶泡开的茶叶,以及一点残汤,什么也没有。 重新盖上壶盖,他轻笑,“我在这方面素来愚笨得很。大体是什么茶叶,还能尝得出来。”端起茶盏又是一口饮尽,抹了一把嘴巴,“至于其中的细微差别,实在是尝不出来。” 云景道长甩了甩拂尘,禁不住笑出声来:“那是因为主公之心从来不在这等细枝末叶上。“ 沈云笑了笑:“道长素来目光如烛。”放下手中的空玉盏,话锋一转,问道,“道长观凉洲局势如何?” 其实,云景道长煮这壶茶,目的也在此。闻言,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也放下茶盏,直言道:“风雨飘摇,大乱将至。” “有可力挽狂澜之良策?”沈云再问。 云景道长忧心忡忡的摇头长叹:“其势已成,回天无力。”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赞同主公,兴许唯有心如磐石,坚持到底,才能扛过乱世。” 沈云抬眼望着他,轻轻一笑:“道长觉得修真界可以置身事外?” “不。恰恰相反。”云景道长应道,“凉洲之乱相里,不乏仙门的手笔……罢了,不提仙门。位卑言轻,多说无益,徒增烦恼。我认为,这场大乱更是修真界的一场天劫。覆巢之下,不管是各门各派,还是个人,谁都休想置身事外。” 沈云追问:“道长怕吗?” “怕,当然怕。”云景道长指着桌上的茶壶,“正因为越想心里越没底,甚是害怕,所以,才请主公喝茶,请主公赐教。” “老实说,我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似天将塌下来一般。可是,我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云心烦,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望向宽阔的天地,沉声说道,“不过,我想,无论如何,人总得活下去。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我跟骆严他们说,要坚持到底,不认输,永不放弃。其实,这话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到了凉洲之后,我每一天都要对自己说,世上无难事,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出平定乱世的良方,还天地一片清朗。” 云景道长也起身,走到他的身侧,一起眺望翻滚的云海,深吸一口气,颌首应道:“对,坚持下去,我们肯定会看等到那一天的。” 沈云转过身来,展颜轻笑:“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快一点,尽可能多的让更多的人加入我们中来。人多力量大嘛。再者,即便哪一天我没能扛过去,中途折殒了,还有无数的后来者,向着我前进的方向,继续前行……” “主公!”云景道长喉头一哽,慌忙打断他。 伟业伊始,却天劫将至。主公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前行的方向,布满荆棘,迷雾重重,完全看不到路。不管是青木派,还是骆严他们,以及他,都离不开主公的指引。 他完全不敢想象,一旦主公不在了,他们将何处何从! 思及此,他自个儿先吓了一大跳——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主公的信任与依赖竟如此之深了。这在他两百多年的生命历程里,是从未有过的。 但,这确实是事实! 因为他,还有青木派要从事的伟业,将要面对的局面,也是从未有过的。 云景道长很快定下心来,心里庆幸不已——天劫将至,大难临头,多亏有主公在前方引导。他在修行的路上,依然可以勇敢的前行。不至于茫然不知所措,甚至迷失方向。 沈云看到了他眼底的坚定与信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摆手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很小的时候,我就领悟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正因为心里太清楚、太明白,所以,我很怕死。但是,经历了更多的事之后,我对于生死又有了新的领悟。比如说,如果我的愿望、主张、理念能够得以继续,我指出来的方向,有人继续矢志不渝的前行,那么,我便是死了,也是虽死犹如生。因为我的尸骨将化成前进路上的一道指路石碑,永远的指引着后来者,向着我开创的方向,不断前行。”顿了顿,非常坚定的说道,“如果能这样而死,我绝不畏死。“ 从来没有人这样论述生与死,云景道长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这时,船头传来呜呜的哭声。 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原来是端木光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象极了一个孩童。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云景道长一张口,只觉得脸上有些凉凉的。他用手一抹,手心亦湿漉漉的。那都是泪水! 端木光呼的站起来,嗡声应道:“道长为什么要哭呢?” “我……”云景道长本想扯个谎,说风沙迷了眼,但,话一出口,却是大实话,“主公的生死之论,闻所未闻,真挚感人。大声希音,大象无形。莫过于此。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是因此而流泪。” 端木光抹了一把眼泪,哽声说道:“我,我刚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反正,听着大人说生死,我只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再听了道长的这番话,我这心里突然亮了堂。原来,我也是因此而哭。” 他的话音刚落,云景道长突然发觉自己的识海里迸发出一道夺目的金光。 啊啊啊,好大一笔功德!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丹田里“咔嚓”作响。 这是……丹田壁破裂的声音! 我又要突破了! 跟随主公总共才几年呐!老子这是第二次要突破了! 可是,这里不是突破的地儿! 云景道长原地一屁股盘腿坐下来。一手轻甩拂尘,一手捏成一道法指,压制住从裂缝里喷涌而出的精纯灵气,向愕然望着自己的端木光绽放出一个大笑脸:“端木,你是我的大福星!你刚刚的那段话,让我得了一大笔功德。多谢!” “啊?”端木光没听懂,还是一头雾水。 沈云在一旁解释道:“刚才,道长点化你有功,得了一大笔功德。这是要突破了。你别愣着,快点开船,速回沈家庄!” “是!”端木光连忙双手各自掐出一道法诀,欲全速而行。 结果下一息,他突然额头上象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子,面现痛苦之色,大呼:“痛煞……” 话未说完,两眼一翻,人已象一棵树一样,栽头向后倒去。 第八一三章 这人怎么了? 与此同时,飞船轻轻一颤,陡然往下飞坠。 变故突生! 好在沈云的反应素来不俗。 他先是长臂一揽,扶住端木光。 “好烫!”刚一挨到后者,沈云不禁惊呼出口。 刚才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稀里哗啦的端木光,此刻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身子象是一块火炭,发出灼人的热气。 但眼下却容不得他立刻为端木光诊脉。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飞船又颤了一下,下坠的速度再次加快。 “不好!飞船完全失控了!”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呼的欲站起来。 哪知,这一动,丹田里又是“咔嚓”一声,迸裂出一条新的大裂缝来。 精纯的灵气自里面喷了出来。 他当即再也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他只能疾呼:“主公,我不能动了!” 沈云的耳力过人,听到了他丹田里新发出来的破裂声,连忙安抚道:“没事。你不要分心。”说着,右手掐成一道剑指,手腕向内一旋,嗖的打出一记道力。 “叭”,脚底的甲板上被打上了一道铜钱大小的五色印记。 “给我停!”右手轻挥,他轻喝道。 本来在呼呼的加速下坠的飞船应声止了停,稳稳妥妥的悬浮在空中。 此时,云景道长看明白了——刚才,飞船重新认主了。认了主公为主! 也就是说,飞船之所以会完全失控,险些坠毁,是因为它曾一度成了无主之物! 怎么会这样?明明飞船的主人是端木! 难道端木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焦急的问道:“主公,端木他怎么了?” 飞船稳住了,坠毁之危险不再。沈云总算腾出空来。只是,匆忙之间,他也看不出端木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以,一边将浑身烧得滚烫的端木光平放在甲板上,一边信口胡编,安抚云景道长:“无妨。可能和你一样,也是要突破了。飞船失控是因为,端木在昏倒之前,自己去掉了飞船上的神识印记,主动交出了飞船的控制权。” 那是好事啊!云景道长不疑有它,长吁一口气,笑道:“太好了!”揪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从心底里为端木感到高兴。 说话间,沈云已为端木光探过脉。 情况相当严重! 他居然没有探到脉! 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下来了。 沈云尽量平静的继续说道:“道长,你坐稳了。我们立刻回沈家庄。” 有两个人面临突破,而且端木还是个魔修,确实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沈家庄。云景道长应了一声“是”,安心安意的闭上眼睛,静心凝神,应对丹田里越来越多的精纯灵气。 沈云御剑的速度比端木光要快得多。本来还要半天的路程,硬是被他在半个时辰里走完了。 飞船降落之前,云景道长突然想起余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连忙问道:“主公,我能去你的院子里闭关吗?” “为什么?”沈云不解。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莽说过,草木会记住周边发生的一切。我那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屋里也摆着不少盆景。一时之间,怕是收拾不出来。您在您那院里给我寻一间空屋子,我暂且借住几日。” “好。”沈云心念一动,直接将飞船降落在主院里。 正好是午饭点,十里八乡,还有庄子里的人们都在屋子里吃午饭,是以,除了当值和巡逻的那些弟子,无人发觉。 齐伯也正与齐妈一道吃饭。 这时,一道传讯符自窗口飞进屋里。 齐伯伸手,用筷子将之夹住,看了桌子对面的齐妈一眼。 后者意会,端起饭碗,起身去了屋外。 齐伯这才展开传讯符。 “齐长老,刚才有一道黑影飞进了主院。那道黑影太快了,我们根本就看不清楚是什么。会不会是门主大人回来了啊?” 符火腾起,传讯符迅速卷了起来。 齐伯手一扬,将之扔在地上,腾身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往外走,嘴里急急的吩咐着:“老婆子,可能是云哥儿回来了!我去一步主院。” 齐妈一直站在门口,替他看着院子里,提防有人突然闯进来偷听传讯符。 而刚才传讯符里的通报,她在门口听得真真的。闻言,她追上去,压低声音急急的提醒道:“老头子哎,别忘了跟云哥儿说南院的事。” 齐伯不由眉头轻皱。 南院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思恩那丫头搬过去了的事吗?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王思恩真的伤到了他们老两口。两人现在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但是,事关云哥儿,他又不能不禀报。 叹了一口气,他头也不回的往后面摆摆手:“知道了。” 话音刚落,人已打开院门,出去了。 齐妈抱着饭碗,望着空荡荡的院门,也是一声长叹。 不一会儿,齐伯赶到了主院。 院门紧闭,再侧耳细听,里面安安静静的。 他全身戒备,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推门开。 院子里停着一艘黑色的小船。云哥儿怀里抱着一个黑衣人,正从船上下来。 “齐伯,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东厢房打扫一下。道长要在里面闭关一些时日。”沈云一边吩咐着,一边抱着黑衣人快步往正屋里走去。 齐伯这才发现,云景道长也在。 “不忙。”后者苦笑道,“齐长老,麻烦过来扶我一把。” 他已经处于突破的临界状态,不可妄用气力。是以,连自个儿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哎。”齐伯应着,赶紧的跑过去,跳上船,伸手去扶云景道长。 见后者完全使不上劲,身上的道袍被劲风吹得鼓成了一个大包,他恍然大悟:“您这是要突破了?” “对极。”云景道长答道,“有劳齐长老了。” “这是大好事呢!”齐伯也突破过好几次,知道此刻的禁忌,爽朗的主动提出来,“您别动,我来抱您。” 云景道长除了再次道谢,也做不了别的。 齐伯将他抱进东厢房,安顿好,替他带上门,这才去正屋见沈云。 “在里间,进来就是。”从里面传来沈云的声音。 齐伯应了一声,快步走进里间。 撩开蓝布门帘,他一眼就看到窗前的长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赤色,却头发花白的黑衣男子。 “他,他……”齐伯惊得说不上话来。 自从修行之后,他的眼力是越来越好。虽说刚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是,他也看得很清楚。这名黑衣男子的头发是墨黑墨黑的。 这才多久,头发就变成花白了? 天帝老爷,这人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第八一四章 暂且稳住了 “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我要马上为他疗伤。受不得任何干扰。还有,道长闭关,也打扰不得。”沈云沉声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主院。” “是。”齐伯满是同情的又看了一眼长榻上的黑衣男子。 就两句话的工夫,这人的头发白得更多了,已是白多黑少。苍白的脸皮也开始松垮,现出些许老年斑。 可见,其伤势真的不轻。 他看得头皮发麻,转身快步往外走,“我马上去安排。” 沈云又吩咐道:“准备一百人的饭菜。荤素都要有,越快越好。” 之前,他不止一次看到过端木光受重伤。每次伤愈之后,端木光的食欲皆会大增。并且,越是伤重,伤愈之后,往往吃得越多。 这一次,他还不知道端木光到底是怎么了。初步的判断是,端木光的情形很不好,完全不是前几次受伤能够相提并论的。所以,他推断,端木光若醒来,胃口将变得惊人的大。于是,吩咐齐伯先做好一百人的饭菜备着。 反正饭菜存储在百宝囊里,就算到时用不上,也不会变坏,以后慢慢吃掉就是。 齐伯对于沈云的命令从来都是严格执行,不问为什么的。这一次也是一样。既然云哥儿说要尽快,他就立刻去做。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他小跑着出去了。 待他出了院子,沈云一挥手,先是收了停在院子里的黑色飞船,然后,启动了院子里的隔音阵。如此一来,即便端木光弄出点什么动静,也不会惊动庄子里的人。 布置妥当后,他再看端木光。 后者的情形看着更不好了:身体还是烧得跟块火炭一样,干裂的嘴唇周边起了一圈火泡;头发变成银白色,不带一丝黑色;脸庞、颈脖、双手等裸露出来的肌肤松松垮垮的,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老年斑。所谓“鸡皮鹤骨”,莫过于此。 更严重的是,沈云发现端木光有散功的迹象! 因为《天魔玉骨功》之故,端木光有着惊人的自我痊愈能力。曾经,他被明密使打得不成人形,也只是昏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的,身上不见一星半点伤口。 这是沈云头一次看到端木光散功。 莫非端木也是伤在丹田?沈云伸出右手二指再次为端木光探脉。 结果,这一探,他又吓了一大跳,不禁惊呼出口:“脉门呢?” 上一次,他只是探不到脉息,端木光双腕间的脉门还是在的。然而,这一次,他再给端木光探脉,右手二指却跟摸到一块木头没有什么两样。竟是连脉门也找不到了。 生平头一次碰到如此离奇的情形。 端木光到底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定心凝神,右手二指沿着端木光的左胳膊往上一路找过去。 果不其然,整条左胳膊上的脉络、穴位都齐齐的消失了。 再检查另一条胳膊,也是如此。 那么,身体的其他部位呢? 就在这时,昏迷之中的端木光身体轻微的一抽一抽的,打起了摆子。 情况更加危急了! 沈云情急之下,将道力铺开,化作一张细密,将端木光整个儿罩住。 这一下,他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 端木光周身的脉络、穴位,象退潮的海水一般退去! 确切的来说,它们正在向丹田方向收拢。 正因为如此,周身的肌肉自己抽了起来,看上去,就象是端木光在打摆子。 另一方面,一部分脉络、穴位象藤蔓一样,迅速“爬”上了丹田的外壁。丹田被它们不断的挤压,已是伤痕累累。丹田之伤,惹乱了端木光体内的煞气。出现散功的迹象,便是因为这个原由。 症结找到了,沈云却傻了眼——端木光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太离奇了!不管是祖师她老人家,还是其他的医书上,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案例。他不但闻所未闻,而且此情此景,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覆灭了他对于人体的认识与了解。 因为身体里的离奇变化正在飞速的加剧,端木光抽得越来越厉害。昏迷中的他,先是咬得一口钢牙“咯吱”作响。但,很快便扛不住了,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一声盖过一声,很快,端木光缩成一团,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沈云很想帮他,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到他,从何入手。 就在这时,端木光又使劲的抽了一下,眼见着要从长榻上摔下来。 沈云连忙用道力扶住他。 不想,道力好比泥牛如海,嗖的一下消失了。 端木在吸收我的道力! 沈云心中一凛,定睛细看端木光。 后者的抽风很明显的减弱了! 他需要力量!沈云立刻明悟过来,连忙将端木光一把从长榻上扶坐起来,自己则长腿一伸,在他身后盘腿坐好。右掌覆盖在后背之背心,将道力抽凝成丝,试着注入其中——端木光后背的那几处大穴都已“跑”到丹田上去了,他也不知道,此法行不行得通。好在端木光练了《天魔玉骨功》,有着变态的恢复力。身体也远比寻常的魔修强横。同阶的道修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也不怕伤到了端木光,这才敢将一丝道力注入其体内。 试探的结果是,此时此刻,端木光好比是一团人形的海绵,他的道力好比是水,被前者“滋溜”的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端木光的抽风又缓解了一些。 管用就好!形势危急,沈云也顾不了许多,一边试探着调大道力,一边密切的关注着他周身的变化。 不多时,他发现,道力象大号的银针一般精粗细,是端木光能够承受的上限。而保持着这样大小的道力输出,跟平时画符的消耗相差无几,他暂且没有不适之感。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决定就这样先试一试。 他的这一股道力,于端木光来说,显然是一个强劲的外援。 不到半刻钟,端木光体内原本处于逆行边缘的煞气被压强住了,恢复了正常运转。 煞力一恢复正常,《天魔玉骨功》强大的恢复能力充分体现了出来。沈云“看”到,脉络与穴位仍然在飞一般的往丹田外壁上“爬”,但是,它们挤压丹田弄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消退。 这是丹田里的变化。 从外相来看,抽风还在持续,脸上的痛苦没有减弱,而体温在渐渐的下降。 身为一个医者,沈云的结论是:注入道力的法门行之有效,端木的情形暂且稳住了。 同时,他的好奇心迅速占据了上风——《天魔玉骨功》如此之变态,端木光的丹田里不可能留有暗伤旧疾。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端木正在突破升级。魔修就是这样突破的吗?还有,端木明显的完全没有准备。难道要突破了,他自己察觉不到?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这是难得的实例啊! 沈云果断的围观。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一五章 我也一样 端木光感觉自己在攀爬一条黑咕隆咚、长长的绳梯。 长梯上,只有他一个人。 周边,黑漆漆的。 脚底亦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唯有绳梯的尽头,似乎有一点豆大的亮光。 除了自己累得扑哧扑哧地喘气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仰头看着长梯,他挠头自问:“我怎么到了这里?这是哪儿?我是一直在爬绳梯吗?” 然而,脑瓜子里空荡荡的。 他找不到答案。 确切的说,他忘记了一切,甚至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但是,直觉告诉他:留在这里,或者一脚踏空,掉下长梯,他都只有死路一条;唯有爬到梯子的尽头,到那点亮光里去,他才能摆脱这条长梯。 兴许出去之后,我就能恢复记忆! 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稀里湖涂的死在这里。 我要活着!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害怕、苦、累……统统被他抛在脑后。 向着远处的那点亮光,他不顾一切,手脚并用,一步一步的沿着长梯往上爬。 这时,他发现,上方,不远处的黑暗里,时时有灰白色的小亮点闪烁。 它们的个头很小,不及他的小手指头的一半大;数量也不多。有时是一点,有时候是两三点。 那些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头顶,离得最近的那一颗小亮点“嗖”的一下,扑面飞了过来。 “啊?”他惊呼,本能的后仰,欲避开。 结果,这个动作令脚底的长梯剧烈的晃动起来。 他立马打住。 绳梯很快又稳住了。 不能乱动啊……他轻轻的吁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小亮点钻进了他的眉心。 “啵”,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小亮点爆开来。 “我是个孤儿。” 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的熟悉呢? 他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这道声音,与他自己说话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也就是说,小亮点爆开后,释放出来的声音,是我自己的! 孤儿?我是个孤儿?这是我的身世? 上面的其他小亮点里会不会也藏着我的声音呢? 于是,他咬牙,更加努力的往上爬。 一个,一个,又一个……他不再躲避沿途出现的小亮点,而是勇敢的去迎接它们。 而这些小亮点也无一例外的钻进了他的眉心。当它们爆开时,都会释放出一道他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我在仙庭密府里长大。” …… “只有最优秀的孩子,才能吃饱饭。” …… “端木,以后,你就姓端木……” 越来越多的小亮点钻入他的眉心。他“看”明白了,原来,这是他的童年。 很悲惨的童年。 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难过。 那感觉就象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一个没有干系的看客。 渐渐的,小家伙长大了。被一位叫做“明密使”的暗探头子带去了仙山。 离开了不见天日的密府,他没有涌出解脱的喜悦。 因为魔修的身份,过不了边界的守护大阵。他只能象灵宠一样,呆进灵宠袋里。那里面……真是遭罪啊。他的声音描述得极其难受。 可是,他还是无动于衷,依然是一个冷漠的看客。呃,准确的来说,是个冷漠的“听”客。 这样的冷漠一直持续到他的声音提到一个叫做“沈云”的人。 当第一次听到“沈云”二字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它不再是冷冰冰的,古井无波。 亲切、信赖、欢喜、温暖……自心底油然而生。 但是,这种改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一刹那,他脚底的长梯又剧烈的摇晃起来。 吓得他赶紧死死的抱住绳梯。 没有什么用。 绳梯还是晃个不停。 端木光又有了新的领悟——在绳梯上,不能有情感。否则,绳梯会晃动。并且,情感越强烈,绳梯晃动得越剧烈。 难道是要抛弃所有的情感? 他再抬头看向长梯的尽头。 亮光变大了,也变亮了。由原来的豆大一点,变成了巴掌大。 那里一定是出口! 只要沿着绳梯往上爬,我一定能爬到出口,离开这里。 然后,他再低头看脚下。 仍然是一团墨黑,深不见底。爬过的那些绳梯,通通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到了。 “留在这里,或者掉下去,我也会被黑暗吞没……”端木光吐出一口浊气,对自己说道,“我一定要出去!离开这里!” 所以,只能抛弃所有的情感! 那就统统抛弃吧! 现在,我只要离开! 我必须离开! 此念一出,他只觉得心里的温度象流沙一般的逝去。 果然,立竿见影!绳梯晃动的幅度大减。 当心变得如最初之时那般冰冷时,绳梯终于又完全稳住了。 端木光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之冷静,心道:其实这感觉也不错。 他继续往上爬。 没爬两级,又有一个小亮点迎面飞过来。 一样的,先是无声无息的钻进他的眉心,然后,“啵”的一声,轻轻爆开。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被豁免了。大人用一次奖励的机会,换取了我的豁免。我不用参加角斗了。” 脑海里现出许多许多的画面。端木光只觉得双眼一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咔嚓”,他听到了胸膛里传来细微的响声。 又怎么了? 他低头去看。 原来,是他那颗刚刚才冰封起来的心,表面现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一丝温暖自里面淌了出来。 说时迟,道时快,“吱呀呀——”,绳梯又轻轻的晃动了起来。 端木光死死的抓住绳梯,看着自己的心,轻声问道:“这丝温暖,也要彻底抛弃吗?” 不!我舍不得! 绳梯只是有少许的晃动……我小心点就是! 打定主意,他放慢速度,继续往上爬。 又爬了三级。 他又碰到了一个小亮点。 声音再度在脑海里响起。这回,不是他的声音。是一位年轻陌生男子的声音。虽然只是头一回听到,但是,他立刻想到了“大人”,同时,脑海里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听着“大人”置地有声的话,这道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也渐渐的由模糊不清,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能这样而死,我绝不畏死!” 一语终,青色的身影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是大人! 我记起来!全记起来了! 刹那间,无数的画面,有小时候的,有长大后的,有悲伤的,也有喜悦的……蜂拥而至! 当端木光再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脚底涌起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有了这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绳梯的晃动,完全算不得什么。 他坚定的看着头顶的那团亮光,一边手脚并用,快速的往上爬,一边大声的说着:“我是个孤儿,在仙庭密府的育幼院里长大。” “我无父无母,‘端木’是师父之姓。‘光’是我想有朝一日,也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我从小修魔。这并不是我的错。修魔只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本身无错。” “大人说,所有人都有追逐光明的权利。魔修也一样。” “我喜欢光明,喜欢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活着。” “大人说,为信念而死,虽死犹生。” “我也一样!” …… 脚底的绳梯剧烈的摇晃着。 他反而爬得更快了。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稳健…… 终于,端木光站在了那片亮光里。 “真亮堂啊!”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去拥抱这片光明。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大人的声音:“端木,醒来!醒来!” 第八一六章 我凝核了 端木光使劲的睁开眼睛。 强烈的亮光却刺得他双眼横流。 旋即,饥饿,象一头巨兽,咆哮着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瞬间,将他整个儿吞没。 饿!好饿! 我要吃东西!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沈云看到端木光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懵懂一闪而逝,刹那间,嗖嗖,从那双仅张开了一线的细长眼睛里迸射出两道血色的精光。 几乎是同时,端木光大吼着“饿,我要吃”,整个人从长榻上直挺挺的立了起来,双手如钩,呼的齐齐抓向他的面门。 这家伙……肯定是饿晕了头! 沈云无可奈何的侧身避开。 “吃——”,端木光嘴里嚎叫着,俨然是头发狂的野兽,双手又干净利落的抓了过来。 沈云知道此时此刻,多说无益,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盖肉饭,直接塞到那双不依不饶的“魔爪”里——可不是魔爪吗?又快又狠,数息之间,已然打出了十来招。招招直取他的喉咙要害。如果不是他的武力值远在这家伙之上,只怕被抓过去,破开喉咙,放血了。 此举非常管用。 端木光一把将整锅米饭抱过去,一头扎进大锅里,“呼哧呼哧”的狂吃起来。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都是委婉的。 十人份的一大锅盖肉饭,这家伙不到十息就给吃光了。 最后,将头探进大铁锅里,舔光底部的最后一粒米饭,端木光抬起头来,眯缝着的眼睛里,依然现的是两道凶狠的血色。 “哐啷”的扔掉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大铁锅,他再次张开大嘴,仰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饿!” “还要吃……” 话未说完,第二大锅一模一样的盖肉饭带着劲风,向着他的胸口,呼啸砸了过去。 端木光立刻停止了咆哮,双臂合抱,准确无误的将大铁锅抱住,低头“呼哧呼哧”的大吃又吃…… 十锅! 整整吃完了十锅! 端木光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眼底的血色淡了许多,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啊,大人!”他好象才看到沈云一样,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您,您怎么在这里?”抱着又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大铁锅,他扭头四望,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我,我这是在哪里?” 沈云又递上一锅羊肉汤,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在这里给你递饭。你在吃饭。” 这时,端木光也注意到了,自己坐在地上,身边胡乱的摆着好几口一模一样的大铁锅。每一只大铁锅的锅口都有脸盆那么大,尺把深。而且,每一只大铁锅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再看看递上来的这一锅羊肉汤,他“咕噜”吞掉一大口口水。 呃,他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一回吃不了这么多的饭。但是,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只空锅呢。而且,大人递上来的这一锅羊肉汤……好香啊!红油汤里,大块大块的羊肉,炖得软烂……真的太馋人了。 好想吃! 好吧!这些都是我吃的! 端木光咧开嘴,冲沈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个,果断的放下怀里的空锅,双手接过那锅羊肉汤,抱起来,低头就要喝。 呃,大人看着呢…… 心头一动,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只平时惯用的调羹出来。 但是,才舀了一勺汤,他看着这只小小的调羹,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这也太小了吧?呃,往常,我真的是用这玩意儿喝汤的吗? 沈云见状,心里估计这家伙大概也是吃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说道:“你慢慢吃,吃完了,把屋子里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是。”端木光正中下怀,愉快的应道。 待沈云掀起蓝布门帘一出去,他立马将调羹扔了,复又端起大铁锅,呼噜呼噜的先是美美的喝了小半锅汤。然后顾不得抹去嘴边的汤渍,直接用手拿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太合我的胃口了! 他幸福的心里直冒泡,眯起眼睛,开心的享受着手里的美味…… 将满满的一大锅羊肉汤吃下肚,端木光快活的打了一个饱嗝,低头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现在的他,心情好到爆。 他先打了一个去尘术,将胡乱摊了一地的大铁锅都收拾干净,再将它们一只一只的叠起来,暂且收进储物戒指里。最后,他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抹干嘴巴,这才掀起门帘,去外间。 大人不在外间。 端木光心念一动,脑海里立刻现出了大人现在所在的方位——屋外的门廊上。 他连忙走向门口。 果然,大人在门廊上支了一张小木屋,桌上摆着一只大肚瓦壶和两只碗。 “我泡了壶热茶。你过来喝点吗?”沈云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没回,直接招呼道。其实,这壶浓茶是他特意为端木光泡的。 端木光挠头笑道:“好。”说着,快步走过去。 说话间,沈云已经拿起桌上的两只空碗,倒了满满的两大碗。他自己端起一碗,抬起头来,冲端木光呶呶嘴:“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端木光的眼底完全恢复如常。不过,他面色如常,没有透出一点探究之色。 端木光应了一声,在他的下首坐下来,端起另一碗茶,仰头“咕唧咕唧”的一气牛饮——想到自己刚刚在大人面前一连吃了十大锅盖肉饭,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再加之,他这会儿是真渴了。于是,他完全放飞了自我。 喝完后,他拿眼睛盯着桌上的大瓦壶,笑道:“羊肉汤有点儿咸……” 沈云点头:“自己倒。“ “好咧!”等的就是这句话。端木光眉开眼笑的提起大瓦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又是一通牛饮。然后,再倒满……如此接连灌了四大碗热茶。 “好了。”他惬意的再掏出帕子,抹干净嘴巴。 “吃饱喝足了?”沈云也放下茶碗,笑道,“我们来说说正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同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刚才,端木光还有点儿迷糊,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连四大碗清心灵茶灌下去后,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岂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凝核了。”他咧开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第八一七章 天魔誓 所谓凝核,既是指丹田凝结魔核,也是一重境界名。 对于魔修来说,凝核绝对是件天大的事,没有之一。 因为这标志着他们不再是人族里的堕魔者。从此以后,他们因为具有了魔族的血统,成了真正的魔。 至于到底属于哪个种群的魔,则由他们凝核时异变出来的魔族血统而定。 如果异变出来的是血魔血统,那么,他们便成了血魔……依此类推。 不过,异变出来的血统属于后天而成,绝大多数都是血魔血统,并且还非常之斑驳。 换而言之,魔修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丹田凝结成魔核,成了真正的魔,却因为血统低下,且斑驳,仍然是魔族里最低贱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魔修团体在魔族里处于最底层的最根本原因。 当然,也有极少数幸运者是例外。 这些幸运的魔修在凝核时,因为各种各样的机遇,体内异变出来了比血魔更高等的血统,从而得以进入更高等级的种群。 端木光就是这样一位幸运者。 他的体内,有三分之一的天魔血统,另外三分之二为心魔血统。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血统。 这样的血统构成,已经相当之高贵且精纯了。便是天生的魔,也很难达到他这样的层次。 尽管他现在的修为还很低,只是魔兵境的凝核层,但是,凭着这份血统,他在魔族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已然是“贵族”阶层,绝对是会被大多数的魔唤一声“大人”的存在。 而端木光彻底恢复了清明,第一时间便完全记起了自己凝核的全过程。 是以,他再清楚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异变出如此高贵且精纯的血统。 这里面,有他修练的功法《天魔玉骨功》的成效。但是,因为他修练此功法的时间较短,不足百年。并且凝核之前的修为境界非常低,只有筑基境,所以,功法的成效大打折扣,最多是助他生成了半成的天魔血脉。 真正促成他异变出如此高等级的魔族血脉的,是大人。也唯有大人。 首先,他之所以没有预兆性的提前凝核,是因为大人与道长的点拔。先后经二人点化,他得以勘破生死,从而心境突飞猛进。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他光是心境大幅度的提升了,而他的修为,以及体能等其它方面,离凝结魔核的要求差得太远。 这样的情形,往往会坏事。 故而,魔修们将这种情况叫做“假凝核”。 一般来说,十次假凝核,有九次九会失败。剩下的那一点成功的机会,叫做“一丝生机”,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 而他,恰好就是得了那“一丝生机”。 这一丝生机,是如何得来的,端木光心里非常之清楚。它不是老天给的,而是大人赐予他的。 在他凝核最关键的时候,大人源源不断的往他的体力注入了再精纯不过的阴煞之气。更难得的是,这些阴煞之气里,含有一丝先天煞气。 这些阴煞之气三下五去二的镇住了他体内濒于逆行的煞气。同时,也因为它们源源不断的涌入,很快的提升了他体内煞气的精纯度。 最终,这些高纯度的煞气,在凝核的那一刹那,异变出了他的本源煞气。而本源煞气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魔族血统。大人赐予他的一丝先天煞气,在变异过程中,被完美的保留住了,造就了他三分之一的天魔血脉。除此之外,他体内高纯度的阴煞之气则变异成了心魔血脉。两者合在一起,则完美的组成了他现在的魔族血统。 也就是说,大人不但在他最危急的时候,赐予了他那“一丝生机”,而且改造了他的魔族血统。 是大人造就了一个全新的他。 这还只是他的大机缘的一部分。 通常来说,在凝核的过程中,魔修会摒弃所有人族的正面情感。因为绝情绝爱,心无旁骛,能够大大提高凝核的成功机率。 更何况,端木光打小就在密府的育幼院里长大。后来,到了仙山,也是终日见不得光的身份。从小到大,他看到了太多的阴暗,也经历了太多的阴暗。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他,一颗心早已经象是被千年寒冰层层包裹。 就连明密使也不止一次的赞他“冷心冷肺,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样的冷血无情,是个真正的魔修”。 对于魔修来说,这绝对是赞扬。 因为如此心性,才能在凝核之时,轻易的摒弃掉所有的情爱,做到绝情绝爱,心无旁骛。 但是,追随大人之后,端木光终于如愿以偿的过上了阳光下的生活。大人更是象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里所有的阴霾。 他不由自主的信赖大人,追随大人,发自内心的为其效劳。 最初,他以为是因为大人拥有高贵的魔族血统——“血脉压制”对于低血统的魔族来说,就是如此。他们会本能的信赖、亲近拥用高贵血统的“大人们”,心甘情愿的为他们效力。 渐渐的,他发现并非仅仅如此。因为大人与他一样,也是刻意遮掩身上的魔族血统。是以,对他的“血脉压制”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存在的。 吸引他的,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与真正的关怀。他被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感动,最终感化。 虽然他追随大人的时间不长,但是,在短短的数月里,他学会了“爱”:爱自己,爱他人,以及接受他们的爱。 爱,是温暖的;不管是被他人爱,还是爱自己、爱他人,都是幸福的。 而他对生死的理解,是取与舍。 是以,在凝核的时候,当回忆起追随大人的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时,他很果断的做出了取舍。他取了情,哪怕这样会让他凝核失败。哪怕这种失败,于魔修来说,意味着身殒道消,是彻彻底底的死亡。 结果,他成功了! 因为有大人为他护法。 整整十天十夜,大人不眠不休,一直寸步不离,不离不弃。 这样的恩情,不是一个“谢”字能了得的。 端木光起身,五体投地,匍伏于沈云的脚边,用魔族的最高礼仪,当即发了一个天魔誓:“大人,端木光从此唯大人之令是从,永不悔改。” 他拥有三分之一的天魔血统,按照魔族血统就高不就低的划分习惯,属于天魔族。故而能够发天魔誓。 每个天魔,终其一生,只能发一次天魔誓;启誓之后,永生永世不得悔改。否则,悔改之时,就是天魔被天道彻底覆灭之日。 可惜,沈云不是真正的魔族中人。《心魔传承》没有全部解印,他根本就不知道端木光这是做什么。倒是被后者如此做派也惊得愣了一会儿神。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端木光已经启誓完毕。 “轰隆——”,万里晴空里,竟然发出一声闷雷。 天魔誓成,天地有所感应,做出了回应。 端木光不由心中一凛,伏在地上,神色更加肃穆。 “端木,快起来!”沈云被旱雷惊醒,赶紧的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第八一八章 新鲜出炉的天魔幼崽 “是,大人。”端木光从地上起来,问道,“大人,这里就是沈家庄,对吗?” 沈云点头:“正是。当日,你与道长二人先后突破。我只好先收了你的飞船,将你们俩带回庄子里。这是我平时居住的院子。” 说着,将飞船从虎牙空间里取出来,轻轻的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 先前他在飞船上打的印记,他已提前抹掉了。现在,飞船又成了无主之物。没有激活的时候,它是小小的一只。比他的手掌长不了多少,看上去,跟一只模型没什么两样。 端木光见了,又禁不住咧牙笑了:“以前听人说,魔修凝核,等于新生。我不能完全领悟此中的真义。如今,终于明了。果然跟新生一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储物戒指,摊在掌心,“这枚储物戒指跟随了我差不多五十年。如今,也成了无主之物。” 沈云挑眉:“你的意思是,这些以前的法宝,你统统不要了?” “要,当然要!”端木光连忙将桌上的小飞船,还有手里的储物戒指紧紧的抓在手里,嘻皮笑脸的说道,“凝核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刚才,我发现自己体内多了一个魔核空间,比这枚戒指大百倍还不止。并且,还能收活物。我心里欢喜极了……我就是显摆一下。” 沈云如何不知? 别看端木光现在突破了,成了真正的魔。但是,他的心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沈云面前,就跟一样样的摊开了,整整齐齐的铺摆着。 所以,他刚才是故意逗端木光来着。 “行了。不逗你了。”沈云起身,“你的院子,我早已吩咐齐伯着手安排了。你只管去找他就是。” “大人这是要赶我?”端木光环视整个主院,“这院子挺宽敞的。”说着,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只要一间屋子就行。” 沈云笑道:“我要闭关了。”指了指东厢房,“道长还在突破,就在东厢房里。他们法修突破,比旁人要费时一些。上次突破,道长闭了小半年的关。这一次,估计也差不多要这么多。你留在院里,跟独自住一个院子,没什么两样。搬出去住,还不用顾忌我们两个,更自在一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端木光也不好再耍赖,老老实实的告退,去找齐伯。 走下台阶,他想起一事,转过身来,挠头问道:“大人,那个,我在外头是个什么身份?” 沈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现在的修为,做客卿长老,是不成的。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你,在人前充当我的侍卫。” 端木光一听,乐得见笑不见眼,双手摆得飞快,连连说道:“不委屈,不委屈。能做大人的侍卫,是我的荣幸与福气!”生怕沈云反悔或者说出别的话来,他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向身后挥手,“大人,说好了。以后,我是您的侍卫。” 话音刚落,人已跑出了院子。 沈云笑了笑,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这一次回庄子,他本来就打算闭关,整理新近的领悟。 端木光的凝核,是他始料不及的。这一场,也没有白忙活。他对于魔族、魔道,以及体内的阴煞之气有了很多全新的认识与理解。这些,也急需静下心来,细细的捋清。 所以,他才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端木光的请求,令其搬出去。、 回到里屋,沈云先是铺开道力,检查全屋。 唔,端木做得好,将屋子里清理得干干净净。屋中没有残留下一星半点气息。 沈云满意的笑了笑。重新布了一个隔音阵后,他坐在窗前的长榻上,从百宝囊里取出笔墨,在榻上的矮脚小方几上摆好,又拿出近段时间写的修行手札,慢慢的翻看起来。 另一边,端木光出了主院,心思一转,便找到了齐伯——这便是天魔的一个厉害之处了。 魔族对于气息是非常敏锐的。其中,天魔为最。 任何气息,只要在天魔的身边出现过一次,便会被天魔牢牢的记住。从此,只要天魔有心,上天入地,都能够找出这道气息。 端木现在的修为还弱了点,捕捉气息的范围只有方圆五里。 沈家庄的面积,还不到方圆五里呢。齐伯住的院子本身又挨着主院,没隔多远。是以,端木光一下子就精准的找到了齐伯。 倒是齐伯突然看到他在拍自己的门,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齐伯定下神来,心里的戒指立时提到了最高级别——这小伙子脸生得很,绝对不是庄子里的人。他是怎么进来的?从大门口到这里,有好几重守卫呢!居然没有一个人示警!是庄子里的防卫形同虚设了,还是这人着实厉害…… 不等他想明白,端木光主动解释:“齐伯,您别误会。我叫端木光,是大人的侍卫。先前,我在主院疗伤,您看到过我的。”天魔的好处之二:能够一眼看穿很多人的心思。比如说,血统比自己低等的魔族,凡人,还有修为不如自己的所有修士。 齐伯险些惊落下巴,张了老半天的嘴,难以置信的说道:“啊,你就是那个受伤的黑衣人!” “对,就是我。”端木光笑眯眯的向他抱了抱拳,致谢道,“给您添麻烦了。” “你的头发……”齐伯还是有点儿不信。 端木光当然不可能跟他说,那是因为凝核的缘故,随口现编道:“那是因为我的丹田受了重伤。修为大退。现在,大人治好了我的伤。我的修为又回来了。所以,头发、皮肤、面相统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其实,何止是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凝核之后,他有了魔族血统,并且是高等的魔族血统,相貌、身形等粗粗一看,与原来的样子差不多,只是略微显得更年轻一些,但是,再细看的话,越看越会发现,他的容貌比先前要精致得多。 现在,他的修为不过魔兵境。而且骨龄也不过百来岁。在魔族里,是只不折不扣的小幼崽。现在这副容貌还没有长开。 将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提升,容貌、身量等只会越来越甚。 真正的高血统的魔,都是俊男靓女,就是这个缘故。 丹田受伤,修为大退,会让人一夜变老。这一点,齐伯是知晓的。再加之,云哥儿就在家里。他便是信不过庄子里的防卫,也不能不信云哥儿啊。 “恭喜恭喜!”他眉开眼笑的将人往院子里起。 第八一九章 误会 端木光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齐伯眼底的一丝尴尬,心里狐疑不已。 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大大方方的接受邀请。 在正屋里,两人分宾主落了座。 端木光主动道明来意。 不想,齐伯眼底的尴尬又浓上了许多。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说道:“端木兄弟,我在这里跟您说句实话。当时,门主大人的要求是,给您在主院附近单独安排一个空院子。可是,不瞒您说,主院周边已经没有空院子了。所以,我就跟门主大人请示,能不能在别处安排一个单独的空院子。这时,门主大人就说主院后面还有三个空院子,又说,您修炼时,要求清清净净的,最不喜旁人打扰,那三个空院子里的北院甚是清幽,最合适不过。” 端木光明白大人的用意——他是天魔,且修为境界又较低,练功时,难免会有把控不住的地候,现出魔核。大人是怕他到时会吓到旁人。当然,反过来说,也是怕别人冲撞到了他。 “是的,我一个人独处惯了,不习惯与人同住。尤其是练功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打扰。”他点头应道。只是,心里更加狐疑了:这里头有什么好尴尬的?莫非北院有什么说法不成? 他是将沈家庄当家的,不想在自己家里还要猜来猜去的。更何况,齐伯,他之前听大人,还有赵宣、云景道长都有提到过,知道齐伯是青木派的大长老,也是大人非常信赖之人。是以,他直接问道:“齐伯,我初来乍到,对家里还不清楚。我住进北院,要注意一些什么?请您请点我一二。免得到时我闹出什么笑话,给大人脸上抹黑,也给您添麻烦。” “不不不,不麻烦。”齐伯大窘,“说起来,是我给您添了麻烦才是。我当时……唉,兴许门主大人是忙忘了。我当时要是再多问一句门主大人就好了。” 他很喜欢端木光刚才的“家里”的说法。本来还在心里琢磨,要如何开口,闻言,他决定如实以对。是以,将当初刚盖庄子时,对于主院后面的三个院子的安排计划,和盘端出。 端木光听完,也是尴尬不已——原来,主院后面的三个院落,是给大人准备的后院。刚搬进来时,齐伯曾跟大人禀报过后院的安排。所以,大人也是知情的。而且,除了大人,齐伯,还有很多人也都知情。结果,大人现在却亲自给他选了三个院落中的北院。也难怪齐伯会尴尬。 他更尴尬好不好! 齐伯又道:“之前,看您伤得挺重的,我以为要些时日才能挪动。而且,我也打算着,等您伤好之后,再与您商量。所以,北院还没有收拾出来。端木兄弟,您的意思呢?” 端木光摸了摸鼻子:“我是大人的侍卫,本来是要住在主院里的。因为道长,还有大人要闭关,不能打扰,所以,才搬出来住。就算是搬出来,也要住得离主院最近才行。” 齐伯听出来了,尴尬归尴尬,端木光还是要住进北院里。 他忍不住又看了端木光一眼。这一眼,却感觉到,后者生得很好,是那种越看越俊朗的后生。尤其是那双眼睛,细细长长的,向上斜挑着。粗一看,不怎么带彩。然而,细细的看上第二眼,竟是正宗的丹凤眼,简直是雄雌莫辨,好看极了。 再想到,这些年,也不见云哥儿对哪个女子多看一眼,他的心里不禁“咯咚”作响。 “不是你想的那样!”端木光看到他的心思,险些从椅子里蹦了起来,“寻常的庸脂俗粉,大人如何看得上眼!大人将来要娶的,定是三界里最高贵的女仙。所以,那三处院子,注定只能空着了。大人决定拿来做别的用场。北院给了我。如果是魏长老也过来了,肯定是要住进你说的正院。将来要是还有新的长老,住的就是南院……” 齐伯连忙打断道:“南院,不行!南院里,已经有人了!”怕端木光听不懂,他将“有人了”这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端木光不可能会听不懂。闻言,讶然的睁大了眼睛:“你们给大人找了女人?” 齐伯羞得老脸通红,双手又做蒲扇摆:“不是不是。” 现在,他已经完全搞清楚了。端木光是真正的侍卫,与云哥儿之间,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关系了。在大户人家,主子们身边,怎么可能少得了贴身侍卫?而且,能够做云哥儿的贴身侍卫,那就证明了,端木光绝对是云哥儿最信任的人。 所以,他憋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于是,一五一十的道出王思恩姐弟之事。 末了,他补充道:“旺子还在外面,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我的想法是,等也问清楚了旺子心里的真实想法,再一并处上禀门主大人,进行处理。免得到时连累了好孩子。所以,这事只能暂且这样摆着。” 端木光完全没有将之当回事,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厢情愿罢了,换作我,都懒得搭理她。更何况,大人千事万事,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等皮毛都算不上的小事?反正南院也是空着的,她爱住,就在里面住一世好了。门里还能省下一份打理院子的人工。” 齐伯听得一愣一愣的。对于思恩丫头来说,此话再毒舌不过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云哥儿那样的后生,岂是思恩丫头能高攀得上的?再者,云哥儿从来就没有搭理过思恩丫头。他在一旁,是看得再真切不过。这些年,云哥儿是从未多看过这丫头一眼。思恩丫头如果真被撂在南院里,空守一世,也是咎由自取,怨得了哪个? 再想到老罗、老丁,还有王长老他们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点头应道:“罢了。端木兄弟说得有道理。那就承她去吧。等下,我去通知田管事,撤了南院的粗使婆子。以后,那院里的一切,都归思恩丫头打理。也给她发放月钱。” 而在此之前,王思恩因为身份未定,待遇也一直未定。 当天,端木光搬进了北院。 南、北二院仅隔着一道三尺来宽的夹道。王思恩被拘在南院里,进出不得。她能够看到的,唯有北院的动静。发现北院也住进了人,她又急又气,费了好一番唇舌才骗了院中的粗使婆子吴妈妈出去打听消息——住进南院后,王思恩用了两天的时间,旁敲侧击,方从吴妈妈嘴里套出,这南院里,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只有杂役弟子。也就是说,她尚且妾身不明。思来想去,她决定继续隐忍着。 不想,吴妈妈出去后,不一会儿,黑着脸又回来了。 “刚才在门口碰到了田管事。说是,院子里有一个杂役弟子就够了。”不等王思恩发问,她气急败坏的噼哩叭啦说开来,“叫我马上收拾东西,搬去正院那边。正院那么大,便是两个人,也不得轻闲……” 王思恩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不用说,这肯定是干爹的手笔。干爹的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我能熬出头吗? 第八二零章 风欲静而树不止 因为不是突破,所以,沈云虽然闭关了,但每天下午时分,还是铺开道力,例行巡视一次庄子及周边的十里八乡。主要目的是查看有无陌生之人,提防着雨前岛那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偷偷的追寻过来,暗中使坏。 先前全程围观了端木光凝核,他亦收获满满。旁的且不说,单说天魔在气息的捕捉与搜寻这方面的手段,便比他之前自己从《心魔传承》里摸索出来的,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他对于学识、功法,以及修行法门等的态度,向来是“博取众长,取长补短”。在完全领会了天魔对于气息的处理法门之后,再与自己的法门完全融合,他在这方面又有了质的提升:一方面,消耗同样大小的道力,搜寻的范围扩大了近三倍,而所需的时间则不到先前的五分之一;另一方面,但凡搜索到了的气息,都能牢牢记住,并且哪怕是非常非常相近的气息,也能清楚的区分开来,绝不会搞混。 是以,三两天之后,整个春望县里有多少人口流进、流出,以及,人们大致的生活习性,沈云都一清二楚。当然,他对人们的私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是从这些信息里,很快的剔选出来了数名流入春望县的修士。 各种蛛丝马迹汇整之后,表明这些人是一伙的。他们来春望县,是别有用心。只是,沈云暂且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确切身份,以及来春望县的目的。 如果是以前,发现这些活诡异的修士小团伙之后,他肯定是第一时间找来赵宣,令清风堂去细查;如果赵宣不在,则是让丁叔带着人去查。 这一次,沈云没有传召丁叔。 一来,这些修士有十九人之多,一半是剑修,另一半是丹修。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筑基境的修士,而领头的两名是伪装成筑基境的金丹真人。这是清风堂都不能胜任的任务。丁叔及其手下更不行。 再者,他已经锁定了这些人的气息。这些人不来沈家庄这边则已,一旦他们往这边靠近,抵达他为他们划定的警戒线,他立时便能知晓。如此一来,也用不着丁叔他们寻过去,暗中盯梢。 又观察了三天,沈云已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说起来,这些人与云景道长还是同门呢。他们也都是来自玄天门的弟子。这次来春望县,是来历练的。而两名伪装成筑基士的金丹真人是负责此次历练任务的师叔。 他们的行迹十分之隐秘。并且言行举止也非常小心。沈云接连关注了他们三天,也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 在第三天的下午,仙府大老爷收到“内部消息”,说仙门十大门派之玄天门,有一队筑基弟子秘密来凡人界历练,其目的地极有可能是春望县一带,叫他务必约束手下,小心应对,免得冲撞了。 万事万物都是有气息的,且气息各不相同。传讯符也一样。 这道传讯符抵达时,沈云刚好在例行巡视。是以,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道象流星一样疾驰而来的陌生气息。发现是传到仙府那边去的,他果断的继续跟踪并偷听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密切关注了三天的难题竟因这道传讯符迎刃而解。 仙府大老爷收到消息后,立刻召来师爷密商:“我们这里并非玄天门的历练之地,他们突然跑来做甚?” 师爷想了想,在心底里打好腹稿后,慢慢的答道:“学生听说,门下各大门派在凡人界的活动都日益频繁。玄天门此举,便又是一道明证。” 大老爷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冲着沈家庄来的?” 本来,他在这里过得是很滋润的。自从那个沈家庄凭空冒出来后,他的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的自在了。到了这两年,更甚。春望县的人们只知沈家庄,不知他这个大老爷。这叫他心何心甘?偏偏不管是上头,还是家里头,都再三警告他,说沈家庄在仙门有大背景,叫他“不可轻举妄动”。他是做梦也想有人来踢沈家庄的场子啊。 玄天门也是仙门十大门派之一。如果沈家庄的“大背景”不是玄天门,那么,用来对付沈家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师爷平时挺懂他的心思的,这次却跟脑瓜子里灌满了浆糊一样。 没有办法,他只好把话挑明了。 师爷打了个哆嗦,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密室的天花板,结结巴巴的提醒道:“大人,不可轻举妄动啊。”心里更是苦不堪言:真是造孽啊!大人,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妄想挑动玄天门与沈家庄对上…… 他不过是个先天境的小虾米,出来做师爷纯粹就是想多弄俩钱,好换点修行的资源。结果,在春望县这地界上,他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过了两年,好日子便到了头。碰上了沈家庄这个劫财的大灾星,这两年颗粒无收,也就罢了。大人还生了包天的胆子……这是作死啊! 看在宾主一场的份上,他打算尽力劝上一劝。如果大人一心要作死,他也奈何不得。唯有卷起铺盖,早早跑路了事。 大老爷如何不得他话里的意思。其实,他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提个头,闻言,一下子泄了劲,他无力的瘫坐在太师椅里,灰心灰意的挥挥手:“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你且退下吧。” 师爷暗中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两年有沈家庄压着,他跟着这位,混得不咋样,但是,至少衣食是不愁的。现而今,外面的世道这么乱,不比从前。就他这点修为,真不够看的。真要卷铺盖走人,一时之间,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讨口食吃呢。 好在,这位与他一样,也舍不得这口安乐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心里打了一个突。 沈家庄这两年的风头是越来越大了,就连省城那边也知道春望县有一个沈家庄。 春望县是个小地方。小小泥潭里,容纳的不过是小虾小鱼,不足为道。 可是,整个菱洲里隐藏的势力便难说了。 春望县的大老爷不过是一个凡人武者,因为家里的扶助,才当上这一县之尊。他都能生出这等心思,那些更大的势力就更难说了。 所以,这才是大老爷家里发这道传讯符过来的用意吧。 风欲静而树不止。沈云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摊开一张纸,提起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二一章 未雨绸缪 自从与云景道长讨论过时局之后,沈云便意识到:大乱将始,风云起。青木派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局面。很不幸的是,青木派的实力太弱,目前就是一只“小虾米”。 如何在大乱之初,活下去,不至于被其他势力吞没?这是青木派必须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也是他必须解决的紧急问题。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但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主要原因是,菱洲身处祝融大陆之腹地,天高皇帝远,仙庭的势力相对较弱;仙门的势力还没来得及渗透进来。菱洲本地的势力与青木派的情形差不多,都是新兴之势力。与它们相比起来,青木派还称得上是矮子里的高个子。故而,他觉得青木派的生存环境还算宽松,危险不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玄天门的出手会这么快。 仙府大老爷与师爷的怀疑,他同样也有——好巧不巧,玄天门的这队弟子跑来春望县历练。他们是不是冲着沈家庄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小庆幸。到了这里后,他先是打着沈家庄的名号行事的。而青木派是后来才亮出来的。别看只慢了两年,但就是这两年,使得人们先入为主。庄子里的门众,上至齐伯等长老会的长老们,下至寻常弟子,在人前行事,还是习惯以“沈家庄”自居,鲜有提及“青木派”的。于是,十里八乡的乡邻们知道“青木派”的并不多。 之前,他还曾为这事头痛过。不过,因为计划要去仙山,所以计划等从仙山回来之后,再令长老会采取措施,改变这种只知沈家庄,而不知青木派的局面。 哪知,世事无常。以前的小疏忽,令青木派名声不显,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比如说,雨前岛的探子没那么快找到他们,而他们抢先动手,将危险暂且排除。 但大乱将至,青木派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永远隐于人后。更何况,他赋予了青木派引导凡人修行之重任,这也使得,青木派不但不能躲起来,保全自己,而且还必须尽可能的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凡人加入到修行中来。 所以,沈云下定了决心,立时对青木派进行调整。 思来想去,他认为当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保护好自己。 还是那句话,青木派目前实力不济,在大乱中如何生存,是个大问题。是以,首先必须保存实力。 具体的方法是,没有暴露在人前的那一部分弟子,分批转移,迁往更隐蔽的地方;已在人前暴露的弟子们,从此在人前也只打着“沈家庄”的旗号行事。同时,在青木派里,全面推行清风堂凉洲分舵的“补十条”,严格保密机制。 另一方面是,积极扩大自己的实力。 总的思路有三:其一,加大对凡人修行的宣传,吸引更多有志于修行的凡人加入青木派;其二,加快进行门中弟子的清理与整顿;其三,给门中弟子创造更好的修行环境,督促弟子们更加勤奋的修行,积极面对将要到来的乱世考验。 框架定下来后,他又进行了细化与润色……待他定稿搁笔时,外面的天色已大亮。 洗了一把脸,沈云顾不得吃早饭,立即传召了齐伯。 后者毕竟学识有限,比不得赵宣。沈云没有直接将手稿交给他,而是先从分析时局开始,将事情掰细了,一点一点的说给他听。 齐伯听着,神色越来越严肃。 待听完,他完全明白了沈云的用意,主动提出来:“云哥儿,这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所以,你把我留下来吧。我一定会守好庄子。马场、神箭营他们都没有在人前露脸,您可以全部带走。” 沈云轻轻拍着他的膝盖,笑道:“这是我们青木派的一个大转变。事关重大,不仅仅是留与走的问题。我这里写了一个大致的章程。你拿去,尽快召集长老们,召开长老会,按照这个章程,商议出一个详尽、可行的方案出来。” “原来您已经有了谋算!我就说,这么大的事,您怎么心里没有成算呢。”齐伯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双手接过手稿,郑重的收进储物袋里,他起身领令,“我就这去给在外面的长老们传讯。” 沈云不由想到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能够捕捉到传讯符的气息,从而窃听其内容,难保其他人也能做到。是以,他吩咐道:“齐伯,为了保密,你们尽快定出一套暗语来。以后传讯,就用暗语。万万不可在传讯时,透出门派、还有确切的人名和地址。” “传讯符也会被旁人截了去?”齐伯吓了一大跳。一直以来,他觉得传讯符是修士的手段,最保险不过了。 沈云不好跟他细说,含糊的应道:“修士的手段多了去。传讯符只是常用的手段罢了,难免会泄密。” 齐伯一下子蒙了头。暗语,他懂的。不就是黑话吗?可问题是,云哥儿的意思,不是要他们编出一两句黑话,而是要搞出一整套包罗万象的黑话来。这……不是一个难字了得啊。他现在光是想一想,这头就变成了两个大。 沈云当然清楚他的为难,当即提点道:“端木在这方面有些经验,此事,你可以与他去商议。” “原来端木兄弟还有这等本事!”齐伯又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愁云一扫而光,“我马上去请他!”顿了顿,又请示道,“云哥儿,那这次召集在外面的长老们还用不用传讯符?” “用吧。说话注意着点,不要透出门派的名号,以及你们在门派里的职位。”沈云应道。 “哎,我懂了。”齐伯使劲的点头。 沈云又吩咐道:“伯堂在仙山,你联系不上他。这一次,他就不参加了。” “知道了。”齐伯应着,急匆匆的告退。出了主院,他果然直奔北院,去找端木光。 第八二二章 梦里读书 齐伯,以及长老会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执行力。 两天之后,在外面执行任务的三位长老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庄子里。 当晚,召开长老会。 经过小半个月的讨论,他们拿出了一份可行的操作方案,由齐伯呈给沈云。 后者看过之后,甚是满意。该方案不但完全在他设置框架里,考虑周到,做得很细致,而且在很多细节方面还不失创造性的拓展。可以说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料。 更重要的是,能够制定出这份整改方案来,足以证明,有云景道长手把手的引导在先,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长老们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同时,长老会的机制也成熟了起来。 “行,就按你们搞的这个方案,马上着手进行整改。”沈云当即在整改方案的末尾签下“已批阅,令长老会立即执行”之批语,并打上一道道力印记。将稿件递还给齐伯时,他叮嘱道,“你们在方案里提到了事先要向弟子们宣讲这次的整改活动。这一点,非常之好。务必要严格按照方案上的认真落实。” “是。”齐伯双手接过,郑重的应道。 另一边,端木光听齐伯说,是奉了门主大人之命,过来请他帮忙制定暗语,二话不说,便接下了任务。 很快,端木光发现,这个任务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因为使用现成的暗语,与制订一套适用于整个门派的暗语,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搜肠刮肚的写了不到百句下来,便发觉肚子里完全没词了;然后,他再仔细一看写在纸上的那些暗语,竟然有一大半眼熟得很。心中一动,翻开偷记下来的那本暗语小册子,老脸不由的发烫。呃,怪不得眼熟呢。这几十句暗语,在这本小册子上都能找到原词原句。 这样的暗语怎么能用呢?简直就是公开的黑话嘛! 端木光急得使劲挠头。 然而,越是急,脑瓜子似乎越不灵光。头皮都快抓破了,他也没能再想出一两句新鲜的来。 “太难了!”端木光惨嚎一声,将自己整个儿扔到床上,接连打了两个滚。 索性去跟大人辞了这个任务吧。这一刹那间,他心里蒙生退意。 不过,下一息,心底里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不行。你凝核之后,寸功未立。现在大人亲口向齐伯推荐了你。你要是退缩了,岂不是说大人推荐错了?你自个儿没脸也就罢了,连累大人脸上无光,你也好意思?” 端木光翻身爬坐起来,不停的捶自己的脑袋:“不行,不行,绝不能给大人脸上抹黑!” 可是,我真的编不了几句暗语啊! 想到这里,他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又仰面倒下,急得使劲揉自己的脸:“怎么办啊,怎么办!” 光是着急,肯定是没有用的。 只是费了这么多的脑力,他感觉比赶了一个晚上的山路还要累。先前绷着一鼓子劲,尚且不觉得。现在,泄了劲,顿时只觉得倦意象巨浪一般,扑天盖地的袭来。两个眼皮似有千斤重,并且呈越来越重之势…… 眨了眨眼睛,他放弃了挣扎,对自己说道:“反正也想不出……” 于是,整个人瞬间被倦意吞没,坠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光突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具体的来说,这是一座书山。 因为《天魔玉骨功》的缘故,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做梦了。这是一个梦境。 怎么会梦到这么多的书呢?难不成是我平时里读书太少了……端木光挠头四下里张望着。 对于天魔来说,做梦与身陷幻境,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一是,梦境与幻境一样,也是有破绽的;其二,只有找出了破绽,天魔才能破梦而出,从睡梦中醒来。不然的话,便会被困在梦里,无法醒转。 一般来说,天魔的修为越高,寻找梦境的破绽越是容易。反之,亦然。 端木光找了许久,一颗心渐沉——这个梦境简直跟真的一样。他根本就找不出破绽来。 不行,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大人要我编暗语,我还没有一点头绪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随手捡起摆得最近的那本书。 结果,黑色的封皮上竟然没有字。再翻开第一页,居然还是一个字也没有。空白的?端木光愣了一下,飞快的往后翻。 直到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一个字。 真的是空白的。 端木光心思转得飞快:会不会破绽藏在这些书里? 如此一想,他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本书。也是空白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端木光起了兴致,一头扎进书堆里,翻找起来。 周边的书,有厚有薄,有大有小,但是,它们统统都是没有字的。 找啊找啊……他不知道翻完了多少本空白书卷。只知道原本尖尖的书山渐渐的变矮了,变平了。 难道这就是这个梦境的破绽?只有将所有的书一一翻完,书山会被刨平,然后,我才能破梦境而出? 端木光如此想着,又捡起一本书低头去看。 呀,有字! 象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拿着一只无形的字,在淡黄色的书皮上写字一样。 他手里的这本书,封皮的正中间渐渐的现出一行墨字——《识字歌》。 咦,这不是大人亲自编写的识字书吗?端木光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真的是那本《识字歌》。 在仙山时,赵宣给他宣讲门规时,头一个介绍的,便是这一本。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赵长老说:“当年,门中弟子大多目不识丁,故而,主公亲自编写的一本书。现在大家都能识文断字了。但是,长老会决定,以后有新弟子入门,不管他识字不识字,也都会发一本。这叫做‘勿忘本’。” 怎么会梦到这本书?端木光深吸一口气,敛神,伸手翻开第一页。 有字的! 再定睛细看。 果然是《识字歌》。 难道破绽藏在这里头?端木光捧着书,心道。 此念一出,他听到“哗啦啦”一阵剧响。书山自个儿倒了。满地的书化成了阵阵白雾,迅速散开。转眼间,四周皆是白雾茫茫。 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仍在梦中。 所以,破绽真的在这本《识字歌》里! 端木光略作沉吟了,当即席地而坐,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识字歌》不长。每页四句,每句五字。全书恰好有一百页。以端木光的读书速度,不多时,但从头看到了尾。 合上书,他抬头四顾。 还是在梦境里。 是我读的不过仔细?端木光想了想,继续埋头读书。 第八二三章 解决 端木光读了一遍又一遍。 加上封面,全书总共二千零三个字。这么多字里,除去重复的部分,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三个字……天魔的记忆力相当之惊人。读了这么多遍,这两千零三个字就象两千零三道烙印,深深有烙在了他的心里。 可是,他还是没能理出头绪来。 又读了一遍,未果之后,他沮丧的将手里的书卷随手往头一抛,整个人顺势往后一倒,仰面倒在地上。 “哗啦——” 书卷被抛到半空中,散了架。书页象雪片一样,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端木光睁开眼睛,原本是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些飞扬的书页。但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被书页上的字深深的吸引住了。 当最后一页书也飘落至眼前时,他终于动了。 一把抓住这页书,端木光呼的坐直了身子,仰头大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 话音未落,象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的在他的后背上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啊呀”惊呼一声,身子往前倾去。 周边的情景迅速扭曲起来。旋即,端木光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呼的睁开眼睛。 梦,醒了! 一个鱼跃,他从床上弹起来,快步走到窗下的桌案前,坐下。心念微动,他的右手掌心现出一本书。 此书正是那本他在梦里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识字歌》。 将书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端木光一边翻书,一边轻声说道:“‘勿忘本’,所以,门中弟子人手一本;一千一百多个字,几乎能包括了平日里常用的字;每一面的字都是四行五纵的排布……” 这一次,他翻得极快。转眼,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哈哈哈……”端木光掩上书,情不自禁的展开双臂,开怀大笑,“我想出来了!” 笑罢,他提起手边的笔,按照记忆刷刷的写下五列数字。 写完了,搁下笔,他又翻开《识字歌》,对着纸上的数字,开始查找。 每一列数字由三部分组成,即,页面、行和列。 比如说,第一列数字是“一一四”,其意思便是:第一页、第一行、第四列。 按照这个顺序,他准确的找到了一个字,正是一个“我”字! 如法炮制,不多时,他先后找到了“想”、“出”、“来”和“了”等四个字。 “就这样,我可以随意的准确传递暗语。”再次合上书,端木光看着纸上翻设出来的字,笑眯了眼,“而且,只要事先约定好了,数字的组合方式还可以更换。就算外面的人得了《识字歌》,不知数字的组合方式,也是白搭。” 提笔将方法详尽的写下来后,他吹干墨迹,兴冲冲的去找齐伯交任务。 这会儿刚过早饭点。 齐伯今天当值。用过早饭,他正准备出门,看到端木光过来,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将人让进正屋,并吩咐齐妈去院子里守着,莫让旁人进来。 分主宾坐下后,他迫不及待的压低嗓门问道:“这么快就编好了?” 端木光笑着拿出那本《识字歌》,放在手边的高几上,推到他面前:“喏,都在这里面。” “这是……”齐伯狐疑的望着他。门中弟子人手一本《识字歌》,正是他提出来的。而此,此书从一开始就是由他负责印发的。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面前摆的是《识字歌》,而非什么暗语。 “再看看这个。”端木光将写好的纸条也递了过去。 齐伯接过后,展开读了起来。 纸条上,除了方法,还举了具体的实例。 齐伯对《识字歌》再熟悉不过了。每一面有哪些字,都记得再清楚不过。根本不用翻书,按照前面写的法门,他立马就翻译出了实例里的暗语。 是以,看罢纸条,他脸上的狐疑散尽,眉开眼笑的冲端木光竖起了一双大拇指:“这个法门好!简单,易学,易记!我还想,编暗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肯定要费好些时日呢。没想到,您这么快能想出来这么好的法门来。难怪云哥儿点名叫我去找您,说您在行。” “过奖过奖。”端木光听着心里挺受用的,脸上的笑意更甚,客气的向他摆了摆手。 “暗语的事情解决了,真是大喜事一桩!”齐伯起身,热忱的邀请道,“端木兄弟,我们一道去向门主大人禀报这个好消息吧!” 端木光没有应充,直接应道:“大人正在闭关。如有必要,大人肯定会传召我的。既然大人没有传召我,那么我就不去添乱了。齐伯,您不用管我。”说罢,亦起身,告辞。 齐伯觉得他言之有理,没有勉强,独自去主院,向沈云汇报。 沈云听完后,也是欢喜得很,连声赞道:“不错,端木的这个主意好!”说句老实话,先前,他只想到端木光是青木派里用暗语最多的人,在这方面,可谓见多识广,所以,才让齐伯去找端木光,帮忙编一套暗语出来。 他也知道此事不易,非短期之效,心里寻思着,端木光在长老会的帮助下,能够在一两年里完成此事,便是大功一件。 却不曾想,端木光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办法。 事实再一次证明,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比他亲力亲为,效果要好得多。而他腾出手来后,能做更多的事。 受端木光此法的启发,沈云顿时思路大开,手指轻叩桌面,向齐伯建议道:“齐伯,这个法子还可以衍生出来很多小法门。比如说,我们可以在每个字上,再多加一组数字。前面三组数字,找到一个字,但是,真正的那个字,却是这个字往前或者往后数几个数。或者,你可以事先做一个模子,上面抠出一个洞来。传讯时,只报页码,至于具体的字,则只要用这个模子覆盖这一页的文字,洞里现出来的那个字,就是暗语的内容;除此之外,只要事先商量好了,也不一定非要《识字歌》这本书不可……这些都可以灵活使用。” “是的。端木兄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齐伯笑嘻嘻的搓着手,如实说道。这个法子太好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在长老会上推广。 沈云明白他的心思,挥手笑道:“你去忙吧。商定后,记得将具体的法门告诉我。以后,我也要用暗语给你们传讯。” “是。”齐伯应下了。 第八二四章 试探 沈云签发了整改方案后,长老会着手开始整改。 按照方案,他们首先在沈家庄试推行。 之前,长老会已在庄子里进行了摸底。是去是留,弟子们考虑了差不多一个月。整改开始了,于他们来说,只是等于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很多人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听完宣讲,他们觉得留下来,约束多多。而离开的话,不但能够结算到一笔可观的安家费,而且能够继续修练功法,将来,功法也能随心所欲的传给子孙后代。 唯一让他们有点难受的是,离开以后,不能向外面透露沈家庄和青木派的任何事,不能再以沈家庄和青木派的名行事。他们在庄子里修行了这么些年,一直以沈家庄人自居,对庄子里挺有归属感的。陡然失去了,心里难免有些空落浇的。 不过,一想到,整改里的那些条条框框,再想到自己在这里学了真本事,回到家乡后,可以过上以前做梦也想的财主生活,所有的失落都烟消云散。 是时候离开了。他们去意渐决。 因为长老会自成立以来,言必行,行必果,一直都非常有信用,所以,想离开的弟子们在三天之内,办完离开手续。 第四天清晨,他们收拾行囊,离开庄子,各自踏上返乡的归途。 沈云暗中留意着他们的去向。玄天门的那队历练弟子在春望县的一座叫做“白灵观”的不显眼道观迅速安顿下来。经过半个月的经营,他们不但实际掌控了白灵观,站稳了脚跟,而且通过往来的香客,不露声色的将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半个春望县。 从他们小心翼翼的避开沈家庄及周边的乡村,沈云不难看出,他们是知道沈家庄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对沈家庄到底了解多少。 所以,他临时向齐伯提议,所有离开的弟子,三天之后,统一时间离开。而之前,长老会提交的方案里计划的是,三天之内,办完手续,随时都能走人。 他的用意再明确不过了。就是要用这一百多号人做饵,以试探玄天门的这队历练弟子。 离开的人们,归心似箭。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走出了春望县的地界。 不愧是追随了沈云多年的老人。这些人行事,深得沈云之精髓,出了春望县的地界后,各自道了一声“珍重”,象岛兽归林一样,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这下,沈云了是顾此失彼,想再暗中盯一段距离,也做不到了。 好在他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于是,果断换了目标,转而去盯玄天门的那队弟子。 在这些人离开春望县地界之前,后者一直没有动静。但恰好是没有动静,反而暴露了他们的意图。 这半个月来,沈云一直都在留意他们。修士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这弟子也一样。每天清晨,也是他们的早课时间。除了三到四人会在这个时候出观巡视,其余的弟子,包括那两名带队的金丹真人,都是留在观里。待早课结束后,巡视的弟子们才会赶回观里来,向两位真人汇报。 但是,这天出去巡视的四名弟子根本就没有走远。当接连碰到三拔离开的前青木派弟子后,他们迅速折回了观里。之后,白灵观一直再无人进出。 沈云以前充分见识了仙门的大门派弟子手中法宝之多、之五花八门,故而,一直不敢冒然尝试将道力探入白灵观中。尽管那两名金丹真人只是在观里布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隔音阵。 玄天门的弟子们在观里有无密谋什么,沈云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的行为与平时里不同,足以证明他对他们的猜测不是毫无根据的妄想。 沈云暂停了早课,专门盯着白灵观。 果然,观里是别有手段的。当离开的那些人出了春望县的地界,迅速分散开来时,不出百息,白灵观那边有了动静——十名弟子,分成两队,往那边的官道疾奔而去。估计是担心被沈家庄这边发觉,他们明明都有飞剑,却没有御剑而行,一个个的都是象往前出来巡视一样的步行。 不过是十名筑基境的修士。沈云当即分出一缕道力,将之抽凝成十道细丝,毫不客气的在每一个人的后背上暗中附着了一道。 如此一来,这十人就算是跑出百来里远,其一举一动,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同时,他继续监控白灵观这边的动静。 十名玄天门的弟子追出去后,很快,傻了眼——他们埋在官道岔道口的五块留影石都被人刨了出来,敲碎了。残碴抛洒在路边的茅草丛里。 “不过是一群先天境、炼气境的小蝼蚁,他们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我们在路边埋了留影石?“ ”对呀,还一找一个准!一块也没有漏下!“ 十名玄天门的弟子找到一些残碴后,难以置信的聚在一起,讨论开来。 殊不知,十几里之外,沈云坐在窗下,摸了摸嘴巴,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怎么做到的?很简单啊。因为离开的这些人里,长老会是做了些手脚的。比如说,丁叔的手底下,也有两人离开。帮他们办妥手续后,丁叔按照长老会的授意,装成无意的样子,向两人透出风声来,说外面有人“盯”住了这次离开的人。两人听到了心里,故意落在了后面。并且,在离开这个岔道口,各奔前程之前,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周边细细搜索起来。 其中有一人觉醒的是土之灵力。年前突破的明堂境。以他现在的修为,在百步的范围里,勉强能感觉到地面以下三尺之内的情形。 岔道口不大,呈不太规则的四边形。东西方向最长,也不过五十来步远。 是以,他很快就找出了五块“异物”的所在:“地下不到两尺深的地方,有明显的波动!是这两天新动的土!” 两人合力,数息之内,挖出了一块留影石来。 不过,他们俩皆不认得留影石,只知道上面有灵力波动,应该是法宝。 找遍留影石,他们也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标记,再者,也没有听说这两天里,庄子里在这边有活。联想到丁叔漏的口风,两人一合计,决定都给砸碎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连余下的四块也一一刨了出来,照样砸成碎碴碴,往路边的灌木丛里一扔,分道扬长而去。 这是一刻钟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玄天门的这十名弟子刚刚离开白灵观。等他们用常速步行,在刻把钟之后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留影石的提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往何处追赶。 正在为难之际,后边又有两名弟子使了急行符,飞奔而来:“两位师叔有令,所有人速回观中。” 沈云闻言,心道:这是白灵观里的那两名金丹已经发觉留影石被毁,缩手了。 于是,他心念一动,也收回了附在那十名玄天门弟子后背上的十根道力细丝。 第八二五章 初见成效 十二名玄天门的弟子迅速撤回了白灵观。然后,他们又不再出来。 沈云已经试探出来了想要的答案,召来齐伯,问道:“白灵观那边新近来了一队道士,你听说了没有?” 齐伯笑道:“前些天,他们开观施药,就有所耳闻了。听说,下个月初一,他们还要打一场平安醮呢。近三两年来,白灵观那边的香火差了许多,也不曾再打过醮。那些道士一放出风去,便吸引了周边的乡民们。听说,大老爷也捐了一百斤香油钱呢。我们这边也有人生了心思,想过去凑个热闹。不过,被村子里的老人们给拦住了。” “为什么要拦住他们?”沈云倒是没有留意这些细枝末叶。 齐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老人们没给那些人留颜面,直接训斥他们,放着家门口的活神仙不敬,去外边给不相干的过路神仙烧香,怕是这两年被白米饭被胀傻了。”说完,他自个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见,谁是真正的好,大多数人心里是清白得很呢。不是施几包药,打场醮,就能糊弄得了的。” “这话完全在理。您说的对!”沈云也笑了,心道:难怪齐伯能坐得住。原来是有底气在。 齐伯摆摆手,敛了笑,指着白灵观那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说道:“前些年,咱们这里旱灾连雪灾,大灾小难不断时,怎的不见这些家伙过来发善心,救济施药?现在,大家的日子调养过来了,家里有余粮了,他们就不请自来了。为的是什么?没有谁是傻子,大伙儿心里都再明白也没有了。” 沈云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春望县又没有写我们的名字,不是我们自己家里。人家施药、打醮,都是善举。有人信,是很正常的事。这也是信众们的自由,不可非议。” 这是他率众从仙都迁到这里后,一直强调的观点。是以,齐伯闻言,收了脸上的不屑,很认真的点头附和道:“那是。所以,当那些乡老到问事堂说起白灵观时,李堂主也是反复强调,信与不信,都是个人的自由。” “这就对喽。”沈云笑道。 齐伯禀报道:“云哥儿,那些乡老还问了,我们庄子里为什么从不打醮。” 沈云来了兴趣,挑眉问道:“李堂主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李堂主说,‘我们庄子里没有打醮的传统,也不会参与任何道观里的法事。但也不反对庄子以外的人们打醮或者参与打醮。’”齐伯一字不漏的引用了李忆的原话。 沈云听完,大悦,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 齐伯指着自己的心口,叹了一口气:”就是我这心里觉得憋气。您说,早几年,赤地千里的时候,白灵观在做什么?我那时去看过的。观里的道士都跑光了!有两个老道腿脚不好使,跑不远,后来听说才又搬回了观里。现在,您瞧瞧,那观里一下子冒出了十几二十个年轻的……啧啧,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抹了一把脸,他飞快的瞥了一眼沈云,嗡声说道,“我没您这样的好肚量,真放心不下。所以,前些天,我让老丁带了几个人,去那边看看。” 丁叔带人装成这边的乡民,去白灵观那边打探情况,沈云当然一清二楚。不过,他们到底打探到了什么,他却不太清楚。闻言,明知故问道:“丁叔回来了?” “哦,昨儿,他是回来了一趟。很快,又去了。”齐伯轻轻带过,“他跟我说,白灵观里新冒出来的那些后生道士不简单。他们应该都是修士。并且修为比他要高得多。” “修为都比他高很多。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沈云又故意问道。 齐伯答道:“老丁鬼着呢。他让两个觉醒了类灵根的手下死盯着那边的五行灵气。盯了一天一宿,两名手下报告了五行灵气的变化情况。老丁拿出算盘,‘噼哩叭啦’的算了不到半刻钟,然后就拍着胸脯子说,那些后生道士个顶个的厉害,修为都比我们高,少说也是高一个大境界。” 沈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他根本不曾想到过的法门——计算修士的灵气消耗量。 有灵根的修士修行,必须消耗灵气。哪怕这里灵气稀薄,玄天门的那队历练弟子都用了灵石,也肯定会消耗到白灵观及其周边的五行灵气。 修为境界不同,消耗的灵气量也是不同的。 简而言之:修为越高,在相同的时间里,消耗的灵气量会越高。并且是大幅度的提高。 “丁叔……高!实在是高!”他回过神来,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丁叔不是门派里第一个有类似创举的人,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事实再一次证明,凡人修行,不但完全可行,而且一点儿也不比有灵根的修士差。凡人们,缺的只是机会。而他,以及青木派要开创的伟业,就是给全天下的凡人们创造平等修行的机会。现阶段,他,还有青木派的力量是非常弱小的,完全不能与仙庭、仙门相提并论,只能躲起来,避其锋芒。但是,他从丁叔等人,以及乡邻们对沈家庄的认可和自发的维护之上,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尽管那一天还很遥远,但是,他坚信,终有一天,他,青木派,还有天下的凡人们,将挺直腰杆,站在天地之间。他们不再是草芥、蝼蚁。他们将与有灵根的修士一样,拥有相等的地位与权利。 近段时间,因为时局之严酷,他不得不选择收拢,心里滋生出来了不少灰暗。现而今,他的心里象是揣了一轮旭日,这些灰暗转眼间被驱散怠尽,心情因此而大好。 齐伯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咧嘴笑道:“一样的都跟您学了算盘。我就算不出这些来。” 问了这么多,沈云发现长老会已经生了警觉,并早在几天前便相应的行动起来了。本来,这一次他召唤齐伯过来,就是想提醒他一二。现在完全用不上了。而长老会对白灵观的敏锐,他甚是满意。接下来,他见齐伯因为运转功法有个误区而进入了瓶颈状态,话锋一转,明确的指了出来。 齐伯如醍醐灌顶,道了谢,迫不及待的告退离开。 出了院门,走到夹巷口,一阵回堂风扑面吹来。他猛的一拍脑袋,轻呼“哎呀”。 他光想着回家练功,忘了一件事! 出来前,他忘了向云哥儿请示,白灵观那边还要不要继续盯着。 当即转身,准备再回主院去请示。但才一挪脚,他又打住了,摸着后脑勺在心里琢磨着:刚刚我说老丁带了人过去,云哥儿好象没有不赞成的样子啊。而且,云哥儿还连声的夸了老丁。 既是如此,那就当云哥儿默许了吧!他又转回身子,急匆匆的往自家院子赶去。 主院里,沈云待齐伯一离开,便从百宝囊里取出了小五行阵的阵图,在桌面上摊开来,低头认真的看了起来。 丁叔的“创举”提醒了他。周边灵气量的消耗,这无疑是一个马脚。丁叔能够想到,不排除别人也能想到,甚至完全有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并且已经充分利用了起来。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把马脚藏起来才好。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二六章 玄天门的意图 埋在岔道口的五块留影石全被挖了出来,粗暴的敲成碎碴,抛洒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显然,白灵观里的玄天门弟子们将之当成了沈家庄这边发出来的无声警告。 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沈云发现,自这一天以后,白灵观那边行事收敛了许多。 清风堂在菱洲的省城等处设有五个分舵。过了三天,这五处分舵陆续传了密报回来。在这些分舵所在的周边,都有出现了一队人马,疑似仙门弟子。 沈云通过这些密报上的详尽描述,断定这五队人马都是玄天门的弟子。 菱洲不管是地理条件,还是物产资源,都没有醒目之处。是以,一直以来,这里是仙庭和仙门都不怎么看重的地方。 为什么玄天门先后派出了六队弟子过来“历练”呢? 他令各分舵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尽量暗中监控这些玄天门弟子的动向,事无巨细,每天一报。 如此又过了三天。沈云桌面上的那张菱洲地图上标满了记号。 它们展现了这三天里,六支玄天门历练弟子的活动范围分布情况。从中,沈云不难发现,他们活动的地方,有五处是附近有象沈家庄这样的新生势力。还有一处竟然是在名不见经传的玉溪镇。 前五个,沈云还觉得可以理解——玄天门这是要将菱洲收入囊中,所以,先盯上了菱洲的几条土泥鳅?是这个意思吧? 但是,再看到玉溪镇也在其中,并且这一处玄天门的弟子最多,也是最活跃时,他觉得自己好象是猜错了。 玉溪镇有什么? 他曾经在那里住了差不多半年,对镇子里,以及周边的情况,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么,玄天门为什么派了一队人数最多的弟子,在那边频繁活动呢? 沈云用手指头一一滑过地图上标记出来的那些记号,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队玄天门的弟子住的是三星观,活动范围也是从三星观开始,往外扩展开来的。 再者,从他们与镇子里的人们旁敲侧击的打听三星观的过往,他觉得,这些人是在找人。找谁呢?除了云景道长,应该还有三星观的前前任主持,也就是那个被他斩杀的尸修。 然后,他再返回去,细看其他五队玄天门弟子的活动记号,心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玄天门该不是怀疑道长和那个尸修是被掳掠了,落到了菱洲的某一方势力的手里? 因为菱洲并不是玄天门的势力范围,于他们来说,是一块完全陌生的地方。所以,他们只好以“历练”为名,派出了六队弟子过来。 历练是假,寻人才是真。 云景道长是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他有两三年没了音讯。玄天门身为师门,派门下弟子出来寻找他,沈云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那名尸修是地地道道的散修,又是邪修。玄天门寻找他,为的是哪般? 云景道长为什么会在三星观做三年主持?因为玄天门的内务,所以,云景道长当初只是用一句“内门任务”,轻描淡写的带过。沈云也没有细问。 现在想来,只怕连云景道长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任务的发布者对于那名尸修有多在意。 沈云习惯性的用手指头轻叩地图,抬眼望向东厢房,心道:可惜啊,道长在闭关,无法现面。所以,本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却变得复杂起来了。 不过,暂且也无忧:有与仙庭的那一纸契约在,仙门又暂且没有公然毁约的想法,门下各门各派在凡人界行事,到底还是有些约束。玄天门如果真是为寻人而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突然发难。 此事可以暂且缓一缓,等道长出关之后,再与玄天门方面接触也不迟。 打定主意后,沈云一挥袖,收了桌上的地图。接下来,他给菱洲各分舵的密令是:继续暗中监控,不可打草惊蛇。 转眼,到了初一那天。 白灵观中门大开,广纳信众,打平安醮。 玄天门的弟子们原以为这将是不太平的一天——沈家庄那边连他们埋在岔道口的留影石都容不下,哪能受得了他们声势浩大的打醮,抢夺信众? 而他们也早早的做足了准备。 只要沈家庄的人一过来捣蛋,他们势必将事情往大了闹。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充足的理由找上门去。 然而,他们失算了。 从头到尾,法事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沈家庄那边除了先前混过来了几个探子,没有再增派人手。而这几个探子也没有使坏的意思,他们兴趣盎然的参与了所有的法事。如果不是事先识破了他们的身份,真的很难想象将他们与旁边的信众区分开来。 打完醮,信众散了,白灵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名金丹真人苦等了一天,一无所获,都有些迷糊了:沈家庄里的“活神仙”真的不在意我们分他的香火?也不怕我们抢走他的信众? 其中,年轻的那位说道:“师兄,兴许沈家庄的背后真的是仙门里的哪一个门派……” 另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金丹真人修为要高出两重小境界。闻言,他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那更不可能了。仙门里什么时候真讲过同气连枝?仙门的手足之情?哼,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那沈家庄怎么不见动静?”当师弟的忍不住反驳道,“我们宗门在其他门派面前,也是很有几分威信的。”言下之意,沈家庄背后的宗主极可能是不如玄天门。所以,沈家庄这是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不敢与他们争锋,怂了。 小胡子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再看看吧。我听说,云景那家伙素来是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如果沈家庄都知道了我们的真正身份,他如果真在这里,肯定也会收到风声的。只是早与晚的事。反过来,沈家庄那边要是真的敬着我们,那也说明,云景不在他们手里。”顿了顿,又道,“不是说,其余几峰也派了弟子出来吗?兴许他们能发现什么呢。”云景是谁?说是同门师兄弟,但大家从来都没有过往来。甚至于,在接到这个任务前,他们连这人的名号都没听说过,更不用说什么同门情谊了。他们能来凡人界找人,全是看在门主大人的面子上。眼下又没有任何线索表明,是沈家庄的人掳了云景,他们自然是按兵不动喽。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云景去得罪沈家庄背后的那一方势力。 师弟不住的点头,赞同道:“师兄说得在理。总不能为了云景一人,让外人说我们玄天门以势欺人,坏了宗门的名声。我这就去召集弟子们,叫他们轻易莫动沈家庄那边的人。” 第八二七章 突然发难 自打完醮后,白灵观又安静下来。道士们整日里呆在观中,连每天的巡视都取消了。丁叔领着人又盯了五天,见这些人是真的消停了,这才带着人撤回庄子里,向长老会复命。 因为赵宣不在家,而清风堂从一开始就不是隶属于长老会的。所以,没了赵宣这条途径,长老会也不可能知道清风堂的密报。 齐伯等人实在猜不出白灵观的背景,以及意图。 “窜上窜下的闹出那么大一场动静,怎么说消停就消停了呢?”齐伯与各位长老紧急商议无果后,只得去请示沈云。 沈云现在也是猜测,真实情况如实,只有等云景道长出关,或者玄天门那边自己放出风来,才能真正确定。是以,他也不好与齐伯说太多。闻言,他说道:“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齐伯如今也是历练出来了,一点就透,释然的搓着手,笑道:“说的是。我差点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这是我们自家门口,还怕他们一个外来户不成?”得咧,比耐性,是吧?那好。看谁更沉得住气! 在次日的长老会例会上,他如实传达了沈云的意思。 长老们无不开怀,纷纷表示,该吃吃,该睡睡。当然,白灵观那边仍然是要盯着不放的。至于盯人的事,依然是交给丁叔。 自从夏收得了大丰收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秋种,然后,很多村子联合起来轮流请戏。耳畔还响着热闹的锣鼓声呢,另一边的白灵观突然热闹了起来,先是施药,再是打醮,做大法事……春望县的人们只觉得这两个多月过得比新年里还要热闹。 所以,当沈家庄那边,还有白灵观都齐齐的安静了下来,日子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很多人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少了茶余饭后的聊资,他们很是落寞了几天。 最后,连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再放在沈家庄或者白灵观上了,整座县城明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沈云依然在闭关。 因为心情大好,连带着脑瓜子也灵泛了许多。近段时间里,他对小五行阵成功的做了一点改进。改进后的新阵多了一重幻阵。从理论上说,启动之后,从外面再也无法查看出周边五行灵气的变化。他不担心这重幻阵会被人轻易的破了去:一来,余莽擅长幻阵。魏清尘更是阵法大家。他跟两人学到不少,近期来,在阵法上的造诣可谓突飞猛进;二来,两次经过仙山的边界守护大阵,他大饱眼福,对幻阵的理解又深刻了许多。此番回到庄子里,融合贯通之后,他在幻阵上的造诣虽然不敢说是一流,却也不会输给绝大多数的阵法师。 调整阵法之后,沈云特意着丁叔去观测庄子周边的灵气变化情况。 丁叔得令后,带着他的那两名手下,在河对面的马场,盯了庄子这边两天两夜。然后,大清早的,露水吧叽的跑回来,向他汇报:“真是奇怪,他们俩根本就察觉不出我们这边的灵气变化。”所以,更谈不上估算每天的灵气肖耗量了。 “察觉不出,那就对喽。”沈云抚掌轻笑,“我听齐伯说,你能根据周边灵气的消耗来推算有无修士,甚至还能算出修士的修为境界。所以,对我们庄子里的守护阵进行了一些改进。” “那肯定是改成功了!”丁叔恍然大悟,眉开眼笑的竖起了大拇指,“您真厉害!” 不想,沈云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只是个障眼法而已。治标不治本。” “那怎么办?”丁叔笑不下去了。 “没事。”沈云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只要不是留了心思,时常的盯着庄子周边,察看灵气变化情况,轻易发觉不了这个破绽。” 他说的是大实话。 小五行阵启动之后,本身是要消耗灵石的。而他将庄子里消耗的灵气量,也算进了小五行阵的消耗里。每隔半年,小五行阵会吐出一些五行灵气,来回补周边。 是以,从长期来看,庄子周边的灵气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这个法门并非是他的创造。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在这方面做得极其完美。 不同的是,守护大阵每隔数息就能回补一次。是以,如果没有人点破的话,不是阵法造诣高超的阵法大师,根本就发现不了守护大阵的存在。 而据魏清尘所言,受守护大阵的影响与启发,几乎所有大型的成熟复合阵,都有这方面的设计。只是不同的阵法大师,其回补的手段各有不同而已。 沈云用的幻阵,就是手段之一。这个倒不是魏清尘教他的。而是他自己眼下最擅长的是幻阵,故而,用的也是幻阵。 话说回来。从理论上来说,小五行阵的回补,最好是每天一次。 只可惜,以沈云现在的阵法造诣,还做不到。半年回补一次,已是他做到了极致。 总之,三千大道,道法无穷。沈云修行越久,越觉得自己之所知太有限,需要学的太多太多。 春望县这边终于恢复了宁静。没两天,凉洲清风堂各分舵的密报接二连三的传来——昨夜,凉洲各地仙府齐齐出动,一举捣毁了近百处人贩子的窝点。从这些窝点里解救被掳掠的孩童、女子,还有强壮男丁,多达数千人。 惊呆全凉洲人们的是,这么大的一场活动,事先竟然没有透出一点点风声来。 此举完全覆复了各界对仙府的认识。 清风堂在各地的仙府里都安插有内线。这些内线居然到现在都是处于失联状态。是以,各分舵暂且也只能搞到明面上的消息。 读着这些陆陆续续传上来的密报,沈云也是好不意外。 自从叛军起事之后,仙庭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好比一老叟,老态龙钟,垂垂老矣。何时曾有如此之雷雳风行? 他自认为对仙庭还是认识挺深的,所以,打死他也不想信,仙庭突然转性了,是真正关心凉洲人们的福祉,而各仙府联合起来,严厉打击人贩子。 那边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仙庭的真正意图何在呢? 沈云又翻出那些密报,一字一句的细读起来。 第八二八章 东海之乱局 终于,沈云从两份密报里,读出了些不同的意味来。这两份密报是同一个分舵前后脚发过来的。前一封密报写得比较急,简明扼要的报告了当地仙府捣毁一处人贩子窝点的事实;后一封密报则是对前一封报告的补充说明,除了报告当地仙府的行动,还写了当地各方势力的反应。 先前,被大消息震惊到了,没来得及留意细枝末叶。这会儿再细读这两份密报,他从字里行间敏锐的抓住了一条信息——当地仙府在展开行动的同时,派大量的人手封锁了周边的海域。并且,在行动结束后,人贩子全部落网,他们却直到第二封密报发出来之时,还没有解除周边海域的封锁。 如果是怕窝点里的人贩子逃脱,从海面上逃亡,那么,当地仙府在行动开始之时,派重兵封锁海面,完全说得通。 但是,人贩子既已全部落网,当地仙府为什么不撤回重兵,依然封锁海域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人贩子。 那么,又会是谁呢? 沈云心念一动,从百宝囊里取出凉洲的地图,飞快的在桌面上摊开,先寻找被封锁的那片海域所在之方位。 很快,他找到了。那里是东海的边缘。 “不可能!仙府不可能是为了对付落桑族人。”沈云的手指头划过东海那边的落桑群岛,很肯定的对自己说道。 前些年,他在凉洲呆了三年,再加上,不久前,他又去了一趟凉洲。所有的所见所闻加起来,他都认为,自东海大败,割地赔款之后,仙庭畏落桑族人如虎。上行下效。凉洲各地之仙府对于境内的落桑族人,更是奉若祖宗。借这般孝子贤孙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这般生那“忤逆”之心。 更何况,这片海域只是位于东海的边缘,封锁不了落桑群岛的任何一条海路。如果真要是想对落桑族人动手,封锁这片海域,可以说除了打草惊蛇,再无别的意义。 “打草惊蛇?”沈云复又拿起第二封密报,仔细的看了起来。 密报里也写了当地的落桑族人的反应。他们确实在最初的时候表得很愤怒,当即派人前往当地仙府交涉。但很快,他们就淡定了下来。 不用说,应该是当地仙府成功的安抚住了他们。 从这一点不难猜出,当地仙府定是拿出强有力的证据,向他们表明,这次行动绝没有针对落桑族人的意图。 沈云又用手指头敲了敲地图上的落桑岛,自言自语道:“那就有意思了。这东海之上,除了落桑族人,还有谁?并且落桑族人也乐见其倒霉?” 要说东海上的势力,据他所知,眼下还真不少。 自东海一战之后,落桑族人之实力迅速膨胀,大有东海太小,快装不下他们之势。 不过,他们到底根基薄弱了一些,所以,别看来势汹汹,但实则并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至少现在,他们还做不到独占东海。在东海里,还有不少其它的势力。 首先,仙庭还没有完全失去对东海的实际控制。在这片海域里,仙庭依然有数支水师。也就是他们自己被落桑族人打怕了,在后者面前落下了软骨头的病根。好吧,这样的说法,太过偏激,对这些水师不公平。负责任的说法是,真正有骨头的那些将士,都在东海一役中,壮烈牺牲了。 现在的仙庭东海水师,如果单从人数、装备之精良这些方面来说,仍然是不输落桑族人的。当然,他们的软骨病也就是只落桑族人等外面的势力面前才会犯。面对本土的其余势力,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横、野蛮。 仙庭的水师是仙符兵的一部分,与当地仙府属于两个体系。两者之间,为了一点利益,狗咬狗的时候多了去。但真要是所有的地方仙庭联合起来,一起背后对仙符兵下狠刀子,这种情况,还是没有的。 所以,沈云很快的排除了仙庭在东海的水师。 第二种势力就是落桑族人和色目族人在东海上的各种船队。 呵呵。他们都是仙庭的亲爸爸,更是各地仙庭的亲祖宗。兴许地方仙府里有一两个异类,不认这些外来的强盗当祖宗,偶尔有强硬的时候。但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做不到这般凉洲各地仙府如此严密、有组织的统一行动。 他们的任何一只东海势力,都不可能是凉洲各地仙府这次的行动目标。 第三种,凉洲各地的土霸王们。 东海在凉洲又有“海上聚宝盆”之说。要想发财,不搞点东海上的赢生,纯属扯谈。是以,凉洲的新老、大小势力,在东海上都有或强或弱的存在。就象骆严他们,也是如此。可以说,骆家在海上的船队,是眼下义军的生命线,非常之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沈云会对封海如此之敏感的主要原因。 不过,沈云细细一分板,也将他们排除了:各地仙府,上至大老爷,下至刀笔小吏,都或多或少的在这些船队里掺了干股。以这些老爷们的尿性,钱袋子是真亲。与之相比,“亲祖宗们”也要退避三舍。所以,当地仙庭杀一杀别人的钱袋子,这种现象是存在的,不在少数。但绝对做不到所有的凉洲地方仙府联合起来,统一行径,迅速而又狠决。 第三种也不可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道不容忽视的存在,即,仙门。 如果问落桑族人,他们在东海里最恨的人是谁。都不要事先对口供,一百个落桑族人,绝对是一个答案——仙门是他们最恨的存在。 因为仙门在东海上的巡防机制,落桑族人对他们的仇恨,那真是新仇加旧恨,纸短难书啊。 相比于仙庭,仙门对落桑族人和色目族人的态度要硬得多。这些年,不管是落桑族人,还是色目族人,都没少吃仙门的亏。 而仙门越来越无视与仙庭的那一纸契约,在凡人界活动日益频繁。其门下的大小门派大有各显神能,渗入凡人界之势。对此,仙庭早就不满了。借抓人贩子的由头,教训一下仙门,很符合仙庭的行事风格。 至于,落桑族人和色目族人,也绝对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定,他们从当地仙庭那里得了准信之后,已经准备跟在仙庭的已经屁股后面捡便宜了呢。 “应该是仙门了。”沈云揉了揉发胀的两边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近来,他越来越迷上了分析时局。对时局之乱的关心,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次去凉洲,所见所闻,突然让他生出一种领悟——与这些势力相比,青木派还是太弱小了。但是,这些势力大吃小,彼此倾压,将时局搅得越来越浑乱,同时,也造成了很多的盲区。如果青木派能够利用好这些盲区,还是有足够的空间生存,并发展起来的。 第八二九章 天劫将成 猜测归猜测,沈云当即给凉洲清风堂各分舵发去密令,令他们务必密切注意事态之发展。同时,也要严格遵守《补十条》,保护好内线们。 密令不用是传讯符发送的,走的是清风堂自己的秘密通道。这道密令被标为最高等级,是以,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凉洲各分舵陆续又有密报上报。 他们在一天前终于先后恢复了与内线们的联系。所以,整件事的内幕再清楚不过了。 沈云还真是猜对了方向。 没错,这次凉洲各地仙府的联合行动,抓捕人贩子只是幌子,真正要对付的就是仙门。 仙庭早就对仙门不满了。而这一次,雨前岛虽然遮掩得很好,却难免在各地仙府面前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因为雨前岛来自仙山,所以,仙庭被这些蛛丝马迹误导了,认为这是仙门在背后捣鬼。 再加之,新近仙庭又在色目族人那里受了气。传言,仙帝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于是,收到凉洲方面添油加醋,精心润色过了的上报后,仙帝完全爆发了。他暗令最信任的宗亲顺王爷为钦差大臣,亲往凉洲,着手教训仙山。据传,仙帝的原话是:“他们不义,休怪我不仁。也好叫他们知道,老子还没死呢!” 顺王爷按照仙帝的旨意,连王府都没有回,直接领着两个心腹,连夜去了凉洲。 到了凉洲之后,他以仙帝之九龙御令秘密召集了凉洲各地仙府之大老爷,在很短的时间里,下达了行动指令。 这次的行动方案是仙帝亲自敲定的。所有人手亦是仙帝亲令。 在行动之前,顺王爷还一字不漏的传达了仙帝的原话:“但凡泄露一丝风声去,凉洲各级仙府之主事,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话里的“主事”,就是在场的各位大老爷。闻言,他们一个个两股战战,立马熄了各种通风报信的心。 行动很快一层层的铺开了。“泄露消息,满门抄斩,鸡犬不留”的这条铁血指令,也一级级的传达了下去。 清风堂在凉洲发展没几年,安插进去的内线都是底层人员。等他们接到行动指令时,离行动开始只有小半天的时间了。这时,他们都已经被完全限制了人身自由,无法再往外送一言半语。 这场大任务里,抓捕人贩子只是幌子。真正的行动是同时花重兵展开的禁海。其目的是,除了警告的意味之外,也是实打实的打击仙门对凡人界的渗透。 在各地的窝点被抄查之后,因为禁海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所有参与人员仍然处于严密的管控之中,没有恢得人身自由。 配合着东海水师方面真正的完成了禁海之后,他们才算完成了任务,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沈云看完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各分舵报上来的内幕都大同小异,只是关于仙帝的传言略有不同。有的更凶悍一些,将“满门抄斩”放大成为“灭他九族”。 所以,肯定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这又是一场仙庭与仙门的窝里斗。与以往的争斗相比,这一次,动静大了些,仙庭的手段也更强硬。 清风堂的内线们很努力,连传言也没有放过。各分舵在密报里,更是原滋原味的上报了。 沈云看罢之后,从这些字里行间里,象是看到了仙帝的气急败坏……嗯,还有狗急跳墙! 后面这个感觉,令他着实愣了一会儿神——仙帝怎么会狗急跳墙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密事? 反过来,他再从仙门的角度去思量,发现肯定是仙帝那边有了点什么事。不然的话,仙门那边也不会如此日益猖狂。 想到这里,沈云轻拍额头,忍不住长叹——他的层次,以及清风堂伸进仙庭的触手,都太低层了。涉及高层的内幕,如果不是上面有意放出来的风声,他根本就没有门路得知。 好吧,此事是长久之计,并非一两天就能达成的。沈云暂且收回思路,起身来到窗户边,推半合着的窗户,纵目远眺。 现在,事情明了。他之前对时局的思考与分析是对的。落桑族与色目族虎视眈眈,举起了屠刀,然而,仙庭却只不管不顾,一门心思、一如既往的只顾着清除异已。仙帝如此,各地仙府,亦是如此。这些的仙庭,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烂掉了。 所以,乱局已然成形。 仙庭肯定是首当其冲会完蛋。 而于寻常的百姓来说,这便是倾巢之灾。 类似的大乱,两百多年前就有过一次。天神宗当年也玩蛋了。寻常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又是该吃吃,该睡睡。明面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于,他们在很短的一些时间里,因为仙庭要收买人心,做了一些惠民之举,似乎过得比先前还要轻松那么一点点。 所以,在凉洲,明明有不少人也与沈云一样,看到了时局之发展。但是,他们更多的表现出来的是事关不自己。这里面,不乏各地仙府。 殊不知,这一次,与两百多年前的天神宗之覆灭是不同的。 仙庭与仙门的联合叛乱,从本质上说,还是内乱。而那时的落桑族人还势弱;祝融大陆上也没有这么多的色目族人。祝融大陆没有这些外患。 沈云觉得,与内忧相比,整个祝融大陆上,最大的危险,是外患。 外患不除,任其发展下去,于整个祝融大陆来说,都是倾巢之灾。届时,不管是仙庭,还是仙门,以及所有的凡人,散修,都难逃其祸。 这就是云景道长预判的“天劫”! 现在,天劫还只是一道笼着整个祝融大陆的一道阴影。要想除去它,唯一的法门是:上下一心,驱除外患。 但当下,有这种意识的人,太少太少。仙庭只想着除掉仙门。而仙门那边貌似是想先接手凡人界,再除外患。 两者之争,真真的便宜了落桑族人和色目族人。 东海是如此,凉洲是如此……祝融大陆上,何处不是如此? 此消彼长,仙庭此举,分明是在加速天劫的形成啊! 沈云气愤的一拳捶在窗棱上。 “砰”的一声,整个雕花绿格窗应声粉碎。 “主公,发生什么事了?”从东厢房里冲出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动摇微风发的月、票,谢谢! 第八三零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东厢房闭关突破的云景道长。 月许不见,他看着比闭关之前少说也要年轻五六岁。人,精气了,胡子也比先前短了起码一寸。 沈云知道,这是因为云景道长此番突破成功,修为又涨了一重小境界。 修士就是这样,面相上透出来的年龄都是做不得数的。因为欺骗性实在是太大了。比如说,同样是一百岁的年纪,若一个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另一个是成功凝丹,晋升金丹一层。那么,前者看上去可能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而后者则是三十出头,看着正当年。 这种情形,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过。不过,沈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是以,忍不住扫了一眼云景道长的丹田。 没错,是金丹三层。 刚突破的,境界还没有巩固呢。 “道长,你怎么就出关了?”他关切的问道。按理说,突破之后,当乘热打铁巩固境界才是。这么急吼吼的出关,是修行之大忌。 云景道长如实以对:“听到您这边的动静,我一时好奇,忍不住跑出来看个热闹。”说着,很认真的看了一眼沈云的脸色,“主公,我观您的脸上尚有余怒未消,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沈云叹了一口气,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巩固修为也不是一时之事,道长不妨到我屋里小坐片刻,陪我聊聊。” “是。”云景道长略一抱拳,跟他进了正屋。 两人在正厅里落了座。沈云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仙庭最近在凉洲的突然发难。 云景道长越听,神色越是严肃。最后,待沈云说完,他的脸上也现出愠色,咬着牙齿,一连说了两个“岂有此理”。 沈云知道他是个性情温和之人,这也是气到极点了,才会如此。 可是,光是生气、愤怒,有用吗? 跟云景道长说了这么多话,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见状,伸手摸了摸高几上的茶壶,还是温热的。便倒了一碗茶,递过去:“喝口茶,去去火。” 云景道长接过茶盏,仰脖灌了一大口。心里好比降下一阵甘霖,呼呼上窜的怒火暂且得控。 “多谢主公。”放下茶盏,他道了谢。 沈云摆摆手,继续说道:“先前,道长与我说,天劫将成。如今看来,恐怕天劫很快就要到来了。”说到这里,虚握着的左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明明是秋高气爽的上午。金灿灿的阳光,大片大片的从洞开的窗户、大门,投射进来。将屋子里照得通亮。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彻骨寒。 云景道长也深有同感。抿了抿嘴,他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悲愤,哑声说道:“可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有金丹三层的修为,在玄天门里,也是一个默默无闻、可有可无之寻常金丹弟子。两百多年来,他自认为活得越来越通透,从来不向往、追求那些虚荣。可是,这一刹那间,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宗门核心弟子。这样的话,他至少能召集一群人,杀进东海,与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寇强盗们,决一雌雄。也不至于象现在这般的有心无力。 说句老实话,他从来有没象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与卑微。 他的修为虽然长进了一大截,但是,对于沈云来说……呵呵,也还就是那么一回事。这一大截修为,只是好比高楼之下的一小级石台阶。沈云依然能够轻松洞穿他的心事。 “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做点什么的。”沈云看着他,正色道。 云景道长立时被他的话深深的吸引住了,身子不由前倾,抱拳道:“请主公赐教!” “呵呵。”沈云被他迫切的样子逗笑了,“我也就是突然有了个想法,还没来得及细细考量。妥当与否,道长给我参详参详。” “主公过谦了。”云景道长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了些,轻轻的一甩拂尘,重新坐直身子,摆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沈云敛了笑,非常认真的与他分析道:“我观现在之时局,迫切得很。内忧、外患交加,整个祝融大陆如急驶之马车临深渊。道长,赞同否?” “正是。”云景道长点头,“所以,我心急如焚,难以安坐。” 沈云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那么,我问道长,当内忧与外患,无力同时解决时,孰为先?” 云景道长也没有细想,一时之间,真的被他问住了,轻声反问道:“真不能同时解决?” 沈云挑眉:“道长认为能够同时解决?仙庭能够与仙门真正的同心同德,摒弃一切私欲,联手对付外患?” “不可能!”云景道长想都没有想,直接了断的答道,“从凉洲各地仙府的行径,便能看得出来。在他们的眼里,私欲大过天。”说着,他失望的摆手,“不不不,他们做不到。整个仙庭,上至仙帝,下至小吏,统统做不到。他们不可能摒弃哪怕是一丝丝的私利。” 沈云笑了笑:“我也赞同道长的观点。仙庭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我们还能够指望他出来,率领祝融大陆各界一致对外吗?” “率领祝融大陆各界,一致对外?”云景道长讶然。主公抛出来的这个论点,好比一道强雷,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兄弟齐心,方可其利断金。先贤云,处事应当先安内,后攘外……主公之意是要反过来?” 难怪仙门那边如此行事。原来,这样的观点是如此之深入人心。沈云冷笑:“在我的家乡,也有一句老话,兄弟不和外人欺。所以,我不敢苟同道长之观点。我认为,仙庭与仙门之争,才是外患的根源。” “所以,必须先安内啊。”云景道长没觉得两人的观点有什么不同。主公也意在仙门而舍仙庭,与他分明是一个意思嘛。 沈云摇头,很不客气的挑明道:“不是先安内,而是两个烂果子里,先选那个不怎么烂的。或者说,还没有烂到底的。” 云景道长听得老脸泛红。仙门是如何行事的,他自然清楚得很。说起来,仙庭是坏,不过,仙门也不地道……呃,主公这话是说得直了些,但没说错。 是以,他握拳掩嘴,遮去脸上的窘色,清了清嗓子说道:“确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第八三一章 往上层去 道长本身是仙门里的大门派弟子,却能有这样公正的认识。沈云甚是欣慰。如此,这话,才能接着谈下去。 云景道长敛去尴尬,问道:“主公有何良策?” 道长够坦诚,沈云话说便更加直接了:“我的想法是,游说仙门的上层,将主要精力放在攘外之上。我们青木派不才,却也能尽一分绵薄之力,在菱洲境内,为仙门之驱外大计奔走呼告。”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了在凉洲百里城和顺安城的成功经验,他对游说菱洲本地的各方势力,让他们听从仙门之指令,捆成一股绳,一致对搞外寇,充满了信心。 只要仙门肯给他,还有青木派这个机会,此事,他肯定言出必行,办得圆圆满满的。 也就是他现在名声不显,青木派亦势单力薄。而与仙庭不尽相同的是,仙门是有对抗外寇之心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去选仙门这个不太烂的果子,与之共谋自救大计。 没错,他所做的,就是自救。 天劫将至,上天不佑,祝融大陆上的众生,唯有自救尔。他,青木派,仙门,凡人界的万千凡人们,仙山的所有民众,只有拧成一根绳,自度自救,才能逃出生天。 沈云的心里渐渐的亮了堂,心意更加坚定:“道长,此事需你多多周旋。”他和青木派根基太浅,又名声不显,没有能往上层的门路。还好,他们有道长。 “主公之意是要把凡人界的众生都联合起来,听从仙门的号令,一同对付外敌?”云景道长有些不太赞同。 一同对付外敌,他是举双手赞同的。但是,把凡人界的众生都联合起来……那么,这里头还是有仙庭啊。还有,不是他看不起凡人,实在是落桑族人、色目族人太厉害了。寻常的修士且难以与之相敌,凡人又能做什么?便是被拉入抵抗大军,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土鸡瓦狗。说句不客气的,只是徒增一些惨死的冤魂罢了。说来,这也是主公出生得太晚了。如果主公能早些有现在之成就,让万万千千的凡人都走上了修行之路……好吧,那样的话,落桑族人和色目族人也不敢生出这等狼子野心来。也就没天劫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象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一时之间,难以走出来。 沈云早就对仙庭不抱任何的希望了,见状,只是轻轻一笑,既不肯定,也没有否定,接着说道:“落桑族人强占了百里城、顺安城之后,做了些什么?想必道长是有所耳闻的。这么说吧,这就好比我们自家兄弟打起来,伤的只是家里的坛坛罐罐。再斗得狠些,最多也是掀翻屋顶。但是,外人不同啊。他们是不会给我们留一点点活路的。不但人要赶尽杀绝,而且连家里的屋场都要给连根刨去。不把我们这些原来的主人,还有我们原有的一切,都给完全铲平了,他们如何能在我们的家里另盖新屋,快活的过日子?所以,当落桑族人、色目族人真杀进来了,人人都难保全。没有谁能逃得过。所有人,唯有奋起而反抗,竭全力以自救。这是所有人必须担起的责任。我觉得,自然是人人都有权力参与的。” 云景道长正在自己画的圈里打转转。听了这通话,他突然间豁然开朗,象是看到了出路,当即破圈而出。 “主公之意,岳已明了。”他起身抱拳,正式的行了一个道礼,“该如何去做,岳但凭差遣。” 道长的开明,真是难得!不愧是我选中的客卿长老!沈云大悦,亦起身,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说道:“道长言重了。外寇当前,我们能做的,都是自救。” “是。”云景道长点头赞同。 沈云示意他重新落座,自己也坐了回去,重新说起了凉洲的局势:“现在,仙庭禁了东海岸。雨前岛之流轻易是出不得仙山了。所以,庄子里暂无忧患。恰好庄子这边诸事,我也料理得差不多了。我寻思着,尽快去一趟仙山。届时,请道长代为引荐,我好游说仙门的大门派们。” 云景道长在玄天门里多少还是有些人脉的,便是在外面,也有交游,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接触到真正的上层。不过,谁让主公运气好呢?他一挥拂尘,爽朗的笑道:“在仙门,有个三年一次的金丹法会。由十大门派轮流主持。十大门派里的金丹真人都将赴会。这一次的法会,恰好轮到到我们玄天门。如无意外,是下月十五。我占了点地主之宜,可以邀请一名友人与会。主公可愿前往?” “当然是乐意之极啊。”如此良机,沈云求之不得,欣然应邀。 提到玄天门,他想起了来菱洲“历练”的六队玄天门弟子。不过,他没有说其余的五队,只捡了白灵观的那一队弟子之行踪,告诉云景道长。末了,说道:“听丁叔打探回来的消息,这队弟子象是在寻人。道长,这几年里,你有联系过玄天门吗?” “哎呀!”云景道长猛的一拍前额,“忘了,忘了!” “忘了何事?”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解释道:“当年,我去玉溪镇,是因为接了一位宗门师长发布的任务。本来任务完成了,我当返回宗门复命的。结果,恰好碰到了主公。我想着,三年之内交任务都是可以的,所以,把交任务的事暂且推到一边。不想,一推二推三推……推来推去的,我全给忘了。现在三年之期早已过去。定是那位宗门师长派了同门过来寻我。只是我现在不知道,他们缘何从玉溪镇寻到了白灵观。待我见过他们,问问便知。” “原来如此。”沈云关切的问道,“是我们这边事太多,拖住了道长的手脚。不会给道长惹来什么麻烦吧?” 云景道长连忙摆手:“不会不会。任务早已完成,只是没有回去复命而已。那位师长最多责备几句。不碍事的。” 沈云颌首:“以后如有机会见到那位尊长,我定为道长做证。” “您去参加法会,定会光华大盛,如明珠般的耀目。那位宗门师长是出了名的爱护青年才俊。”云景道长对此充满了信心,“到时,他老人家肯定会亲自接见您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想着请主公去参加金丹法会了。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只有这个法门将主公引荐给宗门的上层。 第八三二章 正中下怀 突破成功后,虽然境界尚且未完全巩固,但只要平时多注意,做到不动真气,稍晚一些时间,再接着闭关,也是可以的。宗门的人都寻到春望县来了,云景道长哪里还沉得下心来,继续闭关?与沈云报备后,他急匆匆的出了沈家庄,往白灵观而去。 沈云目送他离开之后,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良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立即传召了齐伯。首先向他询问了整改的进度。 安照方案,此次沈家庄的整改分成两个步骤:一是,清理门中弟子;二是,分散各部门。 前一步,早已完成。遵照自愿、自我申请的原则,沈家庄总共清理了一百多名弟子。其中,包括了二十九名凝霞境的精英弟子。他们来自各个部门。为此,齐伯等长老们收到申请后,都心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深知这一点,没有再挽留这些已经生出离意的昔日得力手下,而是按照方案,大大方方的放他们离开。第一步,得以按计划如期完成。 第二步的准备工作是与第一步同时展开的。 按照沈云的用意,分散是为了隐藏实力。所以,分散的目的地非常之重要。 分散出去的这一部分人,到哪里安生呢? 沈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离不开菱洲: 一是,眼下,青木派的整体实力就这么一点。一旦天南海北的分散开来,那么,实力就更弱了。这很不利于青木派的生存。故而,分散之后,各部门要做到暗中彼此照应,就不能离得太远; 二是,菱洲境内多山地。很多山地,本来就林深地险,没有人烟。这些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是很好的藏身之处。既是如此,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更何况,他是菱洲人,对菱洲也是最熟悉。 是以,他根据自己对菱洲地形地貌,以及风土人情的了解,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供长老会参考。 长老会一致通过了他的提议。 在会上,马场场主苏老三一眼就相中了野鸡岭。他兴致勃勃的向众长老介绍:“这个地方,我去过。有山有水,还有不少山谷平地,不管是修行、练兵,还是养马都是相宜的。难得的是,几年前,叛军在那边闹了一通。周边的山民们,逃的逃,死的死,没留下几户了。往往是走一百多里山路,都看不到人家。我们若是迁到那里去,自己平时多注意着点,搞不好在山里住了十年八载的,外头还没人发觉。” 其他长老都被他说得心动了,果断抢下了野鸡岭做为沈家庄的分散目的地。 头批要分散的部分里有两个大户,即,马场和神箭营。整改伊始,这两个部门便都派了没有提交离开申请的得力骨干,组成一只十人的小队,由苏老三亲自带队,秘密前往野鸡岭,寻找具体的分散点。 三天前,他们回来了。 齐伯连夜召开了长老会,听取苏老三的汇报。 后者不负重望,用急行军的方式,领着小队走完了整个野鸡岭,从中选出了九个备选分散点。汇报完后,他指着一处大山谷,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谁也别跟我抢,这个山谷简直是个天造地设的天然马场。不给我们马场的话,简直就是糟蹋了这么一块宝地。” 其实,总共要分散出去的部门不过四个。而备选的分散点有九个。可供各部门选择的地方太多了。而且,马场可以说是青木派最大的家业,更是本次分散的重中之重。是以,长老们都乐呵呵的依了他。 余下的神箭营、女营和医部等三个部门,很顺利的从另外八处里选到了心仪的分散点。 另外,这四个部门早就按照方案,有条不紊的打点行囊。此时,他们皆已准备就绪,只等分散点最后确定了。 定下分散点后,丁叔却在长老会上提出异议:“白灵观那里边,住着一伙修为远高过我们的道士。前些时候,他们还削尖脑袋,想往我们这边钻。不过,打了一场醮后,突然安分了下来,从早到晚都是窝在道观里,不怎么出门。这都是明面上的。谁又知道他们暗地里有没有使什么手段,继续盯着我们这边?整改是最大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闪失。我提议,能不能再缓几天,等我这边查实了,确定他们是真安分了,再继续执行计划?” 分散计划必须保密。否则,就失去了其意义。 他的提议得到了其他长老的赞同。 “这两天,老丁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齐伯汇报道,“他叫我再给他一天的时间。若是还没有什么进展,再向您禀报。” 沈云笑道:“道长刚才已经去打点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可以命令神剑营做好近两天里开拔的准备。” 按照方案,神剑营分成三拔,是分散的先锋。让神剑营做好开拔的准备,那就是要正式启动分散行动了。 “是。”齐伯精神一振,请示道,“事关重大,我有个提议。每一拔分散的人马里,安排一位长老随行,以方便长老会随时了解队伍的动向。您看可好?”随时保持联系,就是为了加强掌控。他当了这么久的大长老,早已学会,很多话若是说透了,就没意思了。甚至于不但不能说透,还必须另外找个幌子。比如说,他这个提议,就不能直言是为了监督。 这是方案没有的。沈云想了想,不但应欢送了,而且还提议道:“这个提议好。不妨先试行。如果试行效果好的话,不妨将之形成定例。” “是。”齐伯从心底里笑了起来:就知道云哥儿肯定能明白我的用意。 离开主院后,他立刻召集长老会开会,商议启动分散行动,落实相关细节。 沈云估计得没有错。下午时分,云景道长回来了。他向沈云汇报:玄天门的那位尊长见他逾期没有回宗门交任务,再加之凡人界现在大有群雄并起之状,所以,担心他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出了什么闪失,便派了六队人马过来菱洲寻找他。在白灵观,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说自己是意外突破,来不及返回宗门。幸得沈家庄收留,所以,就在沈家庄里闭关了。今天突破,得知同门的消息,顾不得巩固境界,便急急的出了关。他的出现,还有这番解释,可以说解了那两位金丹同门的急。因为他们刚收到消息,东海那边禁海了。而他们此行是没有按规矩,事先向仙庭报备的。现在事情有了结果,两人恨不得能马上抽身离开,返回宗门。 “我与他们两位已经商定了。他们通知另外五队同门,今夜先行离开。我要慢几天,待巩固好修为后,再返回宗门。”云景道长说道。 “好。”沈云正中下怀,“道长只管继续闭关。我正好可以把手里的事都交待下去。待道长出关,我与道长一道起程去仙山。”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she9983f的月、票,谢谢! 第八三三章 分散 第二天,大清早的。丁叔安排在白灵观附近的探子回报:“昨天夜里,道观里新来的那队道士都走了。” 丁叔反问道:“当真?” “真真的!”探子再肯定不过了,“今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去给道观里送菜,发现前殿冷冷清清的,不见那些道士做早课。我偷偷向厨房里的道童打听。结果,那童儿告诉我,说,‘昨天晚上,天擦黑,道爷们就收拾东西,全走了。’我怕这里头有诈,特意溜到后殿那边察看。平时里,有那些道士在,我连后殿的院门都摸不到。今天早上,我再去看,院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直接就进去了院子里。后殿全空了出来,空荡荡的。他们是真的都走了。” 自从白灵观打完平安醮后,那帮道士突然跟换了一批人似的,一个个猫在观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办法,丁叔想了两天两夜,才抓住道观里送菜的这个唯一破绽,左绕右转的,安插进去了这名探子。 原本,他是想通过每天的菜式和消耗量来观察那些道士的习性。结果,那些人都是辟谷的。连喝的水都是自带。并且,整个白灵观外松内紧。道士们平日里除了在前殿做功课,大多数时候都在后殿。探子想尽了办法,也无法靠近后殿。 本叔这时才明白过来,那些道士根本就是识破了他。而这个唯一的破绽也是人家故意留给他的。否则的话,他的人根本连白灵观都靠近不了。 而道士们的意图也不难猜测:用这样的方告诉这边,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丁叔回过味来后,第一时间报告了沈云。后者听了,只说了一句:“盛情难却,那就继续送吧。” 现在情况又突变,丁叔令探子撤了,赶紧的去主院再禀报沈云。 其实,沈云早就知道了。昨晚,玄天门的那队弟子离开之前,撤掉了守护灵阵。这么大的灵力波动,他怎么可能不知晓? 听了报告,他很高兴的说道:“客人都走了,我们这边也可以走了。”用气息观察周边的动静,是他新近摸索出来的法门,也可以说是他的一张新底牌。他暂且不想现于人前。所以,丁叔的禀报是相当及时的。而用两条腿走路,是他一贯的主张。从刺探白灵观里,不难看出,丁叔及其手下都长进了不少。他是从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是。”丁叔听明白了。这是要启动分散行动的意思。昨天,长老会开了紧急会议,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他是长老之一,也参加了会议。 果不其然,随后,齐伯也被喊了过来。沈云亲口询问了分散行动的执行方案。 “神箭营打先锋。他们分成三拔走。要求五天内都要到达指定分散点。”昨天的长老紧急会议上,已经敲定了执行方案。齐伯一五一十的汇报,“各位跟队的长老都已到位。等他们全部到位后,马场、马队和女营再出发。他们也是分成三拔。因为要赶不少猪牛羊等牲口,所以,他们的期限要长一些,是十天。等他们到位之后,第一拔的三名长老各带一队神箭营的弟子撤回来,接医部的人,还有家属们过去。他们也是分成三拔。期限是七天。”汇报完了,他问道,“云哥儿,您这回也去野鸡岭吗?” 沈云摆摆手:“你们安排得很好。我要给道长护法,暂且走不开,就不去了。”玄天门的弟子都已离开,神箭营、马队的战力还是相当可观的。而且,女营也不是吃素的。象菱洲境界的仙符兵,在他们面前完全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是医部稍微弱一点,也已安排了神箭营护卫,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又吩咐了他们几句,他又道,“都准备好了的话,今天就可以出发。我们也晚上走。莫惊扰了乡邻们。” “是。”齐伯与丁叔一起领令,各自行动。 当天晚上,半夜时分,沈家庄的大门悄然打开。神剑营的先头人马在营主王长老的带领下,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家庄。老罗是这次的跟队长老。他带了两名得力手下,也在其中。另外,应王长老的要求,马场那边派了老余头、东子等五人过来带路。他们五个都没有去过野鸡岭,但去过野鸡岭外围,熟悉去野鸡岭的路。而且,他们五人都曾经是贝帅的手下,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斥候,有着相当丰富的开路经验。 按计划,他们是急行军,在天亮之前要赶到野鸡岭外围。是以,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腰间只别了一把短剑。弓箭、箭羽等都与干粮、衣物等行囊一起,收进了储物袋里。 他们从头到脚穿着一水的黑色。王长老一声令下“速行”。“叭叭叭……”所有人齐齐的往身上拍了一张速行符,象黑色的潮水一般,涌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沈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悄悄的在王长老、老罗以及随机选出来的三名寻常弟子的后背上,各自打了一丝道力。以他现在的修为,恰好可以用这个法门暗中护送他们到野鸡岭。 行动很顺利。在路上换了三次速行符,先锋队裹着一身的露水,抵达野鸡岭的外围。 老余头他们是先锋里的先锋,早已选好了一处浓密的林子。 待弟子们都藏进了林子里后,王长老松了一口气,挥手下令:“原地歇息一刻半钟。” 话音刚落,只听见“扑腾扑腾”的声音接连不断。弟子们实在是太累了,听到命令,紧绷的弦顿时松懈下来,纷纷原地一屁股坐下,瘫在草丛里。 老罗见状,赶紧的招呼道:“不能这么突然停下来,会抽筋的。快,赶紧的给自己揉揉腿肚子。没气力的话,相互间踩一踩也成。” 抽筋的痛苦,谁抽谁知道。闻言,大家复又打起精神坐起来,放松肌肉。 老罗这才放心的走到队伍前,与王长老打过招呼后,用秘语向长老会发传讯符,报告行程。 大约半刻钟后,天边终于现出了第一抹亮光。 又休息了一刻钟,他们整队,继续出发。与之前相比,行进速度放慢了许多。是以,用不用速行符,全凭个人意愿,不再强制命令。 齐伯接到传讯符,翻译过来后,马上向沈云报告:“老罗说,他们路上很顺利,今天晚上可以走第二拔。” 沈云点点头:“这全是因为你们谋划得周详的缘故。等这次行动圆满完成之后,你们长老会不妨好好总结一下经验。” “是。” 第八三四章 野鸡岭分散点 月底,最后一拔人也抵达野鸡岭的分散点。此次分散行动圆满结束。齐伯身为大长老,之前一直在家坐镇。当分散行动接近尾声时,他做为最后一拔分散人员的跟队长老,一道去了野鸡岭。与其他几位长老会合后,他们一道检查了四个分散点的安置情况。 上至长老会,下至四个部门的寻常弟子,他们都是沈云从仙都带过来的原班人马,已经有了一次长途迁徙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实力今非昔比。如今,一个个都是觉醒了修行天赋的修士。到了深山老林后,他们不但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因为能够近距离的接近自然,而生出一种如鱼得水之亲切感。 本来在来之前,有些弟子对于此次迁徙多少有些抵制情绪的。尤其是那些仙都藉的弟子。有一部分人甚至后悔了。他们私底下议论,说,从仙都城里迁到菱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近郊,已经够寒仓了。却不曾想到,这才几天,连乡下也呆不得了,要举家搬到不见人烟的深山沟里去。早知道越混越惨,他们还不如前几天递份申请,回仙都去。虽说那点金子在仙都只能买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将来多生两个娃儿,家里连转身都困难,但总好比在深山老林与野兽为伍强吧。 只可惜,过了那村,就没那店了。错过机会的他们,只能闷闷不乐的服从安排,收拾行囊,随队开拔。 然而,真正到了分散点之后,他们只觉得心旷神怡,格外的精神:秋天的山里,是野花野果的世界。青山绿水,跟刚用水洗过了一样清新。地方更是比他们在庄子里的那些被切成豆腐干一样的小院子不知道宽阔到哪里去了。 很快,谁也没有料到的神奇事件发生了——不管是哪一批人马,在初到的前面三两里,都接二连三的有人突破。 当初选择留下来的这些弟子,绝大多数都是想继续修行的。是以,不管自己有没有突破,所有人都是喜出望外,悔意全无。众人的热忱更是空前高涨。各显神通,投入到分散点的建设。 其中,神箭营是最先抵达分散点的。当最后一拔人马也赶到了分散点时,他们的营区已经搞得有模有样,住宿区、训练区、家畜区等,都建了起来。 齐伯等长老们过来查验,皆赞不绝口。 营主王长老嘴上说着“过奖过奖”,却红光满面,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恰好到了午饭点,他热情的邀请大家吃顿便饭。 等饭菜摆上来,所有人都笑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正好二十碗菜,全是时令货。大钵大碗,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齐伯身为大长老,首先赞道:“这哪里是什么便饭?以前老听那些大老爷们说山珍海味。今儿托了咱们王长老的福,海味是没有,山珍却是实打实的一大桌啊。” 其余的长老们也是赞不绝口。 王长老笑得合不拢嘴,直言道:“没来之前,我真是愁死了。拖家带口的,几百号人搬到这荒山野岭里,没田没地的,又没俩月就要入冬。真要到了下雪天,可要怎么过活啊?所以,来之前,我做了一手准备,早早的派底下人出去采买食物。不瞒大家,我们来这边,除了庄子里分配的那几十斤米面和肉菜,每人又多带了一百斤米面,五十斤肉干、菜干的。”环视众人,他摊开双手,笑道,“结果,进山以后,光是沿途顺手打的野味、捡的菇子,就够吃了。带来的肉干、菜干全没动。” “厉害啊。你不动声色的就采买到了那么多的米面、肉干!”齐伯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王长老握住他的大拇指:“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得感谢周边的乡邻们。几位熟识的乡老听说我要采买这些东西,二话不说就给我备好了。”说着,他环视苏老三等人,揭穿道,“做准备的,不会只有我们神箭营。你们几位也没少买吧!” 苏老三等人嘿嘿轻笑,老实的点头承认了。 “我们马场有几头母马快要下崽了,所以,买了些豆料。另外还买了些米面。”苏老三说道,“肉干、菜干,这些是一两也没买。因为我们知道秋天的老林子里,兔子都是肥得出油。” “我们医部也做了些准备。现在看来,好象用不上。” 女一营的营主刘玉娥听着,禁不住掩嘴笑了。 齐伯问她:“刘营主,你们女营那边也买了?” 后者笑道:“我没来过真正的山里。也和王伯伯一样,怕大雪封山,断了吃食,也叫人采买了一些。” “那好啊。”齐伯夹了一筷子野菇送进嘴里,慢条斯里的吃完,“过两天要给你们送补给,我寻思着……” 话未说完,王长老等四人异口同声的打断道:“那是必须的呀。” “大雪天,山里真的没什么吃的。“ “我们倒是有开荒的打算。只是,这时节了,今年只能种点时令菜,玩一玩。真正开种,要到明年春天了。” “就是,补给不能断……” 齐伯冲他们翻了个白眼:“没说往后不给你们补给。定期给你们补给,那是长老会做出的决定,我哪敢乱改。我的意思是,忙完这事,马上要忙地里的活。你们这边都备了这么多吃的,可以慢几天补给。稍微变通一下,两次做一次送过来。并且下不为例。你们几位没意见吧?” 刘营主等人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没意见。” “眼下慢几天是不碍事的。” 在神箭营吃罢午饭,齐伯一行人在四位分散点的营主们的陪同下,又按照远近,先后去了医部、女营和马场查验。 除了医部因为刚有一拔人马赶到,忙着安置,有些乱之外,女营和马场的分散点也都差不多归置出来了。长老们非常满意。用齐伯的话说,是井然有序,各有特色。 当晚,几位长老在马场住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他们与马场众人告别,起程返回沈家庄。 一行人也是急行军。回到沈家庄后,恰好赶上晚饭点。齐伯顾不得休息,端了晚饭,去主院向沈云汇报查验的结果。 沈云听得笑眯了眼,连声道好,末了,特别指出:“开荒是个好主意,可以大力推广。不管什么时候,总要手里有粮,心才不会慌。” “是。”齐伯应道。 沈云又道:“这次,长老会做得很好。你们好好总结一下经验,等秋收之后,叫他们其他几个庄子也搞起来。”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三五章 尊重 因为很快就要秋收了。所以,长老会只是要求其余各庄子提交具体的行动方案。而执行时间都定到秋收以后。 齐伯是越来越有经验了。为了协助各庄子制定行动方案,他在长老会上提议,长老们下去各庄子,进行具体的指导。 这项提议得到了众位长老的同意,在长老会上一致通过。 与各庄子联系过后,第二天,长老们分开行动,除了留守的长老们,其余的每人挑了一个庄子。 有沈家庄做样版,很快,各庄的分散行动方案陆续出炉。长老会审核之后,由齐伯代表长老会,将这些方案上报给沈云面批。 沈云看过后,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大笔一挥,批准了。 齐伯搓着手笑道:“云哥儿,没几天就要秋收了。难得您这次在家。和我们一起酿新谷酒吧?” 在沈家庄,每年秋收之后,都要用当年的新米酿酒。如今已经形成了定例。对于众弟子来说,是大丰收之后的庆祝,同时,也标志着一年的农事差不多结束了,开始进入农闲时节。酿完新谷酒后,很多弟子会交结手里的任务,闭关苦修一个月或者半个月。是以,酿新谷酒时,是所有人都一起参与的欢乐时光。其热闹程度不让过新年。 而沈云除了头一年参与了酿新谷酒,之后,历年要么是不在家,要么是恰好闭关了,再也没有参加过。 齐伯好不容易看到他恰好得空,热忱的邀请他。 “这次我参加不了喽。”沈云有些歉意的摆手,“十五之前,我与道长两个都要赶回仙山。那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一事成,我们青木派能够少走很多年的弯路。所以,我必须把握住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齐伯听了,马上正色道:“正事要紧。新谷酒年年都会酿,不在这一次。” 初七的清晨,云景道长出关了。金丹三层的境界已经巩固,他向沈云禀报:“主公,我已做好准备,随时都能启程。” 这时,沈家庄已经稻谷飘香,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长老会已开始准备秋收事宜。 沈云最喜欢看的就是丰收时的场景。他贪婪的收回目光,应道:“好。我们今晚走。” 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和以往一样,他只通知了齐伯。 阿花姐随女一营一道去了野鸡岭。好在齐妈和罗婶都在家,没有分散出去。齐伯喊了她们俩,忙活到傍晚时分,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一个月的饭菜,让沈云带上。 当夜色深沉时,沈云与云景道长依然搭乘端木光的飞船,离开沈家庄,前往东海。 一路上,云景道长接连看了端木光好几眼。 见他又看了自己一眼,端木光再也忍不住,主动问道:“道长,您怎么老看我呀?是我哪里不对吗?您老是铁嘴直断,这么看我,我心里慌啊。” 云景道长很认真的点头:“我确实是发现你与先前大不相同了。不但容颜变得更精致了,而且身上的气息也明显的精纯了许多。” 端木光明白了,哈哈大笑:“道长,我一个大老爷们,您说我的容颜‘精致了’。呵呵,我当您是在夸我喽。” 云景道长又看了看他,再肯定不过的直言道:“端木,一个多月不见,你确实是显得年轻了许多,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不是俊朗,是雄雌莫辨的那种漂亮。他也曾听闻过,魔修的修为越高深,容颜会越盛。而容颜不过是表象。传闻,高阶魔修们,不分男女,其身上都会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之力,勾人心魄。正是这道魅惑之力,让人见了,不能自拔。所以,他觉得,一个多月不见,端木的身上也形成了这道魅惑之力。如果不是发现自己的修为还是高过对方一个大境界,他绝对会怀疑这一个多月里,端木光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机缘,修为突飞猛进。 端木光是天魔,有读心的天赋。但这种天赋也是随修为的提升而渐渐增强的。比如说,眼下,云景道长的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他还是与凝核之前一样,无法看出对方的心思。 不过,他也活了一百多岁,又是多年的老密探,俨然是人精一般。岂能听不出云景道长话里的意思? 但是,凝核于魔修来说,是重生,是天大的喜事。却同时也是大危险。因为魔核于道修来说,就是一样天材地宝。很多道修热心于除魔,就是冲着魔核去的。 而象他这种低阶魔修凝核,无异于是三岁奶娃娃手里捧着个金元宝,独行于闹市。 他当然相信云景道长不会垂涎自己的魔核,但他信不过道长的同门,还有友人们啊。 是以,看了一眼沈云,他笑道:“道长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您的这双法眼。” 这是不想说。云景道长了然。身为修士,谁心里没有几个不想与人分说的秘密?所以,在修真界,大家彼此间都有了默契,话说到这份上,那就要打住了。再不打住的话,同门师兄弟也是要翻脸的。想来魔修也是一样的。 “过奖过奖。”他一甩拂尘,笑呵呵的借坡下驴。 这时,沈云说话了。他冲端木光呶呶嘴,问云景道长:“道长,你还能看出端木身上的魔煞之气?” “能。”后者很肯定,“他身上肯定戴了魔隐玉。不过,我是法修,修为比他高出一重大境界,还是能感知到一些魔煞之气。”本来,他还想说,感觉到端木身上的魔煞之气比先前要精纯了许多。心念一转,又咽了回去。无他,端木刚才明显不想多说,他又何必再提这一茬呢? 果然,端木光的目光嗖的一下,马上转了过来。里面的紧张,不言而喻。 云景道长挑了挑眉,心里猜测道:这要是没事发生,才怪呢。 他估摸着端木光可能是得了点机缘,比如说,吃了什么天材地宝,或者得了件什么魔宝。 不过,这与他何干?所以,人家不肯说,他也懒得再问。 “这么说来,端木,你不能随我与道长去玄天门了。”沈云笑道,“玄天门里的法修可是大宗。” “玄天门,我以前去过。不过,没去他们的主峰。”端木光老老实实的应道,“不敢去,怕被识穿。”大人尊重他的想法,替他在道长面前瞒下了凝核之事。而道长也同样的尊重他。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里感激得很。 云景道长甩了甩拂尘,也笑了。 “这样吧,你留在石头岛,接替赵宣。”沈云说道,“赵宣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绝世老妖驴、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八三六章 原来大家是同道中人 端木光还做不到魔煞之气完全内敛,是以,临近东海时,一行人改乘云景道长的飞船,继续前行。 不多时,飞船抵达东海岸边。 “什么人!”前面的云层后面突然现出一艘黑色的飞梭,拦在他们前面大约大里远的地方。 沈云暗中吃惊。隔得这么近,他居然事先没有发觉前面的浮云有问题! 他定睛细看冷不丁冲出来的这艘飞梭。它云景道长的飞船要小得多,只有不到七尺长,两尺多宽,是再寻常不过的上品法器。飞梭的头部呈虎头状,猩红的虎目圆瞪,血盆大口里露出上下两排明晃晃的“牙齿”。那是十八把一尺来长的锯齿钢刀。此时,它们都是收在虎口之中。他不难看出,这其实是两排轮刀。机关开启之后,它们会一把把的转得飞快,让对头轻易靠近不得。 飞梭中部的左右两侧都刻两个斗大的朱字。左边是“东海”,右边是“巡海”。飞梭之上,总共有五人,仙符军装扮。居中的那位看上去是名校尉。神情甚是傲慢,正斜着眼望着他们这边。 刚才喊的人,站在虎头后面。从服饰上来看,此人是个十夫长。而其余三人是五夫长着装。 五人都是有修为的。以居中的那名校尉最高,筑基一层。十夫长次之,炼气大圆满。最低的也炼气四层。 以沈云对仙符兵的了解,不管是着装、装备,还是修为,此五人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心道:看来仙帝这回是动真格的了。非要守住东海,不许仙门的人随意进出凡人界。 同时心里好奇得很。不过五个低阶修士,用的飞梭也寻常得很。他们是怎么避过他的眼睛的呢? 难道名堂在后边的那朵浮云之上? 如此一想,沈云将目光从五人身上挪开,看向飞梭后面的灰色浮云。 果然!浮云大有问题。 以沈云的修为,居然只能看到它最外层的阵法。 那是一重与边界守护大阵极为相似的幻阵。 沈云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愕:仙庭在模仿守护大阵?并且已经搞出这个仿制品? “请问道友,有何指教?”云景道长走到船头,轻挥拂尘,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他是金丹真人,修为比对方的头目高出了一重大境界还不止。按理说,应当对方给他正式见礼才是。也就是这五人披的是仙符兵的皮,而且这里是仙庭的地盘。他才忍了这口恶气,不与之一般见识。不然的话,就冲一个小小的筑基士也敢这般斜眼望着自己,他纵使修养再好,也早就一记拂尘,连人带飞梭一齐打到海里去了。 但是对方显然不买他的账。校尉仍然是一脸的桀骜。与他搭腔的是那名十夫长。 “我等是仙庭东海海巡水师。”十夫长对着仙都方向抱拳,大声说道,“奉仙帝法旨,奉锁东海。任何人没有仙庭颁发的通行令,不得进入东海海域。” 端木光被他这副嘴脸给气到了。混蛋,竟然敢在大人面前撒野! 心里的怒火噌噌的上窜,他拧着眉毛,抬腿欲上前。 沈云一记眼风看过去。警告之意味十足。 端木光收到。好吧,再大的怒火也只能自个儿强摁下去。因为同样的道理。大人驾前,也临不到他撒野。 他垂下头,心道:眼不见为净…… 云景道长真的好涵养,挥了挥拂尘,乐呵呵的将自己的通行令隔空送过去:“小哥儿看清楚了,可是此物?”他很好奇。真要是如此盘查严格。那么,据他所知,先行离开春望县,返回宗门的那六队同门都是没有办理通行令的。他们又是怎么打这里通过的呢? 不想,十夫长只是看了一眼,冷哼道:“怎么只有一道通行令?船上有三个人,必须有三道通行令。” 云景道长怒极而笑,强忍着分辩道:“小哥儿怕是记错了吧。仙庭的规定,从来都是一船一通行令。什么时候改了规定,变成了一人一通行令了?” “你这道士,怎的这么啰嗦!”十夫长不耐烦的训斥道,“我说要三份通行令,就必须有三份通行令。在这里,我们就仙庭。我们就是规定。少费话,你们必须再补两份通行令的费用。十块灵石一道通行令。两道就是二十块灵石。” 此话一出,飞船上的三个人都听明白了——这些家伙是讹灵石呢。 云景道长“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我那些同门是按人头交灵石。 十块灵石,对于他们这些大门派的内门弟子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再说,这个时候,仙庭摆明了要下仙门的脸子。所以,那些同门归心似箭,懒得与这些东西起争执,便交了灵石走人。 而他是急着要回去参加金丹法会,也不想为区区二十块灵石横生枝节,打算破财了事。 不想,一直没有吭声的那名校尉突然出声了,嘿嘿轻笑两声,向云景道长抱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道长说对了。我这位手下确实是记错了。不是‘十块灵石一道通行令’,而是‘十块中品灵石一道通行令’。所以,三位要补交的费用是二十块中品灵石。”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回连云景道长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他手握拂尘,正要狠狠的打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沈云的声音:“道长,且慢。” 是主公的神识传音! 吐出一口浊气,他生生的收回手。 “几位官爷,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一道不太标准的官话突然响起。紧接着,从浮云的后面又现出一只飞梭。不过,它不是东海海巡的飞梭。因为不论是形态、品级、还有颜色,它都是完全不同。 这是一只上品宝器。银亮色的梭体呈流线型,漂亮且精致。 一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手执同色的折扇,站在飞梭前头的甲板上。他的身后是六名壮硕的大汉。 此情此景……好违和啊! 什么叫做“沐猴而冠”?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这七位要是每人都能再高一个半头,并且,后面的那六位黑衣汉子请并紧你们的罗圈腿,那才能配得上这般做派啊。 又是这群丑猴子……端木光别过眼去,不忍直视。 云景道长摸了摸鼻子。呃,他刚刚差点儿破功笑出来。 偏偏飞梭上的七人入戏极深。转眼间,他们人五人六的将飞梭开了过来,与仙符兵的飞梭并排而立。 这下更加明显了。 他们与那五名仙符兵站在一起,象极了七只矮猴子。 “哈哈哈……”端木光终于再也忍不住,爆笑开来。 “这位朋友,你笑什么呢?”中年人“啪”的打开折扇,轻轻点胸,露出一脸平易近人的微笑,彬彬有礼的侧头问道。 端木光也不好实话实说——你们七只矮猴子…… 他努力的止住笑,一本正经的答道:“阁下的这身衣袍很好看,我喜欢得很。” 好吧,其实中年男子从头到脚,他唯一喜欢的是那把折扇。因为那是凉洲清风堂分舵出品的。 上次去凉洲的时候,他在铺子里见了,只觉得爱不释手。分舵的弟兄告诉他,听说落桑族人喜欢用折扇,分舵为了接近落桑族人,特意费大心思,请一位制扇的大师做了一批折扇。果然,凭着这批折扇,他们成功的搭上了落桑族人。 他很清楚,落桑族人警觉得很。是以,改了口,随口夸对方的衣服好看。 中年人摇着扇子哈哈大笑:“朋友好眼力。这件衣服用的是我家乡特有的衣料。请的也是凉洲最有名的锦袍大师亲手裁剪、缝制。它和这把折扇一样,都是我的心爱之物。原来大家是同道中人。” 第八三七章 笼络 中年男子主动对校尉说道:“赵大人,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 后者因为他的出现,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闻言,满脸堆笑的抱拳:“原来是您的朋友。得罪了。”说罢,挥手招呼手下,“走,去别处转转。” “是。”船尾的两名五夫长得令,飞快的调转飞梭。 刚才还油盐不进,非要二十块中品灵石的五人,一个子儿也没有要。他们驱动飞梭,跑得飞快,一头扎进了浮云里,转眼不见了。叫人看着竟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云看着难受,在心里实在是忍不住长叹。 中年男子很是熟络的向站在船头的云景道长抱拳见礼:“在下秋田,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有道是,丑拳不打笑脸人。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念了一句“无量天尊”,单掌执礼,回应道:“贫道云景,谢过秋老爷施以援手,为我等解围。” “原来是云景道长,失敬失敬。”秋田笑道,“道长莫客气。路见不平,路人踩嘛。这几人假公济私,讹诈过往路人,任谁都是看不惯的。” 云景道长心底腾起怒火。啊啊啊,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想打人! 就在这当口,沈云清咳一声,不紧不慢的温声提醒道:“道长,时间不早了。我们赶路要紧。” 云景道长好比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恢复了冷静。口里应了一声“是”,他仍然端着客气的样子,又向秋田施了一礼:“对不住秋老爷。贫道有要事在身,失陪了。您留个地址,他日得空,贫道定登门道谢。” 秋田“啪”的收了折扇,还礼道:“道长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值一谢。他日有缘,定与道长再续情谊。” “您说的是。”云景道长只觉得恶心得很,强忍着不适,道声“秋老爷珍重”,与之道别。这才驾着飞船,扬长而去。 一气走出了五里左右。端木头收回目光,说道:“好了,道长。他们走了。” 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放慢船速,回过头来,脸上尽是苦色:“活了两百多岁,从来没有一刻象刚才那样难受。这叫什么事儿!” 端木光深有同感,扬起一双紧握的拳头,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大人不许我乱动,我早就一拳一个,把那些东西统统打到海里去喂鱼了。” 沈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也得你打得过才行啊。” “啊?”端木光惊呼,“那个姓秋的,很厉害?”不对啊,他明明看着只有筑基初期的样子。 云景道长也道:“秋田身上透出来的气息,不象是只有筑基初期的样子。他肯定是身怀遮掩的法宝,或者施了什么手段,进行伪装。甚至完全有可能,‘秋田’这个名字也是化名。” “化名是肯定的。落桑族人等级森严。从上到下,都非常讲究身份尊卑。秋田身上穿的那种布料,是只有大姓嫡枝才能穿的。”沈云也分析道,“我在百里城住了三年,对落桑族的几大姓氏略有了解。大姓里,没有‘秋’姓。只有‘秋上’。还有,他丹田里现的图腾是一只云鹤。那正是‘秋上’家族的图腾。”说到这里,他呵呵轻笑,“青阶大圆满。身后带的又是黑衣近卫。那些仙符兵又畏之如虎。所以,错不了,这人应当是‘秋上’家族嫡枝里一个身份比较高的人物,且是在外面公开行走惯了的。有这两条线索,回头叫凉洲清风堂各分舵稍微打听一下,应该不难打听出他的真实姓名与身份。” 端木光听得眼睛都直了。哇,大人好厉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能直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来历。 云景道长满面愁容:“仙庭究竟想做什么?怎么能任容落桑族人在东海这边笼络人心?” 端木光翻着怪眼哼哼:“人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到了仙庭这里,从来都是反过来的。他们是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能让自家人落个好。”心里庆幸不已:还好老子终于熬出了生天!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好奇的问道,“大人,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矮猴子们的?”他觉得,大人一定是在亮银色飞梭现面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当道长怒了,眼见着要动手之时,大人不知道动用什么法门,及时劝止了。他以为,大人当时那般隐忍,就是为了引出秋田那老小子。 沈云自然是看得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据实答道:“仙符兵,还有他们的飞梭突然现身时,我着实大吃一惊。因为我事先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存在。然后,我发现问题是出现在他们现身的那朵灰色浮云上。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复合灵阵。最外层的幻阵是模仿的边界守护大阵。我因为一时失察,所以,被它骗了过去。发现这一点后,再看那朵浮云,我就发现了藏在其后的秋田等人,还有他们的飞船。”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冷笑道:“那名校尉突然改口,诈取二十块中品灵石,难不成还是得了秋田的暗中指令?” “正是。”沈云长叹,“就是秋田在暗中密语授意。” “真是混账!”云景道长没想到一时之戏言,竟完全说中了,不由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岂有此理!”他后悔了。当时,为什么不拂尘过去,打死那般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有,一想到自己与秋田周旋了那么久,他好不恶心。 端木光顾不得劝解一二,接着问道:“大人,您为什么要给秋田这个机会?”想到凉洲清风堂的分舵们故意接近落桑族人,他眼前一亮,“哦,我知道了。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是这样的,对吧?大人!” 钓个鬼的大鱼啊。沈云苦笑:“我就是想看清他身上到底是戴了什么法宝遮掩,还是施了什么手段。哪里知道他们是如此之恶心!” 云景道长唉声叹气的摇摇头:“怕只怕很多人就是吃这一套。真是太可怕了。” 第八三八章 好消息 之后,再无人半路拦截。一行人很顺利的进入了边界的守护大阵。 云景道长的脸色更黑了,坐在船里,呼哧呼哧的生着气。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清楚不过了。傻子也看得出来。 沈云提起矮案上的白玉茶壶,亲手给他倒了一盏茶,沉声说道:“仙庭为了对付仙门,不惜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仙门方面必须引起重视才行啊。” 云景道长烦躁的挥挥拂尘:“近些年,仙门各门派在凡人界的动作越发频繁。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顿了顿,他很是歉意的起身,行礼告罪,“我身为仙门弟子,有义务将此事说快上报宗门……” 沈云亦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拦下来:“事有轻重缓急。这样吧,道长,出了阵,你就直接返回玄天门,不要跟我去石头岛了。我在石头岛小住两天,十四日下午去玄天门找你。“ “多谢主公。”云景道长抱拳道谢,“我把去玄天门的路线图给您刻录一份。玄天门的东南十里有一个叫做白荷镇的小镇。那里有一家寻仙客栈。那家的主人是先父的旧仆之后。十四日下午,我在客栈里,恭候主公。” 清晨,飞船出了守护大阵。 三人就此分道扬镳:云景道长回玄天门;沈云改乘端木光的飞船,前往石头岛。 沈云出阵后,便给魏清尘传了一道传讯符。是以,半道上,他们碰到了前来接他们的魏清尘。 后者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雨前岛的那帮人贩子被我们打跑了。” 沈云不由精神一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二十五的夜里。”魏清尘轻轻一挥袖,船上多了一张四方小炕几。上面摆着一坛酒和一只透着热气的荷叶包。 顿时,肉香扑鼻。 “哇,明拐子家的酱牛肉!”端木光双眼微闭,对着荷叶包用力的吸气,脸上现出陶醉的表情,“刚出锅的……”话未说完,他讶然的睁开眼睛,“明拐子家离这里有四百多里地呢!您怎么可能……”元婴大能的速度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哈哈哈……”魏清尘大笑,“这回你可猜错了。这是我们岛上自己酱的。我也最爱吃刚出锅的,担心回去后走了味道,所以,急急的从锅里抓了两大块,顾不得切片,直接用荷叶包了,带出来。“ 端木光难以置信:“这绝对是明拐子家的酱牛肉!他们家是祖传的秘方,在边界卖了差不多两百年。我不可能闻错。不知有多少人打过他家配方的主意,都没能得逞。您是怎么做到的?” “连两百年也没有,也好意思称祖传?”魏清尘耸耸肩,邀请沈云在主位坐了,自己则在其左下首也盘腿坐下,拿出一把小刀子,麻利的切起一块酱牛肉来。 端木光看到他切肉的手法,顿时恍然大悟:“他们的秘方是您给的!是不是?我猜对了吧!” “叫什么叫?还不赶紧的过来倒酒?”魏清尘先让了一块给沈云,自己随手拿起一块牛肉片扔进嘴里,冲他翻了个怪眼。 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端木光嘿嘿笑着,噌噌的快步过去,在下首半跪下来,提起酒坛子,“啪”的拍开坛口的封泥。 “好香!”他又陶醉的深吸一口气,“上好的梨花白,少说也有一百年了!明拐子家可以没有这么大年份的梨花白!” 魏清尘递过去一只空碗,笑道:“看把你馋的!一起喝吧。” “是。”端木光笑眯了眼,连忙给沈云和他各自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个碗底,“梨花白越陈酒力越大。我喝下这一小碗刚刚好。再多喝一口,就没法驾船了。” “你倒是很懂行。”魏清尘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你小子这次去凡人界,这是走了大运啊!” “全靠大人提携。”端木光长跪着向沈云双手举起手中的酒碗,“大人,今天,我借花献佛,借用魏长老的美酒,多谢您的大力提携。漂亮的话,我不说。反正,您往后只管看着我做事就是。” 沈云笑着端起碗喝了一口。顿时只觉得象是一股冷冽的寒泉滑下喉咙。旋即,头顶好比接二连三的炸开五彩的烟火,“砰砰砰”。那是精纯的五行灵气呼呼腾起来之故。 “这酒……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兴冲冲的向魏清尘竖起了大拇指。 “主公过奖了。”魏清尘笑着摆手,指着桌上的吃食,解释道,“都是年少之时的玩笑之作。当年一共醵了一百坛。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心情喝,便全存了下来。今儿一是为主公接风洗尘,二是喝点小酒助兴,跟主公好好说说那帮兔崽子是怎么打跑雨前岛的。主公若是喝得好,回头我分一半给您。”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沈云赶紧的接过话,“回到岛上,我绝对会去找你讨那五十坛梨花白。“ “不用您讨,我给您送房间里去。”魏清尘举起碗,招呼道,“来,主公,我敬您。让凡人修行,并且还初见成效。您做成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 “客气。”沈云举碗,与他碰了一个。两人都喝了一口酒。 魏清尘又让了一块牛肉给沈云:“这酒烈得很,而且,要慢慢喝,才能有效用。您吃点牛肉压一压。” “多谢。”沈云接过。 这时,端木光也端起酒碗,与先前一样的向魏清尘敬酒:“魏长老,您与别的大能完全不同。我敬佩得很。我斗胆敬您!” 魏清尘摸了一把嘴,爽朗的笑道:“带你喝酒吃肉,就是好的。对不对?行,这话真,我爱听。我们俩也来碰一个。” 说罢,端起酒碗,跟他“当”的碰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端木光又喝了一口。碗底的酒全喝光了。他笑嘻嘻的抓起一把切好的牛肉片,笑道:“两位大人请慢慢喝。我去船尾看着船。” “去吧。”沈云冲他挥挥手,偏过头去,看着魏清尘,“魏长老,您接着说雨前岛的事。” “是。” 第八三九章 求同存异 “赵长老把岛上管得井井有条。所以,自主公离开后,我就只做了一件事,训练水师。”魏清尘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摇头轻笑,“为了组建水师,赵长老没少受我的冤枉气。真对不住他。” 沈云笑道:“都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看得出来,魏清尘根本就没有把雨前岛当回事。想来,上个月二十五那晚,他们是没怎么费力就大获全胜。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毕竟石头岛有魏清尘这个元婴大能坐镇嘛。 魏清尘喝了一口气,笑着娓娓道来。 组建水师,首先挑一些人出来。 魏清尘将几个突破了先天境的弟子都挑出来后,将名册交给了赵宣:“你对主公的新修炼法门比我要了解一些。所以,余下的这些人里,哪些资质好,你肯定比我要看得准一些。这样吧,你给我选六十个资质好的出来。” 第二天,赵宣报上名单。他接过名单,一边翻看,一边询问选上来的这些人的基本情况。结果竟然得知这里头的人有一大半不会水。 魏清尘觉得水师的士兵应当水性好,这是一个基本常识。那就吃鱼要去水里抓是同一个道理。再加之,他堂堂的一个元婴修士,亲自去调教一批只是有可能突破先天的凡人,还能更屈尊纡贵些吗?现在,还给他搞这一出!故而,他当场就怒了,冲赵宣吼道:“我这是水师!你给我弄一群旱鸭子过来,很好玩,是吧?” 好在他当时还没气过头,念在赵宣是一位长老的份上,敛住了威压。不然的话,这一嗓子足以让赵宣五脏俱裂,七窍流血。 即便是这样,赵宣也还是没受住,“扑腾”一下给吼趴下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魏清尘现在怪惭愧的。他端起酒碗,又敬沈云:“您选出来的人,真是厉害!” 沈云却心疼极了,哪里有心思跟他碰碗?连忙问道:“伯堂没受伤吧?” “没有。”魏清尘笑了,“后来我才知道,赵长老早料到我会生气,所以做足了准备,衣服底下穿着护甲呢。一见我动怒,他没有硬扛,而是就势趴下,化解了力道。这份心智与胆量,我不服都不行!” 沈云放下心来,这才笑盈盈的主动与他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赞道:“青木派里,伯堂是最得力的。不然,我也不敢把他留给你。” 这话里有点批评的意思了。魏清尘当然听得出来。不过,主公也没批评错。他的脾气确实不好。这不,这一个多月真的没少委屈赵宣。也亏得赵宣是个精明能干,又心胸豁达,一心为了青木派的。与之相处了一个多月,他都被这小子给感动了,越来越喜欢这小子。 “您看人的眼光,没得说。”魏清尘笑嘻嘻的说道,“我今天请您喝酒,还有一个想法,想请您成全。” 沈云看着他,心中一动,旋即恍然大悟:“您该不是想收伯堂为徒吧?他在阵法上有很有天赋吗?”他自己在阵法上造诣有限,看不出来这些。 "是想收他为徒。”魏清尘纠正道,“不过不是传他阵法,而是传兵法。“ 接着,他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的跟沈云解释原由: 最大的原因是,他是真喜欢赵宣,想将之招至门下。 而不传阵法,是因为他的阵法源自天神宗。他身为天神宗的弟子收徒,必须开香坛,禀明列代师尊。这是规矩,也是师道。可是,天神宗现在没有光复,他开不了香坛,就收不了徒。 当然,赵宣在阵法上没有什么天赋,不可能走阵修之路,也是另一个很重要的主要原因。 但兵法就不同了。他的兵法是在角斗场里自学的。无门无派,他若收徒,自个儿就是这一脉的祖师。 “我觉得赵长老在带兵上是个能人。他本人又对兵法很感兴趣。”魏清尘吃了一片牛肉,嘿嘿笑道,“这段时间,也是委屈了他。算是一点补偿吧。” 沈云头一次听说天神宗收徒必须有开香坛等流程,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当年,师父收我为徒,也没见开香坛啊。天神宗内门有五脉,是不是不同的分枝,规矩不尽相同呢? 他很想问一问魏清尘。转念又一想:这样问,会不会让魏长老生出疑心来?怀疑我不是天神宗的嫡系传人? 魏清尘为什么会舍弃两百多年积累的一切资本与资源,脱离角斗场,选择跟随他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准确的说,人家根本就不是看中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在角斗的过程中,认出来了,他的功法是天神宗的嫡传功法。 所以,与其说魏清尘是追随他,还不如说,魏清尘是想通过他实现光复天神宗的心愿。 现在正是青木派迫切需要人才,尤其是高阶修士之际。而光复天神宗与青木派的发展目标并不冲突,于是,沈云抱着求同存异的心思,给了魏清尘一个客卿长老的身份,暂且将之招揽进门派。 他寻思着,将来若实在是道不同,合不来,再另做打算。 而从目前来看,他招揽魏清尘也确实是一着对棋。 这些,魏清尘都是不知道的。至少他到目前为止,都是表现出来不知道的。 沈云觉得这样很好,并不想挑破这些。 也正因为如此,他很怕会说话走漏嘴,一直以来都不与魏清尘说天神宗的往事。倒是魏清尘时不时的跟他提一提天神宗的人和事,还有规矩。也不知道是起了疑问,还怎么的…… 沈云想到这里,也吃了一片牛肉,抬头笑道:“这样的话,你尽管收徒就是。我这里没意见。于伯堂来说,他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是大机缘。伯堂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我的兄弟。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跟我说一声就是。我尽量配合。” “多谢主公成全。”魏清尘向他抱拳,笑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烦请主公帮我问一下赵长老,看他是怎么个心思。” “好说。”沈云满口应下。 说完收徒一事,魏清尘话锋一转,又继续说起组建水师之事。 那天,赵宣等他吼完之后,从地上爬起来,认真的与他解释。原来,不是赵宣考虑不周,而是那些新弟子里会水的总共才三、四十号人。赵宣先从这些人里进行挑选。结果,选了一圈下来,还有三十二个名额没着落。 这时,有些不知水性的新弟子们纷纷向他保证:“赵长老,请选我!我不会水,但我马上就开始学,保证在一个月里游得比鱼儿还要好。” 赵宣灵机一动,叫他们当场立了军令状。 说完之后,赵宣复又双手呈上名单,恳切的向魏清尘说道:“魏长老,请您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八四零章 摆明 如果是以前,魏清尘肯定是一巴掌糊上脸。一群连先天境都不是的凡人小崽子,也配在他面前立军令状?行,就行;不行,滚蛋! 但是,魏清尘只是瞪了瞪眼。沉默片刻,他嗡声嗡气的挥手:“一个月,不成!雨前岛那边哪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去学水。十天!只有十天!十天后,水师必须拉起来。不能徒手潜水三丈的,统统不要!” “是。”赵宣大喜,领令而去。 说到这里,魏清尘一边嚼着牛肉片,一边摇头轻笑:“我本来是想说在海底潜水半个时辰的。考虑到这些人尚且还是凡人体质,只能调低选拔标准。” “徒手潜水三丈?”沈云笑了,“对于一群初学者来说,这个标准可不低哇。”据他所知,东海边的采珠人如果不借助采珠的工具,也不过如此。而采珠人哪个不是水边生,水里长,打小就与水为伍?可见,魏长老生于仙山,长于仙山,对于凡人并不了解。 果不其然,魏清尘愣了愣神:“真的不容易做到?” 沈云笑道:“如果没有避水珠的话,我突破先天之前,也做不到徒手潜水三丈。” “竟是这样……”魏清尘难以置信的眨巴着眼睛,心道:竟是如此之弱。 不过,他出生修真世家,打小就习惯了使用各种法符。在突破先天之前,他还真没有徒手潜水的经历。 “不过,他们都是成年人,又是吃得苦,肯下工夫的人。配合着《小***》,在十天里,不难做到。”沈云很肯定的答道,“有时候有点压力好。魏长老,那十天里是不是有一部分弟子陆续突破了?“ “正是!完全被主公说中了。”魏清尘抚掌,“那段时间里突破的人数最多。比之前突破的人数多了三倍还不止。”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那帮兔崽子,一个比一个精。见学潜水有助于提升修行,连先前没有被选中的,也都跟着学了起来。十天之后,我去验收。岛上再找也不到一个不会水的。有八成的人做到了徒水潜水三丈。最差的那五个,之前是怕水的,根本就不敢沾水。也能在海边自己游个五六丈远了。故而,我扩大了水师的规模,将所有达到标准的新弟子都编了进去。” 说到这里,他抱拳向沈云告罪,“这是我的不对,自作主张。请主公责罚。” 沈云呵呵笑道:“无事。反正不管你训练多少,我只给留六十四个。多出来的那些,不能算你石头岛的编……” “那怎么成!”魏清尘一听急了,抻着脖子打断道,“我辛苦一场,就给我留六十四个!我不干!” 沈云挑眉问道:“你看,石头岛就那么一点大。而他们的修为以后会越来越高。你觉得石头岛能够一直供养得起他们?” 魏清尘蔫了。 已经觉醒的那些弟子里,有近一半是觉醒了类灵根天赋的。所以,按照这样的比例,用不了多久,石头岛的聚灵阵就不够用了。他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正着手升级聚灵阵。 但是,石头岛周边的五行灵气本身就稀薄得很,使得升级聚灵阵需要动用大量的地级属性的材料。他在角斗场里存的那些材料都交回去了,手里头也没有几个灵石……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想到教那帮兔崽子做酱牛肉换钱。 想了想,他问道:“主公准备把多出来的那些人都弄到哪里去?人是我训练出来的,他们的去向,我总能过问一两句吧?” 沈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抹抹嘴,冲他笑了:“那得听你说完雨前岛的近况,我才能做打算。” 魏清尘秒懂,瞬间来了精神,兴冲冲的说道:“主公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哈哈哈,他也是看上了雨岛岛,所以,才想要组建水师。 当初,担心在主公那里通不过,他才含糊其事。没想到,主公竟然也是这么个意思。 一个门派要如何才能由小做大,由弱变强? 在他看来,首先就必须开疆拓土! 就这好比,手里的碗就那么点大,堆得岗尖,也只能装下那么些饭菜。要想拥有更多,必须多弄几个碗来。 老实说,区区一个雨前岛,也就是现在,他一穷二白,不然还真看不上眼。 此时此刻,他觉得全身的寒毛孔都通畅了,好不爽。那是因为主公终于向他表明了这份做大做强的心气! 哈哈哈……,往后再也不要费心思与主公绕弯子,猜来猜去的了! “您看您,一直也不跟我透点口风。”他爽朗的笑道,“不然,我把余下的那两成也全编进去了,一起训练起来。”只要主公有这份心志,他愿意为主公训练更多的兵马。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省力!沈云笑眯眯的冲着魏清尘端起酒碗:“现在也不迟啊。” “那是。”魏清尘意会,也端起酒碗,眉开眼笑的碰了一个。 这是达成共识了。两人都兴致高昂的喝了一大口。 “好酒!”感觉五行灵气团“噼哩叭啦”的在后脑勺的经脉里炸开。沈云“滋”的抽着冷气,赞道,“够劲儿!” 魏清尘是接连抽气:“喝够劲的酒,做带劲的事!痛快!痛快啊。”说罢,他忍不住引颈长啸。 清亮的啸声引得飞船上的守护罩共鸣,嗡嗡作响。 船尾的端木光“扑腾”趴下。他撅着屁股,双手抱头,苦兮兮的求饶:“魏长老,我这船小,真禁不住!” “哈哈哈……”魏清尘身形一晃,亲自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连声说道,“哎呀,一时忘情……对不住,真对不住。端木,没伤到你吧?” “没事。”端木光摆手。 魏清尘手一晃,塞给他一只半尺来高的酒坛子:“这是一坛不到百年的梨花白。给你压压惊!” “多谢多谢!”端木光双手抱着酒坛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回我赚大发了!” “哈哈哈……”沈云和魏清尘都被他这副财迷的样子给逗笑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绝世老妖驴的月、票,谢谢! 第八四一章 江湖救急 安抚好端木光,魏清尘重新回到四方小炕几旁盘腿坐下来,接着往下说。 在新弟子们习水的那十天里,他也没闲着。乘着雨前岛的探子们还没的摸清石头岛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他外出了一趟。也不敢走太远,就在边界转了转。 出去之前,他按沈云所言,真的去找赵宣支一百块中品灵石。 后者也干脆,根本就不问他要支灵石做什么用途,二话不说就给了。 是魏清尘自己忍不住说了出来:“赵长老,据我所知,咱们门派现在穷得叮当响。主公花销都恨不得将一块灵石掰成几瓣花。你倒是大方,也不问问我拿这一百块中品灵石去做什么。”也就是因为知道门派里穷,他一个元婴大能才反复估算,最后将炼材费用控制在一百块中品灵石以内。却没有想到赵宣这么豪爽。难不成是他的错觉?其实青木派也没他想象的那般穷? 赵宣笑道:“主公走之前特意吩咐过,如果您要用灵石,不管多少,只要有,都支给您。” “你不早说!”魏清尘笑了,“那好,索性一次都买全了。赵长老,我还要再支一千中品灵石。” 孰料,赵宣冲他嘿嘿的笑了:“没有了。” 看来我没猜错。魏清尘耸耸肩:“那就三百中品灵石。” 赵宣还是嘿嘿的笑:“也没有……这一百块中品灵石是全部的现钱。主公的私库里还有两件法宝,应该能换点灵石。要不您拿去换灵石?” 魏清尘还能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叫他将那几件法宝拿出来看看。 赵宣没有犹豫,直接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两样。 一件法袍,一双朝天短靴。 都是宝器级别的。魏清尘分别拿起来看了看,拧眉说道:“这些都不是主公平时惯用的吧?” 赵宣点头:“是主公这次在仙山缴获的。主公觉得好,暂且留了下来。”接着,他简要的道出他们前些时候的经历。包括找余莽买法器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魏清尘这才明白为什么主公为什么从头到脚都是一水的凡俗之物。感情不是标新立异,独具一格。原来是没有撑门面的行头,是真穷啊。 但是,纵使再穷,堂堂的一门之主也不能连件象样的法袍和靯子也没有啊。 他将衣物还给赵宣,嗡声说道:“那就算了。” “要不我去找余坊主借点儿?”赵宣跟他商量道。 魏清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话也就你和我在这屋里说一说。千万别传给外头的人知晓。我堂堂一个元婴大能,身上连千把块中品灵石都拿不出来,要找人借。传出去,以后我还要不要出门啊。” 说的也是。余坊主到底是个外人。赵宣不好意思的问道:“那您……” 魏清尘挥手打断他:“我自己想办法。”说着,连那一百块中品灵石也不要了,扔还回去,掉头往外走。 赵宣双手接住装灵石的储物袋,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大步流开。 魏清尘的办法既简单又粗暴。 他按着记忆,径直去了最近的修士定居点,武乐镇。然后,放开神识搜索坊市。 如他所料,少顷,有一名身着锦袍的金丹中年男子领着两个手下,匆匆的向他小跑过来。隔着老远,这位金丹便一抱拳一连串的赔罪:“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魏清尘斜眼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家主人呢?” 刚刚一通搜索,他深刻的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两百多年过去了。定居点还是当年的定居点,规模不见增大多少,城镇的布局基本上没变。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宗门的气息。而被他的神识逼出来的三人更是陌生得很。 金丹中年人虽然从头到脚无不透着养尊处优的状态,但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得,边界再没人,也不至于叫一个金丹二层之人得了武乐镇。是以,来人只有可能是一个地位较高的大管事之流。 “真不巧,我家主人正好外出会友。”金丹中年男子抱拳,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敢问前辈有何赐教?” 魏清尘是修真世家出身,怎么会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武乐镇的主人未必外出会友去了。但是,人家嫌他脸生,不愿结交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元婴上人,却是真真的。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啊。 魏清尘冷笑一声,挥手甩出一张清单:“我路过此地,需要置办单子上的东西。烦请小友帮我看看,贵地能否置办得齐整?” “不敢当不敢当。”金丹中年男子嘴里说着,接住清单,飞快的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明显的比先前真切了,“都有的。前辈是否移驾去喝口茶……” 魏清尘不爽的看了他一眼。 金丹中年男子立时吞下嘴边的话,飞快的改口道:“前辈请稍等片刻。晚等这就去给您备好单子上的事物。”说罢,还着两名手下飞也似的跑回镇子里。 不多时,他们仨又跑了回来。 金丹中年男子将一只胀鼓鼓的上品储物袋,以及那份清单双手奉上:“前辈,这是您要的事物。” 魏清尘毫不客气的收了:“等你家主人回来了,跟他说,日后我魏某再来谢他。” 金丹男子连忙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您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话说得没错。堂堂的元婴上人,只要了不到五百中品灵石的中低级炼材,确实是“区区小事”,不值什么。再者,这种行径本身就是“江湖救急”。他若坚持付灵石,那才是小器+庸俗,看不起“恰好出门会友去了”的武乐镇主人。魏清尘笑了笑,扬长而去。 金丹男子领着两个手下,恭敬的对着他的背影行礼:“您慢走。”真到他御风腾起,去了半空中,走出好远,那三人才折回镇子里。 “竟然还可以这样做?”沈云愕然。 魏清尘摆手:“都是些散修们的不入流手段。主公不知道也罢。”他也是在角斗场,听别的引导者闲聊,才知道一些。 耸耸肩,他又笑道,“只是这法子使一回两回的,还灵光。使得太多了,搞不好会被人群起而攻之,不得清净。” 沈云歉意的指着桌上的酱牛肉:“都是我的过错。劳累你一个元婴大能要去卖酱牛肉了。” 魏清尘哈哈大笑:“主公此言差矣。能做我想做的事,卖酱牛肉又何妨?我乐意得很呢。” 第八四二章 生财有道 魏清尘是阵修,不是器修。只不过,他在角斗场里混了两百来年,淫浸傀儡术多年,手工也是历练了出来。自己设计和动手做些器械和船只还是不成问题的。 很顺利的拿到材料后,他没有急着返回石头岛,而是掩了修为,服下易容丹,化成一名金丹一层的散修在边界转了一大圈。 如沈云说的那样,他想找一找生财的门道。 然而,转了一圈之后,魏清尘甚是恼火——如今的边界,被大大小小的势力把控着。任何利益都瓜分得干干净净,俨然成了定势。他身为一个元婴上人,要想从中再分一杯羹,除非动手敲掉其中一角势力,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地。他还是只能从雨前岛下手。 罢了。魏清尘带着顺手打到的两头野黄牛回到了石头岛。本来他只是打算自己搞点酱牛肉下酒的。不想,余莽恰好过来送最后一批尾货。闻着香味,他禁不住赞道“比明香酒楼的还要好”。 魏清尘去边界转了一大圈,知道他说的明香酒楼就是小钩镇上的那一家老字号。而这家主人的先祖正是他的一位故人。酱牛肉的方子也是当年他因为得了其先祖的一份因果,随手送出去的。不曾想,两百多年过去了,明家辗转迁至边界小沟镇,凭着这张酱方,不但立住了脚,而且还置办下了一大份家业,成为小钩镇数一数二的人家。 对于修士来说,因果了结,意味着缘份也已了。魏清尘没有想过要去找明家。不过,看着余莽望着厨房方向使劲吞口水的馋样儿,他生出一个主意来——向平安坊卖酱牛肉。 只是他还是拉不下这张脸,于是,将赵宣唤进厨房,委婉的道出心意。 赵宣是商贾出身,一听就明白了。而且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当即拍着胸脯包揽下来此事。 余莽那边自是同意的。甚至他还说,愿意负责提供食材,以及将酱牛肉以平安坊的名义,销往周边的妖族。他胸有成竹的对赵宣说:“就冲这股香味儿,我担保周边的妖族,没有一个不爱的。说句老实话,我也正想找个由头与周边的妖族多些往来。这个酱牛肉,好哇。它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的,不会惹人多想。” 他也好明香酒楼的酱牛肉。曾经化装成一个外地客商,去找他们洽谈,想合作一把来着。结果,人家牛气得很。说是每天只出售一百斤酱牛肉。这是祖上订下来的规定。想买?排队吧。想再买多些?明天请早。 现在好了。他找到了比明香酒楼更好的。 如此甚好。魏清尘正中下怀。 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协议。 当天,余莽便带走了一半的酱牛肉。整整一百斤酱牛肉,当天晚上就在平安坊里卖了个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余莽带着两千斤新鲜野牛肉到石头岛来结算——一百斤酱牛肉总共买了五块中品灵石。按照六四分成,石头岛得三块中品灵石。他得两块。而两千斤新鲜野牛肉,他做价一块中品灵石。所以,这一次交易,石头岛的分红是两块中品灵石。 这门买卖真赚钱!巨大的利润让赵宣笑得合不拢嘴。 从此,新弟子们除了操练、修行,每天又多了一项任务,即,制做酱牛肉。 赵宣根据“各尽所能”的原则,按照酱牛肉的流程,将他们分组,轮流烹制酱牛肉。 一个月之后,余莽与他们结算,竟然净赚了整整三百八十块中品灵石。更可喜的是,余莽告诉赵宣,酱牛肉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在周边的妖族里甚是畅销。他也成功的因此而与几个平常不怎么往来的妖族搭上了线。 “这门生意做得。并且肯定会越做越大。”他欢喜的憧憬着,“光是这片海域的妖族,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将来,如果能够做到真正的妖界……啧啧啧,那就赚发了!” 魏清尘没有丝毫的隐瞒,一五一十的向沈云做了汇报。末了,又道:“赵长老说,这些灵石足够咱们石头岛上的吃食开销了。” 沈云听完后,给了充分的肯定:“现在,门派在这边也有了些人手。是可以做一些糊口的营生。”说到这里,他记起一事,扭头去看船尾的端木光,问道,“端木,你上次跟阿莽在大泽的那桩买卖,做起来了没有?” 端木光挠着头,笑道:“回到岛上,我就去找他,尽早的把买卖做起来。” “要抓紧了。”沈云吩咐道,“那边是无主的地。莫叫别人占了先。” 端木光敛了笑,很认真的抱拳领令:“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魏清尘赞许的点头,“养兵是最费钱的事。主公能如此开明、通达,实乃是我等之大幸。” 沈云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是真穷过,再清楚不过。也穷怕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象雨前岛那些的财路,我是坚决不会碰的。不但我不会碰,不准门中弟子碰,而且,我也容不得旁人发这样的不义之财。” 得,话又绕回来了。魏清尘端起酒碗,小抿一口,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与水师,还有雨前岛相比,一个月才赚三四百块中品灵石的酱牛肉买卖,真的是连芝麻也算不上。 而他偏偏不提重点,七拐八绕的说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主公心中的轻重、主次。 现在,结果出来了。 主公与他简直太合拍了,有木有! 清了清嗓子,魏清尘很认真的说起水师的组建、训练,以及与雨前岛的第一次正式交手。 新弟子们都是行伍多年、身经百战的老兵。再加上,他们彼此之间早已养成了默契。所以,熟习水性之后,水师的操练立刻提上了日程。 魏清尘针对新弟子们习惯陆战的特点,为他们量身设计了一些训练的械件,让他们先在海滩上训练,然后再提高难度,下水实战。 两个阶段也都是以十天为期。十天之后,进行考核,不合格者,直接淘汰。水师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这四个字既紧了众弟子的弦,也激起了他们的好胜之心。所有人都练得特别用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水师本来没有赵宣什么事儿。他却先身士卒,与众弟子同吃同练。 众弟子的士气更是高涨。 两次考核,皆没有一人被淘汰。 与此同时,雨前岛的探子们胆儿又渐渐大了起来,动作频频。他们每天都避开巡罗队,将“渔船们”往石头岛靠近一点点。 他们自以为得计。殊不知,魏清尘早就想着将他们做为磨练水师的刀。 终于,在二十四号的早上,不但前头离开的那些“渔船”们全都回到了石头岛附近,而且增加了近一倍的生面孔。 魏清尘大爽,告诉赵宣:“他们要动手了!”哈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能磨一磨刀了! 第八四三章 我们刚好缺这种大船 赵宣以前对海面上的情形不甚了解。如今,在石头岛住了这么久,经验是越来丰富。他再清楚不过,这大海之上,没有山林遮掩。元婴大能不会连周边二三十里以内的海面状况都看错。是以,闻言,他立时警觉了起来:“魏长老,我们要不要加派人手?” 魏清尘这时已经有了收徒之心,看了他一眼,指点道:“此时加派人手,你不怕狗急跳墙?” 这话初一听,貌似没错。但是,细细一想,却是话中有话。赵宣在嘴里咂磨了三两遍,请教道:“您的意思是,雨前岛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使得他们加快了对我们这边动手?因为这段时间,我们用的是外松内紧之策,所以,雨前岛并不知道我们其实早就洞察了他们的动机,做足了应战的准备。万一我此时加派人手巡逻,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这边是有准备的,从而导致他们也加大兵力投入,做困兽之斗?” “挺聪明的嘛。”魏清尘笑了笑,挥手,“想明白的了,就去做事。就在这一两天,大家肯定都有事要做喽。” 赵宣明白他的意思——雨前岛会在这一两天里动手。 “是。”他摸着头,出去做准备。 要怎么做准备呢?赵宣站在门廊下的一个角落里,细细琢磨着刚才魏长老说过的话。很快,他大致拟出了一个章程——追随沈云多年,潜移默化,他也养成了习惯。在行动之前,会先拟一个详细的可操作的行动方案。 此次行动的原则是不能惊扰雨前岛。按菱洲那边的老话说是,继续“扮猪吃老虫(老虎)”。 不过,主公反复说过,哪怕是打兔子,也要拿出打老虎的架式来。 雨前岛盘踞边界近两百年,可谓树大根深。若是准备不周全,他们搞不好就真成了送上门的“猪”。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泥地上写写画画,落实行动方案的具体细节。 大约半刻钟之后,赵宣感觉心里终于明了如镜,这才扔了小石子,起身去布置。 殊不知,他走出小院子之后,魏清尘背负着双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象是闲庭信步,后者貌似很随意的踱到了他刚才写写画画的地方,垂眸去看泥地上那些凌乱的字与符号。 看罢,魏清尘的脸上现出一道满意的笑容,吐出一口浊气,放心的回屋里去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赵宣又折了回来。这次,他是来汇报准备情况的:一方面,海面的巡逻如常;另一方面,医药包、法符等都已经按照门派里的出大任务标准发放下去了,弟子们已经接到通知,进入战备状态;担心雨前岛会夜袭,他调动了两队弟子去厨房,给每个弟子按一日三餐的标准准备三天的饭菜。 魏清尘“嗯”了一声,问道:“你身上随时都带着那么多的医药包和法符吗?”他听着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却数量庞大。这就蹊跷了,不合常理。 赵宣摇头,如实以对:“是主公离开之前,特意交给我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魏清尘“哦”了一声,脸上现出了然之色,话锋一转,又说起准备之事:“你让准备三天的伙食,对战况分析得还算透彻。只不过,战时体力消耗大,海战更甚。因为在海面上是很难找到补给的。所以,平时的一日三餐不够。反正是放在储物袋里,岛上前两天刚买进一批粮草,充足得很,不缺吃食。你索性再每人每天加两餐。还有就是,要吩咐下去,淡水一定要带足。” 赵宣本身就是清风堂的堂主,手底下也是带了一班人马的。他如何听不出这是魏长老在手把手的教自己?元婴大能的亲自教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到的。是以,他恭敬的抱拳:“是。我马上去安排。” 海面上的情况,如魏清尘预料得一样,各式各样的“渔船”越来越多。只是,这些船往后撤了五六里,都只在二十里之外的海面活动。到了傍晚时分,它们并没有与往常一样散去,仍然在周边海域上游荡。 第二天,“渔船”继续增多。 魏清尘又将赵宣喊来:“外面的情形,便是傻子也能发现不对头了。这时,要加派人手,抵近巡逻。” 呃,扮猪扮过了头。赵宣顶着一脑门的黑线,去安排人手。 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加派的五只小船里,每一只船上只安排了两名已经觉醒修行天赋的弟子,其余的三位仍然是凡人之资。 果不其然,他们这边巡逻力度一加大,那些“渔船”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一是,有分区域集结的迹象;二是,外围的开始往里圈挤;还有就是,据魏清尘说,陆续往这边赶来的“渔船”明显加速了。 综合种种迹象,魏清尘断定:“就在今晚!” 赵宣也有这样的感觉。他马上传令下去,全岛进入临战状况。 是夜,弟子们如往常一样吹灯睡觉。实则是全副武装,各自进入指定位置,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就等着周边的那些“渔船”进入已经扎好的口袋。 没错,就是口袋。 魏清尘是个阵修。他运兵对敌,亦难逃阵修的思维。石头岛的周边海面看似寻常得很。其实,他早已通过“影岛”,在周边布置了多个灵阵。此时此刻,弟子们分别进入各灵阵,就象张好了口袋,等着猎物上钩的猎人。 而雨前岛那边却浑然不觉。他们以为惊动了石头岛的人,加紧了行动。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海上起了夜雾。 就在这时,四艘威风凛凛,可以说是武装以了牙齿的铁壳大船,在越来越浓的夜雾的掩护下,同时现身于石头岛四周二十里的海面上。 就象磁石吸铁粉一样,那些呈集结状态的“渔船”齐动,纷纷向铁壳大船靠拢。 “这四只船还行。”魏清尘示意赵宣用上千里目,笑道,“我们刚好缺这种大船。” 第八四四章 更惨烈 是夜,子时三刻。海面上,夜雾正浓。 数百只“渔船”齐齐抛去伪装,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的快艇。每一只快艇的最前面都立着一排精铁三齿叉。它们又尖又利,在水波的映衬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它们象一群群的黄蜂,簇拥着那四艘铁壳大船,不宣而战,从四个方向,气势汹汹的扑向石头岛。 “来了!”已经在各灵阵里埋伏了小半夜的弟子们亢奋得直打哆嗦。 这是他们在仙山的第一战。也是他们与修士的第一战。 一想到要锣对锣,鼓对鼓的,与以前被他们奉为神明的“仙官大人”们一决高低,他们便只觉得尾巴骨都象是飞一般的涌过一道“噼叭”作响的电流。 赵宣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对他来说,象这般摆开车马,与一群真正的修士做战,也是头一回。而在此之前,他最多就是带领十几二十个清风堂的探子,伏击几个落单的仙符兵;或者搞点黑吃黑,坑一坑某条地头蛇。 从进入灵阵开始,他便时常祭起千里目察看外面的动静。 苦等了小半夜。终于,那些家伙露出本来面目,动真格的了! 他忍不住按紧手中的长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千里目。 十里!五里…… 前方的战船呈扇形,辟开夜雾,披波斩浪,急驶而来。 浑然不知前面的是早已张开的“口袋”。 太好了! 近些,再近些! 赵宣收起了千里目。不过是数息的工夫,雨前岛的舰队已在二里开外。而这个距离,以他现在的修为,已无须再用千里目。 吐出一口浊气,他按着长剑,飞快的轻声数数:“十、九、八、七……三、二、一!” 当最后一个数字刚落音,对面全速冲过来的那些船恰好全部冲进灵阵。 “起!”魏清尘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刹那间,前面的海面上好比电闪雷鸣,数不清的银白色亮光,飞一般的游走,将漆黑的夜空照得雪亮。 “不好!中计了!”铁壳大船上,有人惊呼。 这会儿知道中计了!嘿嘿,晚了!赵宣咧嘴着,无声的笑了笑。他和众弟子一样,仍然没有动。一个个的紧绷着身子,握紧长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海面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每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划开黑夜之后,“砰”的一声,象炸雷一样在敌人头上爆破开来。最终,化成数十道白色的利箭,嗖嗖嗖,如箭雨一般,落下。 “啊啊啊……”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贩子们,应声象被收割的稻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余下的那些人,吓得完全乱了分寸,一个个抱着头,哭爹喊娘的四下里逃窜。 然而,白色的利箭如影相随。 无处可藏,无处可逃的他们,果断的选择跳海求生。 “扑腾扑腾……”被映衬得惨白的海面上,象是下起了饺子。人贩子们争先恐后的跳下船来。 结果,又是一波更加惨厉、绝望的惨叫。 呃,海面上也有灵阵。 是幻阵。 入阵之人,会看到成千数万的尖嘴大白鲨,向自己扑咬过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白鲨。它们只是一些木质的器械幻化而成的。根本伤不了人,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此阵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如果入阵这人不能破此幻阵,或者有效控制住内心的恐惧,会将同伴也当成尖嘴大白鲨…… 刺鼻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这哪里是打战?分明是一次血淋淋的单方面大屠杀! 赵宣还好一点。他跟随沈云,亲眼见过后者是怎么收拾劫道者的。多少还有些见识。众弟子有近一半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修士杀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平时操练的那些器械,竟是如此血腥且威猛的大杀器。 看着人贩子们在海里疯狂的自相残杀,很多人只觉得背后掠起阵阵阴风——原来,修士杀人的手段竟是如此之凶残…… 不过,赵宣,还有所有参战的弟子,都严守岗位,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他们在等,等出击的号令。 此时,倒不是担心会暴露行踪,打草惊蛇。 因为此时,蛇已入口袋,他们就算是把草全拔光,也惊不跑蛇。 而是,操练了这么久,他们深知灵阵是六亲不认的。在号令没有响起来之前,他们冲进去,只会落得与这些人贩子一样的下场。 大约半刻钟之后,银白色的亮光渐渐停息了。海里的惨叫、厮杀声也停了下来。冰冷的海风裹着刺鼻的血腥味,时不时送来一两声痛苦的呻呤声。 在赵宣他们的面前,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起来的人贩子了。 然而,号令还没有发出来。 众弟子只能继续等待。 此时此刻,赵宣已经完全明白魏清尘此一战的用意了——就这点人贩子,魏长老一个人就能利落得收拾干净。将他们安排进灵阵里,并不是要他们参战。而是观战。魏长老这是在用这些人贩子的血和性命,给他们长见识,同时,也是一次对他们的血腥磨砺。 所以,他估计,最后大家的任务是清理战场。 果不其然,当海风里的呻吟声也绝了之后,他们的身后,“咚咚咚”的响起了熟悉的鼓点。 急而不乱,铿锵有力,听得人热血沸腾。 这是他们平时操练时听惯了的号鼓。亦是督战的战鼓。 打击鼓者,不是旁人,正是魏清尘。 听到熟悉的鼓点,赵宣和众弟子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长剑,大吼:“杀!” 载着他们的小艇,如同一道道离弦的箭,冲向寂静而又泛着血色的海面。 当所有小艇都冲进了包围圈时,鼓点骤变。 再清楚不过了,这是收拾东西,回家吃饭的号令。 每天操练的最后,就是这种鼓点。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收起长剑,与平常一样,对众人挥手:“清理战场!先看看有没有活口。小心些,莫被暗伤了。”尽管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在一位元婴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假死。但是,他还是要例行公事,提醒一句的。这既是流程,也是规矩。 “是。” 紧绷的心弦猛的松懈下来。很多弟子“哇”的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久经沙场,见惯了血腥的他们,此时才明白,原来,以前见的那些“最惨烈”之上,还有更惨烈。在大能修士的手里,弱者完全没有尊严可言。 第八四五章 义无反顾 “他们都没有猜错。我的用意,确实就是为了磨砺他们。”魏清尘向沈云坦承道。 时隔多日,再提起当时之事,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兔崽子还成!”唯一的缺点就是修为太低了。到目前为止,只有不到三十人突破先天。呃,按主公的说法是,觉醒修行天赋。 想到这里,他耸耸肩,拿起一块牛肉片送入嘴里,慢慢的嚼了两下:“慢慢来吧……嗯,会越来越好的。”这话与其是跟沈云说,不如是在抚慰他自己。 时也,势也;命也,运也。自宗门被倾覆之后,他饱受磨砺。尤其是在角斗场里,年轻时的轻狂与浮躁,早已被打磨得差不多了。 这次出来之后,他越来越认识到,要想光复宗门,无异于积沙成塔。这将是一个长期而又复杂的过程。所以,万万急不得。只能徐徐而图之。 幸运的是,在前行的路上,他碰到了主公。 他没有主公那般远大的理想与抱负。不过,他清楚的认识到,当然,也是主公反复向他释放出来的意思,在今后很长的一段路里,他们双方的利益并不冲突。大家可以精诚合作,结伴而行。 总而言之,这场酒喝下来,他心里完全有底了。对前景亦是充满了希望。 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 “对,你说得完全对!”沈云颌首大赞,冲魏清尘复又端起了酒碗。在他看来,魏清尘表现得已经非常之开明和有耐心了。若是换成别的元婴上人,只怕根本就看不上石头岛。更不用说,整日里与一群连先天都没有突破的凡人为伍。还有为了一点粮草钱,亲自酱牛肉什么的。就冲后一点,他也得跟魏清尘好好的喝一杯。 还有就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就在刚才,魏清尘心里放轻松了许多,比他离开石头岛之前,显得更沉得住气了。这,也值得举杯同庆。 魏清尘笑着也举起了酒碗,与他碰了一下碗,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小半碗酒。 “滋——”,他使劲的抽着气,提起酒坛子,欲再倒满。 这时,沈云伸手按住了酒坛子:“今天就喝到这里吧。” “这才刚喝得起劲……”魏清尘自从陷入角斗场,两百余年来,喝过无数场酒。大多数是独自喝闷酒,麻木自己。好不容易喝得高兴,当然是要喝到尽兴喽。 大不了他们两个喝得大醉,回石头岛昏睡个十天半月的。 而雨前岛经那边也元气大伤,这会儿正龟缩在窝里,自个儿舔伤呢。想必三两月里是再蹦哒不起来的。 好吧,就算他们再犯。他也不怕。一来,水师初成战力;二来,岛上,他都布置妥当了。 所以,喝醉,就喝醉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云笑道:“这次来仙山,有太多的事要做。等我空闲下来,再与你喝个痛快。” 修士行事,讲究顺心而为,率性而行。魏清尘这会儿已喝得半醺,酒兴正浓,哪里肯依?而且,他觉得主公很少喝酒,定是没什么酒瘾的。所谓有“太多的事”,也不过是不想酒的推辞。是以,他一定要给沈云再倒酒:“管他那么多做甚?我那里备有醒酒丹。先喝个痛快,到时让小端木给您喂一粒醒酒丹。您睡上七八个时辰,不但酒解了,而且还有益提升修为呢。绝对不会误了您的事。” 沈云右手腕轻旋,轻轻松松的夺过了酒坛子,解释道:“我是真有要事。“ 武力值相差太悬殊,魏清尘抢不过,只能气呼呼的瞪着眼睛,问道:“什么要紧的事,比这会儿喝酒还重要?”他都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此时喝酒,有益提升修为。对于修士来说,难道还有比提升修为更要紧的事吗? 这是有些醉了!沈云笑道:“这次来仙山,我主要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安排妥当石头岛的粮草和钱路。这一点,你们做得很好。不用我再另做安排。所以,此行,我只有一件事要做了,就是这个月十五去参加玄天门主办的金丹法会。之前,我听道长说过,他们参加金丹法会,都会提前三天沐浴斋戒。你说,我能喝得醉熏熏的去吗?” “金丹法会?”魏清尘皱起了眉毛,“您屈尊纡贵的去参加一个金丹法会,还要提前三天沐浴斋戒?那个什么什么门,哪来这么大的脸?” “也不能这么说。”沈云细细的跟他说了凡人界的现况,还有仙庭和仙门在东海的明争暗斗,末了,叹道,“天劫之下,没有谁能保全自己。所以,当务之急,是大家都行动起来,拧成一股绳。其他的,都是小事。” 魏清尘的酒意完全退了。他垂眸沉默片刻,复又抬起眼帘。眼底已一片清明。 “主公说言及是。我在边界转了一圈,也有类似之感。天劫或许真的将要降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他坐直了身子,郑重的承诺道,“主公尽管放心去参加金丹法会。石头岛那边有我看着呢。边界的那些虾兵蟹将,任谁兴不起什么风浪。”事实上,他是真希望有不长眼的过来生事。因为石头岛一没钱,二没资源,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象上次,雨前岛来犯。他就发了一笔小财。酱牛肉不过是玩笑之做,不能当主业的。 “好。有你坐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沈云轻拍他的右手手背,“还有一事,也要劳你费心了。” “哎呀,主公何出此言?”魏清尘连忙握住他的手,表明态度,“主公能为大局屈尊纡贵。我还有什么可端着的?天劫一旦形成,我这点修为,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就是。我做得到,就做;做不到,也要想尽办法去做。” “谢谢了。”沈云感激的双手握住他手。 “从公从私,我都应该义无反顾。”魏清尘主动请缨道,“您下命令吧,要我做什么?” 第八四六章 如释重负 沈云直言道:“你收伯堂为徒,我是完全赞同的。并且,我还要感谢你,愿意将他带到身边,教他兵法。只是,我到了仙山,他也不在,清风堂群龙无首。眼下又是乱相层出不穷的多事之秋,清风堂那边真离不开他。所以,我的打算是,让伯堂近两天里就赶回凡人界去。希望不会打扰你传授他兵法。” “赵长老甚是聪颖,悟性也不错。倒是不耽搁传授兵法。他回凡人界的话,甚至还能得到很好的历练。只不过……”魏清尘脸上现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意,“不瞒主公,我这人不理庶务,石头岛上的日常事务,全是赵长老在打理。没有他分担,我真不行。” “这个无妨。”沈云笑道,“我把端木留给你。伯堂做的所有事,你都只管吩咐他去做。” “小端木?”魏清尘抬眸去看船尾的端木光。 恰好已经能看到石头岛了,后者正在做进岛的准备。而且,这一路上,端木光也再本分不过,表现甚得他心。 “他……”魏清尘有点儿犹豫。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看了赵宣,他就知道端木光肯定是个精明能干的。只是,端木光到底是魔修,与赵宣有着本质的不同。凭心而论,他很难做到象信任赵宣那样,信任端木光。 沈云很清楚他心中的顾忌,却装做不知,接着说道:“端木虽然以前没有管过什么庶务,但胜在心细,脾气也好,为人又肯上进,是个愿意学的。他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直接给他点出来就是。还有,他与阿莽是老交情,与那边打交道的事,你完全可以象以前一样,也交给他去做。” 魏清尘听得心惊——主公竟然如此信任一个魔修! 他是修真世家出身,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据他所知,以前的一位宗门长老身边也收了一名魔仆,也是这般信任。而那位魔仆也确实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举措来。让他见识到了契约的约束力之强大。 心念一动,魏清尘暗中运转灵力,再去看端木光。 他没有看错。端木光的眉心没有契约印记。 也就是说,端木光并不是主公的魔仆。 那么,主公对端木光的信任从何而来呢? 还是说,主公所谋甚大。区区石头岛,在主公眼里,还算不得什么。交与端木光,也无妨? 想了想,他觉得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而且,他也觉得在光复宗门的大业面前,石头岛真心算不了什么。现在又是青木派非常缺人之际。所以,能够用上的,都用上吧。 与主公的宽阔胸襟相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小家子气了。 是以,魏清尘没有再说什么,歉意的笑道:“端木是主公身边的得力之人。他能过来帮我,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端木光已经将飞船稳稳的停在一个小小的码头上。这是石头岛专门修砌出来,用来停靠飞船的一个小码头。在泊船的大码头旁边。 而旁边的大码头上,在一大片黑压压的快艇之中,四艘铁壳大轮船,好比鹤立鸡群,甚是醒目。 沈云扫了一眼。四艘铁壳大轮船的等级最高,一水的上品灵器。小艇们有将近一半是九成新的。这些的品质也最好,都是下品灵器。余下的,新旧不一,等级也从上品法器,到下品法器不等。总的来说,越是陈旧,等级越低。 也不能看不上那些旧艇。因为新弟子们大多还没有觉醒修行天赋,所以,对于刚成立的水师来说,现阶段反倒是那些破破烂烂的旧艇最是适用。 魏清尘指着大码头那边,向沈云汇报:“这些都是上次的战利品。有旧有新,大部分只要稍微修一修,再重新刷个颜色,就能用了。” 沈云点头:“需要什么炼材,你拟个单子出来,给端木。让他去找余莽买。”他有着炼器大师的眼力,只是动手不得。扫了一眼,修补要用到哪些炼材,心里大致已有了个数。也就是不到一百块中品灵石的花费。这点子开销,自然不能让魏清尘再费心思。 “好。”魏清尘笑着点头应下,“回头我就拟出来。”主公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这些船全留在石头岛。也就是说,水师的规模铁定是要扩大的。那么,他也要适时调整一下计划,多搞点地盘出来。不然的话,石头岛就这么一点子大。光是用来停这些船就行了,哪里还能腾出地方来操练? 在飞船靠近石头岛的时候,码头上便突然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弟子。看清楚飞船之后,为首的小队长派了一名弟子飞跑向营房的东侧。 不一会儿,赵宣与这名弟子从最端头的那间屋子里快步出来。 看到魏清尘在指着大码头那边与沈云说话,赵宣没有立刻迎上来,而是在原地继续等着。 “伯堂。”沈云与魏清尘说完事,与他打了个招呼。 后者这才快步过来见礼:“见过主公。” “你们的家业越来越大啊。”沈云与他打趣道。 赵宣笑道:“是魏长老厉害,从雨前岛那里撕了块肉下来。”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魏清尘,向沈云问道,“主公,您是要调我回凡人界了,是吧?” “这边的家业大了,你舍不得回去了?”沈云半开玩笑的挑眉笑问。 赵宣爽朗一笑:“怎么会呢?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凡人界。老本也在凡人界。不瞒主公,出来这么久,我这心里都快发毛了。” 沈云大手一挥,吩咐道:“行,就如您所愿。你尽快将手里的庶务交接给端木。我已经请了魏长老。由他将你护送到东海边。那边的情形有了很大的变化。你要当心一些。具体的情况,你去问端木。” “是。”赵宣终于得了准话,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一口气。 这下,魏清尘不乐意了。他故意拧起眉毛,从鼻子里哼道:“原来赵长老一直就看不上我们石头岛哇。” 赵宣早已将他的脾气摸得透透的。知道他又是故意逗自己,是以,也不分辩,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走,我们进屋说话。”沈云向魏清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然,魏清尘不再说什么,与他一同离开了小码头。 待两人走远,端木光走过来,心有余悸的问赵宣:“赵长老,魏长老以前不是很好说话的吗?" 赵宣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哈哈笑道:“魏长老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兄弟,走,去执事房。我叫伙房那边送些牛肉和酒过来。我们俩好好喝一盅。” 第八四七章 赠冠 很快,赵宣笑不出来了。 他与端木光一边就着酱牛肉下酒,一边交接账目。哪知,账没看几页,从沈家庄带来的米酒也才喝掉小半坛子,外边有弟子通传:“赵长老,大人传召您。请速去前院书房。” “知道什么事吗?”赵宣觉得有点儿不对头。明明刚刚在码头上,主公说得再清楚不过。要他与端木光办交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个时候拉着端木光喝酒。 端木光老老实实的摇头:“大人与魏长老说话,我哪里敢偷听?” 说的也是。赵宣歉意的起身招呼道:“端木,对不住了。所有的账目,还有名册,都在这里。你先自己慢慢看着。我失陪了。” “没事。你只管去忙。我这里有酒有肉,自在着呢。”端木光也从位置上起身相送。 赵宣急急的往门口走去。 这时,端木光却突然叫住他:“哎,等下。” 赵宣不明就里的转回身子:“何事?” 端木光指着桌上的酒坛子:“去掉酒味儿。” “哦,对!”赵宣道了声“多谢”,飞快的往自己身上打了一个去尘术。这才跑去前院书房。 听到魏长老要收自己为徒,赵宣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你不乐意?”魏清尘见状,脸刷的一下,又黑了。 “不不不……”赵宣缓过劲来,赶紧的将一双手摆得比蒲扇还要快,“我是不敢想……跟做梦一样……”被元婴大能收为首徒?就是做梦,他也不敢这么做啊。 魏清尘又是一声冷哼,脸色缓和了不少。 “恭喜魏长老喜得首徒!"沈云笑嘻嘻的起身,向魏清尘道贺。 后者连忙起身应答:”多谢主公成全。“ “石头岛的岛主大人收首徒,绝对是大喜事一桩。”沈云突然生出一个主意,向魏清尘眨了眨眼睛,“在我们老家,主家有喜,是要大摆宴席,请左邻右舍们一道沾沾喜气的。魏岛主意下如何?” 魏清尘瞬间明了,乐得合不拢嘴:“对对对。主公所言极是!远亲不如近邻嘛。我们确实应该分一些喜气给近邻们。” “准备什么时候办?”沈云再次感叹:与聪明人做事,就是便利! 魏清尘略作沉吟,答道:“好菜不嫌晚。我这里先张罗起来。请人家来家里吃酒席,别的不说,至少要摸清楚客人们的脾性、底细。这里的邻居不少。需要点时间。具体的日期,请哪些人,这些都等主公参加完法会回来,我们再视掌握的情况而定。主公以为如何?” “好。”沈云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具体要如何操作,他其实还没有细想。 石头岛这边的事情,都已安排完毕。他终于腾出手来,可以专心致志的为金丹法会做准备了。 虽然他不会和云景道长他们一样,郑重其事的提前三天沐浴斋戒(时间上也来不及了),但是,收拾得利落得体,也是对法会的主家和其他宾客的尊重。更何况,这一次,他的目的是要通过法会结交玄天门的高层。那就更加马虎不得了。 待魏清尘与赵宣离开后,他敛心,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先是拿出云景道长给的玉简,仔细察看路线图。 玄天门位于雁云岭,离边界有近两万里之遥。云景道长总共提交了两条路线图:一是,自己御剑,从边界飞往雁云岭;另一条则是,通过仙山的传送阵,抵达玄天门。 两者相比,各有长短:前者既费时费力,风险不定,但胜在行踪隐秘;后者既轻松又快捷,是许多与会金丹的首选方式。如此一来,金丹法会在即,沿途的传送阵肯定会爆满。尤其是金丹法会举办地周边的各个传送口,更是人满为患。按照以往的情形,通常是要提前两天到三天预约。 今天已是十三。沈云还在边界。便是预约也极有可能赶上不了。 而以沈云的御剑速度,稍作休息,下午就出发的话,明天中午之前便能赶到玄天门东南的白荷镇。 记下行进路线后,沈云收了玉简,去里间换衣服。他的衣物服饰都是凡俗之物。在外面奔波了数月,衣物皆穿旧了。好在每次回沈家庄,齐妈都会给他里里外外的备下数身崭新的衣物服饰。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件青布长袍和一双黑绸敞口千层底朝云靴换上。 换好衣服后,沈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时,外面的弟子通传:“大人,魏长老求见。” 又有什么事?沈云狐疑的快步走到外间。 果然,魏清尘右手端着一只半尺见方的红木宝匣,站在门廊的台阶下面。 “魏长老,何事?”他亲自迎了出去。 魏清尘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心道:果然,主公没有刻意准备赴会的行头。 他拾阶而上,走上门廊,答道:“我见主公去赴法会没有束发的玉冠。恰好我前些时候整理旧物,寻得一顶一直闲置,不曾配戴过的新冠,便给主公送了过来。” 好吧,他说谎了。事实是,他见主公向来都是在头顶简简单单的挽一个道髻,连木簪子都没有用过,便猜测,主公心怀大志,不拘小节,估计是没有玉冠这一类的饰物了。 而世间不乏以衣貌取人之人。修士更甚。 是以,象金丹法会这种场合,与会者不论男女,往往都是盛装出行的。 主公这次若只是去寻常的应酬,也就罢了。但是,主公此一去,是想见一见玄天门的高层的。那么,穿戴也是展示实力的途径之一。 想着主公放在赵宣那里的法袍和道靴,他特意寻出来这顶上品宝器的玉冠,与之相配。 沈云先前不觉得,现在听魏清尘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就这头上寒伧了一些。 “有劳魏长老费心了。”沈云接过宝匣,将人请进屋里。 在主位上坐下后,他打开宝匣一看,整个人愣住了:“这,也太贵重了吧?” 这是一顶用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小冠。呈扁平状。冠的上部呈“人”字形,两端内卷呈圆形。故而,看上去它又象极了一朵祥云。底部长方形,向内略微弯曲,刻着精美的莲花座。两端各有一个圆孔,中间插着一只同样材质的白玉簪。 再看一眼,他不难看出,整只玉冠,连同白玉簪,是用同一块美玉雕刻而成,甚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它还是一件上品宝器级别的飞行法宝。 戴着此冠,他无须御剑,也能随风而行。 瞬间,他明白了。这哪是一件“闲置”之物。分明是魏清尘珍藏多年,舍不得配戴的心爱之物啊。 第八四八章 有缘 沈云猜得没错。 魏清尘的父亲是位器修。这顶白玉冠便是魏父为幼子及冠而特意亲手打造的。 因为当时魏清尘不过筑基修为,尚且用不了上品宝器级别的法宝。是以,他没有给法宝加上神识印记。 后来,当他终于凝丹,能够驾御这顶玉冠时,却已身陷角斗场。拿着这顶玉冠,完全派不上用场。 现而今,他已经结婴,又在角斗场里学会了“御风诀”这项秘技,无须借助任何飞行法宝,皆能随心所欲的御风而行。 故而,这顶白玉冠于他而言,纯粹成了一个怀念先父的念想。 不过,修士们,尤其是修行至高阶,期间见惯了生离死别,自身也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是以,大多性情变得淡泊了。于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物件,只要它是一件物件,能够做到“物尽其用”,方是有用之物。 现在,主公正好缺一顶能够撑住门面的玉冠,而自己手里恰好有一件合适的。魏清尘便将这顶珍藏多年的玉冠献了出来。 见主公有推却之意,他主动劝道:“我不用飞行法器,拿它无用。放在储物戒指里,只能是摆设,生生的浪费掉了。主公拿去,物尽其用,才是正解。” 这都提到了“道”的程度上了。沈云也是盛情难却,便道了谢,直接从宝匣里取出玉冠,作势往头上配戴。 “主公,先打上印记,让它认主。”魏清尘在一旁连忙提醒道。 沈云本意是只想借戴几天,参加法会后,再还给魏清尘。所以,没有让法宝认主的想法。 这时,魏清尘又道:“世间多的是以衣貌取人之俗物。主公戴着这顶玉冠,有没有加印记,一目了然。那样,还不如不戴呢。” 青木派若是象从前的天神宗一样的存在。主公身为门主,便是麻衣葛衫,也自是风流不羁,绝对会引得旁人竞相效仿,引领一时之潮流。然而,青木派眼下是名不见经传。而那些以衣貌取人惯了的大小俗物,无一不眼尖着呢。主公戴这件没有认主的玉冠前去赴会,只能让他们想到,主公寒伧,青木派更是穷窝一个。连门主都配备不起一件稍微象样点的玉冠。偏偏全派上下又爱慕虚荣,从别人那里租借一顶,以充门面。那样的话,主公此行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还不如就随便削顶木冠戴了,去赴法会呢。 沈云觉得他所得很有道理。再者,打上印记之后,又不是消除不了。 “你所言极是。”右手中指轻弹,他对着冠底打出一道道力。 只见一道五色的灵光,嗖的一下,没入如羊脂般的莲花座之中。 瞬间,莲花座变得鲜活起来。好比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莲心立着的“人”字形玉雕饰亦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沈云的识海里出现了一朵棉花团似的白云。 他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驱使着这朵云,乘风而起,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更重要的是,玉冠之中有一道残存的灵识碎片。意味着,这是一件成长型的法宝。只要好好润养着,将来说这道灵识碎片长全,成为器灵。那玉冠的造化就大了。 “好宝贝!”他忍不住脱口大赞。同样是宝器级别的飞行法宝,他现在用的这柄飞剑完全被衬成了渣。 唯一不好的就是,因为这道灵识碎片的存在,他的印记直接落在灵识碎片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抹掉。 他觉得魏清尘显然是不知道这道灵识碎片的存在。而他自然是有义务与之说明白的。是以,他如实告之。 魏清尘听了,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先父的音容,心底泛起阵阵涟漪。面上不显,尽量平静的问道:“主公能看清那道灵识碎片的样子吗?” 沈云心念一转,联系上了那道灵识碎片。 它原本是没有颜色的,大小好比他的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呈透明状的月牙形。因为他的印记之故,现在变成了五色,大小也长了一圈,形状变成了半月。 灵识碎片仍然处于沉眠状态。故而,他暂且无法与之沟通,自然也无法知道它的来历。 这些情况,沈云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魏清尘。 “我知道了。”魏清尘脸上再也绷不出,现出思念之色,“这是我小时候喂养的那头黑隼的残魂。养它的时候,父亲便跟我说,要我好好待它。因为它将来会陪我很久。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黑隼的天寿不过十来年,它怎么可能陪我很久。只是父亲一直不让我收它为奴兽,我也就没有问。后来,我进了宗门。父亲也没让我带上它。而我也很快就忘记了它。五年之后,父亲有一次在信中偶尔提了一句,说我小时候喂的那只黑隼老死了。我这才记起小时候确实养过一只黑隼。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当年父亲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父亲打一开始就是想让它老死之后,提炼魂魄,做器灵啊。” 器灵的天寿相当之漫长,是以“万年”计的。 这样的话,他将来若是有幸飞升成仙。这顶玉冠也能一直陪着他。确实是能陪他很久了。 修行之路,长且远。能够陪伴修士的,只有无边无寂的孤独。能有这样一件法宝,确实是一件幸事。 只可惜,他与这顶玉冠无缘,与沉睡的黑隼残魂也无缘。 更可惜的是先父的一片苦心。 由此再一次证明了,缘分这种事,从来就勉强不得。与你无缘的,不管是人,还是法宝,便是日夜带在身边,终究也是留不住的;而一旦缘分到了,不管隔着多远,也能相逢相遇;所有的强求,都不过是枉费心机。 魏清尘想到这一层,心中很快释然。 他只是又为先父轻叹了一声,抬起眼帘,再看向沈云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爽朗的抱拳笑道:“可见,主公才是此冠的有缘人。恭喜主公,得了宝冠。” 得知了那道灵识碎片是黑隼的残魂时,沈云便知道,印记是抹不掉了。因为黑隼这种灵兽虽然血统不高,却是出了名的忠贞。它们一生不认二主。 他只能收下此冠,抱拳再次道谢。来日方长,他只能以后再找机会,还魏清尘这个因果。 第八四九章 天神下凡 法宝认主之后,主人要赐名。 毕竟是先父生前亲手所制,即便是没有缘分,魏清尘也是希望它能有一个好去处,得到一个好名字。 他充满期待的望着沈云。 这让沈云这个取名废顿觉压力山大。 轻抚头顶的宝冠,他的心思电转:该取个什么名字呢?按未来器灵的种族来取,叫黑冠?呃,不太配。宝冠明明是白玉雕成。那就按材质取,叫做白冠?玉冠?太寻常了,跟没有名字一个样。莲花冠?祥云冠?人字冠…… 他统统自个儿推翻了。 最后,他决定按照青霜的名字来。 青霜之名,是因为他最初得到青霜时,其剑辉为青色,形似霜降。 而此冠也从“青”姓。以灵识碎片的形状“月”为名。 “我欲为此冠取名‘青月’。魏长老以为如何?”他问道。本来,他身为法宝的主人,取名无需征得旁人同意。但是,此冠对魏清尘的意义重大。而后者慷慨解囊,无私的将之奉献了出来。他甚是感动。所以,有此一问。 魏清尘问道:“‘青月’?不知是哪个‘月’字?“ 沈云本来想回答‘月亮的月’。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打住了。“青月”好象是个女子之名。以之为名,会让人误以为青月冠是一顶女子的花冠,未免娘里娘气。于是,心中一动,他答道:“是超越的‘越’。”(后来,他见得宝冠多了,才知道,‘星’、‘云’、‘月’等字号是宝冠取名的主流。‘青月冠’女气,纯属是他想得太多了。因为宝冠是随主人而扬名。只要他不娘里娘气,便是头上戴的是‘云儿冠’、‘月儿冠’,也没有人会误以为此冠为女子花冠。) 同是一个音,“青越”则显得有气势之多。 魏清尘甚是满意,双目灼灼发光,竖起大拇指赞道:“青越冠,用意非凡,好名字!”好吧,他也想多了。他以为主公是特意点出“超越”之意。那么,“青”字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公分明是以此纪念他的先父。同时,也是借此机会,肯定他今日之成就,以及祝福。 有了青越冠,刚换上的青布长袍,还有黑绸敞口道鞋便完全不相配了。 沈云只好又是喊来赵宣,问他法袍和短靴是否还在。 “在的,在的。”赵宣看到头顶华冠,丰神俊秀的主公,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的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 沈云接过之后,回到内室再换。 这两件宝器也是无主之物。他都一一打上一道道力印记。 它们都是防御法宝,内里没有灵识碎片之类的存在。在它们护体,沈云相当于随身带了一座小无相阵。防火、防水、防重击,还有防偷窥——元婴之下的修士,连他的容颜与身形皆看不太真切。 法宝之威,竟是强大如厮!没有亲身领会,真的不敢想象。沈云感慨不已。 接下来,他也都给它们取了名。 有了“青霜”、“青越”为先例,取名顿时变得容易多了。沈云决定以后,但凡得了衣物服饰这一类的法宝,都一样的从“青”字号。 依这个规矩,法袍是件青色的长衫,故名“青山”;短靴穿在脚上,比齐妈纳的千层底敞口道鞋还要轻松,故而叫做“青松”。 换下来的新袍与新鞋,沈云依然折好,收进了百宝囊里。法宝虽好,却是需要时时用道力撑着的。不然的话,三青就是三件死物。以青山与青松为例,一旦断了道力供给,它们又硬又重,冰凉似铁,穿在身上,好比是个铁壳子。相比之下,还是布袍与布鞋穿着舒适。 沈云凝神,感觉了一下三样加起来的道力消耗。很快,结论出来了。他不做什么事,就是闲坐的话,这三样加起来,大概是十二个时辰里消耗一成道力的样子。 接着,他试着在指尖凝出一支三寸长的冰锥。 三样的消耗与刚才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变化。也就是说,它们的消耗是稳定的,并不会随着道力的运转,而提升。 沈云长吁一口气。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出,青越冠等三样法宝,都是上乘之做。因为法袍、法靴等法宝,大多数的,其灵力消耗是不固定的。通常是,主人的道力消耗越大,它们的消耗也会紧跟着增大。便是大多数的宝器级别的,也不例外。是以,这一类的法宝,又有“乘火打劫”之说。 只有极少数的,才是稳定的。而这一类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上上之宝。 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得了三样。沈云满意极了,心道:这回,我的运气真不错。 这是一个好兆头。有这样的运气,他此行去玄天门,不要说得偿所愿,至少也不会是白跑一趟吧? 收拾妥当之后,沈云自里间出来。 外面的两人双双看呆了。 “人靠衣装,佛要金装!”魏清尘“滋”的抽了一口气,哑声大赞道,“主公这样一穿戴起来,果然是龙凤之姿!这回,我们青木派要扬名仙山了!”其实,看到主公的第一反应,他是想到了以前宗门的内门太师祖级别的尊长们。主公身上的气质,与他们简直是如出一辄。他看着,心中的思念如潮,不由的喉头发哽。只是他不知道赵宣对于天神宗的事知道多少,所以,才强忍着没说出来。 赵宣回过神来,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我怎么好象还不如以前看得真切了!可心里却觉得主公俊美非凡,好比天神下凡呢?” 魏清尘听到“天神”二字,刚刚强压下去的心潮又起。两个眼圈嗖的泛红了。他连忙抬起下巴,抑住泪意。 没错,这就是“天神宗”名字的由来。 世间能够当得起“天神下凡”的,唯有天神宗的高阶修士们。昔日宗门一朝倾覆,各位尊长护宗陨落。从此,世间再无“天神”。 还好,木灵师叔祖一脉的传承未绝。天神宗之道统也未绝。 魏清尘再看向主公,只觉得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第八五零章 法宝之威 沈云向赵宣解释:“这是因为青山有幻阵加持。要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看破。” 后者如听天书:“一件袍子上面也能有幻阵?” 沈云点头:“不止是幻阵,其他的阵法,都能加持。” 赵宣吸气,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色长袍,问道:“主公,它叫做青山?”这么厉害,怪不得主公给它取的名跟人名一样。 这神拐弯……纵使是沈云,也一时没能拐过弯来。微怔,他应道:“是的。”指着脚下的短靴,介绍道,“这双靴子,穿在脚上,甚觉轻松,我给它取名青松。” “扑哧”。一旁,魏清尘没忍住,破功笑出了声来。原来主公是这么取名字的。好吧,他大概猜到“青越冠”是怎么一回事了。之前,貌似是他想多了。 “难道是青松这个名字不妥?赵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魏清尘连忙敛了笑,解释道:“唔,青松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耳目一新,清新得很……” 可是,它是一双鞋……赵宣满头黑线。 他不过凝霞境的修为,相当于炼气境。其心思在魏清尘面前,也跟摊开了,没什么两样。后者顿时尴尬了。 沈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反复换行头,不知不觉之中,用了不少时间。太阳已然开始西斜。 “唔,天色不早了。我得启程赶路了。”他看向赵宣,再次叮嘱道,“伯堂,你这次回凡人界,我就不送你了。到了东海之后,多加小心。还有,因为雨前岛刚在凉洲那边针对我们青木派使了不少阴招。你回去之后,在外行走,轻易莫亮出青木派的名号。” “是。”赵宣抱拳行礼,“也请主公珍重。祝主公此行去玄天门,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魏清尘也抱拳:“主公,一路顺风。” 沈云笑道:“托二位吉言。有了青越冠,如果顺风的话,这一去,路上能省不少时间呢。”说罢,率先走出了屋子。 魏清尘与赵宣一道随他出来。 到了院子里,沈云站住身形,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就此止步吧。你们就不用送我了。” 心念一动,他往青越冠里注入一丝道力。 立时,识海里的那朵象一团棉花似的胖云朵亮,迸射出五色的亮光。 紧接着,他的脑海里现出了这团胖云朵的影子。 沈云祭起了御剑诀。 嗖——,身形腾起。眨眼间,他已经离地三尺有余。 此时此刻,脑海里的情形也相应的变了。刚才,他“看”到的是胖云朵侧面的样子。而现在,“看”到的胖云朵却是一块圆形的五色厚毯子模样。面积不大,大约直径五尺。 瞬间,沈云明白过来。这是视角变了,变成了从上往下的俯视。 也就是说,他现在等于是站在了胖云朵的上面。 所以,他才骤然腾空而起,双脚离地三尺来高。 道力的损耗竟然比御剑还要低三成! 沈云再满意不过了。他向魏清尘和赵宣二人挥挥手:“我走了!” 两人齐齐向他抱拳行礼:“恭送主公!” 沈云微微颌首,心念微动:升! 嗖——,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地面飞一般下沉。 啊! 什么叫做扶摇直上? 这便是! 数息之间,沈云已在半空中。 这时,恰好有一阵清风拂过。风向恰好是对的。 沈云张开双臂,轻语:“走……” 话音未落,身子一晃,整个人只觉得如羽毛般轻松,随风而去。 太爽了! 这是御剑与乘坐飞船都无法比拟的。 就在这时,青山的表面有一圈不易察觉的微光飞掠而过。 耳畔呼呼的风声,戛然而止。 沈云感觉从头到脚有似类守护罩的存在。同时,道力也消耗了一点点。 这是青山和青松遇到风,自动的启动了防风的功能。 他连忙低头去看。 衣袂与宽大的袍袖皆随风微微飘动。除此之外,明面上,青山和青松看上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再看三者加起来,道力的消耗,基本上与在屋子里闲坐时持平。这也再一次证明,青越冠它们确实是上乘宝器,不是那种“乘火打劫”型的。 沈云忍不住再次赞道:“好宝贝!” 这阵清风一气将沈云送出了千余里。用时不到半刻钟。 更重要的是,沈云全程好比搭乘飞船,自个儿没有费半点力。 千余里之后,风向变了。沈云只能再次祭起“御剑诀”,自己前行。 速度虽然只有刚才的三成,但是,比他平时御剑快了一倍还不止。 在修为没有明显提升的前提之下,这快出来的那一倍多,纯粹是青越冠之威力。 又往前行了差不多五千里。沈云低头四下里望着,想要寻个清静之所,歇歇脚——三样法宝的消耗不多,但是,御剑而行纯粹是靠道力推进的。一气御剑五千里,沈云的道力已然消耗接近警戒线。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停下来,暂且休息了。这回,因为有了青山和青松的守护,他的胆子肥了不少。再者,刚刚得到青越冠,新鲜得很。他只顾着调试法宝,忘了留意道力的消耗。 也是运气。风,再起。 “哈哈哈……”沈云开心的张开双臂。风向完全正确。又能蹭一段路了。期间,不但不用自己费道力御剑,而且还能运转功法,恢复道力。 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他试着盘腿坐下来。 啊哈,成功了! 真的好象坐在一块飞行的厚毯子上! 想了想,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张小炕几,摆在自己面前。 也成功了! 他试着挪动小炕几。 试了几次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方圆五尺的范围内,都能如在平地上一样,摆放小炕几。 这个范围与他脑海里现出的那一个胖云朵的大小是一样的。 也就意味着,与御剑一样,他还能捎带其他人或者物件。当然,前提是,不要超过方圆五尺的范围。 沈云笑眯了眼,收起小炕几,抓紧时间,敛息运转功法。 这阵风的速度不及先前的那阵清风,但是,它甚是稳定。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沈云走完一个大周天。它还没有改向。 而此时,沈云的道力已经完全恢复。 心念微转,他跳出了这段风。 风没有变向,但是,他要转向了…… 就这样,在路上先后蹭了四阵风,原本要一天的路程,沈云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 当月上中天时,他赶到了白荷镇的外面。 第八五一章 寻仙客栈 沈云没有直接进入白荷镇,而是披着夜色,降落在镇外一座不显眼的小山头上。 一来,他与云景道长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明天下午。玄天门主办如此盛大的一场金丹法会,身为主家弟子,云景道长肯定也是担了差事的。这会儿说不定庶务缠事,走不开。他不想给道长添麻烦,令其难做; 再得,他在半空里看到,白荷镇鸦雀无声,只现出三两点灯光。绝大部分的屋舍都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显然是镇子里的人们都在熟睡之中。他也不好冒然进镇,扰人清梦。 反正,他又不是头一次在荒郊野外夜宿了。随身带着帐篷呢,又不是真正的天为被,地为床。 寻了个干净、避风的地方,沈云搭好帐篷,与在家时一样,也练了一会儿的功法,然后洗洗睡觉。 待到清晨,他做完晨课,用了早饭,再画了一个时辰的符。 这时,太阳升起老高了。从小山头上,能看到白荷镇唯一的大街上,人们往来如织。他这才收拾东西,下山进镇。 寻仙客栈的方位,云景道长在路线图里标得甚是清楚。沈云在小山头上,也找到了确切的地方。他从小山包下去,走了三四里路,进了镇子,穿过两条小巷子,便到了大街上。 而寻仙客栈就在这条大街的东南角。 估计是因为金丹法会临近,大街上热闹得很。除了卖力的招揽生意的小商小贩们,沈云看到的最多的是仙门弟子们。 他们大多是成群结队的,鲜有落单之人。这一点,从身上的弟子服饰可以看得出来。 只可惜,沈云对于各门各派的弟子服饰完全不了解,所以,分不清他们都是哪些门派的。 稍微统计一下,这条不到两里长的大街上,竟然聚集了五六十个门派的弟子。 让沈云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弟子的修为都不高。主要以筑基境为主,甚至还有一些是炼气境的。 但他们的出手都相当之阔绰。十几二十块灵石的物什,买起来都是几件十几件的买,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相比之下,他这个青木派的门主倒是恨不得能将一块灵石掰成八瓣花。而堂堂的客卿长老、元婴大能,为了几百块中品灵石的分红,竟然亲自酱牛肉……什么叫做差距?这便是! 沈云轻轻摇了摇头,穿过人群,走到了寻仙客栈前。 店门是两页两尺来宽的黑油门。虚掩着。左边的门页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盘底,恕不接待”的字样。 沈云笑了笑。不用说,这定是道长为了接待他,连生意也不做了。 他推门进去。 与外面的热闹相比,寻仙客栈好比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个年轻人。看着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没有修为,是个凡人。 沈云在边界也看到了不少凡人。是以,并不觉得奇怪。 年轻人站在大红的半圆柜台后面,低着头,一手提笔,另一手“噼哩叭啦”的拔拉着算盘珠子。 一个客人也没有。 听到门吱呀作响。年轻人抬起头来,笑道:“这位爷,对不住您。今天小店盘底,不接待新客人。” 沈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不是来投店的。我与云景道长约在这里见面。” 果然,年轻人听了,立刻放下手里的笔,快步从柜台后面出来,长揖到底:“小的东灵,见过大人。” 沈云抬手虚扶了一把:“道长何在?” 东灵垂手,眼观鼻,鼻观心,毕恭毕敬的答道:“上午的时候,仙师传讯过来,说临时有事,要稍晚些才能过来。命小的在这里恭候大人。”顿了顿,又补充道,“小的是这里的掌柜。店里还有三名伙计和两名厨娘。仙师担心往来的客人冲撞了大人,所以,令小的昨天就在门口挂上盘底的牌子,暂歇了生意。原来的客人没有退房的,也不好赶人。小的便将三名伙计都支到客院里去招呼客人们了。” “那真是可惜了。”沈云笑道,“外面热闹得很呢。想来这几日的生意定会很红火。” 东灵答道:“他们是各大门派的弟子,随他们的师父一起来参加法会。因为法会只接待金丹真人,是以,他们只能在外面自寻住处。我们白荷镇离玄天门较近,名声也还行,也成为了许多门派的首先之地,早早的预定了客栈。有的甚至是提前一年预定的。之前,没有接到仙师的法旨,小店也接受了预定。早在半年前,客房就都订满了。镇上其他家客栈的情形也大抵相同。他们虽然开门,却是只接待食客,不再接待新房客。玄天门怕我们在法会期间,坐地起价,一早就划了各类吃食的物价下来。价钱比平常还要低一成。吃食这一块,本来就没什么利润。再降低一成,大伙儿更没什么赚头了,纯粹是图个热闹。” 是个心细的人。嘴巴子也利落得很。沈云不由生出好感来,问道:“掌柜年纪不大,对于金丹法会却知之甚多。是镇子里的人吧?” “是的。”东灵答道,“先祖流落至此,承蒙法师的父亲收留。从此在这家客栈落了脚。老东家过世后,法师将客栈完全交给祖上打理。传至小的,已是第十一代。两百年来,玄天门举办这金丹法会,也已是第三回。”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熟悉情况。”沈云颌首,又问道,“有没有闲置的房间?我在那里面等道长即可。” “有的。”东灵笑道,“昨天接到法师的法旨,已经将房间收拾了出来。大人,请随小的来。” “好。”沈云应着,欲与他一道走向右侧的雕花月亮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大师兄,人家门上写着,今天盘底,不接待客人呢。” “哪有开门做生意,把客人往外赶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屑的答道。 又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就是。我刚刚就看见有一个人进了这家店。”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砰”的一声,虚掩着的大门被猛的推开来。 第八五二章 登徒子 沈云与东灵都不由站住身形,转身看向大门。 五个穿着一样,手执长剑的年轻男女走进了店里。 他们身着月白色法袍,腰缠金色宽边皮带,外披雪青色鹤麾,脚蹬黑色朝天短靴。 为首的一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修为最高,筑基九层。 不过,这只是假相。事实上,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家伙的骨龄已是三十九岁。筑基修士有两百年的天寿。三十九岁的年纪换成凡人,是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但是,对于筑基修士为说,就相当于十八九岁的样子。故而,这家伙的面相要比实际年纪嫩很多。 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算是难得了。 不用说,这位就是这群人里的“大师兄”了。 此时,大师兄脸上不屑的神色尤在。他斜眼用眼角的余光向东灵和沈云的方位瞥过来。 沈云看到他明显的愣了一下,旋即,象是换脸一样,不屑什么的,统统没有了,眼珠子也完全正了过来。换上了一副恭敬谦卑鄙的神态,持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向沈云口尊“前辈":"晚等不知前辈在此,多有打扰。请前辈恕罪。” 沈云却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一位少女身上。 五个人里,总共有两名女弟子。一名年岁大些,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筑基七层的修为。也是面相比实际年纪嫩许多。这名女弟子的骨龄已有三十一岁了。 沈云看的是她身边的另一名女弟子。 十二三岁的少女,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也是这五人里,唯一的面相与实际年纪相符的。 少女有如清晨里刚刚探出水面的红莲花骨朵儿,清新又不乏娇妍。可以想象,待她长成之后,容颜之盛。 不过,她吸引沈云的,并不是这副青涩,尚未长成的容貌。 一直以来,沈云鲜有留意女子的容颜。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沈云之所以注意到这名少女,是因为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熟悉的影子。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以至于对面的五人都注意到了。 少女刷的一下,粉面通红。下意识的往师姐身后躲。 而师姐是敢怒不敢言,却无声的挺直了腰身。庇护之心,再确定不过了。 站在最后一排的另外两名男弟子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两人的骨龄是二十七八岁,只是因为修为远不及他们的大师兄。所以,面相皆为二十出头的样子,看上去,要大过他们的大师兄两三岁。 到底是年轻了十来岁,两人都是年轻气盛。这会儿,他们的眼底已腾起怒意。 大师兄又愣了一下,硬着头皮往前半步,挡住沈云的视线,执剑再度行礼,音量较之前提高了三成:“晚等正清门弟子,见过前辈。” 沈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收回目光,微微颌首:“唔,原来是正清门的弟子。” “师尊传唤,晚等告辞了。”大师兄暗地里冲师弟师妹们打了个手势。 余下的四人也一齐执剑告辞。 不等沈云再度发话,呼啦,一行人象旋风一般逃离了客栈。转眼间,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东灵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棉帕,揩去额头上的冷汗,向沈云躬身道歉:“对不住,是小的之过。让他们冲撞了大人……”他之所以会吓出一身冷汗来,倒不是怕刚才那队正清门的弟子撒野。而是怕他们冲撞了大人,惹得大人不快。那样的话,他的罪过就大了。 沈云摆手打断他,问道:“他们是正清门的弟子?” “看着服饰,应该是的。”大人没有怪罪的意思,真是太好了。东灵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能看出来是哪位真人座下的弟子吗?”沈云又问。 东灵老老实实的摇头:“小的对正清门知之不多,看不出来。” 沈云也没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出答案,挥手说道:“走罢,带我去房间。” “是。” 再说刚才逃出去的那五名正清门弟子。 大师兄带着他们飞也似的跑出了百来步。 其中一名师弟再也忍不住了:“大师兄,那人是什么来头啊?” 另一名师弟气呼呼的哼哼:“管他是什么来头!敢那样盯着小师妹看,就是登徒子,为老不……” “尊”字尚未说出口,大师兄终于站住身形,转过身来,低声喝斥道:“都给我闭嘴!” 两名师弟都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 师姐见状,秀眉轻拧:“大师兄,这事不能怪小秦和阿明。便是我,也气得狠。” “是我的错。”小师妹噙着泪花,难过的上前拉了拉大师兄的袖子,“大师兄,你不要再骂三师兄和四师兄了,好不好?” 见状,大师兄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孩,他的心底顿时软得能捏出水来。叹了一口气,软声安抚道:“小师妹,这件事也怪不得你。”抿了抿嘴,他恨声说道,“要怪只能怪大师兄无能,护不住你们。大师兄也没有生你们的气。大师兄是在生自己的气。” “大师兄……”这话说得两个师妹的眼泪都下来了。两名师弟连忙向他行礼,欲道歉。 大师兄拦了下来,解释道:“那人穿着不俗,我连他的容颜、身形都看不真切。想来不是平凡的角色,大有来头。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师尊他老人家又不在,我们轻易不要生事的好。” 四人皆明白了过来。大师兄说得没错,他们现在是在玄天门的地盘上,比不得在宗门。 “那,那他要是寻过来,怎么办?”师姐忧心忡忡的问道。 小师妹立时紧张了起来,抬起头,不安的望着他。 大师兄见状,抬手轻摸她的头,笑道:“无妨。我们先回客栈。等师尊他老人家回来了,再禀明情况。届时,自有师尊他老人家为我们做主。”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寻仙客栈的方向,敛了笑,眼底好比淬了冰,“就是在玄天门的地盘上又如何?我们正清门的弟子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是。”四人放了心,齐声应道。 第八五三章 与会须知 东灵为沈云准备的是云景道长偶尔小住的房间。不在客院里,在靠近里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房间里布置了隔音阵,是以,甚是清静。 送上茶水和点心后,东灵问道:“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云摆摆手:“无事了。道长若是来了,你请他直接上来就是。” “是。”东灵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房间很宽敞,分为内外两件。 沈云径直去了内间。里面的面积比外间还要大一倍,竟然用一架珍宝阁做了间隔。最里面的,摆着一张拔步床、衣架等,是真正的卧室;外面摆着长榻、长案、五斗柜、铜烛台等,做静室摆设。 房间窗明几亮,摆设也雅致得很。看得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沈云铺开道力,检查了一下,见没有不妥之处,便在静室里的长榻上盘腿坐下来,开始练功。 镇子里的五行灵气,是沈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浓郁的。边界与之相比,不及其三成。仅是数里之隔,昨晚他露宿的那个不知名的小山头,灵气明显要淡薄得多。不用说,镇子里能有这样的灵气浓度定是受了玄天门的恩泽。 沈云修行,五行灵气、煞气、日月精华等等,都是一样的有用。不过,灵气浓郁些,练功的效果亦会水涨船高。再加上,他又是个实打实的修练狂,自然不会白白浪费如此浓郁的灵气资源。 接连走了两个大周天,沈云眉尖轻跳,睁开了眼睛——道长上来了。 他自长榻上起身,走到外间,打开门。 门外,云景道长抬着右手,做叩门状。 不等他说话,沈云已笑道:“进来吧。” “是。”云景道长收手,笑了笑。主公机警,他是清楚的,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之机警。 进门后,他双手呈上一封金色的请柬:“主公,这便是金丹法会的请柬。您往上面打一道神识印印。它会化成一道金光,你随便用哪只手将金光接住即可。” “多谢。”沈云接过去,低头仔细的察看。 请柬只有他的巴掌大小,质地挺括,象极了金箔纸。两面都是一样的,除了“玄天门”字样的暗纹,再无其他的字与纹饰。叫人完全分辨不出正反面来。 他依言打了一道道力印记上去。 立时,请柬嗖的化成一道金光。 沈云向它摊开右手掌。 嗖——,金光扎进了掌心。 他的脑海里立时现出一大段金光闪闪的文字。 开头第一句是:玄天门金丹法会与会须知。 沈云心念一转,便知晓了所有的内容。 一是,金丹法会为期半个月。在玄天门的问天峰举行; 二是,所有与会者的住宿,由邀请者安排; 三是,期间,每天上午,在大殿里,会有一位玄天门的元婴师叔讲道。听与不听,全由与会者自行决定;下午,在海棠池举行自由辩道会。参不参加,也是由与会者自行决定; 四是,每三天,在松涛阁举行拍卖会。与会者若有宝物参与拍卖,需提前两天去松涛阁办理登记、评估等手续。 最后一条,所有与会者如果要离开问天峰,必须由邀请者陪伴;玄天门要求所有与会者按照仙门的相关规定,在法会期间,不得违反玄天门的门规。 “那么,我的住处是在哪里呢?”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笑道:“主公只能去我那里将就半月了。” 沈云耸耸肩:“你是邀请者,按你们的‘与会须知’,我只能听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玄天门这一招使得好。如此一来,邀请者有了担保之责。谁邀请的,谁担保。没毛病。 “主公已经得了邀请函,玄天门的大门,随时为主公打开。”云景道长轻甩拂尘,乐呵呵的说道,“您现在动身,也是可行的。不过,我听说,今晚,白荷镇有祈福灯会,主公不想留下来,游玩一番吗?” “祈福灯会?”沈云从未听说过,不免有了些兴趣。 云景道长解释道:“说来话长。这里面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呢。” 反正这会儿也是无事。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愿闻其详。” 云景道长便娓娓道来。 在一百多年前,白荷镇里有一对年轻男女相恋了。然而,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替他们各自订下了一门亲事。 那位姑娘乘着夜色,逃出了家门。她在以往与情郎约会的小树林里挂起了一盏荷花灯。这是她与情郎约会的信号。 情郎见到树林里的灯光,也从家里逃了出来。 两人决定连夜私奔。 然而,他们俩还没有走出镇子,双方的家人便知晓了,追了出来。 两人很快被捉住。眼见着就要棒打鸳鸯。这时,三位金丹真人从挂灯的小树林里走出来,劝说双方的父母,说这对小儿女是天作之合,拆散不得。并且三位金丹真人主动为媒。 原来,姑娘在小树林里点亮荷花灯时,情切意切的祈求上苍,成全她与情郎。 三位金丹真人都是来玄天门参加金丹法会的。在法会的前一晚,三人路过白荷镇。恰好听到了这位姑娘对灯祈福。 “真是个痴儿。”三位真人被她的痴情打动,决定帮她。 在凡人面前,修士的意愿,被奉为“法旨”。双方的父母莫不敢从。 三位金丹真人铁口直断。这对小儿女恩爱到老,子孙满堂。成为了一桩美谈。 于是,等到玄天门再次承办金丹法会时,年轻的男女争相效仿,在当年的小树林挂花灯,许愿、祈求天赐良缘。 “据说,灵验得很。从此,就成了传统。”云景道长笑道,“每到金丹法会的前一天,镇子里便会举行祈福灯会。” 说白了就是年轻男女与心爱之人约会……沈云顿时没了兴趣,摸了摸鼻子说道:“确实是感人。”正要婉言谢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法师,有一伙人冲进了我们店子里!”一名伙计在门外急声禀报道。 云景道长呼的从圈椅里站起来,脸上现出厉色:“什么人?敢在白荷镇撒野!” 第八五四章 打上门来 沈云本来也想去前面大厅。被云景道长拦了下来。后者说:“没得在我家里,还要劳烦主公的。” 说的也是。这里可是玄天门的山门口。沈云遂做罢。 云景道长赶到大厅时,一眼就看到在上首的方位上,大刀金马的并排坐着两人。右边那位身着湖蓝道袍的中年短须男子,修为是金丹一层。坐在左边的那个是个中年美妇,修为与他是一样的,也是金丹三层。两人皆是法修。 八位正清门的弟子,环侍两侧。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十层。 看到这里,他心里更加踏实了。 再看到东灵被五花八绑,被一名正清门弟子按在地上。他甚是狼狈,身上的藏青色长袍被扯成了破布条,发髻全乱了,凌乱的披着,脸上现着鲜红的巴掌印。不只一个!使得原本清秀的脸肿得象个猪头。两个嘴角都破了,挂着两道血线。地上 顿时,他的怒火噌噌的上窜。 “两位道友,好大的威风啊!”冷笑着,他不客气的用拂尘指着东灵,“不知道贫道的人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叫两位道友如此大动肝火!” 说话之时,金丹三层的威压朝着那名按着东灵的正清门弟子全开。 “扑腾!” 这名弟子只觉得好比高山压顶,两个膝头重重的跪倒在地。 “咔嚓”、“咔嚓”。接连两声脆响。那是他的两个膝盖骨碎了。 “哎哟!”他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上位的两名金丹真人这才发现有人进了大厅。两人双双从位置上一弹而起。 这时,中年美妇反应更快,看清来人的修为,连忙向自家师弟使了一记眼色,对着云景道长抱拳行礼:“原来是玄天门的师兄驾到。失敬失敬!”话虽这么说,脸上却仍然挂着薄怒。 云景道长在自家门口,怎会怵她?冷笑一声,轻甩拂尘,硬梆梆的应道:“不敢当!” 中年短须男子也回过神来。他自知修为不如对方,气势已弱了几分。只是面子上仍然下不来,于是,默声不响的站在原位。 云景道长没有理会二人,径直在上位的左边,也就是刚才中年美妇坐的那张高背藤椅上坐下来,问道:“两位,能否告诉我一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中年美妇见状,心里暗道:苦也。 弟子们打探的结果是,这家寻仙客栈虽是镇子里的老字号,却是没有什么背景的。所以,寻仙客栈平素里行事,低调得很。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没有什么背景,是指人家的东家名声不显,修为只有金丹三层。 说句老实话,金丹三层,又不是嫡枝,这样的身份,在大门大派里,真的是上不得台面。但问题是,她和师弟两个的修为都不如对方——对方与她的修为是同一个境界。可她连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能觉察出来。单单是凭着这一点,她已自知不敌。 该死的!中年美妇在心里骂了一句,好不后悔:早知道点子这么硬,就要等大师兄回来后,再过来找这厮算账的。 而现在,她与师弟两个联手,也未必会占到什么便宜。 更重要的是,这里不是正清门的地盘,而是玄天门的地盘。他们若是打输了,吃了亏,那就是真的吃了亏,很难立时把场子找回来。 理清这些,她在心里暗道一声“晦气”,薄怒淡了下去。在右边的那张藤椅上坐下来,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也好,叫师兄知道,我们并非是无理取闹。”说着,她向一位年轻的男弟子呶呶嘴,“毅子,你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禀报给玄天门的师伯听." “是。”这位男弟子领令,从队列里站出来,对云景道长抱拳行了个正式的道礼,“吴弘毅见过师伯……” 不料,云景道长理都不理他,而是扭头去看那中年美妇:"贫道云景,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这等于是打中年美妇的脸。偏偏后者还没话说。 她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尽量平静的应道:“贫道盈玉。”指着在客位上坐下的中年短须男子,主动介绍道,“这位是贫道的师弟,道号玄玉。“又指着站出来的这位大弟子,也介绍绍道,“他是我师弟座下的大弟子。也是这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云景师兄一看就是个磊落人,是非曲直,且先听孩子们说一说。” 却只字不提倒在地上,咬牙死扛的那名男弟子。 她能忍,云景道长却忍不了。闻言,皱了皱眉头,用拂尘指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东灵:“盈玉师妹,我的人,你们打也打了,绑也绑了。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怕是扛不了多久,等不及吴师侄把事情说清楚。真是可怜!盈玉师妹,发个善心,可以先让他起来,去后堂处理一下伤口吗?“ 盈玉道长被他堵得胸口阵阵发闷,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深吸一口气,强按下性子,应道:“好吧。先让他去包扎伤口。”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吩咐道:“来人,把你们掌柜的抬下去,请个郎中来,好生包扎一下伤口。” 话音刚落,两名伙计自月亮门里哆哆嗦嗦的小跑出来。两人合力,抬起东灵,又飞也似的跑进了月亮门。 一码归一码。暂且没人理会躺在地上的那名弟子。 盈玉道长默声等了片刻,见云景道长端坐在上首,仍没有发话,只得又耐着性子问道:“云景师兄,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云景道长微微颌首:“吴师侄,你说吧。” 盈玉道长还好,坐在客位上的玄玉道长被他气了个倒仰,眼底现出厉色,正要拍案而起。盈玉道长一记眼风过来。他也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按下。 吴弘毅见自家师尊也连个屁都不敢放,立时气势全无,老老实实的抱拳称“是”,说起上午的事:“上午,弟子与几位师弟师妹……” 云景道长又冷声打断:“说清楚点!到底是几位,具体是哪些人!” 这回,他倒是收敛了威压,但是语气甚是严厉。吴弘毅没忍住,吓得打了个哆嗦。他瞥了一眼客位上的师尊,又看向上位的二师伯。 盈玉道长冷哼:“说清楚些也好。毅子,你不要紧张,慢慢说。” “是。”吴弘毅抱拳领令。 第八五五章 好不到哪里去 吴弘毅是个口舌伶俐,又不失精明之人。他明白了二师伯的意思,不偏不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原原本本的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盈玉道长挑起一边秀眉,扭头看向云景道长:“云景师兄,我们应邀来参回贵门的金丹法会,一个错眼,稍不留神,座下的女弟子便被登徒子唐突了。难道这就是你们玄天门的待客之道吗?” 云景道长轻轻的甩了甩拂尘,垂眸应道:“盈玉师妹怕是搞错了。这里是寻仙客栈,离我们玄天门的山门还有一段距离呢。” 盈玉道长呵呵:“云景师兄为什么不敢看贫道?是因为窝藏了登徒子而心虚吗?” “贫道的心实着呢,一点儿也不虚。”云景道长依然没有抬眼皮子,撇嘴道,“不过是怕被当成登徒子,所以才不敢看盈玉师妹。” “你……”盈玉道长气结,好看的杏眼圆瞪着他,一张芙蓉面顿时涨得通红。 两旁的正清门弟子见状,都知道她这回是忍无可忍,终于要发作出来了。 云景道长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垂着眼皮子,老神在在的说道:“之前不知道贵门的女修是看不得的,看一眼就会沦为登徒子。不好意思啊。刚才,你们每个人,贫道都不只看了一眼。虽说不知者不为罪,但贫道这厢还是给盈玉师妹,还有各位师侄女道个歉吧。”说着,他先是冲盈玉道长抱了个拳,然后准备向两边的女弟子们抱拳。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在笑话他们正清门。再者,现在玄天门与正清门又没有扯破脸, “云景师兄真是好辩才!”盈玉道长呼的站了起来,冷声笑道,“师妹自愧不如。罢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师弟,我们走!”她气呼呼的叫上玄玉道长,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客栈大门。 但玄玉道长不能和她一样,一走了之。 躺在地上碎了膝盖的,是自家小徒弟。先前是长幼有序,师姐又是为自己出头,是以,玄玉道长才一直坐在客位上,没有吭声。 这会儿,师姐走了。他的修为不及对方,更不好为弟子们强出头——这些年,正清门崛起得太快。不知道刺了多少人的眼。他们这回要是打赢了,那还好;可若是打输了,绝对会沦为仙山本年度的最大笑话。这也是师姐刚才为什么一忍再忍,最后负气离去,也没有动手的原因所在。 但,小徒弟是必须带走的。不然,又落了笑柄不说,还会寒了弟子们的心。 他没有看上位的云景道长,走到小徒弟面前,蹲下身子,沉声说道:“明儿,忍着点。师父带你回客栈治伤。” “是,师尊。”小徒弟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刷的夺眶而出。 太委屈了,有木有! 正清门的弟子,何时吃过这种亏? 但是,他知道,师尊不为自己出头,肯定是有苦衷的。不然的话,师尊也不会亲自过来抱自己。 玄玉道长轻轻的抱起小徒弟,招呼上徒弟和师侄们,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等他们走远了,云景道长这才甩了一下拂尘,冷笑一声,从高背椅里起身站起来:“正清门……也不过如此!” 他先是去后堂看望东灵。 郎中刚走。后者的头上包着绷布,脸上只现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躺靠在一张长榻上。一位伙计拿着调羹,在一勺一勺的给他慢慢喂药。 看到云景道长进来,伙计连忙要起身。 “你继续喂他喝药。”云景道长抬手示意道。 “是。”伙计领令,继续喂药。 云景道长在长榻对面的一张鼓凳上坐下来,问道:“郎中怎么说?” 伙计一边喂药,一边答道:“郎中说,掌柜的鼻梁被打断了,左边脸颊上的骨头也伤到了,要好好养些时候。还有,掌柜的以后肯定会有点破相。”其实,郎中是悄悄的将他拉到外边,低声说:“你们掌柜的这张脸是完全毁了。老夫技拙,无能为力。你们去请玄天门的仙师给你们掌柜的治一治吧。”他怕掌柜的听了心里受不住,只好将话往轻里说。反正仙师无所不知,掌柜的的伤到底有多严重,一看便知,想来也不用他多说。 伤势果然不轻!正清门,欺人太甚!云景道长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拧眉说道:“东灵,你不用担心。我回宗门给你讨粒丹药来,保证不会让你破相。”他身上有医伤的回春丹。但是,东灵是个凡人,受不住回春丹的药力。而他是法修,也不敢用三脚猫的医术,给东灵接鼻梁,只能回宗门去请教专门的医修。 东灵努力的挤出一道笑容:“仙师,您一定要帮小的搞到仙丹啊。小的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破了相。” 云景道长被他的话逗笑了,轻甩拂尘:“你放心便是。” 见东灵的情形还好,性命无忧,他这才起身离开,去向主公汇报。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沈云听完,气愤之极,“拿一个没有一丝半点修为的凡人出气,算什么!” 云景道长叹道:“幸亏伙计报信快,我及时赶了过去。东灵的嘴紧得很,什么也不肯说。正清门的人已经被激怒。我若是再慢一步的话,只怕东灵性命不保。” “我以为,这里会比边界好一些。”沈云握了握拳头。 “怎么会呢?”云景道长甩了甩拂尘,“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谓仙凡有别,能好到哪里去?这里的凡人处境看上去要略微好一些,是因为他们世代居于此,与玄天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他门派想对他们下手,得先掂量一下轻重,看能否对付得了他们背后的势力,仅此而已。今天如果不是我用了主公传给我的敛息之法,骗过盈玉,让她以为不如多矣,只怕还有一番扯皮。她肯定不会这般轻易认输。” 这就是仙门各门派之间的所谓情谊。 说白了,就是利益,还有强者至上。 真是令人灰心。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沈云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走,带我去看看东灵。此事因我而起。我没留心,招惹来了这伙煞神。却叫他代我受过。我对不住他。” 云景道长连忙说道:“主公言重了……” 沈云摆摆手,打断他,说道:“希望我能够治好他的伤,莫叫他破了相。” 第八五六章 治伤 沈云轻轻拆开东灵脸上的绷带,替他仔细的检查伤口。云景道长端来一盆温水,在旁边打下手。 不多时,检查完毕。 看着东灵紧张的眼神,沈云轻笑道:“无妨,只是伤到了骨头,没什么大碍,不会破相的。” 东灵很明显的松懈下来:“谢谢大人。” “这也是主公医术了得。”云景道长现在可以实话实说了。见主公的手上沾了不少血渍,他将水盆端上前,说道,“那些家伙下手真重。将东灵的整张脸都打得塌下去了。我实在是气不过,一怒之下,直接压碎了那名弟子的一双膝盖骨。” 东灵当时神识不清,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闻言,他又紧张起来:“那,那些人不会再来客栈里吧?”只是看了一个女弟子一眼,就兴师动众的打上门来。这回是直接碎掉了一双膝盖骨,那些人还不得拆了房子啊! 云景道长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也压不着你。” 东灵扯起嘴角,笑了笑。 云景道长嫌弃的说道:“别笑。象被狗熊打了似的,整张脸都凹下去了。本来就很难看。这一笑,更难看了。” “这么严重?”东灵立马打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立在榻旁,跟个木桩子似的伙计。 后者收到,使劲的点头:“您被从前头抬回来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郎中用仙符化水,才救回您命。郎中说,您的脸全毁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请来仙师,才能给您治伤。小的怕您难过,受不住,才把话往轻里说。” 东灵吐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沈云,再次道谢:“多谢大人。” 这时,沈云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东灵说道:“先睡一觉。等醒来,伤就好了。” 好简单!难怪仙师如此之尊敬大人。东灵大喜,咧开嘴要笑。猛的想起刚才仙师说的话,他赶紧的抿住嘴,应道:“是。” 沈云手指轻弹,隔空点了他的睡穴。 后者立时合上双眼,沉沉睡去。旋即,房间里响起了一连串欢快的鼾声。 云景道长不由笑了:“他倒是心大。” 东灵的祖上与他没有因果。是以,自从父亲过世后,他料理完后事,便没有再回客栈。但是客栈却是始终如父亲在世时一样,年年往宗门里给他送四季供奉。最初的一百多年,他自顾不暇,基本上没有回应过客栈。而客栈却百年如一日的坚持了下来。云景道长被他们的诚心所感动,这才在去边界之前,回了一趟客栈。但后来,他凝丹,在内门开山,做任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近几十年里,总共也就到了客栈三回。而东灵接手客栈不过两年。他也是这趟回来,看到他送来的供奉,才知道客栈的老掌柜过世了,换成其子东灵。故而,他对东灵也了解不多。 这一次,东灵面对两名金丹真人的逼供,至始至终,没有透出主公的一个字。可见,必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云景道长在进入大厅,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被他深深的打动。真正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才直接反击回去,碎掉那名弟子的一双膝盖。接下来,他对盈玉道长等寸步不让,还有,请主公过来替东灵治伤,皆是因为东灵是他的人。 旁边的伙计惊讶极了,不由瞪圆了双眼。白荷镇在玄天门的山门外。从小耳濡目染,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见识过法术的。但这回,他是真的开了眼界——刚刚大人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先睡一觉”,然后,掌柜的应了声“是”,真的就睡得死沉死沉的,打起了呼噜。 云景道长本来想将这名伙计支开。见主公没有在意,又想到主公立志于引导凡人修行,遂作罢,任伙计留了下来。 沈云先从针囊里拿起一根银针,轻轻拧进东灵头顶的天灵穴,然后,右手一晃,掌心出现一把薄如蝉翼的红缨柳叶飞刀。 云景道长见了,不禁赞道:“好宝贝!” “这是柳一。”沈云一边用刀云割东灵额头上的发际线,一边介绍道,“有了它,给东灵治伤,便利得多。” 小刀子割下去,皮肉翻开,现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扑腾”一声响。那是伙计被吓坏了,受不住,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我带他去外边。”不用沈云吩咐,云景道长身形一晃,将人从地上扶起来,飞快的带离了房间。 好吧,不用说伙计是寻常的凡人,受不住。这场景,便是他见了,也有些吃不消——之前,他以为主公是用灵力、丹药之类的替东灵治伤,还想着在旁边学一学。现在,见了这架式,感觉自己应该是猜错了。貌似主公是要割开整个面皮,替东灵修复碎掉的面骨……这可不是他这个法修随随便便看一次,就能学到的技艺。罢了,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云景道长猜得没错。沈云确实是有柳一之利,麻利的割开东灵的大半张面皮,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变形、碎掉的骨头重新拼拢、复位。最后,重新将面皮缝上去。 而这些,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他拿出柳二,以及一块木头,削出一个面具,试着给东灵戴在脸上。 东灵现在的脸上就象是用碎掉的鸡壳皮重新拼拢回来的鸡蛋壳,受不得任何力。这个面具是临时性的,起一个支撑住用。所以,它的外面可以粗糙,但是,里面那一面必须与东灵的脸严丝合缝。不然的话,前功尽弃。他又得重新去拼骨头。 试了改,改了又试……如此调试了三回,沈云终于满意了,这才正式给东灵戴好。 第三步,将道力抽凝成只有头发丝三分之一粗细的细丝,一点点的修复所有的伤口。包括骨头的,还有皮肉上的。 这一步也很费时费力。 当华灯初上时,沈云终于忙活完了。他吐出一口浊气,收回道力。 真是累坏了。 他也是头一回如此治伤。第三步的繁琐和消耗,皆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伤治好了,他的道力消耗掉了一大半,离警戒线仅仅只有一成之差。 “你的运气不错。”他低头对仍在沉睡中的东灵轻语,“便是两个月之前,我也治不来你这伤。” 这次回沈家庄,他闭关了一个多月,整理了前次的仙山之行,修为又精进不少。尤其是心境大大提升。这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详尽的、可操作的治伤方案来。 如果换成是两个月之前,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第八五七章 全好了 沈云直起身子,抬手轻轻取下覆盖在东灵脸上的木质面具。 效果不错。东灵的脸恢复如初,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并且,在整个治伤的过程中,东灵的鼾声从未间断过。 “东灵,醒来。”沈云在他的面前轻轻的打了一记响指。 东灵的眼皮子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茫然。 “东灵,你感觉如何?”沈云微笑着问道。在隔空点住东灵的睡穴的同时,他用了《心魔传承》里的摄心法门,困住了东灵的心智,以确保其不会在治伤的过程中被剧痛惊醒。刚才的那一记响指,就是解除摄心法。是以,东灵醒来后,目光迷离,是正常的反应。缓一缓,便好了。 东灵眨了眨眼睛,终于记起来了,翻身从榻上一骨碌爬起来:“大人,我……小的……”心里可急坏了。他怎么在大人面前睡着了?真是该死! 摄心法是有一些短暂的后遗症的。比如说,手脚绵软无力。 这不,东灵刚一下榻,两个膝盖猛的往下沉。他“啊呀”轻呼,整个人象棵树一样,一头向前栽去。 好在沈云在旁边,伸长臂,稳稳的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你大伤刚愈,先别急着起身。在榻边略微坐一坐,等缓过劲来,再下地行走。” “大伤……”东灵坐回榻边,终于记起来了,一双手连忙去摸自己的脸。旋即,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我的脸……呀,全好了!” 沈云这才对门外说道:“道长,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云景道长在门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 身后,跟着三名伙计。 “哇!”三人齐声惊呼,“掌柜的,您的脸,一点伤也没有了!” “是真的全好了!” “我瞧着比先前还要俊一些了呢!" 他们围着东灵,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云景道长也被扎扎实实的惊艳到了:“主公的医术,了不得!出神入化!至少我没有见过比主公还要厉害的医修!”这话绝对没有半点恭维,而是事实。在玄天门里,弟子们断手断脚,抬去给那些金丹境的医修治,没个十天半月的,复不了原。金丹境以下的医修,用时更长。东灵的伤,可比断手断脚要严重得多。先前,他以为,东灵少说也要打十天半月的绷带的。哪里料到仅仅是一个下午就能恢复如初。这样的医术,不是出神入化,又是什么?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不是正宗的医修,只会用笨法子。如果换成真正的医修,他们应该会有更好的法门治这种伤。”这样才是“术业有专攻”嘛。 “还有更好的法门?”云景道长轻甩拂尘,笑道,“反正我是没见过。”这话也是大实话。在各个门派,医修都是很牛气的存在。基本上,元婴及以上境界的医修,象他这样的,是无缘得见了。而主公刚才现的这一手,金丹境的医修们是绝对使不出来的。所以,他是真的无缘见到“更好的法门”。 顿了顿,他用拂尘指着东灵问道,“主公,这几日,他能洗脸吗?还有,吃食上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云笑道:“当然能洗了。也无需忌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一名伙计见他甚是和气,壮着胆子问道:“掌柜的最爱啃猪蹄。每天的晚饭都要啃一个的。今晚也能啃猪蹄?” “能。”沈云很肯定的应道。 “我的天帝老爷!”这名伙计大受鼓舞,亢奋的对东灵笑道,“掌柜的,你连猪蹄都能啃,那是真的好利落了!” “仙术!绝对是仙术!” “那肯定是仙术无疑呀。之前,郎中走之前说得清清楚楚,不是仙术,治不好掌柜的。” 不等东灵开口,其他两名伙计热闹的议论起来。 东灵乐得合不拢嘴,一双手在自己的脸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了,真的全好了!” 沈云向云景道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随他一道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房间。 走到门外,沈云站住,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又禁不住笑了笑,说道:“道长,明天还要参加金丹法会。今晚,我想早点歇下,只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不去看灯会了。” “其实灯会也没什么看头。”云景道长笑道,“主公早点歇息。我就不打扰主公了,先回宗门。明天早晨,再过来接主公。” “好。”沈云颌首应下。 话说盈玉真人回到弟子们下榻的客栈后,一连灌了三大盏茶水,也没能顺过气来。 偏偏这时,她的大弟子进来禀报:“师尊,明师弟的腿怕是麻烦了。” “怎么回事?”盈玉真人的怒火呼呼的猛往上窜。 大弟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眸答道:“刚才师叔替他检查过了。说是一双膝盖骨粉碎。回春丹根本就没用,只能暂且止住痛。” “该死的云景!竟下如此狠手!”盈玉真人一挥袖,扫落了高几上的茶盏。 “砰!”一件下品宝器就这样摔成了好几瓣。 大弟子早已料到师尊会大动肝火,也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盈玉真人发泄过后,径直往外走:“走,随我去看看明儿。” “是。” 两人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时,恰好玄玉真人自内出来。 看到盈玉真人,他说道:“师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明儿怎么样了?”盈玉真人压住怒火,关切的问道。 “很不好。”玄玉真人愁眉不展,“一双膝盖骨全碎了,严重变形。如果不及时请个医术高超的医修前辈来治伤,只怕明儿的一双腿都要废了。” 盈玉真人颌首。这样的伤势,确实只有元婴境界的医师才能治。她提议道:“明儿的伤,不宜挪动。派人回宗门,上回春峰请师伯师叔们过来,一去一回,怕是会耽误明儿的病情。这样吧,我去请大师兄。大师兄在玄天门比我们要有脸面得多。想来大师兄出面,定能请来玄天门的师伯师叔。” “是,就依师姐所言。”玄玉真人想与她商量的,就是这个法子。 就在这时,他的大弟子吴弘毅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师尊,那家伙的脸全好了!跟没事人一样!” 第八五八章 讨保 “慌里慌张,成什么体统!”玄玉真人正是恼火之际,陡然看到大弟子如此失态,脸立刻拉了下来,沉声斥责道。 吴弘毅挨了训,立时毕恭毕敬的站直了,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盈玉真人白了自家师弟一眼,温声问道:“毅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不要急。” “是。”吴弘毅这才抬起头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师尊,壮着胆子如实禀报,“弟子看到小师弟被打得这么惨,气愤不过,偷偷的折回寻仙客栈,想找他们拼命……” “你……”玄玉真人一听,刚刚压制下去的火气,呼的一下,又飞窜上来,横眉立眼的瞪着自家大弟子。 吴弘毅打了个哆嗦,应声打住。 “师弟!”盈玉真人用拂尘挡在玄玉真人胸前,嗔怪道,“毅儿也是护着底下的师弟师妹,情有可原。再说,毅儿行事,素来沉稳得很。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再关心孩子们,也得先听毅儿将事情说个清楚吧。吹胡子瞪眼睛的,瞎着什么急呀?" 玄玉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先是虚心受教:“师姐教训得是。”然后,再看向自家大弟子,沉声说道,“以后不可如此鲁莽。你接着说。” “是。”吴弘毅接着往下说,“弟子赶到那寻仙客栈,先在外围察看地形。不一会儿,从客栈里面走出来一队人。三名伙计打扮的男子拥着一名身着藏青长袍的年轻男子。他们看上去很高兴,有说有笑。小师弟正在受苦,这店里的伙计们却跟捡到宝一样,乐不可吱。弟子当时就来了气。想看清楚他们,找个机会,好好的教训这群冷血的凡人一顿。结果,弟子看清他们拥着的那名年轻男子的脸时,吓了一大跳。那名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寻仙客栈的掌柜。先前,他的脸被小师弟打得完全不成形,这才一个下午,竟然全好了,完全看不出伤痕来。弟子想着,定是有了不得的医修大能出手。所以,急急的跑了回来,禀报两位师尊。” “真是刚要瞌睡,就碰到了枕头!”盈玉真人的神色为之一松,乐呵呵的对吴弘毅说道,“毅儿,这事你做得好。”又对玄玉真人笑道,"你看看,毅儿行事,没话说吧!“ 玄玉真人笑了笑,吩咐大弟子:“毅儿,你先去里边照顾明儿。请医的事,有为师和你二师伯呢。” “是。”吴弘毅抱拳行了一礼,领令去了房间里。 玄玉真人看着他进了门,这才收回目光,望着盈玉真人:”师姐,我觉得毅儿猜得没错。明儿当时下手不轻。那个掌柜的却一点事也没有。替他治伤之人,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医修前辈。“ 盈玉真人点了点头:”只可惜,我们下午才过去闹了一场……那个云景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心眼小得很。明儿不过伤了一个凡人,他竟然下那么重的手,彻底毁了明儿的一双膝盖。这会儿,我们再过去,只怕是上门求辱。” “师姐所虑极是。”玄玉真人也甚是赞同,“并且极有可能是,舍了这张脸,还请不来人。” 盈玉真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叹道:“看来只能请大师兄出面了。” “我马上给大师兄传讯。”玄玉真人说道。 盈玉真人点了点头,吩咐道:“要是万一大师兄也不请来人,你也要将结果告诉我。到时,我们再商量其他的法子。明儿还年轻,不能让他的腿就这样毁了。” “是。”玄玉真人应道,“有劳师姐操心了。” “都是自家弟子,应该的。”盈玉真人笑着冲他摆摆手,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 云景道长回到洞府,刚换上常服,从道童手里接过茶碗,正要喝,门口,道童禀报:“真人,金莲峰的清成师伯领着两位客人造访。” “金莲峰的清成师兄?”云景道长顿时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升起来的感觉。 同是金丹法修,地位之别,有时候是天差地别的。比如说,他与这位清成师兄。 他出身外门,好不容易拖着天寿的尾巴,凝结金丹。虽然也因此而进入了内门,却是旁系里的旁系。 但清成师兄就不同了。人家称得上是嫡系中的嫡系。凝丹时,不过六十四岁。今年不到百岁,已是金丹四层的修为。在他面前,将“师兄”的身份,坐得铁实的。 象清成师兄这样的人,平时基本上与他连话都不会。更不用说亲自上门“造访”。 云景道长绝不相信对方是来与自己叙同门之谊的。 心思电转,他捋须呵呵轻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他放下茶碗,对着门口说道:“进来。” “是。”门外的道童双手奉着一张拜帖,飞跑进来。 “还真是金莲峰的帖子。”云景道长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挑眉轻笑,“金莲峰的帖子,据说是出了名的不易得呢。” 袖了帖子,他大步流星的出了洞府。 才走到大门口,他便扬声打招呼:“不知师兄前来,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之极。请师兄千万莫要怪罪。"话说完,他正好走下了石阶,抱拳出现在三人面前。 清成真人亦展颜笑着抱拳回应:“是我等冒然造访,还望师弟海涵。” “师兄客气了。”云景道长乐呵呵的应着。一偏头,目光落在其右边的那名客人身上,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玄玉师弟,真是稀客啊!” 玄玉真人也没指望能看到他的好脸,硬着头皮抱拳行礼,含糊的应道:“云景师兄,得罪了。” 云景道长呵呵,先将三人请进洞府的会客厅。 长幼有序。虽是他的洞府,但师兄面前,他也只能陪坐上首的次位。四人分宾主落了座后,清成真人清咳一声,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师弟,刚才玄玉师弟已经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到底是个孩子,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你的人,确实不对。但是,孩子不懂事,咱们做尊长的,也不能计较太多。你看,你也重罚过了。这气也该已经消了吧?师兄厚着脸皮,来为那孩子讨个保。” 第八五九章 有恃无恐 云景道长心里冷哼。什么孩子!那名弟子也就是面嫩而已,骨龄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了。换成是在凡人界,生出来的孩子都会叫“爹”了。再说,东灵又才多大!他们对东灵下狠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那也是一个'孩子'! 该死的仙凡之别! 从来没有如此之感同身受。 再一次,觉得主公引导凡人修行,其意义非常之伟大。 面上没有透出一丝一毫来,他讶然的挑起一边眉毛:“师兄何出此言?‘那孩子’不是当时就被玄玉师弟带回去了吗?我没有扣人。“ 清成真人见状,心里暗道“滑头”,笑了笑,说道:“师弟别误会。我知道你很大度,没有扣人。怪我刚才没把话说清楚。长玉师兄与玄玉师弟此番前来,是想请师弟帮个忙。” “师兄面前,谈什么帮忙?”云景道长爽朗的笑道,“要我做什么,师兄只管吩咐就是。”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是给长玉真人与玄玉真人的面子。而是看在清成真人的面上。 长玉真人一直是微笑着的。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论修为,他的修为比清成真人还要高出整整三重小境界。仙门各门各派,同气连枝。说起来,他也是云景的师兄。可是,这个家伙却除了在洞府门口冲他抱拳行了一礼之后,再没有搭理过他; 论身份,他是正清门的嫡系出身,元婴上人座下的大弟子。他元景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为了明儿,他能亲自过来见一个从外门爬上来的小人? 结果,这人竟然还敢无视他! 真是岂有此理! 长玉真人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清成真人看了云景道长一眼,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师弟,帮寻仙客栈的掌柜治伤的那位前辈何在?烦请师弟帮忙引荐。”说到这里,他又向云景道长使了一个眼色,“那孩子还小,怎不能这就样毁了一双腿吧?" 其实,云景道长等的就是这句话。以他在宗门的身份和地位,要想把主公推到各位师祖面前,并非易事。但是,对于清成师兄来说,此事却要容易得多。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即,主公现在还被玄玉真人那边当成登徒子呢。 要想真正的混进仙门的高层,一个好名声等于是敲门砖。所以,这个污名,主公绝对不能背。 心中一动,云景道长颌首笑道:“师兄说的是。” 听到这话,不只是清成真人和玄玉真人期待的看着他。便是长玉真人也抬起眼皮子,看了过来。 可是,云景道长却闭上了嘴巴,没了下文。 这是要有条件?清成真人心里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这个云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居然敢跟自己摆条件! 好笑的是,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刻薄之人。如果此事成了,难不成他还会少了云景的好处? 果真是从外门混上来的破落户。这股子小家子气真的是融进了骨子里! 有道是,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所以,越是这样,他还真不能与这个云景一般见识。至少眼下不能。 清成真人按下心中的鄙夷,耐着性子笑道:“师弟是有什么苦衷吗?在座的都是师兄弟,不妨直言。” 这时,长玉真人也出声了:“是呀,云景师弟莫要与我们客气。” 他依然是温润如玉,但是,只有玄玉真人知道,自家大师兄会这么说话,心里已经是极不耐烦了。 “两位师兄有所不知。”云景道长本来就没想与他们俩客气,是以,当即借坡下驴。他看了玄玉真人一眼,诉起苦来,“说起来,也怪我嘴快。被师侄打伤的那个凡人,叫做东灵。其祖上与先父有旧。自先父过世后,他们世代供奉着我。唉,我身边也就只有他们这一家人了。看到他被打成那样,讲真的,我比自己脸上挨耳刮子还要难受。再者,他们家世代单传,只有东灵这一根独苗。我便是豁出性命去,也是不能让东灵有什么闪失的。所以,我去请一位前辈出手,为东灵治伤。结果,前辈问我,什么人会对区区一介凡人下如此重之手。我一时嘴快,就将事情的原委全说了出来。前辈很生气……”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握拳掩嘴清咳,却拿眼睛看向玄玉真人,“不然的话,我哪里请得动前辈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治伤。” 能修至金丹境界的,哪里会是傻子?清成真人等人都是闻言知雅意。 清成真人闻言,也目光流转,看向玄玉真人。这次,他来做保,纯粹是因为云景在宗门不显。现在,事情既然已经牵涉到了一位少说也是元婴境的医修大能,他就不好再强压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修行之路,危机四伏,可谓步步惊心。谁能保证自己没个三灾六难的时候?所以,得罪谁,也不可得罪一位医术了得的医修大能啊。 也因为这位医修大能,往后,他少不得要与云景师弟交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的打了一个突——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云景师弟开山不过十几二十年的样子。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云景师弟的修为竟然已是金丹三层了!这样的修行速度完全不让他当年。可问题是,云景师弟的资质、资源,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莫非是因为这位医修大能的提携? 他在心里暗自说道:这事必须查!并且还要仔细的查清楚! 客位的上首,长玉真人心里划过一道灵光:莫非这位前辈就是多看了一眼小丫头的那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很生气”?并且还亲自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凡人治伤?还有,这个云景分明是有恃无恐。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脸?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他越想越觉得这便是真相。 真要是这样的话,师妹和师弟还真是捅了一个大篓子。长玉真人飞快的向玄玉真人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收到,头皮都麻了。 什么意思!大师兄竟然要我道歉! 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道歉! 简直气煞我也! 第八六零章 洗白白 然而,大师兄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玄玉真人只能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清咳一声,起身向云景道长抱拳致歉:“对不起,云景师兄,我行事太过鲁莽,不该纵容弟子伤了你的人。” 云景道长连忙起身,抱拳还礼:“刚才师兄已经将这件事说清楚了。玄玉师弟无须如此。” 什么意思?这一页早就翻过去了?不接受我的道歉!玄玉真人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对面的大师兄。 你看我做什么呀!长玉真人被自家师弟气了个倒仰。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他早就一记毛栗子敲上去了,骂起“猪脑壳”来。 但是,谁叫自己是大师兄呢! 这会儿不替师妹师弟们包圆了,将来捅出更大的麻烦来,师尊座前定是不好交待的。 他尴尬的笑了笑,明面上是当面训弟,实则是替这个今天没带耳朵出门的“猪脑壳”将整情定了性:“师弟,这次确实是你与师妹两个做得不对。只是看了一眼,就兴师动众的上门闹事。这不是胡闹吗?也幸亏云景师弟谦和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也是我的错。平时,我太纵着你与师妹两个了。”说着,他起身,也向云景道长抱拳,“对不住,云……” 云景道长既然打定了主意,当然要先拿出态度来。哪能真受他的礼?见状,他侧身避过,脸上现出诚惶诚恐之色,双手摆得飞快,急忙打断道:“使不得,使不得……” 清成真人也站了起来,伸手去拦住长玉真人,劝阻道:“长玉师兄,言重了。真的言重了。”若是在平时,他定会大包大揽的将事情定为“一点小误会”。并且,明确的告诉长玉真人,这一页也能翻过去了。只是,这一次,很明显的,事情牵涉到了一位医修大能。整件事情该如何定性,已不能他能做主的了。是以,他只能顺着云景师弟的意思,略微的劝一劝。真的只敢“略微劝一劝”。他怕用力过猛,惹得那位医修大能不满。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与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他若是因此而得罪了那位医修大能,岂不冤枉得很? 长玉真人也是摆个态度而已,当即借坡下驴:“两位师弟都是万里寻一的谦谦君子。我等惭愧,惭愧得很!” 在座的都是法修,嘴巴子利落得很。场面上的恭维话,谁不会说?三人热热闹高的相互恭维了一圈。 玄玉真人在一旁看得再明白不过了——大师兄要他道歉不假。但是,刚才他道歉的内容错了。大师兄是要他为那个轻薄恬丫头的登徒子澄清。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大师兄在客栈里听完事情的原委后,也甚是气愤,也是一口一个“登徒子”的骂着,还说,等治好明儿的伤后,定会为恬丫头做主,便是铲地三尺,也要将那登徒子挖出来,好好的教训一顿。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变故,令大师兄的态度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玄玉真人心思电转,脑海里突然现出一道灵光——啊,我知道了。问题肯定是发生在那位医修大能的身上!难不成大师兄怀疑那位大能便是轻薄恬丫头的“登徒子”? 无量天尊!这回可是捅了大篓子!他只觉得后背上冷汗如注,禁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 心里的不情不愿被吓了个精光,玄玉真人上前,诚心诚意的向云景道长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云景师兄,是小弟的错。一不该,骄纵弟子们无中生有,在寻仙客栈惹是生非;二不该,一听弟子说在外头吃了亏,便感情用事,没有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也不管里头的是非曲真直,便拉了师姐打上寻仙客栈。现在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所谓的女弟子被轻薄,根本就不存在。回去后,小弟定会好好管教弟子,严惩不贷。叫他们长此记性,不敢再这般无中生有,红口白牙的污人清白。经此一中,小弟也要吸取教训,以后行事,不可感情用事,也不能再如此鲁莽。”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诚意也是十成十的纯。不过,他内心里真正的道歉对象却不是云景道长,而是那名医修大能。如果是对着云景道长,他根本就拉不下来这张脸…… 云景道长在外面摸爬打滚一百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世情的利眼。他何尝看不出这一点来?反正他又不是头一回被人轻视。只要替主公洗清了冤屈,其他的,都是细枝末叶,不值一提。 “玄玉师弟言重了。”他主动说道,“这事我也处置得有些欠妥。当时看到东灵奄奄一息,我的火气上来了,下手也没个轻重。真是对不住。” 终于听到他提起这一茬子来了。其余三人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妈呀,这一页,终于翻过去了! 清成真人再次打圆场:“师弟,不瞒我说。来之前,我们已去过回春峰,接连请教了几位师兄,都说束手无策。教育孩子嘛,也得先把伤治好,是吧?所以,师弟,你能不能请那位医修前辈出手?” 玄玉真人这回是彻底把耳朵连同脑瓜子都捡回来了,在一旁连声保证:“回去之后,我一定严惩他们。给云景师兄一个交待。” 云景道长“哎呀”轻呼,摆手劝阻道:“一事不二罚。玄玉师弟万万不可。” “云景师弟真是宅心仁厚。“长玉真人乐呵呵的抱拳,“我先替那几个不成器的小东西谢过师弟了。” “哪里哪里。”云景道长抱拳回礼,“只是,实话告诉三位,替不替师侄治伤,我也做不了那位前辈的主。” “说的也是。”长玉真人与清成真人皆颌首。医修大能的主,哪里他一个寻常的金丹晚辈能做得了的。 玄玉真人抱拳恳切的请求道:“劳烦云景师兄在前辈面前多多美言。” “那是自然。”云景道长伸手握住他的拳头,“玄玉师弟也莫急。那位前辈待人甚是宽和,并不是一个严厉之人。这样吧,三位请先回。我这就去寻那位前辈,禀明情况。不管前辈的决定如何,我都会尽快传讯回来。三位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长玉真人率先表态:“有劳云景师弟了。” 玄玉真人赶紧跟上:“多谢云景师兄。” 第八六一章 糟糕,露馅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云景道长说话算数,送走清成真人等三人后,立刻动身回到寻仙客栈,一五一十的道出三人去洞府找他的始末,末了,又道,“主公,对不住。我贪慕他们的嫡系地位,松了口。” 在来的路上,他思来想去,有些后悔——不该松这口的。因为以主公的修为与才能,出人头地是迟早之事。他太沉不住气了。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手:“其实,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 “主公要找上门去,替那个弟子治伤?”云景道长讶然,心道:难道主公也是畏着正清门的权势? 沈云向他解释道:“白天的那个女娃子,象是我的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恍然大悟。他就说呢,好端端的,主公为什么会盯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平常,再漂亮的女子,也不见主公多看一眼的。 “道长知道凡人界选仙童的事吗?”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点头:“这个知道的。仙庭与仙门之间有约。仙门不在凡人界自行收徒。每年,仙庭选送一批有灵根的六岁童男童女过来。我听说,在凡人界,这些被选送过来的童男童女,都被称作仙童。” “是的。”沈云笑道,“我那位故人就是一名仙童。她那时不过六岁。小孩子相貌变化大。我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看着象,也拿不准。所以,当时多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竟然闹出一场是非来。” 提起这茬,云景道长就来气,冷哼道:“就他们正清门事多。我活了两百多岁,也是头一回听说,旁人看一眼女修士就是轻薄,当师父师伯的,还要找上门去,喊打喊杀。我对正清门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他们的门主泰阳真君,我素来是敬重有加。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沈云也不认识几个正清门的人。先前就认识一个叶罡,现在又多了玄玉真人一群人。而正清门现在已是仙门的第二大门派,门中弟子必定众多。单纯从这么几个人,去评判整个正清门,无异于管中窥豹。再者,真正说起来,他还欠着泰阳真君一份人情呢。当年,如果不是泰阳真君托叶罡送给他一份担保书,他也没法将让青木派过明路。 是以,他不置可否,话锋一转,说起替正清门弟子治伤之事:“道长,明天还要参加金丹法会。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过去给那名正清门弟子治伤罢。” “是,我马上给玄玉传讯。”云景道长也是这么觉得的。仅仅是多看了他们正清门的女弟子一眼,就要打上门来兴师问罪。由此可见,正清门的人行事有多嚣张。所以,今晚若是不能治好玄玉真人的弟子的一双膝盖,明天的金丹法会上,指不定正清门的那些真人会发什么疯,闹成什么样子呢。到时,主公的计划就要被他们给搅黄了。 一来一去,很快,他与玄玉真人通过传讯符说好了:他与沈云赶去正清门弟子们下榻的客栈,替受伤的弟子治伤。 也没多远,就是半条街的距离。 两人走过去,也就是半盏茶不到的工夫。然而,就这么一会儿,整座客栈是灯火通明。正清门的人,从长玉真人,到门下的弟子们,盛妆在大门口等候。 吴弘毅他们师兄弟几个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两人,脸色刷的全变了,齐齐的倒抽一口冷气。 啊,真的被师尊说中了。那人就是医修大能! 长玉真人等三位真人听到背后的抽气声,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尤其是玄玉真人,好比是刚嚼了一大把黄连似的,苦不堪言:这回可是被这帮小兔崽子给坑苦了…… 盈玉真人望着走过来的医修大能,目光流转,禁不住在心里大赞:好俊啊!便是天神下凡,怕是也不过如此丰姿! 她一时看得痴了。以至于云景道长跟在沈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也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了她那赤裸裸的目光。后者好不容易才没笑出声来,心道:原来,正清门的规矩是,旁人不许看他们门中的女弟子。但是,他们的女弟子却可以肆意的盯着陌生的男修看。今儿真是大大的长了见识。 长玉真人看清楚云景道长前面的年轻人,终于确定了。没错,这位肯定就是那位医修大能。 一是,他无法看出对方的修为; 再者,对方不管是穿戴,还是举止,无一不显露出大家风范。 只是这位前辈面生得很,再加之,云景道长先前对其身份语蔫不详,他无法知道这位前辈是否也是仙门中人。他决定先笼统的称一声“前辈”。 “烦劳前辈亲自前来,真是罪过!”他率先快步迎上前去,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自称“晚辈”,“长玉见过前辈。” 沈云抬手,虚扶了一把:“师弟莫客气。” 这个辈份定位,是他仔细思考之后,才决定的——出门前,他又特意问过了云景道长。得知叶罡现在也是金丹真人。而他与叶罡一直是平辈相称。 长玉真人不由愣住。难道这位不是什么元婴大能?而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师兄? 他这点小心思,沈云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笑了笑,问道:“我与你们叶师兄有些年头不见了。他可还好?” “叶师兄?”长玉真人的脑海里现出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宗门里姓叶的师兄不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位?” “叶罡。”沈云又笑了,“你们正清门里,我也就认得他一个姓叶的。” 长玉真人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自己能被这位唤一声“师弟”,全是沾了小师叔的光。而这位以修为定辈份,将小师叔当成了他的同门师兄,可见也是没有说谎。这位是真的对正清门知之不多。 这年头,消息闭塞到这一境的修士,真是少之又少啊。 他心里猜测道:这位该不是闭关太久,不曾问过世事了吧? 云景道长在一旁暗自着急:糟糕,露馅了! 第八六二章 帅得一塌糊涂 小师叔?叶罡不是他们三个的同门师兄,而是小师叔?沈云看清楚了长玉真人的心语,不由满头黑线。 他提及叶罡,本是想向长玉真人点破,自己为什么会以平辈与他们交往。却不想,反倒成了画蛇添足之举。 怪不得师父生前常说,最好不要说谎。因为一个谎言往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好吧,他刚才也谈不上骗人。他确实认识叶罡,并且也与之称兄道弟过…… 而长玉真人飞快的理清了思路——他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这位还是一位元婴大能。 理由如下: 一是,当年,师祖收小师叔做关门弟子之事,轰动了整个仙山。是以,放眼整个仙山,谁会不清楚小师叔在正清门的身份与地位?只有那些闭生死关,错过了当年盛况的元婴老怪们! 二来,叶姓在宗门里,可是大姓氏。光是元婴境的师伯师叔们,就有三位。是以,除了元婴老怪,谁敢大大咧咧的直言,“正清门里,我就只认得他一个姓叶的”? 还有就是,医修们普遍狂妄。尤其是高阶医修。 思及此,长玉真人面上的恭敬一点儿也不见少,依然谨执弟子礼,很认真的回复道:“小师叔前不久刚闭关,是以,没能来参加这次金丹法会。” 云景道长正在心思转得飞快,想法子替自家主公圆场子。不想,竟会听到这么一句。也幸亏他是在一个在外门混了一两百年的老油条,不然,真的会被惊落下巴——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竟也不会招来怀疑! 修真界,果然是强者的天下。他不能不服。 沈云看清了长玉真人心中所想,只觉得腻味,淡声的应道:“哦。原来如此。”接着,话锋一转,直接问道,“受伤的那名弟子呢?他在何处?” “安置在客房里。”长玉真人连忙答道。 沈云略一颌首:“走,到我过去。” “是。”长玉真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面引路。 云景道长紧跟而上。 啊,医修大能愿意出手救治明儿了!玄玉真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也赶紧的跟上去。这时,发现师姐仍然站在原地,不见动。他扭头一看,只见师姐定定的望着大师兄他们那边,好象丢了魂似的。 是谁勾走了师姐的魂? 他敢负责任的说,绝对不会是大师兄。 也肯定不会是云景那个糟老头儿。 走在前面的,总共就那么三个人。除去大师兄和云景,就只剩下那位前辈了! 他摸了摸鼻子。凭心而论,前辈是真的长得好,仪堂表表,气宇不凡。也难怪师姐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跟被勾了魂似的。 可惜啊,至始至终,前辈连个眼风都没给师姐。倒是又看了一眼恬丫头。 足以可见,这位前辈是真的只喜欢没长开的小丫头,不好师姐这口。 想到这里,玄玉真人只觉得头疼。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一这位前辈真看上了恬丫头,他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是祸躲不过,他飞快的甩了甩头,在心里接连默念了三声“无量天尊”,悄声提醒道:“师姐……” 盈玉真人回过神来,只觉得脸皮子被点着了一般,火烧火辣的。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道:多少年不曾这般脸皮滚烫过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再抬起眼皮子去看前面,已不见那道青色的身影。 心,顿时“砰砰”狂跳。 我这是看上了他! 修士行事,讲究听从心意,率性而为。 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盈玉真人也快步追上了去:“走,我们也上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已在数步之外。 哇,看来师姐这回是真动心了。这架式就跟老房子着火一般,没得救了!不过,这样也好。前辈行事,也不能太妄为。有师姐在前面顶着,恬丫头就安全了。玄玉真人笑了笑,紧步跟上。 弟子们被撂在原地。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的分成了两拔:一拔人,跟上了师尊们;另一拔人,以吴弘毅为首,玄玉真人座下的弟子们都留在原地。 “大师兄,真的是他!” “怎么办啊?小师妹会不会有麻烦?” 等人都走远了,他们围着吴弘毅,着急的压低声音询问。 而他们的小师妹垂着头站在一旁,小脸已然煞白。 吴弘毅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被吓成了这样,心里一软,低声喝斥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有师尊在呢。小师妹怎会有麻烦?”顿了顿,他吩咐道,“你们在这里陪着小师妹,我上去看看。” “是。” 另一边,长玉真人已陪着沈云到了楼上的客房。 “前辈,这便是那名受伤的弟子。”长玉真人指着在长榻上昏睡的一名年轻男子说道。 沈云走过去,掀起其身上的薄锦被。 这名男弟子的外袍已被除去,下身就只穿了一条月白色的亵裤。两个膝头那里,被血染得通红。 “这么久了,你们一直没有给他做任何处理?”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长玉真人如实答道:“只做了初步的检查。发现两个膝盖骨都已粉碎。回春丹无用。晚辈们生怕会误了他的伤,故而不敢妄动。” 沈云冷哼:“止血也不会?他这是流血过多,昏睡过去了。” 长玉真人一时语结。当时,盈玉师姐确实是要替明儿止血。是被他喝止住了。他担心那样会更加气血不通,伤上加伤。再者,修士只要没伤到丹田,流点血,算不得什么大事。回头服两枚回春丹就行了。 沈云对着那条血染的亵裤轻挥衣袖。 “哗啦——”两个裤腿象是同时被两把锋利的宝刀划过,自中间裂开来。 血肉模糊的两个膝头完全暴露了出来。 沈云也不由暗自轻呼:道长下手可真不轻! 此时,云景道长的气已经全消。看到自己的“杰作”,不禁老脸发烫,在心里轻念了一句:罪过! 长玉真人也是头一次真正看到伤处。看到触目惊心的伤,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前辈,这伤,能治吗?” “一点小伤而已,有什么不能治的?”沈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盈玉真人刚好进门,听到这句话,顿时只觉得他帅得一塌糊涂。 第八六三章 嫡系圈里的核心存在 一点小伤?长玉真人愣了愣。他知道这伤不会要了明儿的命。但如果没治好,足以毁了明儿的一双腿,甚至还有明儿的前程。 所以,这能算“一点小伤”吗? 他吐出一口浊气,正欲再问,这时,只见这位前辈右手一晃,掌心里现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红缨小飞刀。 飞刀寒光闪闪,晃眼得很。 长玉真人禁不住在心底里大赞:好一把柳叶飞刀! 然而,再看到前辈拿着这样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在明儿的左膝头上比划着,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就这样下刀?明儿岂不是会生生的痛死? “都出去。”沈云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长玉真人心里猛的打了一个突,暗道:前辈看出了我在质疑,所以,不高兴了…… 没有犹豫,他抱拳称了一声“是”,转身往外走。看到师弟师妹也都跟了进来,他冲两人略一颌首,示意他们也跟自己出去。 盈玉真人和玄玉真人都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三人出了门,看到云景道长站在外面的过道上。他的身后,是他们座下的弟子们。 “师尊……”弟子们看到他们,眼睛都亮了,齐齐的抱拳行礼。 不用说,定是他们也想进屋看医修大能治伤,却被云景给拦了下来。见到他们后,弟子们如获救星。 长玉真人直接无视,轻挥拂尘,打断他们道:“都散了吧。切勿高声喧哗。” 没想到竟会被赶走,弟子们好不失望。却不敢再坚持,他们轻声应了声“是”,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这次真是有劳云景师弟了。”长玉真人走过去,笑盈盈的向云景道长抱拳道谢。 后者还了一礼:“长玉师兄客气了。” 玄玉真人看着,嘴里又泛起丝丝苦味。明明这是个家伙打伤了他的徒儿。然而,他们却还要反过来向施恶者道谢。这也就罢了。因为大师兄说的对,能屈能伸方是真本色。如果能因此而入了那位前辈的眼,这点子委屈又算得了什么。然而,他这般的伏低做小,委屈求全,那位前辈全程就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自入正清门以来,他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盈玉真人也上前抱拳见礼:“小妹盈玉,见过云景师兄。白天的事,是小妹行事莽撞,还望云景师兄海涵。” “盈玉师妹万万不可这么说。先前,清成师兄做保。我们说得很清楚。事情已然过去,无须再提。”云景道长也是客气的还礼。在心里,他最清楚不过了:别看这两位如今对他礼遇有加,其实,两人还是一样的看不上他。尤其是这位“盈玉师妹”。两人之所以如此殷勤,不过是因为主公罢了。好在他也有意将主公推进仙门的嫡系核心圈里。不然的话,他还真不想搭理。 呵呵,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是。”盈玉真人温婉的笑着应下,目光一转,看向客房紧闭的门,试探着说道,“这位师叔面生得很呢。” 在客栈的大门口,大师兄与前辈的对番,她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坎里。细细琢磨了一回,她觉得这位前辈应该是玄天门的一位闭关多年,刚出关没几年的元婴医修。也不知道元景撞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搭上这样一座大靠山。还有,既然前辈与小师叔是平辈论交,那么,她唤一声“师叔”应该也是使得的。 长玉真人和玄玉真人也正要想办法从云景道长那里套取这位前辈的真正身份。现在有盈玉真人出头,他们俩都打住了,面露矜持之色。不过,两人的耳朵都不约而同的动了动。 云景道长看在眼里,心底里暗笑,只是面上一点儿也没有透出来。他看了一眼盈玉真人,笑道:“请恕我孤略寡闻。不知盈玉师妹是哪位师伯座下?” 这就是旁系出身的金丹真人们的悲哀了。他们要么师尊不显,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强结婴的旁系,要么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师尊。前者的话,绝大多数是止步于元婴初期境界,属于元婴的末流,在十大门派里的地位不上不下的;而后者更惨,完全没有师尊庇护。任何一个元婴大能,都是他们的“师伯”。 云景道长是典型的后者。 不过这样也好。上头没有师尊管着,他行事相对来说,要自由得多。比如说,他去做青木派的客卿长老,就无须向门派里的任何人禀报。当然,反过来,只要不损害玄天门的利益和名声,也没有任何一位“尊长”会出面干涉。 不是师叔?盈玉真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连忙报出师门:“我等季灵上人座下之弟子。” 正清门的嫡系取道号,都是将“字辈”当成第二个字。而第一个字则能反应出,他们在同辈弟子里大致的地位。比如说,泰阳真君他们这一辈,就是“阳”字辈。泰阳真君是全祝融大陆出了名的天纵之材,在同辈弟子更是娇娇者,故而,他凝丹之后,被其师尊赐道号“泰阳”。 “阳”字辈的下一辈,便是“灵”字辈。 同理可得,季灵上人在同辈弟子里的地位也不低。 事实上也是如此。泰阳真君座下总共有五位弟子。而季灵上人就是他收的第四个徒弟。传闻,泰阳真君是把季灵上人当做关门弟子。当年,在季灵上人的拜师礼上,泰阳真君曾当众宣布,不再收徒。后来的一百多年里,泰阳真君也果然没有再收过徒弟。十几年前,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泰阳真君突然又收徒了。估计是泰阳真君也觉得出尔反尔有些难为情,所以,这一次收徒,他甚是低调,没有与前面四次收徒一样,举行隆重的仪式。而且再一次郑重宣布,仅破此一例,自此以后,绝对没有再收徒的打算。 “原来是季灵师伯座下的高徒们。”云景道长心道:难怪……你们确实是有嚣张的资本。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主公之运道真是太好了。前来参加金丹法会的人有如云集。然而,主公随随便便的多看一眼,便与这等嫡系圈里的最核心存在们搭上了边。 第八六四章 都是人才 “师伯不是我们玄天门的人。”云景道长直接说道。 在客栈里,他与主公商量过了,暂且不在人前暴露他是青木派客卿长老的身份。但主公是以青木派门主的身份参加这次金丹法会,公开的修为境界是元后境。青木派也是仙门的一分子,如此一来,他在人前就只能唤主公“师伯”了。 不是玄天门的人,然而,云景却又是以“师伯”相称。并且,看样子,前辈是特意来参加这次金丹法会的。也就是说,前辈也是仙门中人,只是不是十大门派里的,并且是元婴大能……盈玉真人他们三个心思电转,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有可能的二流门派。 他们会头一个想到那些二流门派,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金丹法会原则上是属于仙门里的金丹法修们的大集会。但从第一届金丹法会开会,主办方都会邀请十大门派的门主们,以及一些并不是法修,但颇有名望的其他类的金丹真人们参加。 而门主们也乐于参加。毕竟元婴法修的讲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到的。而且因为门主们的参与,每次的拍卖会规格亦水涨船高。 于是,前面几次的金丹法会都成了仙门的一次盛会。很快,金丹法会的名声打出去了,引得那些在本不在邀请范围之内的高阶修士们也竞相参与。 金丹法会的主办方们乐见成成。渐渐的,邀请的范围越放越宽。到了后来,一些小门小派的门主也会削尖了脑袋往法会里挤。 不过,长玉真人等人首先就排除了小门小派的门主的可能性。因为前辈这通身的气派,不可能是小门小派培养得出来的。 他们觉得前辈是二流门派里闭关多年的元婴老祖的可能性最大。尤其是那些以前是一流门派,近一百年里才没落下去,沦为二流门派的门派们最为可能。俗话说的好,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只有这样的门派,还剩一点底子,兴许供养得出前辈这样的高人。 他们是嫡系圈里的核心存在。他们手里的消息网不是云景道长能够相提并论的。可是,这位前辈却象是从天而降一般。他们把有可能的那些二流门派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仍是没有一点头绪。 盈玉真人最先放弃了。她问道:“云景师兄可否告诉小妹,师伯宝山何处?” 云景道长当然不能直接说是石头岛。呃,严格的说起来,石头岛也不是主公的洞府所在。在这一点上,青木派绝对是修真界里的一股泥石流——门派里没有金丹真人,只有两名元婴大能。并且这两位元婴大能都没有开辟洞府,而是与最底层的弟子混居在一个大院落里。 是以,他直接跳过宝山,说道:“师伯行事洒脱,不拘小节。承蒙师伯看得起,与我是忘年之交。” 盈玉真人等人之前就是这么猜想的。因为高阶修士行事不循常理的地方太多了。他们提携一两个无名后辈,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更多的是凭当时的心情。 而于这些无名后辈来说,则是实打实的一场大机缘。 现在,猜测得到了证实。他们也并不吃惊。在他们看来,云景道长就是得了一场大机缘。三人都没忍住,在心里编排了一句:这个破落户祖坟上冒青烟了! 近朱者赤。云景道长追随沈云差不多三年了,平日里,潜移默化,在察言观色和洞察人的心思上,颇有长进。他看得出来,三人的眼底都有嫉色飞闪而过,便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三人内心里是如何排编他的。 呵呵,眼红也没有用。老子就是运道好! 笑了笑,他对着三双渴望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之前在客栈里与主公商量好的一番说辞:“其实,我对师伯也知之不多。我只知道主公俗家姓沈,现在是青木派的门主。” “青木派?”盈玉真人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师伯的身份,竟是她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一种——小门小派的门主。 玄玉真人直接用询问的眼神去看自家大师兄。结果,他家大师兄不易察觉的拧了拧眉头——青木派?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存在?他听都不曾听说过。 师兄弟两个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都重新看向云景道长。 “盈玉师妹该不是不知道青木派吧?”云景道长看在眼里,有心逗一逗这帮平时里消息最为灵通的精英们。 盈玉真人顿时一个头变得两个大,心道:破落户笑成这副德性,是不是在笑话我孤略寡闻?甚至因此而觉得我们嫡系也不过如此? 不,输人不输阵! 该死的破落户,我可不能被你看扁了去! 飞快的打定主意后,她微仰着下巴,望着云景道长的眼睛,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美起来,缓缓说道:“云景师兄说笑了。青木派,小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瞒云景师兄,小妹素来敬仰青木派之威名……”说到这里,她掩嘴咯咯的笑出声来,“原来沈师伯就是青木派新上任的掌门师伯啊。难怪呢……失敬,真是失敬得很呢。” 法修都有相人之术。而她擅长的是观眼。她自信得很,云景这个破落户兴许别的手段要比她高明一丢丢,但是,这家伙眼神里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也休想逃过她的一双利眼。 果然,在她试探着说到“素来敬仰青木派之威名”时,从云景道长的眼睛里读到了迅速绽放开来的欣赏之色。 也就是说,她试探是对的。 可是,她是真的从未听说过沈师伯这号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沈师伯是新官上任没几天。 在修真界,对于法修们,最有名的评判是:十个法修九个神棍,还有一个是女神棍。 盈玉真人就是这句判词里的第十个法修。 看到云景道长眼里越来越浓的笑意,盈玉真人觉得自己完全猜对了,脸上现出一丝得色。 而事实上,她也没有看错。因为云景道长对她的欣赏确实是比真金而还真。 青木派在仙门,连小门小派都谈不上。如何让青木派脱颖而出,不在金丹法会上被人看轻,这绝对是一个大难题。自从他决定邀请主公参加金丹法会后,就在苦苦思考解题的法门。 然而,一直不得其解。简直都快成了他的心病。 不想,盈玉真人妙手回春,轻轻巧巧的就解了他的这块心病。 云景道长在心底里险些笑岔了腰。 不过,单单是盈玉真人一人如此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他又看向长玉真人:“长玉师兄也久闻青木派之威名?” “那是自然。”长玉真人很肯定的点头,“只可惜,沈师伯荣掌青木派之时,我恰好闭关。所以,没有前往观礼,生生的错过了。” “是呀。真是可惜。”玄玉真人也在一旁很认真的做证。 正清门的人……都是人才!将来我青木派若是青云直上,定要给他们仨每人颁一个大大的勋章!云景道长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折腰。 ===分界浅===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六五章 都是聪明人 既然三人都言辞凿凿的声称熟悉青木派,并且似乎关系还不浅的样子,云景道长也没跟他们客气,按计划放出了一些沈云的情况。比如说,沈云甚是年轻,却已是元后修士,集剑、医、法、丹、器之大家;又比如说,沈云年轻有为,待人甚是亲和……等等。 其实,一听到沈云是元后修士,长玉真人他们三个就已经完全没了一点脾气——元后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就是半步真君啊。这样的人物,其修为在仙门里绝对是排名百名以内。就算是他们的师尊,也要老老实实的唤一声“师兄”。因为他们的师尊晋升元婴不过十几年,在元后大能面前,真真的嫩得很呢。 师祖泰阳真君确实是仙门里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师祖座下有五名弟子,也就是五脉传承。而他们只是其中之一脉。徒孙也不下二十人。将来玉灵小师叔再收徒,徒孙只会更多。所以,师尊季灵上人才是他们仨最大的依仗。 现在,师尊在沈师伯面前都排不上号,他们还能有什么脾气? 能够结交到沈师伯这样的元后大能,是他们的荣耀,更是他们的天大的福分。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哪会有什么脾气? 只有盈玉真人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暗了暗,在心底里暗了一声:该死的破落户! 云景这厮刚才不只一次向他们说,沈师伯年轻有为。这是什么意思?她活了几十岁,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不就是这厮看出来了,她倾心沈师伯,所以,用这话编排她,沈师伯不是她能够高攀得上的吗? 被当头浇了这么一大桶冰水,她刚刚火热起来的心,瞬间冷静了。 好吧,这厮说的也对。 仙门里从来不缺出身好、容颜好、资质好的年轻女修。象沈师伯这样的人物,定是不缺仰慕者的。也就是沈师伯闭关多年,不在人前,故而名声不显。她可以想象,这一次金丹法会之后,沈师伯会收获多少师妹们的芳心。 再者,沈师伯刚才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再想到白天的事,她觉得吧,沈师伯也似乎更喜欢青涩的女娃子。 她盈玉也是师尊、家族捧在手里的娇娇女。从小到大,身边何曾少过追求者? 纵使再如何倾心一个男人,她也做不来那种用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 所以,罢了。 她垂眸掩下心底的酸楚,如是对自己说道。 一边,长玉真人师兄弟两个与云景道长已相谈甚欢。他们压低声音,从往年的金丹法会谈起,天南海北的闲扯,看着甚是热闹。 盈玉真人素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更何况,骄傲的她,也容不得云景这种破落户偷窥到自己的失落。她很快的整理好心情,也加入了谈话圈里。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那道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 四人的目光立时被吸引了过去。 门口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是沈师伯! 长玉真人等人的眼神刷的一下亮了。 “沈师伯,明儿他现在怎么样了?”玄玉真人上前抱拳,急切的问道。 沈云不由愣住——沈师伯! 被一个面相看着起码要比自己老十来岁的人唤师伯……这种感觉,好诡异! 恕他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呃,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云景道长。 后者飞快的冲他眨了一眼睛。 看来还真是道长的杰作!沈云清咳一声,含糊的应道:“唔,他失血过多,身体比较虚弱。睡着了。” 玄玉真人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小徒弟的腿伤治好了吗?有没有后遗症…… 可是,元后大能面前,哪容得他多嘴多舌? 他求助的看向自家大师兄。 长玉真人的头皮都硬了。 现实报不要来得这么快,好不好!刚才他还在这几个小的面前吹牛来着,说自己与沈师伯有旧呢。这会儿,在沈师伯面前,绝对会露馅啊。 自家师妹师弟,他是清楚的。肯定会替他包圆住。 可问题是,还有一个外人在场啊! 难保不会传出去…… 可是,他若不替师弟出这个头,不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他刚才是在吹牛吗? 没有办法,他咬了咬牙,上前也抱拳,做出一副熟络的样子,亲切而又不失礼貌的问道:“沈师伯,明儿什么时候可以挪动?他需要用些什么药?” 得,又多了一个大师侄。道长这个大忽悠!沈云心里好笑得很,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点头说道:“哦,他睡醒之后,就能下床了。无需再用药。” “能下,下床了?”玄玉真人听得真切,张大嘴巴,半天没合上来。 长玉真人和盈玉真人也都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只有云景道长见过主公给东灵治伤,所以,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师伯”这个身份,纯属他的临场发挥。事先没与主公商量的。再者,他知道主公治伤,要损耗不少灵力。明天还要参加金丹法会呢。所以,主公现在最需要的是,速回客栈,养精蓄锐。 见状,他快步走到沈云跟前,也装模作样的抱拳行了一个弟子礼,口尊“沈师伯”。 沈云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道长这么卖力,他身为同伙,当然得替他在外人面前把场子撑起来。是以,他颌首说道:“秦师侄,你也一直守在这里啊。罢了,这边事已了。你随我一道离去罢。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几句。“说罢,他撂下长玉真人他们三个,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哈哈,主公的反应很快嘛!云景道长在心里乐翻了,对着沈云的背影抱拳领令:“是。” 话音刚落,他也要紧步跟上。 这时,长玉真人赶紧的将人拦住,热忱的邀请道:“秦师弟,明天的金丹拍卖会,你能赏脸与我们一道去吗?” 云景道长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他身为旁系,便是主家,也搞不到一个好包厢,只能坐大厅。而在大厅里,以他的财力,真正的好宝贝是绝对拍不到的。 坐在贵宾包厢里就不同了。虽然没有露面,但包厢里坐的是哪个门派的什么人,早在拍卖会之前,外面就已传得人人尽知。 所以,基本上没人会与包厢里的人争抢。 更何况,这一次拍卖会上,他和主公都确实有看中的宝贝。 “多谢长玉师兄。我会将你的心意转到沈师伯座前的。成与不成,我明天上午一定给你准信儿。” “好,一言为定。”长玉真人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个云景很聪明。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第八六六章 长玉真人道破缘由 “这些人不是仙门的核心精英吗?他们竟是如此行事的!简直是荒唐!"沈云听完云景道长的汇报,诧异极了。 云景道长呵呵:“这些核心弟子从入门伊始,拥有的资源,就不是我们这些旁系能相比拟的。而这些资源里,他们最为倚仗的,莫过于他们从家族,还有师门那里分得的人脉。这些人脉,就好似一张网,基本上网住了整个修真界。其中,越是核心的嫡系,掌握的人脉网越宽。对于修真界的动静,也最是敏锐。这也是他们的骄傲。现在,面前突然出现一位元后大能,而长玉他们三个却发现自己完全一无所知,等于直接否认了长玉他们三个手里的人脉网。他们能承认吗?这可不仅仅是面子问题。” "所以,他们就装知道?”沈云冷笑。 云景道长无可奈何的耸耸肩:“以前,我觉得这些所谓的核心弟子个个是天纵之材,不是我们旁系能够相比的。现在嘛……呵呵,也不过如此。” 所以,他越发的觉得所谓资质之说站不住脚。既是如此,仙凡之别,也假得很。 思及此,他更加庆幸,自己能够结论主公,并追随主公。 如果说,以前他愿意加入到引导凡人修行的伟业中来,是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份大功德,他投入其中,能够扬名立万,获大功德。那么,现在,他不仅仅是将之当成一份大功德,也不仅仅是成名的大好机缘。他是真心的觉得此举意义非凡: 一来,度人就是度己。修士当如是; 二者,天劫将临,原本,他对嫡系们寄予了全部的希望,现在,大打折扣。他觉得单单凭嫡系们,怕是做不到力挽狂澜; 此消彼涨,他越来越赞同主公的看法。即,现在,不论仙凡,大家都等于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面。只有将船上的人都发动起来,团结一心,人人参与自救,方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而这条船上,最多的是凡人。如果凡人都走上了修行之路,变成了真正的修士,显然,自救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他愿意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一场伟业中来。 另一边,长玉真人等三人冲进了客房。他们果然看到长榻之上,明儿正在熟睡之中。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在榻边,搭着那条染血的白色亵裤。这也提醒着他们,明儿确实是刚受了重伤。 玄玉真人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一角薄锦被。 锦被之下,明儿光着两条腿。是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光洁的膝盖。 “好了,真的全好了!”他难以置信的退后一步,扭头冲长玉真人和盈玉真人叫道,“大师兄,师姐,你们快来看!明儿的膝盖上完好如初,看不到一丝受伤的痕迹!” 长玉真人与盈玉真人齐齐的快步上前。 “哎呀!”盈玉真人只是看了一眼,芙蓉面涨得通红,赶紧的别过脸去,嗔怪道,“作死!你也不先给明儿换条齐整的裤子。” 金丹真人的眼力都不俗。仅仅是一眼,她也看得真切。自家师弟没有夸大。明儿的两个膝盖是真的完全好了。 此时此刻,长玉真人与玄玉真人都没空与她打花腔。两人俯下身子,很认真的检查着明儿的膝盖。长玉真人甚至还伸出右手,用中指和食指分别往那两个膝盖上探入一丝灵力。 “不是幻阵。里面的骨头是真的完好。”检查过后,他收了手,起身对玄玉真人说道。 后者“滋”的抽了一口冷气,由衷的赞道:“哇,元后大能,真的厉害!在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将明儿的两个膝盖都恢复如初。我觉得吧,便是秀阳师叔祖也做不到。” 盈玉真人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说的好象你能轻易请得动他老人家一样。” 正清门有两位真君。一是,泰阳真君;另一个就是秀阳真君。他们是师从不同的师尊。但都属于嫡系。其中,泰阳真君是以法入道的大杂家。而秀阳真君则是专攻医修之道。现在,正清门的医修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以玄玉真人的身份,要想请动秀阳真君来给小徒弟治膝盖,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请出自家师尊,搬动泰阳真君出面。 故而,盈玉真人有此一说。 不想,长玉真人很认真的说道:“师弟说得没错。秀阳师叔祖确实做不到。” “啊?”盈玉真人讶然,“不会吧?秀阳师叔祖可是真正的医修。” 长玉真人笑了笑:“你们还记得王师兄吗?” 玄玉真人一脸茫然。 盈玉真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突然亮了起来:“大师兄是说大师伯收的第二个徒弟,那个想完美筑基,出去云游寻找机缘,结果在外头殒落了的王兴通,王师兄?”又兴冲冲的对玄玉真人说道,“师弟,那时,我才入门两年。你还没出生呢。” 玄玉真人“哦”了一声。 “对,正是他。”长玉真人点头,“其实,当年,王师兄只是在外头受了重伤。在昏迷之前,他向大师伯求救了。而大师伯接到他的传讯后,立刻叫上二师伯和师尊,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将王师兄救回了宗门。他们赶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这事惊动了师祖。他老人家亲自去药仙峰请了秀阳师叔祖过来。结果,秀阳师叔祖检查过后,对师祖和大师伯说王师兄身上的骨头多处碎裂,他无法修复,只能救回王师兄的性命。” 盈玉真人掩嘴轻呼:“就是说,王师兄便是活过来了,也会瘫痪?” “是的。”长玉真人叹了一口气,“我在柱子后面,听得真真切切。师祖沉默了一会儿,问秀林师叔祖,‘师弟,真的没有办法可想?’秀林师叔祖很肯定的回复,说,‘骨头碎得太厉害了,又完全变了形。想要修复,以我的医术,不可能。’师祖又沉默了一会儿,对大师伯说,‘去请他的家人过来一起商议吧。’然后,师尊便叫我出来,让我给两位师祖行了个礼,就把我打发出去了。没两天,王师兄在云游的路上不幸殒落的消息就传开来了。” “明儿的膝盖骨也是碎得厉害,完全变形……”玄玉真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师兄坚持要去请沈师伯。”哪怕低声下气,也在所不惜。 不带这么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长玉真人轻甩拂尘:“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过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秀阳师叔祖医术大进,现在能治好了,也说不定呢。” “那是。”盈玉真人与玄玉真人意会,双双点头附和。 第八六七章 突然改变主意的泰阳真君 玄玉真人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心底的疑问:“大师兄,那个青木派到底在哪里?我只是隐约听说过,却记得不太详细了。”这也是仗着大师兄平时最是疼爱他。而且,师姐也不是外人。不然的话,这个问题,他真的无法启齿。 “哦,青木派呀。”长玉真人轻轻甩了甩拂尘,“以前还有些名气。近几十年完全没落了。也难怪你没什么印象。”顿了顿,他看着一双师弟师姐,笑道,“不过,沈师伯终于出关,重掌青木派,想必青木派很快就又会东山再起了。” “那是。”盈玉真人听自家大师兄说,沈师伯的医术极有可能比秀灵师叔祖还要高超,什么侥幸的心理也没有了,余下的全是对于强者的敬仰之情。她甚是赞同的点头附和。 可是,大师兄还是没有说出青木派的所在呀!玄玉真人正要再问,长玉真人一挥拂尘,说道:“明儿已经无事。大家都可安心了。明天还要参加金丹法会,你们早些歇息吧。” “是。”盈玉真人垂首应道,“大师兄也请早些些歇息。晚安。” 长玉真人应了一声,率先离开了房间。 “师弟,你也莫要太费神。”盈玉真人吩咐着,转身胎腿要往门口走去。 “师姐,等一下。”玄玉真人连忙将人唤住。 “何事?”盈玉真人复又站住身形,转回身来,问道。 玄玉真人看了一下敞开的房间门,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师姐,大师兄刚才好象没有说出青木派到底在哪里,是不是?” 盈玉真人看着他,呵呵轻笑:“师弟,青木派在哪里,很重要吗?” “啊?”玄玉真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年少之时,有一次在凡人界历练,学到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叫做‘莫欺少年穷’。”盈玉真人叹了一口气,轻拍自家师弟的肩头:“师弟呀,刚才大师兄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青木派有沈师伯足矣。” 可惜,玄玉真人还是一头雾水状。 盈玉真人只好又道:“你若还是不明白,师姐给你指个法门。你想一想我们正清门是怎么跃升为仙门第二大门派的。” 这个根本就不用想。正清门之所以能后来居上,在短短的一两百年里强势崛起,全是因为有师祖……玄玉真人茅塞顿开,向盈玉真人一记长揖:“多谢师姐点开了我这个榆木脑袋。” “师弟不必妄自菲薄。我象师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想不到这些。”盈玉真人用拂尘托住他的手,咯咯的笑道,“好了,什么也不要想。早点歇息吧。我有一个预感,这次的金丹法会肯定会很精彩。我们呀,一定要养足了精神,千万莫错过了这场精彩。” 说完,她翩然离去。 玄玉真人望着洞开的房间门,呆立良久,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真的会很精彩?可是,师祖他老人家这次都没来……”说到这里,他背负起双手,踱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玄玉真人与往常一样,手执金钱,准备卜第一卦。 这时,他接到长玉真人的传讯:师弟,快,刚刚师尊传讯过来,说,师祖要来参加这次的法会。师尊、师伯们都随侍左右。叫我们赶紧的去会场接驾。 玄玉真人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叹道:“师姐越来越神了……” 师尊召集如此紧急,肯定是师祖快要驾临金丹会场。到时,他们这些徒孙若是一个都没到场,那可丢脸丢大发了去。是以,他顾不得卜卦,收了金钱,急急的起身做准备。 此时,玄天门的问天峰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早在两个多月前,玄天门做为主办方,就已询问过十大门派里的其余九派,看各位门主大人是否亲自与会。尤其是正清门,还是玄天门的门主亲自写了邀请函,派了一位很有名望的元婴长老亲自送过去的。 泰阳真君也是礼遇有加,亲自接见了这位长老,说,俗务缠身,不会出席。 好吧,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泰阳真君自从突破化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席过金丹法会。并且,每一次的托辞都是一样的。 但是,泰阳真君是仙门法修之首。不管是哪个门派举行金丹法会,都不可能不去请一趟他老人家。 元婴长老也是抱着例行公事的心态去的。得了确信,这位元婴长老算是完成了任务。而玄天门也全了礼节。 接下来的一系列准备事宜,玄天门自然不会再考虑泰阳真君。 哪知,就在金丹法会即将开始的前两个时辰,玄天门的门主接到泰阳真君的亲自传讯。他老人家要来参加这次的法会,并且已经动身,在路上了! 没谁敢叫他回去。就算是玄天门的门主也没这个胆。更何况,他能来,已是这次法会最大的成功。 “还有两个时辰!”门主大人立刻传令下去,调集人手,尽快准备起来,“万万不可怠慢了泰阳师兄。” 命令一出,做为会场的问天峰首当其冲。参与会场准备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这样的事,本来跟云景道长没有一丝半点关系的。但这回,他也接到了紧急召集令。 我又没参与会场准备,紧急召集我做甚?他心里直犯嘀咕。 宗门的紧急召集令,任何弟子都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这是门规。云景道长感到庆幸的是,昨天晚上,他依例卜了一卦,得出今天宜早早出行。于是,他早早的去寻仙客栈,接了主公过来。 安顿好沈云后,他急急的祭起飞船,赶往问天峰。 刚降下飞船,便看到清成真人远远的冲自己招手。 云景道长狐疑的过去。不等他见礼,清成真人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景师弟,我已经禀明了管事师叔。接下来,你与我一组。” 云景道长立刻明白了,紧急召集令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清成真人替他谋来的。 呵呵,我也算是挤进核心圈子了。 这是他一直憧憬着的。 可是,当终于如愿以偿时,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荣幸,那么高兴。 第八六八章 泰阳真君 法坛泰斗泰阳真君将要莅临的消息迅速传遍会场。人们奔走相告,兴奋异常。 得到消息,有部分金丹真人原本不准备参加上午的讲道的,也盛装赶了过来。 离金丹法会开场还有半个时辰,做为主会场的问天峰大殿里,坐无虚席。就连外面的门廊,以及大殿前的空坪里也临时摆满了蒲团——金丹法会的每一场讲道都是要事先报名的。没有报名,会场就不会为他们准备位置。如果想临时参加的话,只能在门廊下临时加设一个蒲团,进行旁听。 云景道长早早的就给沈云报了名,所以,沈云在大殿里有位置。之前,因为云景道长这个邀请人在玄天门里地位不显,使得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一个毫不显眼的角落里。 “哎呀呀,不是我说你。秦师弟,你报名时怎么不说清楚呢?差点坏了大事!”清成真人知道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沈云的位置调换到了最前排的偏中间位置。 云景道长自己也报了名。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都被安排在一块。原本,他的位置也很不理想,在一根大柱子的后面。坐在蒲团上,他被两人合抱的大红柱子遮得严严实实,完全无法看到讲道台。云景道长早已适应了。因为象他这样的旁系,不管参加宗门举行的任何活动,通常都会被这般安排,要么偏,要么远。如果是去别的宗门参加活动,那么,更没有存在感。搞不好就是在外面的门廊上,甚至空地里旁听的主。 结果,这一次,清成真人分外的热心,将云景道长的位置也调动了,就安排自己的后面一排,紧跟其后。 这无异于一个强烈的信号。不一会儿,所有的玄天门金丹法修们都知道了,云景道长成功的搭上了主峰嫡系清成真人。并且深得后者之器重。 一时间,云景道长抓住了师兄弟们所有的目光。 “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厉害呀。平日里没声没响的,竟然抱上了主峰的大粗腿!” “云景是哪个?” “不知道,没听说过。” “云景师弟?我知道呀!他结丹没多少年。这几年都不在宗门里,好象是出去做任务了。呀,我竟然看不出他的修为了……” “那肯定是修为大进啊!” “给我指一指,到底是哪个?” “喏,清成师兄左手边的那个瘦高个。” “金丹三层!与我一样。” “啊呀!” “无量天尊!” “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外头寻到了什么大机缘?” “那必须是呀!” “就是……” 云景道长头一次成为师兄弟们关注的焦点。说句实在话,他还挺不适应的。 还好,从会场的大门里飞奔进来一人,亢奋的向众人挥手:“来了,来了!师祖叫我们去外头迎接!快,快些!”说罢,他自个儿掉头又往外面跑。 云景道长认出来了。这人也是嫡系的一位师兄,在本次法会里负责迎接贵宾。他对这位师兄的印象不错。平时里看着是挺沉稳的一个人。这会儿却一反常态,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冲满满一殿的师兄弟们,还有各门派的宾客大呼小叫……好吧,也就是这样的身份,才敢如此行事。 果然,大殿里的人,不管是玄天门的,还是其余门派的,都齐齐忽视了他的失礼。 “大家都动作快些。”金莲峰的大师兄清文真人甩了一下拂尘。 他是玄天门法修这一脉当中,金丹境弟子里修为最高的,同时,又是嫡系中的嫡系,早早的就被当成下一任的金莲峰峰主培养。他这么一号令,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齐齐起身。 云景道长这两三年在外头松散惯了,差点忘了这规矩,有点儿愣神。还好,前排的清成真人一把将他拉起来,用神识传音提醒道:“秦师弟,快,我们跟上。” 等云景道长回过神来,给清成真人送上一个感激的眼神,随众师兄师弟们一道抱拳,齐声应道:“是。”只是在心里暗道一声“苦也”。横生枝节,他完全来不及给主公传讯了…… “我们走。”清文真人非常大器的挥了一下拂尘,率先往外走。 玄天门的其余真人们无不跟上,如群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他,浩浩荡荡的往殿外走去。 大殿里顿时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其余门派的与会者们目送玄天门的真人们离开后,也纷纷起身离席。 “我们也去外面迎一迎吧。” “无量天尊,泰阳师伯祖真的来了!” “这一次真是来对了。能够有幸见到泰阳师伯祖。” “快些走,不然怕是抢不到好位置……” 众人象潮水一样的涌出了大殿。 而殿外已经是热火朝天。在门廊上和空坪里旁听的那些真人们也都已经站起来了,只是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他们都在亢奋的议论着泰阳真君将来到来的大好消息。 “看,大殿里的人都出来了。” “他们是要去迎接泰阳师伯祖。” “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 “你傻呀。跟在他们嫡系的屁股后面,你能看到什么?依我说,还不如就在这里等。泰阳师伯祖既然来了,就会去大殿里头。到时,还不会打我们这里经过?” “陆师兄言之有理。” “可是,我等不及了……啊啊啊,我还要是跟过去,先睹为快。” “我也是。” “一起一起。” …… 沈云按照原计划,提前一刻钟,祭起青越,赶到问天峰。 然后,远远的,他看到的就是一峰亢奋的人们。 所有人都仰着脸,用几乎白炽化的眼神望着他这边的天空。 任谁猛然间被成千上万道如此狂热的眼神盯着,也没法淡定起来。 什么情况?沈云猝不及防,心里猛的打了个突。 气息顿时有点儿乱,他禁不住晃了一下身形。 “无量天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浑厚却又不失温润的声音。 沈云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一位紫袍玉冠道人立在一朵金色的祥云之上,冲自己颌首微笑。 以他的修为,竟然无法看清这人的真颜。但是,他的脑海里却清楚的现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气度超凡……”等一系列好印象。 自从进入融合境后,他还是头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沈云深吸一口气,迅速回过神来——来人是一位真正的强者。修为远在他之上。 第六八九章 传言当不得真 如此强者……沈云瞬间明白过来。原来,问天峰上的人们是在迎接这位。他们的狂热,也全都是因为这位而起。 什么样的强者驾到,能够令仙门的金丹法修们为之癫狂? 从云景道长那里,他对仙门的法修圈了解甚多。是以,答案呼之欲出。 沈云定了定神,对着紫袍男子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晚辈沈云见过泰阳真君。” 他猜得没错,来者正是泰阳真君。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泰阳真君受了他的礼后,竟然笑盈盈的说道:“沈门主,说起来,你们青木派与我也颇有渊源呢。你不应该唤我一声师伯吗?哦,忘了告诉你,我俗姓曾。” 沈云错愕。心思一转,听出了话里所指——这是跟他说之前的那份保书。 好吧,泰阳真君说得没错。没有那份保书,青木派基本上没有公开加入仙门的可能。从这一点上说,泰阳真君确实是青木派的大贵人。青木派与之有很深的渊源。 至于师伯……沈云心中暗忖:看来泰阳真君也认为我是元婴修为。 也就是说,他丹田里的情形,连泰阳真君也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向泰阳真君再次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自称“小侄”:“小侄见过曾师伯。” “哈哈哈……”泰阳真君爽朗的仰头大笑,捋须赞道:“好!” 这时,从后面驶过来一艘金色的豪华双层大飞船。船头立着一位身着雪青色道袍,也手执一柄拂尘的金冠道人。他看上去有三十五六的样子,留着三缕尺余长的美须。 “师尊。”金冠道人恭敬的向着泰阳真君行了一个道礼。 泰阳真君转身向他轻轻招手:“棱儿,过来。为师给你介绍一下沈师侄。” “是。”金冠道人展开双臂,自船头飞掠下来,在空中虚踏两步,转眼间,稳稳的落在了金色祥云之上。他走到泰阳真君的身后侧,站住身形。 “这位是我的大徒弟,俗家姓邹,单名一个棱字。道号孟灵。”泰阳真君先将大徒弟介绍给沈云,“他就是罡儿的大师兄。” 显然,曾师伯很清楚我与叶罡以前的交往。沈云了然,向孟灵上人抱拳行礼,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原来是邹师兄。以前听四正兄时常提起过您。久仰久仰。在下沈云,见过邹师兄。”其实,他与叶罡长谈的那几次里,后者根本就没有提过师兄师姐。倒是昨晚回到客栈后,云景道长给他恶补了正清门的一些情况。孟灵上人身为泰阳真君的首徒,也是五兄弟里修为、名望最高的存在,自然是介绍的重点。所以,他这会儿说“久仰”,也不全是虚言。 “这个老五!”孟灵上人脸上现出宠溺的微笑,手执拂尘,还了一礼,上下打量了沈云一眼,直接问道,“沈师弟看着不象是法修,也来参加这次金丹法会?”心里止不住的冒问号:沈云是老五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呀,修为竟是元后!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看着还挺面嫩的。 “邹师兄好眼光。我不是法修。”沈云答道,“恰好有友人相邀,我又恰好有空闲,所以就来了。” 泰阳真君轻捋长须:“好一个‘恰好’。沈师侄这回倒是与我一样。我本来没想来的,结果,这两天也是恰好得了空,所以就来了。” 孟灵上人岂能听不出师尊话里对这个面生的“沈师弟”的维护之意,心里诧异极了——难道师尊刚才说要赶到前面见一位小友,说的就是这个沈云?他到底是什么来历?竟得师尊如此看中!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沈云,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眼前之人就象是从天而降似的。如此风流人物,从名字,到面相,到出身……等等,他竟是一无所知。 偏偏师尊对这个沈云甚是熟络的样子。 而听沈云自己说,好象跟老五很熟。 老五啊老五,你小小年纪,可真是厉害啊!为兄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小看了你…… 这种逃脱自己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孟灵上人垂眸掩下心底的不适。 对面,沈云又是心头大震。一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能看破孟灵上人的心思。明明对方也是元后修为;二是,昨晚,云景道长跟他介绍说,泰阳真君座下的几位弟子兄友弟恭,团结一心,堪称仙门典范。然而,看破了孟灵上人的心思后,他发现传言什么的,果然当不得真。至少,孟灵上人对叶罡就甚是提防。 也不知道泰阳真君知不知情……想到这里,沈云立时打住,定神敛去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泰阳真君。 后者好象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思,脸上的笑容不减,依然是那位温暖谦和的长辈。 用拂尘指着身后的豪华飞船,泰阳真君热心的邀请道:“去问天峰还有几步路,沈师侄与我们一道坐船过去吧。” 孟灵上人闻言,看向沈云的目光里,现出一丝探究之色,心里猜测道:师尊如此抬举沈云,必定别有缘故,不全是老五之故。 到底是什么缘故呢?他决定等会儿离了师尊的视线,就一定要着人暗地里好好的查一查这个沈云。 沈云也知道这是泰阳真君对自己天大的抬举。而此行,他本来就是想与仙门的高层搭上话。所以,泰阳真君的邀请,正中他的下怀,他乐意之极。 “多谢曾师伯。”他爽利的应了下来。 “好!”泰阳真君又笑盈盈的赞了一句,身形一晃,下一息,人已在船头。 金色的祥云之上,只留下孟灵上人。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师弟,请!” “邹师兄,请!”沈云也请道。 “哈哈哈哈……”孟灵上人也笑了,“沈师弟真豪迈。难怪如此合师尊他老人家的眼缘。” “能得曾师伯青睐,在下荣幸之极。”沈云滴水不露。 离开角斗场后,魏清尘说沈云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即,不会应酬。所以,他一得空,就抓着沈云恶补各种场面话,还有应对。沈云曾经觉得没有什么用。现在看来,魏清尘是对的。不然的话,面对孟灵这只老狐狸,他还真应付不来。 第八七零章 新星 抵达问天峰后,泰阳真君又亲自招呼沈云随自己一道下船。 半空里的交谈,因为泰阳真君脚底的祥云遮掩之故,问天峰上翘首相望的众人看不真切。但是,这会儿,泰阳真君对沈云的提携,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沈云立时成了全场的焦点。 众位真人私底下用神识热烈的议论起来:“这是谁啊?” “不知道。” “脸生得很。” “你能看清他的容颜?” “啊,你不能?” “我真的看不清。” “我也看不清。” “我也是。” “呃,刚才是口误。我也没看清。应该是一位元婴前辈……” 殊不知,他们的议论,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沈云的神识海里。 后者生平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一下子收到成千上万条神识密语,又乱七八糟的,说什么都有。他有点儿发怔,脚下微滞。 一旁的孟灵上人乘机上前半步,占据了自家师尊身后侧最显要的位置。面上依然挂着温润的笑容,微微向着沈云这边偏了偏头,关切的悄声问道:“沈师弟,怎么了?“ 金丹真人们个个耳力不弱。仅隔着十几二十步,便是一只蚊子嗡嗡的声音,众人也能听得真真切切。更何况,他的声音可比蚊子嗡嗡要大得多。人圈内围的那些金丹真人想不听见都难。 顿时,又有数百条神识密语传开来: “呀,听到没有?孟灵师伯唤这位‘沈师弟’!” “听到了。真的是位元婴师叔。” “哟,能的你!分明是元婴师伯,好不好!” “不会吧?我师尊也是元婴三层……“ “你师尊是不是也要唤仲灵师伯一声师兄?没看到仲灵师伯都站在沈师伯的后面。” “你们知道沈师伯的道号吗?” “不知道。” “没听说过。” …… 沈云摇头,甩掉这些乱哄哄的神识密语:“多谢邹师兄,无事。” 他又不傻子。孟灵上人的心思,在他面前跟摊开了没两样。是以,就算没有魏清尘的一番“恶补”,他也清楚孟灵上人针对自己的这些小动作。 只是,他更清楚的是,自己来这次金丹法会的目的。与之相比,孟灵上人的这点子小动作,又算得了什么? 根本就不值得计较。 孟灵上人没有得逞,笑着微微摆手。意思是不用谢。 说话间,玄天门的门主文完真君率领众亲传弟子,热忱的迎了上来。 两位真君寒暄过后,说起了这次金丹举会。文远真君邀请泰阳真君在合适的时间里为众弟子们讲道一场。 众所周知的,泰阳真君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在任何场合公开讲道了。就连在正清门也没有。 是以,文远真君也只是半开玩笑的提了一句,也没指望泰阳真君这一次能够破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泰阳真君没有半个字的推辞,非常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文远真君不禁微怔,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时,泰阳真君自己主动又说道:“如果师弟这边便利得话,我可以今天上午讲道。” “便利,当然便利!”文远真君喜出望外,连忙应道,“我马上让弟子们去安排。师兄远道而来,先到寒舍喝口茶,歇歇脚。” 泰阳真君摆手:“不必麻烦。”说着,环视周边密密麻麻的人群,笑道,“众弟子一腔热忱,实在难得。莫让他们久等。” 听到泰阳真君的这番话,这不,内圈的那些人脸上的激动之色更甚。有一部分女修竟然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文远真君又不瞎,自然是看在眼里。他笑着赞道:“这么多年了,师兄对弟子们的疼爱,始终都不曾改变过啊。” 说起来,法修才是玄天门的大宗。而玄天门的法修传承,在仙门里,一直占据着主流的地位。可是,近几十年来,因为泰阳真君,玄天门不仅拱手让出了主流地位,而且受到了一系列的冲击,使得他们在十大门派里的排位直线下滑。如今已排至第九位。身为门主,又是玄天门法修之首,文远真君他能不着急吧? 可是,实力才是王道。 他修为不如泰阳真君,整个玄天门里也找不到超过泰阳真君的存在。 不管是阴的,阳的,他都玩不过泰阳真君。 所以,他还能怎么办? 那就只能夹起尾巴,在泰阳真君面前伏低做小,委屈求全喽。 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半点来,但看到包括自己座下的徒孙们在内,仙门各门派的金丹真人们对泰阳真君的狂热追捧,文远真君的嘴里那是比吃了一大把黄连还要苦。 “那就依师兄之言,请恕我等招待不周,委屈师兄了。”他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邀请道,“师兄,请!"心里骂了一句:真会收买人心! “请。”泰阳真君笑着颌首。 两人并肩而行,频频向夹道欢迎的众金丹真人们挥手致意。 现场完全沸腾了。行礼、欢呼……人们激动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两位真君的亲传弟子们也汇成一队。而这一队人,又以孟灵上人为首。 这回,孟灵上人很是照顾沈云,热忱的拉着他的手,携手走在最前头。 文远真君的三位亲传弟子见了,彼此的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尽是询问之色。 一边,玄天门的金丹弟子群里,清成真人涨红了脸,心里兴奋的咆哮着:啊,押对宝了!沈师伯果然来头不小! 云景道长则是惊得一愣一愣的。 另一边,玄玉真人心里对自家大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盈玉真人则是飞快的撇了撇嘴。 沈师伯好比一颗横空出世的新星,抓住了全场金丹真人们的眼球。一众女修更是粉面含春,为之倾倒……其中也包括了玄天门的那几位有“金莲仙姝”之称的嫡系女弟子。 她的目光露过这几位的师尊,幸灾乐祸的在心里排编道:就你们也敢宵想沈师伯?没看到你们的师尊都老老实实的跟在沈师伯的屁股后面走吗? 好吧,她家师尊季灵上人也排在沈师伯之后。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啊,早早的挥慧剑斩情丝,不给自家师尊添麻烦。 第八七一章 再也坐不住了 一行人径直进了大殿。 因为泰阳真君的到来,文远真君也改变了计划。原本,他也没打算亲自出席这次金丹法会。现在,不得不亲自做陪。 玄天门不愧是老字号的十大门派,反应就是快。待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大殿,会场的讲道台已重新布置过了。 半圆形的高台扩大了近一倍,在正中间,并排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长案。每张长案的后侧,都设有一排一模一样的小长案。 担任引位的弟子也重新换过。原本是些筑基境的核心弟子。现在全换成了一水的金丹真人。 他们被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接待玄天门这边;另一队则负责接待正清门的泰阳真君他们。 清成真人是第一队的小队长。他拉上了云景道长。于是,云景道长成了两队引位真人里唯一的旁系。 台下,众人诧异的眼神尽数聚焦到了云景道长身上,几欲将之烤化。 当最初的不适过去后,云景道长发现自己的适应性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再站到众位师兄弟面前,他完全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关注度。更何况,此刻,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全放在自家主公身上。 沈云到底不是泰阳真君的亲传弟子,是以,他的位置没有变,仍然是在第一排的偏中间位置。也是孟灵上人这队人马里,唯一坐在讲道台下面的人。 做为引位真人,谁不想借机登上讲道台? 如此一来,沈云就成了尴尬的存在。 云景道长却恰恰相反。他只要早点接应到主公。于是,他假装愣了一下神。 也是不到三息,他被其余的引位真人不露痕迹的落到了队尾。 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沈云的引咱人。 此时此刻,泰阳真君与文远真君已在讲道台上双双落座。引位弟子们的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法眼。 泰阳真君面上尚且看不出什么来。文远真君心里恼火之极:这个引位弟子是谁?他是怎么混进引位队伍里的? 也是面上没有显出来,他翻起眼皮子,给了一记眼风给负责本次金丹法会的小徒弟安诚上人。 后者正跟着引位真人走上讲道台,收到师尊的目光,心里不禁叫苦连天。 这位横空出世的“沈师兄”脸生得很。他完全毫不知情,好不好!而且泰阳师伯一行人突然驾到,根本就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迎接他们,他忙得是焦头烂额。 刚刚,看到泰阳师伯非常之器重“沈师兄”,他的内心是崩溃的——泰阳师伯,不带这么玩人的。您老事先提醒一声也好啊。不言不语的带了“沈师兄”过来。叫我们如何接待? 一旦接待的规格不够高,岂不是等于直接开罪了这位神秘的“沈师兄”?而若是接待规格高了,必定惹得孟灵师兄等人不快,等于是开罪了他们。 他正在寻思着对策,没想到,底下的弟子们竟然已安排好了“沈师兄”的位置。而负责给“沈师兄”引位的这名弟子竟也是个生面孔。 这人根本就不是亲传弟子,甚至有可能连嫡系都不是…… 坏喽! 他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骂道:小兔崽子,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没看到连孟灵师兄都要避让三分,你们竟然敢如此埋汰人…… 他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师尊。 大殿里,与他一般想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所有人都或明或暗的关注着这边。 转眼,临到沈云入座了。 云景道长大大方方的走到他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沈师伯,这边请。” “有劳。”沈云没有掩饰与他的熟络,笑着颌首。 这两人是认识的! 从文远真君到围观的金丹真人们,都看出来了。 居然是特意安排的,而不是当众给沈师侄难堪。这帮小崽子倒是有点能耐啊。文远真君惊讶之余,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安诚上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里飞快的回想着:是谁负责安排位置来着? 答案很快有了。 是大师兄的二徒弟清成那小子。 安诚上人看出来了,清成必定是知道沈师兄的底细。是以,他决定等会儿得了空,一定要将清成唤到跟前,好好的问一问。 唔,还有那个脸生的小子,看上去与沈师兄甚是熟络。也一并唤过来。 孟灵上人也看出来了,心里狐疑极了:这个沈师弟怎么看着与玄天门有旧呢? 莫明其妙的多了一个“沈师弟”,他刚才还以为接下来会看到一场好戏呢。不想,玄天门的弟子竟如此神通广大…… 真是扫兴!他恹恹的收回目光。 很多人目送着沈云在第一排入座,心里或多或少的有点儿失望:没戏看喽…… 算是一个小插曲。与会者们很快敛了杂念,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台上的两位真君身上。 “曾师兄,可以开始了吗?”文远真君身为主办方,偏过头去望着泰阳真君,含笑询问道。 泰阳真君颌首:“我没问题,随时都可以开始。” 文远真君笑了笑,将头扭向另一边,略微抬起右手,向安诚上人吩咐道:“开始。” “是。”安诚上人起身,自其身后走到台前,朗声对着台下宣布本次金丹法会的首场讲道者为泰阳真君。 其实,与会者们都已经知道了泰阳真君会亲自讲道。但听到正式的宣布,所有人还是激动的坐直了身子。他的话音刚落,会场里响起阵阵抽气声。 安诚上人宣布完毕后,转身对着泰阳真君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曾师伯,请开讲。” 泰阳真君颌首应道:“好。” 于是,安诚上人又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 而泰阳真君环视台下,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已没了笑意。他甚是严肃的说道:“算起来,本座不问世事已有五十余年。三年前,玄天门接下了这次的金丹法会。没过多久,师弟恰好碰到了本座,就曾口头邀请过我。可是,本座早已不理庶务,只想潜心修行。是以,本座与往年一样,也是推却了的。两个多月前,本次金丹法会的邀请使来我正清门,正式邀请本座。本座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照样给推却了。然而昨晚,本座接到一个消息,真的是再也坐不住,无法专心修行。是以,本座今天不请自来。” 闻言,全场哗然。 到底是则什么样的消息,竟惊动了泰阳真君,使之再也坐不住了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二章 又闻故人 沈云也不由坐直了身子。突然得了泰阳真君的大力提携,他觉得定是有缘故的。听了泰阳真君的这个开场白,直觉告诉他,缘由定与这则消息有关。 会场内外之人,也都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不少人忍不住用神识传音,相互打探着:“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惊动了师伯祖。” “好象近来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啊。” “会不会是刚刚那位师伯要突破化虚了?” “呀,很有可能哦。法修里又多了一名化虚真君,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件。” “怪不得师伯祖如此看中这位师伯……” 与前面一样,这些神识密语,沈云又一条不落的全部收到了。 怎么可能呢!这些人都在瞎猜些什么呀。他心道:除了对修为境界的狂热追求,这些人脑瓜子里就没点别的了吗? 天劫将至,仙门大众却没有一丝警觉。 沈云的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阵凉意。 这时,泰阳真君再度环视全场。 与会者们再一次敛神。乱七八糟的神识密语又一次戛然而止。 泰阳真君轻叹:“诸弟子,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你们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沈云禁不住眉头轻挑。显然,曾师伯与他一样,也知晓了与会者们的神识密语。 这就有意思了。难道是修为境界高出一重大境界,就能捕获别人的神识密语? 好吧,眼下,这个不是重点。 曾师伯要公布的这则消息才是。 沈云定心,看向讲道台上。 文远真君显然也被抓住了注意力,脸上现出关切之意,偏头看向泰阳真君。 泰阳真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偏过头去,沉声说道:“昨晚,我收到确切消息,说,定文上人在昨晚亥时一时殒落了。” “定文上人?”文远真人一头雾水。 他根本就不知道定文上人为何许人也。 底下的与会者们更甚。他们的脸上是一个比一个茫然。不过碍于泰阳真君之威,没有敢再动用神识传音,私底下瞎讨论。 沈云也不知道。 泰阳真君看在眼里,心中微叹,继续对着文远真君说。实则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我与定文上人有过数面之交。是以,略微知道一些。定文上人以普济苍生为已任,故而积极出世,而鲜有在仙山。” 文远真君听明白了,颇不以为然的在心里暗道:说了大半天,原来是个散修。 不过,一介散修也能修行至元婴境,也算是难得了。勉强能够入得他的眼。只可惜,死了。 高阶修士身死即道消。再有能耐,也是有如灯灭,在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重归虚空。 想到这一点,他总算有了些感同身受,禁不住轻叹一声:“无量天尊。” 好熟悉!沈云心思电转,旋即,记起来了——几年前,在玉溪镇的三星观,他收拾那尸修时,半空里传来的,不就是这道声音吗? 原来,当时试图阻止他的,是玄天门门主。 他立刻想到,给道长发布任务的,也是台上这位。 难怪道长逾期没有回宗门交任务,玄天门竟然一下子派出六队弟子出来寻人。 沈云垂下眼帘,在心里说道:也只有门主才有这等权势。 只是一介散修而已。文远真君没有把定文上人的殒落真正放在心上。 台下,众人也听出来了,脸上纷纷现出了然之色——原来一个在凡人界混的,无门无派的散修!怪不得没听说过…… 泰阳真君自然是看出了文远真君的不以为然。他偏回头去,望着台下,又道:“定文上人在俗世行走,平常用的也是俗世的姓名。所以,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他的道号,但是,却应该多少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定文上人俗姓贝,仙庭授爵平南侯。” 贝大帅!贝大帅殒落了?沈云心头大震。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有些发蒙。 终于,台下有了反应。现场接连响起惊讶的轻呼。 “是贝侯!”文远真君的身后,安诚上人也惊呼出口。 文远真君近二十年来,基本上不问俗世。是以,他还是不知道这个贝侯是何许人物。听到小徒弟的惊呼,他心念一转,用神识传音问道:你与贝侯很熟? 安诚上人收到,连忙用神识回复:不熟。没有见过面,但有过书信往来。这人虽是散修,却有些门路。前些年,他也不知道怎的结交了仙门长老会的王师叔。听说他要在菱洲建一所新武馆,不分资质,广收门徒,王师叔极力支持,曾给徒儿写了一封亲笔信,说要徒儿帮着在宗门里寻几个金丹境的弟子去坐馆。徒儿不好推却,便吩咐任务堂那边推两个人过去。大约半年之后,这个贝侯亲自给徒儿写了一封答谢信。那时,他还不是平南侯。信写得很好,甚是感人。徒儿这才想起任务堂那边一直没有复命。而信里提到的两名金丹弟子道号,不是徒儿熟悉的。于是,徒儿唤了任务堂的执事过来询问。这才得知,那两人都是出自旁系,不过,在门中名声尚好。徒儿有些过意不去,又叫人去了一趟菱洲,送去一封回函和一千中品灵石,资助他。他当时就回了信。只可惜送信人回来后,徒儿恰好在闭关。待徒儿出关,已是一年多之后。得知他那时在仙庭里如日中天,得势得很。想来也不差徒儿锦上添花。徒儿便淡了心思,没有再与之联络。 原来如此。文远真君微微颌首,回了一句:倒也是一段善缘。 这就是表扬了。安诚上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贝侯曾经俨然成了仙庭第一权臣。那时,他心里好担心师尊知道后,会责备自己没有把握住时机。 还好,姓贝的在运道上是属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这才风光了几年,便死翘翘了。 而文远真君直觉事情不对,暗地里在袍袖里掐了掐手指,发现真有些不好,又传去一道神识密语:那两个金丹弟子都是谁?他们还在那新武馆吗? 安诚上人非常庆幸自已那时召了任务堂的人过问了,连忙回复道:是玉宁和永安。那新武馆听说后来被仙庭接过去了。徒儿觉得不对,令任务堂那边将他们俩都召回来了。 文远真君满意的回复道:如此甚好。 台下,沈云收到两人的神识密语,心里象是接连被强雷击中。 其一,安诚上人也就罢了,修为不如他。他居然连文远真君的神识传音也能收到! 其二,玉宁真人与永安师尊是同门,都出自玄天门。 第八七三章 惊人内幕 沈云再看泰阳真君。后者这回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发现文远真君师徒二人的小动作。 真是奇怪……沈云心里寻思着:难道是因为《心魔传承》? 除了这个,他再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更何况,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贝帅殒落的消息上面。 记得他刚率众迁到沈家庄的那个时候,就从余头、苏老三等人的嘴里得知,贝帅的处境不好了。 原因很简单,平叛成功之后,手握重兵的贝帅成了仙庭新的心头大患。 说白了,就是仙庭开始卸磨杀驴。 而贝帅也不含糊。他很清楚仙庭的意图,也是动作连连:将一手创办的鸿云武馆拱手相让给仙庭,并对外宣布重病难愈,试图消除仙庭的戒心;同时,暗地里召集先前散出去的老兵旧部,以增强自保之力。 象余头等人那时就应召令,曾经重回到了贝帅身边,继续为之效命。 只可惜,一方面,贝帅“仙凡有别”的思想深入骨髓。对于一腔热血与忠诚回来的旧部们,他更倚重的是修士。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凡人旧部们难免不心寒;另一方面,仙庭明里暗里的使尽了手段,迫害他的旧部。 比如,余头等人在一次遇险,被沈云救下之后,就彻底对贝帅死了心。他们终于弃贝帅而去,改为投奔沈云。 沈云估计,余头他们绝不是个别行为。 这么些年来,也不知道贝帅身边的人走了多少? 他甚至开始怀疑,贝帅的殒落,是否是仙庭的迫害所致。 以他对仙庭的了解,当贝帅的力量变得薄弱时,仙庭是完全做得出这种无耻行径的。 还有,如果贝侯之死不是另有隐情,也不会惊动泰阳真君。 是与不是,想必曾师伯马上就会揭晓答案。他抬起眼帘,重新看向讲道台。 文远真君略作沉吟,问出了沈云,还有现场所有人的心中疑惑:“曾师兄,定文上人之殒落是否另有隐情?” “师弟没错猜。”泰阳真君原本温润的脸上现出怒色。他深吸一口气,环视全场,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是仙庭毒杀了定文上人。” “啊?”全场惊呼连连。 定文上人再怎么说,也是一名高阶修士。仙庭竟然无缘无故的暗地里下黑手,毒杀掉一名修士。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也难怪泰阳师伯祖收到准信,再也坐不住了。所有人都立马意识到,这是仙庭对全体修士的恶意挑衅! 文远真君按住噌噌上窜的怒火,确定道:“曾师兄,消息确定吗?” “再确定不过。”泰阳真君很肯定的应道,“我绝对没有一字妄言。” 沈云心里一片悲凉。仙庭啊,真的是烂到了极致。 “岂有此理!”文远真君勃然大怒,厉声质问道,“仙庭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初与我们缔结的契约!” “就是。他们到底还有没有把我们仙门当回事?” 大殿内外,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仙庭行事,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你们听说没有?东海被封了。我等进出凡人界,路过东海,不管有没有通行符,都会被敲诈。” “竟有这等事?” “真的还假的?” “当然是真的。前些天,我的大徒儿从凡人界回来,就被一伙子自称是东海巡防的仙符兵拦住。说我的大徒儿带得东西超过标准了,不补交一百块下品灵石,不让过去。我的大徒儿孤身一人,对方有一船人,为首的人也是筑基修为。没有办法,只能破财消灾。” “我的几位师侄三天前从凡人界历练回来,也被敲诈了两百下品灵石。” “该死的。他们竟敢如此行事!” “上窜下跳的,仙庭到底想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说不定泰阳师伯祖就是要跟我们说这个呢。” “有道理。” “大家先别嚷嚷了。听泰阳师伯祖怎么说。” “对对对……” “安静,都安静!” 很快,众人都止住了议论,一齐看向讲道台。 大殿内外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泰阳真君缓缓说道:“刚刚大家讨论得很好。仙庭,到底想做什么?”说着,他复又偏头看向文远真君,“本座以为,要搞清楚仙庭的意图,必须首先知道近年来,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文远真君赞同的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泰阳真君略一颌首,接着偏回头去,再看向全场,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厉:“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一是,欺凌苍生,草芥人命;二是,举全部之力,讨外番之欢心;第三,不遗余力的排挤仙门。” “竟有这等事?”听到第三条,再加上之前,台下的金丹真人们议论里提及的东海被封,文远真君再也无法淡定起来。他的身子不由前倾,一双眉毛在眉心皱成了一团黑疙瘩。 熟知他脾性的玄天门弟子们都知道,门主这是真生气了。 泰阳真君冷笑,一条条的列举了许多实例。比如说,就在十天之前,罗洲的仙符兵半夜里屠掉了一个凡人村子,至今没有人透露屠村的原由;又比如说,各地的色目族人作威作福,欺行霸市,然而,当地的仙府不但不为民出头,反而帮着这些外番压制当地民众;至于仙门,继东海被封之后,仙门在各地的分理处都遭到了仙庭暗探的盯梢、偷窥,还有各种栽赃陷害。各分理处疲于应付,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定文上人于仙庭是有大功勋之人。”他话锋一转,再次提及贝帅,“平叛成功之后,他无意留在仙庭,只想功成身退。可是,仙庭却不肯放过他,先是斩其羽翼,然后再将人困住。仙门多次出面交涉,终无果。诸弟子,你们用心想一想,仙庭到底意欲何为?” 还能是想做什么?分明就是杀鸡骇猴,做给仙门看呗。在场之人无不感同身受,一个个气鼓鼓的。 “诸弟子,你们再想一想,如果我们还不采取行动,会是怎样一个下场?”泰阳真君环视全场,又爆出一则猛料,“据可靠消息,仙庭已与落桑族人狼狈为奸,欲一起破解我们的边界守护大阵。而定文上人正是因为无意之中知晓了一点内幕,才惨遭毒杀。” “无量天尊!”文远真君从蒲团上噌的弹了起来。 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坐不住啊。 第八七四章 各有想法 “落桑族垂涎我祝融大陆已久。只可惜,一直无从下乡。诸弟子,仙庭之祸心,昭然若揭!”泰阳真君面现愠色,噌的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振臂疾呼,“诸弟子,若再放任仙庭,边界守护大阵危矣!仙门危矣!仙山危矣!祝融大陆危矣!” 边界守护大阵之重要,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了。闻言,群情激愤,会场内外,无一人能再安坐。 “不能让再放放任仙庭祸害仙门!” “仙庭背信弃义,出卖仙门!” “他们何止是背主弃义。他们是在祸害整个祝融大陆!” …… 文远真君也腾身站起来,面向全场弟子,右手轻甩拂尘,左掌竖在胸前,呼号:“无量天尊!” 会场立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文远真君转身对泰阳真君提议道:“仙门危急,本座以玄天门门主之身份向本次金丹法会之临时长老会提议,本次金丹法会临时再邀请各门各派之门主,齐聚问天峰,共商应对之策。真君以为如何?” 这是金丹法会的规则之一。每一次举办金丹法会之前,都会成立一个法会临时长老会。如果法会要临时增设计划外的活动,必须有两名十大门派的门主、或者二十名元婴上人,或者是两百名金丹真人联名,向临时长老会。是以,他改了称谓。就是要泰阳真君也以正清门门主的身份,与他一道向法会提议。 泰阳真君急匆匆的来参加这次金丹法会,就是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召集仙门之下的各门各派,共同商讨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急局势。是以,他欣然应允:“可。” 当即,两名真君联名向本次金丹法会的临时长老会提议,立即召集各门派的门主赴问天峰。 玄诚长老是这次临时长老会的掌印长老。他代表长老会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并立刻在大殿旁边的侧殿里召集其余长老,召开紧急会议。 其余的长老其实也都是玄天门的人。他们不是玄诚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师侄。 这份提议的发起人之一是他们的门主,也是他们嫡亲的师祖。是以,再给他们每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驳回去。 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很快,临时长老会在侧殿里通过了两名真君的联名提议。 嗖嗖嗖……一波又一波的传讯符自问天峰发出。 首先发现的是,给仙门长老会和十大门派里其他八派的门主发出了紧急邀请函。 接着是给有影响、有名望的二流门派的门主们发送; 最后,是那些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门派。 大殿的讲道台上,文远真君再邀请泰阳真君去后殿商议筹备门主大会之事。后者同意了。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两位真君率领着他们的亲传弟子离开了会场。 临走前,玄诚上人吩咐大弟子:“看这个情形,上午的讲道只能取消了。你们务必要安抚好与会诸弟子,莫生事端才好。” “是。” 事实也是如此。待两名真君离开后,大殿里好比是炸了锅。与会者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热烈的讨论了起来。没有谁能再静下心来,认真听讲道。 他们讨论得最多的是,边界守护大阵的安危。 但是,其中也不乏其他杂音。沈云听到身背后有人在闲扯: “仙庭不会真的要对边界守护大阵下手吧?” “你觉得泰阳师伯祖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都要打到脸上来了。” “不要急。马上就要开门主大会。”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呢。今天上午的讲道取消了,也不知道晚上的拍卖会是不是也会取消。” “那不能啊。今晚的拍卖会上有我看中的一件护甲……” 沈云不由眉头轻皱。 这时,云景道长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借一步。“说着,对着门外使了一个眼色。 沈云意会,跟在他的后面,快步往会场外面走去。 “沈师伯!” “见过沈师伯!” 沿途,金丹真人们都争相见礼。 都说丑拳不打笑脸人。沈云只能学着泰阳真君与文远真君的样子,向他们一一颌首。如此一来,行进的速度慢了些许。 一同坐在前排,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那些元婴上人们目送他离开,彼此使着眼色。 很快,他们凑在了一起。 “那个姓沈的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 “是泰阳师伯祖的人吧?” “我看不象。你看他被安排在我们中间。说明玄诚师兄应该是知情的。说不定是师祖派去迎接泰阳师伯祖的特使。” “哎呀,师兄高见!我们之前看到他是从正清门的飞船上下来,都以为他是玄天门那边的人。听师兄这么一分析,还真是我们想差了……” “可是,他脸生得很。不象是宗门里的人。” “宗门里这么多的元婴长老,你都认得?” “那倒没有。“ “那就是了。嫡系那边的行踪,哪是我等能知晓的?兴许人家一直在海外,刚回来呢。” “对,就象泰阳师伯一样,也是在海外呆了很多年。”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动心了,想抽个时间去一趟海外。说不定也能寻到大机缘呢。” “一起啊。听泰阳师伯的意思,祝融大陆怕是有大麻烦了。不如避走海外。” 云景道长在前面开路,沈云很快走出了大殿,来到外面的门廊上。 这时,会场外面的与会者都已经散了。 门廊与大空坪上只剩下数以百计整齐摆放着的蒲团。 “随我来。”云景道长飞快的往两边看了看,带着沈云快步走下台阶,穿过前面的大空坪,下山而去。 很快,他将沈云带到了山腰的树林深处。 拐了两个弯,前面现出一间小小的简易木屋子。 沈云看了一眼,发现这间小木屋很不简单。它的表面竟然有一层禁制,组成了单独的结界。 云景道长穿进结界里,回头转过身来,向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主公,我们上里头说话。” “这是……”沈云狐疑的看向云景道长。 “主公放心。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一个秘密之处。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后者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玄天门的水深着呢。有些事,我必须赶紧的与主公统一说辞。”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七五章 神秘小屋 沈云随云景道长一同进入了小木屋里。 眼前一花,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上。 溪边,野花绽放。更远处,绿树成荫。 奇怪的是,如此清幽之地,却静得只能听到他与道长两人的呼吸声。溪水是无声的。林子里没有风。能够看到鸟儿在枝头扑翅,却听不到鸟叫声…… 沈云再定睛细看,发现了四周都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当即运转道力,看向这些灵力波动。 溪流、野花、树林、鸟儿……统统如烟雾般散去,现出四面斑驳的旧木墙,还有布满灰尘、挂着蛛网的横梁、人字型木屋顶。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笑道:“原来是个幻阵。可见,这座木屋的原主人是个会享受的。” 云景道长答道:“问天峰是讲道的地方。不讲道的时候,这里都是闲置的。峰顶的大殿可以自由进出。内门的弟子们隔三岔五就会上来听讲,他们已习以为常。只有我在外门混了一百多年,久闻问天峰讲道大殿大名,觉得既新鲜又神圣。刚安顿下来,就巴巴的赶过来,以了却多年的心愿。那时正好是初雪。这边的树林里起了雪淞。我被美景吸引,在树林里越走越深。就这样误打误撞的破开了这间小木屋的结界。也不知道是哪位雅致的宗门前辈留下来的。”说着,他走进溪边的野花丛中,在一块半尺高的黛青色山石面前停下来,用拂尘轻叩山石的表面。 茂密的树林深立时现出一面径直两尺的圆镜。 镜面上清晰的现出结界外面,树林子里的情形。 这面镜子其实也是上品灵阵结成的,叫做“画里乾坤”。在石头岛上,魏清尘就布了数个“画里乾坤”,以便于随时察看岛外的情形。 云景道长不识此阵,笑道:“有了这个机关,完全不要担心后面有尾巴。” “这个不是机关。”沈云向他介绍了“画里乾坤”,末了说道,“我听魏长老说,能够布置此阵者,非得元婴以上修为。还有外面的结界,也不是随便之作。所以,此屋才能藏在此处,无人知晓。它的原主人定是一位元婴境以上的阵修大家。” 云景道长讶然:“我们玄天门没有阵修!” 如此说来,这便是其他门派的某位阵修大家潜入问天峰所为。 问天峰位于玄天门内门偏中心的位置。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位大家岂不是进玄天门内门如无人之境。 云景道长越想越觉得后背上寒意森森。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却禁不住使劲的打了个寒战,请求道:“主公,你能破掉屋里的幻阵吗?”这样的话,他才能看得真切。指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惜,沈云虽然在阵法上的造诣突飞猛进,但与真正的阵法大能还有一定的差距。眼前的这重幻阵,他却只能看破,无法真正破解。 他将屋里的真实情形,一五一十的详细讲给云景道长听。 “主公,屋子里没有隐藏其它的通道或者机关之类的?”后者担忧极了。 沈云摇头:“那倒不曾发现。” “那就好。”云景道长松了一口气,分析道,“看得出来,这间屋子很有些年头了。我在内门这么些年,也不曾听说过曾有外人混进来的传闻。兴许是某位前辈大能在此做客,觉得此间风景甚合眼缘,便给自己做了一个小憩的休息之所。小睡一场之后,那位前辈大能扬长而去,于是,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虽说此举也是失礼得很,但这样的情形已是最好的。要是内门里真的混进了厉害的阵修大能,而无人发觉,那就麻烦大喽。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稳。 沈云觉得他的分析甚是合理,赞同的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末了,又道,“可惜,魏长老不在。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就能确定是怎么一回事。” 云景道长闻言,有些意动:“主公,要不乘着这次开门主大会,把魏长老请过来看个究竟?” 沈云想了想,摆手说道:“罢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魏长老对仙门成见很大。仅仅是这间神秘的阵法小屋,他也未必会来。再说,这次的门主大会非常重要,我们不要节外生枝了。这间屋子除了布阵手段高明,隐蔽性非常强,暂且看不出别的不妥之处来。你也不要太担心。” 云景道长想想也是:“这么多年都无事,想来是无事的。况且,问天峰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存在。”他笑了笑,“是我关心则乱。不会有事的。倒是眼下有几桩事,我要与主公对一下口风才好。” 沈云说道:“你说。” “是。”云景道长说出了内心的担忧。 他担心玄诚师伯,甚至文远老祖,会找他问话。问他是如何结识主公的。从而牵扯出青木派的过往及背景,还有他是青木派客卿长老等一系列的问题。 因为他不是嫡系,玄诚师伯他们未必信任他,肯定还会找主公套话。 想到即将要面对元婴师伯,甚至还有可能是化虚老祖的询问,他紧张得很。另一方面也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会对主公和青木派造成不好的影响。是以,他想到了先与主公商量应对。 沈云明白了,坦然的笑道:“道长只管如实说就是。”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问云景道长有什么想问的。 “第一个问题。我与主公是如何结识的。”云景道长说道,“您看,我这么回答行不行。”他说自己是在玉溪镇做宗门任务时,借住三星观。而主公恰好路过三星观。他眼拙,没能看出主公的真正身份,将之当成了香客,请之饮茶。不想,与主公相淡甚欢。于是,就结下了情谊。 沈云听完,点头说道:“这是事实。” 也就是认同我的说法。云景道长又道:“主公深得泰阳师伯祖青睐,只怕我们老祖会忌惮。这样的话,我这个客卿长老的身份,暂且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为好。主公以为呢?”最主要的是,这样的话,他能省去很多的麻烦。比如说,关于青木派的事,他都可以推说与主公只论私交,从未问过青木派之事。在高阶修士里,这样的交情最是普遍。相信老祖他们不会怀疑。 “好。”沈云也应允了。 云景道长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我没问题了。主公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就在这时,“画里乾坤”里现出一道雪青色的身影。 沈云一直有分心注意着那边。见状,立刻出声示警:“有人过来了。” “是谁?”云景道长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转头去看“画里乾坤”。 第八七六章 真是奇怪啊 “画里乾坤”里,那道雪青色的身影东张西望的朝着木屋方向跑过来。 仙门的各门各派都有一条相同的规矩,即,不管内门、外门,都只给筑基境及以下的弟子们统一发放四季弟子服。对于金丹及以上修为境界的门人,不再做服饰上的要求。 来人是个生面孔,精精瘦瘦的,大约三十出关,嘴唇上蓄着两搁浓黑的八字胡。筑基七层的修为。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沈云在外头看到的玄天门弟子礼服。 “看得出这是什么人吗?”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点头:“他穿的是外门的执事堂筑基弟子服饰。”说着,指着男子的天蓝色镶银白边的腰带,“执事堂弟子的服饰与寻常弟子是不同的。而执事堂分为内门与外门两个部分。弟子服饰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腰带上。内门的腰带是镶淡金色边。内门镶的是这种银白色边。”顿了顿,他狐疑的拧眉,“怪哉,外门执事堂的弟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男弟子已跑到小木屋跟前,在离结界仅有两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 他摸着后脑勺,左看看,右望望,脸上一片茫然:“咦,人呢?哪去了?” 沈云说道:“他是来找我们俩的。” “他只有筑基七层的修为。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云景道长愕然。 “我刚才确实没有发觉有人跟在我们后头。”沈云看着“画里乾坤”里的男弟子,分析道,“他应该是得了高人指点。”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修真界里的跟踪手段层出不重,往往叫人防不胜防。 听他这么一提醒,云景道长记起来了:“哦,执事堂在内门不少地方暗中埋藏了留影石。只是,也不该是外门执事堂的弟子啊。” 事关玄天门的内务,沈云不好多说。与之相比,他更关心的是,这名筑基弟子恰好在结界之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是否属于巧合。是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画里乾坤”。 男弟子说了一声“奇怪”,继续往前跑。 转眼间,他穿过结界。这时,小木屋好象根本不存在一样。男弟子几步穿过小木屋所在的地方,噌噌的跑进了树林更深处。 而“画里乾坤”现出来的也是他迅速远去的背影。 云景道长显然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他收回目光,对沈云笑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朝着小木屋过来,可被吓得不轻。待人离开手,两个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看到他们毫无障碍的打这里经过,我才知道当初自己纯属是运气,误打误撞的破开了结界。” “确实是很神奇。”沈云也收回目光,环视小木屋,“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形。等回到石头岛,一定要好好的向魏长老请教一二。” 云景道长连忙请求道:“届时,请主公帮我问问,这间小木屋是否有别的名堂。”先前还不觉得。现在,他越想越觉得这间小木屋不简单。搞不好会是个安全隐患。 “好。”沈云应下,又重新将话题拉回去,问道,“道长,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云景道长摇头:“没有了。主公说的对,我们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青木派也是光明磊落的修真正道。无事不可对人言。如果玄诚师伯再问我别的,能说的,我会都如实以对。不能说的,我就直接推说不知道。”既是实话实说,那么,就无需对口风了。 沈云颌首:“那好。我们先离开这里罢。”又指了指木墙上的“画里乾坤”,“说不定过会儿,那人又寻回来了。” “是。”云景道长说道,“若再碰到他,我们就说在林中采素玉菇。问天峰的素玉秋菇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被誉为‘玄天门一绝’。”说到这里,他笑道,“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我知道哪里的素玉秋菇又多又肥嫩。走,主公,我们去采一些来,带回去送给魏长老。他也是个会吃的,肯定会喜欢。” 沈云顿时来了兴趣:“好。” 出了小木屋,俩人不一会儿来到林子里的一片小坡地里。 “师伯,喏,那些就是素玉秋菇。”云景道长熟门熟路的扒开一丛白茅草。茂密的草丛里现出一簇挤挤密密的野菇子。每一颗都只有大拇指甲盖那般大小,白里透着淡淡的粉色,象极了一颗颗的玉珠子。 云景道长笑了:“运气不错。这丛素玉秋菇嫩得很,品相上乘。”说着,蹲下身子,去采摘素玉秋菇。 “等下。”沈云连忙喊停。 云景道长不明就里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先别采。让我再看看。”沈云盯着这簇野菇说道。 云景道长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也依言打住了。 沈云撩起前袍,也蹲下身子。他先是仔细的察看这簇野菇的外形,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最外层拔出一根来,拿到眼前,察看其白发般的根系。 最后,他在云景道长疑惑的眼神里,轻轻扯下最长的那条根须,欲送进嘴里。 “不能吃!”云景道长连忙阻止道,“它的根有毒,尤其是这根长须,能麻倒一头成年的三阶妖兽。” 沈云笑盈盈的答道:“我只是尝一尝,看它是否能致人麻痹。”不过,既然道长所言,与《青木宝典》里的描述完全一致,他也就没必要再品尝了。 云景道长明白过来,好奇的问道:“师伯也知道这菇子?” “先前只是觉得眼熟。”沈云应道,“听你所说,它应该是一味失传了很久的灵草,叫做‘迷幻草’。”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举目远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找到。” 据《青木宝典》里的记载,迷幻草只产于神山西麓岭的白茅丛中。 可这里明明是问天峰!怎么可能是西麓岭呢?是有人特意移植过来的吗? 真是奇怪啊。 “啊?我们一直都管它叫‘素玉秋菇’。”云景道长惊讶不已,“它只长于这种白茅草的根部,一到秋天,就会长出来。吃的时候,必须将根须清理干净。而且除了味道好,吃了之后,也不见有别的益处。” “那是因为它的药性都在这根最长的主须上。”沈云笑道。 “那,还要不要采?” “它一味三品灵药,用处大得很呢。” “那多采一些……” 两人一边找,一边采。云景道长只要肥美的野菇。而沈云则收集有药性的主根。 大约一刻钟后,远远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先前那个身着外门执事堂服饰的筑基弟子出现在坡顶:“弟子见过师伯祖,见过师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七七章 真累 早在这名弟子现身之前,云景道长便知发觉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做声而已。一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主公的修为远远高过他。既然他都能发觉,主公肯定更高就发现了;二是,既然主公没有做声,肯定是有缘由的。况且,他也想看看,这名外门弟子到底想做什么。 而现在人家大大方方的跑出来见礼了,他也不好再装没看见,轻轻拍掉手上的泥土,抬头直接问道:“你是外门执事堂的弟子,怎么跑到内门来了?” “明伯明鉴。”男弟子答道,“弟子是今晨临时由内门执事堂抽调到过来的。”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方才,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甚至连其他奸细假扮都想到了,却偏偏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之简单。再转念一想,泰阳师伯祖临时驾到,问天峰这边人手不够,也确实只能从外门抽调人手了。他记得,这是有前例的。当年,他在外门的时候,内门也曾在外门抽调过一回筑基弟子。只可惜,他那时才炼气三层的修为,不符合抽调的要求,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 “你找我们什么事?”他又问道。 男弟子又抱拳:“玄诚师伯祖在左侧殿召见您。”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云景道长点头:“知道了。”却又话锋一转,再一次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玄诚师伯祖告诉弟子,让弟子来这片林子里寻找。”男弟子如实以对。 看来玄成师伯定是查过留影石了。云景道长向弟子轻挥拂尘:“你回去复命罢。本座马上就过去。” “是。弟子告退。”男弟子终于完成了任务,脸上的神色明显轻快不少,又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云景道长弯腰摘采掉脚边的那一大簇迷幻草,不紧不慢的一一摘除掉那些主根,对沈云笑道:“多亏来了这一趟,今晚有好汤喝了。师伯只管品尝弟子的手艺就是。”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对口风——他们俩是来这林子里采野菇子,准备晚上煮汤喝。 “你快去吧。莫让玄诚师弟久等。”眼波流转,他笑道,“如果那些不够的话,我再在这里采一些。”其实,是他舍不得浪费好药草。迷幻草是一味用途很广的灵药。并且它们只有短短的十个时辰的成熟期。而过了成熟期之后,主根的药性大大流失,只剩下不到一成。 也就是说,放着不及时采搞的话,便是白白的浪费掉了。 沈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学药,第一课便是物尽其用,不可浪费。他自然不能让这些迷幻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浪费掉。 “有劳师伯了。”云景道长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腾身跃上坡顶,也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沈云又接连发现了几簇品相不错的迷幻草。他也没客气,统统收入囊中。 “沈师弟好兴致呀。”山坡上传来孟灵上人的声音。 沈云从草丛里直起身子,闻声抬头望去,心道:藏了这么久,邹师兄呀,你终于肯现身了。 孟灵上人站在坡顶,笑盈盈的望着他。 “原来是邹师兄。”他将刚采到的那簇迷幻草拾起来,一边打招呼,一边摘下主根们,笑道,“真巧啊。” 孟灵上人身形一晃,跃下山坡,转眼间,立在他的面前,指着他手里的迷幻草问道:“咦,这不是素玉秋菇吗?沈师弟采摘它们作甚?” “哦,我听秦岳说,这野菇是这问天峰上独有的野味,煮汤甚是鲜美。被他勾起了馋虫。恰好此菇正当时,便过来采一些,准备晚上煮汤喝。”沈云说出了刚才与云景道长对好的说辞。 孟灵上人从筑基中期开始就辟谷,到如今,他早已绝了饮食之欲。闻言,他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沈云,嘴里却赞道:“沈师弟真是好雅兴。” 沈云佯装听不懂,热忱的邀请道:“邹师兄,晚上得空否?要不也过来尝一尝问天峰独有的美味?”他故意说了云景道长的俗家姓名。没想到,孟灵上人没有半点反应。说明什么?说明后者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秦岳是谁。 那么,孟灵上人出现在这里,也肯定是有意而为之。 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答案简直呼之欲出。沈云觉得耐心等着。 哪里冒出来的宝?孟灵上人只好直言道:“我已经辟谷多年,不沾凡俗之食。”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沈云,端出师兄的款来,劝诫道,“沈师弟也要少沾为妙。莫叫这些粗鄙俗物误了仙途。” 他说的是修真界的主流认识。修士们都认为凡俗之食物,不论荤素,都含有大量的杂质。长期食用的话,这些杂质会在身体的经脉、穴位和器脏里沉淀下来,于修行有碍。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凡人变得越来越愚钝,究其主要原因就是凡人每天都要吃大量的五谷杂粮等凡俗食物。 渐渐的,类似的说法被越来越多的修士接受。于是,辟谷风行。到如今,凡俗食物在修士们的眼里,哪怕再美味,也是“粗鄙之物”。高阶修士们也有极少数不辟谷的,但他们绝对是被其他修士当成了异类。象刚才,孟灵上人赞沈云“好雅兴”,其实是将沈云当成了粗鄙的乡野村夫无二。他说这话时,可谓优越感满满。 只可惜沈云装做没听出来。 孟灵上人一拳好比打在棉花团上。他被人吹捧惯了,哪里受得住这个?于是,端起师兄的身份,直言相劝。 说是劝诫,实则还是在秀他的优越感。 “只是一点野菇而已,坏不了仙途。”沈云继续装到底,乐呵呵的晃了晃手里的迷幻草,“美味近在眼前,仙途却太过遥远,舍远而求近也。” “沈师弟高兴就好。”孟灵上人发现他根本是油盐不进,也没了兴致再也之打这些花腔,话锋一转,说道,“刚才听四师弟说,在白荷镇,他座下的弟子不小心冲撞到了沈师弟。四师弟心难安,请我做个保,在中间说合一番……” 左三绕,右三转的,终于说出真正的来意了。沈云摆手打断道:“邹师兄,事情已经过去了。是一场误会。谈不上什么冲撞的。” “沈师弟雅量。”孟灵上人轻甩拂尘,笑道,“我们几个师兄弟里,就属四师弟脸皮最薄。你看,他觉得事情没说开,都不好意思到沈师弟跟前来。” 沈云笑道:“真是一场误会,季灵师弟不必如此。而且,邹师兄如果不提这事,我都忘了。” 就是要你忘了啊。孟灵上人松了一口气,又与沈云寒暄了几句,末了告辞道:“我想起来,还有一桩事要去做,先失陪,不打扰沈师弟了。” “哪里。邹师兄请便。”沈云目送他离开,在心里叹道:与仙门里的这些嫡系精英打交道,真累! 与他们多接触了几次之后,他内心里无比庆幸。还好,他不是什么嫡系。大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不用朝夕相对,天天打交道。 第八七八章 邀请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景道长去而复返。他给沈云带回来了一份金色的邀请函:“师伯,这是您的邀请函。” 沈云按先前的办法,往里面打上一记道力印记。邀请函也化作一道金光,“嗖”的钻进了他的左掌心里。 几乎是同时,脑海里现出几行金色的文字。 首行是:诚邀青木派之门主参加金丹法会之门主聚会。第二行是门主聚会的时间与地点。时间为两天后的上午,地点就在问天峰大殿。 “只是门主聚会?”沈云觉得意外,“不是门主大会吗?” 别看这一字之差,但性质完全不同。 云景道长答道:“金丹法会的级别不够,只有在法会期间,邀请各位门主过来聚一聚的权限。如果是召开门主大会的话,只有仙门长老会才够级别。那样的话,光是提议就得提前一个月申请。然后长老会审批又得一两个月。事态紧急,老祖他们也只好如此仓促行事了。不过,泰阳师伯祖在各门派里素来很有威信。与会的金丹真人们肯定已经传讯回他们的门派,告知这次是门主聚会是由泰阳师伯祖发起的。只要不是真的走不开,门主们肯定会赶过来的。”说着,他指了一下沈云的掌心,“刚刚玄诚师伯告诉我,他查过了。青木派在仙门的门派簿上留的是地址是凡人界。因为事态紧急,来不及给凡人界的仙门各门派发邀请函,所以,这次聚会只邀请仙山界内各门派的门主们。玄诚师伯说,您都已来参加法会了,便叫我将邀请函给您送过来。” 沈云笑道:“难为他考虑得这般周到。” 这是大实话,绝对不是反话。 因为他最清楚不过,将凡人界的那些新门派拉进来,于仙门来说,主要是敛财之举,其次便是仙门对凡人界的一种渗透。实际上,仙门上下都没有把那些新门派当回事。 玄诚上人既然已经查过仙门的门派簿,那么,肯定是知道了青木派的底细。 按理说,他这个青木派的门主根本就不在这一次的邀请范围之内。 玄诚上人完全是看在泰阳真君的面上,才破例邀请了他。 内情虽是如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真是难为玄诚上人想出这些说辞来。而且,为了不露出青木派的老底,叫旁人看轻了去,特意单独喊了道长过去,私底下送了邀请函过来。 云景道长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师伯也不用这般妄自菲薄。就冲您,也没人敢轻看了青木派。更何况,青木派现在虽然看着弱了些,却好比新升之太阳。假以时日,青木派定有大放光彩,如日中天之时。那时,仙门里的大多数门派未必能高攀得上呢。玄诚师伯岂是我能相提并论的?我都能看到的前景,玄诚师伯只怕比我看得真切。不然的话,单单是泰阳伯祖的面子,玄诚师伯也不会如此上心,方方面面都替青木派都谋划到。” “道长之言,完全在理。玄诚师弟用心良苦,对我青木派照拂有加。等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玄诚师弟。”沈云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离下午的自由论道还早得很。要不,先去你的宝山坐坐,处理一下这些野菇子?” “好啊。”云景道长高兴的祭出飞船。 两人上了飞船,升空离开问天峰。 哪知,才往西北方向走了不到十里远,后面就传来一阵疾呼声:“沈师兄,请等一等。” 云景道长回去张望,却看不到人影,狐疑的说道:“听着象是玄诚师伯的声音。” “我也听着象是玄诚师弟追过来了。”沈云吩咐道,“道长,停船,调头。” “是。”云景道长连忙将船停住,调过头去。 这时,离船不到里把路地方,突然现出一个五光十色、径直丈许的大光圈。 圈里人影一晃。玄诚上人轻甩拂尘,笑盈盈的自光圈里踏步而出,身形又一晃,上了飞船。船尾,云景道长连忙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垂手侍立着。 玄诚上人一边走过来,一边冲他微微颌首致意。 转眼间,人已走到沈云面前。他站住身形,单掌竖于胸前,微躬着行了一个平辈礼:“沈师兄,行色匆匆,欲往何处去啊?” 沈云还了一礼,答道:“刚才在问天峰的半山腰采了一些野菇子,我观天色尚早,准备去秦师侄那里煮个野菇汤。” 与先前的孟灵上人不同,玄诚上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他与沈云闲聊起来:“沈师兄说的野菇可是有‘问天峰一绝’之称的素玉秋菇?” 沈云看了云景道长一眼,笑道:“道长也是这么说的。就是这个‘一绝’生生的将我肚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我硬拉着道长去山腰采了一些。玄诚师弟不会是怪我不问自取,特意追上来了吧?” “哈哈哈哈……”玄诚上人笑道,“沈师兄说笑了。问天峰的素玉秋菇都是无主的。每每到了秋天,好这一口的弟子们都会自行上山采食。”顿了顿,他特意提醒道,“不知秦师侄可曾跟沈师兄说了,素玉秋菇虽然美味,但是它的根却是有毒的,煮汤之前,一定要将根须清理干净?” “哦,他说了。”沈云点头,“说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根须,能麻倒一头三阶妖兽呢。我听着有些意思,准备回去试试,看能否入药。” “入药?”玄诚上人讶然,“做什么药?” 沈云答道:“如果它的麻痹效果好,又没有其他毒性,或者其他毒性能化解掉的话,可以尝试着做麻药。用于处理严重的内外伤。不过,这个要反复实验,需要一时些间。” 玄诚上人听明白了,惊艳不已:“原来沈师兄还会制药。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谈不上会。只是略微知道一些而已。我自己也喜欢捣鼓药材。”沈云摆手。 “如果素玉秋菇能做麻药,那也是问天峰的一桩功德。”玄诚上人慷慨的说道,“等会儿,我叫弟子们再给沈师兄采一些。” 沈云婉言谢绝了:“我已经采了很多。现在我对它的药性并不了解,不是很清楚保持药性的法门。采太多了,用不完的话,反倒是浪费。再说了,试着做麻药,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呢。”顿了顿,直接问道,“玄诚师弟急着追上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好吧,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仙门嫡系精英们说桩事,要先七绕八拐的说些旁的事。 果不其然,玄诚上人笑道:“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沈师兄初来,我们师兄弟几个担心招待不周,今晚想请沈师兄一起喝一杯。不知沈师兄可否赏脸?” “有酒喝,那太好了。”沈云此行就是来与他们这些人交际的,自然满口应下,“正好我煮了野菇汤,拿去下酒。” 玄诚上人搓手笑道:“那太好了。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有尝过素玉秋菇煮的汤呢。今晚拍卖会后,我们师兄弟在问天峰的晓荷池边恭候沈师兄大驾。” “客气客气。我一定准时到。” 第八七九章 是这回事啊 玄诚上人与沈云话别之后,走下飞船,在空中虚踏几步,又返回了那个五光十色的大光圈里。只见他又轻挥拂尘,大光圈骤然收拢成一线,最后,化成一道五色光,嗖的一下,飞向问天峰方向。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哇,好手段!”云景道长生平头一次见到,被深深的惊艳到了,叹为观止。 沈云目送那道五色灵光离开,转过身来,笑道:“准确的说,是好宝贝。” “什么法宝如此神奇?”云景道长一边调转船头,一边问道。 “是一种短距离的飞行法宝。优点是速度极快,百余里以内,不到十息便能抵达。缺点有二,一是距离较短,一次不能超过百里;二是,只能单人使用。”沈云笑了笑,“我曾在一卷残本上见过关于这种飞行法宝的记载。原以为失传了。不想,今日却叫我得幸见到了实物。” 好吧,他说了个小谎。其实并没有什么残本。这件飞行法宝叫做“光逝”,发明者是天神宗五大内门长老之一,玄清子。 玄清子是位炼器大宗师。他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据他留下来的玉简里所云,光逝是他突破化虚境之后,专门为了在人前显摆而设计出来的一件小玩意。是以,光逝做得极为华美。他用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能完美的镇住场子。 为了能专美于人前,飞逝的制作图纸等,他没有传出去。并且,他总共也就只做了三件,全部用于自用。 玉简上并没有说三件飞逝的下落。但两百多年前,天神宗突生变故,而玄清子等人仓促出逃,可谓九死一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区区法宝。事实上,玄清子也在玉简里提到过,折损了不少法宝,才得以脱生,捡回一条残命。故而,沈云以为三件飞逝也折损的可能性极大。 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件却是落到了玄诚上人手中。 还别说,玄清子前辈没有夸大其辞,显摆的效果真不错。象极了传说中的撕裂虚空术。 如果他不是眼力够快,认出了飞逝,刚刚还真会被玄诚上人这一手给镇住了呢。 “原来是法宝之威。”云景道长一边继续驾船,一边好奇的追问,“这法宝叫什么名字?”心里佩服极了:主公知道得可真多!就凭这份见识,也是难得。怪不得泰阳师伯会如此器重主公。 沈云摇头:“不知道。残本上恰好缺了法宝的名字。” 不是他非得要藏着掩着,不告诉道长,也不是他信不过道长,存心骗人,而是他真的怕了玄诚上人这些嫡系精英。 他们的弯弯肠子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又一个比一个疑心重。 飞逝是玄清子前辈生前自用的法宝,世上仅有三件。知道其名的人也能用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他若道出飞逝之名,天晓得玄诚上人等人知道后,会从中分析出什么来。 而天神宗现在还是邪魔歪道呢。别看仙庭与仙门之间的内斗快要摆到明面上来了,但是,在对付“天神宗余孽”这件事上,两者一直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并且都是绝不手软的。 他和青木派现在的实力,可禁受不住两者的联合碾压。 再者,眼下的局势,最要紧的是大家联合起来,一致对付外夷。现而今,泰阳真君头一个站出来,欲联合各门各派,共商大计。在这种紧要的关口,他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万万不可横生枝节,给泰阳真君添乱。 自上古以来,失传的法宝不计其数。也有一部分法宝因机缘巧合,被后世之人偶然寻得残本,费尽心思复原出来。是以,残本一直是修真界里的神奇存在。关于残本的传说,层出不穷,令无数人向往。 宝不问出处。云景道长羡慕的感叹道:“我一直都很清楚,他们嫡系的资源不是我这种外门混上来的旁系能够相比的。却没有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资源之丰富。他们拥有的资源……啧啧,果然是出身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沈云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不公平的。我们一定要打破这些不公平。” 这话说到了云景道长的心坎里。秋日的艳阳下,他的一双眸子亮了,熠熠生辉:“对!首先就从引导广大凡人修行开始。仙凡之别都被癫覆了,建立在仙凡之别上的资质说,便更加站不住脚了。到了那时,嫡系、旁系,修士、凡人……都统统不复存在。”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不到一成人数的嫡系把握住修真界九成以上的资源,而人数最多的凡人和旁系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的情形。 啊,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之极。 “道长所言极是。我们一起努力吧。”沈云笑道,“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联合所有的力量,一齐度天劫。” “所有的力量?也包括了妖族吗?”云景道长问道。 “那是自然。等这次的门主聚会结束后,我准备去找阿莽。”沈云答道。 “幸好有他。”云景道长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只是,我不能陪您去了。”顿了顿,他解释道,“刚才玄诚师伯召见我,除了让我给您送邀请函,还给了我一桩差事。” 沈云有些意外,问道:“哦,什么差事?” “十大门派在仙门长老会那边都设有常派弟子。这是个肥差,一般都是落在嫡系的金丹弟子们头上。”云景道长呵呵,“托您的福,玄诚师伯这次点了我的名。二十七号是交接之日。按要求,我要提前十天去长老会那边交接。期限是三个月。可我越来越觉得跟他们嫡系混不到一起去,这等肥差,还真不稀罕。哪知不等我出声婉拒,玄诚师伯就告诉我,说名单已经报到长老会那边了,不能再更改。我只好领令。” “那么,后天你就要动身了?”沈云听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时,金丹法会还没结束呢。” 云景道长点头:“无妨。金丹法会每天的安排都差不多。就是那么老三样。这两天,我陪着您,很快就能熟悉了。至于住处,我那洞府在您面前没有什么秘密。您就当自己的洞府住着就是。离开前,帮我将护山大阵激活了就行。” 沈云笑了:“这些,用不着你操心。玄诚师弟是个周细人,待客更是热忱得很。不管是做陪的人,还是住处,他肯定都会为我安排得妥妥的。” 云景道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张着嘴,半天才合上:“原来这桩肥差的背后,是这回事啊!”心里恨得牙痒痒:他们嫡系就这么见不得旁系一点点好? 同时,心里庆幸不已。一来,他有先见之明,先将自己与主公的真正关系给瞒得死死的,没有透出一丝丝去;二来,他与主公之间,也不是嫡系的这点子手段能离间得了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零章 戏精 “不管他们。”沈云安抚的轻拍云景道长的肩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去你那里煮野菇汤!” “好咧!”后者一想到素玉秋菇那鲜美的味道,所有的不满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快的应道。 云景道长的宝山叫做“闲云山”,在问天峰西北方向,差不多隔了将近两百来里。 反正主公已充分了解了旁系的尴尬,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将当年选宝山的经历和盘托出,末了说道:“象我们这些侥幸从外门混上来的旁系,选宝山时,只能选嫡系们挑剩的。这是没写出来的规矩。所以,闲云山的位置偏远。灵气也远不及这边的浓郁、纯粹。景致也充满了野趣。不过,相比于外门,好太多。想起当年一起被分到外门、陆续殒落了的师兄弟们,我能混出来,落得这样一座宝山,已经很足了。” “有道是,知足常乐嘛。”沈云笑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有些意难平。云景道长回头看了一眼问天峰方向,“仙途漫漫,走得长,走得远,才是真。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沈云呵呵:“道长对自己挺有信心嘛。” “那是。”提起这一茬,云景道长脸上的郁色全无,真正开颜了,“以前,我可不敢说这话。所以,给自己的宝山取名时,我想的是‘闲云’二字。那时想着,我一辈子能混到金丹,平白又多得了两百年的天寿,真是嫌大发了。要想结婴,无异于痴人说梦。那时,我就打算好了。结婴的话,也不过是再多添四百年天寿。我既然做不到,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将多得出来的这两百年天寿当成六百年过。一天当三天使,每一天都务必要活得逍遥自在。对于修为,也没有太高的期望,主要是顺其自然。能够提升一点点,就是赚到一点点。” “你这是得过且过啊。”沈云没有想到道长还有这等消极的时候。 因为自结识以来,道长给他的印象都是积极上进。这才几年,道长接连突破,修为由金丹一层晋升为金丹三层。以前他对于修士的修为进展速度不是很了解。在仙山呆了这些时日,他方知道,这样的提升速度是相当之惊艳了。哪是“顺其自然”能够做到的?完全是修炼狂人啊。再者,不管他分派了什么任务下去,道长都是非常之积极,不见半点闲散之意。 是以,刚才听到其宝山名为‘闲云’。他内心里还挺好奇的——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儿? 没想到,道长还真有这么一段心路。 云景道长乐呵呵的点头:“那时确实是如此。好在,我走了大运。玉溪镇的除魔任务,因为是在凡人界,又是金丹任务。所以,根本就没人去接。也就是我,在一众金丹里资历最浅,又没有什么根基可言,所以,只能接了这个谁也不愿意做的宗门任务。结果,却成了我的大机缘。在灵气等于没有的地方苦熬了三年,等来了您。然后,我的气运完全变了。我也不怕您笑话。早在三年前,我就没再想过当什么闲云野鹤。跟着您混,我必须上进,少说也要混成元婴上人来才行。否则,真是给您丢脸。”说着,他自己先开怀大笑起来。 沈云也被他逗笑了。笑过之后,他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玉溪镇的除魔任务是谁发布的?” 云景道长轻轻摇了摇头:“详情不是很清楚。当时,是任务堂的掌印管事师兄召见我。他跟我说,这桩任务是宗门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尊长亲自发布的。任务不是很难,算得上清闲,就是费时了些,但奖励相当丰厚。又说,他查过了,我身上正好没有兼别的差事,恰好有这个空闲,便向那位尊长推荐了我。尊长应允了。您看,整件事就没商量的余地。我只能应下,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以前也没怎么去凡人界,这任务既然是这么清闲,索性就当给自己放三年大假好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偷笑,“跟您说。刚刚玄诚师伯果然问了我,是怎么结识您的。我跟他实话实说,说,就是前次去凡人界做任务,偶然结识的。玄诚师伯绝对是查过我这些年的经历了。我都没点明是什么任务,他已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听了我的回答后,他的神色很是古怪。” 沈云笑道:“那位尊长是谁,我这边倒是收到了一些风声。” “是谁?”云景道长又是一通大笑,“您告诉我,我一定要诚心诚意的去给他老人家叩个头。唔,叩一个太少了。至少要叩三个头,才能如实表达我的诚意与感激之情。” “道长说话要算数哦。”沈云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被飞快的远远抛下的问天峰,促狭的笑道,“文远师伯等着你去叩头。” “啊!”云景道长顿时慌了神,脸上笑意全无。 因为他知道,主公绝对没有说错。 他之所以进了玄天门之后就改口称主公为“师伯”,说话也注意得很,是因为再清楚不过,只要老祖动了心思,在内门里,象他这种金丹弟子的一言一行,等于都是摊开了,摆在老祖的眼皮子底下。 主公从天而降,又甚得泰阳师伯祖的器重。老祖能不感兴趣吗? 而打探主公,最便利的,就是从他这里入手了。 老祖不是玄诚师伯。后者想见他问个事,都要先想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老祖更甚。没什么由头的话,轻易不可能召见他。现在,他自个儿将这个由头递到了老祖面前…… 啊啊啊,什么也不能再说了。 这会儿说得越多,稍后在老祖面前便越易露馅。 他只能回去焚香沐浴,等着老祖传召了。 一时间,云景道长再无刚才的得意,看上去颇为失神落魄。 看到他被吓成了这副德性,沈云忍住笑,提醒道:“哎哎哎,注意着点啊。快要撞到前面的山尖了。” 云景道长使劲的打了个哆嗦,正色道:“想着有机会给老祖叩头,我真是万分激动啊……” 戏精!沈云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点评完毕。 不过,相比于玄诚上人他们这些所谓的嫡系精英,道长还是很纯朴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一章 闭门羹的味道 说话间,闲云山已然在视线里了。 云景道长指着前面,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前面就是了。”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望着过,在五里开外,看到了一座不起显的小山包。 沿途,他们飞越了许多宝山。姑且不说灵气的浓郁与精纯,从半空里看过去,越是靠近中心地带,那些宝山的景致便越好。瀑布飞流、奇花异草、珍贵的飞禽走兽,也是不缺。 反过来。这一路,他们从靠近中心地带的位置往外围而去,山色渐平。 而其中,又数前面的闲云山最为稀疏平常。 沈云看到它,完全相信道长先前所说。 要山势,无山势;要活水,无活水;景致寻常,风水全无,左右无芳邻,四周有的只是更低矮的荒山……能选这样一座宝山开府,道长那会儿应当是真的谈不上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当一只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无疑了。 “山林苍翠,胜在天然,不雕饰。”沈云替他解围道,“还很清净呢。” “多谢师伯。”云景道长脸上的不自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一想到,玄诚上人特意将自己从主公身边调走,很快就会另外安排一名嫡系子弟过来接替自己。他心里越发的觉得,闲云山这样的地方,真是委屈了主公。还好,主公真的不嫌弃。 很快,飞船抵达闲云山。 云景道长在山头的一块空地上,降下飞船,伸手指着前面的洞府:“这里便是我的洞府了。” 护山大阵没有开启。是以,以沈云的目力,早就看到了这座洞府。 洞府开在靠山底的一面黛青色悬崖上面。从外面看,朴素而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修饰。就连门口的石阶,也是顺着悬崖底部的地势,简简单单的雕刻出来的两级台阶。 足以可见,云景道长开府时之清寒,应当是捉襟见肘吧。 沈云也是从贫寒里出来的,深有同感之余,挺心疼他的——同样是孤苦无依,但沈云觉得自己比道长要幸运得多。他在最无助的时候,得到了刘爷爷无私的帮助与爱护;在弱小的时候,先是有郑伯、甜甜相依为命。很快又拜在师父门下。后来更是得了师门的宝藏。说是贫寒,其实,他真正手里没钱的时候也没几年。更重要的是,一路走来,他身边从未缺过亲朋好友相陪,也不乏名师指引。而道长过往两百多年的人生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以说,道长能有今天之成就,真的很不了起。 他亲切的轻拍道长的肩头,感慨道:“道长,你能走到今天,取得今日之成就,真的很了不得!” 多年的辛酸,都被这句暖心的话冲得一干二净。只可惜,自己法力低微,是以,哪怕是在自家的宝山里,也做不到畅所欲言。云景道长唯有使劲的点头:“多谢您。” “走吧。带我去参观你的洞府。”沈云笑道。 “好,您稍等。”云景道长对着简陋的洞府轻挥拂尘。 紧闭着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一名扎着两个抓髻的小道童自门后探出头来。 看清楚是云景道长,他连忙跑至台阶下迎接:“真人,您回来了。” 云景道长认真的吩咐道:“大人中午要在本座的洞府里小憩。大人素来爱清净,不喜旁人打扰。童儿,你要守好门,不管谁来,都只接帖子,暂不通传。你可记住了?” 小道童不过十来岁。他抱拳点头:“小子记住了。” 云景道长本来也不是专门说给他听的,闻言,略一点头,转身向沈云伸手请道:“师伯,请。” 沈云与他一道进了洞府。 待两人进了洞府的大门,小道童依言飞跑上石阶,将朱漆大门关上。自己则坐在门口,认认真真的守着门。 问天峰,侧殿。 玄诚上人站在一面一人高的水晶镜前。 镜面里赫然现着闲云山上,那位独自守门的小道童。 玄诚上人对着镜子轻轻的一挥拂尘。 一道亮银色的灵光飞快的泛过镜面。 灵光所到之处,画面无声的化成淡淡的白烟,最终完全消失了。 水晶镜里映出的是玄诚上人的身影。 “不喜旁人打扰!臭讲究。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玄诚上人冲着镜面撇撇嘴,用手拂平衣襟上一处不显眼的小皱褶,朗声吩咐道,“来人,传清成真人过来一趟。” “是。”在门外台阶下当值的执弟子应了。 不多时,清成真人急匆匆的往侧殿这边跑来。三步并作两步,他跑进门,急声问道:“师尊,您唤徒儿什么事?” 玄诚上人从水晶镜前转过身来,望着他,不满的哼道:“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您吩咐徒儿去给沈师伯做陪。徒儿走到半路上,您又召徒儿回来。徒儿能不着急吗?”清成真人夸张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您看,徒儿都跑出汗来了。” 玄诚上人没理会,往殿内的主位上走去。 清成真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师尊,到底是什么事?” 玄诚上人坐下来后,吩咐道:“姓沈的已经到了闲云山。小人得志,正是猖狂之时。你这会儿莫去贴他的冷屁股。反正晚上他要来赴宴,到那时,为师再将你引荐给他。”说到这里,他的眼底现出一道厉色,“记住,要将人给为师盯紧盯实了。这几天里,只要是他的事,不论巨细,都要详详尽尽的向为师汇报。” “是。”清成真人敛了笑,很认真的说道,“师尊,徒儿还是现在就赶去闲云山吧。我担心师伯们也有此意……” 玄诚上人呵呵:“那就让他们去尝尝闭门羹的味道。” 清成真人立马明白过来,也呵呵的笑了。 师徒俩猜得没错。沈云与云景道长才坐下来,连茶都没来得喝一口,就有人寻上了闲云山。 云景道长的脸立马黑了:“是清文大师兄。他们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沈云问道:“你那小道童可守得住门?” 云景道长对此非常有信心:“我们宗门里,对于杂役们的规矩是,只规定人数的上限,和最低工钱。至于杂役的挑选,还有他们的工钱,都是由我们自行负担的。所以,我这洞府里的三名道童,都不吃宗门的米。而对于杂役,宗门也是有规矩的。那就是,‘吃谁的米,就归谁管,听谁的话’。他们三个都只听我的吩咐。就算是嫡系那边也使唤不动他们。别看我那守门的童儿岁数小,却是三人里记性最好的。我刚才吩咐他的话,他肯定能一字不差的背给清文大师兄听。大师兄也肯定听得懂。看在您的面子上,他也绝不会为难我那童儿。” 好吧,他分析得完全没错。 小道童口齿清楚的背完了云景道长的吩咐。清文师兄说了一句“打扰沈师伯午休,岂不是罪过?”,将拜帖交给小道童,吩咐了一句“将帖子交给云景师弟”,然后,赏了一块下品灵石,果断离开了。 云景道长坐在里面,不满极了:“才打赏一块下品灵石。是我这主人没用,连累我那童儿也被人看轻了。” 沈云正在喝茶,闻言,“扑哧”一声,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说好的活了两百多岁呢?竟也是这般小孩子气。 第八八二章 提防 沈云借用云景道长的花厅,处理上午在问天峰采到的迷幻草。 据《青木宝典》的记载,迷幻草的药性非常不稳定。一旦采摘下来,即便是用玉盒收藏,药性也只能保持三天左右。三天之后,它的药性便变了,麻痹之性全无,转而变成见血封喉的毒药。 是以,必须及时处理。 第一步的处理非常简单,就是将根系分离出来。其中,几乎包含了所有药性的主根要分拣出来。 该步骤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而且做素玉秋菇汤前,也是要先将根系分离出来的。 身为资深吃货,云景道长深谙此道。他在一旁打下手,闻言,庆幸的连道:“幸好幸好!” 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大家都只知道素玉秋菇不能放过夜。他曾不信这个邪,留了一小半放在厨房里通风的地方,准备第二天再吃。结果,第二天早晨,他去厨房一看,顿时食欲全无——原本如玉珠子一般的菇子尽数带着灰黑色,还发出轻微的腐味儿。一看就是变质了。 “没有用玉盒保存的话,药性转得变更快。”沈云分析道。 “不知道它是味灵药,我只当是寻常的野菇子,也没想到用玉盒保存。”云景道长实话实说,“发现变质了,直接处理掉就是。从那以后,我便信了,没再将采来的素玉秋菇放过夜。” 两人一边闲扯着,一边初步处理药材。不一会儿,采到的十来斤素玉秋菇都初处理完毕。 这时,沈云从虎牙空间里取出来一件药锤和药剪。 云景道长看到这两样都是用整块的上好白玉雕琢出来的,表面笼着象月晕一样的灵光,便知非常宝物,赞道:“好宝贝!” “这是白一,这是白二。”沈云一一给他介绍道,“一共是三件。还有一件叫白三。是把药锄。它们都是制药的用具。” 说着,又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个汤碗大的绛色瓦质药钵来。 云景道长不禁笑了:“这件却是件凡物。”说句老实话,他瞧着,这件才是主公惯用的。 沈云点头:“这是我师门传承下来了,用了好几辈的老物什了。” 认真的说起它的来历,真的要吓死人。它是祖师她老人家生前用过的。 临终之前,传给太师祖。太师祖用了一辈子,又传给了师祖……师父生前传给了他。 当时,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只当这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粗瓦钵。应该是师父见大小正好合适他用,才随手给了他。 有一次,沈云正在用这只小药钵捣药,甜甜抱着一块刚出炉的兔肉饼从外面进来。小家伙脚腿,又走得急了些,被半尺高的木门坎给绊倒了。 这一跌摔得甚是结实。甜甜痛得哇哇大叫。 “甜甜,摔着哪里了?”沈云连忙丢开手里的活计,跑过去扶人。 小药钵没放稳,骨碌滚到桌沿边上,“哐”的掉到铺着青砖的地上。 坏了!肯定摔碎了。沈云听到声音,回头去看。却发现小药钵在地上又滚了半圈,表面连道裂缝都没有。 见没有损坏,他先去照顾甜甜。 小丫头还好,只是左膝盖磕破了一点油皮。 “云哥哥,吃饼。”她都摔地上了,手里还是紧紧的抓着那块兔肉饼。 沈云见状,放心下来,接过饼,牵着她的小手,进屋去捡小药钵。 将小药钵捡起来后,他倒掉里面的药材,清洗干净,翻来覆去细细查看。结果,真的是一丝裂缝也没有,小药钵完好。 他觉得很奇怪,又不敢轻易再试验。第二天恰好是去见师父的日子。他特意向师父请教。 后者告诉他,这只小药钵是师门传承了几代的老物什,牢实得很。不过,也告诫他,不能因此而不爱惜。 后来,师父过世后,沈云偶尔读到太师祖生前写的一本手札,才知道,小药钵的来历。师父所言不假。这只看上去是寻常凡俗之物的小药钵是祖师生前所用之物,经太师祖等师门前辈,一辈又一辈的传承下来的。 再后来,沈云的修为不断提高。他不止一次的察看过小药钵。而每一次得出结论都是一样的,即,一件灵气全无的凡物。 他分析,此物应当是祖师她老人家身负重伤,流落凡人界之后,机缘巧合而得。那时,祖师她老人家的修为虽大退,但化虚真君的眼光还是在的。小药钵能入她老人家的法眼,定是有可取之处。比如说,特别结实,十分之抗摔。 再回想起这些往事,沈云有些恍神。 云景道长正好抬头,见状,关切的提醒道:“师伯,怎么了?”惭愧得很!他的洞府太简略了。以前没人关注,也还不觉得不方便,他自个儿住得自在得很。现在,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关注着闲云山。搞得他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说话做事与在外面一样,必须小心翼翼。 他见主公有些恍惚,恰好刚才说的话题又是有关青木派的往事。他真担心主公一不留神说出些什么来。 沈云回过神来,察觉到道长的担忧,摇头轻笑:“无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旧事。”然后,话锋一转,将小药钵平放在桌面上,问道,“道长,想试试白二吗?” 白二是把药剪,看上去只有小半个巴掌大,晶莹剔透,精致之极。 云景道长看得心痒痒的。闻言,两眼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啊。” 沈云将白二倒转过来,剪子那头对着自己,递了过去:"我将这些主根锤炼好后,你再帮我将它们都剪成米粒长短,放在药钵里。” “是。”云景道长欢喜的双手接过白二,先过眼瘾。一边赏宝,一边赞不绝口,"好宝贝!” 沈云笑了笑,先是往面前的砧板上打了一个去尘术,将之清理干净。然后,他拿起白一,在砧板上轻锤刚刚剥落下来的主根。 他的手法很快。三息不到,砧板上已经现出一小堆处理过的主须。 云景道长生怕流失了药性,不敢耽误,从中拿起一根开剪。 刚拿到手里,他禁不住轻“咦”出口。 “怎么了?”沈云手中不停,只是抬起眼帘,去看他。 “我以为它们被锤过之后,会变得更软。没想到,反倒变得坚硬如铁丝了。”云景道长狐疑的看着白一,“是它的缘故吗?” “大多的药材经锤炼处理之后,都会变软。但也有少数特别的。它们就是特例之一吧。。”沈云答道。其实,在《青木宝典》里,迷幻草的这一特性写得很清楚。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拿白二出来。 只是,外面关切的目光实在太多了。他只能这般回答道长。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三章 初显名 云景道长对于药材的了解仅限于基础常识,闻言,“哦”了一声,笑道:“吃了那么多年的素玉秋菇,这回才知道它还有这等特别之处。”。 白二是认主的法宝。他无法往里注入灵力。不过,主公既然将之给他用,肯定是可以用的。他试着不动用灵力,直接用白二去剪手里的这根被锤炼成扁条形的根须。 不想,摸着坚硬如细铁丝的根须,一碰到白二那闪着寒光的剪子刃上,就无声无息的断了。所谓“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也不过如此! “好宝贝!”他忍不住再次惊叹。 自家的法宝是什么样子,自己还能不清楚?沈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应道:“它确实是很锋利。你要当心着点,莫被它伤到了。” “确实是要小心。”云景道长尝试了几次,摸索出了要领后,速度也很快的提了上来。 两人合作,半刻多钟后,所有的根须都变成了米粒长短的小碎片。用小药钵装着,在钵底铺了不到半指深的厚度。 而桌边,被处理干净的素玉秋菇足足装满了两个一尺高的大藤筐。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 “这点子药材,真是太难得了!”云景道长将白二还给主公,问道,“够不够用?要不要再去采一些来?” “一根主根就能麻倒一头三阶妖兽,可见它的药性之强之烈。所以,用的时候,肯定要先想办法稀释。已经有了这么多,应该够用了。”沈云解释道。 云景道长赞同的点头:“素玉秋菇一回没吃完的话,放过夜就会变质。也是浪费。”顿了顿,他问道,“师伯,还要我做什么吗?” 沈云摇头。 于是,云景道长去提那两筐菇子:“我把它们拿去厨房煮汤。素玉秋菇要用慢火熬煮一个多时辰以上,鲜味才能慢慢的出来。现在开始煮,煮到晚饭时候,正好够火候儿。” “好。” 云景道长对吃很讲究。经过数十次的尝试与总结,他才定下了素玉秋菇汤的菜谱。除了主料素玉秋菇,用到的配料多达二十余种。其中,光是妖兽的肉与大骨就多达五种之多。这些配料大多也是要临时处理的。 是以,待他在厨房这边准备就绪,将一大锅的素玉秋菇汤架到灶膛上,再仔细的吩咐此间的烧火童子看好火,已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差不多也要起程赶赴问天峰那边,参加下午的自由论道。 云景道长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再重新换上参加法会的法袍,急匆匆的赶到花厅。 如何提取迷幻草的药性,《青木宝典》里记载了明确的炮制手法。其流程比云景道长煮素玉秋菇要简单得多。就那么一点药材,沈云不到一刻钟便炮制完毕。 总共得到了小半瓶稀释的迷幻草汁。 他大致的估算了一下,不到二十滴的样子。 之前,在问天峰的山坡那里,他没有骗孟灵上人。在天神宗,稀释后的迷幻草汁最主要的用途就是配置九味丹。而九味丹就是在两百多年前失传了的一味高品质麻药。 九味丹因炼丹时需要九种药材而得名。其中,稀释的迷幻草汁最为难得。不象另外八种都是寻常的灵药,随随便便的一个卖灵药的铺子里都能配齐。 两滴稀释后的迷草汁为一份。沈云现在手里头有不到十份的剂量。 说到炼丹,沈云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明明祖师她老人家是丹修,留下来的玉简里,最多的就是关于炼丹的。可惜,他却至今连只可用的丹鼎也淘换不到。是以,他一直无法正式炼丹,只能退而求其次,合散药。 比如说,现在得了稀释的迷幻草汁,就算再配齐其他八种药材,他也只能照着丹方合出九味散来。其药性不到下品九味丹的五分之一。 药性不够,剂量凑。 照这个比例换算,他最多能合出一份九味散来。 好浪费啊!沈云握着小玉瓶,心里琢磨着,在今晚的拍卖会上,要多多留意丹鼎。看能否拍到一件称手的…… “师伯,您这边忙完了吗?”云景道长自外面走进来,问道。 沈云收回思绪,亮了一下手里的小玉瓶:“嗯,都在这里面了。” 云景道长看着这只比中指大不了多少的小玉瓶,讶然:“就只得了这么小的一瓶?”他就说采得太少了。就算是仙丹,这么一小瓶也不禁用啊。 沈云笑道:“确切的来说,是不到半瓶。” “这么一点,能做什么?”云景道长好不嫌弃。 九味丹的名字,现在还不宜透出去。沈云不好说,只能含糊的应道:“先试试药性。”话锋一转,问道,“你那边都妥当了?” 云景道长点头:“已经用慢火炖上了。我观天色差不多了,过来看您这边怎么样了。” “我这边也忙完了。随时都可以走。”沈云将小玉瓶收进冰雪秘境里。这是他多次试验后得出来的经验。冰雪秘境里虽然没有灵气,却是个保存药材的天然大玉盒。 “那就走罢。” 两人出了洞府。 小道童一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听到背后的声响,他赶紧的弹了起来。 “真人,这些都是中午收到的帖子。”他双手将三份帖子高举过头,呈上去。 云景道长伸手拿过去,一一看完,冲沈云挤眉弄眼的笑道:“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三位师兄的拜帖呢。”老祖座下有四名徒弟。除了玄诚师伯的大弟子清成师兄,其余三位师伯的大弟子的拜帖全在他的手里呢。从未有过的给面儿啊! 沈云笑了笑,指着前面:“走罢。” “是。” 依然是坐着云景道长的飞船,两人回到了问天峰。 云景道长以为会看到三位师兄过来迎接的。哪知,他在半空里瞪酸了眼睛,也没在山顶的空地上找到任何一位的身影。 想了想,他很快明白过来——定是三位师伯发现玄诚师伯没有打发清成师兄去闲云山,回过味来了。所以,他们都齐齐的改变了策略。 不是他在瞎怀疑。而是他在内门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嫡系们行事,不论大小,从来都是如此。 不过,短短的一个上午,沈云的名声是彻底的传开了。 他刚一下飞船,周边的弟子们呼啦围拢过来,纷纷见礼:“沈师伯……” 场面甚是热烈。 第八八四章 公开天劫论 自由论道的地点是问天峰。除了两厢的侧殿、后殿不能去,整座问天峰都是论道场。正值秋高气爽,问天峰山顶有一片枫林,林中有一条潺潺溪流。溪边,山花烂漫。林间,红叶飘飞。此时,景致最好。是以,这片枫林成为大多数与会者论道的首选之地。 沈云与云景道长被众弟子簇拥着,来到了溪边一处宽敞的青草地上。 “沈师伯,您怎么看东海之时局?”大家刚围坐下来,有一名金丹真人复又站起来抱拳向人群中央的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请教道。 刷的一下,沈云成了人群里唯一的焦点。 因为上午,泰阳真君的讲道早早结束了,所以,事实上,很多与会者就已自行开始了论道。 而对东海时局的讨论,引发了很多人的热烈讨论,迅速成为热点论题之一。 只可惜,众人讨论过后,方知大家近来都没怎么去凡人界,对于东海的情况知之甚少。故而,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能讨论个结果出来。 众人很想知道有关东海的详尽情况。去问泰阳真君,他们是没这个胆的。想到这位沈师伯随真君一同赴会,又深得真君之器重,想来是知道详情的。所以,他们推了一人为首,向沈师伯请教。 沈云环视人群。所有人的心思都跟铺开了似的,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简直是一览无余。很快的,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没有先回答这位真人的问题,沈云看向他,温声问道:“这位师侄怎么称呼?” 提问者脸上飞红。刚才,他太紧张了,忘了自报家门。 “弟子红云派李琼,道号琼枝。”他又行了一礼。 红云派?沈云没有听说过。昨晚,云景道长跟他大致的介绍了一下仙门的主要门派。十大门派,还有二流门派,以及一些不入流却很有特色的小门小派,他都是知其名的。但红云派不在其间。 也就是说,红云派在仙门里是属于那种最不显眼的存在。其地位仅比青木派等凡人界里的新兴门派要强上一点点。 “原来是李师侄。请坐。”沈云亲切的抬手,示意其坐下,环视全场,朗声说道,“本座刚刚从凡人界过来,对东海之情况略知一二。是以,李师侄之所问,本座可以试着一答。” 在修真界,修士在人前的自称也是大有讲究的。一般的,筑基境,以及以下者,其自称与凡人没什么两样。“我”、“在下”等等皆可,视场合而定;金丹真人与元婴上人通常自称“本座”;化虚真君与飞升道君自称“本尊”。当然,到了尊长们面前,“本座”、“本尊”们都一样得执弟子礼,改回晚辈的谦称。 在沈云的老家牛头坳村,有一句老话,叫做“到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意思即,入乡随俗。沈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泰阳真君要在本次金丹法会上如此卖力的为自己抬轿子,但是,他也不能拂了真君的好意,不论言谈举止,还有接人待物,都要讲究一些,莫砸了真君的脸面才好。况且,来之前,魏清尘也特意提醒过他,说,他这个门主出席重大的场合,举手投足间,皆是青木派的脸面与气度,而非他本人。所以,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围坐在周边的其他与会者听了这句简单的开场白,无不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的眼睛纷纷象是被点亮了一般。 云景道长盘腿坐在他的左下首,收到众人期待的目光,只觉得脸上倍有面子——我家主公不管是什么场合都是拿得出手滴!真正的大家子弟! 沈云先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近期两次进出东海的亲身经历。末了,沉声说道:“众位师侄,东海之时局如何?本座以为,上午的时候,泰阳师伯讲道时所言,没有一丝一毫夸大的成分。仙庭显然已与落桑族等外夷勾结起来,对我仙门包藏祸心,完全无视仙山之安危,无视整个祝融大陆之安危。” 与泰阳真君上午的讲道相比,他是从最近在东海的亲切经历讲起。显然,后者更详实。再加上,他的语言非常之平实,讲述经历时,也是客观的讲述事实经过,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是以,浅显直白,更具有说服力。 众人听了,都被深深的触动了,或愤怒,或悲伤,或忧郁不已。 沈云乘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私货:“其实,仙庭之祸,已然久远,不仅仅是如此。本座在凡人界游历多年。仙庭之罪恶,简直是磬牍难书。如果再放任他们这般为祸祝融大陆,内忧加外患,齐齐发作,本座担忧,势必造成整个祝融大陆的大劫难。这场大劫难之威,足以倾覆整个祝融大陆。大陆上的众生,不论仙凡,都是在劫难逃。所谓天劫,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天劫?”众人无一不震惊。 问天峰,后殿。 文远真君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泰阳真君,感慨道:“沈师侄年轻气盛,真好!” 天劫吗?他表示不赞同。在他看来,姓沈的抛出所谓的“天劫论”,不过是危言耸听,以图哗众取宠罢了。 如果不是看在人是泰阳老儿带过来的份上,他早就下令将狂妄小儿轰出玄天门了。 不过,此子倒与泰阳老儿是一路货色。 呵呵,真应了那句“物以类聚”的老话。 泰阳真君装作没听出来他的话中话,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颌首赞道:“年轻人能有这样的眼光,确实难得很。” 文远真君讶然,即而深深的不满,挑明了问道:“难道曾师兄也赞同此子的‘天劫’之狂论?” 泰阳真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反问道:“难道师弟觉得现在之形势还不是万分火急,刻不容缓?” “我……”文远真君张嘴欲驳,不知怎的,突然间,心惊胆战。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曾经有过两回。每一回都成功的预示了一场大祸事。是以,他对此忌惮得很,顾不得再与之斗嘴皮子,赶紧的从袖袋里摸出三枚磨得油光水亮的金钱卜卦起来。 泰阳真君复又抬眸,纵目看向那片火红的霜林。沈云,这个年轻人,真让人挪不开目光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五章 骗子! 天劫将临! 此话象是一阵风,很快的传遍了美丽的枫林。散落在枫林里的其他与会者纷纷赶过来。不多时,沈云他们所在的这块草地里围满了人。 枫林的一处向阳之地,有有一块平坦的大青石,象是一张天然的石台。这块大石头可不简单,传言是文远老祖早年做晨课的地方。是以,历来被玄天门的内门弟子们奉为尊贵之地。 清文真君这会儿正带着一大群师弟师妹,向远道而来的长玉真人等客人们解说这块大石头。 然而,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工夫,他赫然发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减少了一大半。并且,还有人正在步履匆匆的离开…… 他是玄天门法修里金丹这一辈的大师兄,身边从来不缺追随者。也从来没有人象现在这般不给脸面,在他说话的时候,掉头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他按住心头怒火,中途停下解说,问了出来。 清成真人也在。他弱弱的往前站了一小步:“刚才三师弟给我传了一道神识,说,沈师伯在溪边讲道。甚是精彩。问我过不过去听。我猜他们都是往那边去了。” 他嘴里的三师弟是玄诚上人目前最小的亲传弟子清林真人,俗家姓江。。 后者三个月之前才刚刚凝丹,在这次的金丹法会上负责维护会场秩序。是以,没有跟过来跟在清文真人身边。 清文真人闻言,只觉得脸面更挂不住了。可是,当着长玉真人等客人们的面,他不但不能当场发作出来,而且还要维持温润如玉的佳公子风度,连脸色都不能变一点点。 自己的宗门,自家的地盘!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真的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暗中咬了咬牙,他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环视身边众人。结果,他发现长玉真人等人也是目光闪烁。显然,他们也都收到了类似的神识传音,只不过是碍于面子,不好象跟在外围的那些家伙一样离开。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留不住这些人。再者,他自己也好奇得很——姓沈的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竟然能如此迷惑人? 罢了。他向众人挥手道:“沈师伯的讲道必定是非常精彩的,不然也不会令我们江师弟惊艳。我们也去听一听吧。” “好啊。” “我也收到同门传音了……” 客人们的脸上皆现出舒心的笑容。尤其是长玉真人等正清门的弟子们。一块破石头,也亏得玄天门的人津津有味的显摆了这么久。就算没有沈师伯的讲道,他们也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一行人径直穿过小半个枫林,只看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与会者。这些人无一不伸长了脖子,望着溪边。 清文真人走在最前头。他扫了一眼,心里惊讶极了——无量天尊!差不多与会者们都聚在了这里!怪不得一路走过来,基本上看不到人影子。原来都在这里。 没有人维持秩序,听讲的人们自觉得很。内围的人都是盘腿而坐。只有靠近外围的人实在是坐不下了,这才站着。 所有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现场连一声咳嗽也没有。 人圈的正中心,是沈云。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直接在草地上盘腿而坐。 而在他的左下首坐着的,竟然就是那个从外门爬上来,叫做云景的破落户。 可恶!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让道童在门口挡驾,这会儿,坐在那个位置的,便是我! 清文真人暗地里深吸一口气,用两眼的余头偷瞥长玉真人等人。 结果,他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自己。长玉真人他们已经在听讲了。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姓沈的。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们脸上的神色竟然已与前面的听讲者们一样了。 姓沈的到底在讲什么?清文真人连忙摒弃心中所有杂念,静心凝神,专心听讲。 很快,他听明白了。原来,姓沈的讲的是在凡人界里游历时的见闻。 凡人界里有什么好讲的?清文真人甚是不屑。 在筑基中期的时候,他曾去凡人界做过一次任务。说起来也是五十多年前的经历了。那一次,他在凡人界总共呆了一天。可以说,这一天是他这一生中最难捱的一天。无他,凡人界里处处充满丰污浊之气,熏死人了。是以,任务一完成,他便急匆匆的赶回了仙山。 自那以后,再有凡人界的任务,他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推。反正是一个原则,打死也不去凡人界。 他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儿,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姓沈的竟然说凡人界的景致好!穷山恶水,处处都是污浊之气,有什么好的?这不是骗人吗?太坏了! 他想着要站出来当场揭穿谎言。然而,刚一起念,理智瞬间占了上风:姓沈的是元婴境。这会儿,师祖和师尊他们又都不在近前。我这样冒冒失失的当众揭穿他,叫他下不来台,万一他恼羞成怒,当场把我给打死或者打残了,我岂不是冤枉? 想到这里,他按住性子,又飞快的看了一下左右两边。只见师弟师妹们,还有长玉真人等人都听得入了神。有的甚至脸上现出神往之色。 哎呀呀,这些人一看就是从未去过凡人界的!几句花言巧语,便信真了。 可恶!不能让这家伙在我们玄天门的地盘公然行骗。一定要揭穿他! 望着坐在人群中央,将凡人界说得天花乱坠的某人,清文真人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目光缓缓的滑过听讲的人群,很快,他找到了清林真人。 哼,就这个家伙乱传话,公然拆我的台! 所以,就是你了! 选定了目标后,清文真人将右手下垂,笼于宽大的袍袖里,暗中祭起控魂令。 袍袖微动,一道黑色的三角形令牌立了起来。 清文真人心念微动。 如此一来,他的心语便完完本本的映在了控魂令里。 紧接着,清文真人的右手在袍袖里掐出一道法诀,指向控魂令。 控魂令摇了一下,化成一条筷子粗的小黑蛇。 去!清文真人用神识命令道。 小黑蛇出了袍袖,张开嘴,对着十步开外的清林真人现出两颗尖尖的长獠牙,好比是一道黑色的利箭,无声无息的扑咬过去。, 第八八六章 反咬一口 控魂令是差不多十年前,旁系的一位师妹献给清文真人一样宝物。此物最大的特点就是,无声无息,行过无痕,不余把柄。 这些年来,他用控魂令做了很多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事。并且,每一次都成功了。是以,他对控魂令非常有信心。 殊不知,他自以为隐密的小动作,连同控魂令,也跟摊开了似的,摆在沈云的眼皮子底下。 控魂令?此物刚被祭起,后者便被它深深的吸引住了。 此物看上去是一件上品灵宝。其实它的底子却是一件魔宝。 原来魔宝能够改造成灵宝!沈云的眼前象是打开了一扇窗。窗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同时,他对这件控魂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清文真人出手之际,他果断伸出二指,隔空将那条伸出了獠牙,快如闪电的小黑蛇牢牢夹住。然后,手腕微旋。 嗖——,小黑蛇就这样落入了他的掌心。 抹掉神识印记,收入冰雪秘境。一气呵成。习惯了一心多用的沈云甚至连说话的语气、语速都没有改变。 现场的弟子们仍然沉浸在听讲之中。唯有清文真人失去了控魂令,被反噬,只觉得胸口气血汹涌,禁不住身子往后仰。 还好,他反应够快。脚下立动,往后连退了两小步,堪堪稳住身形。 他的左手边并排站着长玉真人与玄玉真人他们师兄弟两个。 这边的动作这么大,两人皆被惊醒。 玄玉真人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扶。就在这时,左手被长玉真人不动声色的紧紧抓住了。 怎么了?玄玉真人讶然的偏过头去看自家大师兄。 可是,大师兄却是依然看着人群中央,连眼风也没有给他一个。只是袍袖之下,抓着他左手的那只右手又微微用力握了一下。 有隐情!大师兄叫我不要妄动!玄玉真人意会,哪里还敢妄动? 但越是这样,越是好奇心大。他暗中深吸一口气,用一边的眼角余光飞快的往清文真人这边瞥了一眼。 只见后者脸色煞白,眉眼间皆是痛苦之色! 纵是玄玉真人心里打了点底,也仍是被吓了一大跳。 啊,发生了什么事?清文师兄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上刷的一下冷汗瀑涌。 绝对是有事发生!玄玉真人后知后觉的非常庆幸大师兄站在自己身边,及时拉住了自己。不然的话,自己这一出手,就等于是卷进了这场是非之中。极有可能清文师兄不但不会感激自己,而且还会心生恨意…… 旁边,清文真人稳住之后,第一时间察看两边。 这就么看过去,两旁的人都依然是聚精会神的听讲,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清文真人定了定神,用阴戾的目光去看十步开外的清林真人。 控魂令被夺,最有嫌疑之人就数这位刚刚凝丹的江师弟了。 不过,他心底里也是难以置信——江师弟才晋升金丹境几天?怎么可能厉害如斯?不声不响的就夺去了我的控魂令……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好比飘过一阵清风。师尊的声音忽然响起:“孽障!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赶紧滚回来!” 是师尊的神识密语。 清文真人打了一个哆嗦——完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师尊看到了。并且,听师尊话里的意思,看到的尊长们不止师尊一人。 一时间,好比天塌下来了一般。他不敢违背师令,失魂落魄的退出了人圈,往山顶中央的后殿而去。 长玉真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收回了掩在宽大的袍袖底下,紧紧抓住师弟的手。 玄玉真人收到信号,知道危情过去了,禁不住去看自家大师兄。 这回,大师兄给了他一道警告的眼风。 他缩了缩脖子,敛了杂念,继续听讲。 另一边,清文真人捂着剧痛的心口匆匆赶至后殿。刚进院门,便被一只大手猛的拉了过去。 此时的他,好比惊弓之鸟,本能的张嘴欲大声呼救。 “闭嘴!”耳边又响起师尊刻意压低的声音。 与此同时,嘴巴被师尊捂得严严实实。 他立马回过神来。 师尊定是恼火之极了。不然,堂堂的元后大能也不至于亲自等在这里截他。 玄真上人见自家大弟子缓过来了,松开手,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拧眉低声说道:“随为师来。” 师尊并不是很生气……清文真人深知师尊之脾性,心稍定,依言捂着心口紧步跟上。 很快,他被玄真上人带进了后殿旁边的一间清舍里。 后殿一共有五间清舍。是讲道的间歇,贵宾们小憩之所。每一间清舍里,都有独立的阵法,为的是保护贵宾们的私隐。 “说吧,你刚才在搞什么鬼?”玄真上人黑着脸在主位上大马金马的坐下,“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听个讲吗?” 清文真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垂手侍立在他跟前,闻言,心思电转:难道师尊也没看清我做了什么…… 如此一想,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尽是委屈之色:“师尊……” 玄真上人在玄天门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见状,脸上的怒气去了一大半。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只管如实说。师尊定不叫你受委屈。” “是。”清文真人此时已打好了腹稿。他向玄真上人说,自己发觉沈师伯说的凡人界见闻有些夸大其辞,与实情不符,于是,心里寻思着要寻个机会,向沈师伯请教一二。结果,刚有了这个念头,就只觉得心口被一道无形的巨力打了个正着。他没有叫出来,而是强忍着巨痛,化去这股劲道,“徒儿刚刚站稳,想要看是谁在暗算。这时,便收到了师尊的密语。”说完,他提着一颗心,又垂下眼帘,不再吭声。师尊有没有看到控魂令,他真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是,他知道,此刻是绝对不能自己招出控魂令的。所以,只能赌一把了。 “还能是谁!”玄真上人象是一只被点着的爆竹,噌的冲了起来,指着枫林方向,“除了那个沈姓的,还能是谁!” 赌对了!清文真人心弦顿松,一直被强行压制着的心口剧痛立时全面爆发。他措不及防,当即两眼一翻,整个人象棵大树一样,硬挺挺的向后倒去。 “徒儿……”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了师尊惊慌的呼叫。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七章 救命稻草 后殿正堂。 文远真君卜卦完毕。 为了打泰阳真君的脸,反驳沈氏小儿的“天劫”狂言,这一卦,他问的是祝融大陆之大气运。是以,甚是艰辛。 一卦毕,他竟然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卦语出来了,文远真君不禁瞠目结舌:“这……形如累卵,摇摇欲坠!” 他是一个很保守的人,不敢妄言这是天劫。但是,根据此卦象,他也感觉到整个祝融大陆之前景非常之严峻。 怪不得曾师兄在家里坐不住了,急匆匆的跑来问天峰,并且在上午的讲道里,振臂连呼数声“危矣”。 他汗涔涔的看向泰阳真君:“曾师兄,这,这要如何是好?” 上午,他当场与泰阳真君联名提议召开门主聚会,只是因为一来仙庭做事太没情义,他被气到了,二来泰阳真君特意赶过来亲自参加本次金丹法会,等于是给玄天门捧场。修士虽不食人间烟火,但也是讲人情往来的。当着那么多晚辈的面,他也要给泰阳真君一个面儿。 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形势竟会如此之严峻。 他以为泰阳真君也不过是好久不曾出来露面,终究耐不住寂寞,抓住这个机会,危言耸听,好成功的重新吸引各门各派的注意力。 现在,他还是信不过泰阳真君。但是,他对自己的卜卦之术一直都是颇为自信的。 面对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在他卜卦的时候,泰阳真君看似在旁闲坐,实则是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枫林那边。 听到他的发问,泰阳真君敛心,垂眸看向手里的青玉茶盏:“这事,一时之间,我也拿不出个章程来。所以,才急忙赶过来,请师弟帮忙,一起提起本次金丹法会召集门主们,共同商议良策。”顿了顿,他扯起一边嘴角,轻笑,“师弟也别急。先断了眼前的这桩公案再说。” “眼前有桩公案?”文远真君讶然,旋即明白过来了——定是下午的自由论道出了什么岔子! 他专心致志的卜卦,无暇顾及其他。外面就闹出事端来了? 这些兔崽子!在搞什么!还被泰阳老儿看了个全场! 文远真君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当着泰阳真君的面,他不好发作,尴尬的笑了笑:“徒子徒孙,都是债啊,就没个省心的。”说着,低头提起拂尘往自个儿身上轻甩,使出一记去尘术。 身上的汗水、汗渍,统统消失了。他又变回了先前的活神仙模样。 收拾妥当后,他放眼看向殿外。立时发现一边侧殿的门廊上,自家大弟子玄真上人打横抱着一人,满脸怒容的往后殿这边飞奔而来。 在院子里当值的所有人,不管是杂役,还是弟子们,都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引起一阵喧哗。 看来,泰阳老儿所说的“眼前有桩公案”就是指的玄真这一出。文远真君在心里骂了一句“不争气的兔崽子”,抢在大弟子出声之前,装模作样的扬声问殿外:“外面何事喧哗?”他怕再问得慢一点儿,他那大徒儿会与往常一样,腼着一张老脸哭喊着要他做主。在泰阳老儿面前,他还真丢不起这脸。 门口小跑进来一位金丹弟子,抱拳禀报道:“禀报老祖,是玄真师伯抱着清文大师兄往这边过来了。” “钰儿?”文远真君刚刚是真没顾得上看清楚,惊讶极了,“他怎么了?” “弟子不知。”这名金丹弟子如实以对,:远远看着,清文大师兄好象是昏过去了,不醒人事。” “快,把人叫进来。”文远真君赶紧招手道。 “是。” 少顷,玄真上人在几位金丹弟子的护送下,抱着人快步走了进来。他本来想大声请师尊救命的,一抬眼,看到泰阳真君也端坐堂上,立时将涌到嘴边的呼救声生生的咽了下去。 倒是文远真君看清楚他打横抱着的人真的是清文,并且后者的一张脸蜡白,血色全无,顿时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颤声问道:“钰儿他怎么了?” 清文真人是文远真君嫡亲的侄孙。玄真上人不敢耽搁,急忙答道:“他被伤了心脉……” “非也非也。”不想,泰阳真君突然在一旁开腔打断了他。 什么意思?玄真上人抱着人站在那里,错愕的张着嘴,望着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文远真君知道泰阳真君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闻言,便在心底里猜测:莫非钰儿之伤,另有隐情? 心念一转,他向着殿内的那几名金丹弟子挥手:“你等都退下。” “是。” 于是,大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清文真人。 文远真君这才转身向泰阳真君抱拳请教:“曾师兄请明言,我徒孙的伤有何不妥?” 泰阳真君指着清文真君说道:“师弟,这名弟子脸色煞白,面露痛苦之色,嘴唇泛紫色,看上去确实很象是心疾。但是,你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文远真君明白了,当即运转灵力,定睛去看侄孙的脸。 结果这一看,他竟然看到后者的印堂发黑。 心中一惊,他身形一晃,转眼之后,人已站在玄真上人面前,一手扶着清文真人的脸,另一只手分别拔开其眼皮子查看。 “啊呀!怎的会这样!”玄真上人这下也看清楚了。 他的徒儿的双眼已经看不到眼白与黑眼珠子,而是通红如血,竟是一双红眸。 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典型的心魔深种,突然发难之状。 “师尊!”玄真上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救救他!” 文远真君收回双手,仿若老了十岁。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心魔已成气候……如何救?”按照门规,门内弟子一旦心魔大盛,成了气候,救无可救之时,当废去修为,火刑处死。 “扑腾!” 玄真上人抱着大弟子重重的跪在他脚边,仰头望着他,双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师尊,钰儿还年轻啊。同一辈的弟子里,就数我们钰儿的资质最好。师尊,钰儿不能就这样被毁了啊。” 文远真君心里突然现出一道亮光。他赶忙睁开眼睛,转身快步走到泰阳真君面前,急切的躬身请求道:“曾师兄,你有办法救钰儿,对不对?”不然的话,也不会第一时间发觉钰儿真正的病由。 哪知,泰阳真君却面色凝重的轻轻摇头:“不,我没有办法救他。” 文远真君好比被当胸重击,竟一连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我今天中午还没有卜卦。”泰阳真君又道,“如果师弟不嫌弃,我愿意为这位弟子卜上一卦。” 泰阳真君是仙门法修之首。他的卦,难得很。文远真君心里虽从不服气,但却也是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卜算之力与之相比,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点的。 更何况,他今天的第二卦已经用完了。 此时此刻,泰阳真君此言,于他,还有地上的玄真上人来说,无异于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两人的眼睛齐齐亮了。 “曾师兄,请!”文远真君抱拳请道。 第八八八章 请沈师侄 对于泰阳真君来说,这种卦真的是小菜一碟。是以,不到半刻钟,他已卜卦完毕,并掐算出了结果。 期间,文远真君也没闲着。他先用最快的速度封印住了清文真人的修为,将气势如虹的心魔困住,然后再心魔一点一点的逼回识海里。 玄真上人在一旁护法。 待他们大功告成,泰阳真君在一旁都喝完了半壶茶。 “曾师兄,劳烦了。”文远真君顾不得歇口气,一睁开眼睛,便急急的向泰阳真君询问结果。 玄真上人暂且放了心,赶紧的接过手去,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张长榻,将昏睡之中的爱徒扶上塌,躺平了。 上首,泰阳真君放下手里的茶盏,摆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文远真君在心里又将这双不争气的徒子徒孙骂了一通。泰阳老儿说得没错。对于堂堂的化虚真君,算这样的卦,可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可是,这份人情却是扎扎实实的落到了他的头上。正因为这样,他才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但脸上是不能现出一点一毫来的。 文远真君笑着伸手请道:“曾师兄,请讲。” “从卦象上来看,令徒孙也是遭人陷害,是无心之过。”泰阳真君照实说道。 文远真君咬牙:“可恶!” 旁边,玄真上人更是怒不可遏。如果不是两位真君驾前,不得妄言妄行,依他的性子,他早就捋起衣袖,跳起来大叫:“是他,果真是他!” 这个“他”,不是别人。除了此时正在枫林里讲道的那个姓沈的,还能是哪个? 文远真君最了解自己的大弟子不过。见状,一双眉毛也立了起来,瞪着玄真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真上人不敢隐瞒,将清文真人昏迷之前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曾师兄,你怎么看?”文远真君盛怒,顾不得细想,扭头看向泰阳真君。姓沈的是这家伙带过来的,他不找这家伙,还能找谁? 泰阳真君呵呵:“我劝师弟先冷静冷静,再仔细想一想令徒孙这话里的真假。”一番漏洞百出的谎言,他可不收! 玄真上人禀报完之后,便是低眉顺眼的垂手侍立在一旁,执弟子礼。听到这话,他心里压制着的怒火噌的上来了,猛然抬起头来。 反倒是文远真君好比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虽是颜面全无,便确实是冷静了许多。他冷冷的给了自家大弟子一记眼风。 后者收到,打了个寒噤,气势立时全无,又恢复了先前的老实模样。 文远真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来,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侄孙,叹了一口气:“让曾师兄见笑了。刚才,我也是听了曾师兄的卦语,气急攻心,没来得及辨别真假。这个孽障分明是心魔深种,非一朝一夕也。可见,刚才的那番话是做不得真的。” 他这一辈子最不服气的便是泰阳真君。明里暗里的,不知道与之斗了多少回。虽说一直以来都是胜少输多。但是,从来还没有哪一次象这回一样,里子面子全丢光了,还倒欠了泰阳真君的人情。 好吧,与侄孙的性命相比,他这张老脸算不得什么。而眼下的问题是,他便舍了这张老脸,也对心魔深种的侄孙束手无策啊。难道真的要将侄孙废去修为,绑上火刑台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 玄真上人听完,深受打击,竟身形一晃,退了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他看着仍在昏睡的自家大弟子,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之色。 文远真君也不好受。微仰起头,抑制住眼中泪意,接着说道:“是谁害了钰儿,我玄天门就算是上天入地,也定是要将罪魁祸首揪出来的。只是,眼下更要紧的是,要救钰儿。”说到这里,他抽了抽鼻子,再看向泰阳真君,又问道,“曾师兄,刚才的卦里可曾显出,这个孽障此遭有无救星?” “哦,这个我也卜算了。”泰阳真君说道,“令徒孙这回是枯木逢春。” 玄真上人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啊,师尊,钰儿有救了!” 文远真君心大安,不住的颌首:“钰儿心魔深种,可不就是形如枯木吗?枯木逢春,他是这转运了啊。"吐出一口浊气,他复又看向泰阳真君,“曾师兄,可曾算出救星是谁?” 泰阳真君笑了笑:“这个我算不出来。不过,根据卦象显示,令侄孙的运气在东南方向。” 闻言,文远真君和玄真上人师徒两个齐齐的看向东南方向。 那边,就是枫林! 文远真君心思一转,忍不住在心里骂人——还真以为泰阳老儿这回改了心肠。原来仍然是那副旧花花肠子。搞了半天,还是抬举他的人。 玄真上人到底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阅历也远不及他家师尊。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枫林。目光越过枫林,他看向了连绵起伏的山峦,心思电转:会是谁呢?谁能有这么大的神通,替钰儿去除心魔? 尽管他再清楚不过,心魔深种,发展到了钰儿这种境界,要想去除,除非是神仙下凡。但是,泰阳真君的卦语让他生出了无限希望:如果不是彻底去除心魔,算得了哪门子的“枯木逢春”。 文远真君看着自家大弟子,再看看直躺在跟前的侄孙,心里又骂了一句“讨账鬼”,从太师椅里站起身来,忍住恶心向泰阳真君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道谢道:“今日多谢曾师兄伸以援手,给师兄添麻烦了。” 不论如何,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不争气。如果沈师侄这回真能救回钰儿,那确实泰阳真君推荐之功,于玄天门,还有他们老余家,都是有大恩。这份沉甸甸的因果,在他这里也是落实了。 如果沈师侄做不到……呸呸呸,泰阳老儿哪次投机取巧落空了?这个家伙素来贼精贼精的,从来就没见他失手过。这回肯定也是如此。 看了一眼仍痴眼望向东南方向,冥思苦想的大弟子,他又叹了一口气,对其轻挥拂尘:“徒儿,速去枫林,请沈师侄过来。” “啊?”玄真上人好比被一道强雷打了个正着,只觉得自己里内都被雷焦了,“请他?”救钰儿? 文远真君见状,心里打了个突,暗骂道:蠢东西! 不敢看泰阳真君,他拧着眉毛,在自家大弟子再说出新的蠢话之前,飞快的改口道:“这样不妥。嗯,你去外面唤两个弟子进来,抬着钰儿去枫林,请沈师侄劳累这一回,出手救一救钰儿。” 玄真上人收到了。师尊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都无不透着一个强烈的信息:注意你的态度,必须给老子恭敬虔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八九章 问破天 枫林边,沈云的讲道结束了。 “多谢沈师伯赐教。”众位金丹真人齐齐起立,向他行礼致谢。 沈云抬手示意众人坐下:“本是自由论道,众位师侄无须拘礼。” 云景道长讶然,紧张的看向他。 因为按照金丹法会的规矩,讲道者若是如此这般招呼听讲道,那么,意味着接下来他会接受众人的请教。 而其他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顺着沈云的手势,呆呆的重新盘腿坐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沈师伯竟是如此之平易近人。 反应快些的那些人,则是内心激动不已——多么宝贵的学习机会啊! 他们都是出身不显的金丹真人们。要么来自小门小派,本人就代表着本门派里的最高修为水平;要么与云景道长一样,虽是大宗门弟子,却是旁系身份,上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尊。以他们的身份,平常很难有机会接近元婴大能。更不用说当面请教。 如此一来,场面反倒是安静下来,一时之间,无人出声。 沈云笑了笑,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正欲再开口。这时,人群里有人站了起来:“沈师伯,弟子有一事不明,请师伯不吝赐教。”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云景道长看清这人,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这人道号清灵,也是玄天门的弟子。嫡系出身。他有一个很响亮的外号,叫做“问破天”。此号的由来,是因为他最喜设问。不分场合的,随心所俗的问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最彪悍的记录是,在十五年前的新春开年讲道上,一连三问,问倒了那次讲道的玄诚师伯。 那次,云景道长也在场。远远的,他看到玄诚师伯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短短的三问里,其脸色跟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色。 “你呀!叫你‘问破天’,真的一点儿也没冤枉你!”玄诚师伯自我解嘲的打了个趣,果断起身走人。 而这个家伙却快步朝着玄诚师伯的背影要追过去。他的两位师兄见状,齐齐动作,一人将他拦腰抱住,一人紧紧的捂住他的嘴巴。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玄诚师伯走得更快了。 后来,据传,这位“问破天”被他的师尊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并被揪着耳朵拎到玄诚师伯座前赔礼道歉。 至于传言是否属实,云景道长不是嫡系,无法探知。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是,自那以后,“问破天”确实收敛了一两年。不管什么样的场合,他都跟只锯了嘴的闷葫芦一样,不再出声。 再后来,他的师尊闭关了。此人故态复萌,并且问得问题越来越刁钻。很多尊长登台讲道时,看到他在下头坐着,都是讲完即走,不为公开答疑解惑。 为此,众师兄弟们也甚是不喜他。 云景道长看到他两眼锃亮的站了起来,心里不由替自家主公捏了一把冷汗。同时,心思转得飞快——呆会儿,主公若是被这家伙问倒了,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替主公解围才好…… 其他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则是神色不一。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对风头正盛的这位沈师伯抱以深切的同情。当然,也有一些人心里全是幸灾乐祸。 殊不知,沈云对于他们的心思是一目了然。甚至于,这位首个发问的金丹真人是什么身份,道号叫什么,为什么会落一个“问破天”的外号,这人想问的是什么问题……他都清清楚楚。 其实,这个问题也算不得什么。沈云笑了笑,依然象先前一样问道:“这位师侄,不知如何称呼啊?” 清灵真人被这样一打岔,气势顿时弱了一大截。他讪笑着行了全礼,简单的自报家门。 沈云微微颌首,问道:“原来是清灵师侄。你想问什么呢?” 清灵真人微抬起下巴,大声说道:“刚才,沈师伯的讲道甚是精极。将凡人界硬是讲出了花儿来。巧得很,弟子一年多前刚去过一趟凡人界。虽然游历的时间只有一天,所到之处也只有三座城池,皆远不及沈师伯。但是,弟子此行还是颇有感悟的。” 哎呀呀,这位今儿转性了!不问刁钻的问题,反而变成抬轿子的了!云景道长讶然。 很多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本来做足了看戏的准备,闻言,只觉得好生无趣。 沈云依然温笑着,不置可否。 清灵真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弟子不敢苟同沈师伯的很多观点。” 啊哈,还是那个“问破天”!不过是换了一个全新的开场白罢了!那些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兴致顿时高涨。 而其他门派的人们也听出不同的味儿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意外极了。 这人谁啊? 成心捣蛋是吧? 玄天门不是安排了人维持秩序吗,也不出来管管! 沈师伯的讲道多精彩啊。他算哪根葱,也敢质疑沈师伯! 怎么说话的,太没教养了…… 一时间,神识密语满天飞。 云景道长坐在沈云身边,心里着了大急。咬咬牙,他准备起身打断这个家伙。 “勿动。”他的耳畔响起主公的声音。 是主公在神识传音。 云景道长轻吁一口气,放下心来。同时,有些懊恼——管他什么“问破天”,他应该相信主公的。 而清灵真人也收到了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 呵呵,道爷还怕你们这些蠢东西不成! 他要的就是这种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 翻了一个怪眼,他的声量又提高了一成:“比如说,凡人界里,灵气等于没有,还到处都充斥着污浊之气,简直能熏死人。我等修士若要去凡人界,分明要抱着一种莫大的牺牲精神。可是,沈师伯却凡人界说得好象比我们仙山还要好许多。弟子请问沈师伯,到底是何居心呢?” 一语毕,全场哗然。 此时,玄真上人一行人刚好走进枫林。 听到此言,玄真上人神使鬼差的停住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不敢造次,也只能抬着长榻停下来,驻立在原地。 长榻上,清文真人不易察觉的眨了一下眼皮子。他其实在被抬出后殿时就醒了。只是每一时间发觉自己修为尽数被封印,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又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抬往何处,心里完全没有底,所以,他决定继续装睡,以不变应万变。 清灵真人的声音很大,可谓响彻整座枫林。他修为被封,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他心里悔青了肠子——早知道这只傻鸟会站出来,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第八九零章 有什么阴谋? 沈云看了一眼人群的外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慢条斯里的答道:“那时因为师侄在凡人界呆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短短的一天而已。你还没能完全适应凡人界的环境。从灵气充沛且精纯的玄天门内门,骤然置身于灵气稀薄且斑驳的凡人界,确实是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根据本座的经验,这个适应期少则一天,多则数天。待适应期过去,修士就不会再感到浊气熏人。这种情况,不仅仅存在于凡人界。在仙山其他灵气稀薄之地,也是一样的。” “对。弟子也去过凡人界。真如沈师伯所言,一天一夜之后,除了灵气稀薄,弟子觉得其他都还好。”一名金丹真人站起来,大声说道。 闻言,又有十来人先后站起来证明。 “多年前,弟子也去过一次凡人界。确实是如此。” “弟子曾在凡人界呆了三天。从第二天起,感觉就好多了。” …… 清灵真人的大师兄尴尬极了。他向自家小师弟神识传音道:还不快坐下来!这里又不只你一人去过凡人界。你就只呆了一天,连凡人界的地头都没踩热,也好意思拿出来质疑沈师伯。能的你! 一旁,二师兄也传音过来了:沈师伯可不是我们玄天门的尊长们。人家未必也会惯着你。没看到这些小门小派里的东西这是要踩着你去讨好沈师伯吗?师尊他老人家还在闭关,这里没人能护着你。你赶紧的走吧。还杵在那里做甚? 清灵真人打了个哆嗦。 二师兄说得对……他瞥了一眼那些站出来为沈师伯说话的人,用衣袖掩了脸面,匆匆往后走。 所到之处,金丹真人们视他如瘟疫一般,纷纷让到一边。 衣袖之下,清灵真人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加快步伐,灰溜溜的离开。 沈云看在眼里,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原以为是个好学的修炼狂,不想却是个哗众取宠的变态之徒。 而待那些金丹真人说完后,第一个站出来挺沈云的那名金丹真人复又说道:“奇怪的是,那次弟子在凡人界呆了七个多月。因为灵气稀蒲,每日练功的收效等于没有。然而,弟子再回到仙山,竟在边界突破了多年的瓶颈。可是,后来,弟子又去凡人界历练了两回,每次也是在同个地方,呆同样长的时间,再回仙山,却再也没这等际遇了。这么多年来,弟子一直没能参透那次意外突破的原由。这次得幸遇着沈师伯。”说着,他向沈云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弟子道号虚云,来自灵溪派。向沈师伯请教,其中的原由。” 这才是真正请求指点的。沈云微微颌首:“虚云师侄,你提到的这个情况,不但本座切身经历过,而且本座门下弟子也有一样的经历。所以,本座以为,类似的突破并非偶尔,也不是特例。于是,本座特意花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引发突破的缘由。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既然虚云师侄提到了,本座便在这里跟诸位师侄说道一二。” 干货!绝对是干货!所有人都不由身子前倾,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枫林边缘,玄真上人闻言,心头大震——难道去凡人界真的有利于修行? 他是修真大世家的嫡系子弟,六岁拜入师尊门下,传承的是玄天门里的大宗嫡长一脉,身份自是最尊贵不过。每每外出游历,所去之地,也是师尊亲自千挑万选出来的。要么灵气浓郁,要么资源丰富,要么藏有大机缘。象凡人界这种贫贱之地,他平时连提都不会提。为什么?怕脏了自己的嘴。 他活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去过凡人界。再加之,从小到大形成的对凡人界的偏见已根深蒂固。是以,他对凡人界的认知就是一个个的标签,如,贫贱、污浊不堪、蝼蚁……等等。反正,没有一个好词。 这是他第一回耐着性子听旁人在自己面前提及凡人界之事。 听到沈云说得这么肯定,还有那些自发站起来为其做证的金丹真人也是言词灼灼,不象是虚言。他生平头一次动摇了。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玄真上人打了个激灵,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暗道“不好”:险些被这厮的妖言迷惑了! 在修真界里,法不外传是铁律。 可是到了沈姓的这里,象这等机密,竟也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说这里头没有阴谋,谁信呐! 再说了,他们这一行人都没有敛息,以藏匿身形。以元后的修为,姓沈的肯定早就发觉他们过来了,却佯装不知…… 思及此,他不由眉头紧锁,警觉的盯着溪流那边——这个姓沈的,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他站在那里不挪步,可苦了跟在其后抬榻的两名金丹弟了。他们俩都是旁系出身,不然也不会在金丹法会期间被安排去守后殿,白白错过与同辈们交流学习的大好良机。 听到沈云的话,他们俩好想能走近前去,听个仔细。 然而……此时此刻,玄真师伯的背影,在他们俩的眼里堪比一座尽是花岗岩的大岩山。 后面的那名金丹弟子垂眸,阴戾的瞪了一眼平躺在长榻上的清文真人。 结果,竟然看到清文真人那闭合着的眼皮子底下,一双眼珠子很明显的动了动。 啊,清文师兄醒了! 这位金丹弟子吓得赶紧的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做回原来的老实样子。只敢在心里猜测:他,他没有发现我刚才的不满吧…… 结果,过了两三息,长榻上仍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心思一转,他明白了——原来清文师兄早就醒了。他一直在装睡!哼哼,这些嫡系…… 低垂的眼帘之下,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玄真上人没有察觉身后的异样。因为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沈云那边。确切的说,他被沈云公布的这个修行法门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沈云说的是自己在虎牙任务里的修行体会。 不过,他掐头去尾,也没有提虎牙任务,而是换成了凡人界。 这也算不得说谎骗人。因为凡人界里太多的地方是没有一星半点灵气的,俨然就是绝灵境。这些地方与虎牙空间的不同之处仅在于,前者是开放的,有山有水有其他的活物,地方要大许多;而后者是封闭的,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再无他物,是一个悬崖边的大山洞。 “后来,本座终于想明白了。其实,在没有五行灵气的时候,也是能修行的。只是因为没有灵气,效果不显罢了。然而日积月累,当我们再回到灵气浓郁的仙山时,效果突显。所以,本座,以及门下的那些弟子,还有虚云师侄,会出现突破之类的情形。”沈云总结道,“至于虚云师侄又说,后来曾有两次再去凡人界试验,却皆没能再突破。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虚云师侄,你仔细回想后两次,那时你是不是离突破相差甚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九一章 师尊之用意 虚云真人一细想,使劲的点头:“沈师伯所言极是。第二回,弟子重返凡人界是刚突破之后,在师门闭关两月,巩固修为之后。至于第三回,则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弟子离突破也还差得远呢。只有第一回是弟子久困瓶颈多年,修为不见寸进。当时,为了突破瓶颈,弟子想尽了办法,却没有一样是见效的。弟子去凡人界,也是纯属巧合,并非刻意而为之。弟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凡人界的那段时间里,每每得了空,弟子都和平常一样的练功。沈师伯所说,每一样都是十分吻合。”顿了顿,他又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多谢沈师伯解了弟子多年的困惑。” 竟是真的!场上炸开了锅。众位金丹真人面现兴奋之色,纷纷交头接耳。其中不乏急性的,当场邀请同门或好友,等金丹法会结束之后,同去凡人界。 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这些人主要是以玄天门的嫡系弟子们居多。只是有清灵真人的前车之鉴,无人再敢当众质疑,在底下眉来眼去的,相互唆使着。 玄真上人再也站不住了。这个姓沈的,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再让他继续下去,恐怕这次金丹法会将是替他作嫁。 所以,必须打断他!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接下来将要做的事,分明又是长这位之威风,搞不好还会令宗门蒙羞,他好不沮丧。 他真的想不清:以师尊的身份与地位,完全可以将人唤到后殿里,秘密救治钰儿。可是,师尊却要他抬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姓沈的。 罢了,师令难违…… 玄真上人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轻甩拂尘,示意后面的两名金丹弟子抬着长榻跟上。他率先大步走向溪边。一边走,一边大声打招呼:“沈师弟,打扰了。在下玄天门金莲峰玄真,有一事相请。” 从小到大,除了师尊,他从来就没有求过别人。从来就只有别人求他的份。能叫他用到一个“请”字的事,已是非常之罕见了。 玄天门的清成真人等人听得真切,无不讶然。他们齐齐转头往后看。 “真的是玄真师伯!” “榻上之人是谁?” “是清文大师兄……” “看样子象是病了。” “怎么回事?大师兄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一时之间,神识密语再度飞起。 而明面上的情形是,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们看清为首之人真的是玄真上人之后,一个个飞快的起身,纷纷退至两边见礼。 立时,在人群这边的外围让出了一条五尺见宽的路来。 其余金丹真人见了,也纷纷起身让路。 于是,不多时,这条五尺来宽的路直接通到了沈云跟前。 “玄真师兄来了。”沈云亦起身,快步走上前去迎接。 说话间,玄真上人一行人已到近前。 “沈师弟,请救一救我徒儿。”玄真上人抱拳,直接请求道。他突然发现,其实求人的话,一旦说出了第一句,后面的便容易说出口多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姓沈的会不会直接当众爆出钰儿真正的病因。 这一路走来,还有站在枫林里,他都在犹豫,要不要事先暗示姓沈的。 不过,请求的话语一出口,他突然想通透了,觉得没有暗示的必要:因为心魔发作本来就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如果姓沈的没有对玄天门落井下石之心,那么,根本无需他暗示,姓沈的也自会替他们遮掩。而反过来,姓沈的的修为摆在那里,若是成心想要玄天门当众出丑,他真是拿这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理清楚这一层之后,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师尊叫他将人直接抬到这边来的用意——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试一试姓沈的。甚至师尊还想通过姓沈的,探一探泰阳师伯此行的真正用意。 如果姓沈的一点情面也不给玄天门留,只想踩着玄天门的脸面,通过这次金丹法会扬名立万。那么,泰阳师伯极力召集各门各派之门主开会,此中也定是另有玄机。 与之相比,钰儿之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玄真上人挺理解师尊的。在宗门的利益面前,舍弃个把弟子,也是无奈之举啊;再者,钰儿若是心魔不能除,就是彻底的废了。从大义上来说,身为玄天门的弟子,能为宗门试探出泰阳师伯有无谋害宗门之心,也是应尽的职责,更是造化。 更何况,做出牺牲的,又不止钰儿一人。 他不也是舍了这张老脸,当着这么多的后辈弟子之面,求姓沈的了吗? 如此一想,他脸上的诚意又无形之中增加了几分,身子微躬,再次请求道:“沈师弟,请替我这徒儿看一看吧。” 其实,清文真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云再清楚不过了。 一是因为之前,他已发现控魂令是件伪装成上品灵器的魔宝。修真之人使用魔宝,不沾染魔气,那才怪呢。时间一长,形成心魔,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二是玄真上人虽也是元后修为,但其心思在他面前也是显露无遗。 为了宗门大义,牺牲个把弟子,是无奈的选择?原来,在玄天门里,牺牲是明码标价的。清文真人的性命与仙途,与玄真上人的脸面是等价的。沈云觉得自己这回是开了大眼界。 多么的大义凛然啊。 我不是玄天门的弟子,真是大幸。 沈云同情的看向长榻之上的清文真人,问道:“这位师侄怎么了?” 玄真上人答道:“中午见到我徒儿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才,徒儿去后殿找我,说胸口痛。话未说完,人就晕过去了。我拿着束手无策,只能带他去向师尊求援。恰好曾师伯也在。曾师伯见了,叫我带人过来向沈师弟求助。” 人群里,清成真人连忙垂眸,掩下眼底的惊讶。 而不远处,正清门的长玉真人等三兄弟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沈师伯在医术上有大造诣。连师祖都清楚得很呢。 尤其是玄玉真人用非常庆幸的眼神看向他家大师兄,并悄悄的对后者伸出了一双大拇指。昨晚,多亏大师兄处理得当。不然的话,他和师姐赔上了明儿的性命与前程不说,还把沈师伯给得罪苦了。等于是稀里糊涂的就捅了一个大篓子。 显然,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长玉真人赏给了小师弟一记白眼,又冲玄真上人那边呶了呶嘴。 警告之意再明确不过了。 玄玉真人垂下双手,缩了缩脖子。 旁边,盈玉真人见了,绷了绷脸皮子,才没笑出声来。再抬眸看向沈云,她的眼里只有浓得抹不开的敬意,再也看不到半点旖旎之色。 第八九二章 遮掩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听见“哎呀”一声,长榻突然往一旁猛的倾斜过去。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长榻象是自个儿炸开了。两名抬着长榻的金丹弟子首当其冲,双双被炸飞。 一道白色的影子象冲天炮一样,拔地而起,嗖的冲出炸开的尘烟。 “钰儿!” 说时迟,道时快。玄真上人对着那道白影用力挥甩拂尘,使出一记“天网地网”。电光石火之间,拂尘那把白色细丝“嘭”的一声,根根直立起来。旋即,它们风驰电掣般的拉长,齐齐射向那道白色的身影。 转眼间,在白色的影子面前交汇出来一张白色的细密巨网,将之牢牢缚束住。 白色的影子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收!”玄真上人一收手,“蚕茧”嗖的自半空里被拂尘的细丝拉了回来,轻轻的落在他的跟前。 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事会突生变故,以这样的方式泄了底。如此一来,钰儿的前程完了。师尊的打算也落了空……他灰头灰脑的向沈云匆匆抱拳:“沈师弟,我没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真是抱歉。”说着,弯腰将大“蚕茧”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连那两名被震飞的金丹弟子也顾不上了,眼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即,快走!速速离开这个丢尽脸面之地。 所谓的十大门派,处处都是勾心斗角,也不过如此。沈云在心底轻叹一声,快步上前,说道:“玄真师兄,清文师侄之癔症,我兴许能帮上些忙。”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是金丹真人的耳力都不错,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清文真人是癔症发作了! 玄真上人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闻言,脚底不由一顿。 啊,我没幻听吧?他说是癔症! 刚才事发突然,他的手法又极快,用一记“天罗地网”,连人带还来不及散开的魔气一起给裹得严严实实的。是以,在场的金丹真人们兴许还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姓沈的身怀元后修为,不可能也没看清楚。 他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即,是在替我们玄天门遮掩啊。 玄真上人的心里涌起感激之情, 而另一方面,他与清文真人一百多年的师徒感情也是真的。听到清文真人有救,他好比抓到了最后的稻草——钰儿的心魔明明被师尊用灵力压制住,暂且封印在识海之中。而刚才的情形,再明白不过。那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心魔又发难,并且还冲突破了师尊的封印。心魔如此之强悍,连师尊也是奈何不得。放眼整个仙门,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得了钰儿。 玄真上人当即抱着人转过身来,问道:“要我如何做,沈师弟只管吩咐。” 沈云也没客气,直接说道:“先要寻一个清静之地。” 此话正中玄真上人之下怀。他连忙点头应道:“有的有的。沈师弟,请随我来。” “好。”沈云回头看向已然跟上来的云景道长,吩咐道,“秦师侄,你又不懂医术,且留在这里。事了之后,本座自会回来寻你。”从玄真上人的心思里,他不难看出,这些大门派的人将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云景道长若是跟过去,势必会知道真相。这对云景道长来说,兴许又是一桩大祸事。 云景道长追随他这些年,与之早已生成了默契。是以,一颗心骤然紧缩,旋即,呼的提到了嗓子眼里——清文师兄绝不是犯了癔症!主公此去,凶险得很! 然而,他发现自己眼下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莫拖累主公。 再一次好恨自己的修为太低! 云景道长低头站住身形,尽量不在脸上现出痕迹来,抱拳应道:“是,沈师伯。” 沈云这才放心的对玄真上人说道:“玄真师兄,我们走。” “请。” 救人如救火,更何况是心魔之祸。依玄真上人的性子,如果是在平时,早就催动灵力,用最快的速度的跑向后殿了。可是,身后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只能走快一点。 待两人走远了,身影消失在深深浅浅的红色之中,人群里,有人轻呼一句“哎呀”:“这边还有俩人也昏过去了呢!” 此话好象唤醒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纷纷回神。 昏迷的俩人就是那两名抬榻的金丹弟子。他们俩被震飞了,一高一低的挂在相邻的两棵大枫树上。 众人呼啦围拢了过去,指着他们俩低声议论着: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只听到了‘砰’的炸开了。” “我看到他们俩被震飞了。” “我还看到有一道白影嗖的冲天而去。不过,我还没看清楚,那道影子就被玄真师伯用拂尘裹了个结结实实,抓回去了。” “哎呀,那就是玄真师伯的大弟子,叫什么来着?” “玄表师伯的大弟子?道号不是叫‘清文’吗?” “对对对,就是他。刚刚沈师伯也说了,他是癔证发作了。” “不对吧!清文师兄我见过的。头发油黑发亮,跟黑缎子似的。那道白影可是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眼睛是……” 负责维持论道场秩序的清林真人领着一队杂役弟子,总算挤进了人群里。刚好听到这一句,他想都没有想,赶紧的打断道:“这位师兄,刚才清文师兄的身影比一阵风还要快,你真的看清楚了?该不是把清文师兄身上的白色衣袍当成了头发吧?” 那人看清他身后的杂役弟子们身上的弟子服,脸上的八卦之色全消,摸着后脑勺讪笑道:“呃,原来是清文师兄的衣袍啊。呵呵,我大概是眼花,看错了。” 一时间,所有的交头接耳都打住了。大家尽数看向他们这边。 清林真人对着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扬声说道:“因为这次的金丹法会,清文师兄甚是操劳,一连数月都不曾睡过一回囫囵觉。如果不是沈师伯目光如炬,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清文师兄竟然累得患上了癔症。众位师兄,真是对不住。我在这里,向众位师兄诚心诚意的道个歉。希望刚才清文师兄癔症突然发作,没有惊吓到大家。也众位师兄能够谅解清文师兄。毕竟他也不想自己会积劳成疾,患上癔症的。” 他一说完,在场的云景道长等其他玄天门的金丹真人也纷纷抱拳致歉。 其余的与会者忙不迭的还礼:“言重了。” “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贵门筹办这么大的一个金丹法会,辛苦了。” 无人再提及刚才的情形。 枫林这边的动静不小。玄诚上人发觉后,立刻召集一队金丹弟子匆匆赶过来善后。他刚到枫林边上,就听到了自家小徒弟安抚众人的话语。 “这小子!” 听完之后,他捋着稀须笑了笑,挥手示意身后的金丹弟子继续前行。而他自己则笑眯眯的转身离开,返回侧殿。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八九三章 我哪里能知道 沈云跟着玄真上人,很快到了后殿。 一进院门,玄真上人抱着人大呼:“快,请老祖!” 此时,他的拂尘化成的“天罗地网”已有些压制不住清文真人了。后者在拳打脚踢的拼死挣扎。他真担心,下一刻,天罗地网就会被破开。而他再无压制之法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当值的弟子们,不管是金丹境的,还是筑基境的,看到他神色慌乱的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飞快变形的白色大包,顿时全乱了起来。有人飞跑去正堂通传,结果却被台阶接连绊倒;有人一脸惶恐,呆若木鸡;更多的人则是象没头苍蝇一般跟在玄真上人后面哇哇乱叫。 文远真君在正堂里看得真切,感觉老脸又“当啷”摔在地上,在泰阳真君面前碎成了一地碴碴。 “真是对不住。叫曾师兄笑话了。”他腾起站起来,身形一晃,亲自现身于门廊上,没好气的斥责道,“慌什么慌!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比定心丸还管用。立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文远真君顾不得再多说,手一扬,使出一记龙爪手,呼的隔空从玄真上人怀里将白色巨包抓过来:“沈师侄,请进来。其余人,都守在殿外。连只苍蝇也不准给老子放进来!” “是。”玄真上人很想跟进去。可是,谁叫他也是“其余人”里的一员呢? 师尊也真是的,说什么我也是钰儿的师尊。当着这么多的弟子的面,也不给我留点情面……师令难违。他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满,带头领令。 不过,很快,他什么不满也没有了。 因为十几息之后,刚刚紧紧合上的正堂大门复又打开。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并肩从里面走了出来。后者的脸色如旧,看不出喜怒。然而,文远真君却是一张脸黑得有如锅底。 啊,师尊和师伯也都被赶出来了!玄真上人先是一愣,然后心里服气得不得了——姓沈的,真牛啊! 回过神来,看到师尊的臭脸色,他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抱着拂尘,站在台阶下,眼观鼻,鼻观心。 他尚且如此。当值的弟子们见状,心里暗道“苦也”,一个个屏气敛神,恨不得能躲进门廊上的柱子里去。 还好,文远真君此刻根本就顾不上找他们的麻烦。他摸了摸鼻子,很不爽的转身看向又紧紧关上的朱漆大门,默立数息,扭头去问泰阳真君:“曾师兄,沈师侄是医修?” 泰阳真君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他一眼:“医修也治不好这种病啊。” “说的也是。”文远真君复又看向大门,翻了一个怪眼,再度扭过头去,“那你还二话不说,就拉我出来!” 泰阳真君哼了一声:“你留在里面,就能治好你徒孙加侄孙的病?” 当然不能!文远真君的黑脸顿时被刺破。怒气尽消,他无可奈何的轻轻摇头:“老喽老喽。沈师侄……后生可畏啊!” 刚才,他一接过钰儿,就知道后者的心魔比刚送到后殿之时,又强盛了许多。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钰儿这回是救无可救了。 然而,一关上大门,沈师侄却很认真的告诉他,事情还有救。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他当时也是急了眼,竟然顾不得听人家的条件,一口应承下来。 结果,沈师侄的条件是,屋子里不能留第三个人。 这是要赶我和泰阳老儿出去!他听了,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 “可以。”身边,泰阳老儿立刻卖了个好,拉着他就往外走。 身为玄天门的老祖,什么时候被人往外赶过?他真的很生气。然而,泰阳老儿这回是真说对了。既然他们俩都奈何不了钰儿的心魔,可不就只有乖乖听指挥的份吗?心魔可不认他们俩的老祖头衔。 “滋”的抽了一口气,他向泰阳真君靠过头去,沉声问道:“曾师兄,你说,沈师侄真能治好钰儿?” 泰阳真君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你说呢?” “我哪里能知道?”文远真君瞪大了眼睛。 泰阳真君呵呵:“那我哪里又能知道?” 啊?文远真君急了:“人不是你带来的吗?” “谁说的?”泰阳真君轻甩拂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最多就是捎了沈师侄一程。人家是你们玄天门请来参加这次金丹法会的客人。” 文远真君吓得退了一步,指着大门:“你不知道他的底细?” “知道一些。”泰阳真君耸耸肩,“不过,应该比你知道的也多不到哪里去。” 你个大头鬼啊!文远真君飞快的往门廊上扔了一个隔音术,咬牙问道:“那你还那般抬举他!” 泰阳真君如实告诉他:“早上,我在来的路上算了一卦。说在你们玄天门里会捡到一个不凡之人。结果,从进入玄天门开始,在快到问天峰的这一路上,我就看了沈师侄一人。而且,我观沈师侄头角峥嵘,确实不凡。所以,就依从天命,将他捡上了飞船。这样不行吗?” “行,当然行。”文远真君瞪着他,只觉得一口钢牙好痒,暗骂:你个老神棍! 于法修来说,自己卜的卦,若是连自己都不信,那就叫做“臭干鱼烂了脑”,真是没得救了。故而,泰阳老儿听从自己的卦象行事,真没毛病。 再说,事已至此,他又无别的法门救钰儿,眼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听天由命。 事情全部说开了。由此可见,那帮兔崽子所说的“布置缜密”的本次金丹法会分明就是漏洞百出,跟张渔网似的。文远真君反正也是在泰阳真面前丢光了老脸,完全没有任何体面可言,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烦躁的抓着头,在心里从玄真上人开始,一个一个的挨个骂了起来。 门廊下,玄真上人跟连珠炮似的,突然打起了喷嚏。 侧殿,玄诚上人他们也接连打喷嚏…… 奏阳真君实在是忍不住,轻甩拂尘,看着抓狂当中的文远真君开怀大笑起来:“你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师弟且饶了你的徒子徒孙们吧。” 泰阳老儿,还能更幸灾乐祸些吗!文远真君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正要还敬一句“本座念叨自己的徒子徒孙,关你屁事”,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 第八九四章 就是癔症 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双双看向门口。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两尺来宽。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自内出来。 不是沈师侄,又是哪个! 怎的这么快?还不到一刻钟!文远真君整个人被绝望笼住,如坠千年寒冰洞之中。他不敢上前,仍站在原地,颤声问道:“沈师侄,钰儿他……” 泰阳真君最初也是以为这么快人就出来了,八成是事情不好了。但他很快看清楚了沈师侄的气色依旧红润,眉眼明亮,不见沮丧之色。 这哪里是施术失败之象?他如释重负的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暗道:上天垂怜!看来是无事了。 在门主聚会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啊。 同时,忍不住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自门里侧身出来的沈师侄——这位沈师侄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压制住了那名弟子的心魔? 文远真君也不是吃素的。那名弟子又是他最钟爱的徒孙加侄孙。是以,文远真君先前替其封印心魔时,不可能不下死气力。然而,心魔却迅速冲破了他精心设下的封印。足以见心魔之强之盛。 而且刚刚在正堂里,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了丝丝魔气自巨大的灵力包里逃逸出来。 玄真师侄身为元后修士,其全力打造的“天罗地网”居然撑不到半刻钟! 他完全可以想象心魔冲破封印后,卷土重来,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至少他是凭一己之力不能封印得了的。 然而,沈师侄却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办成了! 泰阳真君再度发现自己又大大的低估了这位沈师侄,一边打量人,一边暗自思忖:等罡儿出关了,一定要跟他好好问问这位沈师侄。 正思量间,沈云已自内走了出来。 见文远真君绞着双手,身形微晃,他也顾不得什么晚辈的礼仪,连忙打断道:“清文师侄已经无事。只是闹了这么一通,消耗过大,体力支撑不住,已然入睡。” 文远真君难以置信的轻呼:“睡着了?钰儿他没事了?” 沈云点头:“清文师侄底子好,饱睡一觉,此间消耗应该就能补回来了。” 文远真君这回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根本就不信,心里飞快的思索着:钰儿的心魔到底是被封印了呢,还是被暂且压制住了?沈师侄怎么就没句利落话里呢? 反正门廊这里都被施了隔音术,站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知情人……他索性挑明了问道:“沈师侄,钰儿的心魔这回能被封印多久?” 封印,已经是他认为最好的情形。既然沈师侄一口一个“无事”。他认为应该是沈师侄成功的封印住了钰儿的心魔。 一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至于根除……现在是大白天呢。他就不做这等美梦了。 不想,沈云却一头雾水的反问道:“心魔?谁的心魔?” “钰儿的心魔啊!”文远真君只觉得老脸火烧火辣的,跟刚挨了一记大耳刮子似的。然而,他却不能不亲口再次承认。 所以,徒子徒孙什么的,全都是债啊! 沈云摇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观清文师侄只是因为近来劳损过度,突发癔症。刚才,我已经替他施针……” 怎么可能!老子活到这么大,连心魔和癔症都分不清楚!文远真君再也按捺不住了,象道旋风一样,径直冲进正堂里。 泰阳真君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见状,他也紧步跟上。 就知道会这样!沈云冲着两人的背影,好心提醒道:“两位师伯,清文师侄刚睡着,不宜惊扰。” 话音刚落,从屋里已经清楚的传出来了文远真君惊喜的尖叫声:“啊,真的无事了!” 他的声音可不小。显然,刚刚才睡着的清文真人被他惊醒了,口齿清楚的喃喃唤了一声“师祖”。 沈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抬起右手,轻轻的打了一道响指。 正堂的那张长榻上,清文真人应声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真是见鬼了!两位真君都看得再真切不过。清文真人双目清澈。眼下的情形,还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心魔刚刚爆发过。 可是,这小子刚刚分明是一双血眸!文远真君下意识的去看泰阳真君。 巧得很,后者也恰好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不解,还有震惊。 就算我看错了,泰阳老儿也不可能一同看错了吧!文远真君收回目光,伸出一只手,俯下身子,欲再去翻清文真人的眼皮子。 半道上被一只拂尘挡住了。 是泰阳老儿! 他不解的扭头去看。 只见泰阳真君对他做了一个“出去说”的手势。 文远真君也记起了刚刚从外边门廊上传来的那记响指,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低头再看侄孙有些发白的脸庞,他叹了一口气,心道:也罢。我自己在这里瞎折腾钰儿也极有可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出去问沈师侄。 两人复又一道出了门。 “沈师侄,钰儿他真的只是突发癔症?”文远真君真的有些动摇了。根除心魔可不是剜掉一个恶疮。心魔之患,可以说自古以来,都是困扰修真之士的绝症。按常理来说,沈师侄不过是元后修为,他做不到在一刻钟内根除钰儿的心魔。从这一点来看,他与泰阳真君两个之前兴许都是误判了…… 泰阳真君却很坚定。从开始到现在,他绝对都没有看错。清文真人确确实实是心魔深重,突然发难了;而沈师侄在不到一刻钟里,根除了清文真人的心魔,也是千真万确的。 不过,心魔深种又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文远真君已改了口,他这个“外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咽下嘴里的话,他默声望着沈云。 “是呀。就是癔症。”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我年少时在凡人界跟一位江湖郎中学了一套针炙之术,专治癔症。清文师侄是头次发病,只要施针一次就能病除。不过,他到底是受了些亏损,所以必须饱睡一场,将亏损补回来才行。所以,我刚才不得不又让他再次沉睡过去。” 见他如此坚持,文远真君彻底相信了,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次多亏有沈师侄,还钰儿一个清白。我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硬说是起了心魔。”说到这里,眉眼间的郁色全无,他爽朗的笑道,“沈师侄,这次真是要多谢你。哦,说了这么久,老夫还不知道沈师侄的道号,只知道‘沈师侄’、‘沈师侄’的唤着,怪生分的。” 沈云笑了笑,抱拳自我介绍道:“两位师伯,在下姓沈,单名一个‘云’字。师尊生前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让两位师伯见笑了。” 这回,他可没说谎。祖师她老人家生前有遗训——宗门没有光复,青木派的弟子都算不得她的正式弟子,不准取号。 因为这句遗训,青木派历代,从太师祖开始,至师父,至死都不曾立道号。 沈云也没有。 好吧,他也没打算取什么道号。因为师父在绝笔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不要求他光复天神宗。而他早就决定谨遵师父之遗令,压根就没想过要光复天神宗。 师尊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又是面面相觑——沈云如此优秀,迄今也没有得到其师门的正式承认?什么样的门派,这么牛气! 沈云却不想再也他们多说,借口与云景道长有约,急匆匆的提出告辞。 整件事里,文远真君有太多的问题想立刻关起门来与泰阳真君讨论,也无心再留他多说,再说,人不是还留在玄天门里吗?便将人放走了。 沈云快步走出院门,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呃,刚才在正堂里吞噬掉那么大的一只心魔,还别说,真的很撑。必须赶紧找个地方消消食。 第八九五章 我要睡觉 去哪里消食呢?当然是闲云山喽。 沈云脚跟一转,快步返回枫林。 刚才闹了那么一出,林中的与会者们早已三三两两的离去。 云景道长还在。他独自一人伫立在溪边,面向着大殿方向,翘首眺望着。 是以,沈云刚一从大殿后面出来,他便看到了。 “沈师伯!”云景道长欢喜的迎上去。 却不想,沈云握拳掩嘴,呵欠连连,含糊的说道:“快,回你的洞府里去。” 云景道长心里猛的打了个突。他意识到主公现在的状态不对。这里也不是相问的地儿。他依言祭起飞船,只是多了个心眼,同时升起了飞船上的守护罩——在石头岛的时候,魏清尘听说沈云经常搭乘他的这艘飞船,便主动提出来,“略微改一改船上的阵法,以增强私隐性”。上哪儿去找这等好事啊!他自然是巴不得,双手将飞船奉上。经魏清尘这位元婴阵法大师改过后的飞船,一旦升起守护罩,整只飞船俨然如铁桶一只。从外面轻易瞧不破里面的情形。 几乎是飞船一停稳,沈云便二话不说,抬脚一个大跨步,上了船,然后,直奔船中央,盘腿坐好。 不得不称赞道长心细如尘。有了守护罩,他可以立刻运转道力,消化心魔,而不用担心被后殿的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看出端倪。 云景道长见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简直是含在了嗓子眼里。 主公这一去,肯定是经历了什么大事! 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一星半点来,看着跟蚌壳一样严实的飞船,他嘴里尤作镇定的打着哈哈:“沈师伯,不用担心您那锅素玉秋菇汤。出来前,我吩咐了灶上的童儿千万要仔细看着火。我们现在赶回去,绝对是刚刚够火候儿。”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没有耽误半分。他紧步上船,催动飞船,用比平常仅快一点点的速度,飞往闲云山。 事实证明,云景道长真的是相当了解自己的宗门。后殿里,文远真君收回目光,轻轻摇头:“这个沈云,口腹之欲竟如此之强烈!都元后了,居然还没辟谷。” 泰阳真君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估计是刚才劳累了,饿得很,都乏困了。” 文远真君心里暗道:原来,你也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沈云啊! 一说到困,他不禁又看向在长榻上的侄孙。后者抱着被子,仍在呼呼大睡。脸色虽不太好,便是神色安宁,气息平和悠长。 可见,是真没事了。 文远真君挑了挑眉,轻拍大腿:“这回又多亏了曾师兄提醒。没得见沈云为我们白忙活一场。回头,我吩咐下头给他备点好吃的,送到闲云山去。要说山里的野味,我们玄云门还真不少。不仅仅是一味素玉秋菇。”顿了顿,又问泰阳真君,“曾师兄,远道而来,就这么干坐着陪我喝茶,也是我招待不周。要不我们老哥俩也弄点酒菜,边吃边聊?” 泰阳真君乐呵呵的摆手:“我辟谷多年,比不得他们后生。”说着轻指手边的青玉茶壶,“有这壶灵茶,足矣。” “我也是。”文远真君跟着笑了。泰阳真君这副样子,分明就是不想与他深谈。所以,后面的话,他决定省了。话锋一转,重新说起了筹备门主们聚会的事宜。 果不其然,泰阳真君脸上的笑意明显的生动了许多。 老狐狸!老子就不信,没了你这个张屠户,我们玄天门就只能吃没毛的猪。文远真君一心二用:一边与泰阳真君议事,一边用神识传语,向玄真上人等人接连发出了数道密令。 因为门廊上被师尊亲自下了隔音术,所以,玄真上人站在门廊下面,一双眼睛连往上方瞄一眼都不敢,更不用说偷窥了。 刚才看到姓沈的只呆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他心里已不抱任何希望。 没想到,这回收到师尊的密语,竟是说,钰儿无事了。 并且,师尊说,钰儿只是患了癔症,并没有心魔。师尊担心在枫林里发生的那一幕传出去,会被有心人拿来抹黑玄天门,令他立刻准备一番,好从明天开始,带着钰儿在本次金丹法会里多走动,以堵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 除此之外,师尊还怀疑在枫林里,钰儿突然冲破封印,当众发狂,另有隐情。令他秘密彻查。 真的是癔症!没有心魔! 我,师尊,还有曾师伯都看错了? 玄真上人收到两条密令后,硬是在门廊下站了小半刻钟,才缓过劲来——不是他这个当师尊的,不盼着自家大弟子好,也不是师尊用密语说出来的真相太过打脸,而是,他根本就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貌似就是如此。 师尊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沈云刚刚给钰儿施过针。钰儿已无事,正在里面睡大觉。明天,钰儿就能随他出去会见客人们,多方走动。 如果真是心魔发作,钰儿怎么可能被扎几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着?而且,睡一觉之后,明天就能完全康复? 玄真上人缓过劲来后,使劲的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决定马上按师尊吩咐的去做。他又不是没长嘴。等明天见到了钰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问便知。 另一边,云景道长载着沈云回到了闲云山。 时间刚刚好,沈云恰好将心魔消化掉。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吃撑”的感觉没了,困意却越来越浓。 眼下,他感觉一双眼皮子简直堪比千钧。 睡觉!睡觉!马上睡觉……他身上的每一个毫毛孔似乎在叫嚣着要睡觉。 这样的情形,他曾碰到过一回。那一次是他将玉宁真人存了好几年的阴煞之气全部收进了丹田里,导致丹田重挫,险些因此而丢了性命。当时,他也只想睡觉。 可是,这回,只是有点儿吃撑了,我的丹田好好的,怎么也如此嗜睡呢? 思量间,困意更浓了!沈云身形一晃,盘腿坐在那儿,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主公!”云景道长眼疾手快,伸长臂,将他扶住。 沈云费力的睁开眼睛。 “您没事吧?”云景道长急得都快要哭了——主公困这副样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写着有事。可是,他却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帮到主公! “还,好。”沈云用尽最后的气力吩咐道,“扶我去你的洞,府里……任何人,不得靠近我……你也一样。我困,要睡,觉。” “啊?”云景道长愕然。 “快!”沈云说着,一双剑眉立了起来。 这是要生气!云景道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打了一个寒战。 “是。我们走!”不敢再看主公的脸,他低下头连忙将人扶起来,匆匆走进自己的洞府里。 ===分界线=== 今天是元旦。 新年的第一天。 某峰祝亲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八九六章 又变漂亮了 要说云景道长的洞府里,哪里最隐秘? 那要数练功室了。 云景道长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家主公扶进了练功室里。 从洞府门口到练功室不过三四十步远。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点子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然而,云景道长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家主公的一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 快到练功室时,主公的身子等于完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哇,好重! 他禁不住打了个踉跄,眼前呼的现出了一串飞舞的金色星星! 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去看主公的情形。 就在这时,主公突然自个动了——一掌将他往后推开。 云景道长不曾防备,被这一掌推得身子直接打横,象离弦的利箭一般,嗖的往后飞去。 “哎呀!” 洞府小小的,属于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型。是以,这条过道不到半丈长。下一息,眼见着天灵盖就要重重的撞到石壁上了。 偏偏云景道长向来是能动口就尽量不动手的战斗渣。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能惊呼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重重的去撞石壁。 这一撞,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三五月的…… 就在这时,左脚的脚踝猛的被一只手抓住。 石壁离他头顶的道髻不到两指宽! 不用看,肯定是主公抓住了我的脚……然而,云景道长还没来及得松口气,那只手骤然松开。 旋即,他听到了“叭”“叭”两声响。 头一声,是他“叭”的一下,直挺挺与地面来了次重重的亲密接触。 第二声,是练功室的门“叭”的关上了。 云景道长扶着腰,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 方才躺在地上,还不觉得。这一爬起来,他立时感觉到从头到脚,无处不酸痛。 真不是摔的。以他的修为,刚才那一摔,就没一点事儿。 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在凝丹之前,云景道长曾在边界混过十来年。 初到边界时,他被一伙劫道者抢得只剩下一条底裤。那时,为了混口饭吃。他不得不去码头上做苦力。 那时的他,混得真叫一个惨啊。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不是在装船,就是在卸船。 忙活一天下来,身上无一处不酸痛。 然而,眼下的感觉却比那儿更甚。好象他刚刚扛过一座大山似的。 云景道长望着紧闭的房门,再回想刚才主公偏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沉重,心里狐疑不已:主公看着精瘦精瘦的,怎么这么重! 就在这时,守门的道童噌噌的往这边过道跑来:“真人,真人,外面来了好多人!” 云景道长顾不得细想,赶紧的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使劲的抖了两抖——在边界当苦力的那段时间,他练成了这个绝招儿。不管身上有多酸痛,只要这么全身抖两抖,立马就活动来了,酸痛至少去掉一大半儿。 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金丹真人该有的仪态。道童也跑到了跟前:“禀报真人,外面来了好多人。” “本座听到了。跟你说过好几多次了。一句话说一遍即可,不要重复。”云景道长轻挥拂尘,一边往外走,一边耐着性子教导道,“都是些什么人呀?有帖子没有?没有帖子的,一律不见。有帖子的,先把帖子接进来。这些,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外面那些人,他根本就不用放出神识去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刚才主公可是吩咐了——要睡觉,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见这些人。 他也不怕得罪了这些锦上添花的。 两百多年了,没有这些人,他秦岳也一样的混过来了…… 这时,他突然发现身后没什么动静。 小家伙又开小差了?他只好停下来,转身去看道童。 “啊呀!”小道童撞到了他身上。 “你怎么不说话呀?”云景道长低头看着他,问道。 小道童仰起头来,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的答道:“小子听真人吩咐,一句话说一遍即可,不要重复。真人刚才的那番话,小子已经回过很多遍。” “你个小鬼头!”云景道长被他这副样子给逗乐了,没忍住,伸手在那张鼓起来的包子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走吧。一边走,一边告诉本座,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是。”小道童口齿伶俐得很,吧啦吧啦的汇报起来,“他们都穿着杂役弟子服,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朱漆食盒,说是膳食堂的人,奉门主大人之令来送吃食。小子没有见过膳食堂那边的人,他们也没有帖子。小子分辨不出他们话里的真假。再一听他们是奉了门主大人之令,吓得慌了神,赶紧的跑进来禀报真人。” “老祖赐食?”云景道长听明白了,又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用拂尘指着门口方向,“快,随我去门口迎接。” 练功房里,沈云听到两人的声音飞快的远处,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心念一动,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面铜镜,照向自己的脸。 圆圆的铜镜里,他的脸上,果不其然,现出的是一双竖起来的血眸。 沈云一手执镜,一手去摸自己的脸。 这肌肤真细嫩啊。比剥掉壳的煮鸡蛋还要光滑,泛着一层玉色的光晕。所谓弹指可破,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做梦也想拥有这样的一张脸皮。 可问题是,他是男的! 如果用纱巾遮去这双惊悚的血眸,他现在端的是雄雌莫辨,绝代风华! 沈云不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副样子了。 与上一次相比,他感觉这张脸不管是五官,还是肤质,都又变得精致了一些。 它,看上去更据有魅惑之力。 沈云端着铜镜,好不茫然:我要这样一张迷人的脸,做甚?还有,这双血色竖眸,又是什么鬼?只有魔族才有这样的眸子。那么,我到底是人还是魔? 他来不及思想,因为此时的清明是非常短暂的。接下来,困意又卷土重来。这回是象巍峨的高山一般压了过来。他迅速被它整个儿笼罩住。 手里的铜镜“当啷”坠地,沈云好比一棵被砍倒的大树,直挺挺的往后倒下。 “滋——” 一阵黑烟自他的印堂里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数息之间,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浓浓的黑雾。 而黑雾的中心,沈云身子悄然浮空。他有如在母腹里胎儿,头深深的埋在胸前,抱着自己的腿,团成了一个大球。 “呼——,呼,呼——”大球的表面一颤一颤的,自内传出一阵阵欢快、香甜的鼾声。 刷,他那黑缎似的长发尽数散开,象水草一样在黑雾中,随着这鼾声飘啊摇呀。 第八九七章 爽约 后殿,正堂里。 文远真君终于与泰阳真君敲定了门主聚会的大体框架。 “曾师兄,你看你不肯去我那里将就几日,我只好让弟子们给将这殿的几间清舍收拾出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文远真君轻吁一口气,起身笑道,“要不乘着天色尚早,我这会儿陪你过去看看房间?” 泰阳真君也站了起来,摆手谢绝道:“师弟做事,向来妥当得很。门下弟子更是精明能干。我不用去看,也必定是合意的。只是事先也没打声招呼,我就这样带着门下弟子跑了过来,真是叨扰得很。”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文远真君真没功夫与他再客套,指着面前的长榻说道:“我还要把这小子送他送师尊那里去。就不打扰了。曾师兄且在此宽坐片刻。过会儿,自有弟子过来请师兄移驾去清舍歇息。”说着,先是走到长榻前,轻轻拂袖,使出一记“袖里乾坤”,连长榻带人,一并收进宽大的袍袖里。然后,用手抓住袖口。 “好走。”泰阳真君笑眯眯的将他们祖孙二人送至门口。 文远真君一离开后殿,直接祭起本命飞行法宝,即,一柄翠绿欲滴的镶八宝祥云玉如意,返回金莲峰主峰。 不多时,他回到山顶的正殿。先是在一边厢房里放出长榻,安顿好仍在酣睡中的侄孙,然后快步去了后面的练功房。 “师尊。”他的小徒弟玄诚上人早已守候在练功房外面门廊下。 文远真人脚下不停,只是略微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示意他进屋,嘴里问道:“酒菜都送过去了?” “接到您的传音,徒儿便亲自去膳食堂那边点了十样我们玄天门最有名的野味,令他们做好,送去闲云山。”玄诚上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汇报道。 到了练功房里,文远真君径直在主位上坐下来,抬头问道:“你见到沈云了吗?” “沈云?”玄诚上人愣了一下。 文远真君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就是沈师侄。他俗世的名字就叫做沈云。” “那道号呢?”玄诚上人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没有。”文远真君撇撇嘴,“也不知是真是假。为师亲口向他讨问道号。他却回答说,没能完成他师尊的遗命,不敢取号。” “竟是这样!他的师门到底是什么来头?太牛了!”不愧是亲师徒俩。玄诚上人听了,第一反应与文远真君是一模无二样。 文远真君呵呵:“兴许根本就没有别的师门。为师已经叫你二师兄亲自去凡人界,查沈云和青木派的底细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等你二师兄回来,自会知晓。” 玄诚上人讶然:“您是怀疑曾师……” 文远真君清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打断他道:“你曾师伯也是你能背后议论的?没大没小!” “是。”玄诚上人讪笑着耸耸肩。不过,师尊这副样子,摆明了是在说,他没猜错。这姓沈的,果然是曾师伯的人。 文远真君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事上,问道:“你见到沈云了?” “哦,见到了。”玄诚上人收了八卦之心,“今天一共远远的见了他两回……” 哪知,文远真君的眉毛刷的一下立了起来:“你没去闲云山送吃食?” “没有啊。”玄诚上人眨了眨眼睛,“徒儿派了膳食堂的二管事亲自领着人送过去。”这已经算是给足了沈云面子,好不好!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怠慢的。 “你呀!”文远真君用拂尘指着小徒弟,气得嗷嗷直叫唤,“膳食堂的人过去,有屁用!他们会看沈云状态如何?灵力还剩几何?” 沈云急匆匆的离开后殿,一出院门便呵欠连连。他甚是怀疑。现在钰儿仍在沉睡,后殿大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云是不是真的只是给钰儿施了针……他无从所知。是以,才想到打发小徒弟借着送酒菜,过去与沈云周旋一二,好从中窥察出什么来。不想,小徒弟这主人家的架子端得足足的…… 哎哟哟,一个比一个笨!真是气煞老夫也! “啊?”玄诚上人听明白了,懊恼的用手中拂尘轻敲自己的脑门,“哎呀呀,徒儿没想到这上面来。”飞快的瞥了一眼师尊,他小心翼翼的又道,“不过,二管事回话说,他们没能见到沈师兄。云景师侄出洞来领了酒菜,没让他们进洞府。” 文远真君没好气的挥手:“小气得志,难免得意忘形。换成你是沈云,只怕连云景都不让出来,而是直接打了守门的小道童接洽。” 玄诚上人被他说了个正着,嘿嘿讪笑两声。 “等到明天,就什么也瞧不出来了……”文远真君尤在痛惜错失良机。 这时,玄诚上人想起一事来,眼前一亮,连忙笑道:“师尊,今晚还有机会!” “什么?快快道来!”文远真君也眼亮了。 玄诚上人答道:“上午的时候,徒儿给沈云下了帖子。今晚的拍卖会过后,我们师兄弟请他赴宴喝酒。他已应下了。” 文远真君眼里的光亮迅速暗了下去,现出一抹讥讽之色,冷笑道:“如果换成是你,下午的时候,出手救了你大师兄座下的大弟子,又得了你师尊的亲口道谢,晚上还会耐烦陪你们师兄弟几个在山顶灌冷风吗?” 玄诚上人脸上没了喜色,沉默片刻,摇头:“徒儿怕是不会耐烦,借口下午给钰儿施针累了,届时派云景过来告个罪便是。” 文远真君吐出一口浊气,无可奈何的说了声“罢了”:“欲速则不达。晚上,若是云景只身过来了,你们几个好声好气的再跟他套套话。看能否还能问出点什么来。” “是。” 果然如他们所料。晚上,拍卖会过后,玄真上人他们师兄弟三个刚到山顶,就看到云景道长等在路边。 “三位师伯。”后者见到他们,快步上前,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玄真上人意外极了,拧眉问道:“怎么是你?” 而一旁,玄诚上人忍不住在心里暗道:果真被师尊说中了。 云景道长面现难色:“沈师伯,他喝醉了。” “什么?”这回连玄诚上人也面现愕然之色。 云景道长答道:“老祖赐的酒菜味道好极了。沈师伯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弟子也没想到,沈师伯的酒量如此之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八九八章 熏醉了 终于离开了问天峰。 云景道长站在飞船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刚才,他对着三位元婴师伯说了谎! 主公分明是睡得天昏地暗。下午的时候,老祖赐下的酒菜,主公连见都没有见到,哪里会喝醉? 可是,他实在也是没得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抹了一把额头——在三位元婴师伯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奏岳啊秦岳,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这事要搁以前,他是万万不敢说谎的。 也就是这一天跟着嫡系那边的人一起做事,他突然发现,其实,以前觉得高不可攀、厉害了得的他们,也不过如此。 好吧,今晚……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不过如此。 玄真师伯他们听到主公喝醉了,不也没说什么吗? 之后,三位师伯还故意与他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大堆闲话。不就是想从他嘴里再套出点主公和青木派的底细来吗?他早早的做足了准备,硬是在三位师伯面前,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一个字也没有透出去。 三位师伯又有说什么吗? 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放他离开了。 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子,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也是装糊涂。 云景道长回头又看了一眼被远远抛在后面的问天峰。 夜幕下,问天峰与周边的诸多山峦没有太大的区别,亦是沉默如斯。 他凝视片刻,仍不见后边有人追上来,提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今晚,三位师伯这里,算是糊弄过去了。怕只怕老祖…… 突然间,云景道长觉得自己近来的运道是越来越好了——后天,自己就要赶去仙门长老会那边报到了。只要撑过这两天,他的人都不在这里,老祖也是鞭长莫及! 至于这两天么……他耸耸肩,不厚道的嘿嘿笑了。 高阶修士宿醉,睡上个三五天,人事不省。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只要稍微布置一下洞府,再多多叮嘱三个童儿管住嘴巴,两天,很容易就能撑过去! 云景道长在心里又仔细的过了一遍伪装大计,觉得万无一失了,信心满满的回到闲云山。 哪知,他刚降落飞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玉泉灵酒的香味儿。 是老祖赐的酒! 酒坛子被打翻了? 他心痛得要死,急吼吼的收了飞船,一掌推开紧闭的洞府大门。 守门的童儿不在。云景道长拧眉,本想象往常一样,对着里面喊一嗓子“人呢”,张了张嘴,又忍下了。他担心搅了主公的觉。 酒香味是从练功房那边传过来的。 云景道长心中一喜:主公醒了?在喝酒。 顾不得找三个童儿,他一甩拂尘,兴冲冲的快步走过去。 稍后,他在练功房门口,看到了一副心痛得要死的情形。 三名道童都在。他们在地上歪躺作一堆,脸蛋红扑扑的,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而他们仨的前面,赫然摆着一只碎成了好几瓣的玉色酒坛子。 呜呜呜……老祖赐下的玉泉灵酒,全洒在了地上!捡都没法捡! 云景道长捂着胸口,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三只兔崽子将酒坛偷偷搬到练功房前,想偷酒喝。却没拿稳酒坛子。酒坛子摔碎了,一整坛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全给酒了。而三只兔崽子也被酒气熏醉了。 本来,他急着赶回来,是想在练功房的门前洒个小半坛玉泉灵酒,装个酒醉现场的。余下的大半坛,藏起来,以后自己慢慢喝…… 得,这回再真不过了。 云景道长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用最快的时间压住心痛,开始忙活起来。 没有时间去哀悼那坛子玉泉灵酒了。因为老祖这会儿肯定已经得了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探视“醉得厉害”的主公。是以,他必须尽快清理好眼前的这个烂摊子。 当务之急是要弄醒这三名被熏醉过去的童儿…… 他猜的没错。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离开问天峰后,一齐去了金莲峰,向文远真君复令。 玄真上人是大师兄,自然由他来禀明情况。据实禀报完了,他请示道:“师尊,既然已经知道沈师弟喝醉了,徒儿等也不好不管不问。要不徒儿这就去一趟闲云山,探视沈师弟?” “喝醉了?酒量这么浅?”文远真君直接将他的话摆到了明面上,敞开来。看向玄诚上人,“你叫人送过去的是什么酒?” 玄诚上人心虚的清咳一声,讪笑道:“徒儿寻思着是打着您老人家的旗号赐下的酒菜,也不能太掉份。所以,亲自去后山的酒窖里拿了一坛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这个沈师兄他,他该不是全喝掉了吧?” “你……”文远真君抚额,“那可不喝醉了!”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他每回最多也就能喝两大碗。两大碗喝完,再多喝一口,一准会醉。 玄真上人下午得了小师弟的人情,是以,出头来圆话:“沈师弟不知道玉泉灵酒的厉害,云景那小子总该知道吧?他也不出来劝劝。这一喝醉,沈师弟得睡上多少天呐!”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二徒弟玄信上人开了口:“还是过去看一看吧。兴许云景劝了呢。而沈师兄只是微醉。” 文远真君吩咐道:“沈云一来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二来他下午治好了钰儿的癔症,又在人前仗义直言,还了钰儿一个清白,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探视他。今晚就罢了。明天一早,等钰儿醒来,你们带他一道过去,顺道再向沈云正式道个谢。” “是。”三兄弟领令。 文远真君又看着二徒弟玄信上人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玄真上人与玄诚上人不由齐齐看向他,眼里都是探究之色——师尊又派了什么活给他? “徒儿原本打算今晚见到了沈师兄,与他多聊几天,再动身。”玄信上人垂眸答道,“没想到他喝醉了,没能来。” 文远真君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说道:“那明早你再动身吧。” “是。” 第二天早上,还是只有他们三个前去闲云山——清文真人仍然睡得死沉死沉的。文远真君疼爱侄孙,不让玄真上人将人唤醒。 三人赶到闲云山,云景道长带着一身的酒气,勾着头,只身一人出洞府来迎接。身边连个道童也没带。 玄真上人不由拧眉:“师侄这洞府里连个守门的道童也没有吗?” “有的。”云景道长耷拉着头答道,“他们都被沈师伯喷出来的酒气熏醉了。” “你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昨晚做什么去了?”一旁,玄信上人突然喝斥道,“抬起头来!” “是。”云景道长依言抬起头。 三人都被他给惊呆了。 只见他的两个脸颊上现出两坨不太自然的红晕,顶着一双黑眼圈。脸色比鬼还要白。 玄真上人问道:“你也喝酒了?”还喝醉了! “没有。弟子也是被熏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八九九章 过关 “三位师伯,沈师伯就在里面睡觉。” 玄真上人他们仨都不信,执意要进洞府探视沈云。云景道长只能将他们带到练功房前。 酒气越来越浓。到了练功房前,便是三位上人也被浓香的酒味儿熏得头昏脑胀。他们不得不掩鼻闭息。 “呼——,呼,呼——”欢快的鼾声从简陋的木门里传了出来。证明云景道长刚才所言非虚。 玄真上人看着紧闭的房门,示意云景道长打开门。有事,弟子服其劳。难不成还叫他们三位师长亲自动用不成? 不料,后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打不开。” 里面设了阵法?玄诚上人正要上前亲自试着推门。不想,玄信上人比他更快一步,走到门前,先是伸手试着推了一下。 末果。 玄信上人又试着去扒门缝。 门缝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皮子想了想,重新打开鼻息。 刹那间,一股浓得抹不开的酒香味自门缝里透出来,直扑鼻底。 “啊——欠!”玄信上人本能的捂住鼻子,退后一大步。 “如何?”玄真上人问道。 玄信上人摇头:“房间里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二师兄,门口很熏人?”玄诚上人问道。 “嗯,酒气都是自那门缝里散出来的。”玄信上人答道,“确实熏得很。”说着,他转头去看垂手侍立在一旁的云景道长,“里边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没得一点亮光?” 云景道长没有扒过门缝,自然不知道里面是黑漆漆的——练功房没有开窗,只有一扇门。但是,靠里边的石壁上明明呈品字形嵌有三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平时里,里边都是被照得透亮。 难不成主公睡觉不喜光亮,将夜明珠都给取下来了? 罢了,说的越多,漏洞越多……云景道长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答道:“本来是间储藏室。里边堆了一些杂物。沈师伯不住那边的客房,非要住这间。弟子说,里面连盏灯也没有,不好。沈师伯却说正正好。他睡觉不醒光亮。弟子还要劝说,沈师伯便不高兴了,直接将弟子推了出来,关上了门。弟子再推门,就推不开了。” 玄信上人又问道:“那三名道童呢?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三位师伯,请。”云景道长连忙前头带路。 玄信上人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请没有再做声的大师兄玄真上人先行。 后者心里觉得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压根就不想去道童们住的地方。但是一想到师尊昨晚过问得那么细,只能暗忍下来,微微颌首:“走吧。” 三名道童的住处如他所料,果然更加粗糙。在厨房的旁边,巴掌大的一间小石室。 里面顶着三面墙搭了一张大通铺。余下的空间就是一条尺把宽的狭长过道。 根本就站不下四个人。 云景道长打头进屋,往过道里一站,就占去了差不多一半的地方。 玄真上人在门口看了一眼,直接折回来,对玄信上人说:“老二,人都在里头。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在外头站会儿。” 玄诚上人跟在后头闻言,立马跟着说道:“二师兄,我也在外头等着。” “好吧。”玄信上人只得独自进了门。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大通铺上,三名青衣道童睡相各不相同。有摊成个大字的,有佝着身子,缩成一张弓的,还有面相下,趴着睡的。却一个个的,睡得极觉。 玄信上人一一扒开了他们的嘴,翻起他们的两个眼皮子,细细察看。 看完后,他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掉头出了门。 “如何?”玄真上人望着他问道。 玄信上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确实是宿醉之状。估计要到明天晚些时候才能醒来。” “到时要不要再传唤他们问一问?”玄诚上人用的是神识传音。 玄信上人摇了摇头,出声答道:“没必要。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酒力不凡。他们没有修为护体,被酒气熏醉,很正常。”顿了顿,看向练功房那边,又道,“照此情形,沈师兄这回也怕是醉得不轻。不知道这一觉,他会睡上多久?” 玄真上人一锤定音:“你主管刑事堂多年,在这方面是我们三兄弟里最看得准的。等会儿就照你说的回复师尊。” “是。”玄诚上人也没意见,与玄信上人一道齐声应下。 这时,云景道长摸着自己的额头,也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玄信上人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云景师侄,你身上备有醒酒丹没有?最好立刻服用一枚。” “是。”云景道长抱拳应道。 “走吧,回去向师尊他老人家复命。”过道也窄窄的,站着四个人,连转弯的余地也没有。玄真上人又闭着气,更觉得闷。他不耐烦的招呼道。 “是。”玄诚上人也是站不住了,紧步跟上。 如此一来,慢半步的玄信上人落到了最后。 三人鱼贯走出过道。 云景道长摇摇晃晃的跟在他们身后。 刚走出过道,玄信上人突然站住脚,转过身来。 云景道长没防备,直接撞了上去。 “啊,对,对不住……”他惊慌的连连后退。不想,脚下一踉跄,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袍边。“叭嗒”一声,一屁股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醉态十足。玄信上人又看了他一眼,依旧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吩咐道:“记得要服用醒酒丹。” “是。”云景道长慌乱的要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慌乱之中又是连连出错。一下子,歪了发冠,丢了拂尘,好不狼狈。 玄信上人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殆尽,复又转身,快步追上玄真上人他们俩。 地上,云景道长还在努力挣扎着爬起来。 终于,玄诚上人祭起本命飞行法宝,即,一只穿云梭,载着三人凌云而去。 云景道长停止了挣扎。他坐在地上,先是抹了一把脸,脸上顿时恢复正常,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轻轻的扯起一边嘴角,他笑了笑,慢条斯里的从地上站起来,身形稳得不能再稳。 在边界的那十年,他混迹各色人等之中,学到了不少有用的小把戏。 今天,他在三位师伯面前,只用到两三样而已。 效果和预料中的一样好! 金莲峰,后殿。 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向文远真君复命完毕。 然而,文远真君却一直沉默,没有出声。 三兄弟的心弦渐紧。 又过了十几息,文远真君终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挥手说道:“知道了。” 第八百章 苦求 “大师兄,师尊之意是,这事就这么了了?“从殿内出来,玄诚上人见两位师兄都不吭声,只好自己先说。 也不能怪他沉不住气。为着这沈云,师尊给他安排了一大摊子事。本来他手里就领着金丹法会和稍后的门主聚会两桩大活。光是这两件就已经忙得他焦头烂额,连正常的修行都不得不暂且搁下。再加上沈云这一摊子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玄真上人顿脚,转身看向玄信上人:“老二,你怎么看?” “师尊的命令已下,怕是不能这样就了了。”后者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确实是。”玄真上人轻轻点头。 玄诚上人长嚎一声,抚额:“完了!鬼知道姓沈的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没完没了的,这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了?” “我有一计。”玄信上人看着他,说道。 “走,去我那里坐坐。”玄诚上人的眼睛亮了,拉着两位师兄往外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清成真人提着一只朱漆提盒,出现在闲云山山顶。 云景道长听到动静,从洞府里迎了出来。 “秦师弟,听说你被酒气熏到了。我过来看看你。”不等他打招呼,清成真人抢先道明来意,上下打量着他,关切的问道,“我观你气色尚可,已经服下解酒丹了?” “多谢师兄。”云景道长抱拳致谢,“是我没经过事,事到临头,便自己乱了手脚,一顿子瞎忙活。先前,听了玄信师伯的吩咐,我才想起来要服用醒酒汤。现在丹药已见效,酒意全消了。” “那就好。”清成真人递上手里的朱漆大提盒,“酒气伤肝。我去膳食堂给你提了几盘好克化的点心。” 云景道长连忙双手接过,嘴里又是一连串的道谢。末了,说道:“里面的酒气还没能散尽。要是熏到师兄就不好了。”说着,指着下面不远处的一座林中小草亭,“师兄若是不嫌弃,移步去那亭中,待我为师兄泡壶粗茶,可好?” 清成真人看了一眼,满口应下,并且还晓有兴致的赞道:“自然清新,颇具野趣。” 不多时,两人来到草亭里。 亭中有一小小的青石圆台。云景道长招待清成真人坐下后,打开朱漆提盒,笑道:“灶上的童儿也被酒气熏昏了,只好将师兄带来的点心做茶点。让师兄见笑了。” 清成真人笑道:“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秦师弟府上的这三个童儿真是好福气呢。” 云景道长垂眸,从提盒里拿出一盘又一盘的点心,苦笑道:“师兄说的是。”摆好点心后,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那套主公送的白玉茶具,准备煮茶。 清成真人看了一眼:“秦师弟这套茶具甚是雅致。”心里却甚是不屑:旁系出身,能弄到什么真正的宝贝!初一看,还成。其实就是个样子货罢了。也不知道秦师弟识不识货,因这套茶具,被人诓去了多少身家…… 云景道长一边忙活,一边闲说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值不了什么,不过玩意尔。” 清成真人突然觉得兴致全无,决定不再七绕八绕的,快快办完差事,好走人。 “秦师弟,听说是因为沈师伯喝醉了?沈师伯到底喝了多少酒?”他不再看那些精致的茶盏,端出一副八卦样儿。 云景道长无奈的笑了笑:“老祖总共赐了一坛子。沈师伯一人独自喝了个底朝天。” “啊呀呀,那还了得!”清成真人愕然的瞪圆了一双眼睛,“早几年,也是老祖赐下一坛子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我师尊酒兴大发,喝了一大碗。结果醉了。那一次,师尊整整睡了十天十夜。沈师伯喝了一整坛……啧啧啧,厉害啊。那得睡多久,才能化掉酒力?” 云景道长讶然:“竟是这么厉害?” “怎的,你不知道此酒之厉害?”清成真人好不意外。 “不怕师兄笑话。我来内门时日尚浅。以前在外门时,很多宝物连名儿都不曾听说过……”云景道长讪笑道,“要是知道此酒之酒力如此之强,我绝对会劝着沈师伯。哪至于搞成现在这般人仰马翻^“ 清成真人了然的笑了笑,指着红泥小炉,打断道:“水好了。” 云景道长应了一声,取水泡茶。 “说到沈师伯……到是个趣人呢。”清成真人笑了笑,“二师伯性情寡淡,从来不管闲事的。这回竟然也对沈师伯产生了兴趣……”说到这里,他“啊”的轻呼,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连声说道,“背后私议尊长,该死,真是该死!” 这才是你巴巴的跑过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云景道长手里一抖,手里的沸水洒了一大半。顾不得收拾,他腰背绷得笔直,看上去紧张极了:“玄信师伯?他,他不是主管刑事堂……他,他他……他在调查沈师伯?” “没有,没有的事!”清成真人说着,匆匆起身,“我想起来了,还有事,秦师弟,我先走了。这茶下回再喝……” 云景道长连忙伸长手,将人拦住,语无伦次的苦苦哀求:“不能啊。沈师伯现在还躺在我洞府里,人事不省呢。师兄,您得帮帮我,这回一定得帮帮我。我求您了!” “秦师弟,你又不是知道。二师伯的事,不能乱说。”清成真人好不为难。 “求您了!”云景道长已经急得不会说其他话了。他唯有死死的抓住清成真人的一只袍袖,苦求。 后者无奈,四下里,飞快的看了看。 云景道长赶紧应承道:“我这里素来清净,没有旁人。沈师伯……和三个童儿,都醉得厉害,睡得死沉死沉的。师兄只管说。您的话进了我的耳朵,绝对不会再从我嘴里出去。” “罢了。我这人就是心软,看不得旁人求我。“清成真人叹了一口气,“秦师弟的人口,我也是信得过的。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前头,接下来的话,我就撂在了这石台面上,出了此亭,是绝对不会再认的。” 第八零一章 计败 清成真人扛不住云景道长的苦苦哀求,透出来一道“绝不可以向外传出一个字”的消息:玄信师伯奉老祖之密令,将马上动身去凡人界,秘密查访沈师伯和青木派。 说完,清成真人逃也似的离开草亭。 云景道长立刻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都说了是密令!玄信师伯是元婴大能。清成师兄只有金丹境的修为。如果不是前者刻意泄露出来的,后者能知道?与之相比,他更相信后者从头到尾都是在说谎。 清成师兄这次来闲云山,极有可能根本就是奉玄信师伯之令,来告诉他这道“绝不可以向外传出一个字的消息”! 云景道长想到这一层后,顿时只觉得四周都是偷窥的眼睛。 后背好象突然生起了一阵阴风。他使劲的打了个寒战。 幸亏在边界混了十来年,做戏什么的,随时都能上手。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监视起来后,他立刻配合着这个寒战,望着清成真人匆忙离去的背影,面现愕然之色。 “师兄,哎,师兄……”他急匆匆的追上去,“我,我真的与沈师伯之间从来只论私交。不知道青木派……” 清成真人脚下不停,嘴里飞快的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怕。” “那,我明天要起程去仙门长老会报到,沈师伯在我洞府里,真要是宿醉不醒,我怎么办?”云景道长追着他,问道。 清成真人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云景道长又是拉着他的袖子苦求:“师兄,求师兄帮我这一回,帮忙支个招。除了您,我完全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师兄,求您……” 清成真人被缠得不行,心里恼火得很——这家伙占了地利的好处。他硬是脱不了身! 没有办法,他只得含糊的应一声:“我这就回去,帮你问师尊。” “您一定要帮我问啊。我等您的信儿。”云景道长还是没有松开他的衣袖。 清成真人只好再三保证:“一定,一定帮你问。等问着了师尊,我立刻就给你传讯。” 云景道长这才松开他的衣袖,放他离开:“师兄慢走。” 还慢走?清成真人用最快的速度祭起了飞剑,头也不回的御剑而去。 云景道长望着他迅速变小的背影,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师兄还肯帮我,说明我真的无事……”说到这里,他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好我从来只与沈师伯论私交。” 接下来,他折回下面的草亭里,收拾点心和茶具。 将点心一样一样的收回朱漆提盒里,白玉茶具整理好,重新收进储物戒指里,他提起漆盒,若无其事的回到洞府里。 将提盒放到厨房里的长条木桌上,他甚至打开提盒,拿起一块模样最讨喜的红豆卷,有滋有味的吃完了。这才摸摸嘴巴,回到起居室,在长榻上盘腿坐下来。 闭上双眼,他开始打坐。 其实这些都是表象。 刚才,他是怕在元婴大能们的眼皮子底下藏不住心思,所以才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深思那道消息。 演了那么多,也应该能够在三位师伯面前洗掉嫌疑了吧…… 云景道长心里还是没底,索性敛去杂念,专心致志的练功——他不知道玄信师伯为什么要派清成师兄过来,透出这样的消息。就算这道消息是真的,他也不怕。因为主公早有先手,玄信师伯去凡人界,也查不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他坚信一条,那就是,他自己就这么点能耐,休想能够在玄信师伯的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招。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他什么都不做,玄信师伯能奈他何?等过了今天,明天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启动护山大阵,离开宗门,前往仙门长老会报到。届时,玄信师伯更加奈何他不得了。 至于主公的安危,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一来,主公深得泰阳真君的器重,二来,主公刚刚才救了清文师兄,于宗门嫡长一脉有大恩,所以,就算玄信师伯想对主公不利,也不敢公然在他这闲云山下手。 而玄信师伯既然尊主公为师兄,也就意味着,其修为不如主公。等主公醒来,玄信师伯只怕会更加忌惮,更不敢下黑手。 理清这些,他是真心觉得累。明明是在自己的宗门,在自己的宝山和洞府里,然而,他却丝毫放松之感都没有,远不及在沈家庄和石头岛呆得轻松自在。 也难怪离开宗门,不管在何处,呆多久,他都不知“思念”为何物。 他曾以为,这就修士该有的超然与脱俗。 然而,结识了主公,住进了沈家庄之后,他才知,这种想法有多么的可笑和自以为是。 主公说得对,修士也是人,也同样抛不开喜怒哀乐。 所以,修士也会思念,也有乡愁。 不知乡愁为何物,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过“家”的归属感。 离开沈家庄,不出三日,云景道长就会忍不住的想念庄子里。 离开石头岛,亦然…… 此时此刻,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就站在执事堂的一间大密室里。 在他们的面前,悬浮着数以百计的一模一样的留影镜。 在黑暗里,它们或近或远,亮闪闪的,好比夜空里的繁星。 所谓留影镜其实就是用留影石打磨出来的法镜。 每一面留影镜都对应一块留影石。是以,打开留影镜,就能连系到相对应的那块留影石。后者“看”到的周边情况,在留影镜上也一样的能显示出来。 在闲云山的周边总共埋有三块留影石。云景道长猜得没错。清成真人就是他们三兄弟派过云的。在后者前往闲云山的同时,他当着两位师兄的面同时调出这三面留影镜,打开来。 是以,闲云山上的一草一木,尽收他们眼底。 看到云景道长吃完红豆卷,抹干净嘴巴,走进起居室,开始打坐练功,玄诚上人再也沉不住气了,转过身来,问两位师兄:“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完全就没按二师兄预料的那样走嘛。 二师兄定计时,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姓沈的人事不省,出不了主意,是以,云景这小子收到消息,心里肯定会慌会乱。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联系青木派里的重要人物。说不定,那些人就藏在白荷镇里。届时,他们三兄弟只要顺藤摸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青木派的人。沈云和青木派的老底,就全浮上了水面。 末了,二师兄还信心满满的说,在刑事堂里,他的这一手,百用百灵,从未失手过。 可结果呢…… 玄真上人也看向玄信上人。 后者将目光从留影镜上收回来,不紧不慢的说道:“看来,云景与青木派没有联系。” 玄真上人耸耸肩:“沈姓的要是这么好查,师尊也不会头疼了。” 我靠!玄诚上人突然想爆粗口。清成可是他座门的大弟子! 第九零二章 吓死人了 傍晚时分,清成真人又到了闲云山。 “我帮你问过师尊了。”一照面,他便乐呵呵的对迎接出来的云景道长说道,“他老人家说,宗门的任务不能耽搁。你只管去就是。沈师伯是宗门请来的客人,在你的洞府里醒酒,也是宗门的待客之道。你将护山大阵打开,绝不会有人上山来打扰沈师伯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景道长跟丢开了一只烫手的山芋似的,脸上的苦色全无,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清成真人又问道:“秦师弟,你洞府里的三个童子呢?醒来没有?” “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等下应该可以喂醒酒汤了。明早,他们肯定能够醒来。走之前,我一定会叮嘱好他们,不许他们打扰沈师伯。”云景道长答道。 “如此甚好。”清成真人轻拍他的肩膀,亲热的说道,“秦师弟,这事,师尊对你赞不绝口,夸你做得好呢。” “多谢玄诚师伯,也要多谢师兄您。”云景道长连忙抱拳道谢。 清成真人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哈哈大笑:“自家师兄弟,谢什么谢。行了,你明天要出远门,手里一大摊子事呢。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抱拳道,“身上担着差事呢。明天我就不来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师兄。”云景道长抱拳回礼,“等做完任务,我一定去给玄诚师伯请安。届时,再请师兄过来喝茶。” “好,一言为定。” 次日,清晨。 三名道童先后醒来。 云景道长与往常外出前一样,吩咐好他们呆在家里,看好门户,又特意嘱咐道:“大人在练功室里醒酒。那边酒气重,尔等沾不得一丝半点。一旦沾上了,就会象这回一样,醉死过去。本座外出了,不可能再象这次一样及时赶回来,给尔等解酒。到时,尔等非醉死不可。所以,不管听到练功房那边传出什么动静,尔等都切记,绝不可靠近练功室的过道半步,听见没?” 他在三名道童的醒酒汤里稍微加了点料,是以,三名道童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醉酒的。而醒酒汤比醒酒丹的效果可差得远了。这会儿,三名道童只觉得头痛欲裂,口舌麻痹,四肢无力,要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知道这是被练功室那边的酒气给熏的,三人闻“练功室”三个字色变。小家伙们跟小鸡啄米似的,头点得飞快:“记住了,记住了。” 云景道长这才开启护山大阵,祭起飞船,凌空而去。 在飞船尾端的甲板上,立有一根三尺高,粗细有如成年男子小臂的白蜡杆。所有的飞船上都有这样一个不起显的装置,叫做平衡杆。它在飞行途中,起平衡作用。 不同的是,因为飞船的做工、等级,以及简奢等各不相同,平衡杆的样式也各不相同。有的很简朴,就是一截白蜡杆,什么装饰也没有;有的简单的雕刻了一下白蜡杆;也有的在平衡仪上镶金嵌玉,将之装饰得完全没了本来面目。 云景道长这艘飞船上的平衡仪原本是非常简朴的。就是一截白蜡杆,没有做任何的装饰。 是魏清尘给他改守护罩时,看到这根光秃秃的杆子,说是太寡淡了,顺道在离杆头不到两指宽的地方,给嵌了一圈不显眼的碎玉石。每一粒都只有米粒般大小。玉质、颜色也都寻常得很。 改好之后,云景道长跟他请教。 后者笑道:“也没什么用。这圈碎玉石恰好排成了一个小阵。那是我闲暇时的玩意之作。如果有人尾随你这船,只要在百里以内,连续跟了五里远,此阵就会被激活,所有的碎玉石变得透亮起来,起一个示警的作用。” 这次,云景道长离开玄天门,刚飞出五里,平衡仪上的那圈碎玉石陡然齐齐变得晶莹透亮。 有人在后面盯梢! 反正有守护罩隔离,是以,他也不怕被盯梢之人发觉,索性拿出千里目往后搜寻。 结果,因为外门大阵的阻隔,他用了千里目也只能看到五里以内的情形。五里之外,皆是一片白雾迷离。 外门大阵确实厉害,然而,终究是用得太久了!云景道长撇撇嘴,收了千里目,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外门大阵遮掩得确实厉害,却还是瞒不住魏长老自创的阵法。难怪魏长老时常将一个“变”字挂在嘴上,说,再厉害的阵法,时间一长,终究会有被破解和克制的时候。此话真不是吓唬人。 碎玉石一直维持着透亮的状态,意味着,盯梢的人一直在,只是他们隔得远,此时还在宗门里。 云景道长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什么人在跟踪自己。他一点儿也不着急,更不用说担心了——这次出来,他是有计划去一趟石头岛。但是,却不是在此时。一是,主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二来,他都打听好了,常驻长老会那边,每十天轮休一天。也可以一个月的轮休全调到一块儿来。他准备到月底的时候,调好三天轮休,去一趟边界。到了边界再想办法联系余莽,让后者帮他联系魏长老。他就不信,玄信师伯派来的人能盯他一个月。所以,怕什么呢?权当是带着暗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着嘴巴,嘿嘿的暗乐——带暗卫,那可是只有嫡系核心弟子才有的待遇哦。 不多时,飞船又飞了五十里远。 碎玉石还是透亮的。云景道长第五次拿起千里目往后看。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一艘可疑的飞船。 那船的样式与他的飞船,大小、样式都相差无几,都是最常见。它远远的落在后面,距他有五十来里远。 五十里已是千里目的极限了。反过来,对于盯梢之人,也是如此。但是,那船既然敢如此远远的吊着,不怕跟丢,肯定用的不是千里目。 “会是谁呢?”云景道长好奇极了,将注入其中的灵力调到最大,并小心翼翼的保持着。 终于,他看到了那船头立着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叭!”手里的千里目突然碎掉了。 啊,吓死人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跳,注入千里目里的灵力刷的一下就增大了。千里目禁受不住,立马碎了。 不过,此时,云景道长却顾不得心疼这手里唯一的千里目。他是真的被那道黑影给吓到了。 因为那道黑影虽然模糊,却再鲜明不过了。放眼整个玄天门的内门,唯有玄信师伯从来都是站得笔直,跟杆标枪一样,从头到脚一身后,再无二色。 竟然是玄信师伯亲自跟踪……云景道长下意识的猫下身子,蹲坐在地上。 过了老一会儿,那颗“砰砰”狂跳的心,终于缓了过来。他甩了一把冷汗,庆幸的说道:“多亏魏长老有先见之明啊。” 如果没有魏长老改造过的守护罩和平衡仪,他这回绝对会在玄信师伯的眼皮子底下露馅。 第九零三章 魔之血统,提升!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沈云终于醒来。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 什么地方!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 结果,周边的漆黑竟然动了! “滋溜”,它们迅速的汇成一股黑色的气流,直往他的印堂里钻。 这是从未有过的新现象。沈云又是刚刚睡醒,尚且有些懵懂。是以,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竟让这股黑色的气流得逞了。 旋即,一大堆的画面,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象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这些……都是黑色的气流带进来的!乱哄哄的,都是些什么呀?沈云明白过来,索性不躲不避,将印堂穴打开。 气流涌入的速度更快了。与此同时,周边的黑色飞一般的减少,变得明亮起来。 而涌入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和声音融合在一起,象活了一样,在他面前一一演过。 沈云很快看明白了,心中惊讶不已。 呀,竟然是方圆五里内,在这段时间里发过的事! 最初是,他半清醒半迷糊的跳下道长的飞船。被道长引到这间练功室里。然后,道长离开,他突然变得分外清明,发觉自己不对劲,从百宝囊里取出铜镜照自己的脸…… 十几息之后,最后一丝黑气也钻进了印堂穴,化成图象和声音。 沈云发现自己对昏睡这段时间,闲云山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并且,他也清楚了这项神通的由来。 没错,这是一项他新增的神通。 确切的来说,这是心魔的神通之一,叫做,沉睡之眼。 它也是心魔的天赋神通。 不过,只有高血统的心魔突破魔将境时,才会激活沉睡之眼。 十年前,清文真人被人通过控魂令种了心魔蛊,却不自知。这十年来,他每一次祭起控魂令,都等于是在喂养这只心魔蛊。一次又一次,心魔蛊渐渐长成。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种心魔蛊的那人却一直没来收蛊。以致于心魔破蛊而出,变成了真正的心魔。 也是清文真人运气好,碰到了沈云。 不然的话,心魔势成,一朝发作,首当其冲的,会吃掉清文真人这个宿主。 而沈云也没白忙活。 清文真人被种的这只心魔蛊甚是纯粹,使得由此蛊孕育出来的心魔也血统极高。 沈云将其吞噬之后,在飞船上匆匆炼化,化为己有。 于是,他先前得到的《心魔传承》不但打开了新的篇章,而且以前打开的旧篇章里也新添了不少内容。 这段时间,沈云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就是因为在融合新的《心魔传承》。 而沉睡之眼是他在炼化心魔,将之化为己有之时,就已激活的新神通。故而,在他陷入沉睡之后,神通自然而然的启动了。 据新的《心魔传承》里说,血色的竖眸是魔族里修为低、血统低的标志。 比如说,血魔族里血统最纯粹的存在,只有突破了魔王境,血色的竖眸才会消失,变得与常人无异; 心魔族的血统比血魔族要高。血统最纯粹的心魔,在突破魔将境时,血色的竖眸就会消失,变得与常人无异; 至于天魔族,其血统是魔族里最高、最纯粹的存在。哪怕是血统最斑杂的天魔,也会在突破魔将境时,眼睛变得与常人无异。 那么我呢? 睡了一觉,融合了新的《心魔传承》,沈云已经再清楚不过一个事实,即,他的体内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只是这一半的魔族血统是从何而来的,他还是无法从《心魔传承》里找到答案。 当然,他也不是所谓的“半魔半人”。因为他的这一半魔族血统经历了两次提纯,已经是非常纯粹的心魔血统。而传说中的“半魔半人”,其血统是终其短暂的一生,也无法提纯一丝一毫的。 沈云心念一动,从百宝里取出那面铜镜,揽镜自照。 血色的竖眸,没有了! 那里是一双斜飞入鬓、黑白分明的丹凤眼。 这是我自己的眼睛!沈云好不意外,眨了眨眼睛,心道:不对呀。明明我现在还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煞气之运转。 又是一个新的经验体会,即,只要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煞气在运转,那么,体内的心魔血统绝对是呈显现状态。而他显现心魔血统的标志就是那双血色的竖眸。 再者,从镜子照出来的容颜,也再清楚不过的证实了这一点——此时,他的面相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初一看,还是以前的眉眼,但是,肌肤水嫩,五官精致,无一不散发着魅惑之力。 这正是高血统魔族的显著特征! 再想到《心魔传承》打开的新篇章,沈云终于确定了——这一次真是嫌大发了!他不但提纯了魔之血统,得到了新的《心魔传承》,而且在这方面的修为大进,一举突破了魔将境。是以,《心魔传承》才会打开全新的篇章。 高血统、高境界,是以,他即便显现的是心魔血统,血色的竖眸也不再显现。 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沈云摸了摸滑溜细腻的脸颊,心里颇为厌弃——在玄天门呆了两天,他越来越发现,不管男女,长得好看,都是件麻烦事儿。 好在只要他的修为达到泰阳真君那样的境界,寻常人就无法看清他的真实容颜。 “所以,加油吧!”沈云握了握拳头,将铜镜放回百宝囊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丹田里,煞气的运转比先前要慢了一些。顶着这张雄雌莫辨的魅惑之脸,沈云可不敢出见人。是以,他索性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细细的捋顺沉睡期间,周边发生的那些事情。 大约一刻钟后,事情理顺了。而他丹田里的煞气运转也平缓下来,变得与平常无异。 沈云睁开眼,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唔,皮肤明显得粗糙多了。 照这手感,应该是换回了原来的那张脸。 可是,沈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该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吧……心头一跳,他复又从百宝囊里取出铜镜,照了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九零四章 真魔之血 待看清楚镜中的容颜,沈云不禁轻“咦”出口——再明显不过了,这张脸也变年轻了好几岁! 修士的面相年轻与否,其实与真实年龄无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修为境界之高深。一般来说,同样的骨龄,修为越高,面相越显年轻;反之,亦然。 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说,沈云。 他就是个特例。在他自创的修为体系里,他现在的修为境界是融合境一层。因为他是第一个达到这个境界的修士,所以,暂且还不存在同体系里的对比性。 他只能与与传统修为体系里的修真士们相比。 碰到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元后修为。那么,他应该是相当于元后修士。 从面相上来看,他确实是比同阶的修士要年轻十来岁。 但是,他的骨龄才十六岁!完全与真正的元后修士们不在一个层面上好不好! 他的面相就比他的骨龄要老很多。这一点,完全不符合,同样的骨龄,修为越高,面相越显年轻的一般规律。 沈云也仔细思考过其中的原由。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冰雪秘境之故。 在凉洲时,他几乎一有时间,就去冰雪秘境里闭关苦修。差不多三年里,按冰雪秘境里的时间流,他应该是苦修了十年还不止。除此之外,冰雪秘境里的大小旋风们整日里刮着,也会让人更显老态。两相叠加,使得他的面相看上去比骨龄大了足足十岁。 现在,这张脸的面相陡然变年轻了五岁,是不是修为提升了的缘故呢? 沈云收起铜镜,定心敛神,运转功法。 一个大周天下来,他再度睁开眼睛,两个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确实是修为有了明显的长进! 最明显的表征是他的道力运转速度提高了差不多半成。别小看了这半成!这直接使得他运转一个大周天的时间短了差不多一刻钟! 在此次沉睡之前,他运转一个大周天下来,费时一个多时辰。而这一次,他不多不少,恰好用了一个时辰。 好吧,这还只是一部分。 道力运转的速度是基础。它直接决定了出招的快慢、御剑的快慢……甚至,连掐算的速度也与之有莫大的关联。 是以,道力运转速度的提升,实则是修士修为大进,整体实力提升最有力、最直接的表征之一。 沈云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运转道力,在食指的指尖凝出一个大火球。 “呼——”,红艳艳的火球,比他的拳头略小一点点,映红了他的脸。 果不其然,大火球的凝结速度比沉睡前提升了差多一成。 另外,他用的是同样的力度,结果,指尖的这个大火球个头比先前小了许多——之前,他用这样的力度,凝结出来的大火球比他的拳头还要大一圈。 这不是坏事,而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因为大火球是他的道力凝结出来的。同样的力道,大火球的个头变小了,说明他的道力更加凝实。而道力更加凝实,也是修为大进的一项重要表征。 食指轻轻一晃,指尖的大火球“扑”的一下,灭了。 沈云再度闭上眼睛,又一次的去察看丹田里的情形。 先前,运转大周天的时候,他就仔细的查看了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之数量。结果显示,数量并没有显著的变多。而这一点表明,他的修为境界仍然是融合境一层,并没有在沉睡的时候,不声不响的突破进级了。 但修为又确确实实的提高了许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云决定再查丹田,看能否从中找出答案。 丹田内壁,红艳胜火,确实不是新生之壁垒。这个色,也显示,他尚且处于融合境的巅峰状态。确实是比先前修为增进了许多,但是,离下一次的突破,却还差得远。 接着,沈云又查看中央的那个灰色大气团。 这么一仔细看,他发现大气团也有些许变化。颜色相差无几,但是,体量也变小了一点点。它也变得略微凝实一些了。 原来如此。 沈去明白过来,也找出了修为大进的缘由所在——还是因为吞噬了那只大心魔的缘故。 后者提升了他的魔族血统,直接导致丹田中央的灰色大气团略微凝实。而灰色大气团这个神秘的存在,有丝毫的变化,都会直接影响到他的修为境界。这不,它变得凝实一点点了,他的修为便进展了不少。 但是,这一点点的变化,还不足以令他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陡然之间,沈云突然明悟了——怪不得修真士们对于斩妖除魔,乐此不疲! 妖族的妖丹和妖晶,炼化之,能直接得到大量精纯的灵气,不失为提升修为的好宝贝;魔族的效果,比之妖丹和妖晶,简直不要再好! 以他自己为例,在沉睡之前,丹田内壁的颜色才是鲜红,远不如现在之红艳。 炼化掉一只大心魔,丹田内壁鼓鼓囊囊,红艳胜火,一举进入了融合境一层的巅峰状态。 照此情形,他再如法炮制,炼化掉一两只同样的大心魔,极有可能就会真正突破…… 打住!沈云连忙使劲的甩甩头。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自己的心口,暗道:沈云,世间万物皆有生存之权利。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他人做牺牲的。所以,为了自己的修为,而夺他人之性命,哪怕对方是一只魔,也不能!这一点,你必须牢记!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背叛自己。如果他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也去“除魔”或“斩妖”,那么,他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谬论。 因为他本身就有一半的血统是魔。斩妖除魔,他头一个要除去的,就是他自己。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又忍不住想:我怎么会有一半魔族血统的呢? 并且,他身上莫明出现的这一半魔族血统,从一开始就属于高阶血统。在《心魔传承》里,这种血统是被称为“真魔之血”的存在。 拥有“真魔之血”的魔族,尚且少之有少。他们绝对是魔族里的贵族,从一出生,便会被尊称为“大人”。 “真魔之血”极其稀少,其主要原因是,它不易遗传给后代。 比如说,拥有此等血脉的魔族大人们,一旦与其他种族,甚至是魔族里低血统族群结合,生出来的后代,是绝对不可能再拥有“真魔之血”。 是以,为了保持住“真魔之血”的传承,他们绝大部分会选择同样拥有“真魔之血”同类结合,孕育后代。即便是这样,他们的直系后代也只有一半的机率传承到“真魔之血”。 由此,沈云完全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即,他的爹跟娘是绝对给不了他这一半的“真魔之血”。 除非他与和九姐一样,不是爹娘亲生的! 第九零五章 坦然接受 那么,我真的是爹跟娘生的吗? 沈云生平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九姐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是他嫡亲的姐姐。结果,在石秀县刘家拳馆后山的那个山洞里,身受重伤的九姐却亲口告诉他,她是奶奶花几个大钱,找一个小叫花子从小镇的石桥下捡来的弃婴。而奶奶捡九姐的原因也很简单:爹娘成亲多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奶奶请人算了命,说爹娘先要生下九个极有可能早夭的女儿,最后才能得一子。那么,会不会根本就是爹跟娘无法生儿育女,奶奶先是捡了九姐,又捡了他? “啊,该死!我怎么能这样编排奶奶,还有阿爹跟阿娘呢?”沈云又飞快的甩了甩头。 然而,几乎是同时,心里却也响起他自己的声音,幽幽的说道:“要是能找到九姐,就能问清楚了……” 这……发现这声音确实是自己的心语,沈云满头黑线。 再清楚不过了,这心声便是那一半的“真魔之血”使然。就象“真魔之血”是他必须面对的事实一样,此种心声也定会客观存在。并且,随着魔族修为境界的不断提升,该心声也会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这就好比他之前觉醒了修真的天赋,然后,思考问题时,会不自觉的从修真的角度去思考。 如今,“真魔之血”不但觉醒了,而且越来越强大。那么,这一部分一样的,将来也会越来越频繁的发声。 沈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在他看来,这一半的魔族血统,也是自己,如先觉醒的修真天赋,是完全一样的。 如果说,因为觉醒了修真天赋,他的世界里象是打开了一扇窗户,从此,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那么,这一半的魔族血统亦然。它也象是打开的另一扇窗户。想来通过这扇窗户,他亦能看到另一种精彩。 而事实也是如此。 比如说,刚才,他心里发出来的心声就想到了寻找九姐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以打听他的身世。 再者,因为魔族血统而新产生的神通“沉睡之眼”,使得他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也对闲云山这一个多月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了如指掌。 至于邪念?《心魔传承》里新打开的篇章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己心不正,方生邪念。与魔何干! 好吧,就算魔族的话信不得。那么,他总得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吧。端木光是货真价实的魔修,前不久,凝结出魔核,变成了魔族。这么多年来,端木光有为祸过一方吗?因为功法的限制,人家甚至连杀戒都轻易不敢开。这一点,显然比很多的修真士更有操守。 所以,沈云相信,只要自己能克守道心,就不怕这一半的魔族血统兴风做浪。 理清这些,他心中更加坦然,也真正的完全接受了自己的一半是魔之血统,拥有“真魔之血”的事实。 这样也不错!他将一双手掌摊开了,平举在眼前,轻轻笑了:从此,本座真也修,魔也修,在这世上踏出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来! 刹那间,眼界的世界似乎陡然变得明丽起来。 “呼——”,沈云长吁一口气,从蒲团上站起来,略微活动筋骨。 这一觉,足足睡了四十七天。 道长早已外出做任务。这一去,要等常驻仙门长老会的任务结束,方能回转。少说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金丹法会只有十五天,已结束了一月有余。 只怕泰阳师伯一心筹划的门主聚会也已开完。不知道门主们齐聚一团,有没有商量出个什么章程来?可惜呀,问天峰离这里太远,而“沉睡之眼”目前的作用范围才方圆五里。 沈云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寻思着。不多时,思路理顺了,有些松散的身体也完全活动开来。他打开了练功室的房门。 此时正值中午。因为道长不在家,三名道童甚是清闲。每日里的活计,除了打扫洞府内外,便是烧火做饭。好在此时秋色正浓,林子里野果多,兔子肥。三人隔三岔五的结伴却洞府底下的林子里摘采野果,打兔子,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而此时,三人必定是在洞府里睡午觉的。是以,洞府里安安静静的。 沈云不想惊动他们,重新带上门,独自走出了洞府。 闲云山护山大阵立时完全显现在面前。在秋日明媚的阳光里,它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象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大雏菊花骨朵儿。 沈云伸出一只手,搭在额前,看了看,一眼就看出了好几处破绽。这样的护山大阵,就如它的外形一样,纤细且娇弱。他感觉自己只要微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之彻底碾碎。 如此护山大阵,也就是能用来防一防金丹境以下的低阶弟子们。对于高阶修士,它聊胜于无。显然道长也信不过它。是以,他在临走之前,处处示弱,为的就是通过清成真人向玄诚上人讨要一句保证。 魔族是非常敏锐的。沈云只在洞府前的空地上顿住脚,略微站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人在透过这形同虚设的护山大阵在偷窥自己。 他故作不知,慢慢的走到空地的边缘。 在这里居高临下,视野更加开阔。 接着,他假装睡饱了,伸懒腰,实则是暗中运转道力,反过来去捕捉那偷窥的目光。 此时此刻,魔之血统提升的好处再一次充分体现了出来。在以前,他很难做到的事,这一次,成功了。 不多时,他总共捕捉到了三道偷窥的目光。 果断的将一丝道力分成三缕,象蛇一般,无声无息的缠了上去。 三缕道力沿着这三道目光,转眼间出了跟筛子无二的护山大阵。紧接着,它们分别一头扎进了周边的三座小山包里。 一处是在悬崖峭壁上,一处是在一棵两人合围的大樟树的树冠里,还一处是在山顶的岩石下,沈云找到了三块留影石。 它们就是偷窥者! 三块留影石的表面,无不闪着细碎而又微弱的月白色灵光。 这说明,另有灵力源与它们联系在一起。 沈云知道留影石可以与留影镜组成子母阵。眼前这三块留影石的灵力源只有可能是母阵之中的留影镜。 看来,玄信师弟还是没有死心呐。他垂眸,眼底,一道讥讽的笑容飞闪而逝。 寻找这三块留影石所用的时间也就是伸一个懒腰的工夫。 沈云放下双手来,望着护山大阵,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茫然样子。 第九零六章 试探 “沈师兄!” 也没等多久,半刻钟不到,头顶的半空中传来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 沈云佯装没察觉,抬起头来,闻声望过去,惊讶极了:“你,你是……玄诚师弟?” 他是故意装出不太确定的样子。事实上,玄真上人三个在他沉睡的第二天就亲自跑到闲云山来“探视”。沉睡之眼将他们在洞中的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下来。这三兄弟,谁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但明面上,他却还没有与他们三兄弟正式认识,也就是在金丹法会头天的上午,见过面而已。 再者,他以为等来的会是玄信上人,没有想到竟是玄诚上人。所以,之前,脸上的惊讶也不全是做假。 玄诚上人也是假装路过。听到他的招呼声,轻轻一踩脚,稳稳的穿过护山大阵,降下穿云梭,走到沈云面前来,抱拳笑道:“原来真是沈师兄呀。我恰好打这边经过,远远的看到,好象是沈师兄站在山头。我寻思着,该不是沈师兄醒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假的就是假的。这么说着,他还是觉得心虚,又解释道,“云景师侄外出做任务了。临走之前,甚是不放心沈师兄,求到了我跟前。沈师兄是我们玄天门请来的贵客,照顾您,也是道义使我。云景师侄的请求合情合理,我便应下了,叫他开启护山大阵,我有空的时候,或者是路过这边,都会多留心一下……”说着,他抬头看了一下全开的护山大阵,面上露出两分尴尬,“云景师侄布的这护山大阵……呵呵,让沈师兄见笑了。” “多谢关心。”沈云抱拳还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文远师伯赐的酒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没忍住,酒量又浅,一喝就喝醉了。” 玄诚上人听了,心里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都怪二师兄,整日里就知道疑神疑鬼,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原来,玄信上人一直不相信沈云是真的醉酒。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清文真人是犯了癔症。 只是这话不好与大师兄玄真上人说,于是,玄信上人先是佯装与玄真上人一道离开。然后,与之分开后,他又转了一个弯,悄悄的折回来,找玄诚上人细说:“钰儿不是癔症。我收到风声,当时有人站得近。那人明显的感觉到从钰儿的身上有魔气散出来。” 玄诚上人其实也有些怀疑。只是,事后他反过来推想,如果钰儿真是心魔发作,连曾师伯与师尊两位化虚真君都束手无策,姓沈的能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替钰儿剥离开干净心魔?还有,心魔一旦发作,若真是那么好剥离,也就不会成为修真界里自古以来的大难题了。谁还会谈心魔色变? 听到二师兄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他果断的动摇了,问道:“那人是谁?” 玄信上人清咳一声:“师弟,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必须保护那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又道,“师弟若是信师兄我,就莫要再问;如果信不过我,那么,就当我这趟没来。”说完,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呀!二师兄,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玄诚上人赶紧的将人拦住。众所周知的,修真士越到修至高阶,越是易走火入魔。所以,对于这一类的事情,是个人就非常感兴趣的。更何况,二师兄说得如此确切,也不象是在捕风捉影。他哪里敢放过? 玄信上人这才重新坐下来,跟他详细道出自己的分析:以沈云的修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灭掉清文真人的心魔,肯定是借助了外力。他甚至怀疑,那天大殿里,还有第三人。 “这个,很有可能!”玄诚上人越想越觉得二师兄分析到了点子上,“这个第三人定是越过了师尊和曾师伯的存在。要不然,姓沈的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觉得,我们只要盯死了姓沈的,挖出青木派的老底,就能找到那天出现在大殿里的第三个人,也就是真正替钰儿剥净心魔的前辈。”玄信上人信心满满的说道。 “我们?” “对,是我们。确切的说,是我与师弟你。”玄信上人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他与玄诚上人兵分两路。他认为,别看云景那小子眼下什么动作也没有,镇定得很。其实全是假相。云景小子在硬撑着呢。等出了宗门,他相信云景小子绝对会去联络青木派的人。所以,他决定暂且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去盯着云景小子;而沈云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他分身乏术,只能将之交给玄诚上人。 末了,他眼中充满希望的说道:“曾师伯肯定也是知道那位前辈的存在的。所以,才对姓沈的处处礼遇。如果能找出那位前辈,师弟,我们俩的资质不比姓沈的差吧?那位前辈如果也能指点我们俩一二,你说,我们起码要比姓沈的强上那么一点点吧?” “那是毋容置疑的。”玄诚上人被他说得前景深深的吸引住了。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云景道长离开宗门后,玄信上人便不声不响的尾随而去。而玄诚上人则每天都通过闲云山周边的那三块留影石查看沈云的动静。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云景那小子捣的鬼,还是姓沈的身怀异宝,总之,不管玄诚上人如何调试那三块留影石,练功室里永远都是一团漆黑。 好在练功室里的鼾声从未变化过,并且也一直没有传出别的动静。 不然的话,玄诚上人早就亲自跑到闲云山砸开练功室的门,一探究竟了。 这天,他与往常一样,再次调出那三面留影镜。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练功室里的情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玄诚上人吓了一大跳,赶紧的调节三道留影石找人。 三息不到,人找到了。 姓沈的醒了,正往洞府外面走去! 顾不得细想,玄诚上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附近,然后,祭起穿云梭,佯状路过的样子。 结果,下来之后,与姓沈的一番闲扯过后,叫他好生失望——姓沈的真的是喝醉了啊! 所以,是二师兄想多了?钰儿那天真是犯了癔症? 玄诚上人心里嘀咕着,面上却哈哈笑道:“沈师兄不要自谦。你那天喝的酒,味道不错吧?那是我特意去师尊的珍藏里拿出来的。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平常,我也就只敢喝一碗。若是再多喝一口,必定会醉。一醉就要睡上三五天,酒力才能散去。” 好吧,他还是不死心,想再试探试探沈云。 他的心思,在沈云魔之血脉提升之前,就已跟摊开了摆在后者面前一般。现在,更是瞒不住。 沈云向往的笑道:“原来那美酒叫做玉泉灵酒。那酒色泽清澈,冷冽如玉,真是酒如其名啊。” 错不了!这家伙是真喝了玉泉灵酒!在二师兄与师尊之间,玄诚上人又一次觉得还是师尊真可信。钰儿就是癔症发作。所以,那天的大殿里,从来就没有什么道法高深的前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零七章 为你壮胆 玄诚上人的心里好象被冷不丁塞进去了一把野草,整个儿乱哄哄的。是以,无意再与沈云闲扯下去。他笑道:“既然沈师兄无事了,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明天是本次门主聚会的最后一天。恰好问天峰上的吊金钟花事正浓,明天上午,门主们相约去游园。沈师兄,明天上午,我派弟子过来接你,可好?” 沈云闻言,脸上现出懊恼之色,伸出右手,轻拍自己的前额:“我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门主聚会都快开完了!喝酒误事,果然如此啊!” 玄诚上人呵呵:“门主们日理万机,都是大忙人。即便聚在一起,最多也就是两三天而已。沈师兄酒量惊人呐,喝掉了整整一坛子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就消了酒力。佩服,真是令人佩服!” 沈云佯装不知,讶然道:“我竟然昏睡了一个多月?” “对啊。”玄诚上人看了看天色,抱拳告辞道,“沈师兄,我还要去准备明天游园的事,少陪了。”顿了顿,又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巳时,游园会开始。辰时末,我派弟子过来接沈师兄。” “有劳。”沈云点头,抱拳道谢。 待玄诚上人离开后,接下来的一天里,沈云发觉,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皆不复存在。 由此可见,那控制那三块留影石的人,正是玄诚上人。 通过玄诚上人的心思,沈云知道,玄信上人是跟踪道长去了。 也不知道道长现在如何了……他想了想,决定光明正大的给道长发一次传讯符:一来,他刚刚酒醒,又是借住在道长的洞府里,于情于理,都应该给道长这个洞府主人传讯,报个平安,道声谢;二来,他用“沈师伯”的身份传讯过去,以道长之机敏,立刻就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如此一来,如果道长没有察觉玄信上人暗中尾随,他就等于给道长示了警。 打定主意后,沈云给云景道长传讯,说自己酒醒了,准备明天参加完门主们的游园会后,就离开玄天门,多谢他的热忱款待。日后得了空闲,再找他去凡人界游玩,品尝人间美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景道长回讯过来。称谓他为“沈师伯”,说,他还要有一个多月才能完成任务,返回闲云山,所以,请“沈师伯”见谅,恕他不能赶回来送行。又说,闲云山里的庶务,他在临出门之前就已交待给了洞府里的三名道童。“沈师伯”只管放心离开就是。等他空闲了,一定应约。 沈云听得明白,道长通过回讯,在向他传递一个意思,即,让他不要担心,只管放心。 也就是说,道长早已察觉玄信上人尾随其后。 而他经过仔细的分析,得出,玄信上人之意在查出他和青木派背后的“高人前辈”。是以,在查明真相之前,不会对道长怎么样。 道长不会有危险,他也就放心了。 这时,背后的洞府里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沈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三个道童午睡醒了。听到洞府外面的空地上有人说话,三人结成一队,轻手轻脚的走到洞府门口,察看动静。 “咦,是大人……”为首的是守门的道童。他年纪虽是三人之中最小的,胆子却最大,从厨房里操起烧火棍,走在最前面。 到了门口,从半开的门页后面透出头来,看清楚外面空地上的人,他惊讶极了,回头对藏在后面的另外两个同伴说,“大人酒醒了,在外面跟真人传讯……” 话未说完,突然间,他觉得不太对劲——自己的眼前好象突然间变暗了。还有就是,两名同伴齐刷刷的扔了手里的粗柴火,毕恭毕敬的,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过来了。绝对是大人发觉了,走了过来! 神使鬼差的,他回过头去看。 可不就是大人吗! 大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他的身后,正低头望着自己呢! “叭嗒!” 双手一软,手里的烧火棍掉落在地。守门童子被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两个腿巴子直打颤。这时,两个膝盖的反应竟是最快的,“哐唧”的重重跪倒在地。 结果,运气不太好,这一跪,竟然不偏不倚,恰好跪在一颗小指头大小的石子上。 啊,好痛! 守门童子的脑袋被痛楚刺得恢复了一丝清明。可不敢让大人看到自己这副苦瓜脸。他慌忙顺势长伏在地,叩头道:“大人……小子见,见过大人。给大人叩头了。” 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沈云不由轻笑出声,一把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你这膝盖怕是叩伤了。洞府里备有跌打药油吗?” 大人是在问我吗?守门童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抬起头来,往上望。 沈云见状,又问了一遍:“你有跌打药油吗?” 没听错!大人是在问我!守门童子使劲的点头:“有,有的。” “你回屋去,用药油仔细的揉一揉叩到的地方。”沈云松开他,吩咐道,“若不然,到了明天,这膝盖会肿得比馒头还要大。两三里,你都别想下地。” “是。”守门童子听得再真切不过。他感觉到了大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原来,大人是和真人一样的大好人。 他眉开眼笑的一手搭了一个同伴的肩膀,示意他们赶紧的扶自己进去。 而另外两名道童都缓过劲儿来了。他们也感受到了沈云的亲和,一个个好比鱼儿重新回到了水里,顿时鲜活起来,双双应了一声“是”,扶着守门童子,麻溜的往里走了。 “原来大人说话比我们真人还要和气呢!”揉完药油,守门童子仍处于一种亢奋状态,“长这么大,我头一回跟一位大人说了这么多句话!” 灶上的烧火童子羡慕极了,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说,大人吩咐你回来上药,你要不要去大人道个谢啊?” 负责打扫的童子年纪最大,一听意会过来,不等守门童子出声,抢先答道:“要的,当然要道谢啊。”冲着守门童子将胸脯子拍得啪啪作响,“你别怕。好兄弟,为你壮胆。我们两个陪你一道去!” 第九零八章 成全 三名道童的一举一动,沈云坐在花厅里,却跟在眼皮子底下一样,不觉莞尔。 不多时,三人结伴来到了花厅外面。 “说话呀!” “对,快说呀。大人就在里边……” 到了门口,守门童子突然泄了劲,直往角落里缩。与他一道来的烧火童子和清扫童子站在他身后,一人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往门口方向推,同时,压低声音催促着。 无奈,守门童子的下盘极稳。他微曲着双膝,站在那里,好比是脚板生了根。两人合力,竟然都推不动他。 这腿力不错啊!沈云心里一动,主动招呼道:“在外面站着做什么?都进来吧。” 外面立刻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三人低着头,乖乖的从门里鱼贯而入。还是守门童子打头。 进了门,三人也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在门口站在一横排——这也是玄天门的规矩。以他们的身份,能进门来回话,已是一种恩惠。 不等三人见礼,沈云一边打量着三人,一边问道:“你们三个找本座做甚?”不是他在这三个道童面前端架子,而是道长这洞府跟个渔网似的,这里面的情形,只要元婴以上,任谁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想看就看。再者,三个道童早已被玄云派驯熟了。他若在他们自称“我”,反倒会吓住他们。 打量过后,他确定,三人都是寻常的凡人,平常连拳脚工夫也没练过。守门童子下盘极稳,有一小半是个人体质的缘故,还有一大半,是因为这小子方才急狠了,瞬间被逼出了一股子横力。 其他两人都恨不得将头扎进胸脯子里去,连大气都不敢出。守门童子没有办法,只能心一横,鼓起全部的勇气,跪下来,梆梆梆的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末了,伏在地上,说道:“小子谢过大人。” 这一举动,提醒了另外两个。他们俩也齐刷刷的跪下来,趴在地上,梆梆梆的叩了三个响头:“小子谢过大人。” 沈云受了他们的礼,笑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们三个谢本座什么呢?” 三人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都趴在地上愣住了。又是守门童子反应最快,伏在地上,答道:“小子谢大人体恤,嘱咐小子及时回屋给膝盖上药。小子听了大人的话,回屋上了药,膝盖完好了,一点儿也不疼。” 沈云呵呵,不置可否,又看向另外两名道童,探身问道:“那你们两个呢?又是为什么谢本座?” 两人伏在地上,一个浑身发抖,另一个嗑得牙齿咯咯作响。 “小,小子,也是一样。”终于,烧火童子蹩出了一句话。 清扫童子在一旁有样学样:“小子也是一样。” 沈云笑了:“你们俩没有说实话。本座只听实话。你们俩若是不说实话,就出去罢。” 没办法,烧火童子被逼急了,一边梆梆的叩头,一边如实禀报:“大人明鉴。小子仰慕大人,想借光亲近大人,请大人指点小子一二。” 他叩头极为卖力。说话音,额头已然是一片青紫。 守门童子伏在旁边,听得真切,禁不住微微扭过头去,愕然的看着正在拼命叩头的烧火童子。 这时,他的右边,清扫童子也鼓起了勇气,一模一样的叩头,回禀:“大人饶了小子这一回。小子也是想借光亲近大人,请大人指点仙法。” 守门童子又扭过头去看他。脸上的错愕少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沈云坐直身子,说道:“好了,你们三个都起来,好好说话。” “是。”三人都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沈云望着他们三个,说道:“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本座也不能白受了你们的响头。说起来,也是本座连累你们,被酒气熏得昏睡了几日。这样吧,本座教你们一路拳法,算是了结了这一桩因果。” 通过沉睡之眼,他很清楚,三位道童躲在练功房外偷酒喝,结果,酒没喝成,却被散出来的酒气给熏昏了。 而大部分的酒气被沉睡中的他吸收了,化为己有。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效力真不错。这一次,他的修为能提升至融合境一层的巅峰状态,里面也有此酒之功劳。 所以,三位道童被酒气熏倒,以至昏睡,虽不是他之过,但,他确确实实从中得了益。这就是因果。 欠下的因果是要还的。 再者,三位道童虽然有点小心思,却心性不坏,最后都敢于面对自己本心。 而且,那烧火童子和清扫童子都快叩破了额头,也算是罚过了。既然他们有修行的愿意,沈云决定成全他们。反正,在他这里,从来都是,不管什么人,也不管有没有灵根,只要愿意向他学修行之法,他都乐意教。 三位道童闻言,无不喜出望外,又齐齐的纳头欲拜。 沈云一抬手,拦住三人,笑道:“你们算不得我青木派弟子,这头,不叩也罢。”呵呵,在玄天门的地盘上,他可不敢受这样的叩头。这会儿,虽然玄诚上人没有通过留影石偷窥,但保不齐将来这三个道童会在人前说漏嘴。到时,少不得又是一场纠纷。 三位道童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被他隔空扶了起来。 他们回过神来,心里更加信服,虔诚的长揖到底:“小子谢大人。” 这是俗礼。沈云微微颌首,心里赞道:挺机灵嘛。 “都抬起头来。本座赐你等清风拳。” 三位道童强忍着心中的喜悦,齐齐抬起头。不过,他们还是不敢正视前方,都是垂着眼皮子,目光盯着自己的鼻子尖。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沈云抬起右手,指尖轻弹。 嗖嗖嗖——,三道五色光破空而去,钻入三人的眉心。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亮团。 不等他们细看这个大亮团,耳畔又响起大人温润的声音:“尔等既然得了清风拳,以后要勤加练习,自有造化。好了,尔等退下罢。明日上午,本座便离开了。尔等当谨守云景之教诲,守好门户。” “是。” 三人得令,退出了花厅,迫不及待的回到他们的睡房里,查看那团亮团。 从此,他们的人生悄然拐了一个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九零九章 奇怪的花圃 第二天,上午。清成真人奉其师尊玄诚上人之令过来接沈云。 待飞船腾空,飞出了数里。守门童子等三位道童从洞府里出来,向着飞船远处的方向,伏身长跪——大人不嫌弃他们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有求必应,也传他们拳法。按理说,他们今天应该好好的送别大人。可惜,大人把话说得明白,今天不要他们相送。他们不敢违令,只能等大人走远了,再出来朝着大人远处的方向叩头道谢。 清成真人站在沈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见后者看着闲云山方向,他也好奇的微微踮起脚尖,往下看。结果,看到了那洞府前空地上的三个小黑点,心里颇为不屑:都走远了,才敢出来叩头。老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果真是没有说错的…… 正在默默吐槽之际,不想,前面的沈师伯突然转过身来。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连忙低下头来,退到一旁,心里直打鼓:我刚才脸上没有现出什么不好的神色出来吧…… 其实,沈云就是不耐烦他心里嘀嘀咕咕,这才转过身来的。 这一次从沉睡中醒来,沈云很明变的发现自己洞察旁人的心思的能力亦水涨船高,明显见长。比如说,他以前只能看出面前之人的心思。而现在,即便是背对着,只要离他不超过五步远,他亦能察觉。 是以,清成真人刚才心里在编排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他没有点破,而是看了一眼对方,略一颌首,径直钻进船舱里——与其看这人吐槽这个,吐槽那个,还不如去船舱里打坐,练会儿功。 清成真人却因为他这一眼,彻底老实了下来,挠了挠头,索性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蒲团,闭上眼睛打坐。 不多时,问天峰,到了。 清成真人走到船舱外面,恭敬的抱拳禀报道:“沈师伯,我们到了。” “知道了。”沈云睁开眼睛,起身,走出船舱。 放眼一看,果然,问天峰就在两三里之外。 这时,离游园会开始还有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他扫了一眼问天峰的山腰地带。那里只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显然,游园会的地点辟在山的另一面。 清成真人见状,跟上来,请示道:“沈师伯,您是先去大殿外面,与众位门主会合,还是直接去游园会?” “直接去游园会吧。”沈云回过头来,笑道,“正好,师侄可以跟本座说道说道你们的游园会。” “是。” 说话间,问天峰已在近前。游园会果然在山的另一面。清成真人降下飞船,绕行半圈。立时,眼前出现了另一派景象。 原来,这吊金钟花的名儿,与素玉秋菇是一回事啊。也是玄天门另外给起的名。 沈云看到那一树树象是挂满了金色的小灯笼一样的金铃花,眼前不由一亮。 金铃花是金铃树开出来的花。金铃树在《青木宝典》里也有记载。因开出来的花,形状似小灯笼而得名。金铃树全身都是宝,其花、叶,还有树皮,不但可以入花,而且是三品灵药起步。 金铃树生长甚是缓慢。据《宝典》里记载,金铃树二十年方能长成,每三年开花一次,花期为十到十五天。平时,金铃树基本上看不出生长的迹象。只有当每次的花事败了,金铃树才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长高一两寸。至于树干长粗更加不明显。往往要十来年的时间才能看出明显变粗。所以,百年的金铃树,才高不过五尺,树干最粗处也只相当于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 而山腰的这一片金铃树数目不下百。其中,不乏树干粗如海碗,亭亭如盖者。这些树,都是存活了千余年以上! 千年金铃树上出的药材,少说也是四品灵药。 上百株金铃树……玄天门明明不以医药见长,何来这么大的一片千年药圃? 沈云惊讶极了,忍不住问清成真人:“这么大的一片花树,之前本座打空中经过,怎么没有看到呢?” 清成真人如实答道:“回禀师伯,这是吊金钟花固有的性情。平常,它们都是隐形的。周边更是好比迷宫,任谁也走不进去。只有花开的时候,树才会显现出来,也能让人接近了。” 胡说!《青木宝典》里可没有说金铃树有这等本事!沈云一个字也不信。底下的那片花海,确实是金铃树。他对没有认错。 难不成这片金铃树不是玄天门种的?他心中一动,暗中运转道力,再去看底下的那片花海。 咦,怪哉!居然看不到灵力的波动! 沈云心里大吃一惊。 这时,飞船在花圃外面的一块小小的草地上停稳当了。 沈云下了船,再定睛去看花圃外面的竹篱笆。 这一道篱笆墙约摸一个人高,半旧不新,上面也没有灵力波动,是凡俗之物。 没有阵法,也不见禁制……沈云更加奇怪了。 “见过师叔祖。”听到外面的动静,虚掩着的竹门“吱呀”打开来。自里面飞跑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见礼。他身上穿着玄天门杂役弟子才穿的黑色短袍,炼气五层的修为。 清成真人收了飞船,含糊的“嗯”了一声,吩咐道:“本座陪沈师伯先进园子里逛一逛。你将门打开。然后,再捡一盘干净的仙果,送到前面的八角亭里。” “是。”杂役弟子又飞跑回去,将竹门完全打开,然后,退到门旁,垂手侍立着。 清成真人这才露出笑脸来,恭敬的向沈云请道:“沈师伯,请。” 沈云一边走,一边质疑道:“你们这园子平时不是不现形吗?那么,这些弟子是如何打理园子的?” “回禀师伯,平时这里是没有弟子打理的。”清成真人解释道,“只有开花的这十天半月里,执事堂那边才从别的花圃里抽调几名弟子过来,打理一二。” 走到一棵千年金铃树下,沈云抬头看着那些金铃花,心里好不心痛——说什么打理呢!玄天门分明就是将这些金铃树当当成野物,叫它们自生自灭。不然的话,千年的金铃树开出来的花怎么可能只是三品! 不过,这也充分证明了清成真人刚才没有说假话。 “本座看这些花树都长得很好呀。他们打理得不错。”他忍不住打探,“这花树都要怎么打理啊?” 清成真人也抬头看着头顶的花丛,笑道:“这树好养活,无需费心。就是开出来的花,一串串的,象无数吊挂着的金钟,甚美。是以,每当花开之际,引得不少弟子过来采花枝。这树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长得太慢了。采下来的花枝没个十几二十年的,长不回去。执事堂担心好好的树给撸秃了,这才在花期里派几名杂役弟子过来看守园子。” 大错特错!谁说金铃树不用打理了!看来,玄天门是真不知道金铃树。沈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痛,转身对清成真人,扯起一边嘴角笑道:“本座若是采一两朵花,会不会招来那些杂役弟子?” 清成真人心头大震——沈师伯这一笑,满树的花都被衬得失了颜色。一个大男人笑起来,竟然也能这么好看,之前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不,不会。不会有人阻拦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想的是什么,他仓皇的低下头,飞快的说道,“沈师伯想要折花枝,只管折便是。师尊吩咐了,今日各位门主游园,务必要尽兴。” 第九一零章 沈师兄认得它? 沈云最终没有采折花枝。 一是,金铃花入药,当取初开之时。而此时,满园的金铃花竞相开放,明显已过了采摘的最好时机; 再者,金铃花甚是娇贵,摘采下来后,不出一个时辰,便完全凋零,看不出原形。 而此时,他佯装不识这“吊金钟花”,却冒然的拿出玉盒来保存,势必会引起玄诚上人等人的疑心。为了一朵已经药性大失的金铃花,他完全没必要招这分臊。 在花树下走了几步远,沈云看到前面一棵年份更为久远的金铃树,眼睛不由又为之一亮。 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他故意出口赞道:“好美的花树!” 这株金铃树的树龄少说也有三千年。它的树干有一人合抱那么粗,表面的树皮有如鱼鳞一般,重重叠叠。其中有五成以上的品质达到了四品。甚至于,他还找到了几块五品的。 与旁边的一众金铃树相比,此树树形更为高大,有鹤立鸡群之感。浓密的树冠更是方圆百来步,有如一把巨大的伞。 可惜的是,照料得不好。如此老树,此时开出来的金铃花也只比旁边的那些略微大一点点,有一半左右能勉勉强强达到四品的品质。 清成真人跟在后面,跟到他的赞美,甚是骄傲的说道:“沈师伯真是好眼光。此树可谓是这园子里的花树之后。据老祖说,少说也有上千年之久了。” “花树之后?”沈云来了兴致,转身看着他,目光灼灼,“听这名称,此园里还有‘花树之王’?” 清成真人点头:“原本是有的。”说着,用拂尘指了指左前边,“在那一片,原来有一棵年岁更老的。它每次开出来的花,色泽最为艳丽,数量最多,个头也最大。深得弟子们的喜爱,竞相采摘。可能是花枝被折光,伤了那树的根本,于百年前空了心,没几年就自个儿倒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大树桩。”脸上现出惋惜之色,“老祖知道后,连说‘造孽’。自那以后,执事堂乘着一次花开,在园子的外面修了一圈竹篱笆。每到花期,调派弟子过来看守。不再允许随意采折花枝。” “年岁更老?还剩下一截树桩子?”沈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他更加确定这片金铃树不是玄天门特意种植之物。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识金铃树的脾性。 据《青木宝典》里记载,金铃树的树龄最多可达五千年。一过五千年,不管如何精心照料,金铃树都会树老空心,很快自行倒掉,只剩下树桩。此时,树虽死去,树根却是还活着的。百年之后,树根方能完全成熟,便是一味难得的五品灵药。 听清成真人这么说,那株“花树之王”的根此时正是完全成熟之际。 而树根最多能再保持百年。前五十年里,药效不会流失。后五十年里,药效日渐流失,待到百年,药效全无。好好的一味五品灵药,只能拿去当柴烧…… 沈云感觉心口又疼了,对清成真人说道:“劳烦师侄引路,带本座去见识见识‘花树之王’的残根。” “好。”清成真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快步两步,在左前侧引路,边走边说着那树桩的现状,“说来也是奇妙,那树老去了百来年,剩下的大树桩子却不见有朽腐之意。近前去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呢。” 没离多远,也就是两百来步的样子。绕过一个八角小亭,前面突然空出一大块来。地上长满了茅草。 清成真人一挥拂尘。半人高的茅草丛里被他分出一条窄窄的小路。而路的尽头,便是一个两人合抱粗细、两尺多高的大树桩子。 “沈师伯,请。” 沈云微微颌首,率先走上前去。 其实,他早就暗中抽凝道力,找到了这截大树桩的所在。 没错!它完全符合《青木宝典》里的描述。这淡淡的花香味儿,正是土里的树根完全成熟了,透出来的药香。再过几十年,药香的味道会越来越浓。那时,药效就随着这香味儿一天天的流失了。 所以,必须将这味灵药带走!沈云走过去,伸手轻抚凹凸不平的树桩表面,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可要怎样才能拿走它呢? 他俯下身子,装模做样的吸吸鼻子,闻了闻,兴冲冲的抬起头来,冲清成真人点头:“师侄说得没错,确实是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儿。” 清成真人微微躬身还礼,摆手笑道:“师伯座前,弟子不敢胡说。” 沈云直起身子,围着大树桩转了一圈,又回到原位站定,问道:“师侄,这树桩可有什么妙用?” 清成真人正欲回答,这时,一抬眼皮子,看到自家师尊玄诚上人自右前方的一棵花树后走了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师尊。”心里感激得只差没有给师尊叩头了。啊呀呀,师尊您老人家真是出现得太及时了! 无他。他看出来了,沈师伯对这大树桩非常感兴趣。 按理说,一截烂木头桩子,值不得什么。可是,百多年前,老祖曾明令过,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谁也不许再动。在宗门里,老祖的话,就是铁律。任谁也不敢违背。 他真做不了这个主啊! 不但他做不了主,就连师尊他老人家也做不了这园子的主。 昨天,师尊召集他们这一辈的嫡系金丹弟子,布置游园会。 大家都领完差事后,清文大师兄提出来:“如果有门主见吊金钟花儿开得好,心生喜爱,想折一截花枝儿,弟子等是拦,还是不拦?” 师尊被问住了,沉吟片刻,回复:“此事需老祖示下。”然后,垂眸,不再说话。 大家都知道,师尊这是在用神识传音,向老祖请示。 果然,几十息之后,师尊抬起眼皮子说道:“本座已禀明老祖。老祖说,各位门主若是心生喜爱,可折一两花枝。” 也正因为是老祖亲自发了话,清成真人才敢在沈云面前松那口。 沈云忍住笑,转过身,往身后去看。 “沈师兄。”玄诚上人一边朝他们俩这边走过来,一边抱拳打招呼。他知道,以沈云的修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往这边走来。可是,谁让他没有元后修为,被人家强压一头呢?仙门之内,皆兄弟。等会儿,门主们就要过来了。身为师弟,他必须低这个头啊。 对于他的这点小心思,沈云继续装不知道,抱拳还了一礼,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是游园会已经开始了吗?看我光顾着游玩,完全不记得时辰了。“ 师尊过来了,自然没有自己说话的地儿。清成真人果断的执弟子礼,退到一旁。 “哪里。”说话间,玄诚上人已经走到两人近前,“游园会还要一会儿。各门主正在来的路上。我担心底下的弟子做事毛躁,冲撞了各位门主,提前过来看看。” 沈云看了看恭敬的站在一旁的清成真人笑道:“清成师侄很好呢。” “比他大师兄差完了。沈师兄不嫌弃他就好。”门主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是以,玄诚上人真没时间再多纠缠,只好主动指着面前的大树桩问道,“我刚才远远的听着沈师兄似乎是在与小徒谈论此物。莫非沈师兄认得它?” 第九一一章 留不住 沈云望着大树桩轻轻摇头:“平时隐形,唯有开花时,才会显现于人前。我哪认得这等奇木?全是清成师侄口才了得,说得我禁不住心动了。” “沈师兄看上了这截老树桩子?”玄诚上人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之直接,好不惊讶,同时,心里也好奇极了,索性也直接问了出来,“可是,这树桩子有什么奇妙之处?” 沈云蹲下身子,弯曲右手的中指和食指,用指节在树桩表面随意的到处轻轻叩了叩,点头赞道:“木质和我猜测的一样,挺结实的。”说罢,起身,对玄诚上人解释道,“刚才,我听清成师侄说,这树活着的时候,长得极慢。就在猜想,其木质是不是比较硬实。这一敲,感觉跟铁木差不多。” “对。沈师兄所言不差。”这一点,玄诚上人早就知道了,哪里还用他来教! 沈云又望着地上的大树桩子,呵呵笑道:“再者,它还有淡淡的天然木香。这一点,有些象香木。” 玄诚上人点头。 本以为后者还会接着往下罗列此木的优点,不想,人家却是说:“除了这两点,恕我眼拙,再看不出来它还有别的奇特之处。” 玄诚上人笑了笑:“沈师兄觉得此物能派上什么用场?” “做桌子啊。”沈云指着树桩上的纹理,说道,“你看,它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什,树皮跟传说中的虬龙似的。木头的纹路看上去非常华丽。听清成师侄说,这截树桩子埋在地里,有百把年了,也不见坏。可见也是禁得住风吹雨打的。我觉得吧,它可以做一张下棋的矮桌子,或置于树下,或清泉边,露天地里摆着。也不用太多的手脚,就依着这形状,将它这个表面理理平整,稍微打磨一二,取‘天然古朴’之意,也别有一番野趣。” 玄诚上人连连颌首:“我一直不明白,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树桩子而已,为什么师尊明令我等,不许动它。听沈师兄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想来,师尊也和沈师兄一样,为的就是这份野趣呢。”说着,他抱拳谢道,“沈师兄真是提醒了我。等会儿,我派两个弟子过来,将这周边的杂草除掉,平整一下这树桩,再找来几个小树桩或者石凳摆在周边。等会儿游园会里,又多了一个雅致之所。” 闻言知雅意。他听出来了,沈云是看上了这截树桩子,想刨回家去,做个露天的棋台。 貌似这玩意儿也只有这个用场。 可是,他凭什么要如了姓沈的之意? 姓沈的之前不是装没发现他吗? 好呀,你做得初一,我也就做得了十五。大家来一起装。 我就是装出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姓沈的安能奈我何?嘿嘿,这树桩子,你做得棋台,我也一样做得滴。 想到这里,玄诚上人脸上的笑意也生动了许多。在心里,他挺看不起这个姓沈的——太小家子器了。跑到他们玄天门来做客,管不住自己的嘴,喝醉了,一睡就是四十几天不说,还连个破树桩子都起了想心。啧啧啧,怪不得与云景那小子混到一块儿去了。这两人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啊。就这副一世没见过好东西的穷酸劲儿,也不知道这位的元后修为是怎么修出来的! 当然,他不松口的原由还有二:其一,别看这只是一个破树桩子,送不送人,还真不是由他说了算;其二,他担心姓沈的没有说真话。指不定这个树桩子真有别的大用场…… 沈云完全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抚掌赞道:“这就对喽。物尽其用,总比搁在这里日晒雨淋的生蘑菇好。” 闻言,玄诚上人只觉得一拳象是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刚起来的那点小得意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不说,反倒是窝起了一堆火。 这时,从园子的门口那边传来一阵热闹的说笑声。 寂静的花圃里突然增了不少人气,连空气似乎也生动了起来。 玄诚上人看了一眼,对沈云笑道:“定是门主们过来了。”说着,轻甩拂尘,微微躬身,“我要过去招呼一二,少陪了。沈师兄,请自便。” 心中的得意呼的再起——姓沈的再厉害又如何?他的青木派完全上不得台面啊。 “师弟只管去忙,不用管我。”沈云浑然不觉,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诚上人当然不敢让他独自呆在这里——万一姓沈的讨要不成,自个儿动手,把这树桩子刨走了。难不成他还能为着一个破树桩子,追上去讨要不成?当着这么多门主的面,即便姓沈的做得出这种事,他也丢不起这个脸。玄天门也丢不起这脸。 他转身吩咐自家大弟子清成真人:“好生侍候着你沈师伯,万万不可怠慢了。” “是。”清成真人明白师尊留下自己的真正用意,面上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出来,心里的小人儿却是泪流成河:呜呜呜,沈师伯若是动手,岂是我这点子修为能够拦得住的?师尊,您千万不要走开太远太久…… 非常幸运,事情似乎并不象他想象的那般糟糕。 待玄诚上人前脚离开,后脚,沈云也往兴致不减的信步走到旁边的一棵花树下,仰头赏花。 清成真人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松,拂尘一甩,快步跟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沈师伯,您口渴不?弟子刚才命人捡了一盘时令鲜果,搁在前面的小亭里。” 这里离那个该死的树桩子太近了。他放不下心啊。 “师侄有心了。”沈云回过身来,挥手示意道,“走,一块儿过去坐坐。” 清成真人见他连个眼风都没给那个破树桩子,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是我想多了吧?沈师伯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元后大能,至于为了一个棋桌子动歪念头嘛…… 嘿嘿,他可不敢编排师尊。就是在心里头也不敢。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文远真君。 略作沉吟,他收回神识,低头从袖袋里取出三枚金钱,卜卦起来。 不多时,结果出来了。 文远真君看着面前的卦象,脸上竟现出两分灰败之色,自言自语道:“时也,运也,命也……不是我的,终究是留不住啊。”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慢慢的捡起三枚铜钱,仰头叹了一口气,对门外吩咐道:“来人。” 沈云在小亭里刚刚吃完一个海棠果,便看到一名金丹真人快步往这边走过来。 转眼,后者在小亭前站住身形,冲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请问,亭中坐着的可是沈师伯?” 沈云扔掉手里的果核,拿起果盘边上的那方白丝帕,慢条斯里的擦了擦手,点头应道:“正是本座。你找本座何事?” 金丹真人抱拳禀道:“弟子奉老祖之令过来,向沈师伯传几句老祖的原话。” 沈云‘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山顶方向抱拳问道:“文远师伯有何示下?” “老祖说,‘这园子里的那截树桩子,用来做棋台,是个好用处。’老祖还说,‘沈师侄能看上它,也是它的造化。沈师侄只管连根刨走。将来若是得了空闲,本座正好可以找师侄手谈一番。’”金丹真人一字不漏的重复了出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一二章 有眼福了 这边的动静,成功的抓住了门主们的动静。 “我说怎么没看到沈师弟。原来你躲在这里独享清静呢。”人群前,孟灵上人乐呵呵的向沈云招手。 他的左手边站着玄真上人。 后者亦笑着向沈云颌首:“沈师弟的气色看着不错,应当是无恙了。” 两人的身后,门主们闻言,望着亭子这边,脸上皆浮现好奇之色。 “原来他就是沈云!” “不是喝贪酒喝醉了吗?” “肯定是睡醒了呗……” 一时之间,各种神识传音满天飞。 亭子离他们不过二三十步远。是以,沈云又瞬间收到了一大堆嘈杂的神识密语。 这些人……真是八卦啊!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亦抱拳向孟灵上人和玄真上人,还有门主们见礼。 这些门主,有一部分是受邀参加了前面的金丹法会,那天下午,在枫林里亲耳听了沈云的讲道。他们不过是金丹修为,所在的门派也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是以,就算听到了一些关于青木派的风声,单是沈云元后大能的这重身份,也是他们必须仰视的存在。更何况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听完沈云的枫林讲道后,觉得甚是精彩,已被深深折服。 他们对沈云的态度甚是恭敬,执弟子礼,口尊“沈师伯”,还以正式的道礼。 也有一部分门主先前没有亲自来参加金丹法会,但是,他们座下的亲传弟子来参加了法会。而沈云可谓是法会里最耀眼的新星。这些弟子回去后,禀报金丹法会的情形时,都或多或少的提到了沈云。是以,这些门主也知道沈云之名。 仙门里出了这等惊艳的人物,红口白牙的敢妄语“天劫”。更重要的是,姓沈的大放厥词,居然没有泰阳、文远二位真君赶出问天峰……这些门主也对沈云好奇得很。听闻沈云竟然在法会期间酗酒,以至沉睡不起。他们的好奇心更甚。这次来参加聚会,其中不少人就是想打探一下这位奇人。 与第一时间还礼的那些门主不同,这一部分的门主们大多是元婴修士。其所在的门派在仙门里,少说也是所谓的二流,甚至更高。 相比起来,他们底气更足,态度也要矜持许多。一个个闭口不言,只是笑眯眯的抱了抱拳,算是还礼。 还有几位,修为也是元婴境,从穿着打扮来看,不象是门主。他们的脸上虽是维持着温润的笑颜,但是看向沈云的眼底,疏离与不屑都是明晃晃的。 沈云参加了一次金丹法会,也摸索出来了不少经验。目光扫过他们,立刻得出了结论——这些人应该是十大门派的门主们的大弟子。 他这么猜是有根据的:一是,之前,他听云景道长说过十大门派的门主。这十位门主,无一例外,都是齐崭崭的化虚真君。然而,说好的门主游园会,人群里却看不到有化虚真君参加。他认得的玄天门门主文远真君、正清门门主泰阳真君,都不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即,十大门派的门主商量好了,都不出席本次的游园会; 二是,孟灵上人、玄真上人,还有这几位上人,他们不全是元后大能。其中还有两个只有元婴中期的修为。在人群里并不是修为最高的存在。但是,他们在人群里却有众星拱月之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借了所在的宗门之势啊。除了十大门派,哪个门派还能强压他们身后的那些同样野心勃勃的门主们一头? 玄真上人本想当众给沈云一个没脸的。不想,后者的脸皮着实太厚,根本就不把醉酒、昏睡别人的宗门当成是出丑,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跟没事人儿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的,该是怎样,就怎样。 就好比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甭提有多窝火了。 身后,玄诚上人看到自家大师兄也照样吃了憋,只觉得窝在心口的那口气立时顺畅了许多。 他知道,大师兄肯定会寻机会找沈云的麻烦——从昨天下午开始,门主们中间莫名的传开了一段钰儿的传闻,说,钰儿那天在枫林里根本就不是犯病。那不是癔症,而是心魔发作。证实这段传闻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为钰儿“治病”的沈云自那以后便开始沉睡不醒。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癔症,以沈云的元后修为,至于昏睡那么久吗?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云是为了替钰儿去除心魔,消耗了太多的真元,故而沉睡不醒。大师兄收到风声后,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一直埋怨沈云。说如果不是沈云自己贪酒,何至于让钰儿被传得如此不堪。还好,门主们当中有不少人当时就在枫林里。有他们出来做证,再加之,钰儿也确实不象是心魔发作的样子,这段传闻才迅速被压制了下去。但大师兄却是真的怨上了沈云。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师兄见到沈云,会一刻也忍不了,直接发作出来。 早知道大师兄会如此,他刚才就不必要为了一个大树桩子得罪沈云了。 心思一转,他轻甩拂尘,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边往亭子那边快步走过去,一边问站在亭子外面的金丹弟子:“你过来,可是老祖有何法旨?” 金丹弟子连忙行了一礼,答道:“回禀师伯,老祖没有法旨。弟子是奉老祖之令,过来向沈师伯传几句话。” 刚才“传话”的声音不低。身为元婴上人,玄诚上人的耳朵好使着呢。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在场的门主们想必也听得明明白白。是以,玄诚上人若是再故作不知,反而是托大了。 他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看向沈云,问道:“所谓树大根深。沈师兄,那树桩子有些年头了,根深着呢。要不要我喊两个弟子过来帮忙?” “罢了。弟子们难懂我心中所好。要是取舍不当,伤了那树根之形,偌大的树桩子就真的只当柴火烧了。白白辜负了师伯的一番美意,反倒不好。”沈云摆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其实,玄诚上人也不过是嘴上这么一问罢了。对于元婴修士来说,推倒一座山都不叫事儿,更何况只是连根刨出一个树桩子。如果不是游园会是他在负责,他才懒得出来过问呢。闻言,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是如此,沈师兄,请随意。” 沈云向他道了谢。 这时,孟灵上人来了兴致,也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看来今天我们大伙儿都要有眼福了。沈师弟要当众给大家露一手呢。” 这个好!人群里立刻热闹起来。门主们纷纷应和。 第九一三章 正中下怀 “那就,献丑了。”沈云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应了下来。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说是离不开他自己的暗中引导。 从进入这片花圃开始,他就敏锐的发现,其上空有多道神识交汇。其中,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 熟悉的是文远真君的神识。 不熟悉的有三道。 他为什么能分辨得如此清楚呢?一是,神识就跟灵力,与气息一样,都是修士所固有的,特性十足;二是,魔族本身就非常之敏锐,擅于捕捉这些修士特有的特性。而他这一次醒来,魔之血脉提升了,分辨和捕捉这些特性的能力亦是不不张船高。这四道神识的凝实程度大抵差不多,都属于化虚真君级别的。四位真君也自信得很,以为不会有发觉,用神识扫视花圃上空时,大言得很。他都不用铺开道力,一下飞船,就捕捉到了。 沈云看清楚所谓的“吊金钟花”其实是金铃花时,心里有些活泛——先有神秘小屋,然后是据《青木宝典》记载,只有天神宗神山西蔍才有的迷幻草,现在又是只有在花期里才会显现出来的一大片金铃树。问天峰上疑点重重,使他不能不想到天神宗。是以,他准备采点金铃花,或者树皮,带回石头岛,与魏清尘好好探讨一下这些疑点。 说起魏清尘,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大疑惑——他看得出来,魏清尘对于天神宗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不然,后者也不会过了两百多年,一直心心念着要光复天神宗。可是,离开大泽后,他就没见魏清尘提出来,要问宗门故地看看。魏清尘又不是余莽,不可能记不得回宗门的路。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没想到,他与清成真人进了园子以后,文远真君等四人的神识竟不但没有散去,而且还如影相随的跟着。 金铃花和树皮又都是娇贵的性子,一旦从树上摘采下来,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里,用玉盒封存起来。 有这四道神识“盯”着,佯装不识这些花树的沈云没法下手啊。 直到他听说了那个“花树之王”倒下后留下来的大树桩子。 这个真的很好! 一来,那是一味难得的五品灵药,并且保存完好; 二来,大树桩连着根,可不是一个小物什。他有的是名目在将之刨出来后,收进储物器皿里。 心思微转,沈云拿定了主意。看似无心,一步步将事情朝着自己的意愿方向引导。 事实证明,他对文远真君和玄诚上人他们师徒的心思把握得极准。这不,文远真君派人来当众将树桩子送给了他。 这事,他可是占足了大便宜,此时此刻,心里美得真冒泡。 至于孟灵上人看戏不怕台高,叫他当众露一手……嘿嘿,在场的可是仙门旗下各门各派的门主们。上哪儿去找这种一举扬名的大好机会? 沈云真的是从心底里感谢孟灵上人。如果没有后者的提议,他还真不好意思得了主人家的好,又在主人家待客的场合里,夺人眼球,出尽风头。 “走,我们也一睹为快。”见沈云率先走出了亭子,与玄真上人等人站在一起的那些十大门派的大弟子们相互间请着。 有他们出头,后面的门主们放心的紧跟而上。 呼啦啦,转眼间,几百号人将那块茅草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云先是冲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笑道:“献丑了。” 然后,走到离大树桩子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不好取树根了。因为据《青木宝典》上的记载,金铃树空了心,倒掉后,其树根会渐渐的往回收缩。最终,当树根完全成熟时,会缩为球状,约径圆十五尺左右。 而十五尺于他来说,是七八步的样子。多出来的两三步是防止树根取出来后,周边会塌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是不小心掉坑里了,那可真是扬名不成,反而贻笑大方。 见状,围在四周的门主们没有吭声,但是神识密语再度满天飞: “这个树桩子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底下不知道生出了多少老根。只隔这么一点子远,真能把树根都刨出来?” “再简单不过的事,用神识探入地下,察一察就能知晓了啊!” “哎呀,不对啊。我的神识什么也探查不到。” “我也是。那地底下该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吧……” “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园子古怪得很呢。这些树不开花,园子不现形的。” “怪不得呢。那肯定是动了手脚。” “我们哥几个都看不到,姓沈的就能看到?” “估计是暗中用了什么法宝……” 这些乱七八糟的密语提醒了沈云。一时之间,他也编不出什么法宝来。心中一动,索性俯身扒开半人高的茅草丛,去看地面。 还是《青木宝典》里的记载。说,金铃树的树根成熟之后,会从周边的土壤里大量汲取水分和各种养分。百来年下来,周边的土质会因此而发生明显的改变。在有树根的地方,因为水分和养分消耗要大许多,地面土壤看上去比其他地方要枯一些。 低头往树桩的方向找了一会儿,沈云还真在茅草丛中找到了一条不怎么明显的“线”:靠着树桩的那边,土壤的颜色略浅,且有些发枯;相反,另外一边则看上去土质要略微肥沃一些。 《宝典》诚不欺人也! 所以,有问题的,必定是这问天峰。 沈云敛去杂念,将戏做足,围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线”走着。 “他在做什么?” “那草丛里有什么提示不成?” “这个,有意思!” …… 神识密语再度爆发了。 不一会儿,沈云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不多不少,他正好围着大树桩,在距其七步远的地方,走了一个大圈。 好了,戏做足了! 沈云往后退了三步,撩起前袍,将之别在腰间,站定身形。 所有的神识密语戛然而止。在场之人,无不目光灼灼的盯着前方那道青色的身影。 沈云感受到了所有的目光,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笑意——想看我的功法路数?呵呵,这回要让你们失望了。 当即暗中运转道力,对着隐没在草丛里的树桩子,伸出右手,简简单单的使出一记“龙爪手”。 呼——,掌力所到之处,好比刮起了龙卷风。茅草尽数被连根拔起,在半空中打着转儿。 这股“龙卷风”飞一般的移到了大树桩子面前,瞬间将其笼罩住。 紧接着,人们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那道霸道的龙卷风的色儿应声变了。由先前的草绿色变成了黄褐色。 草绿色,那是因为无数茅草在龙卷风打转的缘故。而眨眼的工夫变成了黄褐色,则是先前拔起来的那些茅草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的土壤。 与此同时,地上飞一般的出现一个大坑。 树桩子周边的泥土一层层的被“龙卷风”给吸走了。但是树桩子却纹丝不动。 好一招简单粗暴的“龙爪手”! 在场之人都是高阶修士。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云这一招看似简单,然而却处处显示着高明。与之相比,孟灵上人等元后大能们额头上渐渐的起了汗意。他们扪心自问,如果也要沈云一样,不动用灵力,自己的龙爪手可做不到这么收放自如,仔细入微,同时,又霸道如斯! 什么是“龙爪手”? 当如是! 不用灵力,仅凭着一股子横力,便能将一招再简单、再基础不过的招式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也难怪沈云能得泰阳真君的青睐。 第九一四章 得手 数息之后,地上现出了一个径直十几尺的大坑。 坑里,大树桩子的底下是一个黑色的大泥球。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他们以为沈云如此仔细,刨出来的定是去掉泥土的树根。却没有想到,沈云是连泥带树根一起取走。还有就是,常言道,树大根深。这么大的一个老树桩子,其根系居然只有这么一团,也是件奇怪的事。 事出反常即有妖。正清门的大弟子孟灵上人心思电转,暗道:姓沈的该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哄走了玄天门的一件奇宝吧? 此念一起,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玄真上人。 后者的脸色很不好看呐…… 孟灵上人收回目光,再看向悬浮在大坑里的黑色大泥球,怀里好比揣了一百只兔爪。微微皱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们正清门与玄天门情同手足。如果此物真是一件奇宝。我岂能坐视玄天门被姓沈的骗了,而坐视不管? 思及此,他果断的抽凝出一缕神识,悄然无息的探入半人深的茅草丛里。 他的神识好比灵蛇般游走,转眼间,出了茅草丛。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神识自后边也钻出了茅草丛。 神识无色无形。这两道神识的目标显然完全一致。是以,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儿。 是他! 孟灵上人和玄真上人的眼皮子齐齐跳了跳。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见状,孟灵上人有些心虚,赶紧的用神识传音解释:“我,我是怕姓沈的心术不正,不怀好心。” 玄真上人眼波流转,同样用神识传音回应道:“如此多谢邹师兄了。”有道是,无利不起早。孟灵上人的解释,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不过,谁叫他的修为比姓邹的低了一重小境界呢?再者,现在要对付的是沈云。前有虎,后有狼。他果断决定,先安抚住狼,从虎爪里保下宝物。其他的,以后再从长计议。 两人都冲对方微微凳首,就这样,用最快的速度达成了共识。再收回目光,两道神识沿着地面,齐头迸进。 转眼间,它们无声无息的滑入坑底,再折向上,试图从悬空的底部探入大泥球里。 不想,大泥球的底部竟然好比玄铁铸成。两道神识都被弹了回来。 两人眉尖轻跳,马上调动神识,绕着大泥球盘旋而上,寻找可以探入之地。 他们找得很仔细,生怕会错过任何可能的地方。而神识之游走,可谓意随心动,是相当之快的。几乎是须臾之间,两人已经搜遍整个大泥球。 有意思的是,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他们俩又碰到了十几道熟悉的神识…… 沈云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已:十大门派的手足情谊,真是令人感动啊。 他以为,这些嫡系中的嫡系们会再用神识密语,迅速达成一致的。不想,却没有再收到一句神识密语。 心念一转,沈云又在心里冷笑——正所谓,先下手为强。这些人眼下都只顾着抢宝了,哪有时间传音玩虚的呀! 他猜得没错。 孟灵上人等人的眼底皆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此物竟似天衣无缝! 玄真上人更是心头大震——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的老树桩子!怪不得姓沈的连脸皮也不要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巴巴的动手刨坑……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轻轻提起右手。 呼——,偌大的树根从坑底飞出,完全展现于所有人面前。 干净利落,行云流水,太帅了! “呀!”人群里,不少人惊艳的轻呼。 眼见着大树桩子就要被某人收入囊中,玄真上人急了,张嘴欲呼。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师尊严厉的声音:“闭嘴!不许丢人现眼!” 玄真上人怔住,旋即,甭提有多委屈了——我只是想拦住姓沈的,不许他骗走宗门的宝物,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可是,师令难违……他唯有抿紧嘴唇,将冲到嘴边的话又老老实实的咽回肚子里。 与他一样的,还有孟灵上人。 不过,后者可不只是要动嘴,而是急急的运转灵力,准备直接动手截走大树桩。 “此事与我正清门无关。你勿要妄动。”师尊泰阳真君的话好比是一阵冰冷的风拂过。孟灵上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紧接着,后背上,冷汗如雨。 师尊能及时用神识传音制止自己,说明什么? 说明这园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尽在师尊眼底。 说什么久逢老友,棋瘾发作,不来游园会,让他代为出席,全是假的!实际上,师尊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园子里发生的一切。 余师叔肯定也是……不止他们俩,恐怕这是十大门派的门主们一起商量的结果。 十位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一个可能,即,通过这次游园会,考校他们十个座下大弟子,想从中选出统领仙门的主帅来! 余师叔甚至不惜血本。而姓沈的,分明就是十位前辈考验他们的磨刀石!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师尊对沈云青睐有加了! 是我蠢,眼皮子薄……师尊神识传音阻止我,定是我没能通过考验。师尊护短,给我留下最后一点脸面。 想到这里,孟灵上人哪里还顾得上抢夺什么奇宝。当即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他小退一步,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他在仙门的后辈元婴上人们里颇有名望。在场的元婴上人们,不管是门主,还是十大门派的门主座下大弟子,都隐隐以他为尊。 抢宝也是。 见他突然脸色变作煞白,身形摇晃,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站稳身子,其余人本来想动手,也不由迟疑。 沈云对这团金铃树根是誓在必得,可不会给这些家伙机会。见状,果断的收手。 四周的人只看到悬浮于大坑之上的大树桩子猛的晃了一下,呼的一下,凭空消失了。 沈云将裹着泥团的树桩子暂且送进了虎牙空间。树根的外面裹着泥团,在虎牙空间里呆一两天,不会流失药性。 而一两天之内,他便是暂不能从玄天门脱身,也定能找到机会,将树根收进玉盒里。 然后,他转过身来,冲着玄真上人等人抱拳笑道:“承让了!” 该死的,这回丢脸丢大发了。这家伙也知道……玄真上人等人脸上那温润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其余人这才回过神来。 “快,太快了!” “你看清沈师兄刚才收走树根的手法了吗?” “唔,没,没有呢。” “哪能看得清啊!从动手到收走树桩子,沈师兄总共才用了多长的时间?你闻闻,这会儿,那新翻出来的泥土气味才散到这边来呢。” “哎,是的呢。咦,这气味……好香呐。是那树根的气味吗?” “那……该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天灵地宝吧?” “嘘!别胡说。你再看看邹师兄的脸……”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九一五章 不违我青木派之门规 “沈师兄,你刚才是怎么判断出来树根的大小的?”玄诚上人见自家大师兄不作声了,不得不挺身上前,出言相问。 沈云指着脚下不远处:“喏,就是通过泥土的颜色来判断的。” “泥土的颜色?”玄诚上人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难以置信的冲过去,顺着沈云所指的方向,挥袖扒开那一处的茅草丛。 很快,他看到了草丛里的土色确实分两色。 怔了怔,玄诚上人叹道:“沈师兄,你真是心细如尘啊。这个园子一直是我在打理。我竟然不知这一片的泥地分两色。” 沈云摆手笑道:“说起来,我能发现这里的泥地分两色,还要多谢令徒清成师侄呢。” “他?”玄诚上人讶然,赶紧的转过头去,在人群里寻找大弟子。 自从老祖派了人过来传话,清成真人就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是以,他一反常态,接下来象影子一样跟着师尊玄诚上人的后边,而是很低调的与那些金丹境的门主们一起,站在人圈的外围。 却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老话“是祸躲不过”。就这样了,自己还是被当众点了名。 “师尊,沈师伯,弟子在此。”清成真人只能硬着头皮,从人群里站出来,抱拳行礼。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土色有两种的?”玄诚上人看着自己的大弟子,用了最大的气力压制噌噌上窜的怒火,尽量温和的问道。 清成真人知道师尊这回是真怒了。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门主在场,他早就“哐唧”跪下,痛哭流涕的大喊冤枉——苍天呐,他何曾跟沈师伯说过这些?明明他也是刚才听沈师伯说了,才知道这里的泥土有两色。 “不,弟子从不知道这里的土色有两种啊。”他垂下头,努力的让自己不哆嗦。 “沈师兄……”玄诚上人再回过头去,看向沈云时,眼底隐现怒火——在沈云与大弟子之间,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选择了相信后者——姓沈的,居然当众挑拔我们师徒二人! 沈云佯装没看见,脸上的笑容不减,赶紧的又摆手,打断道:“师弟莫误会。不是清成师侄告诉我这块草地里的泥土分两色。是先前,清成师侄介绍这边的大树桩时,作法从草丛里分出一条小路来,现出了泥土。我那时站在草丛边缘,远远的无意中看出来,泥土分两色。” 环视众人,他接着解释道:“当时,本座也没在意。待到过来挖取树根时,本座本想用神识探查地底的情形,结果,这块草地奇怪得很。本座的神识竟无法探入地底。情急之下,本座想起了泥土分两色,心里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树根汲取了营养,使得近前的这些泥土颜色相对要浅一些。然后,本座围着两色土相接的地方往前走。结果,还真的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地。所以,本座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决定赌一把。运气得很,还真叫本座猜对了。” 说着,他走到清成真人面前,笑眯眯的轻拍后者的肩膀:“本座能顺利猜测到树根的范围,师侄当居首功啊。” 清成真人抬起脸,笑得比哭还难看,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弟子愧不敢当。”这绝对是大实话。如果早知道的话,他绝对会在去闲云山接这位之前,就自己寻来针线,将嘴巴严严实实的缝起来。 呜呜呜,这回完了。等着被师尊收拾吧…… “你是个老实孩子。”沈云笑了笑,收回手,望着他当场许诺道,“因这次之事,本座许你一愿。条件是,一百年之内,你所许之愿不违我青木派之门规。” 其实,若论年纪,清成真人比他阿爹还要大一轮呢。他称对方是个“老实孩子”,真是不尊老。但谁叫修真界这边的破规矩就是这样,非直系之间,排资论辈,从不看年纪,只看修为呢。 更何况,他这么说,真没以修为欺负人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对这个便宜师侄的维护——因他之故,清成真人被吓成这副样子,叫他于心何忍?想来,他都当众将人给夸了,又当众许其一愿,事后,文远真君也不会太为难这“孩子”。 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真爽! 沈云说完,不等清成真人反应过来,自个儿先爽歪了,忍不住哈哈的开怀大笑起来。 幸福降临得有点儿急。清成真人满脸都是错愕——啊,刚才,沈师伯许了我什么?天帝老爷,我没听错吧? “这孩子是给乐傻了。”玄诚上人的反应自然要快得多,走过来,抬手赏了自家大弟子一记火辣辣的“毛栗子”,只觉得胸口的气顺多了,暗道:还算姓沈的识好歹。 又道:得了一个愿望,总比什么也没捞到强。再说了,那树桩子到底是不是个宝,还两说。退一步说,就算真是个宝,也先是师尊的。师尊手指缝里漏下来的,能真正拨拉到自己这一脉来,还得一番明争暗斗。 罢了,现得才是真。 如此一想,他胸口的闷气刷的一下全消了。 清成真人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连哼都不敢哼。 “你沈师伯看得起你,你还不谢过?”玄诚上人用眼角余光瞥到大师兄张嘴,象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连忙抢先再次出声,将事情做实。 “是。”清成真人意会,赶紧的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沈师伯仁爱,只是弟子愧不敢当。” 沈云没有避开,大大方方的受了礼——修士是轻易不许人愿望的。更何况,清成真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按理说,根本就值得不如此重谢。可是,谁让青木派在修真界几乎没有什么名望可言呢?古人有千金买马骨之说。他既然有意效仿,自然要在这么多的门主面前,将戏唱足了。 接着,他伸手虚扶清成真人,笑道:“一场因果而已,师侄无须客气。” 果不其然,在场的大多数门主,尤其是那些金丹境的门主们,皆被感动了,纷纷出言盛赞。 与此同时,神识密语再一次满天飞。 “沈师伯好气度!” “不对呀,今天是门主游园会。沈师伯又不是正清门的门主,怎么也来游园?” “你刚才没听清楚啊。沈师伯自己的说,他的门派叫做青木派。沈师伯与正清门,与你我跟正清门之间,都是一样的关系。” “青木派?没听说过……” “就是。我也不知仙门里还有一个青木派。” “你知道吗?” “我也是听玄天门的一位朋友说的,说是新门派,在凡界呢。” “呀——” “啊?” “啊什么啊?两百年前,正清门不也叫正清派吗?” “说的也是。有沈师伯这样的门主,谁敢断言,青木派不是正清门第二呢、” 第九一六章 全新的选择 小插曲过后,孟灵上人等十大门派之人兴致全无,一个个显得心不在蔫。受他们的影响,那些二流以上门派的门主们也是心思浮动,频频走神。反倒是三流的和不入流的各门派的门主们来了精神。 这些门主修为皆不高,仅仅是金丹境修为。是以,他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人参加了之前的金丹法会,从而在枫林里听了沈云的讲道。其余的,虽没有听过沈云讲道,但是刚才也亲眼见识了沈云的身手,一个个的也是心服口服。 能当上门主的,哪怕是不入流的门派,也不可能是傻子。草坪之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谁又看不出呢?一番争斗之后,孰胜孰败?简直不能再明显了,好不好! 再说了,平日里,十大门派的人,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高不可攀。只不过,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只能眼巴巴的捧着十大门派,希望有朝一日幸运降临,能有机会入得十大门派的眼,捡到一点残羹冷炙。 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无奈的选择。 因为十大门派几乎占据了仙门里九成的资源。余下的一成里,绝大部分资源又被那些一流、二流的门派瓜分了。轮到他们这些三流、不入流的门派……唉,说起来,全是泪啊。 本来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突然间,在他们的面前现出了一个全新的选择。是问,他们怎么不为之眼前一亮、精神大振? 反正十大门派那边也是高不可及。而沈师伯的青木派尚且微末。如何选择,还用旁人来教吗? 这些门主里的大部分人将沈云及青木派的出现,当成了天赐良机——看啊,两百年前,正清派起于微末。从正清派,到正清门,两百多年来,仙门里新兴了多少新贵?而沈师伯论修为有修为,论品性有品性,待人和气,为人谦逊,更重要的是,舍得给人好处。比如说,清成真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沈师伯竟许以重诺。这样的风度,丝毫不让泰阳真君年轻的时候!所以,抓住青木派,紧跟着青木派,兴许两百年后,我的门派也能跻身二流,甚至一流呢! 他们的人数众多。很快,围聚在沈云身边。在后者有意识的引导下,他们在草坪边上的花树下围坐下来。 “沈师伯,弟子是花间派的掌门,小姓张,单名一个潜字,道号五丰。那日在枫林里听了沈师伯讲道,弟子深感忧郁。准备待这次聚会结束,回去之后,立刻挑选门内得力弟子,去凡人界历练,为共度天劫,尽绵薄之力。届时,请沈师伯多多赐教。”沈云刚在人群中央落座,云间派的掌门抓住时机,抢先起来单独见礼,并毫不隐晦的表明心迹。 花间派?沈云之前没听云景道长提过这个门派名。不用说,花间派不是三流就是不入流。 但是,花间派的掌门能在这样的场合里,如此直白的头一个表明态度,勇气可嘉啊。 由此也可见,仙门沉疾之深重! 沈云微笑着颌首,向张潜招手示意道:“张师侄,不必拘礼,先坐下来。如今,天劫将成,凡人界形如水火。张师侄能有此等胸怀,实乃我等修士之幸,天下苍生之大幸。此间事了,本座也将返回凡人界。张师侄到了凡人界,只管传讯于本座。” 这是接受了!张潜大喜,连忙起身,又抱拳行了一礼:“是,沈师伯。” 这等于是本次游园会里最强烈的信号,没有之一。围坐在周边的那些金丹境门主们统统收到。接下来,他们争相加入到谈话中来,或见礼,或请教修行上的难题,还有时事。 沈云没有让他们失望,身为元后上人,不但接受了他们这些要名气没名气,要修为没修为(相比于十大门派、一流和二流的门派)的败落户们的见礼,而且能真正耐下心来,听他们叙说。不论他们问的是修行上的难题,还是当前的时事,沈师伯都会精辟而又不风趣的点拔一二。 这样的氛围是新鲜而又熟悉的。就好象大家是多年的老友一样,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与这边的热闹相比,花圃里的其他地方明明是顶着同一片蓝天,却俨然换了人间,已不是“冷清”二字能够形容的。 孟灵上人等十大门派的门主座下大弟子们是完全没了心思。只是碍于师尊所托,不敢拂袖离去,不得不继续留在花圃里。他们脸上隐现的冷色,却完全暴露了他们的此刻的心情——本座现在很烦”、“不要来惹我”。 见状,就连平时交好的那些一流、二流门派的门主们也不敢近前,更何况其他人? 可怜了那些一流、二流门派的门主位。一来,他们不敢靠近十大门派的这些师兄师弟,二来,他们以及门派的荣辱可谓全系于十大门派,是以,明明知道沈云是个高人,知道后者见识了得,手段更加了得,有着大好的仙途,然而,此时此刻,就算再借他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当着十大门派的面,与之有丝毫的往来。 他们甚至不敢去看那边花树下的热闹。 为了避嫌,他们不得不三三两两的游走于其他花树下,一边没滋没味的佯装赏花,一边尖着耳朵听从那边传过来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在心里盘算着,等游园会散了,要找个什么机会结识这位沈师兄…… 唯一的例外是玄诚上人。 他知道,师尊最重视长幼有序。是以,这次门主聚会商量的主帅一职,有大师兄、二师兄在,很难轮到自己。 看到大师兄方才吃蹩,他这口闷气总算给出了。 于是,再回头去看到捡到大便宜的大弟子,他眼底的笑意禁不住全淌了出来。 因他这个师尊在师兄弟里排行老三,使得座下的两位亲传弟子,哪怕是大弟子,也在师尊面前没什么存在感。师尊的好东西,几乎落不到他们两兄弟手里。倒是为了服众,他这个师尊常常要委屈他们两个,做些费力不讨好之差事。 然而,出身再好,也抵不过这俩孩子自己有本事,运道好啊! 这不,这个臭小子不声不响的就得了姓沈的一个愿望…… 清成真人收到师尊赞许的眼神,顿时倍受鼓舞,鼓起所有的勇气,轻声请求道:“师尊,徒儿有事要禀报。” 玄诚上人飞快的瞥了不远处的大师兄一眼,清咳一声,指着前面,哼道:“刚才你沈师伯不是老夸你把这园子解说得好吗?走,陪为师四处走走。你也好好的给为师解说一回。” “是。” 第九一七章 听天由命 走了百来步远,玄诚上人在一棵没有人的花树下停下来,一边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的繁花,一边轻声问道:“说吧,何事?” 清成真人凑上来,嘿嘿笑道:“师尊,弟子想等外出游历一些时日。” 玄诚上人转过头来,望着他:“你是临时起意呢,还是早有游历的打算?” 清成真人如实以对:“也算不得临时起意。其实,上次在枫林里,听完沈师伯讲道,徒儿就动了去凡人界走走的想法。今天,这个想法更加迫切了。” “你要兑现那个愿望?”玄诚上人又问。 “没有。”清成真人飞快的瞥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坦然答道,“师尊放心,徒儿不会那么沉不住气的。再说,沈师伯也不会那么小气吧……” “没大没小!休得背后妄议尊长!”玄诚上人明白了大弟子的意思,用拂尘轻点其额头,打断道“你从未去过凡人界,凡人界现在的情形,为师也不是很清楚,故而此事勿操之过急。这里也不是议事的地方。待游园会结束后,为师再与你细说。” “是。”清成真人听出来了,师尊并无反对之意,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没有立刻同意。 玄诚上人又道:“待游园会结束,你沈师伯可能就会离开。届时,为师可能抽不出身来送送他。你既然与你沈师伯投缘,便代为师送一程。如果你沈师伯向你问及本次门主聚会的情形,事无巨细,你皆不得虚言。” 清成真人抱拳领令:“是,徒儿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所谓投桃报李,就是如此也。 半个时辰之后,游园会进入第二个环节。赏花宴开始了。 席宴就摆在那棵“花树之后”的下面。两队杂役弟子都是训练有素的,动作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在树下铺好了数十条月白色的厚丝毯。它们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回字。正中间空出一块来。象这样的宴会一般安排有歌舞助兴。这块空地便是奏乐、起舞之地。 高阶修士往往已辟谷多年,不食人间烟火。是以,说是宴席,其实只提供时令鲜果与灵茶。 在每一条丝毯的前面,都摆有一张虎足矮脚小案。每张小案上面摆着两壶灵花,三盘鲜果,以及干净的茶盏数只。 除此之外,赏花宴还有另外一重意思——它告诉与会的宾客们,游园会已经进入尾声。如果无意再逗留,可以与主人家告辞了。 孟灵上人终于等到了乐声响起。待一曲终了,他便匆匆从厚丝毯上起身,向代替文远真君出席本次游园会的玄真上人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迫不及待的出园离去。 紧接着,十大门派的其他大弟子也相继告辞离开。 见状,那些本想留下来,寻个机会与沈云套套近乎的门主们哪个还敢动这种花花心思? 只能以后再寻机会了……他们也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花圃。 呼啦啦,花树下的厚丝毯空出了近三成。 但是花圃上空的那四道神识仍然在。 沈云原本打算在歌舞间隙跟个别很谈得来的门主打探一下此次聚会有没有形成什么决议。可是,这四道神识不撤,他不能冒然开这口。 罢了,既是如此,我也离开吧。打定主意后,他也起身,准备向玄真上人道别。 不想,后者竟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急匆匆的先行离开了。 这些所谓的嫡系精英啊……沈云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对仙门也没有多少好感。从最早与仙门弟子接触开始,很快,他就生出一种与他们不是同一路人的感觉。但是,如今的世道,可以说是一个比烂的世道。相比于仙庭,仙门还没有烂透。而天劫当前,他自己的力量又是如此之微弱。可以说,选择仙门,是无奈之举。 但是,通过这次的金丹法会,还有游园会,真正近距离的接触到仙门的核心圈子后,沈云对于自己先前的决定有些动摇了。 有这样的所谓“嫡系精英”把管着仙门的决策,仙门真的值得信赖,同舟共济? 如果仙门也不可靠,要怎样才能阻止天劫? 想到这里,沈云更无心思再欣赏什么歌舞。他往玄诚上人那边走去。 不等他开口,后者主动迎上来抱拳打招呼:“沈师兄。” 沈云向他提出了告辞。 玄诚上人虚留了一回,末了,笑道:“沈师兄初来我们玄天门,怕是路不熟。我叫底下的弟子送一送。”说着,回头吩咐清成真人,“你代为师送你沈师伯出宗门。” “是。”清成真人抱拳领令。 沈云亦抱拳,道谢:“多谢。” 玄诚上人握住他的拳头,笑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望沈师兄多多海涵。”伸开手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送沈师兄出园子。” 很明显,这是在为刚才玄真上人的无礼之举描补。 沈云笑了笑,没有推却。 转眼间,他们走到了花圃的大门口。 清成真人快步几步,在门外祭起飞船。 “请留步。”沈云站住身形,又向玄诚上人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玄诚上人也抱拳回礼,目送着沈云上了飞船。直至飞船化成一个小黑点,融入了长长的天际线里,再也看不到了。这才转身折回宴间。 他扫了一眼,发现宴间仍然无自家大师兄的身影,心里道了一句“奇怪”,主动的担起了主家之职。 直至游园会结束,玄诚上人也没有再见到玄真上人。收拾完毕后,他去金莲峰主峰向师尊文远真君复命,终于在师尊座前见到了后者。 后者一看就是刚挨了一顿臭骂,见到他进来,羞得一张脸通红。而师尊的脸上难掩怒色。 “行了,你回去好好思过吧。没有传召,三个月之内,不得出你的洞府。”文远真君发话道。 “是。”玄真上人灰溜溜的走了。 玄诚上人在一旁听着吓了一大跳——大师兄竟然被禁足了?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了!于大师兄来说,这无异于当众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了。可见师尊有多生气。还有,师尊这么生气,就为了赏花宴上,大师兄给了沈云一个没脸? “你大师兄这回是真的错得离谱。人家沈云才救了钰儿,他这个做师尊的不但不感激人家,还处处针对沈云。这叫旁人如何看我玄天门?”文远真君抚额,“你不许给他求情。” “是。”玄诚上人咽下了嘴里的话。 接下来,文远真君听他汇报了游园会的情形。听他说,派了清成真人送沈云,文远真君的神色稍缓,点头称赞道:“这事你做得周到。”顿了顿,他抬起眼皮子,看向殿外,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为师先后三次起卦,卜沈云的运道。三次的结果都不一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于法修来说,一事三卜,已是极限。所谓听天由命,其实是不得不放弃。 玄诚上人好比被强雷击中——以师尊的修为,竟然也算不到沈云的命数?那沈云到底是何许人也?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再问一问,却只见师尊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这是要他离开之意。 玄诚上人这时才猛然发现,师尊的脸上笼着浓浓的暮气。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那三次起卦消耗太多。 心头大震,他恨不得能马上将清成真人拎到跟前来,仔细询问后者送沈云离开的情形。 第九一八章 令人失望 飞船上,清成真人见沈云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迟迟不见有开口的意向,暗中握了握拳头,鼓足勇气,走过去,抱拳问道:“沈师伯,弟子有一事拿不定主意,可否向您请教?” 沈云转过身来:“什么事?你不妨先说说。” “是。”清成真人垂眸答道,“这次门主们聚会,商议决定,一起联名向长老会提议,仿仙符兵的机制,也在仙门里组建一只军队,以护卫边界的守护大阵。虽然还没有正式向长老会提起议案,但听门主们的口吻,这回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怕这支军队早晚都要组建起来。您说,弟子要不要参加呢?” 沈云看了他一眼,心里亮如明镜——象这种事情,参不参加,哪有后者自己拿主意的份?届时,玄天门若是要掺一份,一声令下,门中弟子唯有依令行事。所以,所谓的请教是假,见自己一直没有打探的意思,沉不住气,主动示好,透露门主们的决议才是真。 而清成真人胆敢这么做,必定是得了其师尊玄诚上人的授意。 沈云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大门派内部尚且如此不齐心,明争暗斗几乎无处不在,真能指望得上? “这事,你问过令师了吗?”他掩下心中的失望,语重心长的问道。 清成真人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正色道:“正是家师让弟子来请教沈师伯的。” 果然是得了玄诚上人的首肯。沈云微微颌首,指着船舱那边说道:“外边风大,我们去里面坐着说会儿话。” “是。” 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船不是凡品,乃是玄天门配玄诚上人出席正式场合的座驾。这一次,后者将座驾交给座下大弟子,用来接送沈云,是将其当成贵客、座上宾的意思,本身是一种示好。 在去问天峰的路上,沈云就好现了,船舱里另外布有三重禁制,做到了真正的密不透风,隐秘性好得很。 玄诚上人师徒两个既然有意,而他又确实想打探一二,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清成真人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沈云留给他的印象是谦和、方正之高修大能,就象一轮新升的旭日,鲜明、光亮。是以,方才,他好担心沈云听不懂自己的暗示。或者听懂了,却不愿与他密谈。 现在看来,貌似是他想差了。 同时,他的心底生出一丝疑惑:难道高修大能们行事,都是如此吗? 比方说,他观泰阳真君行事,磊落得很。可是,老祖却有好几次透出来的口气,不是以为然的。师尊更是不止一次的在他跟师弟面前挑破话,要他们师兄弟两个与泰阳真君亲传的徒子徒孙们相处时,务必要多长几个心眼,小心提防。 好吧,老祖素来偏心,不说也罢。但是师尊视他们师兄弟两个如亲出。师尊的话肯定是可信的。 也就是说,泰阳真君为人,还不真是他看到的那般。 沈师伯也是如此? 清成真人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吓得后背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的,我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跟在沈师伯后面胡思乱想? 他连忙低下头,定心敛神。 “师侄也坐吧。”船舱里的布置非常雅致,象极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内书房。沈云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抬手招呼清成真人也坐下,“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这架式确实是要密谈的样子。清成真人抱拳应下,在客位的第一张太师椅上侧着身子坐了。 沈云笑道:“打了大半天的交道,还不知道师侄俗姓什么呢?” 清成真人连忙起身,抱拳自报家门:“回禀沈师伯,弟子俗姓管,名涛,是愉海城人氏。在家族里行七十八,是以,师兄弟们私底下都唤弟子管七八。” 同族排行第七十八?那么,这肯定是一个大家族了。又恰好在愉海城……沈云立刻明白了,这个管七八是愉海城管氏的嫡系子弟。 得益于云景道长之前的一番恶补,他知道愉海城管氏是仙山里据说传承了近千年的老修真望族之一。管涛能够成为玄诚上人座下的大弟子,只有可能是出自管氏的嫡枝,但又不是嫡长一脉。 这就是现在的仙山。一个好的出身,就意味着好的前程。 “原来是管师侄。”沈云又点了点头,以示明了。接下来,解释道,“因为本座前番喝醉了,错过了本次的门主聚会,也不知道这次聚会,门主们都达成了哪些协议。正好管师侄眼下有空,本座想向管师侄打探一番。”指着船舱外门,直言道,“外边不是说话的地儿,故而,本座喊管师侄进舱内来说话。” 清成真人听了,后背上又是冷汗淋漓——果真,沈师伯知道我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弟子知错,请沈师伯责罚。”他不敢再有任何侥幸的心思,腾身站起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先行请罪。 沈云轻轻挥手:“本座既已说明,不必拘礼,管师侄何罪之有?” 与此同时,清成真人只觉得一道温和的力量稳稳的托住了自己的拳头。 他也修至金丹中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一上手就知道,这种温和、稳健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修为。如果说,这股力量有如大海,那么,他自个儿只能算得上是山野间的一道涓涓细流。 这不是他能抵抗的。 “是。”清成真人非常识趣,顿时什么念头也没有了,乖乖的重新侧着身子坐下来。 沈云轻笑,直接问道:“除了刚才师侄所说的成立仙门军队之事,门主们还商量出了什么决议呢?” 清成真人按其师尊玄诚上人所教导的,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不一会儿,沈云听完了。心里升起浓浓的失望。 清成真人是个聪明人。他刚才的叙述,简单明了,没有掺加任何的个人情感在内。所以,他所说的,基本上是事实。 从他的叙述里,沈云不难听出,除了泰阳真君和文远真君,其他的八位十大门派的的门主们对于此次金丹法会上最大的议题“天劫论”依然兴趣不浓。他们唯一感冒的是成立仙门军队事宜。甚至于连巡逻边界,也是各有私心,并不全是为了保护边界大阵。 受他们的影响,那些一流、二流门派的门主们也对不太关心凡人界的时局。 倒是那些三流和不入流的门派的门主们因为大多数亲身在枫林里听了沈云的讲道,非常拥护泰阳真君的积极救世的主张。 只可惜,他们位卑言轻,在本次聚会里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此次门主聚会,对泰阳真君提出来的救世方案,最终只达成两条共识,一是,成立仙门军队;二是巡逻边界,加强对边界的管理。 真是令人失望啊。沈云轻轻摇头。 也难怪花间派等三流、不入流的门主们在游园会里或明或暗的对自己表明投靠之意。他们的举动,也从另一个方面应证了清成真人所言非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一九章 大大的不妥 飞船的速度不慢。说话间,飞船已过玄天门的山门上空。 沈云起身说道:“有劳管师侄了。回去后,替本座向令师道声谢,多谢他亲自挑选的酒菜,本座甚是喜欢。” “是。”清成真人亦起身,送他出了船舱。 前面,白荷镇在望。 清成真人指着旁边的一座山头,问道:“沈师伯,是在那里降下飞船吗?” 沈云摇头:“不必。管师侄,你就到这里打回转吧。” “是。”清成真人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祝您一路顺风。” “但愿如此。”沈云看了一眼前方,一挥袖子。 他的正前方,那在阳光下好似五彩琉璃球的守护罩突然现出一个一人高的近圆形缺口。 清成真人看得真切,不由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他根本就没有撤下守护罩,好不好!沈师伯就这样挥挥袖子,不费吹灰之力,破开了飞船的五色守护罩!要知道,这可是师尊的座驾!师尊引以为毫的五色守护罩!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沈云已衣袂飘飘,乘风离船而去。 太帅了!也不见沈师伯用了什么法宝,却随风而行,身姿洒脱,比飞鸟还要逍遥自在。并且速度极快。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人已在十几二十丈开外。 同样是元后境,沈师伯的这一手飞行术,不知道要甩大师伯几十条大街。 清成真人啧啧的赞着。 十几息后,那抹青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恋恋不舍的调转船头,返回宗门,向玄诚上人复命。 “你确定他没有去白荷镇?”玄诚上人听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清成真人很肯定的点头:“徒儿一直目送沈师伯远处。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才回来的。”师尊怎么会这种神色,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心中一动,他紧张的问道:“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妥?” “只怕是大大的不妥!”玄诚上人皱了皱眉头,走到窗前,将木格窗子推开一半,纵目远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师尊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清成真人好奇的跟过去,在他身后伸长脖子,也看向窗户的远方。 此时,太阳已然偏西。远处的金莲峰主峰立在余晖里,庄严而又沉寂。 如此情景,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除此之外,外面也没有别的了呀。 清成真人越来越疑惑:师尊这是什么意思?沈师伯会碰上什么麻烦。而且这个麻烦与老祖有关系? “你在跟着瞎看什么?”玄诚上人终于收回目光,一挥拂尘,“叭”的关上木格窗。转身走回主位,复又坐下来。 清成真人赶紧的跟上去,凑上前去,小声打探道:“师尊,是不是沈师伯在回去的路上会碰上什么麻烦?” “回去?你知道他要回哪去?”玄诚上人抬起头,目光灼灼的问道。 清成真人愣了一下,旋即,老老实实的摇头:“徒儿不知。先前,徒儿想从秦师弟那里下手,打探一二。结果,秦师弟不象是知情的。沈师伯的那双眼睛,好象能洞察一切似的,徒儿完全不敢乱说话。” 玄诚上人冲他翻了个怪眼:“管七八,管七管八,真没叫错。你说,当初为师为什么不赐你道号七八呢?” “啊?”清成真人故意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玄诚上人回瞪了他一眼:“这就对了。不该你知道的,少瞎打听。你嫌命长啊!” “可是,沈师伯还欠徒儿一个愿望呢。”清成真人只能翻出这个借口,试图再从师尊嘴里探出点什么。 玄诚上人叹了一口气:“那也要等他过得了眼下这一关才能作数。” “徒儿……”清成真人有些着急了。师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山门外,沈师伯不让他去白荷镇,而是叫他直接打回转。 原来,沈师伯是察觉到了什么。同时,也是为了不连累自己,沈师伯就这样离船而去。 明明沈师伯可以扣下自己做人质…… 在修真界里,象沈师伯这般磊落之人,真的不见啊。 清成真人一想到自己在飞船上时,还曾跟在沈师伯身后编排对方,心里又悔又愧疚。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沈师伯做点什么。 玄诚上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拂尘:“此事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掺和得起的。”说着,看了一眼窗户那边,刻意压低声音,“就连你大师伯都已被你老祖禁足了。” 刹那间,清成真人明白了,额头上噌噌的往外冒黄豆大的冷汗珠子——找沈师伯麻烦的人,竟是老祖也招惹不得…… “行了,你怕什么?为师都说了,这事与你无关。”玄诚上人皱着眉头叮嘱道,“只要管住你的嘴就是。莫给为师,还有你的家族,招惹祸端。这一点,你要多跟云景那小子学学……”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云景这回会不会被牵连……但愿不会吧。” 清成真人听了,好比被人掐断了话头,硬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真的怕了。 连老祖也忌讳得很。只能两头都不得罪,将有可能卷入其中的大师伯禁足……要对沈师伯下黑手的人是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他若是胆敢通风报信,一旦坏了他们的布局,事后他们来报复。于宗门和家族都会是一场大风波。而他,首当其冲,肯定是死路一条。 “沈师伯……吉人天相。”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请示道,“师尊,徒儿想闭关几日。” “也好。”玄诚上人想了想,同意了。 白荷镇。寻仙客栈。 孟灵上人与季灵上人端坐在大厅里。 长玉真人他们师兄弟三个垂手侍立在一旁。 大厅里静悄悄的。 这时,孟灵上人突然耳朵微动,旋即,脸色大变,呼的站起身来,冷声说道:“走吧。沈师弟不会来这里了。” 季灵上人拧眉:“可是走漏了风声?” “不知道。先离开这里。”孟灵上人说完,径直往外走去。 季灵上人招手,示意座下诸弟子跟上。 待两位尊长离开后,玄玉真人悄悄拉了拉大师兄长玉真人的袖角,看向大厅的内门那边。 后者明白过来,飞快的摇了摇头:“把人都放了。我在茶水里放了点神仙散。” “大师兄仁爱。”玄玉真人松了一口气。凡人喝了神仙散,昏睡一场后,近一两里发生的事,会忘得一干二净。它的后遗症是,从此记忆力会有所减弱。但是,总比没命强啊。 不多时,一队人撤了个干干净净,很快融进了迷离的夜雾里。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已换上黑色夜行服的沈云自院子里的一处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九二零章 落空 神仙散?沈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快步走进了后堂。 两个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屋子没有点灯,乌漆抹黑的。 但是,这对沈云没有什么防碍。一进屋,他便看到屋中的一个角落里,歪着六个五花大绑的人。 他们正是东灵,和这客栈里的三个伙计、两个厨娘。 寻梦客栈总共就六个人,一个不落的全被绑在这里。 沈云一个箭步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扳起东灵的下巴。 后者双颊微微泛红,气息绵长,睡得死沉死沉的。看这架式,现在就是被人当麻袋一样扛着跑上几里地,也不会醒来。 应该是那个捞什子的神仙散之效。沈云又仔细看了看其他五人的面色。皆与东灵的睡容极为相似。 修真界里的手段五花八门。便是祖师她老人家生前也不能尽知。更何况沈云初至仙山。这神仙散是何物,他就不知道。如果不是早来一步,恰好听到了长玉真人与玄玉真人两个的悄悄话,他还不知道东灵他们着的是什么道。 不过,听玄玉真人的意思,东灵他们不会有性灵之忧。 沈云想了想,先是向着东灵他们向个轻挥衣袖。 呼——,袖底起轻风,依次自东灵他们六个身上刮过。却好比利刃。他们身上的粗麻绳无声无息的寸断,纷纷散落在周边的地上。 六人任何反应也没有,依然在沉睡。 这神仙散好生厉害。沈云皱着眉头,伸出右手,先替面前的东灵的把脉。 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改换东灵的另一只手,继续探脉。 这一次,他探得更为仔细。 然而,过了半刻钟,还是一样。只是探脉,他根本就发觉不了神仙散!此时此刻,东灵的脉相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没有办法,沈云只能换旁边的那位伙计,再把脉。 不多时,他也松开了伙计的手。 一样的!神仙散对脉相没有任何的影响。 学医这么多年,沈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离奇的情况。 他不由轻叹,心道:只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而我之所知,太少太少。 但是,他不能赌神仙散对东灵他们几个无伤无损。是以,必须想办法替他们解了这神仙散。 望着六个睡得喷香,面若桃花的人,沈云思索片刻,决定直接去找神仙散的解药。而之前,他不知神仙散的厉害,有些托大了,是准备自己试着配药解了这神仙散的。 算是个教训吧。 刚才,玄玉真人的大弟子吴弘毅断后。于他来说,是个找解药的好机会。可是,他仗着自己的医术,以为不过是一味对付凡人的凡药,肯定能轻轻松松的自行配制出解药来。故而没有抓住机会,白白的放走了落单的吴弘毅。 现在,正清门的人肯定已经汇合在一起。他要再去找他们要解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但再难,这解药也是一定要尽快搞到手的。说起来,东灵他们几个全是在代他受过。再说了,东灵也是道长在白荷镇里唯一在意之人。 打定主意后,沈云起身,对着东灵他们再次挥袖,心念一动。 嗖的一下,东灵等六人齐齐不见了。 下一息,六人皆平躺在虎牙空间的洞穴里。 此时,虎牙空间里恰好是晚上。沈云担心六人被晚风冻着,特意从百宝囊里取出自用的被褥等物,替他们盖上。 安置处当后,沈云出了后堂,原路回到院子里,仍然从后门悄然离去。 他猜得没错。孟灵上人收到传讯答,领着众人匆匆离开寻梦客栈后,直接去了镇外的一处小树林里。 在那里,叔灵上人领着正清门的其余弟子已等候多时。 双方会合后,孟灵上人发现少了一人,拧眉问道:“老二人呢?” 叔灵上人面现难色:“半刻钟之前,师尊神识传音,说已到柳溪镇,令我等领着门中弟子速速赶过去,与他老人家会合。二师兄说,担心师尊责罚,他先行过去,稳住师尊。” “好一个老二!”孟灵上人怒了,瞪着叔灵上人,“所以,你才给我传假消息,谎称姓沈的没有来白荷镇,将我与老四诓回来?” 叔灵上人赶紧解释:“不是的,大师兄。是师尊在密语里告诉我们的。” “啊?”旁边,季灵上人不由轻呼出口。 便是孟灵上人也是神色大变。 面对两位师弟的目光,他咬了咬牙,颤声说道:“谨遵师尊令,速去柳溪镇与师尊会合。” “是。”叔灵上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中午的时候,大师兄秘密召集他们三个商议要找沈云的麻烦。他起先是不太同意的。 姓沈的算什么东西?一个在凡人界里混的破落户,来历不明。所谓的青木派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存在。 就算姓沈的真如现在传的那样,有当年师尊之风范。 一个门派的崛起,岂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当年的正清派本身在仙门里也是二流末等的存在。比起这个青木派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这两百年来,从正清派,到正清门,宗门牺牲之巨大,几代弟子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青木派拿得出,付得起吗? 再退一万步,就算沈云领着青木派,也能象师尊当年领着正清派一样,迅速崛起。那也是起码两百年之后的事了。而正清门成为仙门第一,哪里还要用两百年?分明就是近几年的事,好不好。 所以,在他看来,沈云和青木派不会成为宗门问鼎仙门第一宝座的拦路石。大师兄的担忧眼下完全没有必要。 只不过,大师兄是嫡长。而相对起来,沈云虽然手段了得,却在仙门里无依无靠。搞死了,跟拧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起不了什么风浪。就算师尊再看重这家伙,但人都已经死了。师尊还能怎么样?怎不能叫他们这几个亲传弟子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外人填命吧?最多就是关几年禁闭。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看沈云不顺眼——在金丹法会上,姓沈的太不识抬举了。明明是个什么也不是的破落户,只因师尊高看一眼,竟然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完全不把他们几兄弟放在眼里不说,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天劫将临。可见也是个为了名声,没脸没皮的下作种子。这样的人,若是将来得势,肯定是个大祸害。所以,乘早搞死他,也不无道理。 综合以上之考虑,叔灵上人最后同意了孟灵上人的计划: 此次出来,他们都带了一部分徒子徒孙。其中,季灵上人带着他徒子徒孙与孟灵上人为一队。他们去寻梦客栈伏击沈云;而叔灵上人与二师兄仲灵上人一起,领着其余的弟子在这片密林里,以为二次伏击,确保沈云不能活着走出白荷镇。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等了大半天,没等到沈云,却等来了师尊泰阳真君的神识传音。 第九二一章 又见神仙散 柳溪镇在一千两百里之外。 现在整个仙山都以为正清门的掌门泰阳真君是从海外归来的天纵之材。然而,事实却是,泰阳真君的出生之地就是柳溪镇。 他是一个孤儿。一年不到,母亲病亡。五岁半的时候,柳溪镇行疫。镇子里的人十去七八。泰阳真君的父亲也没能幸免。 柳溪镇是一个凡人小镇。再加之,四面环山,位于重山的包围之中,位置偏僻。是以,平常基本上没有外人。而镇子里的人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在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镇子里的人都以为没有谁能逃得过去了。 却不想,就在这时,一名受伤的修士从天而降。 真的是从天而降——这人是半夜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好巧不巧,恰好落在了泰阳真君家小院子里的茅草堆上。 当时,泰阳真君的父亲刚咽气。年仅五岁的泰阳真君被吓蒙了,站在父亲的尸体旁,连哭都不会。 听到外面有动静,小泰阳缓过劲来,拿着油灯碗,去院子里查看。接着就发现了躺在厚厚的茅草堆里的修士。 后者因为重伤而导致真气逆行,一时之间,动弹不得。故而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端着油灯碗的小泰阳。 而小泰阳看清楚这是一个大活人后,如见救星。 “你是爹爹去天上请来照顾我的神仙,对吧?”小家伙“哇”的扔了油灯碗,扑上去,抱着素不相识的修士,嚎啕大哭。心里的无助、茫然与恐惧,在一瞬之间化成泪水,狂飞。 后来,修士才知道,原来,小泰阳的父亲咽气之前,用最后的气力给儿子编了一个美好的谎言——镇子里兴瘟疫。他怕小泰阳也沾上,要魂魄离体,去天上请一位神仙下来,照顾小泰阳。只是天太高了,他的魂魄这一去,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而且,如果他的肉身在魂魄回来之前坏掉了的话,那他就再也醒不来了。所以,他吩咐小泰阳在天亮之后,去请相好的堂伯过来,将他的肉身暂且埋到后山,好好保存。他还吩咐小泰阳,在他的魂魄从天上回来之前,务必要听堂伯的话。然后,他要小泰阳去堂伯家喊人。 可惜的是,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气力耗尽,一口气没能接上来,当场就咽了气。 小泰阳被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呆呆的站在床榻边。 如果不是修士碰巧掉进院子里,惊醒了小泰阳。估计小娃娃会这样在床榻边站到天亮,堂伯寻过来吧。 也是机缘巧合。修士本来真气逆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等死。结果,小泰阳用力的飞扑上去,重重的压在他身上,恰好撞开了他的胸口大穴。 于修士来说,这无异于一线生机。 并且,修士也成功的抓住了这一线生机,强行运转功法,接连冲开周身的穴位。 一个大周天下来,他终于能动了。而此时,小泰阳已经哭累了,趴在他的胸口上,睡着了。 小小的眉头紧锁,小家伙时不时的打个哭噤,含糊的念叨一声“爹爹”。修士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将小家伙抱回房间里,看清楚床上的亡者,修士大概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一是心疼怀中的小家伙,二是他欠了小家伙一个因果,除此之外,他也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的养伤。是以,他决定以小家伙娘家远亲的身份暂且留下来。 就这样,本已沦为孤儿的小泰阳多了一个表舅。 这个表舅是个郎中。他在镇子里开了一家叫做“一剂药坊”的小医馆,自称姓金,宣称只要一剂药汤就能治好镇子里的时疫。 镇子里的人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去求药。不想,喝完一剂药后,上吐下泻的病患们真的不吐也不拉,人也有精神了。第二天,就能下床扶着墙行走。 从此,金郎中成了柳溪镇里的名医。一剂药坊也完全在镇子里立住了脚跟。 这些是明面上的事。 实际上,金郎中是一名筑基境后期的法修,略通医术。 对于给凡人治病,这点医术也称得上神医了。但对于金郎中自己的伤势,这点医术完全不够用。 可是,金郎中当时被很厉害的仇家追杀,能够在柳溪镇藏起来,也全是运气。再者,他伤在丹田,灵力只存两成。只有这点子灵力,若要离开柳溪镇,外出寻医,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金郎中只能先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时机。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捡来的便宜外甥小泰阳在半年之后显现出来了过人的修行天赋——火属性的天灵根。 金郎中以为,这既是小泰阳的造化,也是上天垂怜,叫他后继有人。 于是,他也没有点破,而是借着传授小泰阳医术为名,暗中引导后者修行。 一晃五年过去了。金郎中的仇家终究是寻到了柳溪镇。而此时,金郎中的伤才仅恢复一半。小泰阳还没有年满十一岁,却已是炼气五层的修为。 金郎中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再劫难逃了。抢在仇家动手之前,他将自己这些年默写出来的功法尽数交给小泰阳,并且哄骗对方,说,他终于想出了根治自己的伤的药方。只是要配齐药方,还需要一味主药。而这味主药只有海外的某某岛上才能有。恰好小泰阳也该外去游历一回。他将采这味药的任务交给了小泰阳,令他务必在三年之内,采回药来。 小泰阳不疑有他,依从表舅之言,火急火燎的拿着表舅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即刻出发。 哪知,接连翻过了三个山头,走到一个山脚时,一阵夜风拂面,他突然想起来忘了跟表舅问这味药材的保存方法,于是,又掉转头,急匆匆的往回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从镇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不好!”小泰阳心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当即用尽全力往山上飞奔。 不多时,他跑到山顶,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家里方向火光冲天。 表舅!小泰阳不由目眦尽裂。顾不得多想,他只想冲下山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镇子里。 “莫叫那厮再逃了!” 嗖嗖嗖——,从左前边的山顶冲出数十道黑影。 他们御着剑,象一道道黑色的利箭,冲向柳溪镇。 小泰阳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采药是假。表舅让自己离开才是真。 我不能回去给表舅添乱。小泰阳咬紧牙齿,趴在一块岩石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光消失了。镇子方向又恢复了平静。而那数十道黑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泰阳还是不敢动。直到天亮了,太阳升起老早。他才从草丛里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两只手竟然在坚硬的岩石上面抠出了十个深深的小洞。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镇子里。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镇子里很太平。街上与往常一样的热闹。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迎面走来的人们都用一种陌生、明显防备的眼神打量他。 而这在柳溪镇里,是人们看外来的陌生人才有的眼神。 一剂药坊在镇子里那么有名,谁人不知他是金郎中的表外甥邹伯阳啊。 泰阳真君叹了一品气,伸出左手手,轻轻抚摸面前这块布满青苔的岩石。 厚厚的青苔去尽,岩石的表面赫然现着十个小圆洞。 每一个小洞看上去都恰好能放进一个少年人的手指头。 孟灵上人等师兄弟四个站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 明明头顶是正午的秋日艳阳,然而,他们却一个个有如身处千年寒冰洞里。 尤其是孟灵上人,目光落在那十个小圆洞上,脸色煞白,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珠子。 他们也是头一次听到柳溪镇这个地名。如果不是师尊神识传音说清楚了具体方位,他们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至于师尊的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们也都是头一次听说。 没有人猜得出师尊将他们召集在这里,重提过往密事的用意,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来,镇子里的人都不记得本座了,也不记得表舅和一剂药坊。”泰阳真君回过头来,依次看过四名亲传弟子,最终目光落在季玉上人的脸上,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表舅不见了。一剂药坊所在的地方被夷为平地。没有人记得那里曾经是邹家小院,后来是全镇最有名的一剂药坊。本座与表舅在镇子里的一切过往,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人抹得干干净净。自那以后,本座再也没有见到过表舅。后来,本座从海外归来,查了很多年,才知道表舅在那晚应了劫。整座镇子里的人都中了神仙散。下午的时候,表舅的仇家暗地里将神仙散下在镇子里的三口井水里。表舅正是因为无意之中发现了井水被人动了手脚,才知道是仇敌寻来了,这才连晚饭也没不让本座吃,便打发本座离开。” “扑腾”,孟灵上人等四兄弟齐齐跪倒,长伏于地,痛哭流涕:“弟子错了!” “弟子该死!” “请师尊责罚!” “师尊……” 第九二二章 有缘再相见 泰阳真君望着爱徒们,眼圈红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孟灵上人等四人知道,师尊这回是真正的动了大怒。他们趴在地上,好比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更不用说为自己求饶。 时间象是凝固了。四人屏息敛神,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冷汗成河,顺着鼻尖,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在身下的硬泥地上。很快,积成了一块不小的水渍。 终于,泰阳真君的目光从天空远处收了回来,复又落在他们身上。 “你们如此行事,确实当罚。”他缓缓说着,“表舅待为师有如亲父,而为师却未来得及报答一二。纵使是后来查清楚表舅殒落于此,为师也诸事缠身,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抽出空来,尽一尽心意。这样吧,你们四个就在柳溪镇替为师给表舅守孝五十年,也算是将功折过了。” 孟灵上人等人听完最后的裁决,无不手足冰凉,瘫软在地——什么替师守孝,全是表面的托辞。泰阳真君的本意分明就是要在这柳溪镇划地为牢,圈禁他们五十年! 而泰阳真君显然是铁了心,并且早就打定了主意。因为略微停了停,他轻甩拂尘,又道:“你们从即刻开始专心守孝吧。不用下山去与你们的弟子话别了。他们,为师会尽量替你照看一二。” 话音刚落,两只宽大的袍袖猛的膨胀起来,有如风囊。 呼——,山顶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孟灵上人只觉得眼前骤然变暗,发觉不对,慌忙抬起头来。只见眼前已然没有了师尊的身影。三位师弟也看不到了。天地之地,俨然只剩下他独自一个。周边尽是飞沙走石,一只巨大的黑锅向着他的头顶倒扣下来。 “不,师尊——”他仓皇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半空里挥舞着双手,用尽全力大声求饶,“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师尊,饶了弟子这一回罢。弟子再也不敢了。” 泰阳真君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道更猛烈的劲风。 孟灵上人本能的运转灵力,避开之。 这时,他才发现一个更令人绝望的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尊施了法,将此地变成了一块绝灵之地。此时此地,他身为元后上人,却是空有一身修为。因为在这绝灵之地里,他周身灵力被封,纵有通天之法术,也使不出一丝半点来。更何况,他通身的本事,都是师尊教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不,只是一道正面打过来的劲风,他竟也避不开。被结结实实的当胸打了个正着。“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往后滑出一丈多远。 “哇”,孟灵上人喉头泛起腥甜,仰头喷出一大口血沫子。 就在这当口,头顶的大黑锅“当啷”一声,将他扣了个正着。 刹那间,风停了。飞沙走石也没有了。 世界突然变得跟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再无他物。 孟灵上人回过神来,再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前面冲过去。 却不曾想,才跑了三步远,“砰”的一声,他便象是撞到了一堵漆黑的墙。 “不,师尊,弟子不服!”孟灵上人甩了一把眼泪,嘶吼着,转身往旁边扑过去。 也是三步,他又砰的一声碰了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狂怒的再换了一个方向。 还是三步,再次碰壁…… 最终,他用光了吃奶的气力,头更是痛得要炸开了一般,扑腾一声,象烂泥一般,狼狈不堪的栽倒在地。 师尊真的将他关起来了。关在这三步大小的狭窄之地。 最初的惶恐,如今已然全化作了滔天的恨意。 他想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 是因为他们四兄弟当年偷偷的留下了神仙散的方子,而没有遵从师尊之令,将之彻底销毁吗? 不,这只是师尊的借口罢了。 是我们师兄弟四个要除去沈云而后快。师尊为了维护姓沈的,才先行将我们关押起来。 有师尊这样护着。五十年之后,沈云何愁不能成气候! 师尊啊师尊,为了沈云,您老人家可真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机!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呀! 孟灵上人躺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里是绝灵境,所以,周身灵力被禁,他连储物戒指都打不开。 里面的丹药什么,他是一样也取不出来。 在这样的绝灵境里,又不能运转功法恢复灵力。唯一的补充灵力的途径就是服用蕴灵丹。 丹药拿不出来,就意味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灵力耗尽,最后导致丹田塌毁,落得一个身殒道消的可悲下场。 这会儿,孟灵上人已经灵力透支,使得头痛欲裂。 也就是周边只有浓浓的漆黑,不然的话,他不管看到什么都是一团模糊。 他望着头顶的漆黑,泪如泉涌,嘶着嗓子低吼道:“我,根本就熬不过这五十年呐。” 就在这时,头顶的那团漆黑里突然泛起了点点金光。 呃,我该不是眼花了吧? 孟灵上人心中一动,咬破舌尖,不惜动用了一滴心头血,强打起精神来,睁大眼睛,去看头顶的点点金光。 终于,借着这一滴心头血之威,他看清了这些金光。 是字! 师尊的字迹! 一共是十行,是一篇他从未看到过的功法口诀。 师尊为什么要传我新功法口诀?他不禁满腹狐疑。不过,看到这些字,他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太好了,师尊没有放弃我。师尊还是关心我的。 心中狂喜,他又象是浑身充满了力量,一骨碌从地上翻身爬起来,跪在地上,仰头向着黑暗深处大声呼喊道:“师尊,师尊……” 不想,他才喊了两句,显现在黑暗中的那些金色的大字自中部开始,轻轻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转眼间,所有的字都化成金色的粉末散开来。 孟灵上人张着嘴,望着头顶的变化,狂喜没有了,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却不想,这些金色的粉末接下来不是象他想象的那样很快消散。它们背后的黑暗微微扭曲,紧接着,这些金色的粉末再度以很快的速度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段新的文字。 还是师尊的字迹。 一共是两段。第一段是:棱儿,方才的功法你要日夜勤练,不可怠待。 第二段则写着:天劫将至,为师亦无化解之术。五十年后,你我师徒,有缘再相见。切记,我正清门之道统不能绝。 电光石火间,孟灵上人彻底明白了师尊这般待他们师兄弟四个的真正原因——为了保护他们,在将要降临的大劫难里保留正清门的道统,师尊可谓用心良苦矣。 “师尊——”,他长伏于地上,象个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九二三章 客栈偷听 魔族擅长捕捉气息。也因此而长于追踪。 其中,血统越是高贵的魔,越是擅长于此道。 以沈云为例,他就可以轻松捕捉到两百里以内的气息。于是,他循着正清门众人的气息,与之保持着将近两百里的距离,一路尾随,也找到了柳溪镇。 很快,他发现很不对劲——孟灵上人等大部分正清门的人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他在镇子里只找到了玄玉真人及其座下亲传弟子的气息。 其他人呢? 是不是我被发现了? 担心中埋伏,他不敢冒然进镇,而是悄悄的爬上镇子外面东头的一个小山头,居高临下,察看镇子里的情形。 柳溪镇不大,位于山窝窝里,全镇不到五十户人家。又完全在沈云的目力范围之内。有气息为引,一不会儿,他便找到了玄玉真人等人。 师徒六人都在镇子里唯一的客栈里。 他们应该是刚刚入住。一番收拾后,玄玉真人与大弟子吴弘毅留在了最大的那间客房里。而其余四人离开房间后,没有各自回房,而是有说有笑的下楼出客栈,结伴外出游玩。 沈云垂眸想了想,身形一晃,展开双臂,催动罩在黑纱圆帽里的“青越”冠,象阵风一样自山顶刮入镇子里。十几息之后,他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玄玉真人师徒二人所在的那间客房的屋顶上。 担心被外面街面上的人瞧见,沈云伏下身子,象只壁虎一样,紧紧的贴在黑瓦屋顶上。 估计是发现这只是一座偏僻的凡人小镇,玄玉真人便托大得很,居然没有在房间里布设任何阵法。 因着他的大意,沈云趴在屋顶上,直接能听到他与吴弘毅在屋子里的对话声。 “师尊,老祖这回是动真格的吗?” “你觉得老祖是在开玩笑吗?” “师尊,师祖和三位师伯祖是要被关禁五十年呐。这五十年,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是还有老祖在吗?老老实实的回宗门里,夹着尾巴做人呗。对了,你是大师兄,往后要约束着底下的师弟师妹,叫他们行事都收敛着些。四位尊长一齐被关禁,消息传开,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伺机生事。没事的话,你们不要出宗门。实在是出去,也要谨言慎行。断断不可再象在白荷镇那样行事。” “师尊,徒儿晓得的。”吴弘毅的声音起了哭腔,听上去是追悔莫及,“早知道会闹得这么大,惹得老祖震怒,将师祖和三位师伯祖都关禁起来,徒儿当日……呜呜呜……”屋子里传来膝盖重重跪在地上的声音,吴弘毅应该是捂着脸在哭诉,“师尊,徒儿好悔……” 这时,玄玉真人沉声打断了他:“毅儿,你不要胡思乱思。老祖临走之前说得很清楚,师尊他们受罚,全是因为当年违背了老祖之令,私藏神仙散。” “可是,如果三位师伯祖和师祖如果不想替徒儿等人找回场子,就不会有在白荷镇使用神仙散之事。老祖又如何能知晓当年之事……” “毅儿,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为师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玄玉真人急切的打断道。 吴弘毅不明就里,止住了哭,依言重复了刚才说的话。 他的话说完,玄玉真人半晌没有做声。屋子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没有异常,沈云都会误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两人是在暗中兴什么名堂。 又过了十几息。在沈云等不及,准备揭开一片黑瓦,往屋里察看一番时,玄玉真人终于又说话了。 “毅儿,你刚才说得不对。”他抽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以老祖之能,师尊与三位师行事,如何能瞒得过老祖?” 吴弘毅讶然:“师尊,您是说,老祖处罚四位尊长,根本就不是因为神仙散?” “应该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啊,不是因为私藏神仙散,又是为了什么呢?”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十息,底下传来玄玉真人长长的叹息声:“为师参悟不透。”顿了顿,又道,“老祖行事,高瞻远瞩,哪里我等能轻易参悟得透的呢。所以,毅儿,此事与白荷镇发生的事,关系不大。你忘了白荷镇的事吧。以后也莫要再提。更无须因此而自责。” “是。” “好了,你下去罢,与你的师弟师妹们一道出去走走,散散心。等消息传开,想来我们大家都难得再有这般轻松的时刻。” “师尊,那您呢?” “为师倦了,就不出去了。” “是。” 很快,沈云听到门页轻轻转动,继而又合上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吴弘毅已然出了客栈。他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上街道,寻找师弟师妹们。 沈云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听完师徒两个的对话,他真的被吓到了——泰阳真君竟然一气将孟灵上人等四名亲传弟子关禁起来了。并且这一关就是五十年。 更让他震惊的是,就连泰阳真君的徒孙玄玉真人也不相信泰阳真君公开给出的说辞。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也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呢?泰阳真君为什么要如此行事? 他其实对泰阳真君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也无法理解泰阳真君如此行事的原由。不过,他觉得玄玉真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即,泰阳真君身为化虚真君,如此痛下狠手,一回关禁了包括座下大弟子在内的四位亲传弟子,必定是有其道理。 沈云甩了甩头,在心里说道:曾师伯关禁的是他自己的亲传弟子。这是正清门内部的事务。曾师伯如此行事,有无道理,也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来评判。 眼下,他要做的是,找到神仙散的解药,救治东灵他们。 从玄玉真人师徒二人的对话里,沈云不难得知,这神仙散还真是孟灵上人他们四兄弟背着泰阳真君偷偷搞出来的一味禁药。 现在,孟灵上人他们四个都不知道被关禁在了哪里。 罪名就是违背师令,私藏神仙散。 沈云握了握拳头,心道:也不知道泰阳真君有没有收缴正清门里的神仙散。但愿他们的徒子徒孙们手里还留有解药。 想到这里,他再去看街上。 此时,吴弘毅已经找到了他的四位师弟师妹。 沈云的目光落在他们中间的那名少女身上,很快想出了一个计划。 第九二四章 到云哥哥这里来 陈恬随着师兄师姐们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 她知道,其实,师兄师姐们也是在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只是谁也不愿头一个挑破。 在老祖独自一人下山来,当众宣布师祖和三位师伯祖被关禁五十年时,聚集在山脚的四脉之嫡系弟子,那一刹那间,感觉天都塌了。 陈恬因为是玄玉真人座下最小的亲传弟子,是以,站在师兄师姐们的身后,位置偏后,周边大多是随侍老祖而来的旁系和杂役弟子们。等从震惊与错愕中缓过劲来,她清楚的看到了周边的这些所谓的“同门”师叔、师兄师姐们眼底无不闪过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不善。 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大大的不好了。 待到老祖离开,看到师尊和大师兄面色凝重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没猜错。同时,隐隐的觉得大师兄和师兄师姐们有些回避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会这样? 大师兄和师兄师姐们为什么要回避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有做错什么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思来想去,她觉得只能是因为白荷镇寻梦客栈里发生的那桩事。 顿时,心好比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几乎喘不上气来。一连退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色肯定是难看极了。 如果是换在平时,大师兄和师兄师姐们早就围上来,吁长问短。 可是,这一次,不管是大师兄,还是其他两兄师兄,甚至师姐,都象是没有看到一样。 这一瞬间,陈恬更加难受了。 她好想哭。却不敢哭。只能强忍心中的泪意,垂着头,默声不响的站在师兄师姐们身后。 还是师尊发现他们的情绪不对劲,在同门们都跟随老祖离开后,特意叮嘱了他们一番。意思是,叫他们务必谨遵老祖之教诲,莫要自己胡思乱想。 陈恬便在心里暗道:师尊肯定是看到我的神色不对了。所以,是在宽慰我,叫我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吗? 如此一想,紧绷的心稍稍松泛了一些。 她再看大师兄他们,也是神色缓和了许多。 接下来,进镇子,找客栈,安顿下来。她也顾不上多想。 然而,待师尊将他们几个从房间里打发出来,陈恬却再一次敏锐的感觉到了师兄师姐们对自己不如从前那般亲密了。 看来师兄师姐们在心底里还是怪罪自己的。事实上,因着寻梦客栈里发生的那桩事,纵使师尊特意叮嘱了,她心底里还是发虚的。 相比于师祖和三位师伯祖受得重罚,她觉得师兄师姐们疏远自己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多的委屈,她也只能受着。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更加不敢现出一丝半点心事来,强打着精神,跟着师兄师姐们,没滋没味的游玩。 没过多久,大师兄自后面追了上来。 这时,师姐发现了一个书铺,想进去看看。 三位师兄都同意了。 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 这是陈恬自入门以来,头一次被如此无视。 原来,师兄们和师姐是这样的不待见我……她咬了咬嘴唇,识趣的没有跟进去。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左边的街角里传出微弱的“喵喵”声。 听着象是一只没满月的奶猫儿在叫。 那声音好无助,好可怜…… 陈恬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街角了。 我不能跟大师兄他们分开的……她飞快的看了一眼书铺那边。 没有看到大师兄的身影。 他们没有出来找她。 兴许他们是根本就不想见到我吧。陈恬的眼圈红了。 这时,前面的小巷子深处又断断续续传来那只奶猫微弱的叫声。 罢了。反正大师兄他们不想见我。我先去找小猫咪……又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孤勇,陈恬很快拿定了主意,快步跑进了小巷里。 哪知,才走了几步,周边的情景完全变了。 偏僻而冷清的小巷不见了。她的四周骤然开朗,变成了一个小村庄。 糟糕,中计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奶猫。只有幻阵! 我陷入幻阵里了! 呜呜呜,大师兄,师姐,快来救我…… 陈恬警觉的站住,刷的亮出长剑来,横剑于胸,同时,左手捏成一道剑诀,指着前方,厉声喝道:“何方妖魔鬼怪在此做怪?速速现形出来。” 可是,一直没有人回答她。 陈恬环视四周,越看越觉得这个小村庄好生眼熟。 斑驳的大门,烧焦的断壁,小小的竹林……这,是郑家庄! 外公以前在凡人界的家! 是自己无数次睡梦里曾回到过的地方! 看着熟悉的情景,陈恬心防骤然崩掉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象洪水一般的爆发出来。 “哇——”她松开剑记住,赌气的掷掉手中长剑,抱着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沈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是甜甜? 深吸一口气,他只想骂人——该死的,正清门,到底做了什么?把甜甜委屈成这副样子!还有,有这么教弟子的吗?今天也幸好是他设的局。若是换成别有心思的外人,甜甜这种反应,已经够死上好几回了,好不好! 看到哭得稀里胡涂的小丫头,沈云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过了这么多年,甜甜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喜欢小猫小狗,受了委屈,或者不高兴了,还是会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现身出来,走进自己布置的幻阵里,象从前一样,温声哄道:“甜甜,乖,莫要再哭了。” 陈恬正蹲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陡然听到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声音,说着熟悉的话语,有如被强雷击中。不由自主的止住恸哭,抬起一张泪脸,睁大朦胧的泪眼往上看。 “啊?”她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竟是沈师伯。 就是那个挑起所有事情的总由头! 陈恬惊呼着,本能的往后躲。 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云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想去将人扶起来。 结果,陈恬却惶恐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手脚并用的往后飞快爬去:“不,不要靠过来……” 小丫头竟被吓成了这副样子。沈云甭提心里有多难受了。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过与郑伯、甜甜他们在仙山重逢。然而,没有一次竟是眼前这种情形。 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在原地站住,象当年在郑家庄时那样微弯着腰,隔空伸长双手,嘴里也一模一样的哄道:“甜甜,不要怕,到云哥哥这里来。” 云哥哥?陈恬闻言,简直呆若木鸡。 沈云见状,连忙乘热打铁,继续象从前一样的哄着:“甜甜生气了,连云哥哥也不理睬了吗?哎呀,云哥哥好伤心哦。” 没错,真的是云哥哥。小时候,云哥哥就是这样哄我的。 并且,云哥哥害羞。只有没人的时候,抽才会这般哄我。所以,别人是学不来的。 惧意去掉了一大半,陈恬瞪大眼睛,去看面前这人的脸。 很快,她在那陌生的眉眼里,依稀找到了当年云哥哥的痕迹。 尤其是那眼神。 “云哥哥!哇——”陈恬再也控制不住,又是大哭。她爬起来,不顾一切的飞扑上去。 刹那间,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稳稳的接住了她。 是真的! 真的是云哥哥! 从小到大,除了外公,就只有云哥哥的怀里能给她这种安全和踏实。 第九二五章 都长大了 陈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将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尽情的往外倒。 沈云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心疼得很。 这个傻丫头,到底是怎么在正清门里活到现在的? 终于,陈恬说完了。末了,仰起小脸,巴巴的问道:“云哥哥,这根本就是个误会,是不是?” 沈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感慨不已。 刚才,他还担心小丫头的心机不够用,在正清门里被人欺负。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小看了小丫头。 这么多年不见,小丫头长大了。 同时,也再一次感叹:果然,真如道长所言,十大门派里最不缺的就是心眼。 而且,先前,是他误会了正清门。 从小丫头刚才的一番表现来看,正清门确实是在精心的培养成她。不管是为人做事,还是吃穿用度,功法修行,等都没有亏待她。 知道小丫头这些年过得好,沈云完全放下心来。再看着眼前这张沾满泪水,不及他一只巴掌大的小脸,心疼的感觉也全然没有了。 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陈恬的肩膀,温声宽慰道:“亲手关禁包括大弟子在内的四名亲传弟子,绝对不是儿戏。曾师伯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痛下决心的。所以,你师尊说得很在理。整件事与你们这些小辈没有关系。甜甜,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陈恬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问道:“云哥哥,这些都是老祖亲口告诉你的吗?” 沈云摇头:“自金丹法会之后,我一直没能再见到曾师伯。这些,都是我自己猜的。” “哦。”陈恬垂下眼帘,象蝶翼一样的长睫毛沾着水气,扑闪了两下,“我听云哥哥的。”顿了顿,她象是想起了什么,再提起眼帘来,仰头起来,望着沈云,很认真的说道,“云哥哥,对不住。都是我没眼力,那天在寻梦客栈里,没能认出你来。” 沈云笑了:“石秀县有一句老话,叫做‘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出挑’。你跟小时候大不相同了。那天,我也只是觉得你的眉眼有两分熟悉。看到你是正清门内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就更不敢相认了。今天打半空里路过,看到你走在街上,我想着三番两次的相遇,也是缘份,不管是与不是,都下来确定一下。这才学小猫叫,试探你。”说着,象小时候一样,右手的食指弯成弓状,在她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没想到,真是你。” 对此,陈恬的反应与小时候是一样的,皱着鼻子,用力的吸了吸:“云哥哥,说好不许再刮人鼻子的!鼻子被刮扁了,很难看的!”然而,却是飞快的寻思着:如果云哥哥当时与我相认了,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呢?还有,有云哥哥给我撑腰,哪个还敢动不动就给我脸子…… 见状,沈云只觉得嘴里泛起丝丝苦味儿。 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觉得《心魔传承》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面上没有透出任何异常来。他举起手,笑着连连说道:“好,好,以后不刮你鼻子了。”说完,完全释怀了——不能说甜甜变了。其实,他也一样变了。 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两个都长大了。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立场。 小时候在逃亡路上,还有郑家庄,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留在了彼此的记忆里。 但毕竟是自己一手从死人堆里带出来,又打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一直当成亲妹子照顾着的,他和以前在郑家庄时一样,还是见不得小丫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吃苦。所以,往后,只要小丫头还是和以前那样信任他,依赖他,那么,他仍然还是小丫头的那个云哥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你们要这里呆很久吗?” 陈恬摇头:“师尊说,明天早上就出发,返回宗门。”说着,她又垂下头来,弱弱的问道,“云哥哥,以后,我要怎么联系你?因为师尊说了,等回到宗门以后,要我们潜心修行。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都不要轻易出宗门。” “这个简单。你给我发传讯符就是。”沈云答道,“如果我在仙山,没有回凡人界的话,一定会尽快回复你的。” 陈恬大吃一惊,猛的抬起头来,关切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云哥哥,你还要回凡人界,不留在仙山?这些天,我听好些人说,凡人界可能有大劫难了,危险得很……” 沈云欣慰的轻拍她的手背,笑道:“这番话,他们都是听我说的。” “啊?”陈恬望着他,眼睛瞪圆了,“可,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啊。”沈云叹了一口气,“曾师伯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曾师伯才临时改变主意,特意出席了这次的金丹法会。”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可惜,金丹法会的第一天,我就喝醉了。等酒力消退,一觉醒来,我被玄天门的师弟告知,金丹法会早已经结束。就连门主聚会也只剩下游园会了。而第二天,我满怀希望的去赴会,想当面向曾师伯就当前的大势请教一回。没想到,曾师伯却没有赴会。唉,终究是无缘吧。” 陈恬的眼底现出一丝了然之色。她嘟了嘟嘴巴,又垂下头,弱声说道:“我,我在宗门里,也很难见到老祖。” 沈云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说道:“无事。如果有缘,以后总会再碰到曾师伯的。”与之相处了一会儿,他发现甜甜比小时候多了很多小动作。最为明显的就是,动不动就垂下头来,软趴趴的说话。 老实说,他不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做态。而且,他记得小时候,甜甜是软萌软萌的,却总是精神头十足,从不柔弱啊。 转念又一想,女大十八变,连相貌都不太一样了,性情发生了改变,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甜甜是个女娃娃。哪能和他,还有身边的那些糙汉子相提并论。兴许女娃娃长大了,都是这种娇娇调子吧。 呃,正事要紧。沈云敛去杂念,正色道:“甜甜,其实,我是真找你有事。” 陈恬刚刚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闻言,心又绷紧了,抬起头来,问道:“云哥哥,什么事?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你尽管说便是。” 第九二六章 故人噩耗 沈云听见了陈恬在心里失望的叹息,只是,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者,如果陈恬有解药的话,就算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难事。是以,他直言道:"甜甜,你有神仙散的解药吗?“ 陈恬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大师兄给寻梦客栈的那几个凡人灌药时,她也是在场。 明白过后来,她心里挺惊讶的,暗自在心里分析道:不过区区凡人也,云哥哥却亲自找上门来,为他们讨要解药。难不成那六个人于云哥哥有极其重要的用处…… 沈云收到她的心语后,也好不惊讶。在他看来,甜甜也是出自凡人界。在成为仙童之前,也是“区区凡人”。所以,这番心语出自甜甜的心里,才真是令他惊讶不已。 “甜甜,你有解药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急急的再问道。 陈恬收回思绪,连忙点头道:“我恰好有一瓶解药。里面一共有十粒。本来我还有一瓶神仙散的。因为老祖明令,凡正清门弟子,以后再不许沾神仙散。所以,那瓶神仙散已经当着老祖的面,销毁了。只是我素来脑子笨,还没想到要连解药也一并销毁。现在,这瓶解药,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了。云哥哥有用,就全拿过去吧。“顿了顿,又遮掩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云哥哥不够用的话,我师兄师姐们兴许也一样的还没想到要销毁解药。我帮云哥哥去跟他们讨要。” 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双手奉上。 “多谢。这些已经够用了。”沈云没有点破她的心思,接过来,又问道,“这解药是如何用的?” 陈恬笑道:“我正要告诉云哥哥呢。神仙散要怎么解,是不尽相同的。”说着,细细道来。 沈云仔细听着,暗中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好险。幸亏我没有自行配制解药。 原来,陈恬所言,神仙散的解药虽然是一样的,但是具体该怎么用,用量是多少,这里头却大有名堂。它处决于神仙散具体是怎么用的,还有,被施药者的药性反应。 比如说,神仙散有急和慢两种用法。如果下得急,那么,神仙散的药效会在六个时辰里完全发挥出来。相应的,被施药者也只有在这六个时辰里,用烈酒化开解药,服下去,才能有效;如果用的是慢的手法,神仙散的药效可以持续整整七天七夜,药力相对就要绵和多了。解药只须用温水化开便可。 还有,神仙散被施下之后,其药性会随时间而产生变化。好比药刚被施下,跟中药两个时辰之后,所需的药量都是完全不同的。 末了,陈恬又道:“如果云哥哥不知道神仙散到底是怎么下的,可以通过那些凡人脸上的红晕来判断。因为神仙散还有药力时,表面在凡人身上,就是他们的脸上带着红晕。时间越久,脸上的红晕颜色会越淡,覆盖的范围相应的也会缩小。比方说,如果施的是慢药,刚中药的凡人,整张脸都是呈桃红色;第二天,红晕的范围变小。他们的下巴与一半的额头会褪去红色,现出本来的肤色。而其余地方的红晕颜色也会比头一天淡去一分;第三天,余下的那一半额头也会恢复原本的肤色。红晕缩小至眉毛与下嘴唇之间的区域。颜色又较前一天淡去一分……就这样,到了第七天,直至红晕完全淡去。到了那时,神仙散的药力已经完全散了出来,再服用解药的话,就是无效了。” 心思一转,她又接着说道,“如果是施得急药……” 沈云摆手打断道:“我听明白了。听你这么一说,他们应该是中了慢药。“ 陈恬“哦”了一声,叮嘱道:“那云哥哥要记得只能用温水化开解药哦。” “好的,我记住了。”沈云将解药收进百宝囊里,笑道,“说了这么久,还没向你问郑伯他们呢……” 不想,闻言,陈恬的眼圈嗖的一下红了。 沈云心头大震,低头问道:“甜甜,可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陈恬抽了抽鼻子:“爷爷和哥哥,这些年都还好。从临时定居点搬来宗门旁边以后,爷爷带着哥哥做起了老本行。这些年,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做起来了,家里也不缺吃喝。八月节的前两天,爷爷还托人送信来,说是哥哥到年纪了,等过新年的时候,要给哥哥寻摸个嫂子回来。” 沈云问道:“郑伯他们呢?” “就是外公和小舅出了些事。”陈怡说着,两行珠泪嗖的一下,夺眶而出。 沈云在郑家庄,与郑氏父子相处了那么多年。尤其是郑伯。那时闹兵祸,他们三人躲在郑家庄,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情谊不可谓不深。 现在听说郑氏父子出了事,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们,出了什么事?” 陈怡掏出一方粉红色的丝帕巾,一边揩试眼泪,一边答道:“那是来到仙山的头一年。爷爷外公他们都住在仙门临时安排的定居点里。为了维持生计,小舅加入一个车队,去邻近的村子里送货。结果,在半道上,碰上山体滑坡。小舅和车队里的好几个人都被埋在塌下来的泥土里。其余人当时都吓得跑回了定居点里。等滑坡止住了,他们再从定居点里喊了人回来刨人。巡逻队已经处理过现场了。小舅他们几个没有一个是活的。尸体也被巡逻队连同塌下来的泥土一并处理掉了。外公听说后,当场吐了血。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月,也去了。”打了个哭噤,又道,“那时我刚到宗门,还没有出新弟子部,没有探亲的资格。爷爷和哥哥想着我反正又回不了家,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心,所以,就没有给我报信。又过了一年,我出了新弟子部,拜入师尊门下。师尊许我三天探亲假。我回到家里,才知道的。”说着说着,眼泪是越揩越多,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呜呜呜……外公和小舅对我那么好,可是,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呜呜呜……” 沈云在边界也亲眼看到了不少凡人的生活。知道在仙山,凡人们也如在凡人界一样,形如草芥,活得甚是艰难。所以,象郑伯父子俩这样的遭遇实在是太多太多,不胜枚举。 可恨这世道,太不公! 他咬了咬牙后槽牙,安抚的轻拍陈恬的一边肩头,忍痛沉声安慰道:“甜甜,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逝者已矣,再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沈伯和拴子哥在天有灵,肯定也舍不得你这般难过。” “嗯,我知道的。当年,爷爷和哥哥也都是这么劝我的。道理我都懂。”陈恬终于止住了呜咽,打着哭噤说道,“可是每每想到外公和小舅随我来仙山,却是连一天福也没有享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说着,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又哭诉起来,“云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外公和小舅不跟着来仙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早的去了?” 第九二七章 玲珑阵 因为《心魔传承》的缘故,沈云知道陈恬并不是真正的想向自己请教答案。她纯粹就是独自在正清门里过了这些年,窝了一肚子的话,想找个合适的人,尽情的倾吐一番。而他就是这个合适的人。故而,他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听着。 果然,陈恬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如何进入正清门,以及在新弟子部里的事情。从中,沈云不难听出,当年她能够从一众“仙童”里脱颖而出,被正清门的接引真人看中,收入门中,不仅仅是因为单木灵根的上好资质。 小丫头成长得极快,可以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她深知,自己这种出自凡人界的所谓仙童,其实在仙门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本来,入选仙童后,面对接踵而来的一系列荣耀与称赞,甚至还有奉承,小陈恬是有些膨胀的。从离开家,到来到仙门,这一路上,她都颇有些自得与骄傲。 然而,当真正认识仙门根本就没把他们这些仙童当回事时,她第一时间就彻底清醒了,自得没有了。骄傲也完全收了起来。她想得最多的是临分别前,爷爷的再三叮嘱:眼里有活、手快,嘴甜,不多事。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要做到这些,真的很难。但是,陈恬做到了。 也是她运气好。那年,正清门派来的那位接引真人恰好喜欢这一类听话、乖巧的弟子。 再加上单木灵根的资质,是以,陈恬接引真人相中,成为了那批仙童里,唯一进入十大门派的幸运儿。 进入正清门的新弟子部以后,陈恬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出自凡人界,在仙门里没有任何的根基可言。在一连串的磕磕碰碰中,她总结出了两条在正清门里的生存之道,一是守弱,二是刻苦。 守弱在明,刻苦在暗。凭着这两条,她渐渐在新弟子部立住了脚跟。 在两年后的新弟子大比里,陈恬一飞冲天,俨然成了新弟子部当年最大的一匹黑马。在比赛场上,她不知道惊落了多少人的下巴。 那年,玄玉真人本来无意收徒,只是陪师姐盈玉真人过来走个过场。他们俩恰好看到的是陈恬的第一场比赛。前者深深的被比赛台上那个柔弱而又不失倔强的小姑娘感动了。 从此,陈恬的每一场比赛,玄玉真人都特意赶到外门来观看。 当陈恬进入决赛后,他甚至当场撂下话来:“这名女弟子甚合本座之眼缘。如果她能在决赛得进入前十名,本座便收她为关门弟子。” 陈恬大获鼓舞。使出了浑身之解数,她最终夺得了决赛第九名,成功的进入前十。 而玄玉真人也不含糊,在看台上,当众宣布,从此陈恬是他的最后一名亲传弟子。 “这些年,师尊,还有大师兄和师兄师姐们,都待我亲如一家人。所以,我虽然出自凡人界,在宗门里没有什么根基,也过得强过大部分人。”陈恬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尊是宗门里出了名的修练狂。教出来的亲传弟子,也都是差不多的小修练狂。平时,我们主要是修行,很少这般长篇大论的说话。回到家里,爷爷和哥哥倒是常常问我在宗门里过得好不好。可是,他们也听不懂修行上的事。我与他们总是说不到一起来。也就是隔了这么多年,才重新见到云哥哥,我忍不住,就把存这么多年的话,才一气说了出来。让云哥哥受累了,听我叽叽喳喳的说了这么久。”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手,笑道:“没事。你说的这些,我都爱听呢。知道你在正清门里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因为听得懂陈恬的心语,所以,他知道,陈恬刚才所说的这些经历都是真的。 在玄天门里呆了几天,再看陈恬的这些过往经历,他不得不感慨:小丫头的运道真是好啊。所谓上天的宠儿,说得分明就是她这样的。 如今,小丫头上面有严厉又不失慈爱的师尊教导,身边还有五位师兄师姐扶持,再加上她自己的刻苦努力,可以说是在正宗门里完全立住了脚跟。他是真的从心底里为小丫头感到高兴。 “哎呀,光顾着说我自个儿。云哥哥,你呢?你又是怎么进入仙门的?”陈恬星星眼的双手抓着丝帕,放在胸前,现出一副特别崇拜的样子,小儿女之态十足,“听师尊说,在金丹法会上,你甚得老祖喜爱。这一身的修为更是了不得呢。” 沈云笑了:“我也是运气好,能够拜入师父门下。这些年,又结识了不少能人异士,连番得了一些机缘。哦,对了,你们的小师叔祖,就是我去省城之后,认识得。” 在修真界里,刨根问底的打听人家的机缘,是很忌讳之事。是以,陈恬也没有想凭着一两句话,就能打探出些什么来。感觉沈云不想多说,她便顺势换上了新的话题。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了两道月牙儿:“小师叔祖是个很好的人呢。待我们弟子很好,在宗门里深得弟子们的喜爱。原来,云哥哥也与小师叔祖交好啊。” “也谈不上交好。”沈云连忙纠正道,“就是在凡人界的时候,有过几次往来,颇有印象。” “哦,是这样啊。”陈恬笑道,“这次,小师叔冢恰好闭关,所以,没有陪侍老祖一道过来……”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明显淡了许多,神色也颇有些心不在蔫,“云哥哥,我们是不是呆了很久了?我要回去了。大师兄他们若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沈云安慰道:“这个幻阵里的时间流与外面的不一样。看着在里头呆了很久,其实外面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哇,好厉害!”陈恬又变成了星星眼。 沈云笑道:“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此阵名唤玲珑阵,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都能用的。” 陈恬涨红了脸,飞快的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带时间流的幻阵可不是便宜之物。我怎么能要云哥哥如此珍贵的宝阵?我身上不缺法宝呢。” 沈云一伸右手,掌心多了一串五彩的圆珠手链,一把塞到她的手里:“这也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他做了不少这样的小玩意儿,谈不上什么珍贵。我这次出来得急,身上没有带什么好玩的。难得你喜欢,你只管拿去玩就是。” 这串圆珠手链就是玲珑阵的阵珠,一共有十六颗。是魏清尘在石头岛上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他觉得有意思,就讨要了过来。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等用场。 说话间,他已经抹掉了上面的道力印记。 是以,四周一阵扭曲之后,郑家庄不见了,现出了偏僻小巷的真颜。 陈恬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是大师兄他们找我来了。” 沈云说道:“我现在不方便见他们。就此别过。” “嗯。云哥哥,你要保重哦。回到宗门,我再见到小师叔祖,一定帮你向他带好。”陈恬收了圆珠手链,冲他小声的摆手道别。 沈云不由又想起了当年最开郑家庄,坐着拴子哥的马车,去省城的情景。那时小丫头哭喊着追在马车后面跑,连鞋都跑丢了。 巷子外面的脚步声很快的近了。他笑了笑,身形一晃,呼的拔起身形,转眼间,翻身跃出了小巷子。 “小师妹,原来你在这里!”背后,吴弘毅的声音里很明显的透出焦急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云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展开双臂,催动“青越”冠,随飞而行,离开了柳溪镇。 第九二八章 心生向往 柳溪镇位于群山之中,周边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这大大的方便了沈云行事。飞出不到十里,他看到了一个偏僻的山谷。 见四下里无人,沈云在山谷里降下身形。 他走进林子里,看到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走过去,对着草皮轻挥袖子。 转眼间,东灵他们六个从虎牙空间里被腾挪到了草地上。他们面向上,仰卧着,一字排开,仍在呼呼大睡。 通过陈恬的解说,沈云不难判断出,东灵等人中的是慢药。 此时再看他们脸上的红晕。色泽粉红,比昨天晚上要淡了一些。再看覆盖范围:下巴泛白;还有就是从发际线到一半的额头泛白。 以上情形,完全符合中慢药第二天之症状。按照陈恬所说,每一份解药的配置是取半碗温水,化开半枚解药。 诊断完毕,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那瓶解药,依言先给东灵灌下一份解药。 效果是杠杠的。半碗汤水下肚,只见东灵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人中方向收拢,并淡化。不出三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下一息,沈云清楚的听到东灵的喉头“咕噜”作响。紧接着,后者眨了眨眼皮子,缓缓睁开眼睛。 “大,大人!”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谁,东灵大吃一惊,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结果,突如其来一阵眩晕,眼前一片金光闪闪。他本能的伸手摸着额头,闭上眼睛,身子却直往后倒。 沈云稳稳的将人扶住:“别急,你刚刚醒来。先坐在地上,缓缓劲。” “是。”东灵顺势复又坐回草地里。 就这时,他的肚子很响亮的接连“咕咕”地叫了两声。 东灵那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了两大坨红晕。不过,这次是羞出来的,并非是有残留药力作祟。 “大,大人……”他既窘迫又害怕,低下了头。 不想,眼皮子底下突然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和一双竹筷。面碗的正中间还罩着一个煎得油汪汪的摊鸡蛋。 “你这是一天一夜没有吃饭,饿着了。先吃碗面垫个底。”沈云将手里的面碗递了过去。 大人没有怪罪……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鸡蛋面太香了。东灵使劲的咽掉口水,双手接过去,匆匆道了一声“谢谢”,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大筷面,塞进嘴里。 沈云笑了笑,接着去给躺在他旁边的那名伙计灌解药。 一样的,后者也很快醒来,也同样饿得前胸贴后背。沈云同样的也二话不说,先塞一碗鸡蛋面过去。 这些鸡蛋面都是这次离开沈家庄时,齐婶用鸡汤煮的。面条劲道,汤汁浓酽、鲜美。一共煮了十碗,都收在百宝囊里。 沈云离开沈家庄后,只顾着赶路,一口也没来得及吃。 面食好克化,给饿了一天一夜的东灵他们垫肚子,最合适不过了。 不多时,沈云又陆续给两名伙计解掉了神仙散。他正要给旁边的那位厨娘灌解药。这时,东灵走了过来,先是感激的冲沈云长揖到底——本来,是想叩三个大响头的。而且,按道理,也应该叩三个大响头。可是,前番大人给他治脸上的伤时,说得清楚极了。大人这里的规矩是不兴叩头的。 “谢谢大人又一次救了我们。” 沈云这时两手不空。他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扶着厨娘的脑袋。是以,只能用道力隔空将人扶了起来,笑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都好利索了。就是那碗面少了点……不够吃。”东灵腼腆的笑了笑。 沈云哈哈大笑:“没有了。等回到客栈,你们再自己开火烧饭。到时,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什么。” “是。”东灵闻言,自在多了,不再那么拘谨。抬起眼皮子,看到药碗,连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脱口而出,“是要给王大婶子喂解药吗?大人,这种小事,请交给小的来做吧。” 话一出口,他懊恼极了——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料坊。大人座前,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不想,大人竟然真的将手里的药碗递过来了,并且还温和的解说道:“这碗里的都是凡药,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只要别洒了,都如数喂进她的嘴里就行。” 刹那间,东灵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幸福了。 大人竟然如此信任我,真的将差事交给了我! “是。”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与亢奋,双手稳稳的接过了药碗,也学着沈云刚才的样子,一手端药,一手将仍在昏睡之中的王大婶子从地上半扶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后者的嘴里,一点一点的喂汤药。 而这时,沈云又化开了半粒解药,给另外一位厨娘喂药。 很快,王大婶子她们俩也都醒来了。一样的,也是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待所有人都吃完了面条,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许血色,沈云又给他们一一把了脉,末了,笑道:“没事了。你们只是饿得狠了些。回到客栈里,饱吃一顿,精气神便又全回来了。” “多谢大人。”六人感激之极,齐齐的再次道谢。 沈云见状,没有推脱,受了他们的礼。 行毕之后,东灵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此地叫做柳溪镇。离你们白荷镇有一千多里远呢。”沈云如实告之,“本座身上没有解药,只能带上你们跟踪下药之人。追寻到此,才找到了解药。” 王大婶子“哎哟”惊呼,双手使劲的拍了一下大腿,惊慌的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哭腔:“隔着一千多里地!完了,这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到家里啊!" 其余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也大多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最年长的那名伙计,他还想到了盘缠问题,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间的瘪荷包——里面总共才五个大钱。就这点子钱,哪能走一千多里远? 这下要如何才能回到家里哦!难不成我等命苦,要饿死在这返乡的路上?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惶恐之色。 很快,六人达成了共识。他们又齐齐的冲沈云长揖到底,请求道:“大人,请再救小的们一回吧!” 其实不用他们求,沈云也打算送他们回白荷镇。只是,他身上没有带飞船,所以,只能再次施展“袖里乾坤”,将东灵他们六个都收进宽大的袍袖里。 于东灵他们六个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除了刚刚被收进袖笼里,站立不稳之后,待坐得稳稳当当的,他们惊喜的发现——啊啊啊,长到这么大,就没有比大人的袖子里更舒适的存在了。 坐着软绵绵的,象是坐在云朵里一样;略微伸伸头,便能看到山尖、云朵从眼前一晃而过;大地变得好小好小,伏于自己脚下,令人油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情! 这一时刻,东灵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里“叭嗒”作响,象是有什么东西松开了。与此同时,打心底里生出无限向往,他张开双臂,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风,大声感慨道:“当仙师,真的太好了!” 第九三零章 疑似封印 伙计和厨娘们坐在他身后,嘻嘻的笑了起来。 东灵是他们的掌柜,故而,他们不敢当面说出来,只是彼此挤眉弄眼的笑着,在心里嘀咕: “哪个不知道哦,当仙师当然好喽。” “可惜,我们没有灵根。” “能够坐一回仙师的宝袖,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外面,沈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东灵身上的变化,简直是惊讶万分——东灵居然因此而打通了泥丸宫里的通道,即,开了心窍! 时至今日,他看过了数以千计的凡人修行实例,是以,再清楚不过,这是修行天赋即将觉醒的征兆。 只可惜,东灵不懂得修行的功法。不然的话,马上就能引气入体。步入先天,指日可待! 东灵到底会觉醒哪一种天赋呢?沈云心里怪痒痒的。他暗中又往“青越”冠里注入一丝道力,陡然提高速度。 今天的运气真心不错。中途虽然断断续续的换了好几阵风,但是,一路上都是顺风而行。故而,将至黄昏的时候,白荷镇已然在望。 沈云铺开道力,细细探查之后,确定镇中没有十大门派的人设伏,这才在镇子东北边的一座荒山头上降下身形。 “现在天色尚早。你等下了山,走上几里路,便能回到镇子里。本座且送你等在这里。”他将东灵等人从袖袋里腾挪出来,吩咐道,“切记,前日客栈里发生的事,还有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在人前提起。” 这个不用他提醒。东灵他们都是世代居于白荷镇里,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但是,他出言提醒,却透出来的全是关心与爱护之意。东灵他们几个感激得又是长揖到地:“是,大人。” “东灵,你且留下。前日之事,本座要问你几句。”沈云又吩咐道。 东灵并不意外。事实上,如果大人不留下他,他也会主动留下来,向大人详尽的禀报那日之事。因为那伙仙师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分明就是要对大人不利。而大人两次出手救了他,可谓恩重如山。他必须报答大人。再重要的是,大人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和善最仁爱的仙师。这样的仙师,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象大人这样的仙师,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绝不能遭了那些仙师的黑手才好。 “是。”他站住身形,躬身应下。同时,飞快的向伙计们与两位厨娘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先走,不用等自己。 现在,他们所有的人都非常信赖这位说话和气,带着他们千里寻解药的大人。收到掌柜的的示意后,其余人根本就没有多想,齐齐的又一次向沈云长揖到底,这才欢欢喜喜的下山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沈云这才收回目光,向东灵招手:“东灵,过来这块石头上坐下。本座替你把把脉。”其实,把脉是次要的。这回,他主要是要察看后者的泥丸宫通道情况。 呀,不是要问我那天的事!又把脉?该不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吧?东灵想到前不久脸上才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心里“咯咚”作响。 他这样的状态,可不好检查。沈云见状,连忙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身体好得很。脸上的旧伤也没有复发。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那神仙散被解了后的脉相是什么样子的。刚才因为天色不早了,急着赶回来,没有看仔细。” 东灵不疑有他,猛然揪起来的心,复又完全放松下来。他很配合的走过来,在大石头上坐下来,挽起袖子,先是伸出左手。 沈云在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盘腿坐了下来,先是把脉。 果不其然,仅仅相隔一个多时辰,东灵的脉相与之前所探得的相差较大。现在是典型的开了心窍的脉相。 对这样的脉相,沈云并不陌生。在沈家庄的医部,保留了太多这种脉相。 但那是青木派的弟子们修行了一段时间后,才打通泥丸营的通道,开了心窍。包括沈云自己,也是这种情形。 象东灵这种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了心窍的,沈云尚属头一次碰到。 是什么原因导致东灵突然间开了心窍呢?沈云好奇心大甚,带着这样的疑问,将道力抽凝成一道细丝,探入东灵手腕处的脉门。然后,沿着经脉,直至泥丸宫的入口处。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比常人要大将近一倍的鲜红通道口。其大小不下于那些天生身怀灵根的幼童泥丸宫里的通道。 原来,这就是东灵的天赋禀异之处!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凡人们的这条通道的大小都是又细又弯,相差无几的。 将那丝道力探入通道里,沈云的猜测再一次被证实。没错,这条通道不但大小是常人的一倍,而且相对而言要直许多。 难道这种通道很容易变通畅?沈云心底又生一问。 毕竟探脉的手段太过粗糙了。而且,我也是为了探知更多凡人身上的奥秘,以更好的开拓凡人修行之路。再说了,我看了东灵过去的记忆之后,绝对不会向旁人道出其心底的秘密……沈云这般想着,将道力细丝又前探了探,进入东灵的泥丸宫里。 一时之间,后者这二十几年的过往,尽收眼底。 没有,东灵从来就没有修行过……正当沈云要撤回道力细丝时,被一组不太显眼的画面深深的吸引住了。 这组画面与泥丸宫里的其他画面不同。它们小小的,颜色淡淡的,并且正在迅速的化成白色雾气消散开来。 也就是沈云的眼睛浏览速度够快,这才来得及发现它们的存在。 这一组画面清楚的显示了东灵刚才开心窍的全过程! 只是它们消散的速度好快,几乎是一晃而过。然而,这并不妨碍沈云从中发现了一个圆形的暗红色图样。 它象是一个封印。 开心窍的过程,就是这个图样从外面的通道口,沿着通道,被推进这端的通道口。 在碰到这端的通道口的那一刹那,暗红色的图样轻轻的爆开,化成一道胭脂色的血雾。于是,通道就打开了。东灵开了心窍! 泥丸宫的通道里有封印!是只有东灵有,还有所有的人都有?如果是前者,那么,是谁将东灵的心窍封印了呢?沈云发现在东灵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说这种封印是随娘胎里带来的,是天生的! “叱嚓!” 沈云的脑海里突然间好象出现了一道水桶粗的大雷电,当头将他劈了个正着。劈得他眼冒金星,头痛欲裂。 “哎呀!”他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东灵。 下一息,他一头从石头上栽倒下来,“扑腾”,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第九三一章 很厉害的封印 这个时候,沈云完全分不清现实与虚假。是以,他推开东灵,是为了保护后者,免得后者也被那道突然出现的强雷劈中。根本就顾不上要控制力度。 东灵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风声呼呼响起。紧接着,整个身子腾空了……待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挂在高高的树梢上。 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形,他忍不住连道:“天帝老爷保佑!天帝老爷保佑!” 大人的这一推,好生厉害! 将他都给推飞了。 如果不是这棵老樟树的一节粗枝恰好勾住了他的腰带,那么,他这会儿肯定已经飞出山顶,直接坠下山去了。 而这节饭碗粗的粗枝其实也只是勉强承受住了这力道。因为它现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纹,眼见着就要折了! 说折断就折断。东灵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微的细响,粗枝断了。 “啊——” 树下没有草,是一块干爽的泥地。 很快,东灵听到了自己与泥地亲热接触的声响。 面朝下啊……眼前骤然星光灿烂。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 另一边,沈云的情况要好许多。 从石台上栽下来后,紧接着,他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过,这一摔,他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没有会水桶粗的雷电光! 头也不痛了。 但是,那道暗红色的圆形图纹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刚才在那组画面里,这个图纹是比较模糊的。 沈云生怕它也会跟那组画面一样,转眼间就化成雾气散开了,是以,根本就顾不得爬起来,定睛细细察看。 上面是一些完全陌生的图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却非常肯定这就是一道封印。 心中一动,他直接用手指头,在身边的泥地里临摹起那图纹来。 好吧,他的直觉是对的。那个图形图纹出现了不到三息,便迅速扭曲,化成白色的雾气,在他的脑海里消散开来。 更有意思的是,他明明有着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然而,那个图纹完全消失了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记不起它的模样!只是非常清楚的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 “还好,我刚才将它摹绘了下来。”沈云暗自庆幸,爬起来,去细看地上的图纹。 他的记忆没有错。确实是一些完全陌生的图纹。而且这些图纹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好象它们带着某种威力一样。 真是奇怪啊! 沈云摇了摇头,从百宝囊里取出文房四宝,将图样摹绘到纸上。 很快,摹绘完毕。 他拿起纸,再次细看上面的图纹。哪知,心底竟然生出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纳闷极了:“这是什么呀?是我画的吗?”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古怪。 因为纸张绝对是百宝囊里的纸张,而纸上的墨迹尚未干,显然是新作之法。更重要的是,从运笔的特点等方面来看,都是出自他之手无疑。 也就是说,纸上之图纹不但是他所画,而且是他刚刚新画成的。 可是,如何画的,以为及为什么会画这样一个图样,他却浑然不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会记不得了呢? 沈云心中大惊。他首先想的是,自己的泥丸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然的话,以他的记忆力,是绝不可能出现遗忘之现象的。 心念转动,沈云翻遍了自己的泥丸宫,然后发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现象——他的记忆竟然出了一段只有十几息的空白。并且,这段空白记忆发生的时间,就是刚才。 待他想再看清楚一些,却只觉那段空白记忆持续的时间已然变了将近一半。 太离奇了! 沈云屏息敛神,盯着组成这段记忆的空白小泡泡们。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迅速的消失,越来越少……不出三息,所有的小泡泡都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段空白记忆也永远不复存在了。 “如果我没有及时察看泥丸宫,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曾经有过一段小小的空白!”沈云低头看着纸上的圆形图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不记得这个图纹是怎么绘制出来的。” 因为有关这个图纹的记忆,都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这段记忆会自行消失呢?”沈云细细端详着图纹。 上面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纹路,象字,又不是他认得的任何一字。庄严而又古朴……象是一个封印! 就在这时,“嗡”的一下,眼前一阵眩晕。沈云猝不及防,险些又一头栽倒在地。还好,他反应很快,暗叫一声“不好”,一边将手里的图纸扔开,一边运转道力,稳住身形。 眩晕的感觉立马消失了。 沈云接连深吸几口气。 很快,眩晕造成的不适之感完全消失了。他缓过劲来。 再捡起刚刚被一把扔开的那张图纸,他不再敢多看一眼。 无他,刚才的经历证明,他亲自绘在那张图纸上的图纹就是一个封印。并且是一个法力强大到远超过他想象的封印——在纸上,他明明绘出来的只是这道封印之形。然而,以他现在的修为,仅仅是看得时间久一些,就已经无法承受之力。可以想象一样,如果这道封印用与之相匹配的力量绘出来…… 沈云心中凛然.。 同时,心中的疑惑也会迎刃而解——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弄到这个封印的。但是,以他的见识与心机,肯定第一时间意识到,这道封印绝不寻常。于是,他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将其临摹了下来。而这段记忆之所以先是空白的,紧接着又在很短的时间里消失,全是因为这道封印之力。 理清思路之后,沈云郑重的将图纸抚平,取出一只锦盒,将之放入其中,最后,将盒子收进了百宝囊里——待将来修为提升了,再来尝试解开这道封印的秘密吧。 做完这些,他一挥袖,将手边的文房四宝都重新收进百宝囊里。这时,又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他身边的泥地上,赫然现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封印图纹。 乍一看,可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不过,再装着胆子尝试着看第二眼。他明显的深了一口气。 很明显,这个图纹也是他亲手临摹的。 为什么会在地上临摹一遍呢?并且,同样的,他没有这一幕的记忆。 他想到的是,应当是他发现那枚封印时,来不及取文房四宝,所以,只能用手指头暂且临摹在身边的泥地上。待临摹下来后,他终于得了空,取出了文房四宝,于是,又再在纸上临摹了一遍。 事实证明,他那时的临摹之举是完全正确的。因为才刚刚临摹完,还来不及收起文房四宝,他就已经失去有关这枚封印的全部记忆。 “救,救命啊……”从不远处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打断了沈云的思绪。 “哎呀,是东灵!他怎么了!”沈云身形一晃,闻言赶了过去。 第九三二章 只能暂且放下 沈云在一棵老樟树下找到了东灵。 后者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旁边还有一截新折断的粗树枝。 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东灵是从高高的树梢上摔了下来。并且摔不得轻,看着象是伤到肋骨了。 东灵怎么会爬到那么高的枝头上去了?沈云一头雾水。旋即,他意识到,一定是在那段被封印抹去的记忆里,东灵出了什么事。 因为他最后记得的是,自己以把脉为名,招呼东灵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但实际上却是想探查后者的泥丸宫…… 突然间,沈云心头大亮——莫非那个封印是在东灵的泥丸宫里发现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检查东灵的伤势。 他敛去杂念,一边走过去,一边暗中运转道力,汇于双眼,查看他体内的肋骨。 果不其然,他看到后者右边的第一根肋骨断了,并且发生了明显的移位。幸运的是,断骨没有伤到周边的器脏。 这点伤,对于他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是以,不等走到东灵的身边,他已想好了治疗方案。 “哎呀,你怎么从树上摔下来了?哪里疼啊?”他一边说着话,吸引东灵的注意力,一边蹲下身子,又分出一缕道力,凝于右手掌心。 东灵心里奇怪极了——我怎么从树上摔下来的,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小的……树枝断了,小的就从树上摔了下来。”他也不好多说,只能避重就轻的答道,“右边的胸口痛,手和脚都使不上劲,动不得。” 其实,就在他答话的时候,沈云已经将右手掌心伸至东灵的右胸断骨处,稍一用力,将那移位的断骨给矫正了回去。旋即,将那道力抽凝成细丝,注入断裂处。 他的手法极快,以及于东灵还在一本正经的回答问题时,治疗已然结束。他收回了右手。 摔断了的右边第一根肋骨恢复如初,看不到任何损伤。 待他答完,沈云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了,你试着爬起来看看。” 啊?东灵一下子没应过来。明明右边胸脯子痛得要死,极有可能是伤到了骨头,怎么就会没事呢? 但是大人发了话,他必须相信啊。 于是,咬了咬牙,试着用力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用力,他才发现本来很痛很痛的右边胸脯,竟然一点也不痛了。没有痛处牵扯着,手脚完全恢复了气力。 真的没事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还一手按住原来的痛处,一边尝试着挥动整条右胳膊。 真的运转自如,并且完全不痛了! “好了,呵呵,全好了!”东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傻笑道。 在出声呼救之前,他其实不止一次尝试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受右胸的巨痛牵制,他根本就使不上劲不说,还痛出了一身冷汗。 这足以证明,他是真的摔伤了。并且摔得不轻。 而现在完全没事了,也是真的。 东灵马上想的是刚才大人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不用说,定是这一拍给全拍好了。 太神奇了!明明伤到的是胸,大人看似随便的轻轻拍一下肩膀,并且是左边的肩膀,我就全好了! “大人,太神了!”想明白之后,他禁不住脱口赞道,“神仙下凡,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换在从前,就算是再借一个胆子给他,他也是绝不敢在大人面前这般说话的。这也是两次三番的被大人搭救,而且也摸清了大人是真正的性子平和,没有一点仙师的架子,让他真正的心生亲近。 而沈云从他刚才的心语大体猜出来了,极有可能这一跌是受自己所累。 想到被封印抹掉的那段记忆,他也觉得完全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一小段时间里,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再次示意东灵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没想到,后者的眼底竟然飞快的逝过一道犹豫之色,心道:大人不会再一掌将我推开吧?这里离崖边那么近,再被拍得飞起来,可没有树能勾住我第二回…… 沈云不禁满头黑线:呃,还真是我做下的。 心念一动,他猜出了自己要推开东灵的原因——必定还是因为那道封印。我在查探东灵的泥丸宫时,发现了那道很厉害的封印,觉得很危险,所以,赶紧的推开了东灵? 只是,如果真是封印被触发,而它又是那么的厉害,我怎么可能两次临摹封印的图纹呢?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只能再探一次东灵的泥丸宫。 兴许能够找到答案。 当然,东灵心底的顾忌也提醒了他。 右手掐出一道法诀,他抬起手来,轻轻的隔空轻点东灵的眉心。 这是他在新解封的《心魔传承》里,学到的一个小法术,叫做瞌睡术。以他现在的魔族修为,施展此术,可以让金丹境及以下的修士,瞬间睡得天昏地暗。 东灵是没有修为护体的凡人,更是对此术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他只要动用不到半成的道力就能如愿。 待东灵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沈云这才尝试着将一丝道力,探入其心口的一处大穴,继而抵达泥丸宫的外面。 之前,察看东灵的泥丸宫的情形,其实并没有完全被抹去。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发现东灵的泥丸宫通道天赋禀异的,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察看后者的记忆的。 记不得,或者说,被抹去了的记忆,是他是怎么结束检查的。 再结合东灵的心语,他觉得极有可能是在泥丸宫里触发了那封印。 故而,这一次,检查完通道后,他非常之小心,可以说是拿起了十二分的耐心,在泥丸营里稳打稳扎,步步为营。 就这样,大约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他终于检查完了小小的泥丸宫,翻看了东灵所有的记忆。 他发现错了。没有发现封印!甚至与封印有关的记忆也没有! 就如他自己的记忆一样。 是我分析错了?沈云收回道力,望着沉睡中的东灵,略作沉吟,又心念转动,内视自己的泥丸宫。一边翻看着这一天的记忆,一边回想东灵的泥丸宫里的情形。 不一会儿,他得出了结论:之前的分析没有错。这一天里,他只有可能是在东灵的泥丸宫里触发那道封印。 至于为什么东灵的泥丸宫里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应该是一样的原因,即,东灵的这段记忆也被那道封印抹掉了。 封印为什么会被触发?它是被他误打误撞的解开了,还是又一次的隐了……统统是未解之迷。 还是那句话,他现在的修为太低了,无法解开这些迷题。 所以,只能暂且放下,待以后修为大进之后,再说吧。 吐出一口浊气,他又掐了一道法诀,轻轻弹了一下东灵的额头,解了瞌睡术。 下一息,东灵睁开眼睛,浑然不知自己刚才睡了一会儿。 沈云笑道:“东灵,说来本座也与你颇是有缘,传你一路拳法防身吧。” 第九三三章 荒山补觉 沈云将清风拳及心法一并传给了东灵,并且特意多嘱咐了一句:“如果有人也想学此拳,只要是你信任的,你都可以传给他。无须再征得本座之同意。” 在仙山,“法不轻传”是铁律。东灵世代居于白荷镇,深知这一铁律之威严。现在,大人不但传了拳法给自己,而且还准许自己传授与别人。这是多大的恩典啊! 他如获珍宝,千谢万谢之后,道别沈云,自行下山而去。 沈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目送东灵下山,进了镇子,回到寻梦客栈,这才收回目光,催动“青越”冠,随着夜风,离开了白荷镇,返回边界。 先前,离开玄天门时,他从清成真人口中得知,门主们会在聚会结束之后,联名向仙门长老会提议,成立一支仙门军队,加强对边界的巡防。 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加强巡防,只是一方面的,更主要的将是,边界的很多势力会因此而重整。 而他在边界有石头岛,不得不引起重视。现在的青木派才好比是刚冒出一点点头的嫩芽儿,正弱着呢,禁受不住这种狂风骤雨。 是以,原本,他是打算开完会后,顺道去一趟巨剑派,与袁峰聚一聚的,因为突然出现了这个重要情况,也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立刻返回石头岛,与魏清尘一起商议对策。 疾行至后半夜,倦意袭卷而来。沈云忍不住身形一晃,打了个呵欠。 不过,下一息,他便稳住了身子,同时,颇感意外。 因为自从进入融合境后,他的觉少了许多。又是刚刚才饱睡了四十多天。按理说,应当不会这么快又生出睡意来。 顾不得多想,他必须马上找一个安全妥当的地方,睡上一觉才可——主要是他身怀一半魔族之血统,睡觉时与寻常的修士相比,明显有异相。所以,单单是一个帐篷,已经无法保障他睡觉时的安全了,必须找一个山洞才行。 不多时,他在前面的山头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周边不见有别的修士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 心念一动,他挥动右臂,径直朝着山洞飞了过去。转眼间,人已悬浮于山洞外面。 山洞小小的,在一段陡坡的上面,洞口朝阳,上面有野山藤垂挂下来,象是一道天然的厚门帘。 沈云更加满意了,一挥袖,拂开重重叠叠的野山藤,进入山洞里。 里面也就是五步见方的样子。洞中空空如也,不管是四面的石壁,还是脚底的地板,都积着厚厚的一灰。天花板和各个角落里更是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蛛网。就这些蛛网的规模,若是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积累,无法达到啊。 “倒也还清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右手掐成一道指诀,打出一记去尘术。 刹那间,所有堆积的灰尘,还有天花板和角落里的蛛网都不见了了。 小小的山洞焕然一新,现出了本来面目。 只见洞里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并且那些印记都不新,少说也有数十年的光景了。 沈云见状,眉头轻皱,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先前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不象是一个天然而成的石洞。 修士们都喜欢在偏僻清净之地,开凿一些简易的石洞,充当临时洞府,暂且落脚。而开凿这一类的洞府,对于修士们来说,根本就不用费什么气力,是以,他们往往是用完了,就扔了,直接走人,一点儿也不心疼。 沈云从边界到玄天门,这一路上发现的类似的小山洞,简直不要太多。 按照仙山的通行规则,在公共领域里的大小山洞,只要是无主,不管是天然,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人人都可以根据“先到先得”的原则入住。 沈云仔细检查之后,确定这个小山洞里没有原主人留下的印记。 “就是这里了。”他说着,用最快的速度布下三元阵。 此阵也是魏清尘之新作。它是一套组合阵,集攻、防于一体,其中,最擅长的是预警。缺点是,阵力覆盖范围不大。是以,魏清尘将之送给他,以用于住宿客栈时,布设在房间里。 这个小山洞比一般客栈里的上房还要小得多,用三元阵,最合适不过了。 布好阵之后,再在阵心上放上一块中品灵石,启动之。 一圈红色的灵光“嗖”的一下,自阵心飞一般的泛开,最后,隐于四周的石壁之中。 小山洞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只有元婴及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才能看得出来,整个山洞里好比注入了一个淡红色的大泡泡。这个泡泡与四面的石壁、天花板和地板简直是无缝隙贴合。表面象月光下的湖面一般,时不时现出银白色的细碎波光。那是三元阵被启动后,形成的灵力波动。 因为它们,阵内之人的气息会被很好的隐匿起来。 而阵外,但凡有人或者野兽接近,一旦到了十步开外,三元阵便会被触发。 届时,这些银白色的灵力波动会化作雪白,豪光大作。从而惊动阵中的主人。 再加上此阵还有相当于金丹大圆满的攻防能力,故而被魏清尘取名为“三元阵”。 而对于沈云来说,三元阵不过是睡觉时的防备手段之一。另外,他新近觉醒了“沉睡之眼”的天赋。 两相结合,十步的警示距离,足够他他从沉睡之中完全醒来,并酌情做出自保之举。 所以,启动阵法后,他从百宝囊里取出那张睡惯了的木床,掀开被褥,合衣躺下。 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头一挨着枕头,人便呼呼睡去。 这回,他的身体没有悬浮起来,只有头发仍然是自动的散了开来,一股股的,向黑色的藤蔓一样,以飞一般的速度,伸向四面八方。不到三息,它们爬满了四周的石壁、天花板,还有地板上。 随后,一股黑气自他的印堂穴“汩汩”的淌了出来…… 这一觉,又超过了沈云的预计——毕竟不久前才饱睡了四十几天,所以,感觉到睡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最多就是浅睡两三个时辰的。 没想到,这一觉睡得极沉。并且一觉醒来后,“沉睡之眼”收录的画面告诉他,他竟然睡了整整三天四夜。 睡了这么久,我该不是又修为有所长进吧? 想到这里,他翻身爬起来,披着头发,盘脚坐好,运转功法,走了一个大周天。 结果是没有。 这一次之所以又睡了三天四夜,其实是补闲云山的觉。那一次,他以为自己睡饱了,然而,并没有。 “祖师她老人家明明在玉简里说得很明白,越是修至高阶,修为越是难以提升。”沈云释然的笑了笑,一边伸手挽好头发,重新戴上“青越”冠,一边对自己说道,“沈云,你不要老以为自己是特例,好不好!” 跳下床,活动了一番筋骨,沈云准备收拾东西,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自陡坡下面传来。 “站住!别跑!” “快回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三四章 食量大增 嘈杂的声音很快的靠近,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大清早的,都是些什么人在这荒山野岭喧哗? 他走到洞口旁边,透过野山藤的叶间缝隙,往坡下高去。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笼着黑气的人影噌噌的往坡上飞窜。数名修士在后面一边哇哇大叫,一边狂追不舍。 他们都是金丹境的修为,按理说,隔落后十几步,应当有的是手段,捉住前面之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却什么也不用,只是与前面之人保持十几步的距离,就这么一味的在后面追着。 再看前面那人,他身上笼着的黑气,是已经散出体外的地煞之气。摆明了是体内心魔已然成势,并且大举发难了啊。 照后面那些金丹修士的这个追法,再追上半个时辰,前面之人会彻底被心魔吞噬,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沈云越看越是觉得奇怪,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他们是故意的吧?” 是前面之人有仇吗?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让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正在化魔之同道。 沈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心魔大补啊! 他不会为了提升魔族修为,而特意去觅食心魔。但是,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正在祸害人的心魔,那就是一场小小的机缘。嘿嘿,不吃白不吃! 没有犹豫,沈云先是运转道力,对着追击的那群金丹,右手扬起宽大的袍袖,甩出一记“流云袖”。 呼——,袖底生出一道强风。 刹那间,整个陡坡飞沙走石,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啊呀!” “娘咧……” 那些金丹真人猝不及防,一个个被狂风撂下坡去,骨碌骨碌的滚成一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沈云又隔空给每个人施展了“瞌睡术”。转眼间,这一堆人以滑稽的姿势呼呼的大睡起来。 而沈云乘着这个空档,左手使出一出“龙爪手”,嗖,透过狂风暴,准确无误的隔空抓住了前面那个正在化魔的倒霉蛋。紧接着,收手,直接将人捉进小山洞里。 又不是头一次替人除心魔了,沈云可谓经验老道。 他先是看了一下这人的相貌。 这会儿,白发、竖眸,都已经现出来了。额头,两边脸颊等部位,时不时飞快的现过黑色细密鳞片。 沈云暗道一些“好险”。 幸亏他没有再袖手旁观,而是果断的将人抓了过来。 因为再慢上半刻钟,这人就会被体内的心魔吞噬掉了。届时,沾了血的心魔,修为大增,能够彻底摆脱其宿主。待它脱壳逃走,要想再抓到它,还真要费一番手脚。 再者,心魔手里沾了人命,势必会生出血煞之气。 一般来说,心魔可以通过炼化,逼走这些血煞之气。好吧,这个过程,于心魔来说,就是消食。 不过,到了那时,心魔的修为绝对又涨了一大截。 老实说,沈云还没碰到过这种心魔。能否降住它,心里挺没底的。 而不等心魔消食,直接开吃……那些血煞之气,真的很令人反胃,好不好! 所以,最好就是乘着现在那只心魔还只是开始吞噬宿主,就抢先下手,斩除之。免得恶心了自己。 当然,心魔也不会束手就擒。在周身大穴被封住后,它如临大敌,立刻往泥丸宫方向回缩。 沈云皱了皱眉头,“滋啦”一声,直接撕开了心魔宿主的衣襟。 只见其前胸同时鼓起了三个如鸡蛋黄一般大小的包。它们顺着三条主要经脉,飞一般的冲向泥丸宫。 想跑? 此时此刻,泥丸宫俨然成了心魔的老窝。可不能放任心魔收拢地煞之气,返回泥丸宫里,拱卫刚刚凝成的魔核。 沈云直接取出三把红缨飞刀柳一、柳二、柳三。 嗖嗖嗖,三道雪亮的寒光破空而去,齐齐的钉住了那三个隆起的肉包。 “啊——,啊!”本来被沈云放平,仰面躺在地上的心魔宿主,突然直起头来,瞪着一双血色竖眸,嘶声惨叫。 他看上去非常之痛苦。额头、脖子等处的青筋尽现,狰狞的隆了起来。 这其实是心魔在使诈。而宿主本人早在心魔开吃的那一刹那,就扛不住巨痛,昏死过去了。如果不能得救,宿主是没有机会再醒过来的,而是因为被心魔吞噬干净后,沦为行尸走肉。 心魔如此行事,其目地再明确不过。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转移沈云的注意力,甚至让后者生出疑虑,暂停后续行动。如此一来,它好抓住机会反击。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极其有用的。因为正常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会误以为是自己下刀太重,从而分心,甚至对自己如此激进的手法产生怀疑。 可惜的是,这只心魔运道不好。它碰到了沈云。 沈云有《心魔传承》,对这种套路熟不能再熟。 再说了,宿主周身大穴被他用了全力封住。以宿主筑基中期的修为,根本就无法自己冲开穴位。能够直起头来,已是这具身体此时能够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动作。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宿主下一刻会跳起来暴走。 故而,沈云连瞥都没瞥一眼心魔的独角戏,而是毫不迟疑的双手齐飞,化出三股道力,同时凝实成三只五光十色的手,分别握住柳一、柳二和柳三,轻轻一旋。 “扑”的一声,三道血线冲了起来。三个小包被同时割落。 说时迟,道时快。只见三只彩色的手轻轻一晃,又变回了三道五色的道力。它们好比三条灵蛇,“滋溜”一下,钻进了那三个小血洞。 血线立马好比是断了根的水,打住。 而三个被割来的小包里噌噌的逃出三道黑气。 它们都是地煞之气。是心魔的一部分。 沈云当然不可能让它们逃走。手里继续打着法诀,探制三道道力通过经脉,一路穷追猛打,同时,张开嘴,用力一吸,直接将这三道黑气吸食进肚。 转眼间,三道道力打进了泥丸宫里。这时,心魔终于“看”清楚对头的身份——竟然是一位法力高强,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 小小的魔核不敢再隐藏,现身出来,悬浮于那三道道力之前,哆哆嗦嗦的发出奶娃娃的童音:“饶命,饶命啊,大人!” 象这种因为修士的执念而生成的心魔,它不是天地间产生的灵物。一旦成形,后患无穷。 沈云怎么可能饶了它! 根本就没有理会,三道道力一拧,化成一条五色大蟒,张开血盆大口,飞身扑上去,直接一口吞掉了这只比枣核略大一圈的小魔核。 速度之快,后者根本就来不及吱一声。 收回道力,沈云以为会很有饱腹感。不想,竟跟没有这回事一样。 呃,食量变大了好多! 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后,他不禁满头黑线。这胃口的增大速度也太快了吧! 而所有魔族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没有吃饱喂足,是不可能进入睡眠状态。不睡觉,靠练功修行,是很难取得进展的。 所以,吃饱喝足之后,再饱睡一场,才是魔族修行的最主要方式,没有之一。 照这样的情形,以后要提升这方面的修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九三五章 救人救到底 前一次,吞噬掉清文真人的心魔时,沈云有吃撑了的感觉。 那只心魔还不及这只心魔大呢。 可是,这一回,沈云也是一点儿也没有浪费的将这只心魔吞下肚,却感觉跟塞牙缝似的。他甚至不用专门闭关消食。 “唉。”沈云叹了一口气,将柳一等三把小飞刀重新收回虎牙空间。 至于地上之人,虽然此时此刻伤痕累累,甚至还被心魔伤到了一小部分的心脉,但是,他有筑基中期境的修为护体,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在其昏迷之前与心魔搏斗的过程中,丹田被护得很好,一直没有被伤到,所以,只要心魔被斩除了,就等于去了病根儿。这些伤,全是不打紧的存在。多费点心和时间,好好的养一养,总能慢慢恢复的。 至于这一场因果,沈云觉得自己已经从这人身上得到了福报——就是那只刚刚凝核的大心魔。那么,因果已了。是以,他连对方的相貌都没有兴趣去看,直接一挥袖,收了三元阵,然后,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吞掉这洞里的所有气息,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飞出洞外。 此时,外面的狂风早已停了。 陡坡上,好比刚刚有人仔细的清扫过。枯枝烂草根什么的,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少地方,还现出棕黄色的泥土来。 相比于陡坡上,坡底就是一片狼藉了。那些枯枝、小石子什么的,全堆在这里。 狼藉之中,那群金丹真人仍堆作一团,鼾声振天,一个比一个睡得香。 刚才情形紧急,可谓刻不容缓,故而,沈云虽然进入了那位筑基士的泥丸宫,却顾不上,当然,也是他不想,去看后者的记忆。 此时此刻,他仍然不知道筑基士与坡底这些金丹真人的关系。 待出了洞来,看到这些人,沈云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山洞,自言自语道:“罢了,救人救到底。”说着,身形一晃,在山顶的一块巨石后面,藏住身形,敛了气息。 右手掐成一道法诀,他隔空接连弹向那些金丹真人的眉心,解了这些人的瞌睡术。 沈云的打算很简单:他藏在这巨石后看着。如果这些人不是那位筑基士的仇家,那么,他就不用再现身。反正,那小山洞里,没有了三元阵,以这些人的修为,很快就能发现筑基士;反过来,如果这些是那位筑基士的仇家。他便出手再救筑基士一回,直接将人带走,远远的暂且安置下来。 瞌睡术既已解,下一息,那些金丹真人齐齐醒转。 顿时,坡底热闹了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呸呸呸,我这一嘴的泥呀……” “我记得是突然刮起了一场大风。” “糟了!亭儿呢!完了,彻底完了!亭儿丢了!他会没命的!” 人群里,有一位中年男子头顶一个大草根,最是狼狈。然后,他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后,顾不得伸手去扯掉这个大草根,而是飞快的左顾右盼,慌里慌张的左顾右盼,急得团团转。 眼泪哗哗直流,他哭着呼喊着:“亭儿!亭儿,你在哪里呀!别瞎跑啊,快回来……” 刹那间,沈云明白了。不用说,这个中年男子提到的“亭儿”就是那个筑基士。 看他这么紧张“亭儿”,应当是非常亲近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亭儿”的父亲。 这也就能解释得清,为什么这群人之前一直跟在“亭儿”的后面,与之保持十几步的距离,却没有谁施法,直接进行抓捕。 因为他们不想伤到“亭儿”。 可是,沈云心底又有了新的疑问:这些人身为金丹真人,难道不知道心魔成势,大举发作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恶果吗?在修真界里,只要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哪怕不是修士,也会知道。象他们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味的跟在后面,根本就是于事无补啊。甚至于,待心魔完全吞噬掉宿主之后,他们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大餐。既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在后面紧跟不舍呢?难不成他们有自己的斩除心魔的独门秘法? 这时,人群里有人发现了坡顶的小山洞,伸手指着,亢奋的大叫:“在那里,那个洞里!我闻到了亭儿的气息!” “快,快去看看!”呼啦啦,这些人纷纷亮出长剑,急吼吼的飞奔上坡。 沈云心头大震,暗道“好险”! 他没有想到,人群里竟然藏着一位天赋禀异之人。这人对气息的敏感,都快感上魔族了。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还好,他一直谨遵师父生前的教诲,早已养成了谨慎的性子。刚才离开山洞之前,就吞食掉了在洞中的残留气息。不然的话,仅隔了这么久的时间,等那位天赋禀异之人找到山洞里,定能捕捉到他留下来的残留气息。 正思量间,那群金丹真人已呈半圆形,围在洞口之外。 为首的是一个美须大叔。他警觉的盯着洞口,问道:“老五,你再仔细闻闻,那心魔怎么样了?” 老五就是那个天赋禀异,对气息非常敏锐之人。他深吸一口气,眉头不由紧锁,狐疑的说道:“怪哉。洞中只有亭儿的气息。” “啊!”仍然还顶着大草根的中年男子惨叫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老五恰好站在他身边,连忙伸手将人一把扶住,急声说道:“四哥,莫急。听我说完,亭儿的气息虽弱,却完全不象是行尸走肉。更象是受了重伤……” 话音未落,那中年男子顶着大草根已然化成一道旋风,嘴里叫着“亭儿”,欢喜的率先冲进了小山洞里。 “老四!”为首之人惊呼,旋即,回过神来,一挥手,“啊呀,亭儿没事了!心魔被除了?快,大家都快进去看看。”说着,一个箭步上前,第二个冲向洞里。 他才到洞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老四惊喜的欢呼声:“祖宗保佑,亭儿度过大劫了!” “真的!”洞外的人都欣喜不已,哗啦一下,涌向洞里。 情况再明确不过了。这些人都是那“亭儿”的至亲之人。后者的安危,无忧矣。此间事已了,待我拂衣去。沈云笑了笑,吞食掉自己留下来的残留气息后,催动“青越”冠,扬长而去。 第九三六章 他们肯定是瓜分了神山 殊不知,没过多久,那个老五嗖的一下从山洞里冲了出来,径直朝着山顶狂奔。 不一会儿,为首的那人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看到老五象只赶山犬一样,吸着鼻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周边,嗅来嗅去,他几个纵跃,也赶了过去,问道:“发现什么了?” 老五抬起头来,在瓦蓝瓦蓝的天空里纵目搜寻,很快,落在正前方那远远的天际线上,目光灼灼,眼里充满了希望:“大哥,亭儿绝对是碰上了救星!” “那还用你说!”老大也一样的望着遥远的天边,“能够如此快速而又干净利落的替人斩除心魔,这位恩公绝非等闲之辈啊。”说着,他收回目光,又看向老五,“你说,在仙门里,有哪些前辈能够做到这一境?” 不料,老五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巨石,摇头道:“论对付心魔,大哥,你说,仙门里,有哪个门派,能比得了我们谭家?” 老大脸上现出自豪之色,呵呵笑道:“术业有专攻。若是只论对付心魔的话,我石芒谭家排第二,仙门之内,便没有哪个门派敢自称第一。” 老五看向他,指着底下的小山洞方向,再次发问:“那么,大哥,我再请问你,我们族里,又有哪位族老能够做到洞里的那一境?” 老大怔了一下,摇头:“不能。我们谭家无人能及这位恩公。” “所以,大哥,你还觉得救亭儿的是仙门里的哪位真君吗?”老五挑眉笑道。 老大又一次摇头:“那会是谁呢?” 老五环视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心里倒是想到了一人。早先我就在怀疑这人了。现在,看了亭儿身上的伤口,我却有一种似是而非之感……” 老大一听原来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不禁喜上眉梢。只是这里可不是说这种话的地儿。恰好,老四他们已经将亭儿抬了出来。他赶紧的轻拍老五的肩头打断道:“哎呀,他们出来了。快,我们也下去。” 在族里,老五是出名的直性子,不会拐弯。他生怕老五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冲对方挤了挤眼睛,暗示之。 老五收到了,嘿嘿笑道:“好。” 两人飞身赶过去,与老四他们汇合。转眼间,一行人消失在山脚的拐弯处。山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沈云因为在半路上耽搁了整整四天,所以,接下来特意抓紧时间赶路。于下午时分,终于回到了石头岛。 果不其然,魏清尘见金丹法会结束了这么久了,还不见他回转,担心得不得了。 终于等到他安全回到了岛上,魏清尘长吁一口气。当着底下的弟子,不好明说。待将人迎回了前院的书房里,他才一五一十的禀报道:“三天前,收到道长的传讯,说您在玄天门喝醉了酒,醉宿在他的闲云山了,归期不定。可把我给担心死了。我觉得吧,道长肯定是有所顾忌,不敢在传讯符里道出实情。因为你不象是在那种场合喝醉酒的人啊。再说了,您这酒量,我还不清楚吗?岂是区区一坛五十年份的灵酒就能放倒的?” 沈云笑道:“真是什么也骗不了魏长老。” 魏清尘笑了。 “道长能够给你传讯回来,想来是他已无恙了。”沈云也放下心来,接着,简要的道出实情,“在玄天门,我至始至终,滴酒未沾,怎么可能喝醉?其实是我那天得了一只魔核,意外的突破了。这里头复杂得很,不好明说。恰好玄天门的门主文远真君着人送了酒食过来。这里头有一坛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是出了名的后劲大。道长被逼得没招了,就编出了我喝醉了,宿醉不醒的谎言。他把戏做得足足的,倒也没让人看破。这在道长的洞府里,闭关了四十多天,才出关。” “魔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炼化之,修为必将大进啊!”魏清尘大喜,从椅子里起身,抱拳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沈云摆摆手,如实道:“那是一只刚刚凝成的小魔核。所以,效力有限。炼化后,也谈不上大进。仅仅是略有提升,达到了这一重小境界的巅峰之境。” 魏清尘却不以为然:“修行之事,本就是越到高阶,越难寸进。只有要所提升,就是大喜事一桩啊。” “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贪心了。”沈云呵呵笑了,下一息,话锋一转,换了一个新话题,“这次去玄天门,我得了两味灵药。魏长老来看看,是否认得它们。”说着,心念一转,将金铃树的老根,和那小半瓶的迷幻草汁拿了出来。 前者体量庞大,又裹着一团黑泥,被放置在屋中的空地里。而后者则直接摆在魏清尘的手边。 一股淡淡的清香,自泥团里透了出来。]魏清尘的目光迅速被它抓了过去,根本就顾不上手边的小玉瓶儿。 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激动之色,紧接着,身形一晃,人已站在老根面前。 “这,这是……”魏清尘实在是太激动了,伸出手来,哆哆嗦嗦的轻抚裹住老根的黑泥,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我们宗门才有的金铃根啊!” 沈云知道他说的“宗门”就是天神宗。 果然,《青木宝典》所言不虚。看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魏长老已然泪流满面,沈云在心里颇为感慨,禁不住轻叹。 魏清尘围着金铃根转了一圈,终于冷静了一些。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他转过身来,急巴巴的问道:“主公,这金铃根,您是从何得来的?” 沈云如实以对:“在玄天门的问天峰。” “什么?问天峰?”魏清尘一头雾水,“据我所知,金铃根要历时五千多年才能生成。整个仙山只有我们宗门的神山里,才有一片金铃树林。如有金铃根出世,必定也只能是出自那片林子。这问天峰是个什么鬼?怎么可能有金铃根?” “问天峰的半山腰,确实有一片金铃树林。”沈云答道,“而且,玄天门的人,包括文远真君在内,从上到下,无人认得这金铃根。他们管金铃树叫做吊金钟花树。也不知道其药性,纯粹就是当花木赏玩。” “简直是暴殄天物!”魏清尘气得脸都青了。深吸一口气,他按住满腔的怒火,回到位置上,拿起小玉瓶,打开来,查看里面的灵药。 “是迷幻草汁!这也是我们宗门特有之灵药!”他再也忍不住了,噌的弹了起来,失态的嗷嗷大叫,“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肯定是瓜分了神山!” “瓜分神山?”沈云惊诧万分。听这话里的意思,神山是可以象面饼一样,切成好多份,分而得之的。我没听错吧? 第九三七章 回不去的神山 魏清尘见状,也是先愣了一下。旋即,他想到了这里面的问题所在:主公定是在大祸之后,才入的宗门。那时,神山早已失守。是以,主公不知神山,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他决定向主公好好的说一说神山。在宗门里,每一名新弟子入门,都有接引师叔,与之介绍神山。现在是非常时期,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在这一方面,他比主公要幸运得多,曾经赶上了好时候,身为内门弟子,得以在神山上修行多年。 “想必主公知道,宗门有内门和外门之分。”他说道。 沈云点头:“这个是知晓的。”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有提及,但着墨不多。那时,他以为是祖师她老人家身处高位,不理庶务之故。现在听魏清尘的意思,却根本不是这回事。他顿时来了兴趣。 果不其然,接下来,魏清尘说起了神仙,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 据魏清尘说,天神宗的内、外门地理分布与现在的仙门各门派是不相同的。 现在,仙门各门派都是外门在外,内门在内。 这也是沈云一直理解的内门、外门。 但是,魏清尘却告诉他,天神宗的内门和外门不是这样的。 笼统的来说,天神宗的内门与外门更象是两个不同的界面。 其中,外门不大,只是一道险峰而已。而外门弟子也是只有在新弟子期间,才在外门修行。待出了新弟子期间,绝大多数的外门弟子们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自行在仙山里寻觅洞府,自行修行。 所以,那个时候,天神宗的外门,既可以说,只是那一道高耸入云的险峰,也可以说是整个仙山。 整个外门都是开放的。成为外门弟子,只要符合三个条件,即,立志修行、有灵根、通过山脚的问心路。 提及此,魏清尘不禁黯然:“宗门以海纳百川的胸怀接纳所有的修士,然而,却因此而招来了恶报。有些人从外门学到了一些皮毛,就自以为得道矣,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自立门户。还暗地里勾结起来,反过来对付宗门……” 越说越是心痛,他闭上眼睛,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缓过劲来。 往事不堪回首。再者,这些旧帐,与主公无关,多说也无益。他话锋一转,跳过外门与当年的事,直接说起了内门。 从地理位置来看,内门象是在外门的上方,即,险峰之巅。其所在被又浓又厚的云海遮掩,终日里,不现真颜。 其实不然。 任何一个内门弟子都知道,内门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在内门里,不仅灵气充沛、精纯,而且大至山川、河流,小至蚂蚁飞虫,简直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六岁进入内门,我在内门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也从未见过内门的全貌,不知内门到底有多大。”魏清尘回想起内门之广袤,仍深引为荣,倍感自豪。 沈云惊呆了。原来,天神宗竟是这样的。怪不得祖师她老人家几乎没有提及内门、外门的具体情形。 心念一转,他想到了自己丹田里的冰雪世界,忍不住问道:“这内门是芥子空间所化吗?” 魏清尘摇头:“在我们每一个内门弟子进入内门的第一天,接引师叔便会郑重其事的告诉我们,内门是一座神山,传自远古。不是芥子空间。” 原来,《青木药典》开篇里提到的神山,就是内门。 再想到祖师留下来的玉简里,反复提到的神山,沈云恍然大悟——不是祖师对内门诸事着墨不多,而是,祖师用“神山”直接代替了内门。 祖师她老人家如此行事,也是在情在理的。因为那个时候,她老人家自己也是流离失所,混迹凡人界之市井,自保艰难。故而,只敢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后世传人内门之精要。 如魏清尘所言,神山确实不是什么芥子空间。按祖师她老人家的说法,神山是一个飞来的世界。它既不属于仙山,也不属于祝融大陆。甚至于,有远古传言,说,神山根本就不属于“此界”。 沈云也禁不住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貌似这里面藏着一个比天还大的秘密——他知道,世间分为三千界。所谓的“此界”里的“界”,应该就是这三千界里的一界。神山不属于此界,是说,神山根本就外界之物吗? 照这个意思,天神宗的先祖们根本就不是此界中人。他们是通过神仙,从外界迁徙而来。 怪不得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多次提及,天神宗先祖们修行之目的,是为了一朝飞升,离开“此界”。 这个秘密真的是比天还要大啊! 可是,“此界”到底是什么界!它位于三千界的中哪一界? 沈云甩了甩头,尽量按捺住澎湃的心绪,问道:“魏长老,你可知我们所在的这个界面是三千界里的哪一界?” 魏清尘眨了眨眼睛:“主公,所谓世间分为三千界,应当是虚指。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多不少存在着三千重界面。在宗门里,我曾在一卷古书里,看到过宗门前辈关于这方面的描述。书中说,据上古传闻,世间有三重大界,即,上界、下界与冥界。冥界即阴间。人死之后,魂归阴间,就是云冥界。而我们的所在就是下界,也是凡人之界。我等修士修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霞举飞升,飞入上界,位列仙班。上界是仙人的世界。” 这样的观点,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也有提及。并且言明,这是昔日宗门里的主流观点。但是,祖师她老人家又说了,“吾不敢苟同”。 看来,魏长老也不知。沈云在心里寻思道。 很快,他释然了——天神宗覆灭时,魏长老仅仅是筑基而已。所知定是有限的。 那么,答案定是在神山里喽。 沈云问道:“魏长老,你方才所言,瓜分神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魏清尘如实以对:"是我说得太快了。那些东西还没有能耐瓜分掉整个神山。他们最多就是分掉了神山外围的那些浮岛。那里是神山的药圃。象现在的所谓十大门派,无一不是参与了当年之祸。我觉得,玄天门的那座什么问天峰,应当就是浮鸟之一。”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现出痛色,“当年,我们内门弟子进出神山,全是以身份玉牌为引。可惜的是,神山一出事,我和几位师兄先是收到内门示警传讯,不多时,我们的身份玉牌同时变色,纷纷化为一把玉粉。所以,我们当时再也回不了神山,只能暂且打算先去大泽里避一避。待日后弄清楚形势,再从长计议。却没有想到……唉!” 沈云不住的颌首,心道:怪不得,魏长老自大泽出来已有数月,却从未说过要回宗门故地。也怪不得阿莽找了那么久,也找不到回神山的路。原来,根本就是无路可回。回不去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九三八章 问天峰的真实来历 魏清尘好不容易得了一条关于神山的消息,哪里肯就此放过? “主公,那个问天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兴冲冲的问道。 其实,就算他没问,沈云接下来也打算跟他说的。因为沈云听了他的讲述,也怀疑问天峰是神山边缘的一座浮岛。兴许上面留有重新联系上神山的线索呢。 他将问天峰周边的地势地形,迷幻草的生长之处,以及林中的神秘小屋等情况,尤其是后者,详尽告之。 魏清尘听完,欢喜的跳了起来:"错不了!这个问天峰就是两座浮岛拼拢来的!” “原来是两座浮岛合二为一呀!怪不得一边长着迷幻草,另一面则有金铃树林。”沈云听了,思路大开。 先前,他只知道《宝典》里记载,迷幻草与金铃树的生长之地,根本就不在一处。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问天峰的真正来历。 没有想到,浮岛是可以两座浮岛并为一体的。 魏清尘激动极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直至情绪又略微稳定了一些,才回到原位坐下来,接着说道:“林中的那间神秘小屋,原本,每个浮岛上都有一间的。它是岛上的管事师叔的住处。在小屋的旁边,应当是传送阵。用于各浮岛之间,以及与神山之间的往来。这些小屋都设有界面,没有令牌,根本就看不到它们的存在。” 沈云又是颌首。那林中的小屋与魏长老之描述,太相似了。由此可见,问天峰是来自神山。 不过新的问题也来了。他问道:“如果是两座浮岛的话,依你之说,当有两间这样的小屋。那么,另一间小屋要如何才能找到?”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如主公所言,确实还有一间小屋,只是暂且没有发现。眼下,我们没有通行令牌,要想发现另一间小屋,便只能如道长当年一样,全凭机缘了;还有一种可能是,玄天门不知道小屋的存在,胡乱的强行将瓜分到手的两座浮岛合拢在一起。另一间小屋在这个过程里,被毁掉了,不复存在。”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特意说起了问天峰的那片金铃树林的现状,“那片金铃树林原本是没有平时隐形,只有花开之时才显现出来的情况。之所以会如此,也应当是在合拢的过程中,原本守护树林的阵法被破坏,变成了残阵。是残阵所为。” 沈云觉得他言之有理,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旁边的传送阵呢?那天,我在小屋边没有发现有传送阵的迹象。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后一种情况?” 也就是说,恰好在合拢的过程中,被破坏掉了。 魏清尘答道:“有可能。”顿了顿,又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要是我能亲自过去看一看就好了。”这个不是他托大。而是在阵法方面,主公确实不如他精通。 提起这茬,他懊恼极了:“是我太小看了这些个所谓的十大门派。早知道玄天门里有这等事,我说什么也会跟主公去参加那个什么金丹法会的。” “这个不难。”沈云说道,“等道长那边没有人盯着了,应该能够找到机会,也带你进一回玄天门内门。” 魏清尘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等道长回来,再说罢。”说起来,他话锋一转,指着屋中的金铃根,“主公,准备怎么处置它?” 沈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需要这味药?“ 魏清尘摇头,直言道:“我不会炮制药材,拿它无用。我想要的是外面的那层黑泥。我曾在那里面得了一个追踪的秘法。问天峰既是神山的浮岛所化,而金铃树林又没有太多的改变。林中之土,应该是原土吧。我想用这些黑泥,通过那个秘法,看能否联系上神山。” 沈云知道,他话里的“那里面”是指大泽之中的角斗场。那里可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存在。里面的秘法想来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吧。 “你现在就可以尽数拿去。”他抚掌笑道,“我是照书上所讲,就近取材,取些土保持药性。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有此等奇用。什么叫做机缘巧合?这便是啊!” 魏清尘连忙谦虚的摆手:“能否成功,我心里可是一点底也没有。” “无妨。多一个寻找神山的法门,总是没错的。”沈云热切的鼓励道,“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兴许你成功了,也说不定呢。” “承蒙主公吉言。我一定尽全力而为之。”魏清尘连忙站起来,抱拳应道。 至此,问天峰上的疑点都有了解释。而寻找神山,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沈云抬手示意魏清尘坐下来:“魏长老,我这里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是。”魏清尘复又坐回椅子里,“主公,请讲。” 沈云跟他说了门主们聚会时通过的诀议,末了,说道:“如此一来,只怕边界很快就不会太平了。雨前岛那边,近来如何?” 魏清尘一听就懂——主公是担心雨前岛乘机,联合仙门中的势力,联手对付石头岛。 好吧,主公真没看错这帮孙子! 他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我还觉得奇怪呢。自从上次被我们收拾了一顿狠的之后,雨前岛那边就变得安分了。近几日,那岛上又有人进进出出的了,不复之前的老实!原来如此。“ 自己坐守石头岛,还没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主公人在玄天门,隔着千山万水的,仅是从一条消息,竟能完全预料到这边的形势发展。这样的预见力,不能不令人佩服啊。他深知,这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能力,禁不住向主公竖起大拇指,赞道,“主公真是料事如神啊!” 沈云就知道魏清尘没有太在意这事。毕竟,之前,雨前岛表现出来的实力太弱了。再加上,魏清尘出自天神宗。在他眼中,仙门的十大门派都算不得什么正经门派,更何况小小雨前岛。 这是一个非常深的偏见。不是他用三言两语就扭转的。故而,目光一转,他改口问道:“伯堂呢?他已经回凡人界去了吗?” 魏清尘点头:“他惦记着凡人界那边的事,跟我学了两天兵法,就坐不住了。我看着也难受,便给了他捡了几本兵书,把他送走了。我交待了他,最多两个月后,去东海边再接他回来,办收徒仪式,好请左邻右舍的酒……”提起这事,他再想到边界情况有变,赶紧的问道,“主公,收徒仪式什么时候搞?” 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主公该不是要取消宴会吧? 939 第九三九章 沈云笑道:“那得看你准备如何了?” 听这意思,还是要办!魏清尘放心了,笑道:“打听得都差不多了,就等主公回来定夺呢。”说着,右手展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玉简,呈上去,“这边海域地广人稀,总共也没有多少人。邻居们的情况都收录在玉简之中了。请主公过目。” 沈云接过来,将玉简握在手里,通过掌心,往玉简里注入一丝道力。玉简里面的文字依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读过的玉简数以千计,早已习惯了,读起玉简来,与以前读纸质的书本,没什么两样。 确实如魏清尘所言,这片海域没什么人。方圆千余里之内,有主的海岛总共不超过三十座。其中,雨前岛那边明里暗里的控制了十二座之多。是这一带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不过,余下的那十几座岛也不是省油的灯。玉简里很确定的将它们分成了十家。 当看到最后一家是“石芒谭家”时,沈云的眼皮子不由跳了跳。 魏清尘在一旁看得真切,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主公?” 沈云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读完后,将玉简交还给他,答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家族。” “故人?”魏清尘顿时来了兴趣,“是哪一家?” 沈云摇头轻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魏清尘了然:“原来是仇家啊。” “也谈不上。”沈云说道,“就是对我偏见太深,曾与人结伴,半路里伏击我。” “啊?”魏清尘讶然,“这还算不得仇家啊!”主公可真心大啊。 沈云简要的道出当日在菱洲,替谭业成斩杀心魔的经过。末了,又道:“他是因我而生的心魔。之所以,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也只是为了斩除心魔。我替他斩除了心魔。我得到了一枚魔核,而他也解了心魔,这场因果便了了。更何况,我当时一时冲动,在他的泥丸宫里动了点手脚。他已完全记不得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也未见他来沈家庄再找我的麻烦。可见,他是放下了。所以,我与他算不得仇家。” “那倒也是。”魏清尘点头。突然,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哎呀”轻呼,“主公,你说的这个谭业成是石芒谭家之人,可是做得准的?” 沈云点头:“我是从他泥丸宫里的记忆得知的。应当做得准。” “那我怀疑这个石芒谭家就是以前的九凤山老谭家。”魏清尘说道。 “为什么这么想呢?”沈云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指天神宗覆灭以前。两百多年的时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更何况只是从九凤山搬到石芒。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老谭家。难不成这个老谭家有什么特别之处? 果不其然,魏清尘答道:“因为九凤山老谭家有两样最出名,一是,族中子弟资质是出了名的好,不成材则已,一旦成材,只要凝结出了金丹,往往都能结婴。老谭家最为兴旺的时候,曾在百年里出了近五十位元婴上人。当时,还惊动了宗门的很多尊长;二是,他们家多疯子。尤其是嫡系子弟。老谭家有很多年少时非常优秀的嫡系子弟,筑基之后,没几年就疯掉了,最后完全沦为废人,再也没有消息传出。” 自从天神宗覆灭,仙门与仙庭联手,在仙山和凡人界实施高压手段,强行抹去了天神宗的一切过往。凡人界,经过一番血洗,确实是再也听不到天神宗的故事。而仙山里,那些自天神宗时期传承下来的世家和门派,也象是集体得了失忆症和失语症。他们不但忘记了天神宗,也忘记了在天神宗时期自己的往事。是以,在现在的仙山,若不是魏清尘得幸活了下来,沈云这些后生们要想听到几百年的八卦,还真心不容易。 不过,沈云听完,并不觉得从这两则旧八卦里,能听出石芒谭家与九凤山老谭家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时,魏清尘又道:“这两桩都只是那时候人们饭余茶后的谈资,说明不了什么。而九凤山老谭家在仙山真正出名的,是因为他们自称传自远古,并且世代相承的除魔者身份。” “除魔者?”沈云想到谭业成当年心魔发作的样子,以及后者记忆里那个斩除心魔的成熟计划,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从这里边听出些名堂来了——从谭业成的记忆里,他得知,谭业成是石芒谭家的嫡系子弟。而无独有偶,九凤山老谭家的嫡系子弟之中也多出疯子。如果那些人不是疯了,而是得了心魔呢?正所谓“久病成医”。想必九凤山老谭家世代受困于心魔,在与心魔长期的斗争中,定是积累了相当丰厚的经验。只是这样一来,这个“除魔者”的身份,就有些搞笑了。不用说,如果以上的猜测属实,那么,这将是九凤山老谭家最大的秘密。 魏清尘点头:“九凤山老谭家除魔的能耐,真不是吹出来的。在那个时候,他们家若是敢排第二,但没有哪家敢自称第一。便是宗门,也常常与之合作。” “那确实是很厉害了。”沈云说道。 魏清尘呵呵一笑:“厉害什么呀。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嘿嘿,他们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宗门。我们魏家也是知情的。”神色颇为骄傲。 沈云既是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是他头一次听魏清尘提及其家族。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魏家也非寻常修真世家;不意外的是,从魏清尘话里透出来的意思,说明他又一次猜对了。九凤家老谭家果真世代困于心魔。 “我们魏家世代都是宗门弟子。在宗门里也算是有点名望。从六世祖开始,历代祖先都有在内门执事堂担任要职。到了先父那一辈,我们魏家一共出了十五位内门执事堂掌印长老。执事长老几乎每一辈都有。内门执事堂里最多的是探子。所以,我们魏家对于仙门里的很多秘事都是知晓一些的。”魏清尘脸上现出不屑之色,“早在我们六世家当执事长老的时候,就已知道,他们老谭家那些疯了的子弟,无一例外,都是心魔深种,最后沦为行尸走肉。他们所有除魔手段,全是拿自家人练出来的!” “他们族中的子弟为什么多发心魔呢?”沈云忍不住问道。 魏清尘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年纪尚少,还没来得及接触家族的机密之事。就是老谭家的这桩绝密之事,也是小时候偶尔偷听族中的长辈议事时听到的。那时,我不过五岁多。为此,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月的祖宗牌位。”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当年,九凤山老谭家在边界这一带甚是有名。然而,这一次,我在边界却完全听不到九凤山的名号。现在,又闹出来一个石芒谭家。您还为他们族中的一个嫡系子弟斩除过心魔。实在是让我不能不想到九凤山老谭家啊。” 第九四零章 什么都不做 顿了顿,魏清尘笑道:“如果这个石芒谭家真是九凤山老谭家之后,那么,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理应去走动走动。” 沈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太看好:“在凡人界,正经亲戚之间,若是隔了个三年五载的没走动了,都会生分很多。更何况你与人家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联系过了吧?” “确切的说,是我从来就没有去过九凤山,没见过他们老谭家的人。”魏清尘耸耸肩。 沈云抚额,心道:这算哪门子的“老朋友”! 魏清尘也心意已决,信心满满的说道:“主公,如果这个石芒谭家就是九凤山老谭家,那就是我们的运气来了。只要找上他们这一家就足矣。收徒酒也完全没必要摆了。” “哇,这么厉害?”沈云挑眉。 魏清尘很肯定的点头:“就是这么厉害!” “你准备如何做?”沈云觉得现在还不是亮出“天神宗之后”的名头的时候。 魏清尘略现犹豫之色:“主公,老谭家的族中子弟明显的更容易滋生心魔。主公真的不介意吗?” 沈云爽朗笑道:“心魔又不是瘟疫,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斩除心魔,还有可能得到魔核呢。” 修士修行,最怕的就是滋生心魔,往往是谈心魔色变。从未有人敢象他这般视心魔于无物。 不过,魏清尘却是坚信自家主公有斩除心魔之能。 这真不是他迷信主公,异想天开。而是他从主公身边的端木光身上,找到了坚信的理由与依据。 他是亲眼看着端木光在主公身边,如何由一个魔修,变成了真正的魔族。并且,据他的观察,端木光异变之后,其血统远高过寻常的心魔。 魔修自上古就有之。历来异化成真正的魔族,是所有魔修毕生的追求。然而,自上古传下来的诸多魔修传闻之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成功了的? 可端木光就成功了。并且还异化出了高贵的魔族血统。 这里面,要么是端木光自己得了大机缘;要么是主公就是端木光的大机缘。 如果是前者,端木光根本就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主公——主公与端木光之间,没有缔交任何的契约。也就是说,端木光是完全自由的。那么,端木光追随主公,只有一种可能,即,他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追随主公。自古正邪不两立。试问,一个能够异化成高等级魔族的魔修,为什么放着魔族的大人不做,而任劳任怨的去给一个只是元后上人做车夫呢?并且,异化成功之后,还是一样的死心塌地的追随。除非是后面这种情况。 即,主公就是端木光的大机缘! 是主公一手促成了端木光的异变。 再加上,主公在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斩除心魔之轻松,也在无形之中映证了这一点。 魏家世代都是天神宗内门弟子,族中历代都有子弟在占天神宗的内门执事堂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是以,魏清尘打小就是听着天神宗历代尊长们的神奇事迹长大的。耳孺目染,他深知天神宗之道传有多博大精深,完全可以用“神奇”二字来形容。 其中,就不乏真正的除魔者。 是以,哪怕天神宗已经覆灭了两百多年,但是,魏清尘一直都认为天神宗的弟子是杀不绝,灭不尽的。必定有人活了下来。他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秘密的培养着能够光复天神宗的杰出传人。 在认出沈云的道传来历后,魏清尘很快就断定了沈云就是幸存的同门人精心培养出来的一位杰出传人。 既然沈云是天神宗的正统嫡传,那么,沈云拥有斩除心魔的秘法,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唯一担心的是,主公不喜欢九凤山老谭家这种假除魔者。 既然主公没有看不上老谭家的意思,那么,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靠在太师椅里,轻松的吐出一口浊气,魏清尘笑道:“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里,等老谭家自个儿找上门来。” 见沈云面现不解之色,他连忙解释道:“主公,你不是给一个谭家嫡系小子斩除过心魔吗?如果真是九凤山老谭家之后,这几年,他们肯定是费尽心机的暗中寻访您呢……您说是也不是?” “哦,我明白了!”沈云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这个真的可以有。我愿意帮助他们。而且,我也很好奇,老谭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族中子弟都这么容易滋生心魔。”又道,“他们真的能找上门来?” 魏清尘笑道:“这个主公尽管放心。除了斩妖除魔,老谭家找人的手段,也在当年的仙山是很有名气的。您刚才不是说,在玄天门里也斩除了一只心魔吗?以老谭家的手段,一两个月里,就能找上门来。”说到这里,他翻了个怪眼,耸耸肩,又道,“如果此“谭”非彼“谭”,那么,我们就还是请酒吧。也就是等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误事。” “那倒也是。”沈云点头同意了。现在边界生变,风云将再起。石头岛到底是根基浅了些,此时不宜有太大的动静。而一两个月后,边界的形势肯定会比现在要明了。到时再动作,风险要小得多。显然,这是眼下最明智,也是正确的做法。 既是如此,沈云打算在老谭家寻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专心致志的做好两件事,一是,炮制好金铃根。因为没有外面的黑泥护着,金铃根的药效总会渐渐流失一些;二是,完全炼化掉半路上得来的那枚小魔核。虽说是塞牙缝的存在,但是只要没有彻底炼化的话,它就是一个隐患。 是以,接下来,他将黑泥剥下来,全给了魏清尘。 后者欢喜的接过,屁癫癫的回到自己房间里,关紧房门,俨然跟闭关了一般。 天将晚的时候,端木光回来了。 听说大人回来了,他顿时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急吼吼的去前院求见沈云。 不等他开口,卫兵就说道:“端木大哥,大人有令,说您若是回来了,直接进去就是,不用通传。” “谢了!”端木光伸手轻拍卫兵的肩膀,欢喜的进了院门。 “又是去见阿莽了?”沈云见到他,笑眯眯的问道。 先前,刚回来时,他在迎接的人群里没有看到端木光,回到书房后,便问魏清尘。后者回答说,端木这几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与阿莽忙些什么。故而,他有这么一问。 这话里其实多少也有些责备之意——他令端木光留在石头岛,替魏长老打理庶务。结果,端木光接连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在忙些什么,都不跟魏长老报备一声。此风绝对不可长,必须得好好的敲打! 第九四一章 三个月没发饷银了 端木光听出了话里的责备之意,马上就从椅子里站起来,低头认了个错:“大人,没有事先魏长老报备,是我不对。” 正所谓,好鼓不用重锤。沈云见状,也不好再多批评,问道:“挺懂道理的嘛。你为什么不报备呢?” 果不其然,端木光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答道:“这事,不好跟魏长老说。” “究竟是什么事,还要瞒着魏长老?”沈云最讨厌的就是手底下的人搞小圈子。故而,刚咽下去的那些批评的话语又涌了上来。不过,在事情没有问清楚之前,暂且被他按捺住了。 端木光答道:“是老余哥的事。他的平安坊出了点事。老余哥要脸面,怕在魏长老面前丢脸,特意让我不要跟魏长老说。”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皱了皱眉头,“那你也应该跟魏长老说清楚啊。莫让魏长老误会。” “是。”端木光又低头认错,“我记住了。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 沈云又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抬手招呼道:“好了,你先坐下来。平安坊出了点什么事?阿莽没有特意让你不要跟我说吧?” “这个倒没有。因为他还不知道您回来了。”端木光依言坐下来,咧嘴嘿嘿的冲他笑了一个。 一个多月不见,端木光倒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沈云真是被他气笑了,问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他的平安坊到底出了什么事。” “哦,是。”端木光挠了挠头,笑道,“也不是顶重要的大事。就是前一段时间,老余哥认识了一位新朋友。那人赌技了得,从平安坊赢走了一笔钱财。本来,开赌坊跟做生意一样,也是有赔有赚的。那人也拿着钱财走了。所以,老余哥碰上这种跟赌仙一样的高人,也是认栽了。没想到,两个多月前,他收到风声,才知道那人是个老千。他们其实是三个人,是一伙的。这下,老余哥就不干了。这要是传出去,平安坊以后不知道会招来多少老千呢。他发誓,非要把那三人给找出来不可。这事儿也不能张扬。那三个人也是厉害。他们就象是突然蒸发了一般。老余哥用自己的法子暗中寻访了两个多月,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知道我在边界混过一段时间,叫我过去帮帮忙。” “平安坊损失很大?”沈云问道。在他看来,阿莽在边界混了两百多年,也是见过世面,有些度量的。所以,能让阿莽这么下功夫的,绝对不是“一笔钱财”这么简单。 端木光使劲的点了点头:“他们平安坊的那群小妖精都有三个月没有发饷银了。”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禁不住吐了吐舌头。好吧,在大人面前,他完全藏不住话…… 阿莽之富庶,沈云是亲眼见过的。现在搞到了断饷银,这是被那三个老千伤到元气了。沈云讶然:“竟然损失这么大?” 阿莽是谁啊?那是他给青木派找到的财神爷。他还指望着以后青木派与阿莽合作,共同发财呢。 所以,阿莽也好,平安坊也罢,都绝不能出事。 “这事我必须管。”沈云站起身来,挥手说道,“走,跟我去一趟平安坊。” “是。”端木光啪的从椅子里窜了起来,笑眯了眼。他就知道主公重情重义,是个为朋友能两肋插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不多时,两人抵达平安坊。 在出发之前,端木光给余莽传了讯。是以,余莽早已用他的豪华彩船,在平安坊外的海面上等待多时。 “真是罪过啊。竟然惊动了大人。”他迎上前来,激动的搓着双手,连连告罪。 现在,夜幕已经降临。沈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平安坊,仍然是张灯结彩,鼓乐阵阵,好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这会儿正好是客人们上门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明显比前要多许多。他对余莽说道:“生意很红火啊。” 余莽苦笑:“都是收到风声,想来我们平安坊捞一笔的。” 端木光在一旁,气呼呼的怒道:“那三个老千着实太可恶!他们坑了老余哥一把不说,还要放出风去,说平安坊的钱好赚,跟白捡一样。这不,风声一传开,就把大大小小的老千都招来了。现在,平安坊每天只见灵石哗啦啦的往外流,就不见有回来的。纵是家有灵石矿,也禁不住啊!要我说,索性挂上‘东家有喜’的牌子,暂停几天好了。” 余莽赶紧摆手解释:“不能关门。一关门,平安坊的名声就坏了,以后也别想再开张。” “合着这些老千还是爷,得罪不得?”端木光拧眉,“他们算什么东西!” 余莽无奈的点头:“一两个的话,真算不得什么东西。打或者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这么多的老千拧成了一根绳,就是客大欺店了。最终倒霉的只能是我平安坊。”他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平安坊开饭呢。可不敢胡来。 沈云听懂了,挥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先去你那里。你慢慢说与我听。” “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主公这句话,余莽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的焦虑和担忧都去掉了一大半儿。 彩船升起了避水罩,掉头下行,驶入了漆黑的大海之中。 沈云和端木光都不是外人,故而,这一回,余莽直接令人将船开进了平安坊的秘密通道。大约半刻钟之后,船停了。三人自船舱里出来,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大厅。 “请。”余莽亲自带路。 三人下了船,进入大厅,绕过红珊瑚宝屏,后面是条狭长的过道。 过道弯弯弯曲曲的,约摸有十丈长。途中没有任何的岔口。 走到尽头,是一道黑油小门。 余莽推开小门,解说道:“这里就是我们平安坊的观彩室,非常隐秘。” 沈云微微颌首。他已经看出来了。黑油小门上灵力波动频频,粗一看就有七重之多。在平安坊的其他地方根本就看不到这么厉害的灵力波动。 不过,“观彩室”之名头,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是做什么用途的。 转眼间,三人进了观彩室。 原来里面是间好比水晶砌成的小屋子。天花板,以及四壁,都是透明的。上面清楚的现着大大小小的房间。有些房间里已经有了人,有的甚至挤满了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间堆金砌玉的豪华房间里是空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赌钱。 沈云“哦”了一声,问道:“这就已经开始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四二章 这个有点意思 今夜的平安坊依旧灯红酒绿,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虽然各房间的牌局已经开局将近有半个时辰了,但是,真正下场投注的客人很少。绝大多数的人都在等待——在平安坊,有十二个房间叫做“至尊彩房”。每晚随机开放一个。与那里面的大场面相比,外面的这些房间,连毛毛雨都称不上。更重要的是,至尊彩房开局之后,坊内所有的房间都能跟着闲家下注。而赌注和赔率的大小则都是按本房间的算。也就是说,不管大小,只要是在平安坊的彩房里,都能参与。 这是平安坊的特色。 不过,以前这个特色并不吸引人。因为平安坊里高手如云,这些至尊彩房里也是有输有赢,没有个定数。所以,其余房间里的客人们甚少有跟风的。 然而,最近也不知道平安坊行了什么背时运。至尊彩房里,每晚都是闲家大获全胜,将庄家打得落花流水。 消息在边界的赌圈里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大大小小的赌棍、赌徒们都知晓了。他们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水蛭,纷拥而至。甚至有一些平时很少去赌坊的修士,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信将疑的结伴而来。 在平安坊,只要底下的彩房里,有客人跟着至尊彩房里的闲家下注,那么,在这间彩房里,就能同时看到至尊彩房里的赌局进行情况。 而至尊彩房的开始时间要比其他彩房慢两个时辰。要到子夜时分,才会开场。那时,恰好是所有赌坊客人最多,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至尊彩房里的闲家传奇就是这样不胫而走。 客人们看惯了它里面的“大场面”,有些看不上自己彩房里的小把戏。还有一条是,他们担心自己先赌,会坏了今天的运道。故而,除了那些赌瘾大,面对赌桌,实在是熬不过这一个时辰的真赌棍们,先下场自个儿小玩几把,绝大多数的客人都在仰首等待。 这些情形,沈云等人在观彩房里,看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进了赌场的人,总是输多赢少。”沈云看了几把,瞧出了不少门道,“按照这些规则,庄家的赢面本来就要大一些。再加上每把都要抽水,你们根本不用做手脚,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啊。” “您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不然的话,哪个会开赌坊?”余莽苦着脸,诉起苦水来,“我们平安坊在边界屹立两百来年而不倒,靠的就是不使诈,口碑好。哪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唉!” 这时,一道金光闪了一下,现出一道传讯符来。 他伸手将之接住。 符光一闪,蟹将军阿青的声音响起来,听上去甚是焦急:“大人,小的刚刚收到消息,说今晚又来了两个很厉害的老千。他们人还没来,就已放出风声,说今晚定要我们平安坊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小的点了一下人头,今晚已经进来的客人比昨晚子时前的客人已经多了三成。大人,今晚还开不开至尊彩房?” “完了!”余莽惨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如雨下。连符火腾起来,眼见着就要吞没整张符纸,他也没顾上。 还是端木光在旁边,一抬手,帮他打灭的符火。 “老余哥,既然已经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要对付平安坊,你还开至尊彩房做什么?”端木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照我说,到了将近子时的时候,突然宣布今晚不开至尊彩坊了。然后,我去给你盯着那两个很厉害的家伙……” “不行啊。这样的话,我们平安坊的名声就全坏了,以后,休想再在边界混。”余莽赶紧的打断他。 “可是你开也摆明了是死啊。”端木光气鼓鼓的抱起了一又膀子。 余莽抹了一把冷汗,脸色难得得象个鬼,强装欢颜道:“要关门,也要赌完今晚这十把……罢了,大不了将平安坊兑出去。只要名声还在,往后,我还能领着小的们去妖界跑商,赚点辛苦钱。” 端木光扬眉问道:“所以,你还是要开?” “要开!必须开!”余莽横下心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站起身来说,厉声说道,“今晚,我准备亲自去会会那两个据说很厉害的老千。平安坊是我亲手创办起来的,输也要我亲手输出去,才叫痛快。” 端木光讶然:“你也是老千?” 余莽摇头:“我要是跟你说,我从来不赌钱,就没上过赌台,你信吗?” “你,原来不会赌啊!”端木光怔了一下,冲他翻了个白眼。 余莽嘿嘿笑道:“赌运气,哪里要什么赌技?”话语里的决然,再明显也不过了。 这时,沈云坐在主位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正在进行的一场赌局,终于出声了:“这个有点意思。阿莽,今晚我也想玩两把。” “啊?”端木光吓了一大跳,“大人,你以前赌过吗?” 说话间,那一局已经赌完。庄家胜。不过,总共才一百块下品灵石的彩头,胜的意义不大。 输了的客人们依旧笑容满面,谁也没把这点输赢放在眼里。 沈云收回目光,翻起眼皮子,望着站在自己位置上的两人,平静的答道:“我也从来没有赌过。阿莽,你们平安坊有规定,进入至尊彩房的客人,必须是以前赌过的熟客吗?” 余莽很是感动。但是,赌坊里有一个规则,彩房里都是绝灵境,不许使用灵力、法宝、法术等等的。所以,在彩房里,主公的元后修为,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而主公要面对的却是两位神秘的老千……主公甚至连规则都不懂。 一想到这个场面,他不禁满头黑线。 不,我绝不能让主公受这种侮辱! 他笑道:“主公,您愿意为我出头,我很感激您……” 沈云却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这些话,以后再说。你现在只需回答我,去你那至尊彩房里玩两把,要有什么身份与资格。” 他鲜有这么霸道的时候。余莽与端木光两个都齐齐的打了一个哆嗦。 啊,主公(大人)生气了! 端木光是立刻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往粗里出。 余莽哪里还敢劝阻?他结结巴巴的答道:“无须什么特别的身份与资格。至尊彩房里,每一把赌注的下限是十万块下品灵石。客人只要先一次一把最低赌注,就能进去玩。” “哦。要十万块下品灵石啊。”沈云抚额,“我还真没有。阿莽,你先借我九万八千块下品灵石。等赢了,我按规矩还你本息,还给你吃红。” 在赌坊里,可以先跟赌坊方面借钱,赢了之后,再连本带利还给赌坊。当然,赌场方面吃红,也是必须的。 他没有进过赌场,不过,小时候混迹市井,听过不少赌场的传闻。这个规矩还是懂的。 想来仙山的赌场也不会放过这种一本万利的生财路子吧。 第九四三章 一个筹码足矣 今天的平安坊,盛况空前。除了十间至尊彩房,其余的大小彩房里都是爆满。 终于,子时到了。 不管是哪一个彩房,人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仰头盯着东面墙壁上的那面巨大的圆形水晶镜。 这一刻,说是万人瞩目,真的不带一点夸张。 只见所有的圆形水晶镜的镜面之上,齐齐划过一道金色的豪光,旋即,现出一间堆金砌玉的豪华大屋来。 “开了!” “是‘紫气东来’!” “十天前,有一位高人就在这‘紫气东来’里,赌十把,赢十把。很多人都跟着发了大财!” “今天也一样,我们也能跟着发大财!” …… 人们无不乐开怀,一个个仿佛胜券在握,笑得见牙不见眼。 “哼,高兴得太早了!”彩观房里,端木光气得直磨牙。 余莽坐在其对面,面沉如水,脸色也很不好看。 沈云不在。 至尊彩房是在开局前一刻钟兑换筹码。他真的跟余莽借了九万八千块下品灵石,按规矩,提前一刻钟去了“紫气东来”。 在开局前,不管是庄家,还是闲家,双方的消息都是绝密。便是兑换筹码,也是双方分开,分别在旁边的两间小屋子里进行,以确保双方不会在开局前碰面。 另外,因为彩房里都设有绝灵境,而至尊彩房里玩得又大,所以,客人们如果担心人身安全,可以配戴黑色三角巾遮脸。但是,为了防止有人出老千,所有人都不得穿着黑风斗篷。 从已放出来的消息来看,今晚,摆明了有人要一锅端掉平安坊。想必平安坊的坊主大人也肯定会收到消息。所以,人们很好奇——这位传奇的坊主大人究竟会派出哪一位荷官呢?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水晶镜。 镜子里,首先出来的是两位面覆黑色三角巾的白袍男子。他们俩显然是有备而来。从穿着与身形上,完全看不出两人的身份与来历。去掉脸上的黑色三角巾,想来两人转身走进人群里,便再也找不出来。 两人相对一视,不声不响的在闲家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啊,就是他们俩放出风来,今晚要叫平安坊输得连底裤都不保!” “看不出很厉害的样子啊。” “遮什么脸啊。以前的那些高手,谁也没有遮脸。” “那是今晚会玩得最大!” “荷官会是哪位呢?” “急什么?荷官又不会遮脸。马上就要出来了。他们厉害的荷官总共就这么几位,全是熟脸,一看就知。” “哦,出来了……” 人们不由瞪圆了眼睛。 下一息,包括那两位坐在闲家位置上的白袍男子在内,所有客人都惊呆了。 不是荷官! 这位青袍年轻男子先是向两位先到者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在剩下的最后一个闲家位置上坐了下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各彩房里炸开了锅: “不是说只有两位高手吗?” “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胆子大得很呢。脸上都没遮一遮。” “啊呀,你认得他?” “不认得。从未见过。” “切,无名小辈,遮什么脸!” “有道理!” “不对哎。他该不是平安坊请来的帮手吧?” “呵呵,平安坊要是能请来真正的高手,早就请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哎哎哎,荷官出来了!果然是他!平安坊的第一荷官!” 随着荷官的出现,各彩房又安静了下来。 荷官站在庄家的位置上,问道:“三位,今天想要玩点什么?”外面的传闻,他也收到不少。故而,此时此刻已经后背上冷汗淋淋,内衫尽湿,不过是故做镇定罢了。 “赌大小。”一名白袍男子答道。 “赌大小。”另一名白袍男子随后也答道。 两人的嗓子显然都是事先动了手脚的,一个低沉沙哑,另一个则是又尖又利——这个并不违规。 说完,他们俩都扭头去看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吭声的青袍年轻男子。 这位,就是沈云。 他展颜轻笑道:“既是如此,我也选赌大小。” 他的嗓子没有动任何的手脚,故而现的是本来的声音。 一时间,各彩房又是热闹了起来: “这小哥长得可真俊啊!笑起来,更俊!” “还别说,他这么一笑,我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赏心悦目。” “声音温润如玉,也很好听。” 这时,沈云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我要与他们两个赌。” 惊讶过后,也有人连连叹息:“可惜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使。” “你哪里看出来这位小哥眼神不好,耳朵不好使了?” “今晚是个什么情形?谁不知道啊。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了今晚来,可不就是眼瞎耳盲吗?不过,就冲这张笑颜,当个小倌,肯定能红。如果不是输得太惨的话,卖个百儿八十年的,应该能还得清今晚的赌债。” “那也未必。人家气度不凡,很有可能就是平安坊请来的高手!” 赌台旁,两位白袍男子也是惊讶不已。 尖嗓子的那位用不善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半道里杀出来的楞头青,问道:“你确定?” 沈云很有风度的冲他点了点头。 另一个声音低哑的“嘎嘎”的冷笑两声:“小子,你身上带了多少灵石,也敢做庄?”他们俩是来收拾平安坊的。这人大言不惭,直接放出话来,说是要与他们两个赌,可不就是要做庄吗? 沈云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枚金色的筹码,笑道:“都在这儿。”说着,看向如获大释的荷官,问道,“我不可以做庄吗?” 荷官连忙说道:“可以。只要这两位客官愿意与您对赌。而且,抢庄的规矩是谁先提出来,谁为庄。”顿了顿,他再肯定不过的说道,“今晚,‘紫气东来’局,是您抢到了庄。” 沈云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接着,他又看向那两位白袍男子,冷笑道:“你们不敢与我对赌?” “你算什么东西!”声音低哑者猛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叫道,“只有一个筹码,也要与我赌!”抢庄的规矩,也是平安坊的至尊彩房里所特有的规矩。但是,他们俩今晚就是来搞平安坊的,所以,根本就往抢庄这方面想。没想到却被这小子钻了空子。真是气煞人也! 沈云没回答他,而是又问荷官:“只有一个筹码,不能赌吗?” “本赌坊没有这样的规矩。”荷官如实以对,“不过,在至尊彩房里,庄家有权力决定每一把赌注的最低额度。” 沈云将手里的那位金色筹码轻轻的摆在桌面上,扬起一边眉峰,冷冷的问道:“与你们俩对赌,本座只需一枚筹码足矣。你们两个赌还是不赌,嗯?” 第九四四章 速成的老千 明明是在绝灵境里,不会有威压之类的存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这声明显上扬的“嗯”,两位白袍男子听了,竟后背上起了冷汗。 不过,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 尖嗓子的率先出声,冷冷的赞一声“好胆”,应道:“总共十把。头一把收拾了你这小子。本座只用九把,也照样能让平安坊输得连底裤都不保!” 另一个,也就是声音低哑的,又是“嘎嘎”的笑了两声,骂道:“小子,休得猖狂。本座也不是吓大的!嘎嘎嘎……” 虽然道力被封,但是,沈云的五官还是那么的敏锐。 他甚至能听到两人后背上连连冒出冷汗的声音。 这两人倒是挺敏锐的。可惜,就是太自负了些。 如此一想,他的脸上现出惋惜之色,叹道:“本座已经给过你们退出的机会了。你们既然选择不要,那么,就怪不得本座了。” “你……”声音低哑者欲拍案而起。 这时,尖嗓子的那位凉凉的看了过去。 声音低哑者收到,心中警铃大作,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初上赌桌的青瓜蛋子一样,居然被这家伙三言两语的就挑起了脾气! 这可是赌桌的第一大忌啊! 有古怪!这家伙身上肯定有古怪! 想到这里,他反而又恢复了冷静,一边打量着这个钻空子的家伙,一边问道:“不知道友如何称谓?” 沈云呵呵一笑:“道友莫急。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等赢了这十把,定会告诉你们的。” 可恶!不拱火,你会死啊!声音低哑者又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回,他却好脾气的耸耸肩,望着桌面上那个孤伶伶的筹码,又“嘎嘎”的笑了笑,反唇相讥道:“道友的自信比手中的筹码要多得多啊!” 当然,在心里,他是直接暴了粗口。 观彩房里,余莽与端木光两个人看到这样的主公,一个险些惊落了下巴,一个差不多瞪掉了眼珠子。 “这,这是大人?”端木光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余莽打了个哆嗦:“大人在做什么?” 赌桌上拼的只有三样,一是钱财,二是运气,三是赌技。 逞口舌之利是没得用的。 再说了,大人就算成功的惹火了那两人……那两人是真的被惹毛了吗? 突然间,余莽后悔了——他说自己不会赌,那是与这些顶级的老千相比而已。 他是位很敬业的坊主大人。自从开了平安坊以后,只要得了空,他都会到这参彩室里来坐一坐,观看赌局。这一看,就看了将近两百年。任谁如此专心致志的看了数以万计的赌局,也不可能对赌还是一无所知。 比如说,他的眼力是完全练出来了。在他赌坊里开设的这些项目,每一样里,有哪些花招,他都是门清。 另外,赌桌上有哪些忌讳,他也再清楚不过了。 比如说,很多老赌徒会教导旁人,在赌桌上要做到面无表情。这是防止有人擅长察言观色,从中窥探出机密来。 但也有的人会故意露出一些表情来,诱人上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今晚出现的这两位老千绝对不是寻常货色。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赌桌上的东西呢?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被几句话给惹毛啊! 端木光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要胡思乱想。大人什么时候做过无用之事?此举定有深意!”其实,他也看不懂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不过,既然大人已经进了‘紫气东来’,后悔已是无用。还不如选择相信大人,做一个安静的看客。 “对,你说的很对!”余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焦虑——焦哪门子的虑啊!反正如果今晚没有大人为你出头,你也没有别的招应对这两位。再说了,之前,你不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吗?怕什么呀! “紫气东来”至尊彩房之中。 沈云挑了挑眉,心道:看来赌徒是不分修士与凡人的,连暴粗口都是一样的。 他之所以一反常态,两次三番的去戳这两人的肺管子,其实是为了测试《心魔传承》在绝灵境里的威力。 这又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在参彩房里的时候,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是能看出大小彩房里,人们的心思。明明彩房里都是绝灵境。 心念一转,他明白了过来——他能看清人们内心所思,从来就不是因为道力之威。这根本就是心魔的天赋技能之一,好不好! 那么,其他的魔族技能与天赋呢? 沈云大受启发。他决定马上做个小实验。 实验的对象选中了天字一号里的那个小胡子。 在大小彩房里,客人越来越多。选择上赌台小玩几把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但是,不管是哪一间彩房,他们表现得都很克制,玩的只是最低赌注额度。显然,这些人都是准备将绝大多数的钱财留到能与至尊彩房里的赌局。 也正因为这些,人们都玩得很轻松,对输赢并不在意。 可是,这小胡子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出老千! 全赌坊里,目前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出老千! 沈云拿他做实验,良心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痛。 《心魔传承》里也有许多小术法,与修真小术法可谓殊途同归。例如,修真小术法里,有一招叫做“移形换影”。心魔传承里也有与之一样效果的,叫做“斗转星移”。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无一例外的,都是《心魔传承》这边的招术名字响亮得多。 呃,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小胡子又出手了! 这家伙也是挺厉害的。在荷官的眼皮子底下,右手的大拇指轻巧巧的划过手里的牌九。 沈云看得明白——这是想将手里的这张‘高脚七’,抹掉中间的那两行,即四个小白点,变成一张‘丁三’。 好吧,事实上,他成功了。 沈云心念一动,对着那张新鲜出炉的‘丁三’使了一记“斗转星移”。 呵呵,“丁三”中间多了三个小白点,变成了“麽五”。 而此时,小胡子自以为得逞,得意的开牌,嘴里嚷道:“哈哈,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话未说完,他自己已傻了眼,尖叫,“怎么是麽五?” 成功了!沈云对接下来的热闹一点兴趣也没有,抓紧时间,转而去看另外一场新开始的牌局——牌九太复杂了,他得多看几场,才能明白怎么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他想到了帮助阿莽的办法,那就是,以老千对老千。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这个对于赌等于是一无所知的人,变成一个顶级的老千。 呃,话有点大了。 最起码,他得通晓这个赌场里所有项目的具体玩法。 嗯,他最多还有两个时辰的学习时间。 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再加上余莽的精准讲解,沈云成功了。 第九四五章 洞察之术 荷官先是摇动宝盒,然后,双手离开宝盒,退后一步,以保证自己与赌台不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面无表情的向三位客人说道:“请下注。” “小!” “大!” 不等三人做出决定,各大小彩房里已然叫翻了天。 有人认为是“大”,有人说是“小”。但是,没有一个人下注。 众人都在等待,等那两名白袍男子下注。 近段时间的发财经验告诉他们,他们这些人说是“大”,还是“小”,都不管用。只有至尊彩房里的这些高手们说了,那才能赢来亮闪闪的灵石。 至于那个一来就钻了空子抢庄成功的青袍年轻男子……呃,没有谁太在意他。 因为这名青袍年轻男子的身份再明确不过了。他一定是平安坊请来的帮手。应该也有点儿能耐。但,也仅仅是“有点儿能耐”。 而在赌圈里,最信奉的是什么? 那就是“势”! 也就是顺势而为。 所谓“墙倒众人推”,在赌圈里的意思就是,跟随大流,发点儿小财。 现在,平安坊摆明了就是那面要倒的墙。而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闻着财喜的气味儿,赶过来分一点零碎的。 这就是势! 要想将这个已然成形的势扭转过来,那么,非得有打败幕后的布局者,以及他们这些顺势者的实力。 所以,这人非得是在赌圈里顶顶有名的人物,并且带来了一笔巨额财富。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平安坊。 而平安坊请来的这位年轻人,纯粹就是个生面孔啊。 在场的客人里,不乏淫浸赌场多年的老赌徒。打这个年轻人一出来,他们就反复确认过了——脸生的很。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人。 再看这个年轻人的赌资。 他全部的赌资就只有十万块下品灵石! 什么意思啊! 分明就是耍流氓啊! 两条加在一起,所有的客人对这位的判断用两个字就能概括出来——没用! 平安坊请来的这位也就是长得好看而已。 他没有用。 救不了平安坊。 既是如此,哪个还会用自己的灵石去跟这位的风! 浪费灵石不说,还会得罪幕后的布局者。 两名白袍男子本以为庄家会亲自摇宝盒的。他们也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想,对方竟然没有。直接示意荷官摇宝盒。 因为灵力被禁,透视术等都用不了。所以,赌大小全凭耳力。 当然,也要防止各种黑操作。而这些黑操作,主要也是靠耳力还判断。 故而,两人顾不得多想,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一是听骰子的动静。这里面又包括骰子本身快速转动时发出来的声音,以及它撞打宝盒和台面发出来的声音。 有经验的老千,从这三样声音里,既能判断出骰子最终停止时落在哪一面,也能听出这里面有没有动手脚。 二是听赌台里面的动静。这一点,还是防着赌场里有什么暗操作。 一时之间,“紫气东来”房里,静得能清楚的听到四人的呼吸声。 沈云也竖起了耳朵——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啊。 随着骰子的转动,两位顶级老千的心思也转得飞快。他们俩在齐声数数:六……一……三…… 这是做什么? 沈云的心思打了个转,才意识到,两人在报骰子的点数。 因为骰子转得飞快,所以,点数也变得飞快。两人报点数可谓神同步。 从这一点上,沈云就可以断定,两人的判断是对的。 如此一来,他的好奇心也来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心念转动,他垂下眼帘,暗中运转煞力,对着宝盒施展了一个魔族小术法,“洞察之术”。 顿时,左眼微变,眸子变得漆黑如墨,俨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嗖——,‘黑洞’一摇,竟然飞也似的拉长。 呃,这个说法有点儿不准确。 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黑洞一摇,好比是一张大嘴,嗖的一下,吞掉了它与宝盒之间的一切。 电光石火之间,它的外面这头,牢牢的贴在了宝盒上面。 宝盒用玄铁铸成,呈钟状,金灿灿的。质地厚实得很,并且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 做成这副样子,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在上面动手脚。 然而,却根本就防不住小小的‘黑洞’。 无声无息的,它那外边的一头象是块无形的狗皮膏药一样,牢牢的粘住了宝盒的表面。 再一摇。 又是无声无息的,好比泥鳅钻嫩豆腐,‘黑洞’扎进了厚实而又坚硬的玄铁壳里。 紧接着,‘黑洞’里骤然现出一道光亮,好比是变成了‘白洞’。 这是玄铁壳被钻穿了。宝盒里面的光亮照得了‘黑洞’里。 与同此时,沈云的识海里现出了三枚正在高速转动的骰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因为‘黑洞’有两头,外面的那头,直接贴在了宝盒上,并将之钻穿,而另一头,也就是里面的那一头,它通向的是沈云的识海。 故而,外面的那头现出的是什么情形,沈云的识海里便会相应的出现什么情形。 这个就是魔族法术里的“洞察之术”。 说穿了,它就是一个可以透视的偷窥小法术。 修真体系里也有。法理、法诀……等,与“洞察之术”都完全不同,但是,结果是一样的。 沈云动用‘洞察之术’之后,宝盒里的三枚骰子就象是搁在他眼皮底下转动一般。简直不能再清楚了。 此时此刻,两位顶级老千在心里对骰子们显现出来的瞬间点数的判断,就象是现场解说。 他又本身擅长归纳总结之道。 再加上上古的掐算术为辅…… 哈哈,我知道了! 数息之后,沈云已经摸索出来了这里面的规律,并且能够熟的预算出下一刻,三枚骰子的瞬间点数。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打算立刻撤掉‘洞察之术’。 而这时,三枚骰子已渐行渐慢,不怎么转得动了。 两位老千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云没有用“洞察之术”去看,也能猜得到,黑色三角巾之下,两人的脸上定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现在就笑?已经胜券在握了? 沈云觉得好奇怪。 “我买大!”声音低哑者突然出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他看了一眼沈云,也用右手的中指与食指从自己面前的那一大堆筹码堆里,夹起一枚,“哐啷”,扔在赌台上。 金色的筹码在台面上打了一个圈,稳稳的落在“大”字上。 “我也买大!”尖嗓子的那位也紧跟着出手了。 与同伴相比,他要友好得多。随手拿出一枚筹码,伸长手,将之轻轻的放在“大”字上。 两人看似中规中矩。 殊不知,沈云用“洞察之术”直接盯着宝盒里。 尖嗓子刚才的小动作,根本就是暴露无遗——在声音低哑者押注的时候,三枚骰子刚刚打住。二二四,共八点,是小。以他的水平,不可能搞错。他是故意押小,并且尽量吸引沈云的注意力,为的就是出老千。果然,尖嗓子在他大声说知的那一刹那,一个手指头不易察觉的飞快的轻弹了一下台面。宝盒里有两枚骰子轻轻的弹了一下,立时改为了点数。四五六,十五点,是大。 沈云如果没有“洞察之术”,也会中了他们的圈套而不自知。 第九四六章 赌场是魔鬼的地盘 本来,沈云还以为两位老千纯粹是告本事吃饭的。看到这一幕,他明白了,原来全是戏。 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座了! 他拿起唯一的那枚金色筹码,也是伸长手,将之推到“小”字上,笑道:“二二四,小!” 押注完毕,他直接双手抱肩,甚是悠闲的看着荷官。全程连个眼风也没给那两位老千。 当然,这些全是明面上的事。 实际上,也是在他出声说话的时候,就动了手脚。 他觉得,两位老千既然能通过轻弹台面,随心所欲的精准改变骰子的点数,那么说明,两人都是此中高手。 再者,这是第一把,他把唯一的筹码压上了,那就必须胜,容不得半点闪失。 故而,他没有用同样的方法。尽管他在心里是很想现学现卖一番。 他直接对着宝盒施了一个魔族小法术,即,复原之术。 以他现在的能力,可以将径圆一尺以内的表面情形恢复到十息之内的任何一刻,并维持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复原之术施展完毕,开始生效。 这一次,他选择的复原时间点为声音低哑者说话的时候。 那时,宝盒里,三枚骰子已经打住。它们的点数是二二四,共八点。 复原之术是没有声音的——这也是很多魔族小术法共同的特点,即,无声无息,有如鬼魅。 是以,纵然两位老千耳力了得,也没有发觉到宝盒里的变化。 两人齐齐的看了一眼沈云。 一个的眼里露出来些许不屑——就这点道行,也敢给平安坊强出头?空长有一张好看的脸!嗯,等会儿剥了这家伙的这张俊脸,可以做个好看的人皮面具。也算是废物利用,物尽其用。 另一个的眼神里则全是算计——这么好蒙!要不要再让他多赌一把呢?比如说,押只手什么的。这么俊的人,要是少了一只手,或者一条腿什么的,卖身钱怕也会大打折扣吧? 哇,这么狠!沈云被他们的恶毒心思吓了一大跳,险些忘了撤掉“洞察之术”。 荷官环视台面,看到三人都押注完毕,尽量控制住心里的恐慌,大声唱道:“买定离手。” 即便是这样,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飘。 后背上,冷汗更是刷刷的往外涌。 他也听出来了,确实是“二二四,小”。但是,他面前坐着的可是两位老千。老千们赌钱不出千,那就不叫老千了。所以,凭着这么多年荷官经验,他也猜得出来,这一把,绝对不会是小。肯定是大。 再说了,这两个多月来,至尊彩房里每晚都在上演着一模一样的情形——明明他听着是小,但是,开出来的却从来不会是小。 完了!他在心里哀嚎。 其余各大小彩房里,很多熟客也是与他一般想法。他们中间不乏有人听出来了是“二二四”,但是,他们连眉头都没皱了一下,跟疯了似的,将所有的筹码掏了出来,争先恐后的抢着押“大”——必须快。因为庄家总共才下了十万块下品灵石,这意味着,这一把跟风的额度很小。手慢了,就不能下注了。 一句“买定离手”,绝大多数人的筹码被荷官们用宝杆扒出了押注区。 “唉!” “没事,下一把就能放开跟风了。” “哪来的穷小子,背时鬼,这不是劫老子的财么!” “就是,穷鬼,快滚快滚!” …… 人群里,怨声冲天。 但也有人的脸上现出亢奋之色。 “大哥……”大堂里,一位须发花白的葛衫老者望着巨大的水晶镜面,眼睛亮得晃人眼。 他的旁边,也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不过,他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道袍。他警示的看了一眼葛衫老者。 后者一撇嘴,说出来的话全变了:“这两个白袍看着很厉害。下一把,我们也跟他们。” 他的大哥“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水晶镜面。 在两人的身后,还各自站着四人。如果沈云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因为都是故人呐——昔日“四海香烛铺子”的伙计阿成谭业成、这次回石头岛在半路上碰到的亭儿、老大和老五。 听了两位老者的话,谭业成张嘴欲言。 这时,原本闹哄哄的大堂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又怎么了?他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连忙拿眼睛去看前面的水晶镜。 只觉荷官伸手一一指过台面上的筹码,说道:“三位,看清楚喽。” 这是确认筹码。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彩了。也难怪大家都又安静了。 “开彩!”荷官想着庄家输定了,便一点兴致也没有。没有多说,木着脸,直接提起了那钟状宝盖。 目光落到宝盒里,他的冰山脸“哗啦”的惊得粉碎。 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确定没有看错之后,他才惊讶的大声叫道:“二二四,小!” 心里比煮开了一大锅粥还要热闹。 真的是二二四,开小!怎么可能!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是,两个老千被反千了! 高人!真正的高人!他再看向依旧风淡云轻的坐在那儿的庄家,眼里的敬意浓得几欲化成实质。 与之相反,两位白袍男子坐在位置上,如坠冰窖。 怎么还是二二四?声音低哑者飞快的瞥了一眼同伴。 尖嗓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骂道:该死的。今晚,玩鹰的反被鹰啄了! 声音低哑者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坐在宽大舒适的高背椅上,不由挺直了腰背——是他们俩太大意了,被一个无名小卒摆了一道。 原来,平安坊打的是这主意!真当老子是吃干饭的么。还会让你们在同一张赌桌上得逞第二回。他在心里冷笑连连。 “庄家胜!”荷官宣布了结果,用宝杆将押在“大”字上的两枚筹码与“小”字上的那一枚筹码先划到一起,然后恭敬的一起推到沈云面前。 沈云看了一眼,笑了笑,问道:“这一把,还是本座的庄?” “是的。”荷官答道,‘除非您不想做庄了。’ “最低赌注,依然由本座决定?” “是的。” 沈云笑盈盈的看了一眼两位白袍男子,指着面前的筹码说道:“两位,听好喽,这一把的最低赌注是三枚金色筹码。” 也就是三十万块下品灵石。 尖嗓子仍然很有风度。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声音低哑者“嘎嘎”的笑了两声,哼道:“穷鬼,让你一把又如何?” 沈云还没表示什么,外面的大小彩房,以及大堂里已笑翻了天。 “这人到底会不会赌啊!” “连赌桌上最常见的钓鱼也不知道……” 就连在第一把跟风中输掉了全部赌资的那些人也笑了,果断决定跟荷官借一点儿扳本。 只有葛衫老者转过身来,给身后的四个小辈低声点评道:“今晚,老子才真正领略到赌场是魔鬼的地盘,从来就不是吓人的。” 四人本来还只是将信将疑问,闻言,一个个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没忍住,齐齐的打了个寒战。 尤其是谭业成,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叭”的根根立起,有如松针般得笔直——他,他真的魔族大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九四七章 再押上这只手 “四五六,大!庄家胜!” “一三三,小!庄家胜!” …… 今晚,‘紫气东来’里的风水象是逆转了。从第一把开始,接连六把,把把都是庄家赢。赌注越玩越大。外面的盘口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参与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 “下一把,你押什么?”很多人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盯着水晶镜,一边问周边的赌客。镜子里,三人跟前的筹码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两位白袍男子面前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少了差不多一成。少了的筹码都到了青袍男子那里。虽然双方的财力相差还是很悬殊,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么多的筹码都是青袍男子用一枚筹码赢回来的,众赌客的心里顿时跟压上了一座大山似的。 第七把马上就要开赌了。 青袍男子和以前一样,又是将其面前的全部筹码数作为押注的最低额度。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赌客。人们几乎是立时算了出来,这一把的跟风盘又是暴增,可以做到完全放工,不会再有限制。 也就是说,在场的客人们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押注。 这是真正的豪赌了。 可问题是,要跟哪个呢? 与之前的一边倒相比,现在赌客们的心里乱得跟长满了草似的。 “我就不信这个邪!庄家还能连赢第七把!” “说的也是,钓鱼钓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吧。” “照我说,这可能不是钓鱼……” “就是啊。谁在钓谁,这还是两说呢。” “那你押不押?” “押,怎么不押?老子都快赌光了。不押怎么扳本!” “那到底跟个押啊?” “看看再说……” ‘紫气东来’房里,荷官照例拿出宝盒、骰子等赌具,给三人过目,查验。 经三人点头后,他将三枚骰子放入宝盒里,准备摇宝。 这时,声音低哑者突然出声道:“等一下!” 荷官立马停手,望着他。 声音低哑者看向沈云:“庄家,这一把本座有个不情之请。”言下之意,这一把,他想亲自摇宝。 这也是“至尊彩房”里的一条规矩:除了荷官、庄家可以亲自摇宝外,闲家也可以参与摇宝。但条件有二,一是,征得庄家同意,二是押注的最低额度超过三千万块下品灵石。 声音低哑者早就想自己摇宝了。无奈第二个条件总是不够,只能强忍着。 这一把的最低额度刚好是三千万块下品灵石,他赶紧提出了摇宝的请求。 沈云呵呵:“知道是个不情之请,道友还要说?” 声音低哑者被怼得险些背过气去——什么“不情之请”!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上染房了!行话,懂不懂! 沈云本来是不懂的。听到他的心语,自然也就懂了。心道,也难为你忍到这个时候。 这么一想,他脸上又禁不住的笑了:“道友,别生气,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开心就好,想摇就摇吧。”这一把,对方两个人加起来总共要花费六千万块下品灵石。与之相比,摇一摇骰子算得了什么? 声音低哑者好比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咬牙说道:“多谢!” “不客气。”沈云满不在乎的摆手。 彩观室中,端木光不满的哼哼:“这是什么破规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旁边,余莽的脸色本来已经好看多了,听到这话,不禁满头黑线,尴尬的笑了笑:“我定的。呃,有钱就是大爷……大人说的对,人家花了这么多的钱,开心就好。” 他搬出了大人的话,端木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冲他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今晚如果不是大人出手,老余哥,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冤大头。外面的那些人可不会管你开不开心!” “幸亏有大人。所以,我们才能开心的坐在这里聊天。”余莽眉开眼笑的冲墙面上的大人影像拱手,“原来,大人者是最顶级的老千。千王之王!” 看了两百来年,今晚,‘紫气东来’房里的这六把,他硬是一把也没看懂。按理说,这两个老千不会是等闲存在。那么,在绝灵境里,大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两个顶级老千在大人面前硬是没法出千。 这个问题,他与端木光是从第三把开始讨论的。这都是快第七把了,两人也没有讨论出一点眉目来。 更不用说看破了。 而且,大人的千术,不但他没看破,而且近前的荷官,两位顶级老千,以及其他彩房的赌客们,也无人能看破。 所以,大人就是今晚的千王。 有这样一位千王罩着平安坊,待明天消息传开,往后老千们想再来平安坊,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余莽越想越是心花怒放——焦虑了两个多月,自今晚开始,他终于可以无忧矣。 “瞧把你美的!”端木光也笑了。 说话间,‘紫气东来’房里,摇宝已经开始。 声音低哑者虽然窝了一肚子火,但是,一拿到宝盒,他便瞬间清光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心里唯有手中的宝盒。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后者与之对望,眼底,一线寒芒,飞闪而逝。 声音低哑者收到,拿着宝盒的右手轻轻一抖。 “哗啦!” 他开始摇宝了。 与荷官摇宝不同,他摇宝的手势要慢许多,看上去力道也要轻一些。 几息之后,却手法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又过两息,摇宝盒的那只手快到拉出了残影,仿偌化成了一百手,一千只手。宝盒也变成了一百个,一千个。自里面发出来的声音重重叠叠,好象是上千枚、上万枚骰子各自转动发出来的一般。 场外,大小彩房里,人们先是怔住,然后很快亢奋了起来,大声叫好。 这一招叫做“千手”。是著名千王的“千手”的成名招式。也可以说,“千手”的千王地位,以及名头,就是源自于此招。 这一招也是千术界近五十年来的一个传奇。它自成名之日起,战无不克,从无败绩。 也正因为如此,“千手”扬名近五十年,从来没有人在赌场里见过他的真颜。 如此牛皮的人,如此牛皮的招,能不好吗? 没想到今晚的两位老千中的一位竟是千王“千手”,那么,另一位肯定也不差……原本动摇的那些人也立马坚定了,果断的决定再跟闲。 “竟然是他……”余莽脸色又是大变。 “你订的什么破规矩啊!‘千手’自个摇,还能押不准?”端木光又笑不出来了。他以前也时常光顾大小赌坊,小赌几把。故而也是知道“千王”的。 而沈云也是眼界大开,心里忍不住赞道:没有想到竟然能看到这等高超的千术! 可惜,还是没有什么用。 他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千手”又摇了三息,看了沈云一眼,将宝盒“砰”的一声,摆在赌台上。 这时,盒里,还是仿佛有数以万计的骰子在飞快的转动。 “千手”得意的看着沈云,抢先说道:“这一把,本座押‘大’。”说着,展开双臂对着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奋力一推,“全押上!” 还没完。 “光是赌灵石,一点意思也没有。庄家,要玩,我们就玩点儿大的。”他举起自己刚才摇宝的右手,扯起一边嘴角笑道,“本座再押上这只手。” 什么意思?某只头次来赌场,也是头次上赌台的菜岛眨了眨眼睛,看向荷官。 后者显然误会了,额头上“汩汩”的往外冒冷汗,哆哆嗦嗦的提醒道:“大人,小人的右手值不了这个价……就是小人这一百多斤全押上,也不值……他,他要的是您自个儿的右手。” 第九四八章 愿赌服输 “开彩?”荷官站在赌台后面,大汗淋漓,弱弱的问道。 这一局,赌得真叫一个大,是他从业以来,见过的最大的。 最小的赌注是三千万块下品灵石,两位闲着都押上了自己的所有赌资。其中,有一位是成名已久,自成名以来战无不胜的千王‘千手’。这位还押上他的右手。 能为这样的赌局掀宝,身为荷官,他只觉得压力好大。 沈云还是那样不徐不急的轻轻点头。 而“千手”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今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鸟人。他真是受过了这鸟人的气。终于可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真解气啊。一想到开彩之后,就能剁下这鸟人的一只爪子,他哪里还坐得住! “你倒是赶紧开啊!废什么话!”他不满的冲荷官翻了个怪眼。 荷官深吸一口气,用生平最规范的动作,掀开了宝盒。 “千手”一直盯着宝盒,看到里面的情形,当即从椅子里窜了起来,双手撑着赌台,失声惊呼:“三个六,豹子!怎么可能!” 宝盒里静静的躺着三枚骰子,每一枚都是“六点”。可不就是“豹子”吗! 大小彩房里,短暂的寂静过后,也是一片哀嚎。 全输了!输惨了! “不,不可能!” “出老千!” “绝对是出老千!” 人群里,有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对,平安坊出老千!” “这破赌场,坑死人了!” “真不要脸……” 刹那间,更多的人被提醒了。他们愤怒的对着房间里巨大的水晶镜挥舞着拳头,用最难听的话咒骂着。 “千手”不愧是千王。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电光石火间稳住了,用右手指着沈云,怒不可遏的揭露道:“你,出老千!” “啪!”他的同伴,也就是那位尖嗓子亦是拍案而起,同样的怒目相对:“可恶!竟敢出老千!” 荷官的第一反应是护住宝盒和骰子——“千手”和他的同伙摆明了是贼喊捉贼,想赖账。那么,宝盒和骰子就是证据。他得保住这两样,莫被他们俩混水摸鱼,给动了手脚。若是被他们找到机会混水摸鱼的得逞了,平安坊和今晚的庄家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这里是绝灵境。沈云还真不怕他们俩。 连脸色都未变一下,他仍然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闻言,抬手轻轻掸掉前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看着两位,不紧不慢的问道:“说本座出老千?二位,证据呢?这种事可不兴红口白牙的咬人。必须拿出证据来,才做得数!” 两人都不是善类,他自然也不会客气。说话时,用了点煞力。 在绝灵境里,修士周身的灵力被禁锢,甚至还不如凡人——凡人不会消耗灵力。而修士会。如果不及时补充灵力的话,待到灵力消耗殆尽,修士就跟那鱼离开水没什么两样。真到了那一境,反倒不如凡人了。 “千手”与同伙连赌了七把,消耗不可谓不大。这会儿准备翻脸了,两人都暗中摸向腰间。 他们事先将一小瓶蕴灵丹藏在腰带里。 没有办法,绝灵境里,储物戒指也用不了。只能这种凡人的手段。 不想,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 我的蕴灵丹!两人心里“咯登”作响,顿时脸色大变。 荷官也甚有眼力劲儿。刹那间,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直木着的脸无声的裂了,他当即“嘿嘿”干笑两声,不卑不亢的说着公道话:“二位,愿赌服输。这是所有赌场的规矩。”说着,还特意用手里的宝杆指了指被压在赌台一角的水晶镜下的赌约。 那是在这一把押注之后,三人临时订下的赌约。 在边界的大小赌坊里玩得很野。只要对赌的双方都愿意,赌手赌脚,甚至赌命,都是可以的。不过,在开彩之前,要定下赌约。 本来,这样的赌约是要请第三方做证的。 但是在平安坊的至尊彩坊里,这条规矩被简化了,只要荷官在赌约上签名做证即可。这也是可以的。边界的每个赌坊,不论大小,都有不少自己的土规矩。 除此之外,立约的双方也都一一按上手印。 “千手”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这张写明赌上自己右手的赌约,看着自己留在上面的红手印,目眦尽裂:“你,你跟他,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联合起来出老千!”到底是心虚,他下意识的将右手护在身后。 荷官只觉得好笑——一个千王指责别人出老千!还这么的理直气壮! 他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回去。这时,看到庄家跟自己摆手,明显眼下无须自己插手,便从善如流的点了下头,暂且退后一步,依言冷眼旁观。 “千手”也看到了,立刻瞪过来,质问道:“怎的?你想狡辩……” 话未说完,看到沈云的一个动作,他立时好比被强雷击中,张着嘴,“扑腾”一声跌坐回椅子里。 又是一声“扑腾”。那是尖嗓子也被吓瘫了。 其实,沈云也没有做别的。就是将两只小小的红嘴白玉瓶轻轻的放在自己面前的赌台上。 而这两只红嘴白玉瓶就是他刚才从“千手”及其同伙的腰带里拿到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是浮云。这句话同样适合于赌场。 “千手”他们俩都是混成了精的,看到自己的丹药瓶,再联想到这一连七把都输得莫明其妙、匪夷所思,瞬间就明白了对方之强大。 而他们俩从一进入“紫气东来”开始,就一直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笑的是,他们俩却不自知。 现在终于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我,小的,愿赌服输。”“千手”完全泄了气,垂头认栽。 形势再明确不过了,他若乖乖服输的话,损失的只是七成的身家,还有右手;若是不服输,定是小命不保。 如何抉择,还要问吗? 沈云微微颌首,又看向一旁的尖嗓子:“你呢?还接着赌吗?” 后者打了个哆嗦:“不赌了。小的认输,认输!” 这时,荷官知道该自己出声了。他轻轻的击掌三下。 一队蒙着脸的黑衣大汉自他身后的大屏风后面鱼贯而入。为首之人双手捧着长方形大盘子。盘上平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亮银小斧头。 荷官笑了笑——他也是有底气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上前接过大盘子,他走到“千手”面前,微笑着问道:“我知道您是‘千手’。没想到,本赌坊能有这个荣幸收到您的这只无敌右手。请问,需要我帮忙吗?” “千手”抬起头来,一张脸比鬼还要白,却与还硬气,冷笑道:“不必!我自己来。”说着,站起来,用左手拿起小斧头,苦笑之后,一咬牙,将右手搁在面前的赌台上,手起斧落,“叭”的自剁右手。 一道血线飞起。“千手”闷哼一声,也不去看被剁落的右手,稳住身形,“当啷”将小爷头扔回大盘子里,用袍袖胡乱的包住“汩汩”的往外喷血的右手腕,咬着牙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荷官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礼,“您请自便。” “千手”尚且如此。外面的那些赌客们哪个还敢调皮? 没人再敢说平安坊半个不好的字。 一时间,各大小彩房里的赌客们能走的,都走了。那些没走的,都是走不了的。他们欠了平安坊的赌债,可不敢一走了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四九章 跛了一只脚的凤凰 赌局一结束,余莽与端木光两个迫不及待的冲进“紫气东来”里。 余莽还来不及开口向沈云道谢,端木光已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心底最想问的话:“大人,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事情怎么能当众问呢?余莽闻言,赶紧的笑道:“大人,您今晚辛苦了,先去雅间里喝口茶。” 端木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了傻气,懊恼的抬手就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 沈云笑了笑,伸过头去,用煞力传音,说道:“其实你也可以。” 端木光收到密语,惊得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硬生生的瞪成了核桃眼。 这里是绝灵境!我居然收到了大人的神识密语……等下!大人说我也可以。我为什么可以?这里明明是绝灵境…… 这时,象是有一道流星刷的一下,划过他的脑海——绝灵境,禁锢的是灵力。而我不再是魔修,是真正的魔族中人。我根本就没有灵力,好不好!所以,绝灵境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主公是这个意思,是吧! 刹那间,端木光心里亮了堂,欢喜的叫道:“我明白了!老余哥……” 然而,偌大的“紫气东来”里,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个,哪里还看得到别的人。 “这么快就都走了?怎么也不等我……”端木光一边嘟囔着,一边抬腿向门口追过去。不过,才跑了两步,他却在猛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摆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张宽大的赌台,自言自语道,“要不我现在就试一试?” 这是个好主意!离开了平安坊,我要再寻一个这样的绝灵境,还得费一番大气力呢。他快步走到赌台边,在荷官的位置上站好,看着静静的摆在桌面上的宝盒,长吁一口气,静心凝神…… 余莽将沈云请进一间清净的雅舍后,方发觉端木光没有跟过来。 “瞧我欢喜过了头。把端木老弟给忘了。”他“哎呀”一声,轻拍额头,连忙向沈云告罪,“我去找他……” 沈云摆手打断道:“不用。他也想学人家做千王,在‘紫气东来’里,练习千术呢。” “啊?当千王?”余莽夸张的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有了这志向?” “应该就是刚刚。”沈云笑道,“兴许就是图个新鲜。你且由他去。” “是。”余莽敛了笑,郑重其事的走到沈云面前,先是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不过,他没有行完礼。因为半道上,被沈云抬手拦住了。 “阿莽,你我之间,无须行如此大礼。” “是。”余莽无奈,只能作罢,却在宽大的袍袖里掐了一道法指,在心里发起了本命誓言:大人之恩,无以为报。唯我平安坊上下以性命相付也。 此誓言一出,他禁不住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他的妖海里象是爆烛花儿一样,“毕剥”作响。耀眼的火花闪过之后,在他的妖元上,现出了一行金色的妖文。其内容,正是他刚刚在心里发下的本命誓言。 本誓言没有兑现之前,这行妖文将一直这样留在他的妖元上。而一旦他违背了誓言,这行妖文便会当即爆破开来…… 妖族是轻易不发本命誓言的。并且绝不会向外族透露本命誓言的存在。主要原因也在于此。 当然,外族也刺探不到。 比如说,眼下,余莽在沈云面前暗中发了一道本命誓言。以后者之能,也仅仅是看到余莽哆嗦了一下。 再配合到余莽脸上那激动、亢奋的表情,沈云便也没有多想。 雅间里已经摆下了一桌丰盛的席面。余莽先请沈云在主位上坐下,自己在下首做陪,笑嘻嘻的问道:“大人,我们坊里新排了一只小曲儿,可以一听。要不要我叫他们上来给大人凑个趣儿?” 沈云笑道:“我哪里会听什么小曲?你莫要折腾底下人了。”又指着桌上的菜色,“酒菜很好。我也真是饿了呢。” 桌上的菜,大多是加了灵药的药膳。主要作用是补充灵力和体力。 而他在“紫气东来”里,其实也是一样的消耗了道力。只不过今时非往日,他的道力比向个月前在虎牙空间里做任务那会儿又浑厚了不少,更禁得住消耗。七把赌下来,他的道力才消耗掉两成多一点点,离警戒线还差得远。接下来,又没费什么事,“千手”便乖乖的自剁右手,他也没有费什么道力。如今,尘埃落定,事情了结,他暂且不急着补充道力。本想等会儿跟余莽要间清净的屋子,运转功法,待道力恢复之后,再回石头岛。结果,余莽做事甚是体贴,不声不响的早已安排好了。 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豪华药膳,真的甚得他心。 “厨子是我们自己的,您要是喜欢,以后,您每天的一日三餐,我让他包了。”余莽也很高兴,亲自为沈云奉上一双镶金青玉箸。 沈云道了谢,接过,笑道:“那可不行。”说着,指着桌面上的菜,解释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但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是药三分毒。” “是吗?”余莽愕然,“那我天天吃了……呃,我没有顿顿都张罗这么多菜。但是,每天我都会吃两三样……好象也没事。” 沈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那胃口,一天两三样,还不够你塞牙缝的。没事。” 余莽松了一口气:“那是。我的本体多大?这两三碗药膳才有多少……吃了这么多年,我真是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其实也没有想着靠这样吃来提升修为。纯粹就是好这一口,嘴馋。” 这时,蟹将军阿青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 余莽见了,向沈云禀报道:“大人,之前,我让阿青带着人去跟着‘千手’他们俩,想查出幕后那人。现在阿青人已回来了。估计是有结果了。” 沈云一边夹菜,一边点头:“你只管去忙你的。我在这里边吃边等端木。唔,我这里也无须服侍的。” “是。”余莽这才快步离开。 待他走到门口,阿青紧步跟了上去。 走到外面的过道尽头,余莽站住,转过身来,望着阿青,脸色颇有些不悦,沉声问道:“人跟丢了?” “没有。”阿青冷汗涔涔的应道,“属下领着弟兄们一直跟到了星芒堆,在那边被一伙人劫了。”双手奉上一块银白色的令牌,“为首的那个老头儿好生厉害……他给了属下这块牌子。说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我们平安坊查个水落石出。还说,三天后,会来拜访大人。” “这么好?我们平安坊还有一个这么好的老邻居,本座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余莽冷笑着接过令牌,低头一看,“哈,一只展开双翅的凤凰?这么高级!” 阿青满头黑线,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人,上面只画了一只脚。” “凤凰跛了一只脚,就不是凤凰了?”余莽不爽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翻过令牌,看背面。 第九五零章 毕方令 这一面只刻了一个“谭”字。 阿青听明白了,原来自家坊主大人是真不知道令牌上刻的上古神兽是何物。 好吧,上古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再说,这种神兽在上古的时候都不是很有名。大人不认得也难怪。他自己头一次看到这种神兽的画像,不也是将之当成“跛了一只脚”的凤凰吗? 但是,事关那伙人的身份,他不能不给大人再解释解释:“大人,它叫毕方。也是上古神兽。您再仔细看看,它的头,跟鹤更相像一些。” 余莽闻言,又翻到正面,真的仔细看了起来。 “哟,还真是象丹顶鹤更多一些。” 余莽得到的传承里,鲜有提到上古神兽的事。所以,不认得几种上古神兽是他的又一块短板。不过,他自个儿对于上古神兽却是很感兴趣的,当即虚心的向阿青请教:“这个毕方是哪一族的?” “应该是飞羽一族吧。属下只知道它的绰号是‘火老鸦’,食火为生。”阿青其实也知道得不多。 余莽又翻到背面,指着上面的“谭”字,又问道:“这个令牌是什么意思?毕方鸟的后人?姓谭?我们血统如此高贵的老邻居?” 阿青使劲的摇头。他要是知道这块牌子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至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禀报了。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查啊!”余莽抚额,“三天后,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到时,要是连人家是个什么来头,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接待他?这三天里,你必须给本座查清楚这个姓谭的火老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阿青领令,脸上却现出纠结之色,站在那里没挪窝。 也就是今晚余大坊主心情好,见状,耐住性子问道:“还有什么事?” 阿青弱弱的纠正道:“大,大人,那个,老头儿说的是,三天后,要拜访大人。”说着,用手指了指雅间那边。 余莽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人家是冲着大人来的。 “本座就说嘛,真有这么好的邻居,本座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看着令牌上的毕方鸟,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抬头吩咐阿青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本座去问过大人。” “是。” 等他走进了雅间,阿青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甩出了一手的汗。 雅间里,沈云放下了筷子,一边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令牌,一边听着余莽的汇报。 待后者说完,他抬起头来,将令牌还回去,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块令牌。毕方鸟,也是头一次听说。” 他所知道的上古,主要来源有二,一是,从祖师他们那里得到的天神宗传承里;二是,《心魔传承》。 但是这两样都只是偶尔提及一两句,并没有专门介绍。 所以,他其实对上古知道得并不多。 比如说,毕方鸟,他就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余莽接回令牌,只觉得头都大了:“我以为那个老头儿就这样递过来一块表明身份的牌子,定是与大人有些渊源的……”说到这里,用手指头戳着令牌,忍不住发起牢骚来,“那个老头儿也真是的,明明是没人知道他们,还搞这一套。” 这时,沈云眼前一亮,说道:“兴许是我们俩孤略寡闻。很多人都知道呢。” 他与余莽其实有一点情况是非常相像的,即,两人都在修真界没有根基。这个事实直接造成了两人见识少。稍微久远一点,或者隐秘一些的事情,他们都无从得知。 “很多人都知道?”余莽明白了,起身说道,“我马上叫阿青上岸去问问。” “不必如此麻烦。”沈云笑道,“这块牌子先借我用用。我拿回去请教魏长老。”以前,他还不知道。这次听魏清尘自个透出风来,才知道他们老魏家以前有多厉害。这样的家族绝对是根基、底蕴都不缺啊。所以,何必舍近而求远呢?直接拿去问魏清尘好了。 一刻多钟后,端木光喜滋滋的寻了过来,一见到余莽,便拍着胸脯子笑道:“老余哥,以后,坊里若是再有厉害的老千过来生事,你不用再惊动大人。喊我就行了。” 余莽不解:“你怎么了?” 端木光哈哈大笑:“刚才,大人传了我千术。我在‘紫气东来’里试过了,真的很好用。” “什么千术,这么快就练出来了?”余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云吃好了,放下筷子,帮腔道:“端木在这方面有天赋。一教就会。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端木光闻言,更加得意了。如果他的屁股上有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是扬到天上去了。 “听到没有?大人亲口说的,你该信了吧?”他拍着余莽的胸口,笑眯了眼。 余莽使劲的点头:“信,我绝对信。以后我这场子就要多仰仗端木老弟照看了。”大人毕竟千事万事,哪能次次都来替他出头? “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哈哈哈……” 玩笑过后,沈云将令牌拿给端木光看,问他知不知道这块牌子的主人是什么来头。 结果,端木光也不知道。 “我的传承里,也没有这种鸟。”他隐诲的说道。 不过,沈云和余莽都听明白了——毕方鸟不是魔族的神鸟。 那就好。余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对上古神兽的了解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出自魔族。这一部分的神兽,性子乖张,喜怒无常,是很难伺候的。苦瓜是苦的,甜瓜是甜的。这是从根子上决定的。所以,他是真心的一点儿也不想跟魔族的神兽之后人们打交道。 “那只能回去问魏长老了。”沈云重新收起令牌,与端木光一道离开了平安坊,返回石头岛。 魏清尘没有让他们失望,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牌子的来历:“这是毕方令!是九凤山老谭家的家主令牌。”将牌子还给沈云,笑道,“主公,错不了。石芒谭家就是以前的九凤山老谭家。呵呵,这老谭家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使啊。” 第九五一章 投名状 沈云好奇极了:“谭家以毕方鸟为图腾,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呢?” “这可难倒我了。”魏清尘笑道,“要是主公问我毕方鸟的事,我还能勉强答上几句。” “也可以啊。”沈云招呼端木光,“端木,魏长老要讲毕方鸟的古呢。你也进来来听听。” “是。”端木光本来是站在门口的,闻言,欢欢喜喜的进了书房,垂手侍立在沈云的身侧。 魏清尘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无独有偶,我能知道毕方鸟,起先也因为这块毕方令。” 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故事。沈云与端木光都来了兴致。 魏清尘微微一笑,放下茶碗,娓娓道来。 那时,他七岁,还是内门的一名新弟子。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弟子试,他特意去藏书阁兑换术法。结果,在寻找合适的术法书时,他无意之中,在一本旧书里看到了一枚印章图纹。图纹里是一只展开双翅,昂首站立的独脚鸟。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鸟,觉得很新鲜的,当即用玉简拓印了下来。 当天正好是他的父亲当值。是以,他离开藏书阁后,便去了内门执事堂,向父亲请教图纹里的独脚鸟为何物。 父亲看了后,神色大变,急声问道:“你是从哪里拓印到这枚印章的?” 小魏清尘如实以对。 “你今晚就睡在我这里。还有,印章的事,必须烂在肚子里,不许说与第三人听,明白吗?”父亲叮嘱完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是夜,父亲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晨,父亲露水吧叽,倦容满面的回来了。 一进屋,小魏清尘便从父亲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紧张的迎上去:“爹爹,您受伤了?” 父亲看上去心情不错,伸手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哟,我儿子的鼻子蛮灵的嘛。放心吧,不是你爹的血。” 接下来,父亲示意他回床上躺好,自己则在床榻边上侧身坐下来:“你知道爹爹昨晚做什么去了吗?” 这个问题,小魏清尘昨晚就想出了答案:“肯定是查印章的主人去了。” “对,也不对。”父亲敛了笑,正色道,“儿子,今天爹爹跟你说的话,你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告诉第三人。” 待小魏清尘应下了,他才继续说了起来:“这枚印,叫做‘毕方印’。它的主人无须查。因为毕方印是九凤山老谭家的家主令。见令如见家主。我们天神宗的内门藏书阁里怎么会有毕方印出现呢?肯定是混进了内奸。爹爹是去抓内奸了。” “那内奸抓到了吗?”小魏清尘关切的问道。 父亲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笑道:“因为你及时来告诉了我,所以,昨晚,我们抓到了内奸。好了,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提。” 接下来,父亲又告诉他,本来他在这件事里立了大功。但是父亲担心内奸的背后还有人,所以,为了他的安危,父亲上报时,隐去了他这一环节。 “奖赏还是有的。等宗门给爹爹的奖赏下来了,你可以从中任选一样。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再向爹爹讨要一样奖赏。这个马上就能兑现。”父亲问道,“儿子,你想要什么?” 小魏清尘想都没有想,拉着父亲的一只手,请求道:“爹爹,给我说说毕方鸟吧。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只有一只脚的鸟儿。” 父亲说话算数,真的跟他说起毕方鸟来:“毕方鸟也是上古神兽。它不食五谷等凡物,靠吞食火焰为生。传言,若是在哪里听到了毕方鸟的叫声,那么,这里不久必将发生大火灾。” 小魏清尘听得津津有味。又刨根问底的问了一些有关毕方鸟的问题。父亲也都耐心的一一回答了。最后,又叮嘱他,不能在人前提及毕方鸟和毕方印。 “为什么呀?”端木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魏清尘呵呵一笑:“我那时也这么问的。父亲含糊的说了句‘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等你长大了,自然会告诉你’。后来,等我长大了,早就忘了这茬子事。没有再问过父亲。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反复叮嘱我,不可在人前提及毕方鸟和毕方印。” 端木光叹了一口气。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真正有用的。 沈云想了想,试着答道:“会不会是因为迷信?” “迷信?”魏清尘和端木光都惊讶极了。 沈云点了点头:“在我们老家,大家都相信,提起不祥的东西,会招来厄运。魏长老,令尊不是跟你说了吗?听到毕方鸟叫,便预示着这里会发生大火灾。在我们老家,象毕方鸟这样的,分明就是灾星。人们避之还来不及,不会主动提及它,以及与它相关之事物。” 魏清尘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细想之后,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主公说得没错。我家确实有些迷信。光是新年里,就有很多忌讳。象那些不好的字眼,是绝对不能在新年里说的。”说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父亲本身就是个迷信之人。年轻的时候还好一点,随着年事增高,父亲越来越迷信……老谭家也不是什么好运道的人家。我小的时候,不只一次听父亲提及,老谭家历代老出疯子,怕是祖屋风水不好。唉,可能原由就是这么简单。是因为毕方鸟和老谭家在父亲心目中,都是不祥之物吧。” 端木光有不同意见,问道:“魏长老,不是还抓了内奸吗?那老谭家与您的宗门有过节?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呢?” “不是。老谭家与宗门并无过节。这是两码事。”魏清法没有解释,但是很直接的否定了。 闻言,端木光猜测这里面定是牵涉到了魏长老的宗门隐密。再详细的,魏长老不说,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再说,魏长老的回答再确定不过了,也没有必要再追问。 是以,他向魏长老略一抱拳,以示谢意。 沈云越想越觉是奇怪:“从流传下来的传说里,不能看出,有毕方鸟会带来火灾之意。光是这一点,只怕也没多少人会喜欢它。然而这个九凤山老谭家,却将之奉为家族的图腾,也真是有意思。” 魏长老呵呵:“毕方鸟还有火乌鸦,火老鸦的别名。从两个别名上来看,确实是不怎么招人们的待见。老谭家祖上的口味有点儿重。” “对了,魏长老,九凤山这名字有什么来历吗?”沈云又问道,“我的意思是,这里头有凤凰的传说吗?” 魏法尘答道:“我没去过九凤山。不过,这九凤山曾经很有名气的。它其实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中有九峰。传言,曾经有一名风水师路过此地,看到了凤凰展翅高飞之象。故而将之命为九凤山。说来也奇怪,那一带一直都是默默无闻,名声不显的。被命为九凤山之后,山脚的猎户老谭家迅速发迹,不出百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修真世家。九凤山老谭家的名声也自此而大显。” 沈云笑了笑:“这里面也不排除老谭家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肯定是。”魏清尘也笑了。 看来魏长老也只知道这么多。沈云摆摆手,话锋一转,说起了三天后,谭家家主会过来拜访之事。 对此,魏清尘倒是很看好:“老谭家也是千百年的老家族了,行事还是有些讲究的。他做不来那种空着手上门求人的事,肯定是要拿那两个老千背后的人做投名状呢。先前,我还在想,老谭家会拿什么做投名状呢。主公这回倒是便宜了他们。” 沈云也是这么想的,吩咐端木光道:“你去跟阿莽说一声,莫让他着急。” “是。” 第九五二章 谭家造访 三天转眼即过。 上午时分,沈云在书房里看书,这时,端木光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他们来了!我看到谭家的飞船了。双层的,豪华极了。离我们只有不到十里了。” 沈云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比捡了一万块灵石还要亢奋的脸,收了玉简,问道:“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今天要来么?你至于乐成这样吗?” “大人,一想到那么厉害的修真大世家也来投靠我们,我就,就忍不住。”端木光摸着后脑勺,嘻笑道。也就是追随大人之后,才有这等好事。搁以前,他可是连这一类人的边都沾不上。 沈云笑了笑:“贵客临门,你身为管家,不出去迎接,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端木光赶紧的指着自己纠正道:“临时的,我是临时的。我真正的身份是您的车夫。大人又给忘了。”做管家有什么好的?管着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累死了。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跟着大人到处跑。所以,他早想明白了,才不要做这石头岛的管家。他只要鞍前马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人就好了。 当然,他避开话题,还有一个原因,即,他是不知道九凤山老谭家是何方神圣,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听魏长老说了后,才知道那是一个以除魔者自居的古老修真世家。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他担心自己的魔族身份藏不住。到时,若是因为自己而坏了大人的事,叫他还有何脸面赖在大人身边?所以,还不如借着报信的机会,识趣的躲起来。 沈云故意问他,其实也是为的这一桩。见状,直接点破道:“没事,你只管做好你的临时管家,将贵客接待好了就行。不要多想。” “可是……”端木光还是鼓不起勇气去面对一群除魔者,蔫头蔫脑的嗡声说道,“大人,您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反正有魏长老在呢。” 沈云答道:“昨天,魏长老特意跟我说了,在老谭家面前,他要端一端架子。” “啊?”端木光只觉得头好大。 沈云又道:“你不敢去,魏长老不愿意去。人家会笑话的。难不成叫我这个门主自个儿去码头上招呼人?”说着,他凉凉的看了一眼某人,哼道,“不说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么?那老谭家笑嘻嘻的过来送投名状,是刀山、火海吗?” “我……我去,我去,还不成吗?”端木光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他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转身又一溜小跑的出了书房。 沈云看着他那急冲冲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得瑟的笑容。 端木光跑回码头上时,果然没有看到魏清尘的身影。 这是石头岛头回有客人造访。弟子们也是生平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飞船。很多弟子都停下了手里事,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 周边的巡逻小队们更是自发的迅速往码头这边集合。 刚才被派去请魏清尘的那名弟子速度不弱,比端木光先回到码头上。看到后者,这名弟子如见救星,汗涔涔的跑过来:“端木大哥,魏长老说,他知道了。还说,等会儿会去门主大人那里的。” 魏清尘果真是要端架子啊。 端木光只好吩咐起来:“你们赶紧的关掉码头上的阵法,把船放进来。”叫住已经赶过来的两支巡逻小队,“你们随我一同去迎一迎客人。” “是。”在军中的时候,这种事也是常态。故而,两名小队长先是一左一右的站在端木光身后,然后他们俩各自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刷的一下在三人身后站成了两横排。 端木光很认真的看过去。 训练有素,不卑不亢的,气色也都不错,完全拿得出手。 要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弟子们的修为太低了点——除了两名小队长是炼气一层之外,队员们都是一水的先天境。 不过,一想到他们在几个月前还是对于修行之事一无所知的凡人军士,端木光觉得他们已经很了不得了。 他向众人伸手竖了个大拇指:“对,就是这样。拿出我们青木派的精气神来!” 两小队弟子其实也不知道“我们青木派的精气神”是什么样子的。闻言,个个倍受鼓舞。两名小队长更是做了表率,他们腰背挺得笔直,脸皮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绷得更紧。队员们见了,自然是有样学样。顿时十来号人俨然化成了两排尖刀,杀气腾腾的立在那里。 以至于周边的弟子见了,都狐疑的看了一眼天空里的大飞船,彼此间飞快的使了一个眼色,刷的一下,闪了个精光。 这时,挂着“谭”字三角旗的那只双层飞船的速度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它缓缓飞临石头岛上空。 端木光的注意力被它完全吸引了过去,亲自挥动双臂示意,准许飞船降落码头。 船舱里,葛衫老者看到底下岛上如此情形,眉头轻皱:“大哥,这个小魔头到底是几个意思?” 蓝袍老者掩去眼底的寒光,面上笑得很大度:“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不用理他。”回头看了一眼葛衫老者,特意叮嘱道,“此番是我们有求于人家青木派。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等下去后,和这个小魔头打交道时,务必要好好管住你的破脾气。” “大哥,您放心。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葛衫老者在嘴里叽哩咕噜的应着。 说话间,飞船稳稳的落在了小小的码头上。 端木光面上没显出什么来,心里却是一直在告诫自己:稳住!不要太热情,也不能太冷淡…… 待船上的守护罩放下来,他看到船头上站着一名蓄着一把浓黑大胡子的中年男子。 这人穿着打扮皆不俗,最重要的是,他看观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以他的经验,对方少说也是元婴境修为。 不愧是千百年的老修真世家!某人的心里刷的一下堆满了敬意。同时,心里的那一番告诫全化成了东流水。 脸上堆了笑,端木光热忱的上前两步,主动抱拳招呼:“这里是青木派石头岛分舵,请问,尊驾是何人?” 中年男子连忙抱拳回答:“在下石芒谭兴轩。我家家主依约前来拜访贵派门主沈师伯。” 船舱里,葛衫老者摸了一把嘴巴,脸色好看多了:“这还差不多……” 蓝袍老者白了他一眼:“走了。头一次上门来,也不好劳驾沈师弟久等。” 第九五三章 可以放心了 很快,端木光将谭家一行人引至前院正厅。 而沈云与魏清尘两个已经在门廊下等待了。 双方见过礼后,转而进入正厅里。 端木光站在门廊上,望着阳光明媚的院子,长吁一口气:呵呵,貌似之前是他想多了。老谭家的人从家主到随从,除了正常、必需的接触之外,根本就没有谁多看他一眼。他完全能看得出来,人家与他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紧张、小心、防备…… 呵呵。太有意思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着嘴巴,在心里偷着笑。 这时,他看到了跟随自己一并进来的那两小队巡逻弟子。 他们分成两排,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廊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如庙里的煞神。 呃,光顾着瞎紧张,忘了叫他们露个笑脸了。谭家人会不会生出误会,以为是下马威啊……端木光满头黑线。不过,转眼就释然了——这些不过是小节尔。不要自以为是的想太多。 正厅里,宾主双方分别落了座——沈云自然是高坐主位。谭家家主,也就是身着蓝色道袍之老宝,坐在客位上。底下,左边独坐着魏清尘;对面依次坐着,葛衫老者与两位中年人。他们的后面,垂手侍立着两个年轻人。 寒暄两句之后,谭家家主看了一眼站着的的两个年轻人。 两人收到,齐齐上前,行大礼道谢:“多谢沈师伯祖救命之恩。” 其实,打一照面,沈云就认出了他们俩——右边那个是谭业成,也就是昔日京城“四海香烛铺子”的伙计阿成。数年未见,谭业成的修为大进,已是筑基三层的修为;左边的年轻人,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看来前番心魔造成的伤不轻,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他笑眯眯的受了两人的礼,问着左边之人:“你叫什么名字,伤全好了?” 若论年纪,这人怕是比他大两轮还不止。然而,谁叫仙门之内,非嫡传关系之间,都是以修为排资论辈呢?再说了,又不是他非要自个儿充什么长辈。分明是送上门来的徒侄孙,好不好!这不,谭业成站在一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呢。可见,真是心甘情愿的。 “晚辈谭业亭,回禀沈师伯祖,伤全好了。多谢沈师伯祖那日出手,为晚辈斩除心魔。”谭业亭抱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沈云微微颌首,连声说道:“年少有为,不错,不错。” 谭家家主接过话,自谦道:“沈师兄过奖了。”他是积年的老元婴了。如今,头发都熬白了,也未能突破元后。修为不如人家,就只能自称“师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着,对谭业亭等二人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与你们沈师伯祖有正经事要说呢。” 两人又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回到原位,重新站好。 沈云向谭家家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知谭师弟今日登门拜访,有何指教?愿闻其详。”心里颇为感慨:玄天门之行,真是一次很好的历练。 搁在以前,他真的没法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口一个“师弟”的称呼着。 后者连忙抱拳答道:“不敢,不敢。小弟三天前在平安坊,有幸得见了沈师兄的丰姿,方知原来平安坊是沈师兄之产业。” “这个是谭师弟误会了。”沈云摆手,“平安坊并非是我的产业。不过,我与平安坊坊主是莫逆之交。他的麻烦,也就是我的麻烦。”顿了顿,笑道,“实在是那伙人欺人太甚。那晚,让谭师弟见笑了。” 他不耐烦跟人七绕八绕的打哑谜,遂干脆利落的将话梯子搭好了。 谭家家主显然没有想到他这般好说话,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又笑开来:“沈师兄真是个难得的爽利性子。与沈师兄说话,就是痛快。得,小弟也不废话了。”说着,看了一眼底下,“把礼物呈上来。” “是。”坐在葛衫老者下首的那名大胡子中年人应着,站了起来,手里一晃,双手捧上了一只铺着一块红绸子的圆托盘。里面只摆着一枚玉简。 他上前来,恭敬的呈上托盘。 沈云没有接,而是看向谭家家主:“这是何物?” “不瞒沈师兄,当时,小弟就怀疑那‘千手’的背后别有其人。查了三天,果然如此。”谭家家主指着托盘,笑道,“小弟窍以为,沈师兄定是对背后之人感兴趣,所以,将查到的事情都刻在了玉简里,请沈师兄过目。” 沈云“哦”了一声,客气的说道:“劳烦谭师弟费心了。我定要仔细的看看。” 大胡子中年人这才又上前两步,走到他的面前来,躬身递上托盘。 沈云拿过玉简,赞许的看着他,问道:“这位师侄叫什么名字?” 大胡子中年人微微抬起头来,答道:“师侄谭兴安,见过沈师伯。” 这时,谭家家主在一旁指着下首的葛衫老者说道:“我们兄弟二人都老喽,不怎么理事了,也很少出来走动。安儿是我的长子。家中之事,现在大多是他在打理。以后,沈师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就是。他还算能干的。”然后,招呼道,“安儿,给你沈师伯见礼。” 相比于之前,这是很正式的见礼了。 同时,也是谭家家主的试探——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谭家此番的来意,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如果沈云受了谭兴安的礼,说明也是有意与谭家进一步洽谈。反过来,如果无意,肯定会婉拒的。 这是场面上常用的手法。为的是来日方长,大家以后见面还好相处。 沈云笑着受了谭兴安的礼,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储物袋来,放到托盘里:“谭师侄初次上我这里来,一件小玩意,权当是我的见面礼。”象这样的场合,见面礼是早就备下了的。只是,面对着这么大的一个“师侄”,他实在是没法说出“拿去玩儿”之类的话来。 “多谢沈师伯。”有戏!谭兴安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谭家家主也甚是高兴:“叫沈师兄破费了。” 沈云摆摆手,指着手里的玉简:“我先看玉简。” “请。”谭家家主伸手请道。 从一见到这位神秘的‘沈师兄’开始,他就在暗中观察之。哪知,以他的眼力,却到现在还没能堪破对方的身份来历。也难怪外面对于这位猜测多多,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抛开身份来历不说,他还真是挺欣赏这位的干脆与爽朗。什么叫做大气!在他看来,莫不过于此了。 那天在平安坊里,通过水晶镜,他曾与老三一样,一度怀疑这位其实是魔族里的某位尊者化身潜进了仙山。 是以,这三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他甚是庆幸——多亏没有放弃,坚持来了这里。 他们老谭家的“除魔者”身份也不是吹出来的。祖祖辈辈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妖魔。是以,他自认为对于魔族中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而与沈云面对面的坐下来,交谈了这么久,他觉得沈云不可能是什么魔尊。 在下面陪坐的这位元婴上人,身上也是浩然正气。是正经的高阶修真之士。 还有,整个石头岛上空都是清明之气,也不象什么魔窟。 他可以放心了。 第九五四章 疑似幕后黑手 沈云手握玉简,暗中运转道力。少顷,里面的内容尽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里面打头的是两份口供,一份是“千手”的,另一份是“游龙”的。后者是“千手”的师兄,其在赌圈里比“千手”成名还要略微早一些,也是一名很有名气的千王。那晚,就这两位千王联手,一同去平安坊踢场子。 据他们交代,两人出手前,就潜入平安坊反复踩点,自认为是万无一失,才正式应下幕后黑手。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他们与幕后黑手采取的是合伙的形式,即,五五出资,事成之后,盘口上的赢利也是五五分账。另外,幕后黑手还许诺,得到平安坊后,分他们师兄弟两个每人半成平安坊的干股。 至于散布流言,暗中分插人手,跟风盘……等等,统统都不用他们俩操心。幕后黑手早在两天前就跟他们打下包票,说是全安排妥当了。两人只要在明面上赢过平安坊就行。 两人都带了自己大部分的身家过来豪赌。却没有想到,平安坊请来的援手厉害了得。他们俩联手,在这人面前也无计可施。最后,输了个精光不说,“千手”还赔上了自己的右手。 “千手”与“游龙”恼火极了,自平安坊出来后,急匆匆的按照事先的约定,赶去附近的星芒堆,与幕后黑手汇合。 哪知,他们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幕后黑手,却被老谭家的人逮了个正着。 刚开始时,他们还以为是幕后黑手嫌事败,反脸不认人,抓了他们俩问罪。两人恼火得很,一个破口大骂,一个捂着断后,一字不发。 谭家人听着不对,不得不亮明了身份,这才解开误会。 得知星芒堆那边根本就没有人接应,“千手”与“游龙”气极了。 你失信在前,便怨不得我无义。两人果断的招了供。 然而,幕后黑手太过奸滑、小心。两人与幕后黑手一共接触过五次。却从未见过后者的真颜,更不用说,真实身份什么的。 谭家人这时也担心是自己下手太快,打草惊蛇了。他们调集了边界的所有人手,按照两人的口供,对那五次秘密接头的地方及周边,暗中铺开人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谭家人最后查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即,边界新近兴起一股势力,叫做“三春会”。在这五个地方附近,都有三春会的产业。其中,只有一处叫做“三春茶楼”的产业是摆在明面上的,其余四处都藏得很深,没过明路。也就是老谭家在边界经营了千百年,才能挖掘出这么深的东西来。 谭家人将这五处产业的信息也录进了玉简里。 最后,谭家人对“三春茶楼”进行了调查,果然发现近三个月里,他们的资金流异常活跃,完全不象是一间新开业不到一年的茶楼该有的资金流。 谭家人将这份账册也收录进了玉简。 并且,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是收录这些信息与线索,却没有哪个一个字的评价。 沈云看完后,也对这个“三春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放下平简,他看向谭家家主,先是抱拳道谢:“多谢谭师弟特意跑一路,告诉我这些。” 谭家家主连忙抱拳致歉:“家中小辈在星芒堆行事草率,兴许坏了沈师兄的大计。沈师兄不与他们计较就好。”其实,从‘千手’二人的口供里,他不难发觉,幕后黑手甚是奸滑,行事也谨慎得很。所以,那晚,事既败露,幕后黑手十之八九不会履行约定,去星芒堆接人。但是,既然口供里提到了这一茬子事,他不得不当面跟这位沈师兄提出来。以后者的聪慧,不用他过多解释,只须这般提一提,便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 果然,沈云摆手:“谭师弟哪里的话。幕后黑手行事老奸巨滑,那晚,事又未成,他们依约去星芒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是杀人灭口,肯定也不会选在星芒堆。” “沈师兄明鉴!”谭家家主松了一口气。 今天此行,他纯粹是来递投名状的。而这投名状合意与否,想必沈云还要查验一番。这里面需要时间。再说,他所谋之事,也不在一朝一夕之间。 “老喽。稍微坐一会儿,便精神不济了。”他笑道,“所以,小弟有好些年不曾出来远游。没想到,这次过来白沙岛散心,竟发现与沈师兄成了近邻。这下可好了。小弟准备在白沙岛住上一段时间。沈师兄若是得了空,去白沙岛玩,小弟定是扫榻相迎。” 沈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应下:“好。过几日,等我这边的杂事理清了,定登门拜访。” “沈师兄客气了。”预定的目的都达到了,谭家家主满意极了,就此提出告辞。 沈云虚留了一回,亲自送至码头。 等将人送走后,他与魏清尘又回到了书房里。 “魏长老,刚才为何一言不发啊?”沈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谭家人来之前,魏清尘可是不止一次声明要“好好的与谭家人叙一番旧”。结果,人家来了,并且还是家主亲自过来。他倒好,全程都是坐在那里礼貌的微笑着。全程就是拿眼睛看着。这是哪门子的“叙旧”? 魏清尘叹了一口:“他们不是我认得的那个老谭家。我与他们根本就没有“旧”可叙。” “什么?他们是冒牌的?”沈云讶然。他居然一点端倪也没看出来。 魏清尘摆手:“不,主公莫要误会。是我说得不过准确。他们确实是谭家人。只是,绝对不是九凤山本家。应当是旁枝。”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现出悲色,“毕方令出现,谭家家主在我等外人面前,只说石芒,却只字不提九凤山;再者,谭家现任家主的长子竟是兴字辈,这也不对。我年少的时候,明明他们家就已传至兴字辈。如今都过了两百多年,怎么反倒变成少家主了?可见他们九凤山的本家怕是出了大事。兴许,两百多年前遭受大劫的,不止是宗门。”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魏清尘又道:“主公,我以为老谭家的事必须搞清楚。不然,我们没法与他们合作。” “正是。”沈云点头,问道,“所以,你准备亲自去一趟九凤山?” 魏清尘答道:“是的。如果主公没有别的吩咐,我打算明日就起程,去一趟九凤山。这一来一回,少至七八天,多则不超过半月。” “好。”沈云应了下来,“路上要多加小心。” “是。” 中午的时候,余莽接到传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三春会?三春茶楼?”他是头一次听说,拧眉道,“我马上去会会他们。” 沈云看向他的袍底,主动说道:“还是我去吧。”一个连尾巴都收不了的战斗渣,去人堆里瞎跑,是要找虐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莫岚果的月、票,谢谢! 第九五五章 三春茶楼 第二天上午,沈云按照玉简上的地址,来到了边界荒漠边上最大的定居点,兴和镇。 据玉简上所说,三春茶楼就在此镇东头的闹市当中。 因为自己在平安坊里已经公开露过一次脸,出尽了风头,所以,这一次他出来前易了容。 如今,他会的易容手法多了去。比如说,当年在鸿云武馆时,老余头教他的易容术、修士们惯用的易容丹,《心魔传承》里的“伪颜术”等等,他用得都很熟。 其中,他个人以为当以“伪颜术”用起来最为便捷。 它其实是一个魔族术法。施法时,双手掐成法诀,指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运转煞力,嘴里施咒。待咒语念完,脚底“砰”白色烟雾。待烟雾散开,法术便成了。施咒之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样子,这会儿,人就已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此法分为初、中、高三重境。 而以沈云目前的魔族修为,只能练至初重境。每天只能使用一次伪颜术,并且每次持练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待将来他的魔族修为突破了魔将境,伪颜术才能晋级至中重境。那时每天,他能使用两次伪颜术,且每次持续的时间可长达四个时辰。 若是魔族修为突破了魔帅境,那么,伪颜术便有机会练至最高境,即高重境。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以随心所俗的使用伪颜术,不用再受时间、次数的限制了。 因为法术的有效持续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故而,沈云让端木光用飞船送自己去兴和镇。 快到兴和镇时,他才在船舱里施法,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论是身形、还是容颜都非常寻常的年轻男子模样。左手隔空一抓,凭空的抓了一个蓝布大包袱。再换上一身青布袍,他低头看了看纤尘不染的袍子与黑色敞口的千层底棉布鞋,笑了笑,右手对着自己一挥袖。立时,整个人变作了风尘仆仆的样子。 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了,他背上蓝布大包袱他出了船舱。 端木光只觉得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自船尾迎上来,问道:“这个好!大人,您是要去兴和镇收账啊?”在边界的定居点时,都生活着不少凡人。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于是,便做起了替人跑腿、收账的营生。不论年纪,他们都被人们戏称为“小账房”。大人现在的装扮,就象极了这样的一位“小账房”。 “没什么破绽吧?”沈云笑问道。他在边界的时日短,尤其是对各定居点的人情风俗之了解,远不及端木光。伪颜术的术法是很高明的,他不用担心因此而露馅。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担心的是在穿着打扮与言行等方面不小心,露出破绽来。 端木光闻言,很认真的围着他转了一圈,摇头道:“我是看不出来。”大人选择装扮成一位居无定所,长年在外奔波的“小账房”非常高明。比如说,在兴和镇人面前,大人能自称是五福镇的人,到了五福镇,又能自称是兴和镇人。若是运道不好,在兴和镇,碰到的那人恰好是五福镇的,大人还能说打小就在外面奔波,收账。有好些年不曾回过五福镇了,口音也改了,变得南腔北调。 “行,在附近选个僻静的地方,放我下去。”沈云随手封住了自己胸口的三处大穴。这样一来,他周身的道力暂且被封,便是化虚真君当前,也看不出他身上的道力波动。比“敛息符”要保险多了。 端木光讶然:“大人,三春茶楼有那么厉害吗?” 大人决定去三春茶楼,他自然是自告奋勇的申请陪同。按理说,做这种事,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照应。按理说,大人不会不同意。结果,大人却没有同意。理由是,担心到时有人识破他的魔族身份。 好吧。这也是事实。他现在的魔族修为不高,高的只是魔族血统。所以,元婴及元婴境以上的高阶修士,仅凭着一双肉眼,就能识破他的身份。而如果换成是法修,那就更容易识破他的。基本上,他瞒不过金丹真人们的法眼。 却没有想到大人也是如此紧张。他好奇极了——三春茶楼真有这么厉害? 沈云答道:“在我的老家有一句话,叫做‘打兔子也要架打老虫的式’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你的敌人的意思。若在凡人界,象三春茶楼这种地方,都是三教九流混杂,难免不会碰上奇人异士,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端木光本来还想在大人面前磨一磨,争取能跟过去的。闻言,他彻底息了这点小心思,正色道:“大人,您要小心。”恰好飞船的前方出现一座不显眼的小山头,上面及周边都不见人家,他说道,“我就在这边山脚等您。” “好。”沈云点点头,展开双臂,纵身跃下飞船。 在半空中,他虚踩几步,转眼间,人已到了山脚。走了十几步,扒开一层茅草,前面不远处现出了一条两尺来宽的泥巴路。 这是他在半空中就已经看好的。沿着此路,可以去镇子里。 见四下里无人,沈云背着大包袱,不慌不忙的出了草丛,踏上了泥巴路。 不多时,他来到了镇子东头的闹市里。这边的屋舍样式都差不多,几乎都是两层小木楼面前。不同的是,门外木杆上挑着的三角旗。 沈云扫了一眼,很快找到了一面白底镶红边的三角旗,上面写着四个斗大的墨字:三春茶楼。 找到了! 前面街口右手边的第二家。 与玉简上写的地址一模一样。 沈云紧了紧背上的大包袱,径直走了过去。 这条街上,主要是茶楼、酒馆和饭庄。是以,竞争挺大的。每个铺子都按排了一到两名能说会道的伙计出来招揽生意。 三春茶楼也不例外。 但是,沈云显然不是他们招揽的对象——现在快到午饭点了,他又背着行囊,径直往街口走过去,分明不是去吃饭就是投宿嘛。居然没有一个伙计过来招揽他。 沈云在心里笑了笑。这说明他易容很成功啊。“小账房”可不就是出了名的穷,身上没钱吗?而这些伙计可都是练就了一双利眼的。他是扮得真,这些伙计才懒得理他。 不过,客人真上了门,伙计们也是要招揽的。不然,会坏了店子里的名声。 “哟,您几位呀?”待沈云走到茶楼门口了,那伙计这才招呼道。 “一位。里面有饭吃吗?”沈云指着门口问道。 “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您想吃什么,小店都有。”伙计看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答道。 沈云飞快的瞄了一眼四周,低声答道:“茶泡饭,有吗?” 得,又是一个担心饭馆太贵,跑来茶楼吃便宜饭的。伙计笑了笑,伸手请道:“有咧,您请大堂里边坐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五六章 好久不见的古老二 伙计没有亲自引他进茶楼,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您进去,里面有跑堂的伙计招呼您的”。正好外面又走来两位客人,他扔下沈云,笑嘻嘻的迎了上去,热忱的招呼起来。 倒是正中了沈云下怀。他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边往门里走,一边四下里张望着。 道力暂且封住了,煞力又轻易不能在人前动用,故而,他只能依靠五感来观察茶楼里的情形。 这时,他惊喜的发现,即使没有动用煞力,自己对于气息的敏锐性也明显比平常要敏锐一些。 没有想到,封住道力,还能有这种好处。沈云按下心中的欢喜,不动声色的走进大堂。 三春茶楼的生意如玉简上介绍的差不多,不是很红火。大堂里摆了大大小小十来张桌子,只有三张桌上坐了客人。沈云看到左手边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也是空的,便径直走了过去。 跑堂的伙计很是伶俐。他刚解下背上的大包袱,在小桌子边坐下来,伙计便跑了过来:“客官,您几位,想要吃点什么?” “茶泡饭。”沈云指着门口,轻声说道,“门口的伙计说有的。” “有啊。不过,要稍微等一小会儿。”伙计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道力被封,并不影响沈云的心魔天赋技能。这位伙计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仙山也有这么多的穷鬼,跟凡人界没两样”。沈云听得一清二楚。他顿时反应过来:这名伙计估计是刚从凡人界那边过来的。 心中一动,他闭上眼睛,凝神去感受这位的气息。 果不其然。从这位伙计的气息里,他感受不到灵根的存在。并且,其气息也比仙山这边土生土长的凡人明显要混浊一些。这是因为凡人界灵气斑驳混浊,远不及仙山这边的缘故。 而据他所知,边界这边非常岐视凡人界。哪怕是招收伙计做最低贱的活计,不论是大商铺还是小店子,也都不会收刚从凡人界那边迁过来的凡人。 是这家开张不到一年的茶楼是个例外?还是,这位伙计是个例外? 沈云决定好好的查证一番。 查证的法子很简单。大堂里另外还有两个跑堂伙计。他直接去感受他们的气息。 很快,结果出来了。一样的。这两名伙计也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并且也气息混浊。 如果说,只有一个伙计是新从凡人界过来的,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大堂里只有三个跑堂伙计,然而,这三个伙计都好巧不巧是从凡人界过来的,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个无意中的发现,令沈云心里冒出一个疑问:这个三春茶楼该不会是凡人界搬过来的吧? 想了想,他决定将查探的范围再放大一些。当即,心念顺着饭菜的香味儿,绕过右边的大屏风,穿过一道挂着厚实的蓝色棉布帘子的宽门,钻进一条七八步长的夹道里,再出了夹道,终于探到了后厨所在。 后厨不小。人也不少。有八个人。刚才的那名跑堂伙计也在。他蹲在地上,一边帮一名年轻姑娘择菜,一边唾沫横飞的说着:“这叫什么神仙窝呀!到处都是穷鬼。老子还要给这些穷鬼端茶送水,当大爷一般的伺候着。在凡人界,老子也是有功名的老爷。吃的也是山珍海味……” 沈云懒理再听,直接感知其余的人的气息。 无一例外,后厨里的这些人,也都是从凡人界新迁过来的凡人。 并且,他们也都是凡人武者。其中,武功最高的当属那个木着脸,低头切萝卜丝的瘦高个儿,高级武师境,但体内没有凝结出真气。择菜的这位姑娘武功最低,也是初级武者境。 再想到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是名中级武师,大堂里跑堂的三名伙计是一水的初级武师,沈云心里忍不住猜测:这个连老谭家都查不出的“三春会”,该不是和我们青木派一样,也是从凡人界里新兴起来的吧? 这时,一名厨子突然说道:“哎,我说,茶泡饭还不端走,都要凉了。” 跑堂伙计“哦”的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要端饭。 “要死。你这手脏成这样。好歹也擦干净点。不要弄脏了我的茶泡饭。”那厨子皱着眉头,很不爽的扯下肩头的白棉巾子,扔过去。 跑堂伙计嘻笑着接住,一边胡乱的擦手,一边满不在乎的解释道:“那个穷鬼也是个凡人,连拳脚功夫都不懂,还不如我们呢……” “去去去。”厨子不耐烦的抬手轰人。 “好咧。”跑堂伙计将棉巾子还给他,端起了灶台上的那碗茶泡饭,麻溜的走人。 沈云收敛心念。少顷,他的茶泡饭被端了上来。 “饭来了。”那跑堂伙计象道旋风一样,放下饭碗和一双木筷,便走了。 沈云虽然没有洁癖,但这会儿也真的没了胃口。好在桌子上有茶壶和空茶碗。他先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慢慢的喝了起来。 刚喝了两口,他听到门外的那名伙计恭敬的在说“二爷,您回来了”。 “嗯,今天怎么样?”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古老二!沈云没有想到,这么多失了音讯,竟然在仙山的边界听到这个声音。 更重要的是,听这话,古老二也是三春茶楼里的人,并且地位还不低。 心里一激动,他那端着茶碗的手不由轻轻的抖了一下。 好在他坐的位置极不显眼,再者,三个伙计目聪明明,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一个个笑着跑到门口迎接去了。看到这动静,连那三桌的食客也都好奇的看向门口。没有人注意他这边。 这个时候,不跟着看热闹,才是古怪呢。 沈云端稳了茶碗,也往大门方向看去。 “不招呼客人,都跑来门口做什么?”一道月白色的人影自外面走了进来。 沈云看得再真切不过。 是古老二,不会错。 多年不见,古老二的武功进展不少啊。这会儿,体内已经凝出了真气,进入了武宗境。 古家三兄弟感情极好,向来是同进同出的。既然古老二人在兴和镇,那么,古老大和古老三呢? 还有,沈云记得他们三兄弟在凡人界时,其实是为某个神秘人物效力的。现在,他们都是“三春会”的人,是不是意味着,三春会的大头目就是那个神秘人物? 第九五七章 陆子老实 古老二进了大堂后,环视大堂一圈后,脸上有些不悦,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旁边,一名跑堂伙计满脸堆笑的答道:“掌柜的在楼上雅间里陪大爷和三爷呢。” 古老二“唔”了一声:“在哪一间?带我上去。” “是。”这名跑堂伙计得意的看了一眼两位同伴,点头哈腰的在前头带路,“二爷,请。” 沈云闻言,心道:古老二是‘二爷’,那么,‘大爷’和‘三爷’想必就是古老大和古老三了。他们三兄弟果真都过来了。 当即,心念一动,也悄然无息的尾随了过去。 不一会儿,那名跑堂伙计将古老二带到了二楼左手边最里头。在那里,有一道小小的黑油小门。 “就是这一间。”跑堂伙计在门旁站住身形,转过身来。 古老二看了一眼,这一道门与沿途所见的数道门完全不一样,眉头轻拧:“这也是雅间?” 跑堂伙计仍然是满脸堆笑:“是的呢。不过,只是咱们自己人用的。不招待外客。所以,特意安了一道不一样的门。”指着门,问道,“要不小的给您叩门?” 古老二点头。 跑堂伙计又转回身去,伸手叩门。两长一短,非常明显。 旋即,门里传来一声“是老二吗?就等你了,怎么才来?” 沈云听出来了,正是古老大的声音。 古老二木着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说道:“老大,是我,开门。” 话音刚落,里面,古老大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旋即,黑油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说时迟,道时快,只见一股劲风呼的自内刮出来。 古老二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被这道劲风卷起了门里。 沈云暗道:不好!有诈! 心念紧跟而上。 却不想,电光石火之间,自劲风里迸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驱魔符光! 是驱魔符! 沈云心中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跟上去的那道心念无声无息的散了。 好生厉害的驱魔符!仅是一道符光,沈云此时也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闪耀。 还好,刚才他只是用一道心念跟了上去。所以,虽是猝不及防被驱魔符打了个正着,却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轻轻的甩了甩头,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便缓过了劲来。 三春茶楼“自己人”用的雅间里,怎么会布驱魔符?他端起茶桉,佯装喝茶,暗中偷看留在大堂里的别外两名伙计。 这两人的神色、举止都与先前无异,看不出什么来。 沈云收回目光,心里更加奇怪了:那名跑堂伙计不过是一位体内连真气也没有凝结出来的凡人初级武师,我刚才居然没能看出他心中有鬼。 于是,决定等那名跑堂伙计下来后,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他的心思。 哪知,他左等右等,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仍不见那伙计下来。 便是留在大堂里的另两名伙计也忍不住了。两人望着楼上的左端头,低声议论着: “这小子上去老半天了吧?怎么还不下来?” “切,没看见掌柜的上去更久?再说了,下来做什么?接着跑堂?换成是我,也不乐意下来啊。” “哦……不对呀!他们在雅间里做什么?从掌柜的领着大爷和三爷上去,到现在,二爷也上去了,三兄弟人也乎了吧?怎么不见上面要酒菜呢?几个大老爷们,在里边,一个劲的光聊天?” “是啊。二爷性子清淡,要是只有他一个,不叫传酒菜,也有可能。但是,大爷和三爷不行啊。” “对了,那左端头的雅间,你进去过没?” “没。那门根本就打不开。”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试过?” “才来的那一个月里,掌柜的打发我去楼上雅间打扫过几回。其它的雅间都好,门一推就开了。就左边最端头的那一间,它的门与别的都不一样,还有,象是从里边锁住了,我试了两次,都打不开。前两回,打扫完后,我都去跟掌柜的说了……” “掌柜的说,那就只要将外门的门面擦干净就行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也不见你在旁边啊。” “因为我才来的时候,也打扫了一个月的雅间啊。我跟你说啊,左端头那间的门只有掌柜的才能打开。这在我们茶楼里是公开的秘密。” “哦,是这样啊。呵呵,茶楼里就数我资历最浅。哥哥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行,就你嘴甜。哥哥再教你一回。平常,掌柜的没吩咐,你少去楼上左端边那边晃悠。” “为什么?” “你没听说吗?大伙儿都在暗地里传,说是掌柜的在那间雅间里藏了好些金银财宝。还有,那间雅间里是另有暗道通往外面的。瓜田李下啊,你懂不懂?” “我懂了。要是哪天掌柜的丢了钱财,恰巧我又去那边走动过,那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多谢哥哥教我。” “好说……哎哟,不说了,好象是掌柜的出来了。” 两名跑堂伙计立马散开,一个扯下肩头的白棉巾子装模作样的擦桌子,另一个紧走两步,蹲在另一张桌边上,擦桌腿儿。 沈云的耳力远远超过他们俩,比他们更早听到左端头又响起了脚步声。 “噔噔噔……”少顷,一名留着八字胡的蓝袍中年男子自楼上下来,出现在楼梯口。 也是一名凡人武者。高级武师,体内凝出了真气。 他盯着两名跑堂伙计看了一眼,拧眉问道:“怎么就你们俩?还有大李呢?” 两名跑堂伙计讶然。其中,装做抹桌子的那名资历老一些的伙计拿起棉巾子,指了指楼上:“刚才二爷来了。大李引着二爷上去了。一直没见他下来。” “胡说!我就在雅间里,怎么没见他引着二爷上来?”掌柜的瞪着眼说道,“大爷和三爷迟迟不见二爷来,等得不耐烦,都从后边的楼梯直接下去了,走了。” “啊?他,他们分明是上去了。”伙计连忙指着资历浅一些的那名跑堂伙计,“不信,您问陆子。” 陆子这才站起身来,答道:“掌柜的,差不多是一刻钟前,大李突然说肚子疼,要去拉屎。他跑去了后面,还没回来呢。刚才我还在想,大李是不是掉进茅坑里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还是我们陆子老实。”掌柜的用手隔空点了点前一位跑堂伙计,“你呀你,油嘴滑舌,真真假假,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那名伙计抹了一把脸,错愕、惊讶都不见了,又变回了那张笑嘻嘻的脸,“开句玩笑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掌柜的哼了一声,掉头往后堂走去,边走边在嘴里嘟囔着:“这个大李,肯定又是偷懒了。被我抓到,看我怎么削他……” 待他走得没影了,资格老一些的那名跑堂伙计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冲陆子呲牙:“行呐。老弟,厉害!” 肯定有名堂! “伙计,结账!”沈云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往桌上放了三个大钱,一把拿起蓝布大包袱,快步走出了三春茶楼。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九五八章 潜入三春茶楼 出了三春茶楼后,沈云往前走了十几步,脚跟一拐,钻进了路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在进巷子里之前,他已经探察过里面,没有发现旁人的气息。是以,一走进巷子里,他便用右手二指“叭叭叭”的解开了胸口的三处大穴。 道力瞬间解禁,飞一般的游走于周身经络。沿途,各气穴被冲开,象爆竹一般,“噼哩叭啦”作响。那感觉有如数股炙热的热流哧啦的从四肢涌向胸口。沈云只觉得全身的寒毛孔都打开了似的,不由自主的接连打着哆嗦。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到两息,终于随着那数道热流齐齐钻进丹田而结束了。 与此同时,周身的经脉鼓鼓囊囊的,充满了澎湃的道力。 道力恢复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一甩手,将背上的蓝布大包袱扔回百宝囊里,紧接着,两只手又各自掐成法诀,仍是对着自己的两边太阳穴,嘴里念道:“收!” “嘭”的一声细响,脚底腾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转眼间,将他整个人笼住。 少顷,白烟散尽,沈云又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他先是取出青越冠戴上,然后再在外面戴上一顶黑色的纱帽,以遮住青越冠,接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一身黑色短打,飞快的换上。想了想,取出黑色三角巾遮住脸,最后,右手一扬,取出了青霜。 换装完毕后,他张口用力一吸,吞噬掉自己残留在小巷里的气息,暗中催动青越冠。 身形一晃,整个人拉出一串残影,形如鬼魅一般,刹那间离开了小巷子。 去哪里? 当然是三春茶楼。 不过,这一回,他不打算走正门,而是想办法从其他门路悄悄的潜入茶楼。 在二楼左端头的雅间门口吃了一回亏,某人担心再碰到驱魔符,所以,不惜去掉伪颜术,恢复道力——在发现自己有真魔之血之后,他就私底下反复试验过了,发现只要有道力护体,驱魔符之类的,都对他无用。但是,一旦封禁了道力,他便俨然是完完全全的魔。驱魔符等,但凡于魔族中人有用的,于他也一样有用。现在,他对于魔族与魔道知之不多,尚且参不透这一现象,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三春茶楼就在小巷子的斜对面。沈云的速度极快,在空中猛踩两步,一个翻身,腾空而起,一个筋斗直接翻过了七尺来宽的街道和三春茶楼外面那道院墙,悄然无声的落入墙中。 不想,巴掌大的小院里,竟然趴着一只棕黄色的大狗。 那狗看着不象是凡品,甚是厉害。沈云才在墙根下立稳身形,大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张嘴对着他这边欲吠。 好在沈云的反应更快。他的左手一直掐成剑指呢。不等这狗叫出来,左手的剑指隔空点了过去。 点的是狗鼻子,并且力道不算小。 大狗张着嘴,“叭”的一下,又倒在了地上,像极了刚才懒懒的趴在地上的样子。 它这是被沈云隔空点晕了。一时半刻之后,便会自行醒来。而那时,沈云肯定早已离开了这个小院子。大狗若是还记得遇袭这回事,狂吠着将人都引到这院里来,反倒是等于帮了沈云的忙。 在仙山的边界,不论仙凡,都没有谁会养这种看家护院的狗:不论修真门派还是修真世家,他们要养就是养灵兽。而寻常的凡人,连自个儿的衣食都难周全,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养狗。至于凡人中的富户,他们倒是有余力养,但是,他们深知,在修真者面前,再多这样的狗也没有什么用,根本就保护不了自己及家人的安危。既然没有一点用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浪费粮食呢? 这是凡人界才有的习俗。没想到三春茶楼带了过来。沈云又长了个记性,心念一转,探查这院里的气息。同时,环视小院子。 院子小小的,只有两间小柴房。大部分的地方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在大狗的旁边,还有一个厚实的木墩子。这个沈云再熟悉不过了。是劈柴用的柴垛子。当年,在石秀县的时候,他为了练习劈柴,一共劈坏了两个柴垛子。 显然,这是三春茶楼靠着外边的小偏院,相当于柴房。 在这个院子里肯定住了人。大狗就是这人喂的。这会儿,这人恰好不在。 沈云没看出别的不妥来,身形一摇,一个大跨步,直接越过这个小院子和对面柴火堆。眼前又现出一个院子。它比刚才的柴火小院要大了三倍还不止,擦得纤尘不杂的朱漆门廊的边上还摆了四盆月季花。这四盆花显然是精心打理的,不但修剪得当,枝繁叶茂,而且每一盆花都正热闹的开着花儿。 院子里,太阳底下立着两根长竹竿,上面晾着两件浆洗好了的男式棉布袍。 沈云看了一眼,认出来了,其大小与样式与刚才在大堂里看到的掌柜的身上穿的那件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这个精心收拾的院子应该是掌柜的的住处。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西边的厢房里有一道陌生的气息。立刻放出一丝道力,探了过去。果不其然,那是一间卧房。屋里有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躺在床上睡觉。 沈云心念一动,一个箭步过去,将虚掩着的门轻轻推开两指宽,隔空点了那小子的睡穴。如此一来,在个把时辰里,便是外头打雷闪电,也休想惊醒这小子。 接着,他大摇大摆的查看着每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隔壁是一间书房。窗户下摆着一张长案。案头摆着两撂账本。沈云拿起最上面的那本,飞快的翻看起来。 里面记得是近半个月来,三春茶楼每天的流水。 不用说,这间书房是掌柜的自用的。 沈云翻完一本,正要再拿起一本翻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正往这边院子走来。 他皱了皱眉头,很快捕捉到了这道气息。 是掌柜的。 我正想找他问几句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沈云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抬腿跃上了屋顶的横梁,藏住身形。 第九五九章 古家兄弟被抓了 不多时,虚掩着院门被推开了。正是掌柜的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先是径直去了西厢书房的隔壁。推开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明显的长吁一口气。然后,重新掩上房门,快步走进了书房。 站在门口,四下里看过后,他走到窗户下的书案前,先是挪开摆在右边案头上的那方砚台,然后,抬起右手,在摆放砚台的位置“啪”的拍了一巴掌。 只听见“啪嗒”一声机关细响,长案底下发出隆隆的闷响。 有密室?沈云挑了挑眉头。他刚才就站在长案边,完全没有发觉到这一点。 他轻轻摇了摇头。在仙山边界呆了一段时间,他见惯了修士们的各种手段,倒是对于凡俗的手段,屡屡疏于防范。而三春茶楼可能是刚从凡人界那边搬来不久,再加上从掌柜至粗使伙计,都是凡人武者。故而,茶楼各处用得最多的是凡俗里的手段。搞得他接连失算。 这回,他猜得没错。果然,少顷,整张长案缓缓的往一旁挪动。原本摆放长案的地面上现出一个黑不隆咚的暗道口。不多时,隆隆声打住。长案也停住了。地上的暗道口完全现了出来。它的大小比长案的案面要略微小一些。从沈云的位置看过去,能够看到靠右边挂着绳梯。 这回,沈云学聪明了,先是暗中运转道力,注入双眼,仔细察看暗道口的情形。 有灵力波动!还是驱魔符! 他心里好不惊讶:这个“三春茶楼”到底是什么组织,怎么对魔族防范如此之森严? 掌柜的回过头去,飞快的看了一圈书房紧闭的门窗,没有发现异常之后,撩起前袍,抓着绳梯,往下走。 殊不知,沈云就在他探下身子去抓绳梯的那一刹那,已经左手的剑指轻弹,在他的肩头打下了一道道力印记。 有这道印记在,沈云根本无须尾随上去。但凡掌柜的所到之处,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暗道口的下面,很象是一口枯井。在离井口两尺左右的井壁上,有一类似于小小的神龛的存在。顶上面贴着一道驱魔符。龛里放着一只油碗灯,旁边还有一个火折子。 掌柜的下到这里时,一手攀着绳梯,先对那道驱魔符鞠躬行了一礼,嘴里念叨着“仙符庇佑,妖魔鬼怪全走开”,然后,另一只手拿起火折子,点燃油灯。 顿时,小小的暗道里亮堂了起来。 掌柜的将火折子放回原位后,抬手在神龛的左边又轻轻拍了一巴掌。 “啪嗒”一声之后,头顶又是一阵隆隆作响。沈云在外头看得清楚,只见长案动了,又缓绘的自己移回窗户底下,不多时,暗道口又被遮住了。 而暗道里因为点了油灯的缘故,还是那么亮堂。 掌柜的继续攀着绳梯往下走。大约往下走了两丈来深,绳梯到了头。这时,暗道口的油灯投下来的灯光已经很微弱了。掌柜的小心翼翼的往下一跳,“咚”的一声,双脚着地。 而沈云通过道力印记“看”到了左手边现出另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暗道。 这是一条新挖出来不久的暗道。四面土壁上挖出来的印记还是新的。在暗道口的两边都有一个同样的小神龛。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放着油碗灯和火折子。 掌柜的拿起右边的火折子,点燃了右边的油碗灯。接着也是将火折子放回原位。 他继续往前走。 沈云看着看着,恍然大悟——照这个方向,暗道岂不是通往大堂底下? 他又猜对了。掌柜的往前走了十几步,暗道的尽头现出一道铁门。这道铁门可是下了血本的。它是用玄铁锻铸而成。每一根铁栏杆都有饭碗粗。而相邻的铁栏杆之间,相隔不到两指宽。 对于炼气境的修士来说,要想徒手扭断这样的玄铁门,也是要费尽气力。凡人武者,即便是大武宗,都只能望门兴叹。 有意思的是,玄铁门的最上面也贴着一道驱魔符。 掌柜的走到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钥匙,开锁,双手取下又粗又重的玄铁链。“哐啷”,将之扔在门口,推开门。 沈云心念一转,敏锐的捕捉到了里面有三道活人的气息,以及一具尚且还热乎的尸体。 其中,古老二的气息,他立刻就认出了来。于是,在心里猜测道:活的是古家三兄弟,死了的那个则是被称作“大李”的跑堂伙计! 这时,掌柜的已经拿起门旁小神龛里的火折子,点燃里面的油碗灯。 沈云“看”得再清楚不过。 这是一件十尺见方的地牢。没有其余的门和窗,四面和天花板都是用大青石砌起来的石壁。 古家兄弟果然都在。对着铁门的那面石壁上,有一排玄铁刑架。他们三个无一例外的,都被吊绑在刑架上。 沈云“看”清他们眼下的情形,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太残忍了! 三人都被用两条玄铁链穿过锁骨和两个掌心吊在刑架上,全身几乎悬空,只有两个脚尖碰着地面。 也难怪他们一动也不动,宛若三条死鱼一般。 而“大李”的尸体则被胡乱的扔在一边的墙根下。 古家三兄弟原本是垂着头的。听到动静,他们都下意识的去招头。 就这样一个放在平常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带动了穿过锁骨的那两个玄铁尖钩。顿时,伤处泌出了两行血水。 三人疼得闷哼一声。刹那间,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 “三位爷,何必呢?”掌柜的走上前,仰头望着刑架上的三人,连连摇头,“大人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来,三位爷对三春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大人只要三位爷交代清楚,是怎么将消息透给平安坊那边的,便功过相抵,不再追究。这是多大的恩典啊。再说了,胳膊扭不过大腿,三位爷不要再犟……” “呸!”他的话未说完,古老三突然奋力抬起头来,吐出一口血沫子,喷了他一脸。 不过,古老三也不好受,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引得两根玄铁粗链哗啦作响,顿时两边锁骨和两个掌心都是血流如注。他一时没受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老三……”最左边,古老大目眦尽裂,咬得一口钢牙“扎扎”的响。 掌柜的抹了一把脸,面现狰狞之色,先是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白丝帕抹干净脸上的血沫子,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古老三面前走去。 “哗啦啦……”古老二见了,忍着剧痛,厉声叫道:“你要做甚!” “小的要做什么?桀桀……”掌柜的笑了,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三位爷可是大人跟前的红人。你们吐了小的一脸唾沫,小的也只能自己擦干。小的能做什么?小的敢做什么?”说着,他向古老三身上的玄铁粗链伸出了右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低柳、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九六零章 你现在是仙官大人了 “姓君的,你敢!”古老二勾着头,痛得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掌柜的打住了,冲他扬起右手,狞笑道:“我有何不敢?”说着,一把抓住了锁住古老二的一根玄铁链。 哗啦啦,又粗又重的链子剧烈摇晃起来。 “啊——”,古老二痛苦的绷真了身子,头猛然上仰。 整间地牢里,都是他那痛苦的嘶吼声。 “老二……”古老大在一旁急了。然而,他刚刚略微抬起头来,身上的玄铁链子也跟着哗啦啦的摇晃起来。“啊,啊——”他亦痛得惨叫连连。 “桀桀桀……”掌柜的见状,开怀大笑,“三位爷,小的可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哦。”止住笑,又扬起自己的右手,“不过,小的也不能白沾了一身的腥。所以,接下来,得罪了。小的真要对三位爷做点什么了。比如说,帮三爷摇一摇链子。唔,其实小的也是为了三位爷好。免得这钩子被血给糊住了。要是万一,小的是说万一,大人突然念及旧日里的情分,要放了三位爷,而这链子却跟血肉粘到了一起,取不下来了,那岂不是可惜得很呢?” “你……”古老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到这话,气得又险些背过气去。要是搁在平时,他早就一脚踢过去,当场踹死这狗杂种了。可是,那玄铁链子穿过锁骨时,他一身的武功也全费了。这会儿,他浑身绵软无力,连抬起脚尖的气力也没有,哪里还踢得了人? 掌柜的又笑了:“二爷,小的知道您是个面冷心热的。您也不要跟小的客气。”说着,他拿眼睛挨个的看过古家三兄弟,象是自言自语道,“先帮谁呢?唔,三爷已经昏了,一点都不好玩。二爷,哟,火气挺大的。好人做到底,先帮二爷去去火吧。” 最左端的古老大听了,连忙叫道:“姓君的,有种冲你老子来!” “哟,小的自小被大人收留,老子、娘是哪一个都不知道。你这会窜出来,想当便宜老子啊。”掌柜的怒极而笑,走了过去,“得,你想死,老子偏不如你意!不把你的皮活生生的扒下来,哪敢让你死!”后面的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 他在古老大面前站定,伸手去抓后者身上的玄铁链子。 眼见着大哥要替自己受过,古老二却除了大吼“住手”,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刹那间,他好恨。恨三春观,更恨自己瞎了眼,错把恶魔当神明,为虎作伥大半辈子,死到临头才看穿那人的真面目。 此时此刻,他连咬舌自尽的气力也没有。只能任这种无耻小人肆意凌侮。 “报应,真是报应啊!”他放弃了,勾着头,呵呵苦笑,“老大,若有来生,我还做你弟弟。不过,我们都要把眼睛擦亮,莫再要把恶魔当神明供奉着了,好不好?” 掌柜的本来是想玩猫戏耗子的把戏。是以,听到他在一旁突然不喊不叫了,便半道里停住了手,想听到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不想,竟然是一段诛心之言,立时慌了神,大叫道:“该死!古二,你自己想死,为何要拉上我!” 大人神通广大,地牢里的一切,都瞒不过大人的耳目。若是被大人知晓自己放任古二说出这等诛心的话语来,他也讨不了好果子吃啊。 这一刻,他真是悔青了肠子。倒霉催的,老子为什么不一进来就弄死这个王八蛋呢! 杀心暴起。 “黑虎掏心!” 五指如钩,他用尽全力,对着古老二的胸口打去。 古老大与古老二的武功虽然被完全废掉了,但是,耳力仍在。 听到猎猎的掌风,古老二闭上眼睛,竟然扯起嘴角笑了——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古老大则是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间化成一片血红,用尽最后的气力吼道:“不……”他是大哥,要死,也让他先死,好不好! 然而,话音未落,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道寒光飞闪而逝。 几乎是同时,掌风骤停,“扑哧”一声,血线冲了起来。一只钩成虎爪形状的断掌,飞快的坠落。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等他再度彻底恢复清明,发现自己已经被从刑架上解了下来,平躺在地上。那种连吸气都会牵动五脏六腑的剧痛完全消失了。只是,他的手脚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 他皱了皱眉头,脑海里飞闪过最后看到的情形——姓君的的右掌保持着虎爪的形状,往地上坠去。 我这是……被救了! 老二,还有老三……他挣扎着欲抬起头来,去寻找两个弟弟。 “哎呀,老大,你别乱动。”古老二就平躺在他的身侧,见状,赶紧说道,“别影响伤口恢复。” “啊?”古老大听到大弟的声音,顿时泄了劲,乖乖的躺回去。因为他知道,他们三兄弟这回是真的全得救了。 旁边,古老二难得语气欢快的又说道:“是我沈兄弟说的。” “沈兄弟?”古老二在脑海里转了大半个圈,才想起来是哪一位,喜道,“刚才是我沈兄弟赶过来,剁掉了那只狗爪子?” “那可不是!刚才,我还以为我们仨兄弟只能来世再做兄弟了呢。”古老二轻轻的笑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之前沈兄弟告诫过他了,暂且只能这么躺着,莫剧烈动作,此时此刻,他只想放声大笑。 “我沈兄弟呢?”古老大也不敢动了,将眼睛使劲的往古老二这边瞥。 这时,沈云恰好替古老三包扎最后一处伤口,一抬眼,看到他的两个眼珠子都快瞥到一边眼角里了,呵呵笑了起来:“古大前辈,我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古老大赶紧的连声说道:“别别别,沈兄弟,你千万别再前辈来前辈去了。这是要折煞我们兄弟三个啊。若是看得起我们三个,往后,你就唤我们古大,古二和古三。”不等沈兄回复,他话锋一转,关切的问道,“沈兄弟,老三他,他怎么一直没吱一声啊?” 沈云答道:“古三前辈……” 古老二也出声了:“沈兄弟,你真不能再叫我们三个前辈了。老大说的对,会折我们的寿的。我们兄弟仨最怕死了。都想多活几年呢。” 沈云没有办法,只好改口道:“行,听你们的。古三……哥刚才动得厉害了些,伤到了心脉,要睡一会儿,才能醒来。” “他没事吧?”古老大和古老二都紧张了起来,齐声问道。 “哦,没事。刚才我已经给他喂了养心脉的丹药。”沈云随口撒了一个谎——其实,他身上连颗回春丹都没有,哪有什么“养心脉的丹药”?他是用回春术,替古老三修复了受损的心脉。 “那就好。太谢谢你了,沈兄弟。”古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放下心来,笑嘻嘻的道着谢。 “养心脉的丹药?”古老二心里猛的一提,惊喜的问道,“沈兄弟,你,你现在是仙官大人了?” 第九六一章 蓝袍人 沈云承认了自己是修士。 古老二连连抽气:“怪不得这般厉害。”这一次,观主大人卸磨杀驴,亲自设局秘密捉拿他们兄弟三个。而且,地牢又是如此之隐秘。他真的以为这一回是再劫难逃了。不想,沈兄弟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他们,并且轻轻松松的救下他们三个。这哪里是凡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一想到观主大人,他的心猛的又提了起来,急声示警道,“糟了,此地不宜久留!沈兄弟,快,快带我们离开这里!”可惜啊,老大的‘缩地成尺’被观主大人亲自收走了。 古老大也大声附和道:“对,沈兄弟,观主大人这回是铁了心要收拾我们兄弟三个,肯定在这间地牢里施了法术。你,若是我们三个太累赘,你自己先赶紧走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走脱了,我们三兄弟才有个盼头啊。” 沈云笑道:“你说的法术就是埋在这里地牢里留影石。不用担心。我进来的时候,就先布好了幻阵。你们说的那位观主大人通过留影石,看到的情形是,你们三个都还要死不活的挂在刑架上呢。”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耽搁了一会儿,让古老大和古老二多吃了些苦头。 不过,他们两兄弟说的也对,为防节外生枝,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说话间,三兄弟的伤势都已经稳定下来。他跟古老大和古老二说了句“暂且委屈你们在我的袖子里呆一会儿”,便祭起了“袖里乾坤”术,将三兄弟都收进了袖笼里。 然后,他先是吞掉地牢里的残余气息,一边收起幻阵,一边捏碎了手里的子符——这是他新学会的一个符术,叫做子母速移符。此符共分为母符与子符两枚符,其中,若是将母符事先藏在一个地方,那么,方圆五里以内,执有子符之人,不管是在哪里,都能在不到十息的时间里,回到母符所在的地方。他在进镇子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在离开飞船时,已将母符打在那山脚的一处树荫之下。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子符“啪”的粉碎,应声喷出一阵浓得跟白粥一样的浓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充满了整间地牢。 同时,沈云只觉得脚底突然空了,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差不多过了七息,双脚猛的踩到了实地,耳边的风声也停了下来。 沈云定睛细看,白烟散尽,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榕树下面。 而先前,他就是将那枚母符打在这棵榕树底下。 现在,那里不见母符,只有一团卷起的符灰。 “大人!”端木光一直守在山脚。看到前面不远处突然间腾起一团浓浓的白烟,当即身形一晃,一手提着本命魔刀,另一只手上缠着本命缚灵绳,全身戒备,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待看清树下之人,他立马出声亮明身份。 沈云暂且不知那“观主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什么修为,故而,顾不得多说,吩咐道:“速回!” “是。”端木光一挥本命魔刀,自前面的树林子里飞出一道黑影。正是他的飞船。原来,他没有收起飞船,而是将之藏在树林子里。为的就是大人回来了,说走就能立刻走。 待飞船载着两人冲天而去,数十息之后,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榕树底下。 来人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白面红唇,留有三缕长须,如果不是这会儿右手提着三尺青锋长剑,左手端着一只小小的黄铜罗盘,脸上笼着杀气,看上去也是仙风道骨。 只见罗盘上的小指针呼呼的打着转儿,蓝袍人的一双眉毛在眉心处拧成一个墨疙瘩,自言自语道:“跑了?” 就在这时,他腰间挂着的一枚水滴状青玉珠子突然迸出一道豪光,指向树底。 “不好,有留影石!”蓝袍人猛的提起青锋剑,斩向树底。 “轰——”,剑气如一道烈焰,喷向那块留影石。 百余里开外,飞船之上。沈云连忙“啪”的一声拍碎面前的留影镜。 “砰”的一声,被他扔在树底的留影石受到留影镜的反噬,同时炸得粉碎。 剑气扑了个空,“呼”的穿过扬起的粉尘。又是“砰”一声,树后大约两尺远的地方有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被那剑气打了个正着,顿时整块岩石的表面都象是蒙上了一层细密的蛛网。 “该死!”蓝袍人低声咒骂着,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树底。 他才走出了三步,那半人高的岩石突然猛然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岩石底部腾起一股尘烟。“哗啦”,灰飞烟灭之中,偌大的岩石碎成一地,每一颗碎石都大小均匀,比黄豆略微大一点点。 飞船之上,古老大与古老二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因为武功刚刚尽废,还是虚弱无力,所以,两人依沈云之言,都是与后者一道,盘腿坐在甲板上。 他们都不认得留影镜,但看清楚镜中的影像后,也知道这定是一件仙家宝物。这会儿,见沈云抢先出手,将镜子拍得粉碎,两人齐齐色变。古老大忍不住,指着一地粉尘问道:“沈老弟,好端端的宝贝,为什么要拍碎了?” 古老二好象看得要明白一些,不等沈云回答,抢先答道:“会不会是这样宝物会将那边的仙招也一并传过来?” 沈云点头:“正是如此。” “那,‘他’也定是知道的?”古老二指着后面问道。 显然,这个“他”就是指刚才出现在留影镜里的蓝袍人。 沈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他就是你们所说的‘观主大人’?” 古老大点头,原本苍白的脸色变成灰白。 古老二抽了抽鼻子,哑声说道:“那一招,我以前见过。叫做‘裂地赤焰’。但凡中招之人,身体会慢慢的龟裂开来,好比被人千刀万剐……”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痛苦的用双手捂着脸,将头深深的埋在两个膝头之间。 沈云明白他们的感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们想好了吗?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刚才在飞船上,古老二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原来,这几个月里,给平安坊下套的人,就是三春观的观主,即,那位蓝袍人。而他们兄弟三个就是具体的执行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楚字雲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九六二章 古老大的打算 也就是说,这几个月里,一直是古氏三兄弟在暗地里对付平安坊。 其中,古老大与古老三在明,与余莽交好,而古老二则在暗,查探平安坊的底细。目的是要吞并平安坊,将之变为“三春会”的私产。 而且,他们三兄弟来仙山已有差不多两年。这已不是他们头一次为“三春会”做这种勾当。比如说,现在的三春茶楼,就是他们在一年多前用同样的手段搞到手的。便是现在,明面上,他们三个还是三春茶楼的东家呢。只是他们用的是化名,所以,谭家人查到的也是化名。沈云才不知道是他们三个。 没想到的是,最后收网时,却被沈云坏了事。 那晚,他们三兄弟易了容,藏在一堆赌徒里。本来,他们与“千手”和“游龙”约好,不管事成与否,散场之后,星芒堆碰头的。他们三个见势不妙,早早的逃走了。 三人在外面躲了三天,蓝袍人的紧急召唤令到了。 他们身上种着“三春符”,收到召唤令,不得不听令行事。 但三人还是留了点心眼,分成两路,一先一后的回去。 结果,根本就没有用,三兄弟无一漏网,皆沦为了阶下囚。 三兄弟原本以为这回是死定了,再难以逃出生天。却不想,沈云从天而降,不但救了他们三个,而且还帮他们拔除了打小就种在身体里的“三春符”。 “三春符”一除,三人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古老二早在身陷地牢之时,就后悔了。现在,终于得了自由。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去一趟平安坊,跟余莽赔礼道歉。不求对方能原谅自己,只求自己心安。同时,他在心里也是想着用这样的方式,彻底与自己的过往做个了断。 他将这个想法跟古老大说了,并征询其意见。 古老大想了想,正要回答,这时,留影镜里现出了蓝袍人的身影。两兄弟的谈话也因此而被打断。 现在,沈云已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暂且又没有对付“三春会”的打算——在边界,本来奉行的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象“三春会”这样的存在,多得数不过来。而石头岛目前是自己都没真正站稳脚跟,主要是以守为主。敌若不犯我,我不犯人。来日方长,沈云只是暂且将这笔账记下来。 至于古氏三兄弟……他们三个好不容易解除了“三春令”,眼下完全是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之状,想必也不乐意跟他去石头岛。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既然双方不同路,迟早要分别。故而,他有此一问。 当然,三兄弟眼下这副样子,在边界完全没有自保之力。如果他们三个没有别的去处去,他只能暂且将他们带回石头岛小住。 闻言,古老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古老大。 后者意会过来:这是重新捡起之前的话题,问他去不去平安坊。 “我也想去跟余坊主正式的赔个礼。”他叹了一口气,“这回,我是彻底想明白了……总之,是我们兄弟不对。不当面给余坊主一个说法,我也没脸提归隐之事。” 古老二点头:“全依大哥的。” 兄弟俩相对一视,齐齐释然的笑了。 “沈兄弟,最后再麻烦你一遭。”古老大抱拳请求道,“我们三个身上的法符和法宝都被收了,去不了平安坊。请送我们兄弟三个去一趟平安坊吧。” 沈云听明白了,古老大的打算是,先去平安坊,给余莽主一个交代,然后,带着两个弟弟在仙山归隐。而古老二表示了赞同。 这样的打算,既是兄弟三人的担当,也是他们与过去彻底决裂的宣言。 如此甚好。 “好。”他应下,向船尾的端木光挥手,“端木,不急着回去,先送古大哥他们去平安坊。” “是。”端木光应下,重新调整航线。 这时,古老二才意识到,原来沈兄弟先前是打算带他们三个回家。一时之间,心里甭掉有多感动了。本来,他想问一下沈云在边界这边的身份,心念一转,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那人实在是太神通广大了。虽说“三春符”被拔掉了,但是,他不知道那人是否还藏有别的后手,可以寻找到他们三个。若是的话,那人肯定再找到他们的。届时,他们对沈兄弟的情况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对沈兄弟不利。因为他深知那人的心性。敢从地牢里抢人,那人现在定是恨毒了沈兄弟。这一点,从那人毫不犹豫的沈兄弟留在树底下的那样仙宝使出绝招“裂地赤焰”,完全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不能对沈兄弟的真正身份有丝毫的好奇心。他绝不能害了沈兄弟。 他的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沈云。 从留影镜里,后者无法看出蓝袍人的修为境界。但是,他观蓝袍人的那一剑,最多也就是金丹中后期之威。而这里面,还包含了剑招本身的威力。“裂地赤焰”是上乘剑招,本身威力不凡。如果是换成他的话,用此招冒充一下化虚真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扣除掉剑招本身的威力之后,他估计蓝袍人最多也就是刚刚凝丹的样子。 这样的存在,在他这里,却是连“神通广大”的边都沾不上。 然而,三兄弟却畏之如虎,谈之色变。 他好奇极了:这三兄弟到底在三春观经历了些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谈这个话题的好时机。他佯装没有看见,闭上眼睛,在心里回味着那一招“裂地赤焰”。这一招,明明是头一次,可是,我怎么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古老三醒了。 得知是沈云救了他们三个,他抓着沈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沈兄弟,我这一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那天晚上去你房间放迷烟。” “哎呀,老早以前的糗事,你翻出来做甚?”古老大抬手给了他一记火辣辣的“毛栗子”。 古老二尴尬的抚额。 沈云也是忍俊不禁。 端木光站在船尾,八卦心大振:竟还有这等好玩的事…… 所以,将人到了平安坊后,沈云要回石头岛,而他主动申请留了下来。美名其曰,劝着点老余哥,莫让他一怒之下,真的拿古氏三兄弟当了晚饭点心。 第九六三章 我们自己来说 话说余莽接到端木光的传讯,与上次一样,早早的乘着他的那艘豪华大彩船,出来迎接。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眉眼间的愁云荡然无存。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端木光搂过他的肩膀,打趣道:“老余哥,你这是发大财了啊!” 余莽向沈云抱拳,笑眯了双眼:“全是大人的能耐。一个晚上,我们平安坊不但收回了这几个月的损失,而且还赚了一大笔。” “哇呀。竟然赢了这么多,怎么的也不见你过来吱一声?”端木光挑眉问道。 余莽赶紧答道:“实在是账目太多了,账房那边也是算到今日中午的时候,才理清账目。我立刻就带着账目和花红,去求见大人了。是魏长老告诉我说,大人外出了。我只好又折了回来。想着等晚上的时候,再来求见的。没想到,老弟传讯过来了。” 一听到“花红”二字,端木光也顾不得别的,两眼放光的问道:“账目和花红呢?” “魏长老答应代我转呈……所以,我就交给魏长老了。”余莽满头黑线。 魏清尘其实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只是当日,雨前岛大举进犯,余莽也领着平安坊的妖众过来支援。结果,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动手。他们在阵外,全程围观了魏清尘对雨前岛众人的单方面大屠杀。 那样的场面哦……回去之后,很多小妖就病倒了。全是吓的!便是余莽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是后背之上,冷汗淋淋漓。 打那以后,余莽便怕了魏清尘,不敢单独面对这尊大杀神。 便是前番,平安坊遭了那么大的事,他也硬不是敢向魏清尘求助。 今天中午,也就是被亮闪闪的灵石晃花了眼,他一时脑热,忘了先跟端木光传个讯,自个儿直奔石头岛。 沈云与端木光都外出了。自然而然的,只有魏清尘出来接待他。 明明是身处阳光明媚的花厅,然而,余莽却感觉是一会儿呆在千年冰窖里,一会儿又象是脚踩在烧得发红的铁板上……好不容易说清来意,他已是内衫尽湿。 是以,听到魏清尘说可以代为转呈,他简直是如获大释,放下账目和红利,就飞也似的逃离了花厅,然后,一头扎进海里,一口气游回了平安堡。 端木光是知道原由的,并且,余莽的修为不咋的。是以,他的心思在端木光面前,就跟摊开了一般。他落荒而沈逃的情形,端木光有如亲见,当即,“扑哧”一声,抱着肚子,蹲地上了,一边笑,一边用拳头捶着地面:“哈哈哈……老余哥,你的胆还好吧……哈哈哈……” 沈云也等于亲眼看见了余莽中午时候的狼狈样子,亦是不觉莞尔。 古氏三兄弟在一旁看得莫明其妙,面面相觑——将账目与花红交给那位魏长老代为转呈,这里面有什么好笑的? 余莽尴尬之余,见他们三个都是生面孔,又没有修为伴身,便灵机一动,一把将端木光从地上拉起来,转移话题问道:“这三位脸生的很,是从凡人界新来的弟兄?” 他这么猜,也是有根据的。因为早在上个月,端木光便跟他吹牛皮,说石头岛上没有凡人了,所有的新弟子都突破了先天境。还说,修习同样的功法,凡人界那边的有一些弟子入门都好些年了,至今还没突破先天境呢。为什么呢?因为那边没有“端木大哥”亲自调教。 那么,这三个没有修为伴身的凡人,极有可能是从凡人界新近过来的青木派弟子喽。 端木光笑不下去了。挠着头,看着自家大人。这话,他真不好说啊。 沈云正要代为介绍。这时,古老大上前一步,“扑腾”一声,跪倒在余莽跟前。 古老二和古老三见状,也齐齐跟上,亦是跪倒在地。 “这是做什么?”余莽吓得弹了起来。袍边不小心掀了起来,里头,紫色的蛇尾“滋溜”窜了出来。 古老大就低头跪在他的袍子边上,看了个正着。 “啊,蛇……妖……”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吓得两眼直往上翻,身体直愣愣的往一旁倒去。 旁边就站着端木光。他眼明手快,连忙一把将人扶住,使劲的去掐其人中。 古老二和古老三跪在后头,倒是没看见蛇尾。却被他们大哥的话和情形吓得呆若木鸡。 好在被端木光这么一掐,古老大很快缓过劲来了。他再也不敢拿眼睛去看余莽,翻身一骨碌仍然跪伏在地上。只是身子不住的打着哆嗦,让人一见,便知是吓得不轻。 这情形再清楚不过了。大哥方才脱口而出的话,绝非虚言!见状,古老二和古老三跪在后头,也是哆哆嗦嗦的。 余莽更加尴尬了。他想去扶起这三个生面孔来,又怕将人吓得更狠了。而若是不扶,把大人的门中弟子吓成这样,他真的过意不去。一时之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只觉得进退维谷。 沈云伸手轻拍余莽的肩膀,安慰道:“他们这么害怕,也是有原因的。” “呀!”余莽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三个可怜人,曾在妖修手里头吃过大苦头。 沈云又道:“他们,不是头一次见到你。” “啊?”余莽惊讶极了。以前见过,那就不是生面孔了。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沈云方欲回答,这时,跪伏在地上的古老大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出声请求道:“沈兄弟,这等没脸的事,还是我们自己来说吧。你送我们兄弟三个到这里,已是天大的情分。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兄弟三个再来答谢。” 古老二和古老三也趴在地上,使劲的点头。 沈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不错,这才是他印象中的古家兄弟。 端木光暗地里用唇语对余莽说了句“不管他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冷静的听完”。 后者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地上跪伏着的三人,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不过,他也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大人在此,可能会难堪又难做,便向沈云打哈哈:“大人,借一步,待我与这三位弟兄说会儿闲话。” 归根到底,这是平安坊自己的事。沈云向来没有插手别人家里的事的习惯。闻言,索性告辞道:“他们三个只是与我有旧,并非我青木派之弟子。先前,我答应他们三个,送他们过来见你。现在,你们既已见上了面,且天色不早了,我就此告辞。” 余莽闻言,同看向地上三人,眼神明显与先前有些不同。 端木光见状,连忙用密语向沈云请求留下来。 后者微微颌首,转身催动青越冠,独自离开了彩船。 他刚才听余莽提起魏清尘,突然间想到一桩事,事关“三春会”的来历,这是急着赶回去请教魏清尘。 第九六四章 弃徒 “裂地赤焰!”魏清尘听完沈云的描述,惊得从椅子里腾身站了起来,“没错,主公所说的剑招正是裂地赤焰!” “它是天神宗的内门剑学招式?”沈云问道。 魏清尘激动得一边搓手,一边飞快的应道:“是的。此招是正宗的天神宗内门绝学。确切的说,它属于云松子老祖他们那一枝的嫡系传承,非云松子老祖的亲传弟子不能学也……” 云松子前辈!沈云不禁想起了仙都北郊王家庄的古墓,心里思忖道:如果是云松子前辈的后人,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云松子生前在古墓里留下了一封绝笔书。书中说得再清楚不过,天神宗覆灭之后,云松子前辈在凡人界收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 可惜的是,绝笔书里,对于这几个弟子,仅此一句带过。至于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们,以及,云松子前辈对他们是否有遗命,绝笔书里皆只字未提。 是以,这么多年来,沈云从来没有尝试过去寻找云松子前辈的后人。 后来,他见到了魏清尘,见后者是个阵法师,又一直自称是天神宗之内门弟子,便以为魏清尘是云松子前辈这一派之徒孙。然而,现在听来,貌似是他猜错了。 而这会儿,魏清尘在一旁亢奋的断定蓝袍人是云松子前辈的亲传弟子。突然间,得到了宗门前辈的确切消息,他恨不得立刻赶往兴和镇,寻访蓝袍人。 沈云想了想,还是决定泼出这瓢冷水:“我看未必是。” 魏清尘立刻打住,讶然的望着他,问道:“主公何出此言?” 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不是的可能:裂地赤焰非云松子前辈的亲传弟子不能学,这是宗门的铁律。云松子前辈身为内门护法长老,匡扶宗门律法是其职责所在,怎么可能自己带头违反呢? 沈云直接道出了当年在古墓里发现云松子前辈之衣冠的事情。为了证明自己所言未虚,他头一次在人前拿出了当年拓印下来的绝笔书。 魏清尘本来是越听越激动,但是,最后,看到拓印本时,突然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双手接过拓印本,先是一目十行,飞快的看了一遍,然后,又盯着起首的那行“天神宗云松子命绝于此”,使劲的看着。他既没有眨一下眼睛,也没有动一下眼珠子。整个人仿佛被人施了术法,给瞬间定住了。 沈云虽然狐疑不已,但忍住没有做声,回到主位上,重新坐下来,耐心的静静等待。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魏清尘终于动了。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捧着拓印本,含泪说道:“少年时,我曾得幸见过云松子老祖的亲笔,这确实是云松子老祖的亲笔。” 沈云叹了一口气:“看来,那方古墓确实是云松子羽化之地。” 如今的他,对于修真之事,比起当年,要知道得多。细想当年在古墓里见到的情形,他不再认为那是云松子生前为自己立的衣冠冢。那里分明就是云松子生前为自己寻的葬身之地。只是因为云松子是化虚真君,一旦身死,魂飞魄散,就连尸骸也会很快化成一小把灰烬。故而,石台上只剩下其身前所穿之衣物。 “主公,这份拓印本,可以让我再拓印一份吗?”魏清尘问道。 沈云想起里面的内容,问道:“刚才我听你唤云松子前辈为老祖时,在前面特意加冠了道号。你不是他门中传人吗?” 魏清尘如实以对:“我并非云松子老祖这一枝之传人。我的老祖之师尊,与云松子老祖之师尊,是同门师兄弟。都是五脉之嫡系。只是,云松子老祖他们这一枝为长。我的老祖这一枝为幼。”提起老祖,他不禁黯然,眼泪亦是夺眶而出。他担心眼泪掉下来,打湿了拓印本,连忙说了声“抱歉”,腾出右手来,弹落眼泪。接着说道,“离开那里也有好几个月了,然而,我一直未能感应到老祖的存在。老祖想必也是在那日应劫了。” 沈云见状,有心安慰他几句。然而,不待他开口,魏清尘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手里的拓印本,说道:“主公,现在,我的心已乱。无法静心思考。三春茶楼以及蓝袍人,能否容我静下心来后,想清楚了,再议?” “此事不急。你慢慢理顺了,我们再谈也不迟。”沈云应允了,指着拓印本说道,“这份拓印本,我反复研读了许多年,已能背得滚瓜烂熟,你想要个念想,尽管拿去便是。” 不料魏清尘却不肯要:“云松子老祖生前设下阵法,非要主公拓印下来,方肯放主公离开。这里面定有其道理。请主公务必妥善保管好它。主公能允许我另外拓印一份,已是大恩惠了。我感激不尽。” 这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沈云便依了他。 魏清尘当着他的面,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拓印本全文刻录下来。末了,又恭敬的将拓印本双手奉还给沈云。 第二天清晨,魏清尘顶着一双熊猫眼,敲响了书房的门。 沈云将人请进来,关切的给他倒了一碗温热的粗茶,说道:“三春会暂且找不到这里来,所以,你真的不用太着急。”与之相比,他更关心的是余莽那边的情形。可惜的是,整整一晚过去了,端木光和余莽谁也没传个讯过来。现在,天都亮了,也不见端木光回转。而他又有言在先,实在是不好主动传讯去过问。 “不不不。主公,事关宗门之光复,我是一刻也拖不了。”魏清尘双手接过茶碗,咕噜灌了一大口,说道,“回到房间里后,我一直在琢磨蓝袍人的身份。越想越觉得主公言之有理。之前,是我想差了。这个蓝袍人是云松子前辈在凡人界收的弟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云松子前辈明明有弟子,却独自寻了一处古墓羽化,并且在绝笔书里没有再详细的提及这几个弟子,只怕是对他们失望透顶。也就是说,他们是云松子前辈的弃徒!” “弃徒!”沈云也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一点。但是,仔细想一想,貌似魏清尘之分析很合情理。 “所以,不是三春会来不来找我们的问题。而是我们要替云松子老祖清理门户。”魏清尘坚决的挥了挥拳头。 第九六五章 魏清尘的改变 先前,沈云听古氏兄弟嘴里听说了这一两年来,“三春会”在边界这边的行事手段,已感觉到“三春会”之野心极大。 他冷眼观之,“三春会”在边界的野心,可远不止站稳脚跟这么简单。 而且,他先是为平安坊出头,紧接着又从三春茶楼的地牢里劫人,不是招惹,也是实际上招惹了蓝袍人。古老二对蓝袍人甚是了解,就已经开始担心,蓝袍人总有一天会上门寻仇。 所以,乘着蓝袍人现在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不失为眼下之良策。 但沈云还是暂且没有对付三春会的打算。 一是,形势所迫。 眼下,仙门盯上了边界,欲重新整合边界之势力。然而,边界形势错综复杂,能够在边界立足多年的势力又岂是等闲之辈?按常理,仙门定是要杀鸡骇猴的。 那么,谁会是这只“鸡”呢?自然是从那些本身势力较弱,又偏要在此时不等收敛,强出风头的喽。 石头岛若是不安分的话,倒是挺符合仙门的条件。 二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先下手为强”。 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三春会”已经开始对付他和石头岛。他若因为怀疑对方要对付自己,而下这个所谓的“先手”,那么,他与三春会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大家不过都是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罢了,一路的货色而已。 而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青木派也变成这样的“货色”。 因为这完全违背了他修行的初心。 在他看来,违背初心,下一步,便是迷失自己。再下一步,便是堕落。 青木派若是堕落,那他还留着它做什么?祸害人吗? 只要一想到青木派将会变成仙庭那样的存在,他便恶心得只想吐。 好吧,真到了那一天,便不再是恶心那么简单了。 祖师她老人家留着最后一口气,在市井里残喘苟活七年,才留下青木派这一点星火; 师门历代尊长颠沛流离,一心向道,痴心不改,方有青木派一脉传承; 当年,他天赋尚未觉醒。而师父不嫌他愚钝,拖着病体,手把手的教他识字、制药,引他入门,临终之时,写下遗书,将青木派的传承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 若是青木派将来变成了仙庭第二,他便是青木派最大的叛徒。 而青木派源自天神宗,这也是不争之事实。 他若背叛了青木派,也就等于背叛了天神宗。 如此一来,他与蓝袍人之流不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了吗? 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替云松子前辈“清理门户”? 相比于第一条理由,这第二条才是重中之重。 沈云深吸一口气,看向魏清尘,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本来,他暂且不打算说这些的。无他,魏清尘心中光复宗门的执念太深。他的这番话虽尽是肺腑之言,但是,在魏清尘憋了两百多年的执念面前,还是显得太过苍白,说服力亦有限得很。 只是奈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蓝袍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以魏清尘的脾性来说,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肯定是按捺不住,非是要灭了蓝袍人而后快。 这使得他不得不尝试说服之。 祖师她老人家常在玉简里说“听天命,尽人事”,想来说的就是眼下这一桩吧。 魏清尘听得甚是安静。待沈云说完,他坐在椅子里,眼帘微帘,宛若入定一般。 而沈云说了一番长话,感觉口水都快说干了,遂端起手边的茶碗,一气喝掉了一大半。 待他放下茶碗,魏清尘眨了眨眼皮子,终于动了。 沈云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主公所言……甚是。”魏清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变得沉寂了下来,不复之前的焦虑与坚决,“不忘初心……木灵子祖叔祖在那样艰难的形势里,隐姓埋名,也要创立青木派,留下这一点道火,绝不是为了替云松子老祖收拾逆徒……是我太过急切了。” 沈云也略微放下心来。魏清尘的这话里还是想着收拾“三春会”与蓝袍人。但至少,他已经认识到“急切”,不再急于一时行事。说明先前那番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还能听得进劝,便是好事。沈云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魏清尘象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在袍袖里握了握一双拳头,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沈云,恳切的说道:“主公,先下手为强,不是说一定要出手。三春会和蓝袍人行事卑鄙,不择手段。我们先摸清他们的底细,提防一二,也是先手啊。” 这个……很有道理。沈云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是我迂腐了。”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其继续。 魏清尘扯起嘴角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从古氏兄弟透出来的那些情报来看,三春会与我们一样,也是初至仙门。主要的人手,仍在凡人界的三春观。我们要想摸清他们的底,也当将大部分的人手与精力放在凡人界。而且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边界这边,我们又明显不如他们布局深。所以,反倒是不宜太多动作。” 不愧是通晓兵法的。这番话,说到了沈云的心坎里去了。他不住的点头:“看来该如何做,魏长老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凡人界那边,需要调用多少人手?”上次回去,各个庄子在他的授意之下,先后开始化整为零。是以,如果要调集较多的人手,比以前要麻烦得多。而且,凡人界那边的形势也越来越险恶。青木派在那边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故而,他必须事先心里有数。 “我觉得查探三春观的事,不妨交给伯堂,让他领着听风堂去做。”果然,魏清尘连具体的人选都已经考虑好了。 事实上,凡人界那边能够胜利此任务的,也只有赵宣和他的听风堂了。沈云却还有顾虑:“蓝袍人在凡人界少说也是经营了上百年,那里又是他的老窝,其势力肯定非同小可。而凡人界那边,便是听风堂里的众弟子,也修为尚浅。我担心他们不敌三春观。” “如果主公信得过我,就让我过去吧。”魏清尘呵呵笑道,“正好,我也有大把的机会和时间教伯堂兵法。”顿了顿,又主动保证道,“以前是我认识不清,没有充分认识到青木派的重要性。今天,听主公一番话,我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在我心里,青木派等于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玉器,是我必须用毕生的力量去呵护的。而三春观,三春会之流,却是连烂瓦罐都算不上。这一次去凡人界摸清三春观的老底,也是为了保护我青木派。主公,我若去,此行定不负主公信我之心。” 沈云听完,哈哈大笑:“魏长老都说到要用毕生的力量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魏长老怕是对凡人界的情况不甚熟悉,说吧,有什么需求,不妨先提出来。我尽量去筹划。”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年三十了,某峰祝亲们:过年好,合家团圆,圆圆满满! 第九六六章 魏清尘顿悟 魏清尘听到自家主公全力支持的话,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主公就是这一点好,行事果决。一旦决定了的事,用人不疑,全力支持,不会有半点动摇。 而他也确实有所请求。 当下,魏清尘起身抱拳,口称“是”,正式领了令,又道:“我能否向主公借三个人?” 他要借哪三个人,沈云再清楚不过了。闻言,呵呵笑道:“这可不成。古氏三兄弟非我青木派之弟子。而且,我若是出面相请的话,未免有挟恩图报之意。这可不是我们青木派的作派。所以,这三个人得魏长老自己去请。” 魏清尘心念一转,明白了沈云的意思——青木派行事,当有如清风明月,光明正大。 这一点,就在刚才,主公才跟他推心置腹的细细说过。 而他之所以这么容易被主公说服,改变了主意,只不过是由此而想起了年少时,父亲不止一次对宗门诸多蝇营狗苟之事感到痛心疾首。这两百多年里,他也不止一次的反省——宗门一朝覆灭,真的全是因为仙庭与仙门吗?宗门自己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两百多年,他越来越发现,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是有些道理的。宗门之所以覆灭,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正如主公所言,宗门里太多的人忘了初心,继而迷失了自己,最终堕落。这些人就好比是大大小小的蛀虫。有他们在,宗门若没有根本性的变革,被蛀空,沦为一堆腐朽,是迟早的事。而仙庭与仙门之所为,充其量就是加速了这一进展罢了。 现在的青木派,虽然还很弱小很弱小,但却好比是宗门之新生。如果他再将宗门的那些作派带回青木派里,这样的新生,还有意义吗? 他若真的这样将焕然一新的青木派往宗门的老路上引,那么,他将是青木派的千古罪人,也是对宗门最大的背叛! 不忘初心,做一个真正的修士,光明正大的光复宗门。这是魏清尘刚才下的决心。 然而,他到底少小长于宗门,耳濡目染的,沾染了一身的故习。这些宗门老作派已然融进了他的骨血里,往往不知不觉之中,就带了出来。 所以,认识到问题之所在,不难。下决心改掉故习,也不难。难的是,从今往后,身体力行。 好在我足够幸运,有主公时时提点、鞭策。 思及此,魏清尘敛去杂念,抱拳又行了一礼,正色道:“是,谨遵主公教诲。”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到自己的识海里轰隆作响,有如雷鸣。 发生什么了……不,分明是很熟悉的感觉!啊啊!我刚才做了什么?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顿悟了! 他愕然的望着沈云。 后者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扫过他的识海,欣喜的说道:“恭喜恭喜啊。” 顿悟于修士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全是机缘。 而顿悟之功主要在于提升心境。有时候,须叟之间的顿悟,使得修士心境突飞猛进,从而使得修为也水涨船高,胜过修行数年乃至数十年。而再小的顿悟,也会令人茅塞顿开,心里豁然开朗,于心境的提升,也大大有益。 故而,修士对于顿悟是极其向往的。 一有顿悟,不论大小,都是可喜可贺之机缘。 沈云自修行之后,运道一向很好,就不止一次尝到过顿悟的甜头。可以说是很有经验了。他观魏清尘身上没有发生灵力爆破之现象,就知其这次顿悟的效果有限,应当是小的顿悟。又因为《心魔传承》的缘故,他看得出魏清尘心中的执念陡然淡了许多。不用说,肯定是这次顿悟之功。 修士的执念过深,容易钻牛角尖,更严重者,会走火入魔,引发心魔。尤其是高阶修士。 所以,这次顿悟虽小,于魏清尘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机缘。 “多谢主公。”自己的识海,自己最清楚。魏清尘心念一转,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诚恳的向主公道了谢,并且保证道,“我亲自去见古氏三兄弟,就象主公刚才说服我一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说服他们。如果我尽力了,他们还是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等去了凡人界,与伯堂会合,再从长计议。” “如此甚好。”沈云大赞。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都会在两天后启程,去凡人界。岛中一切事务,只能请主公多费心了。”魏清尘报备后,急匆匆的回去处理手里的事了。 中午时分,端木光终于回来了。 他向沈云汇报:“昨天,您走后,老余哥的脸色就变了。我生怕他会一口吞下古老大,在一旁使劲拉着他的一只手。老余哥听古老大讲完,也不知道哪来的邪劲,一尾巴就扫过去,将三兄弟都拍飞了。我拦都拦不住。当时,我就想,死了死了。结果,仔细一看,那三兄弟也就摔在两三步远的地方。一个个都是全须全尾的,就是当场都吐了一口血,脸色比先前要难看一些,也没见有什么大碍。再看老余哥,又变得了笑嘻嘻的模样。不等我动作,他自己上前,亲手扶起了三兄弟,跟他们说,刚才那一下,就当是了结。过往之事,不再追究。” 沈云讶然:“阿莽真的不再生气了?” 端木光使劲点头:“我当时也觉得他这气性也过去得太快了些,有些不敢相信。但老余哥自己说了,这回平安坊能发笔大财,古氏三兄弟也是立了大功的。他打他们,只是气他们骗自己。不过,一想到三人给平安坊赚了一大笔钱财回来,他的气就只剩下一点点了。而这一点点气,他刚才已经出完了。所以,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如果古氏三兄弟不再骗他,大家以后还能做好兄弟。” 沈云笑了:“妖族大多心思直,没人族那么多花花肠子。这里面的得失,阿莽既然算得这么清楚,那肯定是不再生气了。”说着,挑眉看向端木光,“既是如此,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端木光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是老余哥非要请我们喝酒……” 沈云呵呵:“只是喝酒?” “呃,还听了小曲……舞也看了。就是上次,老余哥要请大人您看的……”他巴巴的奉承道,“要我说,还是大人英明。那些没有变身的小妖精,全是用幻术变出来的人形。我一眼就看穿了。看到的是一堆海草精和贝壳精在那里扭来扭去,扫兴极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传讯回来,向您报告事情的进展的。” 沈云这才敛了笑,吩咐道:“你去魏长老那里,跟他说说古氏三兄弟的现状。” “是。” 第九六七章 无心之举 通过端木光在中间牵线,第二天,魏清尘与古氏三兄弟在平安堡见了面。 余莽也知道魏清尘的来意,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间密室。 其实,此举可以说是完全多余。因为得知魏清尘要来,小妖们早早的在堡外寻了个自认为安全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他正式驾临之际,佑大的平安堡里总共就只剩下余莽、古氏三兄弟,还有吓掉了半条命的蟹将军阿青。后者倒也想逃,奈何坊主大人令其安排密室。等他挑选好了密室,准备复令之后,也去堡外躲一躲时,却发现手下全跑光了。坊主大人成了光杆司令。这会儿,他还是想逃来着。只可惜,坊主大人盯得紧,他削尖脑袋,也硬是找不到机会…… 端木光陪着魏清尘到了平安堡附近的海面,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奇特的现象。 担心后者尴尬,他主动说道:“以前,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去林子里,总是看不到喘气的活物。这回,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魏清尘翻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哼道:“就你从前那点三脚猫的修为,也至于把林子里的活物都吓得跑光?”说着,径直走到船头甲板上,对着底下的海面轻挥袖子,使出一记流云袖。 只见劲风骤起,化成一把巨大的利斧,对准他们面前海面,挟风裹雨的劈了下去。 轰隆隆——,两排巨浪冲天而起,海底陡然现出了一条三丈来宽的平坦水道。 端木光在一旁立刻把嘴巴闭得象个蚌壳一样紧。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一袖子若是直接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呃,自从凝结出魔核,变成了真正的天魔之后,他越是修行,越是发觉人族修士远不及魔族身体之强横。所以,尽管他刚才的那番话是出于好意,但自己一个魔兵境的小天魔,敢去跟人家元婴大能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后者的轻视,是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冒犯。所以,活该他被魏长老这般警告。 当然,魏长老有这番能耐,也远远超过了他对人族元婴修士的认识——好生强悍啊!魏长老真的只是元婴初期境的修为吗? “走吧。”魏清尘转身对他说道,可谓语气和蔼,神色和颜悦色。 端木光不由自主的使劲一哆嗦,吸气道:“是。”乖乖的驱动飞船,驶入水道之中。 殊不知,魏清尘背负着双手,转回身去,望着飞快往后退的宽阔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多亏在离开角斗场时,得了一眼灵泉。如果方才没有借用灵泉之力,单凭是他自己,根本没法做到徒手劈开这么大的一条水道。 水道劈开时,海底亦被余力波及。余莽他们都听到头顶有如闷雷炸开,轰隆声,振耳欲聋。 “上面怎么回事?”余莽最先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脱口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头顶的天花板、脚底的地板,以及房间里的豪华摆设,无一不剧烈晃动起来。 古老三这回反应很快,当即双手抱头,往跟前的大圆桌底下一缩,尖叫道:“哎呀,地龙翻身了!” 地龙翻身?某条如假包换的地龙不禁满头黑线——老子好端端的坐在桌子边等人……关老子屁事! 在他身后侍立着的阿青本来就已如惊弓之鸟,听说是地震了,“扑腾”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古老大和古老二这会儿其实已经被吓得麻木了。两人听到声响,木木的转头望过去,只见一道白烟散开,原本是谢将军站立的地方,有一只比脚盆还要大的青壳大海蟹,肚皮朝上的躺在那里,嘴里直往外吐白沫。 原来是此“蟹”,而非彼“谢”……好比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个大老爷们两眼往上一翻,“叭嗒”,直挺挺的倒在高背椅里。 这时,震动已经结束了。一切安然无恙。而余莽也已联系上了海面上的阵法,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是以,他眨了眨眼睛,叹道:‘哎呀,不愧是亲兄弟俩,挺齐整的……哎呀,桌子底下还有一个……不会被我的尾巴吓死吧?’ 他赶紧的掀起金灿灿的豪华桌布,探身去看桌底。 只见古老三脸上现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吓得他仔细看了第二眼。 还在出气!没死! 他甩了甩盘在桌子底下的长尾巴,松了一口气。 魏清尘没有想到,自己任性的甩了一袖子,还甩出了这样的惊喜来——端木光将古氏三兄弟救醒后,代他道明来意。结果三兄弟听完,异口同声且迫不急待的答应了。 他打了一夜有腹稿,硬是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因为古氏三兄弟的强烈要求,魏清尘与端木光在平安堡连清茶都没喝一杯,便又离开了。 待飞出了百来里,平安坊被远远的抛在了天际线后,古老三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要是早知道平安坊是个妖精窝,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他们的。”而在知道这个真相之前,他们兄弟三个险些要接受余莽的邀请,留下来,帮其打理平安坊。现在想想,都觉得背脊骨一片冰凉。 魏清尘觉得好奇怪:“你们对平安坊下手之前,没有打探一番吗?平安坊的坊主是只化形大妖,在边界是无人不知之事。你们随便找个人问问,便能知晓。” 古老二苦笑着摇头:“平安坊的所有情报,都是那人提供给我们的。我们的情报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一条。”而他们三兄弟那时太信任那人了,压根就没有想过还要核实情报的真假。 “以后,他再也骗不到我们兄弟三个了。”古老大的脸上现出苦大仇深之色。 魏清尘见状,乘热打铁的提出去凡人界寻找三春观之事,末了,请求道:“三位可否愿随本座同去,助本座一臂之力?” 古老大他们三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这时,魏清尘又道:“本座这里有一门凡人修行的功法。没有灵根,没有武学资质,也照样能修行,并且超凡脱俗,指日可待。三位如果愿意助本座一臂之力,本座不但这门功法传给三位,而且一定确保三位超凡脱俗,成为真正的修士。”说着,他冲船尾的端木光挑眉。 后者收到——这是叫他做说客呢。 “确实是有这样一门功法。并且有成千上万之凡人修行了此功法,都相继突破先天,成为了真正的修士。”他非常肯定的敲着边鼓。 因为沈云,古氏三兄弟信屋及乌,对这位“端木爷”的话深信不疑。 如果我们兄弟三个也都成为了真正的修士,还用怕那人吗? 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 成交!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六八章 商定 抵达石头岛后,魏清尘看了一眼端木光,跟古氏三兄弟说了句“三位请自便”,下船而去。 古氏三兄弟望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小海岛,面面相觑——怎么就这样把我们撂下了? 还有,就这么大点的一个小岛啊。屋新树矮,一看就是新收拾出来的。说好的神仙门派呢?与他们之前想象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端木光收到,摸了一把脸,认命的从船尾走上前来,毛遂自荐,给古氏三兄弟当导游。 就这么一个一眼望到头的小岛,它有“四处”吗?能游玩个什么呀?古氏三兄弟其实兴致都不高。而且到了一个四面是水的陌生之地,三人完全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是以,眼下,他们最想见的唯有沈云。不过,他们担心自己的凡人身份会让沈云脸上无光,继而有损其在门派里的声望,所以,不敢冒然请求一见。 罢了,客随主便。游玩就游玩吧。古老大代表三兄弟接受了端木光的邀请。 下了飞船,端木光心念一转,收了飞船。 在古氏三兄弟看来,是偌大的一艘仙船,一眨眼,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来仙山边界也有差不多两年了,却一直混在凡人堆里。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仙法,尚属生平头一回。三人皆连连惊叹。 端木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算得了什么?只要步入先天,谁都能做到。”这时,码头上走过来一队巡逻的弟子。 “端木大哥!”隔着十来步远,弟子们都笑嘻嘻的抱拳打招呼。 端木光抱拳回了礼,主动向小队长介绍:“这三位是魏长老请来的客人。要在咱们岛上暂住一晚。我先带他们四处游玩一番。回头再去执事处做登记。” 小队长看了一眼古氏三兄弟,点头应道:“我等知道了。”说罢,一挥手,带着身后的四名队员依然排成一个纵队,打他们身边经过。 原来,真正的仙家弟子是这等模样啊!古氏三兄弟艳羡的目送他们离开。 待巡逻小队走远了,古老三禁不住啧啧赞道:“仙家弟子,好威风!”在仙都的时候,他们曾亲眼见过仙帝跟前的禁卫军。那可是真威风啊。然而,却完全不能这队巡逻的仙家弟子相比。什么叫做仙凡有别,就是如此吧! 端木光在一旁笑道:“说起来,他们比三位还要晚来仙山这边呢。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凡人界,是和你们一样的凡人武者。” “那他们现在……”古老二狂喜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端木光点头:“我们岛上早就没有凡人了。所有的弟子都已脱凡超俗,成为了真正的修士。”顿了顿,他看着面前三双亮若星辰的眼睛,再肯定不过的又道,“他们修行的功法,就是先前魏长老说要传给三位的那门功法。三位的资质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届时又有魏长老亲自教导,相信脱凡超俗,指日可待啊。” 古老大急声道:“可是,可是我们兄弟三个现如今武功尽废。” 古老二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魏长老大人定是看出来了,所以,才没有传我等功法。只是拿话宽我等兄弟的心。” 古老三更是气到抓狂,用两只手使劲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非也!”端木光满不在乎的摆手,“凡人武功与修行功法,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魏长老暂且没有传三位功法,只是因为三位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与武功尽废,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古老三顶着被抓成了鸡窝一样的乱发,欣喜的问道。 端木光耸耸肩:“自然是真的。而且,这番话也是魏长老临下船前,示意我找个机会说给三位听的。”不然的话,大人又没有发话,他哪有这份闲心,陪他们“四处游玩”? 听他这么一说,古氏三兄弟都记起来了,那位魏长老下飞船之前,确实有给这位端木爷打眼色。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顿时,心里的疑虑尽除。 石头岛就那么点大,唯一值得观光的地方,就是那个长着扇子棕的石头洼子。端木光带他们去那里转了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随后,将他们带到执事处登记,安排好住处。 于是,古氏三兄弟住进了客院里。 说是客院,其实就是在前院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待负责接待的弟子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古氏兄弟三人。他们站在簇新的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三人象小时候一样,抱成一个圈,开怀大笑。 “是真的!刚才的这位弟子,亲口跟我说,他是上上个月突破的先天境!” “嗯,执事处的那位管事,告诉我,魏长老是元婴大能,厉害得不得了!” “那是肯定,随随便便的从海里劈出一条水道来,能不厉害吗?” …… 吃过晚饭,魏清尘再来跟他们细谈去凡人界事宜。古氏三兄弟显得格外积极。双方很快敲定了,次日清晨,启程出发。 待魏清尘离开后,古老三不满的看向古老二:“二哥,刚才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话?沈兄弟说不定也在岛上。我们这次离开,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沈兄弟。魏长老看着挺和气的。只是带我们去沈兄弟的住处而已。他肯定不会拒绝。” 不等古老二回答,古老大一把攀住他的肩膀,先答道:“老三,你别急。等我们兄弟三个都超凡脱俗,成为了真正的修士,再来见沈兄弟。沈兄弟脸上岂不是更有光一些?” “是这样啊。”古老三的眼睛亮了。 而魏清尘离开客院后,直接去了前院书房,向沈云报备行程。 沈云应允了,然后递上一只储物袋:“都说穷家富路。这些,你都带上。” 魏清尘认得这只储物袋。就是余莽送过来的那一只。昨天,他才代为转呈给主公。这些花红全是主公从赌桌上赢回来的私财。再说了,相处了几月,主公到底有多穷,他还能不清楚吗?现在,主公手里好歹有了点零花钱,他哪能要?是以,没有接:“我身上还有些灵石……” “到了那边,你就知道我们青木派有多穷了。白手起家,到处都要用钱。你那点灵石,完全不够用。”沈云将储物袋一把塞进他的手里,“你要暗中查探三春观,哪能手头没有钱?再说了,仙山这边嫌灵石,比在凡人界要容易得多。有我在,你还怕石头岛会断了灵石?” 魏清尘想想也是,遂收了储物袋。 第九六九章 高人出现的方式 第二天清晨,魏清尘祭起飞船,载着古氏三兄弟悄然离开了石头岛,启程去凡人界。 因为魏清尘离开了,而眼下边界风云未定,正处于非常时期,所以,沈云只能留下来,亲自镇守石头岛。去巨剑派探望袁峰的计划,再一次被搁浅。 自从前段时间,雨前岛突然又动作频频,魏清尘便加强了在外海的巡逻,说是监视和刺探雨前岛方面的动向。为此,魏清尘还特意按照青木派的行事流程,向沈云上报了具体的巡逻安排。 后者看过之后方知,有短短的数月里,他们石头岛的“外海”竟已扩展了数十倍。尤其是东北方向,竟然离雨前岛不过百来里。 不用说,这定是乘着上次雨前岛来犯而开创出来的局面。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沈云甚是赞同魏清尘的策略。 还有,别看魏清尘提及雨前岛,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口气,然而,实际上,他对雨前岛的防备甚严。比如说,各巡逻小队叠加起来,对于雨前岛的监视与刺探是全天候不间断的。而且每天傍晚的时候,外海巡逻队必须向他报告雨前岛方面在过去的一天里的动向。另外,如果雨前岛方面有异动,不论是什么时候,外海巡逻队必须立刻向他上报。 这一点,简直是与沈云不谋而合。 是以,魏清尘离开后,他没有修改其定下来的任何规则。石头岛上一切照旧。 据外海巡逻队那边的报告,数日来,雨前岛方面似乎又变了风向。三天前的清晨,他们的一切动作突然间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他们又变回了上次战败后的样子,蛰伏了下来。 按照魏清尘设下的标准,这也算得上异变。故而,外海巡逻队立刻上报于他。 而魏清尘的批复很简单:不得有丝毫的松懈,继续巡防。 石头岛上的弟子都是多年的老行伍,“军令如山”几乎是融进了他们的骨血里。他们绷紧了皮,严格执行这道命令。结果一连三天下来,雨前岛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些执行外海巡逻任务的弟子们不免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就在这时,端木光这个大嘴巴从平安堡回来了。在晚饭之前,所有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的门主大人三天前在平安坊一连赢了七把,大败两位千王的战绩。 这些久在军中的弟子不由联想到了这几天雨前岛那边的变化。于是,不约而同的,他们松了一口气,绷紧的心弦亦随之松动。 第二天和第三天的傍晚,外海巡逻队依旧上报雨前岛那边的情况。但是,沈云敏锐的发现,他们的巡逻一天比一天松懈。 照此下去,外海的巡逻很快极有可能沦为形势! 同时,岛内的各项巡防也有松动的迹象。 这是沈家庄不曾有过的现象。沈云终于认识到了什么是“兵油子”。 发现这一苗头后,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又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天。 结果,不论是外海的巡逻,还是岛内的驻守,都迅速滑向他预料的方向。 沈云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当即传令执事处,下午未时三刻,在演武场召集全体弟子。命令明确要求,岛上之弟子,除了在闭关院里闭关的弟子,以及在外海当值,担任巡逻的弟子,都要准时参加。若有违者,按律处置。 这是自开岛以来,门主大人头一次发布门主令,召集弟子。命令传开,从执事处,到寻常弟子,心里都不由发毛:发什么事了? 但是这个问题,所有接到命令的弟子都只敢憋在心里,没有人敢问出来,更不用说向“端木大哥”打探。 原因很简单:门主大人在众弟子中的威望太盛。 头一批入岛的弟子永远都记得在来岛的路上,门主大人是如何斩掉所有尾随在后面的蛇头们。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门主大人传给他们的修行功法,是门主大人之独创。因为魏长老有一次跟他们说得非常肯定,放眼整个仙山,唯有门主大人有引导凡人修行的能耐。 也有不少人心里忐忑不安——这几天,自己做任务时有没有怠惰,抑或是在做任务的时间里,偷偷躲起来练功……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心里还能没有数吗?门主大人神通广大,该不是知晓了吧? 一想到门主大人一剑就能斩断一艘飞船,他们只觉得背脊骨上凉嗖嗖的,心里更是追悔莫及。 是以,谁也不敢怠慢。未时刚到,离三刻还差足足三刻钟,弟子们已穿戴整齐,纷纷涌向演武场——石头岛总共才那么大。以他们的脚程,围绕着石头岛转圈的话,三刻钟足以让他们个个转得头昏脑胀。而演武场就在他们营房左端,抬腿就到。 三位队长身先士卒,早早的站在了演武场上。 不用他们施号,所有弟子一到演武场上,便自觉列队。只见他们站得笔直,有如一杆杆的标枪。纵使是这样,三位队长的心里还是发麻。 转眼间,他们已经集结完毕,巴巴的望着前院方向。 演武场的正前方有一个高台,上面立有一只比磨盘还要大一圈的白玉雕成的日规。这是魏清尘亲手所制。一直以来,岛上的时间就是以这座日规为准。 演武场上没有花草树木。只是在南北两侧各自立有一排列兵器的木架子。而石头岛上的日照大多数的时候都很强烈。午后的太阳尤为猛烈。象这样的烈日底下,将一个生鸡蛋敲在演武场的石头地上,旁边也不用烧火,只消半刻钟,就能给烧熟了。众弟子站在这里,其实跟站在烤炉里,没有什么两样。不一会儿,众弟子们的脸上便是油汪汪的了。好吧,这也是他们突破了先天,成为了真正的修士。如果是数月之前,他们在这演武场上,这样直挺挺的站着,转眼间就是汗如雨下,哪里是晒出油这么简单?并且,以他们那时的体格,此情此景,能撑上刻把钟头,差不多就能到极限。 众弟子们等啊等……眼见着太阳光留在日规上的影子就要落到了未时三刻。然而,前院方向却一直没有动静。 不要说门主大人,就连“端木大哥”也没看见出来。 门主大人怎么还没有来?正当众弟子在心里猜想多多之时,只见高台上突然间划过一圈五色光。 众弟子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自五色的光圈里,有两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前面的那道青色身影不是门主大人,又是哪个? 紧接在后面的黑衣人便是端木大哥。 待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出光圈,日规上的影子恰好落在未时三刻。 哇,好厉害! 原来,修真界里,高人是这样出现的…… 众弟子都被惊艳到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七零章 大人的新法门 端木光在高台上站定,暗地里长吁一口气。 天帝老爷,大人这新法门……感觉简直不要再炫,好不好! 三刻钟之前,众弟子涌向演武场,这么大的动静,他想不看到都做不到。心想着自己是大人身边的人,也不能太落后,于是,他也准备过去。 不想,刚走出屋子,耳畔便响起了大人的密语:“端木,过来书房一趟。” 大人别有指示?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待他赶到书房里,并没有在外间看到大人。不过,大人的声音自里间传了出来:“端木,你先坐一坐。桌上有茶,要喝的话,自己倒。” 端木看了一眼西窗下的小桌子。那里是大人闲时喝茶看书的地方。窗下摆着一张长榻。在榻的左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果然摆着大人惯用的大肚白瓷茶壶和一撂共四只倒扣着的白瓷茶碗。 “是。”他应了一声,走过去。这长榻是大人惯坐的。他不敢直接坐榻上。榻前有一踏脚。他在那踏脚上盘腿坐下来,提起大肚茶壶,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只白瓷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茶是热的。小桌子本身不高。他坐在踏脚上,这高度还挺合适的。若是平时,这般用大人的茶具,喝着大人亲手泡的茶,绝对是件很惬意的事。只是眼下,他的心思全在演武场那边,便是手里捧着一碗仙水,也没心思品尝啊。 偏偏大人一反常态,在里间迟迟不见出来也就罢了,还不见有半点响动传出来。 端木光捧着茶碗坐那里,那感觉就跟坐在烧得火热的炉子上,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对魏长老亲自布下的环岛阵法有绝对的信心,他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个大阴谋里——雨前岛那边暗地里请到了不得的高人,然后,这高人悄然无息的混进了石头岛,绑走了他家大人,再冒充他家大人,在演武场召集岛上所有在家的弟子,好届时一网打尽。而那高人看穿了他的真正身份,以为天魔太过敏锐,担心被他无意间看破,坏了计划,便不早不晚在他出房门的那一刻,再一次冒充大人,将他骗到这书房里来。而他手里捧的这碗热茶汤肯定就不会是大人亲手泡的那壶热茶了,定是被调了包,专门用来迷晕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魏长老的阵法非常之有信心,但是,他看着手里的热茶汤,却怎么也下不了嘴。并且,坐着坐着,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刚才,我听到大人从里面传出来的话,到底有没有破绽? 端木光翻着眼,努力回想着…… 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回忆着,终于,他发现完全找不到破绽,心里的不安总算淡了许多。 然而,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里原本滚热的茶已经放凉到了温热。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他不由竖起耳朵,听里间的动静。 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于是,心又陡然提了起来。阴谋论再次占据了上风。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端木光垂眸看着手里的白瓷茶碗。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瓷茶碗。在春望县的市集里,只要一个大钱就能买到一只。 要不,打碎它?如果真是大人在里头,听到这声响,肯定不会不管的。至少也会出声问一句。 可是,这么多年了,大人一直将这茶壶和四只茶碗带在身边,可见对它们有多喜爱。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呢。我就这样打碎了一只茶碗,大人会不会怪罪啊?不,大人待我们那么和气,轻易不会怪罪的。但是,大人失了心爱之物,心里肯定会难过……不行,不能打碎它。 端木光手一抖,抓紧茶碗,作势要将里面的茶汤往身上倒去。他都想好了,倒茶后,他就装着被烫到了,大叫着,从踏脚上蹦起来。这样的动静,一样能惊动在里间的大人。 “你脑瓜子里在胡乱想着什么呢?”突然间,大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端木光抬头一看,只见大人已然站在了三步开外。 “大人,我……”一想到自己的心思在大人面前无处遁形,他的心不由猛的一缩,于是,手真的抖了。 哗啦,茶碗脱手。 “哎呀!”端木光后知后觉的赶紧去捞。 却只见大人手一扬,隔空将茶碗稳稳的接住,放在了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小心打了我的茶碗。它们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打趣道。 果然,大人非常清楚我刚才在瞎想些什么……端木光好不尴尬。偷偷的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当即惊得从踏脚上一蹦三尺高:“大人,那个,已经是未时三刻了!” 第一次动用门主令召集石头岛上的全体弟子,这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啊。再说了,大人自己在门主令说得清清楚楚,违背命令,一律按门规处置。所以,他和大人谁都不能迟到啊。 大人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提小桌子上的茶壶。 端木光见了,赶紧的给倒了一碗,双手奉上。没有办法,大人渴了,要喝水,那必须马上喝。那个演武场上的事,迟一会儿……那就迟一会儿吧。 大人接过后,笑道;“刚刚好,已经不烫了。”说罢,一口饮尽。 大人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渴成这样?端木光狐疑的接过空茶碗:“我再给您倒一碗。” “不用了。”大人摆摆手,“我这几天都在琢磨一个新法门,刚才恰好想通其中的关窍,所以,费了点时间。唔,时间不多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 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端木光满头黑线的放下茶碗。 再抬头一看,只见大人的右手一晃,召出了青霜。 呀,大人这是要做什么?端木光不由瞪大了眼睛。 “端木,我画好圈后,你要抓紧时间,跟上我,跨过去。不然,我们真的就迟到了。”大人一边握着青霜画圈,一边吩咐道。 “是。”端木光的话音刚落,大人已画完了一个直径两尺的五色圆圈。 “去!”大人的左手化掌,猛的打在五色圆圈上。 呼——,五色圆圈陡然的晃了一下。 好象是晃出一串残影,飞一般的通向演武场那边。 这是……大人这几天在琢磨的那个新法门?是传说中的瞬移术吗?端木光使劲的眨了眨眼睛。 呃,好象是眼花了。 五色圆圈还在,只是变大了许多,立在那里变得与大人一般高。 “端木,还愣着做什么?”大人提醒了一句,探身跨过了那五色圆圈。 端木光“哦”的应着,赶紧的跑过去,依样抬脚跨过去。 结果,这一脚下去,只觉得脚下好烫! 他定睛一看,哈,好家伙!台子下面站着几百个人。他们象极了一大盘摆得整整齐齐的油焖大虾。每一个人都晒得通红,脸上油光发亮。 发现自己正影好站在日规旁,端木光暂且没那心情去欣赏众弟子晒人干,赶紧的偷瞒了一眼圆盘上的阴影。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未时三刻上! 神了! 第九七一章 隐形奖励 众弟子看到门主大人领着端木大哥从光圈里直接走到了高台上,眼里的惊艳比挂在天空里的太阳还要明丽。 端木光站在沈云身后侧,与有荣焉,甚是享受这样的目光。如果屁股上长着尾巴,他肯定是要惬意的摇啊摇的。不过,发觉自家大人在前面依然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心里猛的一惊,暗道:对啊,这才是高人应该有的样子! 于是,他微微抻了抻脖子,有样学样,也端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来。 沈云环视全场,先发问:“执事处轮值管事何在?” “弟子在。”自“油焖大虾”的第一排闪出一道油晃晃的身影。 沈云看过去,见轮值管事双手捧着一本黑皮册子。以他的目力,只须这一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写着“弟子名册”四个大字,微微颌首:“上台点卯。初点不应,仗十;再点不应,仗十,插箭游营;三点不应,枭首示众。” “是。”轮值管事暗地里吁了一口气。上午,收到门主令后,他思量了许久:回想起在军中的时候,主帅召集众将士,往往头一桩事就是大点卯。但是,修真门派里有没有这号规矩,他完全不知道哇。但万一也是一样的呢?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带上岛上的弟子名册。反正有储物袋呢,便利得很。 没想到,门主大人头一桩事就是点卯! 并且,门主大人还冲自己颌首了! 这是赞许吧?绝对是赞许啊! 轮值管事顿时只觉得头顶的烈日,脚下跟铁板烧一样的地面,还有时刻环绕在身边的炙热空气,都不复存在了,好比身处于春风拂面,山花烂漫的山野。 他欢喜的捧着弟子名册,“噔噔噔”的小跑上高台,先是向门主大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看一眼台下之众人,深吸一口中气,开始点卯。 于众弟子来说,这也是非常熟悉的环节。若要说稍微感觉意外,那就是,没想到修真门派里点卯,与军中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以,每每轮值管事高声点一个名字,台下便有人仰起头来,抱拳行礼,大声应道:“弟子在!” 也有点名不应的。但都是那些在外海巡逻的弟子们。这时,轮值管事便会在点一次名之后,向众人宣告他们缺席的缘由。而沈云听到之后,便会再次颌首,表示知道了。 不多时,点卯完毕。 轮值管事合上弟子名册,又转过身来,双手呈至沈云面前:“回禀门主大人,点卯完成。” 沈云轻轻挥手。 轮值管事见状,依然捧着弟子名册,转身下了高台,回到队列里。 端木光心里怪怪的,不由垂下眼帘,暗道:原来名册里没有大人的名字。也没有我的名字…… 又转念一想:也没有魏长老和宣爷的名字啊。因为这是弟子名册! 所以,不要想多了。 他复又抬起眼帘,继续看向台下。 就在他开小差的时候,前面,他家大人已经开始第二个环节,即,说起了当时边界的形势。 端木光听了一会儿,怎么也猜不出大人跟底下的寻常弟子们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不光是他,底下众弟子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外面新发生的大事,他们自然是喜欢听的。可是,他们都是与蝼蚁一样的存在。托了门主大人的福,才能在这方寸小岛上安身立命。所以,仙门对于边界的打算,还有边界各势力要重新洗牌……这些与他们何干?门主大人有必要将这些掰开来,揉烂了,一点一点的,详详细细的说给他们听吗? 也有人听出些味道来了。比如说,那三位队长。 他们站在最前面,不敢直视台上——外面要起风了。可是,我们呢?因为雨前岛那边又老实了,这几天便松懈下来了。门主大人定是生气了。而门主大人又是个最和气不过的性子,不似军中主官们那火爆的脾性,话话也是斯斯文文的,所以,只是把我们喊到大太阳底下晒一晒懒筋……门主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他们的修为低,端木光能够看穿他们的心思。受他们启发,端木光也恍然大悟。再看向在台子底下晒得油汪汪的众弟子,他不禁在心里幸灾乐祸,连连暗道:该!就应该这样晒掉他们的懒筋儿! 果不其然,沈云讲完外面的形势之后,话锋一转,说起了岛内的日常操练与驻防任务,明确强调,外面形势越来越险峻,而石头岛初立,在边界根基不稳,众弟子必须时刻警醒着,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接着又道,修行之路,长且艰辛,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以,门中诸弟子,不论什么时候,身处何方,当时刻谨记门规,不得有丝毫之懈怠。 他的话浅显直白,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众弟子每天都坚持识字、写字,理解能力也直线提升,故而,这一通话讲下来,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几天,他们做任务时偷懒耍滑,没能瞒过门主大人的法眼。门主大人这是训他们话呢。警告他们,从今往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得再犯。 再想到门主大人刚才说的边界新形势,他们不由阵阵后怕。眼瞅着外面要重新洗牌,说是血雨腥风将至也不过分,而他们却以为安枕无忧了,对驻守任务不复从前之上心。这不是做死,又是做什么? 沈云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便说起了这次集结的事:“本座的命令里,明明是未时三刻在这演武场集结。尔等又是怎么做的呢?” 此话一出,底下众弟子硬是在炎炎烈日底下打起了寒战——门主大人已经示范过了。从时间上来说,他们都违反了门主令。 沈云环视全场,点头说道:“你们能认识到错误,很好。但是,本座有令在先,违令者,一律按门规处置。所以,这次,尔等违令,定罚不饶!” 果然!众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但是,谁也没有觉得委屈——门主大人说得很对。他们确实该罚! 沈云瞥向身后,问道:“端木,你在这里头入门时间长一些。你来说,按门规,当如何处罚?” 啊,还有我的事?端木光冷不丁被点名,立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门中的任务管理条例,上前一小步,朗声答道:“按我青木派之任务管理条例,门主令属门派任务。违反者,按没完成门派任务处罚。初犯者,翻倍扣除本次门派任务之所有奖励,并加罚门派杂役三日。” 但是,这次的任务奖励是什么呢……心头骤然一亮,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在沈家庄时,有一次大人发布门主令召集庄中弟子聚餐,那一次就是有任务奖励的。所有按要求参与聚餐的弟子都能得到一点贡献值和一顿丰盛的晚饭的奖励。 有旧例可循啊! 他又说道,“所以,此次违令者的处罚是,扣除两点门派贲献值、从今天开始,连续两天不得吃晚饭,还有加罚杂役三天。” 沈云听到“不得吃晚饭”,险些破功——这家伙做什么都离不开吃啊。 不过,这样的处罚也还妥当。他看向台下:“任务处轮值管事何在?” “弟子在。”在前排又闪出一道身影。 “端木所言,可有错处?”沈云看向他问道。 这名管事顶着一头的油汗,赶紧应道:“回禀门主大人,并无错处。”先前,他还以为门主大人会拿这事立威,一顿杖责下来,大伙儿定是屁股开花。听了端木大哥说的惩罚,他心里忍不住哀嚎——保住了屁股,却饿了肠胃!晚上不吃饭,怎么有力气练晚功啊。 同时,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原来门派任务里的隐形奖励是一点门派贡献值和一顿晚饭? 他决定回去后,在任务处的管理条例小册里备注下来。 沈云见状,满头黑线,硬着头破吩咐道:“所有违令的弟子,自行去任务处领罚。解散。” “是!” 自那以后,石头岛这边,若是有人做门派任务偷懒,便会得到一句警告:“不想吃晚饭了,是不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九七二章 青木派最大的规矩 这次结集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下午,岛上的各项巡防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而因在外海巡逻,没有参与此次结集的那二十名弟子也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队长的传讯符,心弦为之一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待到傍晚时分,外海的巡逻报告如期呈到了沈云的书案上。 “不错。”沈云看罢,满意的点了点头。雨前岛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从报告里,他不难看出今天下午的巡逻是这几天里最扎实的。 报告是端木光从门口接过来,转呈上来的。他其实是后悔了,想给众弟子求情。只可惜从演武场回来后,大人便又一头扎进了里间,不见出来。他硬是找不到机会。这会儿,见大人貌似心情不错,而且也终于有了空闲,他觉得时机到了,便挠着头,笑嘻嘻的问道:“大人,我听说‘法不责众’,真的要处罚几乎所有的弟子吗?” 沈云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端木光笑不下去了,如实答道:“我觉得,他们这些天确实做得不好,是该处罚。可是,法不责众,我觉得也是有其道理的。象这次,接连两个晚上,不让在岛的弟子们吃饭。而那二十名外出巡逻的弟子也一样松懈了几天,可他们却不但免了一顿晒,而且还逃过了处罚。我听说了,伙房那边真的只做了二十份晚饭,担心会引起大部分弟子的不满。” 沈云笑道:“你不是能看穿他们的心思吗?这样吧,你去外面看一看。” 大人到底是松口了,还没有松口啊?端木光猜不出来。但大人的话,不敢不从。他领了令,出书房去察看众弟子的心思。 石头岛总共就那么大,再加上,众弟子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修行上,所以,没有任务时,大部分人都呆在营房里练功。他先去了营区。 说是营区,其实就是三个相邻的院子。他先去了一队所在的院子。 “端木大哥。”门口的那名担任守卫的弟子,看到他,与往常一样,立刻站得笔直,满面笑容的打招呼,“您找我们队长?” 端木光很认真的看过去: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这名弟子的脸还是跟个老南瓜一样,红彤彤的。这一张嘴笑,便使得露出来的一口牙齿特别的白。这样的笑容明亮而灿烂,全然发自内心,不带一点儿应酬。 而那名弟子突破先天之后,变得敏锐多了。见状,他心里有点儿发麻,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端木大哥,我……脸上不对?” 端木光故意指着他的脸,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晒得通红。没晒伤吧?” 守门的弟子松了一口气,又快活的笑道:“又不是雪团捏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晒伤!” 端木光扫了一眼他的心口,知道他没有口不对心,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找你们队长。就是例行巡营。你无须通传。”这是他接管了石头岛的庶务后,魏清尘给他的一项权力。是以,得了空闲,他时不时的也会来营房这边转转,与众弟子混得比较熟。 “是。”守门的弟子依例放行了。 端木光进门后,第一反应就是,今天这院子比往常要干净、整齐得多。一看就是刚刚仔细清扫过了。 咦,好端端的,怎么搞起大扫除来了?恰好对面走过来一名弟子,他招手将之唤到跟前来询问原由。 这名弟子告诉他,原来,解散后,大家回到营房,都觉得自己过去做得不好,甚是惭愧。队长说,先从身边做起,把营房收拾干净。于是,大家一起搞了次大扫除。 除此之外,这名弟子还告诉了他一条消息,即,打扫完后,队长甚是满意,说是从中大受启发。他立刻召集各小队长去他屋里开会,说是仿着任务管理条例,商量出一个营房管理条例出来。 “估计这个不太好商量。您看,他们还在队长的屋里关着门商量呢。”弟子指了指正屋那边。 端木光看过去。那屋确实是关着门。 这个时候,把小队长们都喊到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开小会,真是在商量那个营房管理条例,还是密谋别的?他明面上没有太在意,但是,暗地里却生了警惕之心。 “哦,这个管理条例好啊。”他向弟子挥了挥手,“行,我要接着巡营。谢了。” “您客气了。”那弟子爽朗的笑了笑,走开来。 担心惊动了正屋里的那群人,端木光特意不往那边去,就在这一头走走看看。 而实际上,他将耳力发挥到了最大。 很快,他听到正屋里的说话声。 居然连隔音阵都没有设。看来不会是说坏话……他吐出一口浊气。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有人在提议:“每一天,每一个小队都要派一人出来打扫营房卫生。” 怕被这帮家伙胡弄了,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坚持再听了一会儿。 那屋里,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在商议细化这条提议。 再加上,众队员们都与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木床上认真练功。他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满的情绪,遂对一队彻底放了心。出了院子,又去旁边二队的院子…… 三个院子看完了,端木光接着又去了各巡逻区和哨卡。 巡完了全岛,他带着深深的疑问回前院书房复命:“大人,不管是被处罚的,还是没有被处罚的,弟子们都没有任何不满与怨言。难道‘法不责众’不对吗?” 沈云答道:“我们先不说‘法不责众’对与不对。你来告诉我,这次有罚错众弟子吗?” 端木光摇头:“没有。” “那是罚重了?”沈云又问。 这一条,端木光自然是不认的:“我全是遵照门派的任务管理条例而言,既没有轻罚,也没有重罚。” 沈云问道:“那偏袒了谁?” 端木光本来想说有二十名弟子没有被罚。但话到嘴边,他发现这次的门主令里本来就没有召集这二十名弟子,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违反门主令。那么,这二十名弟子不被罚,才是对的。 “也没有。”他老老实实的摇头。 沈云笑了笑:“那么,被罚的弟子凭什么对处罚不满?他们能抱怨什么?” “是啊……”端木光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大人,我明白了。只要规矩是合情合理,且一视同仁,不偏不倚,那么,它就是公平的。没有人会反对这样的规矩,对吗?” “对。”沈云赞许的点头,“规矩一旦由长老会订下,在全派推行,便人人都要遵守,没有例外。这就是我们青木派最大的规矩。石头岛上有多少弟子?我们青木派总共又有多少弟子?你来说说,与全派之弟子相比,今天这些违反任务管理条例的弟子,谁才是‘众’?” “我懂了。”端木光认真的点头,“听了您的话,我才发现,凡人界也好,仙山这边也好,最大的问题就是,绝大多数的规矩是因人而异的。这使得同样一件事,所谓的仙官大人们做得,但是凡人们却只是想一想,都是大错特错,罪该万死。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太多了。还有,仙庭和仙门所说的‘法不责众’,也从来都只是为仙官大人脱罪。那么多的凡人,永远都成为了这个‘众’。这叫不公平!我以前吃的苦,全是因为这种不公平。我痛恨它。” 沈云抚掌大笑:“行啊,端木。都知道举反例了。平常若有得了空闲,你不妨多跟众弟子认真讨论一下这方面的话题。” 端木光心念一转,听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愉快的接过任务:“是。” 第九七三章 我只信大人 向寻常弟子讲述外面的大势,这是沈云在百里城和沈家庄先后试行的成功经验。先前,石头岛交给了魏清尘全权打理,他便没有插手岛上的具体事务。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魏清尘将石头岛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现在,魏清尘暂且离开了,由他接手了石头岛。是以,他将这一成功经验也引进了石头岛。自此以后,石头岛的众弟子也多了一项日常,即,每天吃过晚饭后,以小队为单位,一起读由执事处整理出来的“新鲜事”,并展开讨论。 所谓的“新鲜事”,有岛外的,也有岛内的。但必定是新近两天里发生的。 石头岛太小了,众弟子每天除了做驻防任务,便是修行。日子感觉越过越淡。而这些“新鲜事”,就象是一小把盐,让他们原本寡淡的日子,陡然变得浓烈而新鲜起来。 “新鲜事”很快得到了众弟子的一致好评。按他们的话说是:晚饭可以不吃,但是“新鲜事”不能不读。 端木光在沈家庄的时候,就对这项活动最不感兴趣。在他看来,一群什么也不懂的低阶弟子能有什么见识。他们讨论时事,不过是长舌罢了。是以,在沈家庄的那段日子里,他谢绝了齐伯的多次邀请,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而在石头岛,他也没有参与的打算。 不想,才过了两天,沈云找到了他,言明以后他每天晚饭后,都要与前院守卫小队一起研读并讨论“新鲜事”。 他们能讨论出什么来?纯粹是浪费我的时间。端木光心里挺抵触的。只是在大人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这时,沈云又说了:“我叫你去,不是让你与他们一起空谈。你去给他们做个记录。” “做记录?”端木光一时间没能领会过来。 沈云详细的解释道:“在沈家庄的时候,你不是参加过长老会吗?在会上,吴长老是怎么做记录的?” 端木光立时明白过来了:“哦,吴长老是事先准备一个小册子,将所有长老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我也象他一样,把所有人说过的话都记下来……可是,他们能跟长老们相比吗?” 沈云笑了:“怎么不能比?长老会里,有好些长老是仆从出身,以前也是目不识丁。论见识,还不如岛上的这些弟子呢。” “啊?”端木光没想到还有这等事,好不惊讶。 沈云轻轻摇头:“你在沈家庄呆了那么久,居然连这些都不知晓,真是堕了你的名头。” 端木光知道大人指的是他的天魔之名,一时,有些怪难为情的。 “不过,我叫你去给他们做记录,可不是叫你瞎打探弟子们的过往。”沈云又道,“他们以前大多是不识字的。入了我们青木派,才开始识文断字,时日尚浅。而且,他们久在军中,懒散惯了,叫他们也和沈家庄那边一样,也对每一次的探讨进行记录,肯定是有些为难的。叫你去,就是给他们做个表率。你如果不乐意,可以不参与到他们的讨论里去,只给他们做记录,并在讨论结束后,立刻进行整理。这些弟子很擅长学习。多看了几次,肯定就会知道如何进行探讨,而不是象现在这般空谈。” 原来大人是这个意思啊。可是,这样就能有效阻止弟子们空谈吗?貌似在沈家庄的时候,齐伯他们也是每天都有记录,也没见谈出了什么来……归根到底,端木光还是不太信这样的探讨能有什么用。便是前些天,大人在演武场上,与众弟子讲边界的时势,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是,大人发了话,他莫敢不从。遂领令。 待出了书房,一阵轻柔的晚风打脸上拂过,他猛的打了一个哆嗦,神色大变——哎呀,刚才我都在瞎怀疑些什么?端木光啊端木光,你胆儿肥了啊!你怎么能怀疑大人的决策呢? 没有犹豫,他立刻折身回到书房里,冲到沈云的脚跟前,跪下来,长伏于地,用魔族的礼仪正式请罪:“大人,刚才我在心里对您大不敬。请大人责罚。” 他的动作太快了。并且很突然。便是沈云也没有想到他冷不丁的会来这么一出。是以,等沈云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伏在地上请罪了。 好在这家伙的心思在自己面前就跟摊开了一般,不然,看到这副情形,还真叫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怎么回事啊,你!”沈云哭笑不得,一把将人从地上扯起来,“我又不是天,你怀疑我的决策,也很正常嘛。再说了,便是上天,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他都是对的。我很小的时候,就不信上天了。” 啊,大人竟然不信上天,不信天道?端木光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半晌才木木的问了一句:“那,您信什么?” “信我自己啊。”沈云挑眉轻笑道,“象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本无我们的活路。而我能走到今天,全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在这个世上硬闯出来的。我若信这个上天,呵呵,也不知道坟头草都枯了多少回。” 这话简直是说到端木光的心里去了。是啊,大人说得太精辟了——象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活路?而这个上天,又什么时候垂怜过我们一点点? “这个老天,真的不可信!”他握着拳头,脱口说道,“大人,我只信您!” 这还是没听懂啊。沈云哑然失笑,挥手说道:“罢了,不说了。外面的弟子们要开始读今天的‘新鲜事’了。你先去给他们做记录罢。” “是。”端木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张脸都红了。 不是难为情什么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用漂亮话奉承大人。“我只信大人”,这是藏在心里的话。将心里的话如实说出来,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从记事起,这个上天就没有给过他一天光明而又快活的日子。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活得就象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什么叫做光明,什么叫做快乐?他全然不知。 然而,自从追随了大人之后,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人前。甚至,他还有以前想都不想的前程。 这些,都是大人赐给他的,里头没有‘上天’一个大钱的事。 所以,他不信大人,还能信谁?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浑身都感到轻松了,同时,也亢奋之极。 于是,脸便红了。 出了书房门,他象一阵风一样,赶到门房。 那里,白天在前院当值的小队刚办完交接。他们正要离开前院,回营房去读“新鲜事”。看到端木光,五人齐齐站住,抱拳打招呼:“端木大哥。” 端木光笑呵呵的说:“从今天起,我和你们一起读‘新鲜事’。” 出什么事了?小队长只觉得自己的心呼的提到了嗓子眼里:“您以后都会和我们小队一起吗?” “哦,不是。”端木光解释道,“是哪个小队白天在前院当值,我就参加到哪个小队里。这是门主大人的命令。” 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小队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第九七四章 效果不错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端木光回来的有些晚。并且没有与前几天一样,径直回屋,而是兴高采烈的快步走到书房前的台阶下,对着虚掩的房门,朗声说道:“大人,我能进来吗?” 话音刚落,从里面传来沈云的声音:“进来吧。” “是。”端木光在门廊上脱了鞋,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云坐在外间的西窗下喝茶。看了他一眼,随手给他也拿了一只倒扣的白瓷茶碗,摆在小桌子上:“今天这么高兴,准是有好事要说给我听。” “大人明鉴。”端木光哪敢劳驾大人给自己倒茶?连忙自己搬了一张方杌,笑嘻嘻的走过去,说道,“我自己来。” 沈云没勉强,收回手来,问道:“说吧,碰着什么好事了?” 端木光在桌边放下方杌,坐上去后,一边提起大肚白瓷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边答道:“今天我去读‘新鲜事’,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在这边白天当值的小队,我都读过了。” 沈云“哦”了一声,垂眸想了想,点头道:“今天是第五天。而这边的轮值表在一个月里,是四天一轮。确实如此。”说着,复又抬起眼皮子,看向他,又问道,“过去了这些天,今天的这支小队都从你那里学到了些什么?” “哎呀,大人,原来你早就料到了呀!”端木光端着茶碗,惊讶的叹道。 沈云笑了笑:“说重点。” “是。”端木光嘿嘿放下茶碗,兴冲冲的说了起来。 原来,仅仅是四天不见,这支小队的队们员读“新鲜事”,变化太大了。 其中,最大的变化是,这四天里,他虽不在,但是,那记录簿上有每天的详细记录。他问过之后,才知道那天,在他离开后,五人一起商量,从小队长开始,每人一天,也学着他的样子,轮流记录。 他知道这些人只是粗通文墨而已。但是,翻看了记录簿后,却惊讶的发现,每一天的记录虽字迹不一样,但都记录得很非常工整。通篇不要说错别字,便是连个墨团也不曾看到。 他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遂直接问了出来。 而小队长的的答复再简单不过了——他们担心记录不好。所以,先是记在草纸上。若是碰到不会写的字,空出来。等当天的讨论结束后,大家再凑到一起,一起回想,将草稿补全。最后,工工整整的抄录在记录簿上。 端木光听完,心里想的是:有必要吗? 这时,小队长接着告诉他,这个法子很好。一来,他们说话之前,都要先想一想,有没有说废话,说空话。他们自己也觉得对“新鲜事”的看法和讨论比以前要深刻得多。口才也变好了许多。那种满嘴瞎跑话的现象,这几天里都没有再发生;二来,通过这几天的记录,大家比以前更加默契了。便是识文断字也明显有进步;还有就是,自从这样读“新鲜事”以后,不管做什么,彼此之间都是有商有量的,少了许多误会。 所以,他们小队决定以后就这样轮流记录下去。 这名小队长,端木光以前也是接触过两三次。印象之中,这是一个不擅言谈的人。听到他扳着手指头,不紧不慢的数出了三桩好处,说得头头是道,突然间,端木光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的狭隘与固执。 归根到底,这一切还是“仙凡有别”的陈旧观念使然。 “大人,我怎么就老改不了呢?”端木光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的使劲抓着自己的头。 沈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就足以说明,你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不要急,慢慢来吧。” “是,大人。”端木光使劲的点头,接着往下说,“参加完他们小队的‘新鲜事’后,我又去二队的其他小队转了转。您知道吗?不仅仅是他们小队这样做的。二队的所有小队,都被这几支小队带动了,现在备了记录簿。还有,从昨天开始,他们队长便要求他们每次读‘新鲜事’,必须做记录。以后,队里每五天要检查一次。这一条,已经写进了他们队里的管理条例里。” 沈云高兴的连连颌首,问道:“你不是说,只有一队在搞这个管理条例吗?二队是什么时候搞起来的?” 魏清尘走之前,主动将影岛搬到了他的书房里。而他将之搁在里间。是以,不用道力,他也能轻松知晓岛上众弟子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没有动用影岛。 因为从当年组建私勇开始,他就知道,单是靠严密监控,来控制人心,或者保证底下的忠诚,是很愚蠢的行为。此举无异于饮鸠止渴。所以,不论是在仙都,还是在沈家庄,他从来都没有要监控底下的人的一举一动的念头。 就象二队也有管理条例的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在青木派的门规里,有一条写得很清楚,各部门不允许私立规章制度。一旦私约具有了约束性,必须上报所在的执事部门。 是以,他有此一问。 端木光答道:“就是这两天。一队搞出来后,传到了二队和三队。两名队长也觉得好,特意正式请教了一队的队长,然后,这两天里,他们也搞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管理条例。下午的时候,三名队长一起找到我,跟我说了这事。还说,这个管理条例只是暂且试行的,并且不出他们的院门。等过段时间,试行得确实不错,一定会按门规,详尽上报执事处。我看他们也没有违反门规,便没有向您禀报。” “那就好。”沈云便没有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笑道,“既然效果这么好,你也不要仅限于前院的守门小队。大可以去一队和三队大力推广嘛。” “是。”端木光也笑了,“三个队之间都有联系呢。只怕不用我再这般费心了,一队和三队也都有所注意了。我发现,只要是有用的,他们都学得很快。” “对。这一点,要强过沈家庄那边许多。”沈云也表示赞同,“毕竟是一起上过沙场,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他们很齐心。彼此间也非常信任。” 端木光得了令,从次日开始,便去一队和三队那边查看。 果然如他所料,这两个队的队员们也开始学着做记录了。空谈与瞎扯等现象,很快得了有效的抑制。 三天之后,他觉得查实了,向沈云复命,并汇报。 第二天,沈云宣布,之前的识字取消。 从此,石头岛上,读“新鲜事”完全取代了之前的识字,也与沈家庄一样,被正式纳入了日常。 与石头岛上的平和安乐相比,边界却是风雨欲来,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就连平安坊都受到了波及,生意陡然下行。不到半个月,余莽已三次亲自赶到石头岛示警。 第三次,他向沈云大吐苦水:“我在仙门的一位朋友说,上午的时候,他们长老会已经通过了门主们的联名提议,要组织弟子在边界搞巡逻。还说,各安居点极有可能搞宵禁。这大晚上的不准人出来,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嘛?” “宵禁?只怕他们打的主意就是叫你们做不成生意。”沈云冷笑道。 余莽一点就透,气得直握拳头,却又无计可施:“大人,那要如何是好?” “别急,先看看他们要开出什么价码来。”沈云说道。 余莽想想也是,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九七五章 道长回岛 愤恨归愤恨,无论如何,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余莽盘踞平安礁两百余年,也算得上是边界的一股势力,哪里会被一道宵禁令打趴下? 按大人所说,等仙门那边开价码,只是被动的那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立刻对平安坊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比如说,扩建客房,新添歌舞,引进杂耍等新项目。另外,他还拟定将每天的开门时间由傍晚提前至下午,而关门时间则推迟至卯末。那时,天色已大亮,各安居点城门大开,宵禁早就结束了。 总而言之,他是绝不会向仙门那帮杂碎认输的。 余莽离开后的第二天,云景道长回来了。 然而,这一次他回来,却与往常完全不同——他驾着飞船,离石头岛还有十里,便正儿八经的在船头挂上了玄天门的红色鱼旗。 可惜的是,守着“千里目”当值的弟子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长长的鱼旗,不知为何物。他们只认得上面那金灿灿的“玄天”二字。 “玄天?是玄天门吗?”多亏读“新鲜事”,仙门最厉害的十大门派,现在岛上无人活。小队长赶紧的给执事处传讯,报告这一情况。 玄天门上我们这小岛来做甚?执事处的轮值管事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前院向端木光报告。 结果,他在前院门口碰到了急匆匆打里边出来的端木光。 不等他开口,后者已急声吩咐道:“是道长回来了。你跟我去码头接一下道长。切记,呆会儿要做出不认得道长的样子。” 轮值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道长’是谁?他是知道的。因为全岛就秦长老这一个‘道长’。但是,秦长老以前回来也没见挂玄天门的旗号啊。还有,为什么要装不认得呢? 不过,他在军中做了多年的长史,见过的弯弯绕绕也不少。心念电转,立刻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是”,紧步跟上。 半道上,端木光还先后拦住了三队巡逻的弟子,令他们一同前往。 众弟子一头雾水的跟在他们俩身后。 待到了码头上,三位小队长见端木光用一只手搭在额前,向空中远眺,彼此间飞快的使了个眼色: 这架式好眼熟! 前段时间,那个石芒谭家来人上岛的时候,端木大哥也是叫了三队弟兄来码头上。 那还愣着什么?肯定是又有客人到了。 三人齐齐略微点头,同时往身后打了个手势。 于是,哗啦啦,他们身后的队员们立动,由三路纵队站成了一排横队。一个个昂首挺胸,象标枪一样的站得笔直,脸上更是杀气腾腾。 端木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看,乐了:“啊,原来那天老谭家来人,你们摆的是这副脸板呀。我说,老谭家那些人的神色咋那么怪呢。” 一名小队长抹了一把脸,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假笑道:“端木大哥,是这样吗?” 哗——,所有的弟子齐刷刷的看向他。 端木光看了,脑海里冒出十几号人全是露出一口白牙皮笑肉不笑的情景,顿时后背阴风阵阵,连忙挥手阻止道:“别!千万别笑!就刚才那样子……很威风!” 那名小队长立刻收了笑容,跟先前一样,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端木光又扫了一眼身后的这十五名巡逻弟子,想到呆会儿道长从船上下来,看到这些弟子的样子……他赶紧的用手捂了嘴,转回身去,自个儿先偷着乐了。 不多时,云景道长的飞船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有人眼尖,认出了那是云景道长的飞船,禁不住轻“咦”出口。 但这声音只露了小半截便因为一名小队长飞过去一记眼刀戛然而止了。 端木光站在前面,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光顾着自己琢磨道长这回是唱的哪一出,忘了交代这些弟子一声。而这会儿再说,已经来不及了。还好,这名小队长的应变能力强。 这时,半空里的飞船已经将速度减至极慢,并且缓缓的放下了守护罩。 故而,码头上的众人用肉眼也能看到支景道长盛装立在船头的甲板上。 真是要唱大戏啊!端木光清咳一声,敛去杂念,上前一步,抱拳扬声问道:“请问,这位玄天门的师兄如何称谓?” 果不其然,船头上的云景道长很正式的抱拳回礼:“在下玄天门云景,奉我家老祖之令,前来拜访师伯。” 端木光听了,心里惊讶极了——道长分明不是玄天门的嫡系啊。竟然得文远真君如此看重!可见,道长也是深藏不露啊。 而从云景道长故作不认得的作派里,他立马领悟过来。道长的飞船上肯定有名堂。 是以,他接着应道:“原来是云景师兄。我家门主大人请师兄上岛来坐坐。”好吧,这是他自己现编的。连他都早已认出是道长回来了。以大人的神通,安能不知道?都是自家人,稍微演一演,骗骗外人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真的正式通传?他现在担着岛上的庶务呢。这点主,还是做得了的。 云景道长垂眸,在心里笑骂了一句:你这家伙,占便宜占上瘾了!一口一个‘师兄’的! 面上当然不能透出一丝丝来。 他道了声谢。 而这会儿,端木光已经打了手势,叫当值的哨兵打开阵法,放飞船上岛。 很快,飞船稳稳的停在了码头上。 云景道长下了船来,正式与端木光见礼。 不想,端木光突然调皮了,侧身让到一边,吩咐众弟子也给“玄天门的云景师兄”见礼。 众弟子可不象以前那样好戏弄了。读了这么些天的“新鲜事”,他们恶补了不少仙门常识。比如说,这声“师兄”,端木大哥唤得,而他们凭着这点子修为,可是万万不够格的。 如果唤师叔祖,又未免扫了自家的威风……正在为难之际,一名小队长灵机一动,大声号令道:“见礼!” 众弟子很有默契的抱拳行礼。 “不错不错。”云景道长看了一眼身旁的端木光,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大把储物袋,塞到后者的手里,乐呵呵的说道,“师弟与诸弟子分着玩儿。” 唔,道长好生厉害,竟然早有准备。端木光捧着一大把的储物袋,好不尴尬。偏偏还要道谢。唔,一点都不好玩…… 众弟子瞬间明白了端木大哥的用意——原来这会儿见礼,是有见面礼得的。 玩笑归玩笑。按照规矩,飞船被留在了码头上,一行人簇拥着玄天门的贵客去前院。 刚进前院门,云景道长长吁一口气,变了神色,低声提示道:“端木,务必叫人看好了我那只飞船。” 端木光心领神会的点头:“放心好了。我刚才已经让人开启了码头上的阵法。另外还调了三支巡逻队过来。保管你那船上连只苍蝇也飞不下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莫岚果的月、票,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七六章 示好 沈云和往常一样,在前院书房的外间见了云景道长。 “还是主公这里好啊,自在!”后者进了门,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 他先向沈云道出刚才在码头上那副作派的缘由——原来是,他的飞船里还有一人,即,他的同门师伯,玄信上人。 本来,文远真君是派玄信上人过来走这一趟的。但是,玄信上人却进言,云景道长与沈云私交不错,还说,上次沈云离开玄天门时,云景道长恰好在外面做任务,没能送别沈云,肯定心里挺遗憾的。所以,这一次不如让云景道长也一道去。 文远真君觉得他说也无不道理,便应允了。 末了,云景道长又道:“这些都是清成师兄背地里告诉我的。”说罢,端起茶碗,摇头轻笑。 端木光在一旁听了,撇了撇嘴,问道:“玄信上人怎么不下船呢?” 云景道长答道:“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露面。” 这下,连沈云也好奇了:“此话怎讲?” “我们离开宗门后,玄信师伯就跟我说,他与主公不熟。象这种透口风的话,有他在,主公反倒不会信了。所以,他只陪我走一趟,不会出面见主公。”云景道长答道,“然后,他就去了船舱里头坐着,再也没有出来过。刚才,到了岛外,我进船舱向他禀报,他也不见改口,吩咐我务必将老祖的话带给主公。” 沈云听了,“滋”的吸气,双手扣在肚子上,靠在椅子里,笑道:“我在玄天门的时候,也没有得罪他啊。” 云景道长摇头:“玄信师伯长年主管刑事堂,心细如尘。这一路,我怕被他看出破绽,硬是不敢多想。”所以,他也猜不出这里头的原由来。 端木光在末座翻了个怪眼,哼道:“他该不是有心魔,怕被大人当面看出来吧?” 沈云摆手:“我在玄天门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他。” “那就是想躲起来,偷窥我们石头岛。”端木光呵呵,“如果打的是这主意,那么,他就得先破了魏长老的阵法才行。” 沈云与云景道长相视而笑。 “不说他了。”沈云问道,“文远师兄派你们过来,要给我透什么话?” 云景道长敛了笑,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文远真君要透给沈云的“风”总共有两条,一是,仙门要成立边界巡逻队,各门派皆可参与。不过名额有限。而仙门这回不再是象以前一样分派名额,而是先到先报,报满为止。当然,仙门的命令还是和以前一样,按门派排名顺序发至各门派的。故而,他一收到仙门的命令,便立刻特意派座下弟子星夜赶赴石头岛,为的是不让“沈师侄”失了先机;二是,他收到风声,说是边界有人要动石头岛。而他劝沈云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免得中了对头的诡计。 沈云听罢,心里更奇怪了:光是这两条,需要玄信上人避嫌吗? 显然,云景道长也和他想一块去了,说完后,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是想不出玄信师伯到了门前,却藏身不见主公的理由。” 这时,沈云的脑海里突然现出一道影象——小码头上布的阵法截获了一道入侵的陌生神识。而这道神识也甚是敏锐,一碰到阵法的灵力波动,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这样的反应速度,只有元婴上人才能够达到。 而这道影象是在里间的影岛刚才传给他的。 若想察看这道陌生神识的来历,他只须在二十息之内进去里间,查看影岛,便能知晓。 不过,沈云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因为这道陌生神识的来历再简单不过了。此时此刻,小码头上,除了藏匿在飞船舱里的玄信上人,谁还能发出什么“陌生神识”? 而他选择隐瞒,不告诉云景道长,也是有道理的——道长的修为比玄信上人足足低了一个大阶。更何况,后者一直掌管玄天门的刑律,早已练就了一双利眼。他若是告诉道长,让道长心里存了事,反倒正如道长方才所言,会让后者偷窥出什么来。 他又问道:“文远师兄有没有说叫你们传完话后,即刻回去复命?” 云景道长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来之前,玄信师伯吩咐了,说边界不太平,我们早去早回,莫让老祖担心。方才,进岛之前,玄信师伯又特意用神识传音,再吩咐了我一遍。”说着,他喝掉手里的茶,放下茶碗,起身说道,“主公,我必须回去了。” 末座,端木光也跟着站了起来。 沈云抬头望着他,问道:“道长,你是不是准备参加巡边队?” 云景道长笑了:“主公果然知我。我若不参加这个巡边队,恐怕以后想与主公传道讯答,都是为难。”本来,有一段时间,玄信师伯确实收手了。然而,没几天,又是故态萌发。他只能庆幸自己,在那几天里,果断抓住机会,与主公联络了一回。故而,回到宗门,从清成师兄那里听说,宗门要组织弟子报名参加巡边队,他立刻托其给自己去内门任务堂报了名。 “那就好。”沈云也起身,叮嘱道,“你要多保重,莫担心我这边。等你随巡边队一起,回到边界,我们再联系。” “是。” 沈云挥手,令端木光送道长出去。玄信上人在小码头上呢。这是做给他看的。 待他们俩出了前院,沈云立刻折身去了里间。 在屏风的后面,影岛悬浮于半空中。 沈云不用道力外放,通过它,清楚的看到了端木光客客气气的送道长上了飞船。很快,飞船启动,腾空而去。 至始至终,玄信上人都不再有任何动作。 “这家伙,真是狡猾啊。”他吐出一口浊气,走到外间。 不一会儿,端木光回来复命:“大人,道长走了。” “你没有去偷窥飞船吧?”沈云问道。以前,他没注意。这次再见到影岛,他发现它有一个漏洞,即,对煞力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应当是魏清尘久困角斗场,两百余年来都不曾见过魔族,而端木光已深得其信赖,故而有所疏忽。他打算,等魏清尘从凡人界归来,提醒其一二。 那船里藏着的可是一位元婴上人!端木光如实以对:“我不敢。” “不敢是对的。”沈云笑了笑,“玄信上人甚是狡猾。以你现在的修为,以后若是碰上他,最好绕道走。” “是。” 接下来,沈云吩咐端木光这几天务必看好门户,因为他要去一趟仙门长老会。文远真君的这番示好,他不能不收。再者,石头岛还是太弱了。要想在这次边界清洗里保全下来,也不能不借仙门之力。 端木光领令,赞道:“文远真君真够意思。” 沈云轻笑:“那是因为你家大人我值得。” 如果上一次他没有在玄天门表现出了令文远真君侧目的实力,只怕人家至始至终连个眼风都不会给他。 第九七七章 扑了个空 稍晚时候,白沙岛那边也派了谭业亭过来报信。 这回,沈云将人请进了前院书房的外间。 谭业亭是奉谭家家主之令过来的,其所说之事,与玄天门大抵相同。只是多说了一句,往后定与石头岛共进退。 连端木光都听出来了,这是老谭家在变着法儿表忠心呢。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会有受宠若惊之感。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淡定得很——大人说得对。因为大人值得。所以,往后随着大人和青木派之名越来越显赫,象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沈云却让谭业亭在外间小坐了一会儿,自己去了里间,写了一封亲笔信拿出来,交给谭业亭:“替本座向谭师弟带好。” 谭业亭是真正的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信,捧着连声应着:“是是。” 当然,沈云也不会叫他白跑这一趟,送了一个储物袋给他“拿去玩”。 谭业亭虽然极力控制着,但还是兴奋得脸上飞红——不能不兴奋啊。上一次随老祖过来,这位师伯祖赏赐了他们几兄弟一人一样见面礼。回去后,他们拆开一看,都被师伯祖出手之阔绰给深深的惊到了。竟然是一人一套地阶防御灵阵。有这样一套防御阵伴身,以后,他们外出游历,就等于多了一条性命。这一次,师伯祖又会赏赐什么呢?他好期待哦。 他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多时,端木光送了人回来,笑嘻嘻的对沈云说道:“大人,上回,您赏赐了那小子什么?看把他激动成那副德性!” 谭业亭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以他的修为,还看不出对方的心思。不过,他受了大人的提点,不再象从前一样,只依赖眼睛观人心思。几个月来,收获匪浅。故而,连猜带蒙的,也能看出谭业亭的几分心思。 顿时,他好奇心大盛。要知道老谭家可是千年的修真巨阀。其族中嫡枝之供养,不让于十大门派之嫡系弟子。他们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 沈云也没瞒他,展开双臂,笑道:“你看我,两袖清风,能有什么好东西打赏他们?是魏长老心细。上一次给老谭家的见面礼,全是他准备的。他离开之前,还特意留了些小玩意给我装门面。”没办法,谁叫他穷,青木派更穷呢。有魏清尘在,这个灵阵与酱牛肉一样,都算得上是石头岛的特产了。 原来是魏长老准备的。端木光“哦”了一声,猜道:“那肯定是一套灵阵。”又道,“魏长老亲制的灵阵,定是不凡。少说也是地阶的。如今缺的就是高阶的阵法师。地阶以上的灵阵,在市面上可是有价无市呢。怪不得把姓谭的乐成那样。” 沈云笑了笑:“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魏长老做得非常好。老谭家这一次能这么快跑来报信,那几套灵阵也是立了大功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沈云按照计划出了门。 因为是要去仙门长老会,所以,这一次出门,他决定用仙门的传送阵,而不是与往常一样,御风而行。 最近的传送阵就在上次他去过的兴和镇。 沈云赶到镇子里时,恰好是早饭点。他将修为压制到筑基三层,装成一名在外游历的仙门弟子,顺便去三春茶楼吃了顿早饭。 茶楼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从门口揽客的伙计,到大厅里的掌柜,还有跑堂的伙计,全给换了。不是上次看到的那些面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云并不觉得奇怪,若无其事的吃完一碗三鲜面,抹干净嘴巴,往桌上扔了一枚灵珠,起身离去。 走了半条街,见后面并没有尾巴跟上来,他直接去了传送点。 本来,从边界到仙门长老会,只要换三个传送点。然而,他的运气不太好,去下一个传送点河边城的人数只有三个,近两天里都不会启动。 好吧,边界的人口虽然众多,但是舍得坐传送阵的修士少,去仙门腹地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而仙门的规矩是,至少要凑齐十个人,才启动传送阵。所以,隔三岔五才开启某一路线的传送阵,在边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也真的是生意惨淡。那管事给他出主意:“师兄如果着急赶路,不如改道越云府西岭城。半刻钟之后,去西岭城的传送阵就要启动了。”又道,“西岭城是大地方,去仙门的人肯定比我们这里多。要是运气好的话,师兄去了那里,马上就能赶上去河边城的传送阵。费用的话,总共也只要多出五块下品灵石。” 沈云心中一动,暗道:一直打算去巨剑派探望峰兄,却是琐事缠身,一直不得成行。不如乘这次机会去一趟。 遂交了一块中品灵石,改去西岭城。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乘坐仙门的传送阵。想着也不能白费这一块中品灵石,他是打算去偷师一二的。哪知,被引到地方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美了。 他的面前就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石室,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装饰,也看不到灵力波动。 石室里,十名修士盘腿席地而坐。发现有人进来了,他们都睁开眼睛,看过来。 有人看出这位新来的不过是筑基三层的修为,不太在意的挪开目光,看向管事:“这位师弟,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启阵法了吧?” “马上,马上。”管事有如换了一人,点头哈腰道,“在下马上就去启动阵法。” 这人复又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于是,石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沈云随意找了地方,也盘腿坐下来。 不得不说,仙门的传送阵确实很快捷。石室的门关上后,不过百息,又打开来。 这时,外面有人在吆喝:“西城岭到了。” 沈云与众人一道起身,离开了石室。 外面果然换了景象。 以我的御风速度,也做不到这般快速、平稳。他在心里暗赞了一句。 出了传送点,沈云立刻给袁峰发了一道传讯符。 大约过了一刻钟,袁峰终于回讯了:云弟,我与子兴、九娘都在春兰剑道场,不在门中。约摸五天后能回来。 不在啊。兴冲冲扑了个空的某人吐出一口浊气,自我解嘲道:看来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咋的。 他还要去仙门长老会呢,哪有那空闲等五天?临时改变行程,最多也就是打算小住一晚,与袁峰、扶子兴痛痛快快的喝回酒罢了。 不过,五天后,应该是得空的。 是以,他也没有再回复,而是转身又进了传送点,询问去河边城的传送阵什么时候启动。 却是否极泰来了。那名管事笑嘻嘻的应道:“师弟的运气真好。马上就要开启了。” 第九七八章 募捐 之后,好运气一直伴随着沈云。之后的两个传送点,他等候的时间都没能超过半个时辰。故而,还没到午饭点,他已经抵达到了仙门长老会。 长老会之所在其实是一座山城。 传送点设在山城的外围,也就是山脚。 长老会在哪里呢?出了传送点,向与城门相反的方向抬头,能看到一座金砖碧瓦,半隐半现于白云之间,有如空中宝殿的宫殿群。 那便是长老会。 不过,要上去长老会,必须先去外城的管事处办登记。 而且,并不是一登记完了,就能获准上去的。 如果不是十大门派的弟子,少说也要在外城等上十天半月的。是以,外城里,最多的就是客栈。 为什么十大门派的弟子不用久等呢? 因为他们获长老会批准,在管事处常驻弟子。有这些弟子代为办理相关手续,往往要十天半月才能走完的程序,通常只用半天就完成。 之前,云景道长被玄天门派来常驻长老会,期间,也没有少做这一类的事。 可惜的是,他已经完成了常驻任务。这一回,帮不到沈云。 沈云抬头望着白云间那富丽堂皇的宝殿,叹了一口气,暗道:先去碰碰运气吧。希望好运还在。 不多时,他到了管事处的大门口。 这时,门口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抓住了他的眼球——熟人!玄天门的清成师侄! 只见清成真人站在白玉台阶旁的大狮子石像前,东张西望,象是在等什么人。 沈云这会儿服了易容丹,并且把修为也压制到了筑基三层,在清成真人眼里,就是一陌生人。是以,清成真人的目光两次打他身上扫过,都不带停一下的。 管他等的是谁。今儿碰上了,便是我的运气。沈云心念一动,转身去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在巷口,他乘着过往的行人没注意,化掉易容丹的药力,同时,双臂一振,“叭叭叭”的冲开胸口的三处要穴,恢复原本的修为,抬腿出了小巷子。 “清成师侄,你在这里做甚?”转眼,他也走到了石狮子前头。 清成真人定睛一看,立时满脸堆笑,抱拳见礼:“弟子见过沈师伯。沈师伯安好。回禀沈师伯,弟子在这里等人呢。” 但是,他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松了一口气,在心里说的是:天帝老爷,可算把人等到,能向师尊交差了。 原来等的就是我呀。并且不象是文远真君的安排,更象是玄诚上人交代下来的。沈云佯装不知,笑盈盈的说道:“不知师侄得空与否,本座这里有一桩事要问一问师侄呢。” 清成真人笑道:“沈师伯有吩咐,便是不得空,也是得空的。” 沈云呵呵笑了,指着大门口:“走,上里边,边走边说。” “是。” 既然知道了是文远真君的安排,沈云也没客气了,直接道出来意。 清真成真人满口应下:“弟子正好在这边做常驻的任务。沈师伯只管放心交给弟子便是。” 他先请沈云在前面的一座小亭里小坐片刻,自己则匆匆去了前面的一个院子。 大约半刻钟后,他快步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圆形白玉牌。 “沈师伯,这是去长老会的通行令牌。”他双手呈上来,解说道,“您只需往里注入一道灵力即可生效。” 能够这么快拿到通行令牌,肯定是提前办妥了的。但是,玄诚上人的安排归安排。沈云这边也不会让人白忙活一场。他接过白玉牌后,递过去一只储物袋,笑道:“有劳师侄了。” “这怎么使得?沈师伯……”清成真人哪里肯要?连忙推辞。 沈云还有事在身,也没跟他多废话,直接将储物袋塞他手里:“回去后,记得代本座向你家师尊问好。多谢他了。”说罢,扬长而去。 啊?沈师伯都知道了!清成真人抓着储物袋,惊得站在原地一愣一愣的——无量天尊!沈师伯的修为真的高到可以洞穿我的心思? 凭着这块通行令牌,沈云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到了长老会的执事堂。 也就是白云之端的那群宝殿里最前面的那一间。 “请问您是青木派的沈师伯?”从一边的偏殿里急匆匆的走出来一位蓝袍金丹真人。人还没下台阶,便打招呼问道。 沈云站住身形,点头应道:“正是。” 转眼间,蓝袍金丹真人走到了他跟前,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弟子是执事堂的管事,道号金雷。方才收到了沈师伯的登记帖。原以为沈师伯要稍后才会上来,故而,弟子有失远迎,请沈师伯恕罪。” “无事。本座走路向来快。”沈云伸手虚扶了一把。 “沈师伯,请殿内宽坐。”金雷真人侧过身来,站在一旁,躬着身子,恭敬的伸手请道。 “好。”沈云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偏殿。 里面比他在石头岛上的书房要略微大一些,从里面的摆设来看,也知道是个办差的地方。 金雷真人请他在玉石大屏风前的主位上坐下,自己则侧着身子,在下首的客位上搭了半边屁股坐着。 一旁有青衣道童奉上茶来。 待道童退下后,金雷真人问道:“不知沈师伯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沈云摆手笑道:“金雷师侄莫客气。本座今日前来,是为报名巡边队一事而来。请问师侄,巡边队的报名是否已经开始了?” 金雷真人点头:“回禀沈师伯,接长老会的法旨,昨天便开始报名了。” “昨天就已经开始了?那名额报满了没有?”沈云问道。 金雷真人笑道:“目前只有十大门派报了名。沈师伯算是来得早的。名额暂且充足。” “这报名有什么章程没有?我们青木派可以报几个名额?”沈云又问。 金雷真人皆一五一十的做了解答:没有名额限制。但是,每报一个名额,需向巡边队募捐一笔灵石,或者市价等同的法宝、丹药等物资。 沈云……没钱! 而且,这事象极了凡人界的大伙儿凑分子做买卖啊。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门派还没动静的主要原因所在。 但是,青木派不能不参加……他又问道:“参与巡边队的弟子,没有修为限定吗?” “这倒没有。”金雷真人认真的答道,“因为巡边队预定不止一只,且司职各有不同,所以,从金丹界到先天境,都可以。而且,不同的境界,需要募捐的灵石也是不同的。”说着,他起身走到房间左侧,在那案头拿过来一枚玉简,双手呈至沈云面前,“这是具体的募捐额度,请沈师伯过目。” 第九七九章 计划有变 沈云接过来,握在手里。 真的是明码标价呢。最高的是元婴境,每一个名额需募捐一万上品灵石或等价之物资。到了先天境,每个名额只需一千块下品灵石。区别大得很。 不过,区别再大也与青木派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石头岛上现在只有相当于先天境的弟子。 他归还了玉简,笑道:“仙门之安危,人人有责。只是我青木派力量有限,只能尽一点微薄之力。报十个先天境的弟子名额。” 金雷真人心里好不惊讶——合着您急吼吼的赶过来,就是表示存在的啊。 因为事先他收到了玄诚上人的亲笔信,深知后者对这位之重视,故而,面上不敢显现出来,垂眸应道:“是。弟子马上就去办。” 话虽这么说着,却侧身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沈云明白,这是等着拿灵石呢。 不论是云景道长,还是老谭家,谁也没跟他说,这里头还有“募捐”。所以,他身上就只带了几件魏清尘替他准备好的小玩意儿。 好在仙门也不挑嘴。而魏清尘的灵阵都还挺值钱的。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来,说道:“本座这里有一套地阶灵石,师侄看看,是否可充一万块下品灵石之物资。” 区区一万块下品灵石也要用东西来代替……金雷真人这回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青木派得有多穷啊。偏偏门主却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元后新锐。并且还深得泰阳真君与文远真君两位大能之器重。就连玄诚上人都写了亲笔信过来,代为打点。 真是咄咄怪事。 然而,在打开这只下品储物袋,看到里头的东西之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只不起眼的储物袋里装的是一套全新的地阶防御灵阵。如果拿到坊市里去售卖,轻轻松松便能卖到一万块下品灵石。 眼下,仙门最缺的是什么? 高阶阵法师啊! 原来沈师伯是阵修。 元后的阵修大能! 也难怪成为了正清门和玄天门的座上宾。 一个元后的阵修大能手头怎么可能会缺灵石呢?金雷真人心思电转:不用说,沈师伯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扬一扬名声。可是,巡边队那么多人,一套地阶防御灵阵打汤都不够用啊。况且,沈师伯也想差了。因为让其他人知道这套阵只需一万块下品灵石,恐怕会争着拿灵石来换呢。呵呵,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了我…… 拿定主意后,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问道:“沈师伯真的确定要募捐此阵吗?” 沈云当然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是以,好不厌恶。 但同时,也知道这并不是仙门的个别现象,而是通病。揭露一个金雷真人,势必还有一大把的金雷真人等着补这个肥差。不是现在的他,凭着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再者,这个家伙也没有要私吞了这套灵阵,而是打算私底下拿出一万块下品灵石换掉它,赚一点差价…… 罢了。少生枝节吧。 他略一点头。 “请沈师伯在此稍等片刻。弟子马上就去办。”金雷真人重新用储物袋收好灵阵,笑眯眯的去了旁边的长案后面,坐下来,提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少顷,他写完了,放下笔,拿起手边的一方拳头大的白玉印章,往里注入灵力,盖在一块黑色的长方形令牌上。 金色的灵光在令牌上飞闪而过。待他再抬起印章来,黑色的长方形令牌上多了一朵金色的五瓣梅花。 金雷真人将令牌拿起来,起身,再度来到沈云面前,恭敬的双手奉上,并详尽解说道:“请沈师伯收好。这是十个先天境弟子的报到令牌。沈师伯回去后,只需将那十个先天境弟子的身份令牌依次放在这枚金色令符上,再注入一丝灵力,便能录入他们的名字。届时,那十个先天境弟子只须执此报到令牌,和他们的身份令牌,就能去巡边队报到、当差。” 至于其他的,玉简里都有章程,不用他再费唇舌重复。 沈云拿到的通行令牌是临时性质的。以注入道力后,他从令牌里收到了去执事堂的路线,同时,还有一行提示,要求到执事堂办完事情后,务必要将通行令牌交还给管事弟子。 现在,事情已办完。沈云手里一晃,拿出那枚圆形的白玉令牌,递给金雷真人:“这是通行令牌。” “多谢沈师伯。”金雷真人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位沈师伯与很多小门派的门主一样,小家子气太重,贪图这里的浓郁灵气,办完差事后,赖着不肯走呢。 出去的法门再简单不过了。执事堂里有传送阵,可以直达外城的传送点。 不多时,沈云便又回到了外城。 事情比预料中的要顺利得多。从出发到报名完毕,总共才用了半天的时间。而巡边队正式报到上差,按那玉简里的说法,是在一个月之后。而且,也不是在这里报到。巡边队会在边界开营,传令各门派。届时,各门派之报名弟子直接去营地报名便是。所以,于沈云来说,此间事已了。 他也没有在外城多逗留几日的打算。主要原因是没灵石。 先前从传送点走到管事处的大门口,沿途之所见所闻,让他充分认识到外城是个没有灵石,寸步难行之地。况且,他在外城又没有什么熟人、熟地,也没有必要再多逗留。 回程他准备御风而行,不再浪费灵石坐传送阵。没错,就是浪费。事情办完了,他发现自己来之前想得太多了,生生的浪费了四块中品灵石——各传送点是要查验身份令牌,但只是用肉眼看验一下。而且,也没有专门的记录。而长老会这边也压根就没有人留意这些。 还有,之前,他担心若是去得晚了,巡边队的名额便满了,再也报不上。现在看来,也纯属是他考虑不周。以仙门的贪婪,各大小门派谁也跑不掉,都会有份的。 一想到那四块中品灵石,某人只觉得怪心痛的。 想着与袁峰五天后的约定,他也不着急赶路。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欣赏风景——真的只能欣赏一下山河湖泊之野景。没法了解风土人情。因为沿途虽然有很多门派、世家、城镇和试练点。但这样的存在,绝大多数都是用防护阵圈了起来的。要想进去,首先得交纳一笔费用。具体数目从一块下品灵石,到一块中品灵石,都有。但某人是为了省下四块中品灵石,连传送阵都舍不得搭乘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去里面逛逛而掏腰包呢? 路上倒也平安。第四天的中午,人还没到西岭城。袁峰的传讯符先至:云弟,抱歉得很,我这边有事耽搁了。近日内,不会回门中。待这边事了,我与九娘,还有子兴,一道来边界拜访你。 得嘞,那就不去西岭城了,直接回石头岛吧。沈云加快了行程。 第九八零章 新奇的竞赛 回到石头岛后,第二天的上午,沈云召见了三位队长与各部门的总管事,要求他们在两天内拿出一个章程来,在全岛范围内组织一次小队竞赛。为期二十天。在各项综合评比中,总分名列第一和第二的两个小队将获得一次外出历练的机会。 如今,管事们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用了两天的时间,他们果真拿出来了一套完整的竞相方案。 傍晚时分,执事处的轮值管事将方案报呈到了沈云面前。 后者仔细看过后,甚是满意。在这位管事面前表扬了参与此次方案制定的所有人。随后,召来任务处的轮值管事,一字也未改,将方案交给他,下令从次日起执行。 啊啊啊——,门主大人亲口夸奖我们了!消息传开,参与制订方案的三位队长,还有总管事们,无不欢欣鼓舞。 当天的“新鲜事”便是这次小队竞赛的任务。 而外出历练的任务奖励也吸引了所有人的兴趣。按照章程,报名为期一天。结果,当天晚上,除了外出没有做巡海任务的小队,所有在岛的小队都报了名。 第二天清晨,四支小队巡海回来,刚下船,便在码头上被告知这个任务。他们一合计,也很快的报了名。 按照方案,竞赛从这天的中午开始,全面启动。 看到各小队卯足了劲,做同一件事情,端木光眼馋不已。可惜的是,他不属于任何一支小队,不符合这次的竞赛要求。 而在此之前,他还觉得这样挺好的——自己是大人身边的人!不是寻常弟子。 好有优越感的。 这会儿,他看到大家为争取小队第一和第二而齐心协力,干劲十足,只觉得无比新奇。优越感什么的,全然比不上这种新奇的竞赛。 好想参加啊!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盛好了饭,去请沈云吃饭时,他再也忍不住了,果断道出心中所想。 沈云看了看他,故意问道:“怎么坐不住了?想外出历练?” “不是。”端木光使劲的摆手,“我就是想参加竞赛。活了几十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好玩的任务呢。” “好玩?”沈云走到小桌子旁,坐了下来,“你觉得很好玩吗?” “不瞒大人,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竞赛。吃饭、睡觉、驻守……所有的一切都拿出来竞赛。并且只有一个人做得好,还没什么用。必须全队五个人都一样的做得好,才是真正的好。真的太有意思了。”端木光连忙将奉上米饭,自己也在下首的方杌上坐下来,端起了他的那只专属超大饭碗。好吧,说是饭盆更准确一些。 “可是,报名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而且,你也不符合方案里的报名条件。”沈云很认真的答道。 端木光立时丧了气:“您说得对。” “不过,你又不在意那个任务奖励。”沈云给他出了个主意,“恰好,我也不在意那个任务奖励。要不我们俩组一个小队,按那方案,跟他们比一比?” “跟您一个小队?”端木光差点儿打了手里的饭盆。 沈云挑起一边眉峰,凉凉的问道:“怎么你对我没信心?”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端木光哪敢啊! “那是你对你自己没信心,怕拖了我的后腿?”沈云故意又问道,“抑或是你对我们组成一个小队没信心?” “我,是……不不不,不是的。”端木光急得快要哭了,“我,参加就是了。” “竞赛规则,你看过了吗?”沈云问道。 端木光点头:“看过了。” “那行,我们小队从现在开始参赛。”沈云说着,端碗来扒饭。 端木光本来想应一声“是”,却立时想到竞赛规则里,关于吃饭的部分有要求“食无语”。 呃,不能象以前一样边吃边聊了……他咽下这声“是”,也飞快的扒起饭来——除了“食无语”,吃饭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限定。而他自从凝出魔核,变成真正的天魔后,胃口大增。而大人只要在家,一直都是与他一个桌子吃饭的。大人非得象人族一样吃饭,那他这里,魔族的手段也是一样也不能使啊。所以,不快些吃的话,一刻钟的时间,根本就吃不饱啊。 殊不知,沈云看着他努力扒饭的样子,眼底闪过一道计谋得逞的笑意。 这家伙虽然已经改了不少,但是身上的坏毛病还是很多的,一抓一大把。尤其是凝核之后,又新添了不少魔族的坏毛病。嘿嘿,早就想给这家伙治一治坏毛病了…… 岛上的竞赛如火如荼,外面也是热闹得很。 仙门正在组建巡边队的消息,在边界传开了。这道消息好比是往滚热的锅里浇了一瓢冰水。边界连表面的宁静也被立刻打破,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石头岛初建,在各定居点还没有自己的消息网。但是,白沙岛的老谭家在边界树大根深啊。而且,余莽也是个消息灵通的。 有他们两方比着赛儿报信,沈云寸步未离石头岛,也对边界的乱局了如指掌。 这里头,最先坐不住的便是雨前岛。 做为边界的资深蛇头,雨前岛这次的感觉很不好。再加之,他们得到确切消息,原来,他们想吞并,却磕掉了一嘴牙的石头岛,其主人有很深的仙门背影。于是,感觉更加不好了。 当然,扎根边界两百多年,雨前岛也不是那么好欺的。王岛主先是频频派心腹出岛,去向多年的老主顾们求援。 却不曾想,只有姚少念及旧情,见了他派去的人,并许诺不会袖手旁观。其余的连门都没有让进。 没几天,姚少那边始终没见什么动静。 这些人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好不好! 又装了几天死的王岛主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是真正的摊上了大事。 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他准备跑路。 可是,石头岛那边却一天几趟的过来,死盯着不放…… 这到底只是石头岛的意思呢,还是他们身后的仙门势力的授意? 王岛主好不抓狂。正在举棋不定之际,姚少终于传讯过来了,却是告诉了他两个坏消息:一是,仙门已经正式组建巡边队;二是,他忽有所得,从即日起,要闭关。 “该死的!”王岛主咒骂着,一把将被符火吞没的传讯符扔地上,抬腿使劲的踩了两脚。就象那灰烬是姚少本尊一般。 不能再等了! 若是巡边队到了边界,那就一切都晚了! 王岛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石头岛方向,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九八一章 新本事 “大人,执事处说,外海巡逻队有急报!”端木光急匆匆的走进了书房。 “人呢?”沈云从里间出来,看了一眼他身后,“叫他进来。” “是。”端木光转身冲门外传唤道,“进来。”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是”,紧接着,快步走进来一道魁梧的身影。正是执事处今天的轮值管事。 不等他见礼,沈云已说道:“哦,是大洪啊。今天是你当值呀。说吧,外海巡逻队发现了什么情况?” 大洪没想到门主大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外号,一时之间,好不激动。 那就更不能在门主大人面前出丑了! 深吸一口气,努力按下心中的激动,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禀报道:“回禀门主大人,方才,外海巡逻东小队传讯急报,雨前岛出动了一艘小木船,船上也有五人,在离他们两里远的地方停住,向他们喊话。说是,雨前岛的岛主想见您一面。东小队不敢擅做主张,立刻传讯上报。” “雨前岛的岛主想见我?”沈云挑眉,笑了笑,在椅子里坐直身子,“他们说了是在什么地方见面吗?” 大洪摇头:“没有。” 沈云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转过身来,看向他,命令道:“传讯回去,就说本座外出了,暂不在岛中。”顿了顿,又道,“叫东小队大声的回复他们。” “是。”大洪得令,转身出了书房。 待他出去后,沈云看向站在一旁的端木光:“端木,考一考你。你来说说,我该不该见那雨前岛的岛主?” 这事与我有关系吗?后者一头雾水。但是,既然大人想“考”他,他哪敢不应“考”? 该不该见?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因为大人刚才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在他看来,大人的决定肯定是对的。 是以,他很快的答道:“不该见。” 沈云笑了笑,回到主位上坐好,双手交叉,扣在肚子上,问道:“为什么?” 端木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知道大人会有这一问。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自从他与大人组成一个二人小队,参加这个编外竞赛之后,大人越来越多的问他“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啊?偏偏大人发问,又不能不答…… 现在,他只要一听到大人问他“为什么”,立刻头大如斗。 “那个……”端木光一手抓着后脑勺,搜肠刮肚的想着答案,“为什么呢……” 沈云起身,走到西窗下的小桌子旁,提起上面的大肚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端木光更着急了。 因为按这几天的经验,待大人喝完这碗茶,他还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意味着本次回答失败,会被扣分的。 要说现在全岛之中,大家最在意的是什么? 就是执事处门口新立起来的那块竞赛得分表。 上面的分数每天中午的时候更新一次。而每次更新,都会引得众弟子围观。 他和大人做为编外小队,也是一样的记分。 呜呜呜,我可不能拖大人的后腿……端木光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竟然划过一道灵光。 啊,我想出来了! 再看大人,还在喝茶,没有放下茶碗呢。 端木光喜滋滋的答道:“那雨前岛的岛主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摇尾求饶,晚了。” 沈云听了,放下茶碗,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道:“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你说仔细点。为什么就晚了呢?” 端木光就知道他会再往细里问的,所以,刚才已经飞快的打好了腹稿——搁以前,他打腹稿可没这么快。这全是参加编外竞赛后,被大人硬生生的逼出来的一项新本事。过了这些天,他大概明白大人此举之用意。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车夫,对内要能打理庶务,难不成,对外还要有一副口若悬河的好口才不成? 唉,说不了,说起来全是泪。 端木光甩甩头,敛去杂念,道出心中之腹稿:“我说他来得晚了,并不是争一时之意气。而是这些天,边界的形势已经变了,是他自己错过了求饶的最后机会。”说完,他两眼亮晶晶的看向大人。 “接着说。”沈云走回到主位上,复又坐下来,也抬手示意他坐下,“重点分析一下,他怎么就‘错过了求饶的最后机会’。” 这些天的“新鲜事”不是白说的。端木光侧身在客位上坐下来,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先前,雨前岛与我们石头岛的纷争,于边界来说,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牵涉到这里头来的,主要就是我们两家。那个时候,那雨前岛的岛主要是乖觉,巴巴的过来求个饶。大人说放过他,也就放过了他。可是,现在不行啊。如今,边界谁人不知,仙门要成立巡边队了?一个个的都吓得哆哆嗦嗦的趴下了。就连这一两年里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的‘三春会’也老实了。没谁在这当口强出头,就是怕被仙门揪出来立威。前些时候,雨前岛虽然被我们教训了顿狠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认输呢,老憋着坏,一心想着卷土重来。在这个时候,那家伙态度大变,突然向大人求饶了,我觉得吧,主要原因有二。”说着,他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沈云笑了笑:“说得很精彩。说,接着往下说。” “是。”端木光得了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后面的话,好比滔滔之江水,连绵不断的涌了出来,“其一,他们前些天不是也突然活了似的,频频派人出岛吗?那肯定是打探消息和请援兵去了。结果,没两天,他们自己又没了动静。十之八九是有人向他们透了口风。嘿嘿,他们运气不好,被仙门盯上了。所以,援兵铁定请不来。他想跑路,却被我们这边的架式吓住了。生怕到时我们会突然发难,给他一下狠的,让他插翅也难飞。所以,那岛主不得不咽下心中的这口恶气,捏着鼻子过来求饶。” “第二个主要原因是,这家伙还是憋着坏水。明明仙门已经盯上他了,他还来找我们,说不定就是想把仙门的注意力往我们这边引。运气好的话,仙门不会再拿他来开刀。运气再不济,仙门在我们这边分了力,他跑路也便利些。” 说到这里,他摸着头,嘿嘿笑道:“所以,大人方才一口就回绝了。这些蛇头,心思毒着呢……大人,我暂且只能想到这些。” “说得都在理。”沈云挥手,“你把这些写下来,交给执事处,当成今天的‘新鲜事’。” “哇,太好了!”端木光喜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按照规定,人人都可以写“新鲜事”。同时,竞赛规则里有写道,一旦写的“新鲜事”被执事处采纳了,全岛通读的话,那是可以加一分的。 哈哈哈,前天扣的那一分,终于可以抵消了! 第九八二章 抓条大鱼 当然,拒绝也是要有实力的。 沈云表扬完端木光之后,交给了他一项任务:“去雨前岛那边抓条象样点的活鱼回来,晚上煮汤吃。” 后者一听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关窍所在,呲牙笑道:“是。我回屋换身衣袍就去,保证大人晚饭有最鲜美的鱼汤喝。”哈哈哈,老子最喜欢做这样的事了! 回到屋里,端木光从头到脚换上了能亮瞎人眼睛的华美服饰。收拾妥当后,他一挥袖子,变幻出来一面真人般大小的大镜子,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看看,甚是满意,啧啧的赞道:“帅,简直是太帅了!” 当下,并不急着走。而是拐去一院,站在院子当中,喊了一嗓子:“我要去外海给大人抓鱼,来六个小队给我打下手……” 话未说完,各房间的门纷纷打开,冲出来几位脚快的小队长:“我,我们小队……” 端木光指着最前面的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得,就你们了!换上最新的弟子服,披戴齐全,马上小码头上见!” “是。”抢到名额的六位小队长眉开眼笑的应了。他们的队员在后头亦是相互击掌庆贺。 落后的那些笑了笑,各回各屋。 众弟子之所以这么踊跃是有原因的,一是,按竞赛规则,不管是什么样的门主任务,都是加分项。如果任务完成得好,得了门主大人的嘉奖,加分还能翻倍;二是,石头岛太小了。端木大哥是出了名的好玩,而且会玩。跟他出去抓鱼,绝对不会无聊。 不多时,端木光祭起飞船,带着六个小队,共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弟子,在众人的注目下,往外海呼啸而去。 他就是成心的。一路上,将飞船驱得飞快不说,而且还升起了亮闪闪的防护罩。远远看上去,好似一道绚丽的流星划过蓝天。 过了魏清尘划的外海巡逻圈,又往前走六七十里,众人用一双肉眼都能看到雨前岛了。端木光稳稳的降下飞船,将之浮于海面上,降下防护罩,吆喝道:“就是这里了。”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详细吩咐好了。 是以,众弟子齐声吼着“是”,以小队为单位,各自忙活起来。抬桌子,摆躺椅,打伞遮阳,架钓鱼线……忙而有序。转眼间,船尾便变成了气派的钓鱼台。 端木光伸了个懒腰,被五名弟子簇拥着,走到豪华大船椅上,坐了下来,哼了一声。 立时,有弟子提来一桶鱼饵,打开盖子,呈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撩起眼皮子,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这位弟子立刻抱走鱼饵桶,分发给在船尾两端执竿待命的两小队弟子们。 同时,甲板上,案板、调料、烤炉等也一一准备好了。有一队弟子严阵以待。 那架式象是现钓现吃一般。 果不其然,当有人收竿钓上来一尾红绸鱼时,立时有人用冰盘接了这鱼,然后飞跑着捧到端木光面前。后者看过后,懒洋洋的吐出一个字“烤”。 “得令。”这人又飞跑着将鱼送到了烤炉旁。 在一旁待命的那名弟子,一把抓过活蹦乱跳的鱼,操起案板上的长刀,刷刷的在手里转了两个刀花,麻溜的片起鱼鳞来。只见一团雪亮的刀光闪过,红绸鱼周身细密的红色鳞片已不余一片,现出雪白的肉来,俨然成了一条细长的银鱼,但它还是活的,使劲的摆着尾巴…… 没过多久,烤鱼的香味乘着海风,飘出了老远。 雨前岛上,八角小楼里。 王岛主“叭”的关上窗户,指着外面,愤怒得额头上暴起了青筋:“那厮真是石头岛上的?” 一名精瘦的黑衣人点头:“是的。属下看得再清楚不过。那艘飞船是从石头岛出来的。路上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往这边飞了过来。” “可恶!”王岛主握得一双拳头“咔嚓”作响,“他这是在向谁示威!” 那厮哪是在烤什么红绸鱼!分明就是要烤他呀! 可恼的是,他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境界。 再想到姚少透过来的消息里有说到,石头岛的岛主是位元后大能,并且面嫩得很。长得还很不错。他亲眼看着,觉得这些都与船上那为首的年轻男子对上了。 认出对方的身份来后,他气得浑身直冒烟——这家伙前脚说不在岛上,后者就跑来他的眼皮子底下钓鱼取乐,是怕气不死他,对不对! 可惜的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元后大能公开叫板。因为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人家若是乐意,还真就能把他象那条红绸鱼一样,给扒了皮,现烤了。 所以,他连再看第二眼的勇气也没有,只敢虚张声势的关上窗户,在下属面前叫骂几句。 黑衣人勾下头,不敢再吭声。 而飞船之上,两个小队钓得鱼越来越多。端木光却是一条也看不上,或烤或炸或直接片成薄片,沾了酱料,分与众弟子吃。 这些弟子以前哪有这般玩乐过,个个都只觉得新鲜得很。更重要的是,端木大哥交代了,说是鱼抓得越多,吃得越多,手法越是灵活,越能吓到雨前岛上的那帮孙子。 弟兄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充分领会了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显摆么?在行! 于是,个个完全放开来。 如此玩耍了半个时辰左右。端木光有些不奈烦了,随手将刚啃光的一根尺把来长的鱼骨架“扑腾”扔进大海里,从躺椅里站了起来,不满的哼哼:“钓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你们钓条象样的鱼上来。真是没用!还得老子亲自来!” 说着,他走到船边,看也不看海面一眼,左手往海里探去。 只见那手见风就长,嗖的一下,伸进了海里。 这情形就象是眼前这片海是他自家的一只大鱼缸似的。 也就在海里晃了两下,他呼的一下,收手。 “哗啦啦……”船旁腾起一大朵水花。 众人只觉得一大团黑影打眼前飞过。 再听到甲板上传来“啪”的一声,脚下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好在事先都是打过招呼的,众人都做好了准备,所以,都稳住了身形。 但是,待他们定睛看清甲板上的那团黑影,一个个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硬是整个背脊骨都冰凉了。 “是那条七阶黑海蟒!”八角小楼里,王岛主通过千里目看得真切,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今晚的行动取消!”这片海域有只很厉害的妖兽,就是那条七阶黑海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妖兽已横行了数十年。他根本就奈何不得,只能每月两回,乖乖的供奉着,使妖兽莫来祸害他们雨前岛。没想到,那石头岛的岛主竟这样随手一抓,就抓到了那只妖兽。七阶黑海蟒尚且如此,他还能怎样!还敢怎样! 没过多久,端木光也收到了沈云的传讯符:“玩够了,就回来煮鱼汤。” “走喽。”他挥手,收队,重新升上守护罩,带着众人御船腾空而去。 甲板上,那条七品黑海蟒打了个滚,“扑”的一声,腾起一股浓浓的白烟。 待白烟散尽,哪里还有什么七品黑海蟒?那里站着一人,正是平安坊的蟹将军阿青。 他冲端木光行了一礼,笑道:“光爷·,您在前头放下小的便是。” 第九八三章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妖怪!”众弟子反应过来,个个色变。 其实,他们已经被恶补了很多修真常识。关于妖族和妖修,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那都是纸上谈兵,好不好!冷不丁的看到一条占去大半个甲板,盘起来跟座小山似的黑海蟒陡然变成了一个人,首先冒出来的,还是多年的凡人思维。 也就是这几个月来训练有素,不然的话,不仅仅是色变+浑身冰凉,而是早就抱头四下里逃窜开来。 阿青好不尴尬。 端木光连忙向众弟子解释道:“阿青是奉平安坊的坊主之命,赶过来帮我们的。出发之前,我在小码头上给老余哥传了讯,让他帮我个忙。刚才那条七阶黑海蟒是假的,是阿青为了配合我做戏,特意变幻出来的。” 平安坊的坊主,众弟子都是熟悉的:财大气粗,每次来石头岛不是过来交卖酱牛肉的红利,就是送好吃的,待人也是笑眯眯的,和气得很。 再加之,众弟子的修为低,还看不出他身上的破绽,故而,又是凡人思维的缘故,从未就没有往“妖怪”这二字上想过。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他们来边界时日尚短,没有人告诉他们,边界民风强悍,是出了名的只认灵石不认人。所以,身家丰厚的老妖也一样能裂土称王。有的经营得不错,甚至还捞了个好名声。比如说,余莽。而他的平安坊就是个很受欢迎的妖精窝。 现在,又是凡人思维主导,众弟子都将阿青当成了一位修为较高的修士。 “原来是余坊主大人的手下。失敬失敬!” “哇,能变成这么大的一条海蟒,了不得!” “青爷,刚才,失态了。真对不住。” 他们怪不好意思的,个个上前抱拳赔礼道歉。 可我还是个‘妖怪’啊!怎么一个个的变得这么快……阿青一头雾水。 端木光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岔开话题,改口问道:“那只真的七阶黑海蟒呢?你们把它怎么的了?” 七阶的妖兽?众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带有这么厉害的妖兽吗?怎么我们出来巡海,从来就没有碰到过呢? 阿青答道:“回禀光爷,坊主大人令那孽畜潜入海底,帮您赶鱼呢。”不然的话,他们哪能在船上一钓一个准,而且钓上来的海鲜还是变着花样儿的。 天帝老爷!那可是七阶的大妖兽!余坊主大人能号令得动它!是那位笑眯眯的余坊主大人吗?众弟子都听傻了。 端木光呵呵:“难怪……你变得很像,便是我,刚才也差点儿以为是真的抓到了那厮。”他先是碰到的蟒尾。手感很不好。凉嗖嗖、油腻滑溜的,再一想到黑海蟒的那副德性,他险些恶心的要吐出来了。还好,下一息,他认出了是阿青的气息,这种恶心感才被压制下去。 “小的哪有这能耐,是坊主大人帮小的变幻的。”提及坊主大人,阿青眯了眯眼睛,想起一事,又道,“光爷,坊主大人还令小的给您带句话,说是,已经令那孽畜这些天都不得在这一带冒头。” “那就好。”端木光笑着点头,“老余哥想得真周到。” 往前又飞了五十来里,他降下飞船,打开了一侧的防护罩。 阿青告辞后,纵身一跃,化成一道青光,无声无息的扎入了海里。 然后,端木光重新或起防护罩,御船腾空而起,继续前行。 在这深海里,就这样走了?连条小筏子也不要,水性真有这么好吗?众弟子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浓得抹不开的疑惑,还有担心。 端木光自然也看到了,解释道:“不用担心那家伙。他水性好着呢。在说了,有人在底下接应他。” 原来如此。是我们修为底,眼拙,没看出海底有名堂。众弟子嘻笑着,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有那头七阶黑海蟒在海底赶鱼,所以,这一次,他们不但吃了个肚儿圆,而且还钓到了很多平时看都没有看到过的稀奇海鲜。满满的装了十大桶。 端木光从中选了一条一尺多长的黄金龙鱼,与众人商量道:“这条鱼,我带回去,给大人煮汤。其余的,你们都送到伙房里去,当做今晚的加餐。你们说,好不好?”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的说道:“端木大哥,这些不应该都给门主大人带回去吗?” “就是啊。” “对,怎么分派,听门主大人的……”本来,这一次出来,他们打的旗号就是给门主大人抓鱼煮汤。 端木光摆手,示意他们停下来:“你们没有仔细读任务管理手册啊。在我们青木派,向来是谁打到的猎物,就归谁来处置。这些都是我们打到的。所以,我才跟你们商量如何处置它们。” 啊,竟然是这样的!所有队员都看向他们的小队长。因为刚才他们的小队长声音最大。 六个小队长被看得怪难为情的:“我,没仔细看。” “哦,我还没看完。” “以前在军中,我们打来的猎物,该怎么分,都是大人们说了算……” 端木光很大气的挥手:“以前的规矩,统统作废。现在,我们是青木派的弟子,只守我们青木派的规矩。” “对,我们只守青木派的规矩!”众弟子眉开眼笑的应着。 压根就没有人在意那条活蹦乱跳的黄金龙鱼。端木光好不失望——这可是“海上第一鲜”! 晚饭的时候,沈云喝到了鱼汤,接连喝了两大碗。饭后,更是赞不绝口。 因为“食不语”,可把端木光憋坏了。现在终于可以说了。他挤眉弄眼的笑道:“一尺来长的黄金龙鱼很难得。我还以为您会按兵书上说的,把汤端回厨房去,再加上几大锅水,调匀了,分给众弟子们一人一口呢。” 沈云甚是回味的摸了摸嘴巴:“总共才这么些汤。你我二人分而食之,刚刚好。调上几大锅水,那不比涮锅水还淡了?”说着,翻了个怪眼,“你在哪本兵书上看到的歪点子?白白的糟蹋了好东西。” 端木光笑道:“您还别不信。那书上说,这叫做‘有福同享’,能够收拢人心呢。” 沈云哈哈大笑:“我只知道,古人言,人心最难测。如果这样就能收了人心,那么,古人也不会有这番感慨了。” 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呢……端木光挠了挠头:“可,那兵书是魏长老收藏的一本古藉,说是上古的时候,一位被人称颂的战神所著,厉害得很呢。”难道是上古战神说错了? 沈云点评道:“所以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再好的点子,生搬硬套,都好比是无本之木,要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端木光恍然大悟。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八四章 金字令 经此一事,雨前岛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但是,事情却没有完。准确的说,事情还远没有开始。 又过了两天,石头岛上来了客人。一共三位,他们手执仙门令牌,自称是仙门长老会的传令使。 之前,沈云吩咐过端木光,说,巡边队开营之前,仙门会有召集令下来。极有可能是会派专人过来传令,令他留心,做好迎接传令使的准备。 是以,端木光查验三人的仙门令牌无误之后,让随自己一同出迎的执事处轮值管事去通传,而他自己则亲自引着三人前往前院正厅——之所以要亲自领着人,不是怕底下的弟子怠慢了三位传令使。而是他深知这年头骗子太多。比如说,这三位出现的时间比大人交代的早了些。所以,纵使有仙门的令牌,他也不敢断定这三位就真的是仙门派来的传令使。三位的修为都是筑基境,足足比底下的弟子高出两个大阶呢。他不亲自看着,怎么放得下心? 待走到院门口,见正厅外面的门廊下站着两排弟子,端木光便知道大人已经过来了。于是,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真与假,他很难分辨出来。但是肯定逃不过大人的一双法眼。 三人进了正厅,与沈云见礼,口尊“师伯祖”,并再次奉上了仙门令牌。 听他们一番解说,端木光才知道,原来仙门的命令全在令牌里头。只是他身份不对,无法察看罢了。 沈云看了一眼端木光。 后者立刻接过来,转呈上去。 沈云拿过去,依为首的传令使所言,掌心凝出一丝道力,直接注入令牌之中。 果然,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段金色的文字。 竟是“金字令”!他有些意外。 云景道长曾向他提及仙门长老会的法旨是有等级的。根椐命令的颜色不同,而分成“金字令”、“银字印”、“红字令”和“黑字令”等四个等级。 其中,“金字令”的等级最高,同时也是绝密。仙门之内,任何人接到“金字令”,一是不能外传,二是不能抗拒,必须从令。 最低等级的是“黑字令”。象这种法旨,往往都是大规模发放的,没有什么保密性可言。 沈云的理解是,巡边队的消息早已经在边界传得人人尽知。所以,其召集令应当是“黑字令”。连“红字令”都不够格。 哪里想得到,这回接到的却是“金字令”。 莫非不是巡边队的召集令?他敛神细看。 还真被他猜中了。 与巡边队有关,但不是召集令。这是一道攻打雨前岛的密令。 密令上说,雨前岛走私人口,严重扰乱了边界之安危,是边界之首祸。是以,仙门刚成立的巡边队刑事堂将在三天后清剿雨前岛,以儆效尤。着青木派协同行事。 “协同行事?”沈云看罢后,看向三位传令使,“具体怎么个协同法呀?这令上也没有言明。看得本座稀里糊涂。” 为首的传令使抱拳答道:“回禀师伯祖,来之前,王长老特意吩咐弟子如是师伯祖您问起,就说是玄天门的玄远师伯祖特意打了招呼,说您在边界有一块飞地,就在雨前岛的近旁。如果清剿雨前岛,不事先告诉师伯祖的话,担心会误伤到青木派的师兄弟们。长老会觉得玄远师伯祖说得在理,为此,特意着边界之探子们考察了。玄远师伯祖说的情况完全属实,遂加发了这道法旨。” 这话说得好绕啊!端木光在一旁听着,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道密令完全是冲着文远师伯祖的面子来的,与大人,还有青木派没有半点关系。呃,硬要说有一点点的关系,就是前两天,大人一点情面也不给,拒绝了雨前岛那边的求饶。那个什么王长老的话里说得最清楚不过了,仙门长老会就是查到了这一点,才‘加发了这道法旨’。 理清这些,他不由心中暗道“好险”。他不知道雨前岛那边是不是事先得了风声,所以,才踩着时间点过来求饶。但仙门长老会这边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就是因为大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雨前岛,今天才有这三位传令使上门。 正思量间,看到大人向自己看过来,示意送客,他连忙敛去杂念,应了声“是”,送三位传令使去小码头。 待把人送走后,他火急火燎的跑回书房,问道:“大人,长老会要让我们做什么呀?”玄天门是老资格的十大门派了,他们的门主文远真君的面子在整个仙山都好使。这回,他出面,不知道给青木派谋到了什么好差使。 沈云呵呵:“没让我们做什么。他们要打雨前岛,事先知会我们一声。” “啊?”端木光好不失望,“文远真君的面子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好使嘛。”本来,他还以为能占着地利,这回跟着仙门捞点儿好处。别的不敢想,仙门吃肉,青木派喝口浓汤,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不想,人家摆明了要包圆,压根就没想过要分一口出来。 沈云答道:“如果不是文远真君提出来,只怕他们会佯装不知,连我们石头岛一并‘清剿’了呢。所以,这一次,我们又欠了文远真君一个大大的人情。” 端木光彻底没词了。因为以他对仙门的了解,就他们那副吃相,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不过,谁让青木派现在还太弱了呢?只能认了。就连传这种狗屁过来的三位传令使,沈云也是一点儿也没亏待,一人打发了一个储物袋。里面都是装的一套魏清尘做的地阶灵阵。 端木光气得闭了两天小关。 第三天的时候,他出关了。因为那什么刑事堂要“清剿”雨前岛,而他认为石头岛离得这么近,难免有人会“误杀”过来。所以,必须有人埋伏在周边,盯着点儿。而全岛目前能够胜任此任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人,一个就是他。而以大人之尊,哪能去做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兴许大人想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呢。那就只有他去喽。 本来,他准备偷偷的去,不过,收拾妥当后,又改变主意了——不管大人同意与否,他都应当事先去向大人报备。 结果,后者听了,赞同的点头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你现在的修为也有限,一人难成事。这样吧,你去找阿莽。那只七阶黑海蟒不是很听他的话吗?这次,他也不方便出面,不妨让那只七阶黑海蟒帮你一把。” “这个好!”端木光笑眯了眼。大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是他想多了。并且,还给他出了个很好的主意呢。 第九八五章 吃货 端木光以为会见到一场精彩的攻岛战。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想多了。傍晚时分,突然间,有三十艘飞船在空中排成了个大大的“品”字,象片乌云一般,黑压压的出现在雨前岛东北方向三十来里的地方。 每一艘飞船上,都挂着一面金字三角旗,上面的字,并不完全一样,总共分为三种:有的是“仙门”,有的是“巡边”,还有的是“刑事堂”。其中,以第三种最多,大约占去了一半。 “来了!”端木光为之精神一振,用脚踩了踩七阶黑海蟒的头,压低声音吩咐道,“往下潜一点点。要是被这帮人发现了,那就遭殃了。” 话音刚落,那七阶黑海蟒头一缩,真的驮着他悄无声息的往下沉。 待下沉了大约三尺,端木光满意的说道:“好!停!” 下沉便停住了。 简直太好使了!端木光低头一看,忍不住咧着嘴,无声的笑了——三尺对于真身蜷起来,象一座小山丘的巨大妖兽来说,就是略微缩下脖子的事。根本就不用挪动身体。所以,这会儿,这七阶黑海蟒那硕大的头颅正往下微勾着,而一双比甜瓜还要大好几圈的淡绿色眼睛,却努力的往上掀起。 这是因为它很想看外面的热闹,然而,端木光发了令,使得它不得不略低下头。如此一来,只好使劲往上翻眼喽。 “得了,你也别费这劲了。眼珠子都快翻过去了,我看着都难受。”端木光低声说着,在其中一只眼睛前面架上了一面小镜子。 可别小看了这面巴掌大的小铜镜。人家也是一样法器。呃,很多年前,端木光花费了两块下品灵石淘换到的一样法器,非常有纪念意义不说,而且有了它,你能看到方圆五十里以内,任意方向的情形。 端木光替它调好方向。 于是,小铜镜上滑过一道白光,恰好现出了仙门飞船阵的情形。 七阶黑海蟒也是个很会享受的家伙,立刻,眨了眨眼睛,果断的闭上另一只眼,惬意的半眯着小铜镜后的这只眼。 端木光从储物戒指拿出一只大碗里。里头,切成了薄片的酱牛肉干堆得岗尖岗尖的。 七阶黑海蟒闻到香味儿,刚刚闭上的那一只巨眼猛然睁开来了。眸子通亮。 不等它看过来,端木光随手抓了把牛肉干,长臂一伸,送到它的嘴巴:“伙计,吃!” 七阶黑海蟒也没客气,猩红的长舌头“哗啦”卷了过来。 端木光反应也不慢,松开手。 一大把牛肉干恰好落在了那长舌头上。 又是“哗啦”一下,一片也没有落下,长舌头卷起所有牛肉干,送进嘴里。 “伙计,漂亮!”端木光快活的用脚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头,又抓了一小把,也学着它的样子,用舌头卷起来,送进嘴里。 不过,他的技术可没人家好,竟然漏掉了三片小的。 “哗啦”,一道红光闪过。 那三片小小的牛肉干还没有落到七阶黑海蟒的头上,已经后者卷进了嘴里。 偏偏它还要做出一副“不是我”的样子,闭上那只眼睛,兀自“喀吱喀吱”的嚼着牛肉干。 太滑头了,有木有!端木光被它萌到了,抱着牛肉干碗,乐不可吱。 就这样,一魔一妖,你一口,我一口,吃着香脆的酱牛肉干片,躲在余莽早早布设好的海中幻阵里,看雨前岛那边的热闹。 可惜的是,雨前岛太不给力了。 仙门那边还没来得及喊话,他们就一个个的扔掉手里的家伙,尽数从屋子里出来,麻溜的在码头上站好队,跪地求饶。 所以,从飞船压境,到“清剿”结束,仙门总共花费的时间不到一刻钟。 接下来,就是所谓的“清扫战场”。 全副武装的仙门众弟子哗啦啦的冲进了雨前岛的大小屋舍、以及地堡里。 隔着几十里地,端木光也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尖叫声。 “唉。”他又用脚轻轻踢了踢七阶黑海蟒的头,好不可惜的叹道,“可惜喽,到嘴边的肥肉,硬是被仙门那帮孙子给抢走了。”要是魏长老在家,肯定会被气得冒烟吧。因为这几个月来,魏长老最惦记的就是这块肥肉。 七阶黑海蟒本来在嚼酱牛肉干片,闻言,顿了顿,轻轻晃了晃头。 端木光是天魔,虽然修为尚且只有魔兵境,但是,象七阶黑海蟒这样的低血统妖兽的心思,却一眼就能看穿。 “雨前岛有条地下暗河,只有你知道?”他惊道。 七阶黑海蟒又微微晃头——不敢用力啊。因为魔使大人就坐在它的前额上呢。一用力,魔使大人就会被甩飞了。 “快快快,带我过去!”端木光激动极了,特慷慨的将手里的一大碗酱牛肉干片,连同碗一道送到那张血盆大口旁,“伙计,这些,都给你!” “哗啦”,红光飞闪而过。七阶黑海蟒也没客气,连碗,还有眼睛前架着的那面小铜镜,都一并收了下来。 然后,顾不得上吃,硕大的尾巴一摇,真的驮着端木光往雨前岛方向潜游过去。 “伙计,你太聪明了!”端木光大喜,扬手收了幻阵,忍不住探下身子,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其实这家伙的头摸起来,也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样令人恶心。事实上,人家的头凉凉的,滑滑的,手感还挺不错…… 至于小铜镜,连同那一大碗的酱牛肉片,都权当是付给这家伙的带路酬劳吧。 七阶黑海蟒在海里的速度比飞船还要略快一些。而端木光有余莽送的避水珠护体,骑坐在前者的额头上,充分感受到了风驰电掣的速度,当即感慨道:“怪不得你能在这一带称王称称霸几十年,确实是有些真本事!”以他现在的战力,如果不用血脉压制的话,根本就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啊。而要是换在凝核之前,碰上这样的妖兽,那真的就是自己送上来的活点心。 对于他的赞扬,七阶黑海蟒甚是享受,飞快的眨了眨眼睛。 就是几十息的时间,他们到了雨前岛底下的地下暗河里。而这时候,仙门的弟子们还没赶过来呢。 七阶黑海蟒可谓熟门熟路,驮着端木光,按照从大到小的光顾雨前岛的地下仓库。 “哇,全是灵石!光爷喜欢” “哈,灵米,光爷也要!” “灵药……光爷统统收走!” “人?这么多?呃,伙计,这是水牢呢。仙门的人很快就会来救他们的。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凑热闹了……” 两人合力,将三个地下大仓库一扫而光。第四个却是一间水牢。端木光只是隔着小铁窗,瞄了一眼里面的囚犯,赶紧的喊走。可是七阶黑海蟒有些不干了,冲端木光晃了晃头——这些也是食物!并且是最可口的食物之一!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只天生的小天魔,都会完全认同它的判定。 可惜,端木光是只由人修凝核而成的转变魔。最重要的是,跟着沈云,他的三观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夭寿哦!”他没好气的抬腿踢了这只该死的吃货一脚,小声哄道,“这些不能吃。快走快走,回头再给你吃喷香的酱牛肉片。哎哟,伙计,我跟你说哦,人有什么好吃的。瘦不拉叽的,全是骨头碴子。那酱牛肉片就不同了。里面光是灵药就用了十二种之多。吃了能长修为!” 七阶黑海蟒眨了眨眼睛,果断的掉头离开了暗河。 在他们走后,不到百息,仙门的弟子们象潮水一般涌进了这些地下仓库。 “空的!” “空的!” “什么也没有!” “唉呀,底下全是人!” 而此时,七阶黑海蟒已经驮着端木光撤到了几十里开外的海底。 “差不多了。伙计,今天辛苦你了。在这里把我放下吧。”端木光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后者的头。 “哗啦”,红光一闪。 那根猩红的长舌头伸到了他面前,舌端卷着一只小磨盘大的绛色粗陶钵。 端木光挠着头嘿嘿笑了。 这是他刚才用来装酱牛肉片的那只大碗啊。 第九八六章 会算数的妖兽 “我哪知道那是只憨货……”端木光汇报完毕后,无可奈何的看向前面的海面。 在将近二十里开外的海面上,那里醒目的现着一条长长的黑链子,是那只巨大的七阶黑海蟒露出来的背脊。 在雨前岛的水牢那面,端木光向它许诺,要给它酱牛肉干吃,结果,达到安全地点之后,端木光却再也摸不出一片酱牛肉来了。 没有办法,端木光只好耍赖:“伙计,这香喷喷的酱牛肉片,我们岛上多的是。只是,我这回带出来的,先前都给了你。你还要吃的话,要么随我回岛上去吃,要么我们俩约个时间和地头,到时,我再给你送过来。” 几个月前,魏长老领着岛上弟子大破来犯的雨前岛众人。那一次,石头岛方圆几十里的海面都给染红了。魏长老因此而在平安坊妖众的眼里成了煞神降世。 端木光以为,这头七阶黑海蟒定也是怕得要死的,定不敢随他回石头岛。 至于后一项提议……他只是随口说说的,又没立誓,所以,谁认真谁输。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七阶黑海蟒对于酱牛肉片的执着,还有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的心机,以及勇气。 这家伙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条方案,即,随他一道回石头岛拿酱牛肉片! 打吧?、 这不是红果果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行为么? 一点诚信也没有。 大人最不耻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端木光悄悄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只是魔,不是妖。所以,高贵的天魔血脉压制,在这只七阶妖兽面前,是大打折扣再大打折扣,仅剩下了一点点威慑之力。而以他现在的修为,真跟这家伙打起来,被打骨折的,肯定是他。这一点,勿庸置疑,完全没有半点悬念。 于是,端木光爽快的拍了拍那颗硕大的头颅,笑道:“走,我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今天最后一锅酱牛肉出锅呢。伙计,你觉得酱牛肉片很香了,对不对?但我跟你说啊,刚出锅的酱牛肉块,那才叫一个香呢……” 他不能不改口。因为这家伙太能吃了。而他管理岛上的庶务,再清楚不过了,家里的酱牛肉片存货总共才几斤。 不过,魏长老的威名还是有一点点的。七阶黑海蟒也不敢太靠近,只敢在二十里开外等着。 真的是等着。 人家头顶顶着那只小磨盘大的粗陶钵,很有耐心的半浮在海面上。 端木光带回了这么大的一只大家伙,轰动了整个石头岛。所有在岛的弟子都跑到码头上来看热闹了。 “看什么看?没看见过妖怪啊!”端木光好没面子,冲他们吼了一嗓子,“让开,快让开。”他急着去请大人呢。全岛之上,就大人能制伏这家伙。 人群里爆出阵阵欢快的笑声,弟子们“呼啦”让出一条道来。 真没有一个人觉得远处的大妖怪有什么好怕的。 一是环岛布着魏长老的无敌大杀阵,二是,有门主大人坐镇岛上呢。 没看到那妖怪都不敢靠近前来吗? 还有,这么大的一只妖怪,是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吗? 所以,“快看哦,那里有只大妖怪!” “啊,原来妖怪长这样子啊!” “不懂就别装懂。这只是一种妖怪。这世上的妖怪多着呢。别的妖怪长别的样子。” 不多时,沈云与端木光一道出了前院。 后者一边走,一边飞快的汇报着情况。待走到小码头上,他刚好说完。 众弟子看到门主大人过来了,都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来。 于是,沈云与端木光走到了小码头的最前面。 后者一脸惆怅的望着远处的大吃货:“大人,真给它酱牛肉吗?要不,我给老余哥传个讯,叫他过来打发走这家伙?” 沈云看了他一眼,扯起一边嘴角轻笑:“你刚才不是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诚信吗?所以,才把它带了回来。” 端木光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嘀咕道:我那不是打不过这家伙,没有办法的事吗……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拿可以换灵石的酱牛肉喂这家伙啊。 而大人肯定有的是办法。 想到这里,他两眼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的看向自家大人。 沈云直接无视,举目打量了一番那只七阶黑海蟒,转过头来说道:“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兑现。我看人家也不是贪心的主儿。你把刚出锅的酱牛肉拿一些去,装满那只大陶钵,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才几十斤酱牛肉啊!这货竟是这么好打发?端木光喜出望外,大声应道:“是。” 哪知,他家大人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明天,它还来,你再给装满一钵。” “啊?”端木光的心好比“叭唧”摔地上了,好疼,“明天还会再来!”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说道:“我在一本古藉上有看到过,说是黑海蟒很聪明,是妖兽里少有的能计算的。我估摸着它肯定已经算过了,要多少酱牛肉才能换到那一水牢的人。而且,它觉得你也是同意了这次交易的。所以,再没有给够数之前,它应该天天都会来。” “啊!”端木光痛苦的惨呼,“那得多少酱牛肉……”我同意?我同意了个屁啊! “还有!”沈云笑眯眯的雪上加霜道,“要想少出一些酱牛肉,你最好把得到的灵石、灵米之类的,都分一半给它。不然的话,它完全有可能会给你都折算成酱牛肉。” “啊,要死啦!”端木光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的带这家伙来石头岛啊。早知道,直接把老余哥唤过来就好了! 沈云望着他,脸上一点同情的神色也没有,挥手说道:“去吧。莫让这家伙久等。一看就知道是个实心的。和你一样。” “是。”端木光垂头丧气的应下。 此时此刻,他心疼的要死。甚至于没有仔细去想大人好端端的要扯上自己做什么——哪个跟这货一样?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果然如沈云所言,头顶的大陶钵装满了酱牛肉后,七阶黑海蟒用长舌头卷起一大块,送进嘴里。接着,它眯缝起硕大的眼睛,“吧唧吧唧”的嚼着,象是在品尝一样。 “还是个吧唧嘴!”端木光越看越不爽,先前的那一点喜爱之心,全掉进了深深的海底,不见了。 “喏,这是你的那一半!”他依大人所言,将一半的斩获,放进一枚储物戒指里,扔向那个吃得喷香的家伙。 “哗啦”,红光一闪。那家伙一口吞了储物戒指。 紧接着,再是红光一现。那枚储物戒指又飞了回来,直接打向他的面门。 端木光一把接住。 心念一转,他只觉得既好笑又好气——里面空空如也,灵石、灵米和灵药,都不见了。 又被大人说中了! 他正要笑骂一句,只见一道海浪扬起。那七阶黑海蟒顶着一大钵酱牛肉,调头游进了无边的大海里。 “哈,真走了!伙计,你还会回来的,是吧?” 第二天傍晚时分,七阶黑海蟒还真回来了。它半浮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顶着那只大陶钵。 而那陶钵是空的。 第九八七章 送给光爷 转眼到了第九天。 端木光已经习惯了每天傍晚时分给那只七阶黑海蟒投食。 刚开始时,众弟子还跑去看小码头围观。三五天之后,他们也看得腻味了,不再觉得新鲜,全然失去了围观的兴致。 是以,端木光提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酱牛肉从伙房出来,去小码头上,沿途虽然碰到了不少弟子,但都只是与他打声招呼,不再有人跟着去看热闹。 而前头的小码头上,也是空无一人。不复有弟子提前在那里等着。 这已经是第三天没有人跑过来看热闹了。端木光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小码头上,放下大木桶,右手搭在额头,远眺前面的那片海。 “咦,怎么还没来?”他微微皱眉,狐疑的自言自语道。 海面上,空荡荡的。 而往常这个点,只要他提着大木桶一出现在小码头上,那片海面上就会现出一条长长的黑链子。 那是七阶黑海蟒浮出了水面。 心念一转,端木光喜上眉梢,对自己说道::“难道是那家伙昨天就觉得已经完成了交易?” 顿时,只觉得一阵子神清气爽——大人说得对。那家伙确实不是个贪心的。 那就回去吧! 端木光低着看着桶里刚刚出锅的酱牛肉,好心情的深吸一口气,赞道:“香,真香!” 这么好的酱牛肉,如此一大桶,能够从老余哥那里换来差不多两块下品灵石呢。接连喂了那家伙八天,可把他给心疼死了。 如果不是看在那家伙带着他从雨前岛搞到了价值百万中品灵石的战利品,他早就不干了。 不过,再细想那天的情形,他还是挺遗憾的——雨前岛上的那批人贩子在边界经营了数百年,肯定积累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七阶黑海蟒那只大吃货,对于财富的定义,显然必须是“能吃”的。才只掏空了三间最大的地下仓库,便火急火燎的带他去水牢“吃人”。 并且,那家伙一点见识也没有。只知道一味的贪大。殊不知,仓库越大,里头收的东西往往越是寻常。这不,搞到的灵石,便是下品灵石;灵米就更差了,不但是下品,而且还是陈年的;灵药全是一阶的。洗劫了三间那么大的仓库,他分了一半,总共才价值百万中品灵石。其中,有一间还是专门存放灵石的!事后,他说给余莽听,后者都不信! 一想到那一排排的地下仓库,就这样与自己失之交臂,某魔的心呀,就“汩汩”的往外涌血——呃,这其实是一个形象的比喻。 因为凝核之后,端木光成了真正的魔族。除非飞升成“魔仙”,否则,他只有“核”,不再有“心”。不但没有“心”,而且别的器脏也一样也没有。在凝核之时,他的五脏六腑,还有周身的穴位、经络和血液,全都缩成了一团,石化了,最后变成了魔核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具体是哪一部分,他自己也完全分辨不出来。 所以,他现在就是受了伤,也不会伤口出血,而是喷黑气。黑色的比较精纯的阴煞之气,里面掺了一点点的非常精纯的地煞之气。 “这家伙看来真的不会来了。”端木光站在小码头上,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七阶黑海蟒的气息,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提起大木桶,转身往回走。 “哗啦啦——”,哪知,才走了不到十步,身后传来一阵阵巨大的水声。 他连忙转过身去,只见远远的海面上惊现一道巨大的水涟。那七阶黑海蟒正以惊人的速度,披波斩浪的往这边而来。 哦,原来不是不来了,而是迟到了……端木光看着那家伙着了大急的样子,不禁满头黑线。 和往常一样,端木光摇了只小舢板,前往那片海面。 不一会儿,七阶黑海蟒也赶到了。它的前额上还是顶着那只粗陶钵。 吃货,今儿你可来晚了!明天要是还晚来,光爷可不等你了。”端木光走到小舢板的最前头,麻溜的提起大木桶往那只粗陶钵里一倒。一大桶香喷喷、热呼呼的酱牛肉飞了过去,将大碗填得满满当当的。真正的童叟无欺。 倒完酱牛肉,端木光将空木桶扔回船里,与往常一样,向七阶黑海蟒扬了扬手,准备返航。 就在这时,只见“哗啦啦”的巨响中,水花飞扬,那七阶黑海蟒猛然于水里抬起了头,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端木光的反应也不俗,当即展开双臂,身体打横,往后飞掠出丈许。扬起来的阵阵水花,连他的衣角边都未沾到。 但,却被扎扎实实的气到了。他在半空里稳住身形,踩着自己的本命魔刀,气呼呼的挥着胳膊骂道:“什么意思啊!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 也就是打这家伙不过。不然的话,这会儿,本命魔刀可不是被他踩在脚下,而是刚才后退避开水花之时,已经往那家伙头上招呼过去了。 不过,待看清对方的心思,他心里那呼呼上窜的怒火顿时消了个干干净净,一抹脸,怒容变笑颜:“哦,你知道错了。这是要送我一样美味,做为这回迟到的补偿……早说嘛,伙计!”其实他也是吃货一枚。所以,没有什么不是美味不能解决的。嘿嘿,一顿不行,那就来几顿呗…… 那七阶黑海蟒眨了眨眼睛,硕大的头颅往后倒了倒,“嗬斥”一声,真的从那血盆大口里吐出一物,“咚”的一声,重重的落在了被水花激得东摇西摆的小舢板上。 端木光定睛看清那物,满满的期待顿时全化成了水,丢进了这大海里。 “这算哪门子的美味啊!”他气得直翻白眼,“早就跟你说过了,光爷不吃死尸……啊,没弄死,还活着!” 看到七阶黑海蟒的解释,他赶紧的跳回小舢板里,将那人翻过来细看。 果真还是个喘气的。 这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先天境修为。此时,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昏死过去了。 “我跟你说过了,不能吃人。”端木光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愤怒的冲那七阶黑海蟒吼道,“你抓人吃,这朋友没得做了!绝交……” 话未落音,七阶黑海蟒直晃头。 同时,端木光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细细的声音,象个三四岁的男娃娃:“不是伙计抓到的。伙计捡的。在雨前岛西南边二十里的海面上捡到的!伙计每天都吃酱牛肉,已经有八天没有吃过人了!” “原来你会说话呀!”端木光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家,挺不好意思的,但更不好意思道歉,故而,虚张声势的继续凶巴巴的吼道,“装哑巴,骗你光爷,很好玩吗?”他一直没留意,被这家伙彪悍的外表给蒙蔽了。原来这家伙还是只妖兽幼崽。 七阶黑海蟒老老实实的答道:“以前伙计不会说话的。是昨天晚上,吃完酱牛肉后,炼化了喉骨,所以,就会说话了。伙计以后不吃人了,只吃酱牛肉。” 端木光脚一晃,险些被它吓趴下:“你也太坑了吧!那一水牢的人,全论斤算你你光爷头上……” “不不不!没有论斤算。是按灵石算的。还有两次!”七阶黑海蟒赶紧的打断他,“那水牢里的人,他们是两块下品灵石一位,卖出去的。总共是十一个,可以卖二十二块下品灵石。光爷的酱牛肉,伙计打听过了,这一钵卖到平坊坊也差不多是两块下品灵石。加上今天,伙计已经收了九钵。一次一钵,还有两次。”说着,那双硕大的超级甜瓜竖眸眼里双双划过一道淡绿色的眸光,瞥了一眼小舢板里的年轻男子,“这个是送光爷的。不用酱牛肉换。伙计不吃人了,拿着它没有。”顿了顿,甚是体贴的说道,“光爷喜欢活人,送给光爷。光爷,明天见。明天,伙计不会再迟到了。” “哗啦”一甩尾巴,扬长而去。 真的很会算啊,而且自己觉得没有用的,还知道拿出来做人情……端木光被雷得内外皆焦,张大嘴巴站在船头,呆若木鸡。以至于那家伙早走得没影了,他还没有发觉。 第九八八章 陈玟得救 “陈玟?”沈云看到眼前昏迷之人,好不意外。 端木光也甚是意外:“大人认得此人?” 沈云点头:“他是陈英前辈的儿子,陈玟。” “陈家屿的?”端木光心念一转,记起来了,“他们的族长还口口声声,说我们青木派拐走了他们母子二人……”说到这里,他摊开双手连连摇头,开玩笑道,“如果让陈氏族人知道了,这回,我们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仙山。”沈云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替陈玟把脉。 端木光见状,不再言语。 不多时,沈云把脉完毕,说道:“无事。腹内空空,再加上受到了大惊吓,所以,才晕死过去。” 端木光撇撇嘴:“被那个大吃货一口吞进了肚子里,没被当场吓死,已经算是很胆大了。” 沈云笑了笑,吩咐道:“暂且把他安置在前院里。哦,还有,看伙房那边还有没有粥水。等会儿,他醒来了,喂一点给他吃。” “是。”端木光领令,将人抱起,带出了书房。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他又回来了,禀报道:“大人,陈玟醒来了。” 沈云点头:“给他喂了粥水?” 端木光点头,用双手比划道:“不敢给他太多,只给了这么一小碗。” “很好。他起码有八九天没有进食过了。如果不是有先天境的修为撑着,只怕已饿死了。”沈云话锋一转,又问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端木光如实以对:“我又冤枉了那只七阶黑海蟒。是雨前岛的人贩子抓了陈玟。” 原来,陈玟是半年前通过雨前岛的蛇头偷渡到仙山的。结果,到了这边后,雨前岛出尔反尔,不放他们走,而是将整批人都扣押了起来。他不服,所以,被扔进了水牢里。 仙门‘清剿’了雨前岛后,水牢里的人被放了出来,赶到了码头上。总共有不下千人,黑压压的坐了一地。 刚开始时,他们都以为自己得救了。结果,不一会儿,有一队仙门弟子过来。其中,两个人粗暴的压制住最前面的一人,另一个人拿着一方黑色的,象印章一样的东西,往那人的额头上盖。 那人顿时血流被面,惨叫连连。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人群里,有人轻声点破,说这是烙奴印。 烙上了此印,终身都只能成为苦奴。 仙门根本就没有救他们的意思,而是要将他们统统烙上奴印,押到矿井里去,做一世的苦工。 陈玟还来不及悲愤,突然间,听到人群里有人大叫一声‘跑啊’。 没有犹豫,他与所有人一道,死命的往海里跑。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他听到的最多的是各种咆哮,还有凄厉的惨叫。 那个时候,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快跑。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海里。 很幸运,他逃到了码头的边缘,并成功的一头扎进了海里,接着,他拼命的往海底深处潜,而不是象周边那些跳进海里的人一样,奋力往前游。 陈玟是海边生,海里长。自小水性好得很。突破先天境后,水性就更好了。因为飞船多,码头上一时停不下,所以,仙门的飞船都停在海里。陈玟在海底深处藏了近半刻钟,岸上的动静小了许多。他这才悄悄的游上来一些,最后躲在一艘飞船底下,伸出头来换气。 海面上泛着血沫子,周边全是刺鼻的血腥味。 而码头上,十几名仙门弟子正将打捞回来的尸体,堆做一处。 没多久,那些湿淋林的尸体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刚从水牢里出来的那些人就跪在这座“尸山”旁边,一个个面无血色,浑身象是筛糠一般。 而他们的最前面,惨叫声此起彼伏。烙奴印,在继续。 陈玟看得胆颤心寒。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先在这里躲一躲。一找到机会,就往外边死命的游。如果被发现了,那就咬舌自尽。 到了后半夜,还真叫他抓到了一次机会。于是,他果断的游向了黑漆漆的大海深处。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游了多远,终于,他看到前方迷雾之中,隐约现出一个黑色的小岛,岛上还有两点淡绿色的亮光。 那时,他又渴又饿,根本就顾不上想,为什么那两点亮光是淡绿色的,用尽全身的气力往那亮光游过去。 哪知,待他游到一半时,那“岛”突然动了。 两点淡绿色的亮光陡然一跳,哗啦啦,水浪掀起。 一张感觉比天还要大的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玟心中一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他醒来时,整个人是又踢又打,使劲的鬼叫。待我把他压制住了,告诉他,他得救了。这里没有妖怪。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端木光叹了一口气,“我怕他受不了刺激,还没告诉他。正是妖怪救了他。” 沈云听了,抿着嘴,坐在主位上,良久无语。 端木光知道他的脾性,这是真的生气了。 说实话,仙门如此行径,他刚才听到时,也是气得牙根痒痒。 大人最痛恨的就是这些,所以,能不动真怒吗? 是以,他停住汇报,默声不响的坐在椅子里。 过了一会儿,沈云深吸一口气,问道:“陈玟现在如何了?” “他喝完粥后,又睡着了。”端木光答道,“他还是比较虚弱,不过气息还算平稳,又有我们青木派的《小***》护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沈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便又问道:“那次,他们陈氏的族长说,他与他母亲,还有表妹,是三个人一起没了音信,是吧?” “是的。”端木光知道他想问什么。 因为上一次处理陈氏一族的事时,大人曾跟他和道长两个说明了与陈玟母子,还有钱家姑娘的渊源。是以,他知道,除了陈玟是陈英之子这一层关系,陈夫人与钱家姑娘还分别大人最敬重的一位师尊之亲妹妹与女儿。是以,知道被捡回来的这人是陈玟之后,他也挺关心另外两人的下落。 “我也想到了这一茬,所以,刚才问了他,陈夫人与他的表妹现在何处。陈玟说,当时,他们三个是一起偷渡过来的。但是,到了雨前岛之后,他因为带头反抗而被扔进了水牢里,从此就失去了陈夫人与钱家姑娘的消息。这次从水牢里被放出来后,他在码头上特意留意了,并没有看到陈夫人与钱家姑娘。” 顿了顿,他好言宽慰道,“大人,陈玟说,陈夫人与钱家姑娘和他一样,也都突破了明堂境。而钱家姑娘的修为在他们三人之中,是最高的,是明堂境中期。能在凡人界突破先天境,我觉得他们三个都是有福之人,定会吉人天相的。” “钱师尊膝下仅有一女……”沈云叹道,“但愿如此。” 他总共才见过钱柳三次。其中,初见时,钱柳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娃娃。几年后再见,也没能和钱柳说上几句话。所以,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之所以特意询问,全是因为钱师尊之故。 算起来,钱柳也是他的师妹。如果能够关照,肯定会关照的。但若是无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只能祝福她吉人天相。 第九八九章 雨前岛之后续 陈玟半夜里又醒了一回。 是饿醒的。那一小碗的粥水只能撑这么久。 端木光很有经验,一直用小火炉给他温着米粥呢。 这回,米粥要稠得多。份量也多了一倍还不止。 陈玟风卷残云的吃完后,还没跟端木光说上几句话,瞌睡又上来了,然后,倒头又是呼呼大睡。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再次被饿醒。 端木光见他脸上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便多给了半个白面馒头。但还是不敢给他沾油腥。 陈玟吃完,很不舍的放下粥碗。 “陈公子,你年轻力壮,恢复得很快。”端木光在一旁笑道,“你先歇一会儿,待到中午的时候,应该就能和我们一样的进餐了,不用再忌口。” “是,端木大哥。”陈玟开心的笑道。 昨天,他得知这里是石头岛,就落了心。 因为在水牢里的时候,他不止一次从看守们的嘴里听到“石头岛”这三个字。从他们私底下的议论里,他知道,石头岛是雨前岛的对头。并且,还知道了石头岛与雨前岛结仇的缘由。 他与石头岛的弟子们有相同的际遇,不同的是,他的命,没有石头岛的那些弟子好。后者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门主大人护着。而他…… 但曾经相同的际遇,让他对完全没有听说过的石头岛充满了好满。 数月前,他从看守们的嘴里得知,雨前岛以举岛之力进犯石头岛。当时,心里好不悲哀。有道是,双手难敌四拳。石头岛的弟子都是从凡人界新迁过来的凡人。纵使他们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门主大人,但也奈不何雨前岛之人多势众啊。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雨前岛为这次行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连那几个水牢的看守也折了一大半。余下的两个看守吓得哆哆嗦嗦,从此不再敢提“石头岛”三个字。 原来石头岛这么厉害啊! 那个时候,他就在心底里期待着:石头岛的人会不会打过来呢?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过来啊? 当仙门的弟子们冲进水牢里时,他还曾一度以为是石头岛的人呢…… 这次醒来,得知自己是被石头岛的人救了之后,他才真的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 端木大哥对自己的精心照料,他全看在眼里。这绝对是装不出来的。再说了,端木大哥的修为,他看着是高深莫测。而现在的他,也没有什么可让端木大哥这样的高手图谋的了。所以,在短短的一夜之间,他便完全信赖了端木大哥,还有石头岛。 在得知端木大哥并不是石头岛的门主大人之后,陈玟在心里寻思着,自己得了天大的恩惠,要不要去向门主大人叩头谢恩。 不过,细心的他发现,端木大哥在自己面前只字没有提及门主大人,并且,救自己的人,也确实是端木大哥本人无疑。故而,他想着,门主大人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求见的?说不定,门主大人根本就知道石头岛上有自己这么一号人在呢。而他冒冒失失的提出来要向门主大人叩头,会不会给端木大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对于他的这番心思,端木光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打算点破。 一是,他对陈氏族人的印象一点儿也不好。陈玟虽是陈英前辈之子,但归根到底还是陈氏一族之人。而且,陈英前辈长年在外,并没有亲自教导陈玟。倒是陈氏族人与陈玟朝夕相处。相比起来,自私、顽固、愚味、贪婪的陈氏族人对陈玟的影响会更大一些。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不可一概而论。 他决定多考察陈玟一段时日。 第二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大人只是吩咐将陈玟安置在前院里,好生照看着,并没有透出要见陈玟的意思。 他哪里敢自做主张? 不过,看到陈玟年纪轻轻,能如此懂事,端木光不由生出了一些好感来。 之后,陈玟之言行举止,也令他越来越满意——陈玟恢复了之后,也仍然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日里,除了睡觉,就是练功。甚至于,为了避嫌,连窗外都不会瞄一眼。而他见陈玟已恢复,无须自己亲力亲为的小心照料,便另外打发弟子过去送饭。当然,这也是他的一个考验。结果是,陈玟也安分得很,打听、套话等,一次也没有过。而且,每一次,他都会自己将用过的碗筷用去尘术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也是天天收拾得干净整齐…… 总而言之,端木光觉得陈玟是一个很有家教,又严于律己之人。 他将这些都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沈云。 后者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端木光见状,便一切照旧。 就这样,陈玟暂且在前院里住了下来。确切的说,应该是,他成了前院里的一个隐形人。 雨前岛那边,时常还有消息传出。沈云获得那边消息的途径有三。 最主要的是,通过外海巡逻小队的收集。 比如说,他们回报,在第二天的中午,仙门的三十艘飞船全撤走了。岛上最多还留下了二十来名仙门弟子;这些留守的仙门弟子每天在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会在岛上巡察一圈。有时候,也有人会独自摇了小舢板,去周边的海面钓鱼。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正式的巡逻过周边海域。 石头岛上的弟子都是兵油子出身,他们巡逻时果断的将巡逻线分三次,共往前挪了十里。而岛上的那些仙门弟子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外海巡逻队便按照新的巡逻路线,理直气壮的开始巡逻了…… 第二条途径便是余莽。 这段时间,他也先后传回来两次消息,一是,仙门这次“清剿”雨前岛,说是将雨前岛的地皮都刮掉了三尺也不过分。除了那些凡草凡木等凡俗之物,岛上所有的财物,都被搜刮走了。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是,三十艘飞船都被装满了;二是,雨前岛的王岛主在关键时刻,放弃抵抗,弃暗投明。而仙门也接受了。为了表彰他的“弃暗投明”,巡边队的刑律堂已在边界公开张榜,宣告奉仙门长老会之法旨,赦免王岛主。又因其将全部身家捐献给巡边队有功,所以,准许其及其家人在边界选一定居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第三条途径是白沙岛那边。 老谭家也派人送了一次消息过来。他们的消息,与余莽的差不多,只是更加详细一些。比如说,雨前岛的人贩子,从王岛主到最寻常的杂役,都安然无恙。他们连油皮都没有破一点儿。相反,那些被他们关押在水牢里的偷渡者,被刑律堂依仙门之法规严惩了。他们被烙上奴印,成为了仙门矿井里的苦奴。对此,仙门长老会还通告各门派,说是“以儆效尤”。 端木光听说王岛主什么事也没有,带着他手底下的那帮人贩子逍遥法外,而无辜之人却被再次掳掠,成为了一世都见不到天日的矿下苦奴,气得又闭关了两天。 之所以没有再闭关,是因为袁峰造访。他现在管着岛上的庶务呢。贵客上门,他哪能继续猫在屋子里生闷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九零章 多亏了云弟 这回,袁峰又是独自一人过来。 沈云忍不住问道:“子兴呢?先前不是说,他也会和峰兄一道过来的吗?”至于九娘,是内眷,他不好瞎打听。 “碰到了点事,他与九娘他们先回巨剑派去了。”袁峰答道,“近来边界正是多事之秋,我便过来看看。” 沈云知道他说的“多事之秋”是指的什么。看来,巡边队刑律堂拿雨前岛开刀的事,已经在仙山传开来。袁峰知道雨前岛的方位,所以,定是一得空,便赶了过来。 “玄天门的文远真君事先向长老会打了招呼,我这边没事。雨前岛那边……唉,不提也罢。”沈云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们在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子兴和嫂夫人他们还好吧?”既然袁峰自己提到了九娘,他少不得要带上。 “他们也没事。”袁峰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我此番过来,除了看望你和众弟兄之外,也是因为此事。” 听他这么一说,沈云“哦”了一声,也坐直了身体:“竟与我有关?究竟是什么事,峰兄,但讲无妨。” “其实,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还不得而知。因为那两人还没醒来呢。我又急着赶往这边。”袁峰说道,“只是九娘和子兴都说,那两人所练之功法正是《小***》。这不是云弟你自创之功法吗?我们三个都觉得,她们俩或者是你门下的弟子,或者是你认得的故人,而且不管是哪一种,都要赶紧的告诉你才好。” 沈云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陈夫人与钱家姑娘,心中一动,伸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袁峰便接着细细的说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出了春兰剑道场之后,准备先回巨剑派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再去石头岛拜访沈云。结果,在西岭城外,他们看到了仙门的告示,从中知道了雨前岛的事。 当时,袁峰等人都急了。哪怕门派就在城中,他们顾不得回,急急的御剑往边界赶。 哪知,才赶了一百多里路,就看到底下的丛林之中,有一队人马在追杀两名低阶女修。 在仙门,类似的追杀,几乎时时刻刻都会上演。袁峰等人早就麻木了。而且,这种事情,不知头不知尾的,谁是谁非,真是两说,不好随随便便插手。他们急着赶路,没打算出手。 事实上,他们也来不及出手。 因为他们还隔着二三里的样子,那队人马便追上了两名低阶女修。而那两名低阶女修也是烈性,拼死抵抗。 双方打成了一团。 这时,九娘先急声大叫:“是《小***》!” 几乎同时,袁峰和扶子兴也认出来了那两名低阶女修身上的功法。 《小***》是谁人所创?他们三个都再清楚不过了。所以,绝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住手!” “剑下留人!” 一行人吆喝着,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而那队人马见状,扔下那两名低阶女修,掉头就逃了。 只是,此时两名低阶女修已经身负重伤,昏死过去。 九娘给她们检查了伤势后,先各自喂了一粒回春丹,很明确的告诉袁峰:“峰哥,她们俩的伤势不轻,必须马上救治。还有,她们根本就禁受不住长途劳顿。” 也就是说,不可能带上这两人赶去石头岛。 但是这两人修练的功法确确实实是《小***》。所以,不但要救,而且还要尽全力施救。 袁峰略加思索,拿出了一个方案:“这样吧,我们分开行动。九娘,你们带着她们俩回城救治。我先赶过去,看望云弟。” 此时,九娘已经筑基了。她很有把握的说道:“只不过是一两百里远而已,我御剑带着她们两个回城便是。你们去边界看沈爷吧。” 她没有把话说破。但是,袁峰他们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万一石头岛被“误伤”了,袁峰一个人去,能有什么用?要尽量多去些人才好。 可是,袁峰也有担忧:“不行,要是方才那些人没有走远。等我们离开了,他们再折回来,你一人带着两名重伤之人,要如何是好?” 九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那怎么办?”扶子兴在一旁着了急,“两头都不能不顾啊。” 袁峰环视众人,非常冷静的问道:“如果仙门真对石头岛也下了手,你们觉得就凭我们这点子人,赶过去,能做什么?” 是啊。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是袁峰,才刚刚凝丹,且还没来得及巩固修为。其余之人,以炼气境居多。并且也都是刚刚突破的,都还境界没有真正的巩固。再反观仙门的巡边队刑律堂,人多势众,是多么强大的存在。他们对上这样的存在,无异于以卵击石。 扶子兴瞪着一双充血的泪眼,向他吼道:“不,我做不到。我们不能弃云弟还有众弟兄不管不顾!就是死,我也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所以,我先过去。你们护送这两名女修回城,然后再回门派里,召集所有弟兄,一同赶往边界。”袁峰斩钉截铁的答道,“我答应你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石头岛。” 扶子兴已然泪流满面,惭愧的摸了一把脸,低头呜咽道:“峰哥,我没有不信你。我是真着急……” 袁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我知道的。我也着急。但是,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 接着,他向众人下了令。 就这样,他们分成两路,各自行事。 “早上的时候,我收到子兴的传讯,说他们已经出发了。那两名女修已无碍,只是还没醒来。九娘留在家中,照看她们。”袁峰笑道,“光顾着跟你说话,我都忘了给子兴传讯,叫他们不要瞎着急。” “多谢!”沈云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探过身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膝盖,“好兄弟!” “知道是好兄弟,还说这种废话做甚?”袁峰吐出一口浊气,“说起来,大家能够有这番造化,多亏了云弟。” 沈云“滋”的吸了一口气:“也不全是修行《小***》之故吧。我这边的弟子也是练一样的功法,而且,我可以保证他们个个都很用功。但是他们的修为进展都远不及你那边的众位弟兄呢。” 尤其是扶子兴。这家伙初练《小***时》,得了袁峰之助,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只是体内勉强凝出真气而已。可见其资质之差。然而,这才几个月呐,他竟然已经是炼气境了! 再看袁峰,没有修行《小***》,也是修为突飞猛进,都凝丹了。 要说他们没有碰上大机缘,他把“沈”字倒过来写。 果不其然,袁峰闻言,抚掌哈哈大笑:“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云弟。我们这次去春兰剑道场历练,每人或多或少的都得了机缘。不过,这个机缘也全是托了云弟你的福呢。所以,我绝对没有夸大其辞。” 第九九一章 春兰剑道场的秘密 “春兰剑道场?”沈云觉得好不奇怪——他确实是去过春兰剑道场。可是,他在那里并没有做过什么呀? “对,就是春兰剑道场。”袁峰点头,“云弟,你还记得湖边村吗?” 听他这么一说,沈云的脑海里象是突然划过一道流星:“你们去过那湖底的石屋?” “是的。”袁峰答道,“你把地图给了我。我回去之后,仔细研究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象一套剑法。” 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地图,他现在还记得呢。能从中看出一套剑法来,那得有多大的想象力啊! 袁峰见他这副吃惊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云弟看不出来,也是情有可缘的。那地图出自门派的一位元婴老祖之手。他的剑法本身就比较奇特,再加上,他很巧妙的将之隐于地形之中,如果不是他的嫡系传人,即便是巨剑派的弟子,也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这位前辈……真是个妙人呢。”说着,啧啧叹道,“果然,缘份二字,玄之又玄。你看,就是这么巧,那位前辈的地图经我之手,到了你的手上。而你恰好就是他的嫡系传人。” 不料,袁峰却摆手:“不不不,云弟莫要误会。我并不是那位老祖之嫡传后人。” “那……”沈云又吃了一惊。不是说,非其嫡系传人,看不出来的吗? 袁峰叹道:“正如云弟方才所言,缘份二字,玄妙之极。”说着,便细细解释起来。 原来,巨剑派这些年内斗得很厉害。那位元婴前辈殒落之后,其门中弟子接连遭受意外。最后一位徒孙也于五年前折殒了。 便是在巨剑派里,也人人都以为那一脉是绝了。 偏偏就是机缘巧合,袁峰初至边界,在一次外出狩猎时,与部下走散了,误入一处绝境。在那里面,他得到了一本剑诀。当时,他不知道什么巨剑派,而那本剑诀里也没有任何巨剑派的标识。看过之后,只觉得甚是适合自己。反正也被困住了,出不去。于是,便按着剑诀试着练了起来。 结果,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学会了第一式之后,绝境突然消失了。袁峰自然而然的脱了困。 巧得很。这套剑法正是巨剑派那位已故的元婴老祖隐在地图里的那一套。 那位老祖利用剑诀,在地图里藏了一道密令,令其门下弟子前往湖边村湖底的石宫取一物。而打开石宫之门的钥匙,就是那套剑法的第十式和第十三式。并且,言明,切不可向任何人泄露一字半句。 可惜的是,他那一脉的传承已于五年前断绝。 袁峰甚至忍不住猜想,会不会就是因为透出了一些风声,所以,才在这位老祖殒落之后,其门下弟子先后遭受“意外”,一个接一个的折殒了。 如此一来,他更加谨慎了。接下来,他去湖边村取藏在石宫里的东西,事先连九娘和扶子兴都没有告诉。 在到湖底,袁峰按照地图所示,果然在图示位置找到了石宫。 可是,剑招怎么能够成为开门的钥匙呢? 袁峰细细察看了石门之后,在左右两边上分别发现了两道陈年剑痕。而这两道剑痕,分别是第十式和第十三式所特有的。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稍后,凭着这两剑,他顺利的打开了石宫。 里面的情形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就是一间小小的卧室。有门无窗,里面的家具都是石质的,非常之粗重简单。让人称奇的是,明明是在湖底,卧室却好比在岸上一般,里面没有水,只有积年的灰尘。 在那条长案上,袁峰看到了一只半尺见方的黑皮匣子。 除此之外,屋中再空无一物。 不过,这间屋子太诡异了,完全不符合常情。袁峰想着小心行得万年船,将他知道的手法全用上了,在不动屋中任何摆设的前提下,反复检查了屋子。 最后,他确定屋中除了这只黑皮匣子,再无别物。 看来要取之物,就是这只皮匣子了。他这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慢慢的走到长案前,右手执剑,左手试着去拿那匣子。 转眼,匣子到手。 袁峰机敏的察看四周。 貌似没有什么变故。 是我想多了? 袁峰不敢多逗留,抱着匣子,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 哪知,这一出来,情况完全不对! 只见眼前一花,他竟然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竹林里,而不是湖底! 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峰有些蒙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哗啦啦的巨响。 按理说,那边是石宫所在!心中一动,袁峰将匣子收入储物袋里,循着声音,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数息之后,他出了竹林,来到一处翘起的青石岩上。 而他的眼前就是那宽阔的剑仙湖。 而那哗啦啦的巨大水声,就是来自此湖之中央。 在那里,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袁峰的第一念头就是:是石宫出事了! 第二个念头是:要不要返回湖底再察看一回? 不待他做出决定,远远的天际线上,突然现出两道流星一般的遁光。 有人过来了! 并且,单从他们的速度上,也能判断得出,自己的修为远不及他们。 罢了,东西已经到手。袁峰果断的脚底抹油,乘着那两道遁光还没赶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溜了。 一路上,完全不敢停。袁峰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巨剑派。 这次出去之前,他用的也是老办法,佯装闭关的。是以,他直接溜回了自己的闭关室。 在那里面,他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先取出黑皮匣子察看。 很快,他再肯定不过了,这是一件凡俗之物。 换而言之,它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蒙着小牛皮的木匣子。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 袁峰打开来。 匣中装的全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 看上去,这些羊皮也有些年代了。 袁峰打开最上面的那一张,只见上面写着“春兰剑道场之剑阵图”。 再拿起第二张,打开来,是“春兰剑道场之机关图”…… 一共有五张羊皮。 它们记载了春兰剑道场里所有的阵法、机关、秘道。 除了这些,匣底还有一封信。 袁峰打开来,发现是那位元婴老祖的亲笔。 在信中,他道出这些羊皮的来历。原来都是他自己背着人私自抄录下来的。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春兰剑道场里隐藏着一个巨剑派的巨大秘密。 听到这里,沈云连忙阻止道:“峰兄,事关巨剑派的秘密,请你不要再讲下去了。” 第九九二章 了不得的试练池 袁峰笑了笑,说道:“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怎么就听不得了?再说了,严格的说,那也不是巨剑派的秘密。最多也就是那位老祖他们几个在那里发现的一个秘密。” 沈云听了,这才没有再坚持。 于是,袁峰便接着往下讲。 既然是机缘,且信上说,要结一个九人之剑阵,所以,他与九娘、子兴,另外又挑选了六名修为最高的弟兄,练会了这个剑阵之后,以历练为由,去了春兰剑道场。 因为事先他们做足了准备,所以,在春兰剑道场里,他们就跟在自己家里一般,处处畅通无阻。 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也没有人注意之后,他们退了房间,佯装离开春兰剑道场。实则是,当天的半夜里,又悄悄的折了回来,潜入剑道场,进了指定的暗道。 信上没有说破那个秘密。所以,他们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沿着暗道走,会碰到些什么。 最终,在暗道的尽头,他们按照图纸所示,打开壁上的机关后,眼前现出了一个空荡荡的小石洞。 九娘最是心细,立马道破:“咦,这不是那个无人的石洞吗?峰哥,你看,这面石壁上也布满了剑痕!” 袁峰还来不及细看,身侧,扶子兴轻“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在地面与那面石壁相交的地方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只见他蹲下身子,歪着头,伸手要去摸。 “别乱……”袁峰大急,连忙出声制止。 然而,还是晚了。 他还没说完,扶子兴的手已经碰到了那面石壁的底下。 旋即,自那里迸出一道炫目的白光。瞬间笼住了他们所有的人。 袁峰心头“咯咚”作响,大喝一声“结阵”——这是这些天里,他深思熟虑,反复思考过的应对之策。因为在春兰剑道场的这几日,他们发现,那黑皮匣子里的东西,唯独那个九人剑阵貌似完全派不上用场。 除了九娘,其他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等突变,一时吓得呆若木鸡。也就是多年来听惯了袁峰的号令,再者,剑阵也是近日里反复操练,练得滚瓜烂熟了的。所以,他们更象是本能的反应一样,各自站好方位,背靠背的结成剑阵。 象是地底深处有数道闷雷滚过一般,不断的传来一波又一波低沉的轰隆隆的声音。 而白光一晃,象是移到了他们的头顶,变成一道雪亮的大光柱,继续罩着他们所有的人。 这道光柱将他们与小石洞完全隔离了开来。他们无法看清光柱之外的情形。而除了脚底低沉的轰隆巨响,他们还能听到周边沙石俱下的声音。 这石洞该不会是要塌了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茬。便是七尺高的汉子,也不禁两股战战。 “大家都保持阵形,不要乱动!”关键时刻,九娘突然出声道,“光柱和阵形,能保护我们。” 袁峰回过神来,也立刻大声赞同:“对,大家千万不要乱动!” 她的话,令所有人都迅速冷静了下来——貌似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了三十息。 然后,脚底的轰隆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周边落沙石的声音也打住了。 “这是……结束了?”扶子兴迟疑的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笼罩着他们的光柱又是一晃,旋即,消失了。 周边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点火!”袁峰连忙下令。 呼——,呼——,两个火折子被吹亮了。 这也是他们之前训练过很多次的。因为觉醒的天赋不同,他们每个人都分了工。有的负责淡水,有的负责生火照明……只是他们的修为都太低,除了袁峰是筑基境,九娘是炼气境,其余人都是先天境。所以,象负责生火照明的扶子兴和另一名弟兄,他们还施展不了火球术,只能带着火折子。 借着这两道微弱的亮光,所有人看清楚了周边的情形,吸气声此起彼伏。 周边象是一个很大的地下洞,根本就不是刚才的那个小石洞! 扶子兴深吸一口气之后,突然间感觉到了大量浓郁的火灵气。 “火灵气!那边有很精纯的火灵气!”他亢奋的叫了起来。 这时,另一名拿着火折子的弟兄也感觉到了,狐疑的说道:“真的有火灵气,不过,我感觉是在这边!” 他们俩开了个头,接着,其余人也都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说,九娘感受到了浓郁的水灵气;袁峰感受到的是雷电之威…… “我明白了。”九娘心思电转,高兴的说道,“兴许我们会在这里找到不同的机缘。所以,大家按照自己感觉到的方向,分开行动吧。” 袁峰知道她在修真方面的见识是全队人里最为丰富的。再加上,他越来越认识到,修行的路上,可谓处处有危机。而机遇往往就来自这些危险。要是怕危险,而裹足不前,那就不要修真了。 他下令道:“大家都按夫人所言,分开行事。得手之后,若是没有出现别的离开法门,大家还是回到这里集合。” “是。”众人各自道了一声“保重”,然而每人点亮了一根火把,小心翼翼的朝着自己感觉到的方向前行。 袁峰这边是走了五步,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的情景又大变样——他好象走进了一团雷电之中。周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噼叭作响,飞快游走的蓝色雷电。 “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告诉我,第一场试练开始。我在百息之内,能够躲开十次雷电的攻击,才能算是过关。并且,只有过了关,这一场的试练才能结束。”袁峰想起自己接下来的遭遇,现在还是头皮发麻,连连摇头道,“前面三回,我都是完全在挨打。好在出来之前,做足了准备,我们每人都带了十瓶回春丹。靠着这些回春丹,我硬是扛住了所有的攻击。慢慢的,也摸到了一些门路。在第八回的时候,终于躲开了十次雷电的攻击。第一场试练结束后,我被告知可以选择离开试练池,也可以休息两个时辰之后,继续进行第二场的试练。这时,我已经尝到了试练的甜头,当然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于是我选择休息两个时辰,继续试练……” “最后,你就是在不断的试练中,突破了凝丹境?”沈云问道。 袁峰点头:“是的。我是在第四场试练当中跃级凝丹了。在凝丹的过程中,那些雷电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在凝丹之后,我被弹出了试练池。然后,我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小山洞里。那时,九娘他们八个已经都在了。我是最后一个。和我一样,他们也都修为突飞猛进。而且,据他们说,外面才只过去了不到半刻钟的样子。” 这样的情形,沈云再熟悉不过了。他肯定的说道:“是试练池里的时间流比外面要快上许多。” “对,应该是这样。”袁峰点头,“子兴说这么好的地方,只能去一次,太可惜了。等到我后,他提议再触动机关,折回去。不过,这回,他失败了。那机关没有任何反应。我们怕惊动剑道场里的巡逻弟子,稍后就离开了。” “那应该不是你们巨剑派的试练池吧?”沈云问道。 袁峰笑道:“那肯定不是。我们是第一批,也有极可能是唯一批有幸进入试练池的人。” 第九九三章 精明的伙计 听着袁峰的描述,沈云不由想起了大泽中心的那个神秘角斗场。细想之后,他惊讶的发现,两者相似的地方,还挺多的。 只是,角斗场之事,不方便告诉袁峰,他只能暂且按下这番心思。 扶子兴他们修为低,传讯的速度也要慢上许多。这会儿,袁峰都跟沈云说完了试练池之事,他们终于回讯了。 因为总共有两百多号人,目标太多明显,是以,他们是以前在军中的作派,分成五路出行的。其中,扶子兴修为最高,所以领了一路人马当先锋,在前面开路。 而此时,身为先锋的他们也才赶了两百来里的路。 照他们这样的脚程,日夜兼程的急行军,也是数日之后,才能抵达边界。 沈云笑了:“这样多费时间啊。我让端木带一个小队,去接一接他们吧。” 袁峰也正有此意。 端木光用飞船去接人。速度就要快上许多倍了。中午出发,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一船将所有的人都接到了石头岛上,连晚饭点都没有错过。 这顿晚饭,是石头岛开岛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完全可以用“晚宴”来形容。是沈云在中午的时候,便吩咐执事处的。因为不管是石头岛的众弟子,还是袁峰带来的部众们,久别重逢,值得好好的庆贺一下。 执事处的轮值管事接到命令后,整个人欢喜的都蒙圈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岛上还没有操办过类似的大宴,于是,按捺住满心的激动询问,晚饭具体要搞几个菜。 沈云的答复是:“今晚,除了当值的弟子,其余弟子皆放假。晚饭就按你们军中的规矩来。” 这下轮值管事心里有数了,领了令下去行事。 不多久,全岛的弟子都知道了这道喜讯。各小队长先去执事处听令。在执事处的安排下,没有当值的众弟子被分成了三拔人马:一拔打扫全岛卫生;一拔去伙房帮忙,准备晚宴;还有一拔人马出海捉鱼,给晚宴加菜。 有意思的是,第三拔人马出海后,没过多久,那只七阶黑海蟒竟然在其中一路人马前方三里左右的海面上现身了。 明明还没到傍晚时分! 因为它每天傍晚时分,都会在石头岛的小码头附近海面现身,向端木光买满满的一钵酱牛肉,并且,一直以来,都没 有伤害过岛上的任何人,所以,弟子们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尤其是知道它会自称“伙计”,象三四岁的男童一般说话后,从外海巡逻归来的弟子们便多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即,他们都会将船划过去,围观它用两块下品灵石,向端木大哥买一大桶酱牛肉。 这会儿,看到了它,那些围观过它买酱牛肉的弟子们都与平时一样,向它挥了挥手,笑嘻嘻的打招呼:“喂,伙计!” 往常,这只七阶黑海蟒都是不搭理他们的。大妖怪傲娇得很,从来只与端木大哥说话。是以,这一次,这些弟子也没指望能得到大妖怪的回应。 哪知,“哗啦”一声,大妖怪竟然从水里微微抬起了头,用一双淡绿色的竖蛑看向他们,奶声奶气的问道:“你们喊伙计做什么?” “啊呀——”,众弟子惊呼连连。三只小船顿时大乱,险些撞在了一起。 端木大哥不在,我们却招惹到了这只大妖怪,该如何是好……众弟子心里好怕怕。 好在七阶黑海蟒没有往这边游过来的意思。它在原地问道:“你们是要捉鱼吗?” 一位小队长壮着胆子答道:“是,是的呢。” “伙计可以帮你们赶鱼。就象上次一样。”七阶黑海蟒还是在原地没有动。 众弟子也不是吓大的,说话间都已经恢复了镇定。三名小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觉得大妖怪没有歹意,但是,也绝不对会是要白帮他们的忙。 刚才那位小队长代表众人问道:“伙计,为什么要帮我们?” 果然,七阶黑海蟒立刻答道:“酱牛肉。” 原来是想换酱牛肉吃啊。众弟子恍然大悟,心里的惧意去掉了一大半。 “怎么个换法呀?”那小队长也是很精明的。 显然,这个问题对于七阶黑海蟒来说,还是有些复杂了。它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复道:“你先说。” 哇,太精明了! 大妖怪真是来做交易的! …… 众弟子惊讶之余,剩下的那一小半惧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伙计,你帮我们这一回,换平日里那样的一大桶酱牛肉,行不行?”小队长与另外两名小队长用眼神交换过意见后,首先开价。 七阶黑海蟒先前果然是没听懂,闻言,应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好。伙计给你们赶两块下品灵石的鱼过来。” 众人被它的精明惊得险些晕倒。 但是,也没有人敢跟大妖怪还价。那小队长挠着头又问道:“伙计,我们能多喊些人过来帮忙么?” “你们的人确实是太少了些。把其他出来捉鱼的人都喊过来吧。”七阶黑海蟒眸光一闪,庞大的黑脸上竟然现出嫌弃之色,“省事。” 众弟子却不敢嫌弃回去。另外两名小队长很有默契的赶紧发传讯符,召拢其余三路人马。 负责与大妖怪喊话的小队长此时完全放松下来了。他忍不住问道:“伙计,今天傍晚的时候,你还过来买酱牛肉吗?” “端木大哥出去了,不能买。”七阶黑海蟒又是口出惊人之语。 众弟子又惊又怕,纷纷议论:“它是怎么知道的?” “它在监视我们岛上?” “啊,太可怕了……” 七阶黑海蟒象是急了,立刻解释道:“伙计没有监视你们……这里是伙计的家,到处都是伙计的人,呃,不对,是‘妖’。伙计不会监视你们……它们会告诉伙计的。” 明白了!妖,无处不在! 大太阳底下的,众人硬是后背冰凉。一时之间,他们心里泛起的所有小聪明都象是太阳底下的雪水一般,化个干干净净。 待其余小队到位后,七阶黑海蟒竟然指挥他们摇船在海面上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口袋阵,并在其中的一个豁口处,说:“等会儿,伙计把鱼从这里赶过来。你们要抓紧捉鱼,不要浪费时间哦。” 之后,它真的做到了! 有它帮忙,众弟子的效率真的很惊人。出海不到一刻钟,就满载而归——“伙计”说了,既是他们岛上有重要的客人,它多送两块下品灵石的鱼…… 第九九四章 太疯狂了 晚宴设在演武场。 既是按军中的规矩来,于是,执事处便搞起了篝火宴。 天色微暗的时候,演武场上燃起了数十堆篝火。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每一堆火上架着一只大铁锅,锅中堆满了各种切成很大切的食材。 这样的宴席,沈云是生平头一回吃。他颇有些意外,同时,也觉得新鲜得很。当即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鱼块,尝了一口。 “味道很鲜美!”他连连点头,“我以为会串味呢。” 袁峰坐在他的旁边,笑道:“我初吃时,也以为会串味。恰好那一次,大锅里还煮了一些我不爱吃的羊肉、羊杂。我担心串了味,迟迟不敢下筷。后来,看到伍夫长的脸色不好看了,只得硬着头皮往锅里胡乱夹了一筷子,再胡乱的塞到嘴里。” 沈云颇为同情的看着他:“你到底夹到了什么?” “巧得很。也是一块鱼。”袁峰也从锅里夹了一块鱼,看着它,赞道,“老实说,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鲜美的鱼。那味道……啧啧,只有军中才做得出来。” 沈云不以为然:“羊肉与鱼煮在一起,本来就是一道鲜味嘛。仙都有一家老字号的羊肉店,他们有一道菜,名字就叫‘鲜’。天宝特意请我去吃。原来那道菜就是鱼汤炖羊肉。真的非常之鲜美。” 提到洪天宝,袁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上次,他从沈云嘴里知道,洪天宝去了南边后,没多久就完全没了音讯。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唉,且不提他吧。 尝了一口这不知名的鱼块,他不由眼睛一亮,赞道:“唔,这个也很鲜!不下于那羊肉锅里的鱼肉。” 沈云笑道:“这是因为鱼好。深海里的鱼,轻易是打不到的呢。”说着,道出了下午众弟子出海打鱼的经历。 袁峰听得津津有味:“那七阶黑海蟒这么灵性,是不是因为吃了酱牛肉的缘故?” “它本来就很聪明。”沈云摆手,“酱牛肉里是用了灵药,但比丹药差得远了。那七阶黑海蟒也是离炼化喉骨就等于只隔着一层纸罢了。好巧不巧,那一大桶酱牛肉之力正好能够捅穿这一层纸。” “哦,原来是这样啊。”袁峰笑道,“这也是端木与它有缘。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巧的事。” 沈云点头:“那确实是缘份。” 袁峰听出来他话里另有所指。不过,这种事,不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当谈资的。更重要的是,在巨剑派里有很多充当战兽的妖兽。它们都是与巨剑派缔交了奴兽契约的。它们的处境其实……怎么说呢?反正,他看过之后,甚是反感这种奴兽契约,觉得有违天和。从他自己来说,是永远都不会收奴兽,甚至灵宠的。 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收奴兽、灵宠,不能代表别人也不能收。 更何况,这还是端木光的事。 他与端木光之间的交情,还没有深到可以讨论这一类事情的地步。 当然,如果换成是云弟的话,他还是会劝一劝的。因为他认为,身为修士,还是不要因一己之贪恋,做有违天和的事为上。 殊不知,沈云本来就是试探他的。因为据沈云所知,巨剑派的弟子突破金丹后,都能从门派里领到一只战兽。而沈云引出这个话题,是想游说袁峰放弃这一项门派福利。 现在,既然知晓了袁峰没有收战兽的心思,他高兴之余,后面的游说之词都不用再提了。 话锋一转,沈云聊起了边界现在的形势。 袁峰正中下怀,兴致勃勃的加入进来。 聊完边界,他们又聊起了仙门的巡边队。 “我们门派也报了名。”袁峰告诉沈云,“我也报了名。不过,现在我凝丹了,先前的报名还做不做得数,得回去向任务堂打听,才能知晓。” “你若加入了巡边队,来我这边就方便多了。”沈云笑道。 “是啊。若是报名还算数,我准备将弟兄们,九娘和子兴都带出来。”袁峰直接道出这么做的原由:他的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却一个个的都突破了先天境。也就是他们遮掩得好,再加上,“没有灵根不能修行”的思想太过根深蒂固,暂且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默默无闻的杂役,所以,这事暂且还兜得住。但终于有一天,纸会包不住火的。这个秘密一旦揭破,势必会引起门派,甚至整个仙山的轰动。那就是怀壁有罪啊。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护不住自己的部众们。唯有将他们带离巨剑派,另寻一个不知道他们底细的地方再安身。 沈云觉得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你不要跟我客气才好。”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袁峰哈哈大笑。 接着,他提起了现在仙门上下流行一种“天劫将至”的说法。他自己是从凡人界的,觉得这位首创“天劫论”的仙门前辈说得非常之在理。 “对了,听说这位前辈也姓沈,是你的本家呢。”末了,他开玩笑道,“我说,云弟,你这么厉害,会不会是那位沈师伯的后人啊?” 沈云哈哈大笑:“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不是。”顿了顿,又道,“因为我就是你说的这位沈师伯。” “啊……什么?”袁峰险些打落了手里的碗筷,“你……我……天帝老爷,我没听错吧!” “前段时间,我从道长那里了一份请柬,得以参加玄天门的金丹法会。在头一天下午的自由论道时,我当众详说了天劫将至之论。”沈云详尽的解说道。 “我就说呢,这位前辈怎么对凡人界的情况如此之熟悉。一点儿也不象是我在仙门这边看到的所谓大能。”袁峰抚掌,上下打量着他,“厉害啊,兄弟……呃,不,是‘沈师伯’!” “袁师侄,来,多吃些鱼,到了师伯这里,就跟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无须客气。”沈云探身,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啊呀呀,真是太疯狂了。”袁峰一把搂过沈云的肩膀,感慨道,“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修士,并且还跃级凝丹了。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兄弟是元后大佬。” 这天晚上,两人聊了许久。 第二天清晨,袁峰向沈云辞行。他的部众现在都是巨剑派的杂役,先前,是担心沈云和石头岛会遭遇不测,所以,他们才不管不顾的离开了巨剑派。这会儿,知道沈云和这边的弟兄们都过得很好,并且,沈云还是如此厉害的存在,他也放心了。于是,又急着带了众人回去描补。毕竟,仙山的形势也不容乐观。而他们的力量现在还弱小得很。暴风雨欲来,他们眼下也只能依靠巨剑派遮风挡雨。 第九九五章 镇宅瑞魔 见袁峰没有飞船,而沈云手头恰好有一艘闲置的,但拿出来要送给袁峰。 但是,袁峰拒绝了。 “你手头也不宽裕。再说了,在我们门派凝丹是有奖励的。可以去兽园领一头战兽,也可以去执事堂领一艘飞船。”他如实说道,“我早就打算好了,要领艘飞船呢。” 沈云笑道:“你从门派领的飞船是什么品质?肯定远不及我这一艘。不瞒你说,我这艘飞船可是魏长老亲自改造过的。看上去不过是上品灵器品质,其实,外面的那些中下品宝器品质的,比我这船可差远了。” “那我更不能要了。”袁峰苦笑道,“在我们门派里,便是各位元婴师伯,他们大多用的是中上品灵器品质的飞船。我一个新晋的小金丹,根基又不深,拿着这等宝物回门派,岂不是等于三岁小儿捧着一只金元宝招摇过市?” 沈云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巨剑派的实力有限,财力更是远远比不上玄天门。所以,云景道长的飞船被魏长老改造之后,玄天门里的高阶们看到了,也不会起贪心,但是,巨剑派完全不同啊。 “是我想差了。”他歉意的笑道,“也罢。飞船的事,以后再说。既然你们急着赶回去,我让端木光载你们一程。” “这个可以有。”袁峰爽朗的向站在他身后左侧的端木光抱拳,“有劳端木了。” 端木光连忙向他抱拳回礼:“袁爷客气。” 临别之际,袁峰又提出来:如果他这次能够参加巡边队,待到了边界,便和九娘、扶子兴他们一道,再来找沈云喝酒吃海鲜;反之,他要闭关一些时日,以巩固修为。而九娘和扶子兴他们也应该是一样的。那就等他出关以后,再请沈云去西铁城做客。 “一回去,我就确定此事。”他说道,“一有了确切的消息,就给你传讯。”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送走了袁峰一行人之后,石头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两天,端木光发现,自从袁爷他们走后,众弟子修行明显的比以前更加抓得紧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为此,他接连询问了三名队长,数名小队长,以及寻常弟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告诉他:有压力! 原来,他们看到袁峰带来的那些部众也都觉醒了修行天赋。其中,有的几个人的修为境界,他们甚至看不透。这是明摆着比他们至少高出一重大境界啊。 众弟子为昔日的同袍感到高兴之余,同时也汗颜不已。 要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修真门派的弟子。而那些昔日的同袍们,他们在巨剑派是做杂役。什么是杂役?就是跟凡人界的奴仆、长工一样的存在。 彼此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呢?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他们是在修行之余,做点日常小任务;后者却是在繁重的劳作之余,分出一些睡觉的时间来修行。 从资源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比后者不知道要强上许多。 可是,用的是一样的功法,他们在修为上的进展,却没比后者强上多少。甚至于,后者之中,有六个人还高出了他们一重大境界。 一时间,众弟子惭愧极了,都认为自己这几个月是在浪费门派的粮食。唯有发愤图强,才能对得起门派,对得起门主大人、魏长老、端木大哥,还有自己的良心。 “没有啊。”端木光不以为然,“我觉得你们已经很厉害了。这才修行多少时间,就已经全突破了先天。不说别的,袁爷那边的人,要比你们早一些修行。你们是后来居上,超过了他们啊。” “可是,他们在巨剑派哪能有我们这样好的修行条件?不说这些了,端木大哥,我要去练功了。” 端木光将这事报告给了沈云。 “有点压力是好事。只要钻牛角尖,把自己逼得走火入魔就行。”后者答复道。 端木光将胸铺子拍得“啪啪”作响:“有我呢。这岛上的人,就是想走火入魔,也得先问过我,看我同意不同意。” 沈云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点头:“哦,差点忘了。我们石头岛有你镇宅呢。” 好吧,端木这家伙说的全是大实话。他是天魔,虽然在天魔族里,还只能叫做“幼崽”,但是,血脉压制使然。在石头岛这巴掌大的范围里,岛上之人想要生出心魔,还真的要先经过他的默许。更何况,他特别看重自己的天魔血统,生怕有那不知天高地厚之心魔钻空子,而堕了自家名头,所以,上岛之后,他一天都要在岛上巡察至少两趟。 所以,沈云才戏说有他“镇宅”。 “是的呢。”端木光却将这当成了对自己的褒奖,屁癫癫的出了门。巡察时间到,某“镇宅”瑞魔,该例行驱魔逐妖了。 袁峰离开后的第二天,传讯过来了。 不是好消息。 他因为晋升为金丹了,所以,先前报的名不能做数。而巨剑派总共才向仙门申请了两个金丹名额。且这两个名额是早已由门主大人亲自定下来的。两人都是巨剑派里颇有名望的内门执事长老。到了巡边队后,他们一个负责任务组与门派之间的联络;另一个则是任务组的领队长老。 所以,袁峰不能参加巡边队。他只能按计划闭关巩固修为。 将与他一道闭关的,还有扶子兴。 至于九娘,因为要照顾那两名女修,所以暂且没有闭关的打算。 沈云收到传讯符后,还来不及回复。袁峰的第二道传讯符又至。 这次却是说的好消息。 那两名女修于一天前的半夜里醒了。 两人自称姓金,是母女二人,家逢巨变,夫死子散。家族容不下她们母女二人。无奈之下,只能来越云府投金夫人的表兄。不料,寻表兄不遇,却被恶霸纠缠上了。幸而得袁峰他们相救。 袁峰在传讯符里直言,这番说辞里,漏洞百出,不足为信。不过,也情有可原。更重要的是,九娘与那金氏母女二人甚是投缘,坚持要留下二人。所以,他只好先看看再说。 沈云也觉得二人的说辞完全不可信。但是,九娘已筑基,而那二女不过才突破先天境,论阅历,九娘也不会比二人差。那二人在她面前,可以说不足为患。 再说了,袁峰此番闭关最多半年,少则一两月即可出关。到时,他会依约过去拜记他们夫妇二人。那母女二人到底是从何而得的《小***》,自然水落石出。 是以,沈回复道:“先稳住二人,等你出关后,我过来再说。” 不多时,袁峰回复:“好。” 第九九六章 魏清尘回岛 转眼,二十天的竞赛结束了。 因为每天会更新一次各小队的最新得分,所以,结果一目了然。 最后胜出的是一队的丙二小队和三队的甲五小队。 “什么时候开始外出历练呢?” “会是去哪里历练呢?” 除了这两支小队的队员们,其余的弟子也是一样的好奇。 答案在第二天的下午揭晓了。 这天下午,仙门长老会的传令使又至。他们带来了巡边队的弟子召集令,令青木派的十名先天境弟子务必带着身份令牌与召集令,在三天之内赶到白原坡报到。逾期不至者,一律清退出巡边队。 也就是说,一旦迟到,先前的那笔灵石全白交了。 沈云看完召集令,说道:“召集令上没有道出此次任务的具体期限啊。” 当中的传令使甚是恭敬的答道:“回禀沈师伯祖,弟子等也不知。” 沈云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时,站在左边的那位传令使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沈师伯祖,弟子也在巡边队的刑事堂。报到之日,弟子被告知每三月轮换一次。基本上,轮换之后,寻常的弟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轮换回去。” 沈云点头:“巡边队的刑事堂啊,本座略有耳闻。上次雨前岛就是你们刑事堂动得手。”然后,微微抬了一下手。 身侧,端木光收到,端着托盘走上前去:“三位令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托盘里摆着三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下品储物袋,他从左至右,挨个拿了一只分发给三人。 而沈云则端起了手边的茶碗。 三位传令使如愿的得了打赏,很有眼力见的行礼告辞。 待他们离岛后,沈云坐在主位上叹了一口气,稍后,召来任务处的轮值管事,令其着手安排。 消息象风一般的在石头岛上传开。 原来是去巡边队当差!而且一去就是三个月。众弟子都艳羡不已,纷纷向那两队弟子道贺。 “您让我送他们去白原坡?”端木光听到安排,险些惊落下巴。 沈云问道:“你不愿意?” 端木光赶紧摇头:“我是担心被巡边队里的高阶修士认出身份来。”以前,身为魔修,他都不敢在仙门公然行走。现在,他可是如假包换的天魔。 “你怕被他们抓住?”沈云又故意问道。 “他们抓我?”端木光一脸的不屑,“我现在是打不过他们,但我绝对跑得过他们。” 要知道,天魔在逃跑这一样上那可是三界公认的天赋禀异。 而什么是三界?那就是上界、下界和冥界。 而上界里是有神仙的! 那神仙可不是下界里的区区凡人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存在。 天魔逃功之了得,就连神仙也头痛。 他端木光还会怕巡边队的那些渣渣吗? 只要形势不对头,他绝对会跑的。 可他这回去白原坡,代表的是青木派。他的魔族身份暴露了,并且身上又没有魔仆契约加持,会不会坏了青木派的名声啊! 比如说,有心人因此而给青木派扣上“私通妖魔”的大帽子。 在仙门,这可是一项天大的帽子。 这才是他担忧的所在。没有之一。 “无事。你只管去就是。”沈云一点儿也不在意,“巡边队若是问起来,你如实告诉他们,是我沈云的车夫。我看他们哪个敢叽歪。” 在他看来,端木光行事可比仙门里的很多所谓名门正派人士要正派得多。那些人都有脸人五人六的在人前显摆,端木光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现身于人前?再者,端木光也不可能在他的身后躲一世。终有一天,端木光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从这一点上说,越早在人前现身,对端木光本人也越好。 当然,这些,眼下还不是说给端木听的时机。故而,他只字未提。 哇,好霸气! 端木光的腰板被这道霸气撑得笔直,顿时,担忧全无:“是!” 这一趟任务,端木光完成的甚是圆满。回来复命时,他象个小孩子一样兴奋。 白原坡,他以前是听说过的。那里以前并不是安居点。 但这次他带着弟子们过去,发现那里已经被新建成了一个安居点:巡边队的营区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那里更多的是在破土动工的宅院。现在还都没盖好,只是挖地基呢。他看着最简单的也是二进的院子。还有,在巡边队营区的西、南等两边,都已经搭起了低矮的茅屋。住在里面的是凡人。其中,有一部分是盖房子的,更多的则是围着巡边队,还有各工地做买卖的商人。 “我真搞不懂,白原坡不是巡边队的营区吗?怎么却让正儿八经的营区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并且还在角落里,占主体的却是那些宅院?”他挠了挠头。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他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接下来,他重点汇报了这次任务的始末。 去之前,他以为的种种当众揭穿,种种为难,甚至敌对,都没有出现。他甚至拿不准,巡边队里有没有看破他的身份。因为别的门派也安排了专人护送,而在他看来,巡边边里负责接人的那位长老以及众管事,待他们青木派与别的小门小派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也试图去看这些人的心思。结果,受自己修为的限制,但凡他能看穿心思的,也没那能耐识破他的真面目。而能够识破他真面目的,他却没能耐看穿人家的心思。 所以,直到离开白原坡,他心里都还是一笔糊涂账。 沈云笑了笑:“你不是求此事顺利吗?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难道不好吗?” “是啊!我在瞎较劲些什么呢?”端木光恍然大悟。还有,他老是在大人面前拿自己的天魔身份说事,有想过大人的感受吗?还好,他的心思,一丝一毫都瞒不过大人的法眼。不然的话,大人真会误会他有什么图谋呢。 从此,他与众弟子相处时,不再刻意去隐藏自己魔族的身份。 只可惜,众弟子从来就没有想到他其实是只由魔修化魔而来的天魔。大家先入为主,都是将他当象魏长老、秦长老一样的高阶修士。 好吧,就这么着吧。端木光如是对自己说。反正,他也没有主动暴露的勇气。 又过了三天,魏清尘回岛。 “主公,凡人界出大事了!”他一回来,便急匆匆的跑进前院书屋,关起门来,向沈云禀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九九七章 惊天密闻 “出了什么事?”沈云自里间出来,边走边问道,“是东海那边吗?” 近段时间里,仙门在边界动作连连。尤其是巡边队,说拉起来,就拉起来了。一点都不象仙门以前能拖就拖的风格。所以,他寻思着,会不是会东海那边又出了大状况。 “东海之形势确实越来越严峻了,但还能勉强维持。”魏清尘站在外间,看向他,答道,“是仙都那边出了大乱子。” “仙都?”沈云真的是很意外。他走到主位上坐下来,示意魏清尘也坐下,“你先不要着急,慢慢说与我听。” “是。”魏清尘原本心里象是鼓着一团火,躁热得很。听了这话,好比心头落了一阵甘霖,先前的那火烧火燎顿时全无。他笑了笑,在往日里惯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沈云替他倒了一碗茶,递给上前来:“喝口茶,温热的。” “多谢主公。”魏清尘双手接过。先前只想着快些回来禀报凡人界的大事件,他还真没发觉自己确实口渴得很。当即捧起茶碗,“咕唧咕唧”喝了个底朝天。 “还是家里头舒服啊。”他放下空茶碗,一抹嘴巴,感概道。 沈云笑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魏清尘意会,言归正传,细细道来。 原来,是仙帝出了一桩大丑闻。 话说两天前的半夜里,听风堂在仙都的分舵突然传回来一道密报。说,在仙都,当天入夜以后,有两则惊天密闻在迅速流传,一是,仙帝大限将至;二是,近年来,仙帝一直用年轻男子之精血秘制延寿丹。又道,坊间对此迅速做出了反应,很多人认为,近几年来,仙都多有年轻男子神密失踪,原来如此。听风堂分舵从中嗅到了“要出大事”的味道,紧急上报。 赵宣拿到这道密报,也觉得事情不小。主公不在凡人界,无法立刻联系上,好在还有魏长老。他赶紧的带着密报去隔壁找魏清尘商议。 后者对仙庭、仙帝之流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仙帝竟然行事如此之没有下限。 “太荒唐了!”他拿着那份密报,气得浑身直打颤,“这,简直是邪修!不,分明就是邪修!太邪恶了!” 赵宣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堂堂仙帝是邪修,消息传开,仙庭有何脸面在天地间立足?仙帝又如何能立足……势必会掀起一场大乱子啊。 “师父,我们当如何应对?”待魏清尘稍微冷静了下来,他赶紧问道。魏清尘是收了他为徒,却是用的凡人界这边的礼仪。所以,他也是以凡人界这边的称谓,以“师父”相称,而非“师尊”。 到底是元婴大能。魏清尘静坐片刻,慢慢的分析道:“现在,这两则密闻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而是要看背后推手的能耐有多大,能够将消息推多广……我们,先静观其变吧。你令听风堂各分舵都保持战备状态,密切注意这两则消息的传播。如果能够用查出它们的源头,那就最好不过了。“ “是。”赵宣听明白了,心中大定,急忙出去布局。 “等下。”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魏清尘突然叫住了他,“我担心这里面有诈。所以,听风堂不能全体出动。总共就这么点家底,你要保着点儿。” 赵宣愣了一下。旋即,意会过来——师父是担心背后的推手是仙庭。他们故意放出这两道惊天密闻出来,就是想先搅混了凡人界的这一潭水,然后好混水摸鱼。当然,这“鱼”主要是仙门安插在凡人界的各种密探组织。但其他的类似组织,只要冒出头来了,仙庭也是很乐意顺手摸掉的。 而仙庭这么做,也完全有可能。因为近几年来,在凡人界,仙门动作频频,有步步紧逼仙庭之势。仙帝被逼得急了,以其狡诈且自负之性,完全做得出这种疯狂之举来。 “是,我知道了。”赵宣深吸一口气,庆幸道,“幸亏有师父提醒,不然,我差点儿要着道。”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补充道:“不管此事是谁在背后推动,定是一场大风大浪。我们小家小业的,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听风堂各分舵不断有密报传回来。因为魏清尘的提醒,所以,赵宣没有启用紧急绝密通道,而是用的商道。所有的密报也是用的密语。即,看上去是生意上的货票往来,但其实用听风堂专用的密码本译过来,它们说的却是仙都的形势。 而通过这些密报,赵宣与魏清尘大概也找到了那只背后的推手。 是仙门。 一言以概之,这是仙门对仙庭在东海行为的反击与报复。 而关于仙帝的那两只密闻,也是真的。 因为仙都近年失踪的年轻男子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最初的时候,失踪的那些年轻男子还都是在仙都的年轻一辈里的才俊。所以,仙门搜查证据要容易得多。 一天之内,大量的实证一波又一波的大量曝出来。 容不得人们不信。 仙庭与仙帝根本辩解不过来。于是,仙都的大小衙门,都装死了。至于仙帝,有消息称,他准备去行宫冬猎。这也是要躲的节奏啊。 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仙帝为什么大限将至的缘由也曝了出来。 十年前,不是闹叛军吗?那年,仙帝微服出宫,在新年庙会里游玩。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叛军知晓了。就在那次庙会里,仙帝被叛军刺伤,不醒人事。 回到仙宫后,仙医们更是回天乏术。 有邪修秘密进献延寿丹三枚。仙帝服下后,方才醒来。 从那以后,仙帝就离不开延寿丹了。 也是从那以后,仙都就开始频频失踪年轻有为的俊美男子。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秘密抓去,被那邪修炼成了延寿丹。 至此,事情完整的呈现到了世人面前。不再是两则类似谣言的坊间传闻。 人群激愤,整个仙庭治下俨然成了一个既将喷发的火山。 魏清尘也坐不住了,先是吩咐赵宣马上启动应急措施,将听风堂各分舵转入暗处,然后,自己连夜返回仙山,向沈云报告。 沈云听完,颌首道:“以前在仙都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听闻有年轻男子失踪之怪事。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返乡,也差点儿被抓走了……万万没有想到,内幕竟是这样的。” 他说的那位朋友就是洪天宝。 当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过去,只怕洪天宝真的就变成了一道药材,进了仙帝的炼丹炉。 也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他才相信仙门这回真没有冤枉仙帝那狗东西。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九八章 大志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魏清尘心中一动,问道。 沈云看着他,答道:“有几年了。”冷笑一声,又道,“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前,仙帝有一名宠妃突发急症,病死了。那宠妃死后,被风光大葬了。无独有偶,我的那位朋友就是靠仙帝身边的大内侍‘指点’,盗了这位宠妃的墓,才发了财,从此,在仙都立下脚跟来。据我那位朋友所说,那名宠妃并非是得了急症,医治无效而死的。她其实是被虐杀的。” 魏清尘挑眉:“我来猜一猜。这名宠妃与仙门有关,对吧?” 沈云点头:“魏长老没猜错。那宠妃是一名仙门女弟子。是仙帝被叛军刺伤之后,入仙宫为妃的。” “那个时候,仙门就已经在怀疑仙帝的伤了。”魏清尘了然道,“而那名宠妃入宫就是奉仙门之秘令,去查仙帝的伤势。看来,她还真查出了些什么来。所以,才被仙帝虐杀。” “前情后事串起来,应当是如此。”沈云在心底里也是这么分析的。 “仙门隐忍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发作,显然求的是一击得中。”魏清尘又道,“他们这回是铁了要在凡人界取而代之的心呐。对了,主公,边界现在形势如何?” 沈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直言道:“巡边队已经成立了。在巡边队没有成立之前,他们先搞了个刑律堂,将边界的那些蛇头清理了一遍。雨前岛也在其中。现在,那里是巡边队的一个据点。通过这次清理行动,边界这边是被扎紧了。形势也日趋平稳。“ 魏清尘眸光一闪,握拳问道:“有主公在,想来他们没有为难石头岛吧?” “没有。行动之前,还特意派了传令使过来,支会一声呢。”沈云呵呵,“他们的心思,我懂。怕我们也插手,跟他们抢。” “真是小人之心!老子家门口的东西……真要抢,还轮得到他们?”魏清尘哼哼。不过,这些都是小利。他摆摆手,意思是不说也罢。 沈云也不想多提,便又说起那道金字令的事来:”那道金字密令,还是玄天门的文远真君的面子呢。他若是不过问,只怕真如你所想,他们会捞过界。“ 魏清尘怔了怔,摇头苦笑:“这些宗门某些人的坏毛病,他们倒是学了个十成足……呃,不,他们更甚。那时,宗门的某些人行事还要些脸面的,我看他们是完全不要脸。”叹了一口气,看着沈云诚恳的说道,“主公,出去转了这一趟,我越来越发现,之前还是高看了仙门那帮龟孙子。天劫将至,仙门亦不足为信啊!” “所以,你觉得呢?”沈云很认真的问道。 “还是主公有远见。”魏清尘心悦臣服的点头,“要想度劫,唯有靠我们自己。靠所有人同心同德,同船共济。”吐出一口浊气,他握紧右拳,“但是,这主导权必须掌握在我们青木派的手里!主公,仙庭、仙门都是一样的,完全不可信呐。” 沈云笑了笑:“看来魏长老这次去凡人界,收获不小,并且还有一个庞大的计划啊。这样吧,事关重大,魏长老略微整理以后,再细细说与我听。魏长老以为如何?” 主公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魏清尘放心了。而且,他也正有此意,笑着指着自己的脑袋:“谈不上计划,我现在脑瓜子里只有一些粗陋的想法,确实是需要好生整理一番。” 于是,这事暂且推后。沈云问道:“此次你去凡人界查‘三春会’,查得如何?” 对,这也是正事儿。魏清尘敛了笑,正色道:“三春会还真是云松子老祖那一脉的呢。” 有古氏三兄弟带路,此事变得容易了许多。魏清尘等人直接去了三春会在凡人界的老巢,三春观。 见三春观的香火甚是鼎盛,而魏清尘又是个生面孔,便与几名听风堂的密探伪装成过路的一队客商,去那里观里烧香。 三春观里,看似简单,实际阵法、机关多多。尤其是后殿和后院等处。 魏清尘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些,都是天神宗的基础阵法和机关术啊! 再加上,有古氏三兄弟提供的观中地图,是以,他们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 只可惜,他们并没未能如愿找到三春观的观主。 那家伙出远门了,不在观中。 不过,他们很轻松的找到了观主的密室。 那家伙的修为较低,为密室专门布置的幻阵骗一骗旁人还行,但在魏清尘这样的元婴阵法大师面前,完全不够看。后者不费吹灰之力,直接通过了外面的三重“阵中阵”,领着众人进入了密室之中。 在密室里,他们找到了一些手札。从中,魏清尘知晓了这位观主的底细。 这厮名唤伍十一,是云松子逃亡至凡人界后收留的孤儿之一。 而“三春观”就是云松子亲创之道观。一是以为疗伤之所,二是,云松子仁心宅厚,收留了很多的孤儿,而三春观就等于是这些孤儿的家。 前前后后,云松子总共收留了九十多位孤儿。 他对这些孤儿说:“入我三春观,前尘尽弃。贫道一不问你们的前尘往事,二不问你们的生身父母。往后,你们便以入观的序号为姓名,重新开始吧。” 伍十一就是第五十一个入观的孤儿。 当然,云松子收留他们,也有从中择一良材,收为亲传弟子,继续衣钵之意。所以,这些孤儿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有灵根的。 平时里,云松子也因材施教,亲自教这些有灵根的孤儿一两句功法口诀,引导他们修行。 而对于那些没有灵根的,云松子则教他们一些凡人也能掌握的基本技能,比如说,机关术、简单的医术。 渐渐的,这些孤儿长大了。他们的心,也跟着大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有灵根的,突破先天境后,他们想到的是要得成为云松子的继承人,得到后者的全部功法口。 为此,他们不惜去外面寻找外援,来帮助自己内斗。 就这样,仙庭的密探闻着风来,找上门来了。 云松子知道后,甚是失望。而自从受伤之后,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他做不到象以前在宗门当护法长老那样亲自清理门户,再加上,这些人也不过是跟他学了一些皮毛(魏清尘猜测),于是,心灰意冷的云松子弃了三春观,在某一个雨夜消失了。 发现他离开之后,三春观里的观主之争到了明面上。 经过一番你生我活的激烈竞争,伍十一成了最后的赢家。 一边,他囚禁了昔日的同伴,从他们那里拷问出云松子教给他们的口诀、技能;另一方面,他效仿云松子,也收留孤儿。 不过,前车之鉴,他收留孤儿,纯粹是为自己所用,可没有一丝半点收徒之意。 象古氏三兄弟就是他收留的第一批孤儿。 几年后,第一批孤儿可堪用了。伍十一迫不及待的将他们派往各地,一是令他们秘访云松子的下落,二则收集各地之情报。 “他大概是一年前来仙山了。”魏清尘说道,“在来仙山之前,他只有筑基后期境的修为。但是,他的心,可大着呢,有着大志向。那手札里以乱世枭雄自居,还有多处写着要仙帝轮流坐呢。“ 第九九九章 你确定? “三春会近段时间里老实得很。”沈云淡声说道。 魏清尘点评道:“看来伍十一也是个识时务的。”嘿嘿笑了两声,“就是修为低了点。” 其实也就是在说伍十一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了。 沈云却不以为然。因为他的亲自经历充分证明了,在乱世里,一切皆有可能。 “来日方长。”他叹了一口气,“且看看再说吧。”他们现在已经知晓了伍十一,还有三春会,平时多提防着点。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 魏清尘没有想到主公对伍十一颇为忌惮,愣了一下。不过,转眼便释然了:主公大概是从古氏三兄弟的遭遇里,看出来伍十一之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象这样的人,就好比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呃,不,伍十一还称不上毒蛇,充其量也就是只毒虫罢了。若是不小心,被这玩意儿叮一口,搞不好也会生个大包,甚至生出脓来,也是不好受的。所以,小心提防着点,总归是没坏处。 想到这里,他赞同的点了点头。 因为凡人界那边已然风起云涌,而青木派的根基主要在那边,相对起来,仙界这边形势相对要稳定一些,所以,接下来,沈云与魏清尘商议:他们俩换回来。魏清尘依然驻守石头岛。沈云回凡人界去。 但魏清尘却认为,仙门才是凡人界动乱的源头。所以,主公当坐镇石头岛。 沈云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出头的椽子先烂。” 魏清尘细想之后,觉得完全有道理——眼下,他们的力量太过弱小,在仙山这边只有随波逐浪的份。所以,无所为,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确之举。 不过,沈云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巡边队成立之后,对于出入边界守护大阵有了限制。除了必须持仙门弟子身份令牌之外,还要求但凡出边界守护大阵者,都要提前三天去巡边队报备审批。 沈云决定回凡人界后,便让端木光走了一趟白原坡报备了。 后者回来后,带回了一块临时出入令牌,说是审批通过了,但是令牌要两天之后才能生效。还说,这是那管事看在“沈师伯祖”的面子上,特意尽其最大的努力往前提了一天。 所以,沈云最早也是两天之后才能出行。 在这两天里,他整理了一下手边的事,连同影岛,一起移交给了魏清尘。 魏清尘猫在自己屋里,还真的拿出了一份青木派的发展方略出来。 沈云一字一句的看完了。尽管写得还很粗陋,且待商量讨论的地方也不少,但是,方略在框架上可以说与沈云是不谋而合。 尤其是,魏清尘指出,石头岛就这么一点大,而仙门又护食护得紧,以青木派之力,想在边界再扩大地盘,肯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所以,不如乘早将目光放向别处。 去哪里安新家呢? 他的建议是,青木派当初在仙门买的那块地,即,云雾山脉。 近日来,沈云也在思索入驻云雾山脉的可能性。 先前,他弃云雾山脉,而选石头岛,一是因为去雾山脉位置过于偏远,去那里,途中必须经过诸多门派的地盘。而他与那些门派从无交集,未必能够获准;二是,那里因终年障气迷漫,而得名“云雾山脉”。他带着两百来名凡人武者去开发这样的地域,风险是极大的。 而现在,这两点顾虑都没有了。 更难得的是,魏清尘也有这份心。 他连领队之人都有了。那么,还待何时? “这一条,你可以着手开始了。”他找来魏清尘,在后者的方略上,提起案头的毛笔,将“探寻云雾山脉”这六个圈了起来,“那边估计妖兽众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端木留下来,帮你。” 有端木光协助,自己肯定要轻松得多。但是,魏清尘考虑的是:一是,主公身边除了端木也再无别的人了。他怎好与主公抢人?再者,端木也未必肯留下来。 故而,他想了想,如实以对:“主公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肯定是最合适不过的。端木若是肯留下来助我,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沈云明白他的顾虑,轻拍自己的额头笑道:“魏长老说的极是。是我想当然了。此事需先问过端木本人的意见才行。” 果然,待魏清尘离开后,沈云召来端木光询问。后者听完,一反常态,搭拉着眼皮子,坐在那里,不吭声。 显然是不乐意啊。 见他这副样子,沈云暂且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说道:“我明天才走。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到了晚上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行。” “是。”端木光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书房。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问道:“大人,不一定非得是我去帮魏长老,对吧?换成别人,可不可以?” 沈云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身上带着水气,再加上,现在又是傍晚时分。不用说,这家伙肯定是去喂那只七阶黑海蟒了。 那么,这个“别人"是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啊。 “你这回是用多少酱牛肉骗了‘伙计’?”他有些哭笑不得。 端木光连忙大呼“冤枉”:“大人,是它自愿的。真的,比真金还要真!”说着,急急的道出事情的原委。 他虽然不乐意,但是知道除了自己,大人也调不到别的人手去帮魏长老了。所以,他是准备同意的。待与伙计道过别后,就去与主公道出自己的决定。 想着下一次再见到伙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将酱牛肉给了伙计后,主动提出来:“今天的,都送你了。不收灵石。算是我请客。” 伙计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问道:“你为什么要请客?” 端木光苦着脸,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不料,伙计听了,竟是非常的亢奋,问道:“云雾山脉?你们真的买下了云雾山脉?” 端木光看得它的心思,立时知道了。好巧不巧,这头倒霉的七阶黑海蟒的老家竟是云雾山脉北面的海域。 七十多年前,它还不及现在体型的四分之一大。在头一次独自外出觅食的时候,碰到了海上龙卷风。它来不及逃跑,中了招儿。等它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也就是边界这边的海域。 “伙计想回家。”它巴巴的说道,“魏长老如果能带伙计回家,伙计愿意帮魏长老。嗯,不要灵石的那种帮忙。” “缘分,真的是缘分!怪不得大人说,你与我有缘呢。原来应在这里!”端木光喜出望外,“你等着。我去帮你问大人。” 沈云听完,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说着,伸出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大人在算什么呢?算命?端木光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 不到半刻钟之后,沈云掐算完毕,一本正经的问道:“端木,你确定是要让魏长老送‘伙计’回家?” 这样的问题,令端木光突然间生出一种在做人生大决择的感觉。心,好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一千章 伙计要回家 下一息,端木光使劲的甩甩头:“我只想追随大人。此生,大人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也罢。”沈云叹了一口气,“我刚才算到,‘伙计’的命理有变。兴许是与你这一次的选择使然吧。” “啊?”大人真是在给伙计算命啊。端木光好奇极了,笑嘻嘻的问道,"大人,命理还会变的啊?不是说,命由天定,一出生就定下了吗?“ 沈云呵呵:“如果真是这样,人为什么还要修行?就是不想落入生老病死的命理轮回啊。“ “对哦……”端木光使劲的点头。 “对什么对!还不去请魏长老过来一趟。这事,得魏长老同意才行。” “是。” 而魏长老万万没有想到运气这么好,石头岛的旁边竟然有一只会说话的云雾山脉高阶妖兽土著。他迫不及待的与沈云他们二人一道去海边看“伙计”。 “你叫伙计?”看到眼前的妖兽,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失望!这是一只妖兽幼崽…… “对呀。以前,伙计的名字是叫‘妖怪’。伙计不喜欢,一听到有人叫伙计‘妖怪’,伙计就生气,就会一口吞掉他们。只有端木大哥从来不叫伙计‘妖怪’。伙计喜欢端木大哥新取的名字。所以,以后就叫‘伙计’了。” 七阶黑海蟒说完,跟过来看热闹的那些弟子都齐齐在心里喊了一声“好险”——原来妖怪听到有人叫它们“妖怪”,会更生气。而妖怪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们与伙计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已经习惯了它自称“伙计”。左一句“伙计”,右一句“伙计”的,也听得懂,一点儿也不觉得绕。但是魏清尘却听得甚是费力。在心里转了一个弯,才听明白,感觉这只妖怪是在说规矩——不许叫它妖怪。它是有名字的,叫“伙计”! 这算什么破名字……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名字……魏清尘看了端木光一眼,干笑道:“这新名字……很别致!”说着,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在后面围观的那些弟子。 众人收到,果断的闪了精光。 海水里,伙计高兴的轻轻摇了一下尾巴:“你是魏长老,是吧?” “正是。”魏清尘摸了摸鼻子,忍了。心里却叹道:自来结识主公以后,受其影响,我对于异族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要是搁以前,他才懒得跟妖兽搭话。无他,血统太低了。而现在……血统算个球啊!没看到凡人也一样能觉醒天赋,一样的修行吗? 所以,谁知道妖兽会不会也有什么天赋觉醒之类的,跟灵兽一样,也能飞升成仙呢? 主公说,万物皆可修行。又说,一切皆有可能。便是这么个意思吧。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这只能口吐人言,并且还有自己的思想的七阶妖兽幼崽,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屑也没有了——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划出道来,空手赤拳的比一回,他未必打得过这位“伙计”。搞不好,不一留神,真会被“一口吞掉”。 伙计眸光一闪,又问道:“酱牛肉的方子是你的?”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酱牛肉了?魏清尘不解。 旁边,端木光深知七阶黑海蟒的精明,抢先阻止道:“伙计,你刚才可是跟我说得清清楚楚,只要带你回家,你就会帮魏长老。是那种不要灵石的帮!” 魏清尘立懂——原来是开条件啊! 再看向这只庞然大物,他的目光是惊艳的——这真是一只妖兽,而不是灵兽? 伙计微微晃头,辩解道:“可伙计也没说,不要酱牛肉啊?伙计想回家,也想吃酱牛肉,不可以吗?” 端木光没词了。因为方子不是他的。再说了,这家伙是与魏长老一道去云雾山脉。合作的是他们两个。没看到大人就一直只是旁观,没有出声吗? 耸耸肩膀,他向魏清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嘻嘻的退到沈云身后。 “当然可以。”魏清尘爽快的应下,“我答应你,待你回北海之际,将酱牛肉的方子赠给你。”顿了顿,他也学着端木光的话,说道,“不要灵石的那种赠送。” 听他这么说,端木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但他没打算提醒那只大吃货。甚至想着:吃货,碰到厉害的了吧?也该你上一回当,长长记性了! 孰料,那家伙竟然看向自己。 淡绿色的竖眸里全是信赖。 这下,端木光有些撑不住了。他飞快的使了个眼色,然后,好有负罪感的垂下眼皮子。 魏清尘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眼波流转,颇有意味的看向半浮在海面上的大妖兽。 “这个,伙计帮忙,只是带魏长老走一遍云雾山脉。然后,伙计就要回家。”伙计的竖眸眨呀眨,“魏长老,等伙计回家,你就把酱牛肉的方子,不要灵石的赠送给伙计,对吗?” 魏清尘已经被它的精明折服了,笑道:“对。只要你带我走遍去雾山脉,我就将酱牛肉的方子,无偿的赠送给你。而且,我可以答应你,期间,只要你能搞来新鲜的牛肉,我就负责将它们煮成酱牛肉。煮好的酱牛肉,你我对半分。”又道,“其实,只要是肉食,都能一样的炮制的。如果你答应我,不吃人,不伤人。只要你寻来的肉食,我都帮你煮。并且也是一样的对半分。” 太狡猾了!这是要将寻找食物的事情,也交给那只吃货!端木光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抬起眼皮子,再送一个暗示过去。 好吧,事实上,他便是再暗示,也没有用。 因为七阶黑海蟒一听,立马欢呼:“太好了!”它生怕魏清尘会反悔,马上叫道,“成交!” “那好。”魏清尘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呢?” 七阶黑海蟒真的闭上淡绿色的竖眸,仔细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它睁开那双竖眸,答道:“十天。伙计存的食物,带不走,要十天才能吃完!” 魏清尘不觉莞尔:“好,就依你。十天后,我们启程。” 待沈云与魏清尘走远了,端木光恨铁不成钢的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来,轻声骂道:“大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吃亏吃大了……“ 然而,话未说完,被伙计打断了:“伙计没有吃亏啊。有酱牛肉吃,伙计就没有吃过人了。” “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都要由你来打猎,觅食!”端木光点破道,“我跟你说,魏长老以前是辟谷的。后来,他也追随了大人,没过多久,就没有再辟谷了。你别看他精瘦精瘦的,他的饭量不比我小……” “能有伙计吃得多吗?”伙计再次打断他。 端木光……“那倒没有。但是,肯定不止你们两个啊,还会有别的人。这么多人,人生地不熟的,吃饭是个大问题。”掌管了几个月庶务后,这是他最深刻的领悟。 “他们加起来,有伙计吃得多吗?”伙计又问。 “呃,没有。” “伙计顺便替他们找点食物,没吃亏。” 第一零零一章 会撕破脸吗? 因为伙计的加入,云雾山脉之行,难度似乎降低了许多。沈云与魏清尘回到书房后,开始着手商议此行的计划。 待到东方现出第一道霞光,两人终于拿出了一份比较详尽的方案。 按照这份方案,魏清尘将在石头岛上选出二十支小队,共一百名弟子同行。而余下的弟子,继续驻守石头岛。 此次是初次探寻云雾山脉,计划为期三个月。待三个月之后,不管具体情形如何,魏清尘都会带着众弟子返回石头岛。 主要原因是:云雾山脉距石头岛有数万里之遥。这个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影岛的感知范围。这意味着,魏清尘再无法通过影岛知道石头岛上的情形。 倒是不担心余下的弟子因此而懒散下来。在沈云接手的这段时间里,执事处和任务处,以及三位队长已经能够担任全岛的日常管理。就连端木光都已经清闲了下来。 魏清尘担忧的是,众弟子的修为太低。一百多名弟子合力,他们最多也只能让岛上的守护大阵发挥到五成威力。这样的战力,只能挡住寻常元后大能的一击之力。如果真的有人知晓了实情,乘虚而入,石头岛危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也很重要的原因:他算过了,现在影岛的淡水储存上限,只能供留下来的弟子三个多月。 别的不说,单是这一条,就限定了他必须在三个月后返回石头岛。 至于下一步云雾山脉的具体开发方案,得等他们此行结束,回来之后,再结合仙山这边的形势而定。 与魏清尘商议好后,沈云复又搭乘端木光的飞船,启程返回凡人界。 有道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的第五天,云景道长回来了。 “玄信师伯被老祖派出去做差事了。”他高兴的告诉魏清尘,“所以,我赶紧的跟执事堂报了个去凡人界游历,跑出来透气。”可不就是透气吗?这段时间,被玄信上人不错眼的盯着,他真的是睡觉都不安稳。 魏清尘甚是遗憾的告诉他:“你若早来五天,正好与主公一道去凡人界。” "啊?“云景道长急急的起身,“我现在去追……” “追什么追啊?巡边队的规矩是,去凡人界要提前三天报备。”魏清尘笑眯眯的拉住他,“你不是想松快松快吗?要我说,你不如留在岛上。” 云景道长虽然战力不济,但至少是个金丹真人,比一群先天境的要强上不少哦。而且,有他加入,守护大阵的威力可以发挥至七成。 所以,绝不能放道长走。 云景道长一听,赶紧的问道:“您要去哪里?” 也不是外人,再说了,当初主公买下了云雾山脉之事,道长也是知晓的。魏清尘便将此次的探寻计划告诉了他。 “行。您不用担心家里。这三个月,我会留在岛上,哪里也不去的。”云景道长也是大力支持,“等您回来后,我再去凡人界找主公。到时,说不定正好可以给您捎信呢。” “说的也是。”魏清尘笑着颌首。云雾山脉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下一步要如何开发,等回来后,可不都是要第一时间禀明主公吗?本来,他是与主公约定,届时亲自跑一趟凡人界,当面向主公汇报的。这下有道长代劳,倒也省了他两边跑。 又过了五天,云景道长率众弟子送别魏清尘一行人。 临行之际,那七阶黑海蟒又狠狠的惊艳了众人一把——它竟然把自己那跟小山丘一样的庞大身躯一圈又一圈的缩小,用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最终缩小成了仅有半尺长,筷子粗。 包括魏清尘在内,两百多号人都险些把眼珠子给瞪落了。 “不能再变小了。伙计已经尽力了。”它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声,然后奋力的一甩尾巴。嗖的一下,自海里弹了出来,然后,准确无误的悬浮在魏清尘面前,“魏长老,伙计没有脚,走不了路,缠在你的哪一只手腕上,好呢?”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一甩拂尘,哈哈大笑:“主公的身边,便是妖兽也非寻常之辈啊!” 魏清尘看着眼前亮黑纤细的小家伙,心里顿时变得柔软起来。 他知道,七阶黑海蟒有那法力将自己的身量变小。但是,通常也就是变小到丈许长,腰身水桶粗。而这家伙竟然变成了筷子般大小,还真没有说谎。它确实是为了偷懒,不走路,而“尽力”了。 所以那句“你是爬的,何需长脚”在舌尖打了个滚,待讲出口来,却化成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左手吧。我是个左撇子。左手的力气要大一些。” “左手?”小小的脑袋晃了晃,绿豆般的竖眸里全是迷茫,“原来手也是有名字的啊。魏长老,你要告诉我,哪一只叫左手才行啊?” “哦,是我思虑不周。”魏清尘被整得完全没脾气,满头黑线的微微抬起左手,“这只便是。” 话音刚落,只见黑光一闪。那七阶黑海蟒已然稳稳的落在他的左手腕上,恰好盘了一圈。猛一看,象极了一只圆圆的黑玉镯子。 魏清尘微怔。一是,好快的身法;二是,身量轻盈得很,竟还不到半钱重。 真是小看了这吃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在心里赞了一句。 旁边,云景道长与众弟子早在心里乐得不行了。只是碍于魏长老的面子,不得不咬牙死忍着。 “出发。”魏清尘也懒得看他们,直接上了飞船,驱动飞船,载着一百名弟子,腾空而云——没错,就是他亲自驾御飞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这一百名弟子的修为太低,连御剑都做不会,更不用说驾御飞船了。 果不其然,在半空里,他听到底下爆出了一阵阵很不厚道的大笑。 可苦了船上的那一百名弟子,一个个咬着嘴唇,两眼使劲的往上翻着,把要从嘴里爆出去的狂笑又给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 另一边,沈云与端木光回到凡人界后,接连碰到了三拔打着“东海司巡逻”旗号的仙符兵。 没有例外,每一拔仙符兵都盘查得极严。而令人意外的是,在碰到第一拔人马时,端木光向他们暗示,给点“茶水费”,以求快速通过,居然一点儿都不管用。人家灵石照收,但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 只是末了的时候,一位伍夫长将端木光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飞快的解释了两句:“兄弟,上面的意思,我等弟兄只能得罪了。往后,在东海这地,有用得着我等弟兄的地方,兄弟只管开口。” 他不过是先天境末期的修为。是以,端木光知道他说的全是真心话。因为最后这一句话,端木光又塞给了他一把下品灵石:“我复姓端木,后会有期。” 伍夫长麻溜的收了,抱拳笑道:“我叫陆大材。后会有期。” 之后,再碰到另外两拔人马时,端木光学乖了,任他们盘查,不再想着以前的“捷径”。 待出了东海,沈云看着熟悉的山川,神色甚是凝重:“仙庭与仙门,这是要撕破脸吗?" 端木光……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大人不是在问他。 第一零零二章 第一卷终 多事之秋,凡人界的形势完全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 不过,沈云担心的仙庭与仙门撕破脸,彻底决裂,然后,外族乘虚而入的乱局并没有出现。 通过听风堂陆续传回来的密报,还有菱洲省城这边的舆论来看,仙门也在尽力避免这样的坏果。 但仙帝却完全是不管不顾了,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式。 可惜,延寿丹一事曝光后,没两天,先是主管掳掠年轻男子的内务府副主管投缳自尽,紧接着,半个多时辰之后,国师府在“轰"的一声惊天巨响中,被炸上了天。 待尘烟落定,惊魂未定的人们发现,整座国师府只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站在坑边,他们可以看到坑底的废墟里有不少的尸体残骸。 姗姗来迟的仙府衙门动作很麻利。在天黑之前,他们将废墟清理完毕。结论是:国师大人的炼丹炉炸了。因为将要天明之时,府中众人还未晨起,所以,包括国师大人在内,阖府三百一十九口人,无一幸免。 国师大人是谁?就是向仙帝进献延寿丹的那位邪修。因为他进献延寿丹有大功,所以,仙帝伤愈上朝的第一天,就封他为国师大人,并赐下国师府。 一直以来,延寿丹都是绝密中的绝密。所以,国师大人一死,国师府也炸成了坑,再也没有人能炼制延寿丹。 仙帝储备的延寿丹是吃一颗,少一颗。只要最后一颗延寿丹入肚,如果还没找到新的国师大人炼制延寿丹,他最多还能活三天。 是以,仙帝一方面派人寻找炼丹大师,一方面极力遮掩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但仙门哪能让他如愿? 这不“仙帝断了延寿丹,活不成了”之类的传言象风一样传遍仙都。 仙府衙门全动了起来,企图扑灭之,却是愈扑愈烈,没两天,这股“风”便刮出了仙都,呼啦一下,传向四面八方。待数日后,菱洲全境,人们碰到熟人,都会议论:“你听说了吗?仙帝要归天了?” “全是因为那什么丹,就是那个用年轻美男子炼制出来的邪丹。要没那丹,他早十年前就死了。” “这不是吃人吗?你说,这多活的十年里,他吃了多少人啊!” “真的太坏了……” 据听风堂其他分舵传回来的密报,各地都差不多,反仙帝之呼声四起。 便是仙庭内部也有了“仙帝德不配位”的说法。 这也怨不得这些大小老爷们。因为仙都最初失踪的那些年轻男子,其中也有一些是他们家族里的优秀子弟。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从未放弃过。如果知道了真相,是问,他们如何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一方面,仙帝都没几天活路了,而另一方面,仙门如日中天,又主动向他们伸出了手。该如何选,还用得着费脑筋吗?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很快,仙帝的法旨出不了仙宫。 这是自仙庭建立以来,从未有过之现象。 并且,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形。确切的说,一切只是开始。 没几天,各洲之武者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各地仙庭衙门前静坐请愿,说仙帝德不配位,请仙帝逊位。 要是搁在从前,各地的大老爷们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放出衙门,劈头盖脑的一顿大棒子将人赶了个干干净净。赶不了,死赖着不走?呵呵,那就废了功名,扔牢里去。 然而现在,大老爷们突然都象是换了一副心肠,变成了真正的“一方父母”。一方面他们派人好吃好喝的照顾着这些武者,另一方面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级衙门报告,并且在报告里,他们都是声泪俱下的为这些武者说好话,称之为“无视自身安危,为天下人请命之义举”,还说,“卑职被深深的感动”,强烈要求上锋正视这些来自民间的正义呼声……等等。 最后,这些报告都归拢到了仙帝的病榻前。 后者只看了两三份,便已经觉得周身气血翻涌,赶紧的打开紧抱在怀里的宝盒,从中取出一枚红艳似血的延寿丹送入嘴中。 然而,还是晚了。 那血丹还没来得及化开,仙帝心头一热,“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 呼——,血丹和着血沫子,一起被喷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妖娆的红色,“哧啦”的一声,最后那血丹将床前的大绣屏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不知道飞落了去哪里。 那上面绣的本是一百个用金线绣成的寿字。是仙帝令人赶制出来,为自己延年益寿的吉祥物件。并且,这百寿屏刚刚被抬进寝宫里来时,仙帝还满是豪情的对众内侍说:"此物是用我族之秘法特制的。老祖宗们不止一次用过,灵验得很。上面的一个‘寿’字,可为朕添寿一年。一百个寿字,便能为朕添寿一百年。朕就不信,一百年里,还找不到第二个国师大人!” 现在,百寿屏破了一个大洞。那些原本金灿灿的寿字,竟同时失了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仙帝两眼向上一翻,大呼:“天亡我……“ 语未毕,身子往后猛然倒去。“叭嗒”,一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朱色宝盒滚落在宽大的龙床之上。刹那时,从里面滚出来的血丹,铺满了龙床。 立在床榻边汇报的两位大臣听着不听,齐齐抬起头来,不由都倒抽一口冷气。 好家伙,这些血丹,有数百之多啊。 怪不得仙帝失了国师大人,犹作困兽之斗,还扬言能再活一百年呢。 两人相对一视,很有默契的收走了床上的延寿丹,然后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连滚带爬的往外面跑,嘴里叫着:“不好了!” “仙帝驾崩了!” 仙帝死了。传言是因为延寿丹吃光了,所以就死了。 但并没有马上引起太大的动乱。 因为新的仙帝马上就继位了。 但是新仙帝上任之后,下法旨宣布,“先帝”功德圆满,归位成神,并且其封号还是“圣德”二字时,大殿里当场就炸了锅似的。一半以上的大臣造反了,直言新仙帝根本就没有“通天地”之能,是伪帝,必须滚。 新仙帝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哪肯就犯?当即令大殿禁军“将这些叛逆统统抓起来”。 全副武装的禁军象潮水一样涌进了大殿,却是与这些大臣站成了一边。 新仙帝不得不答应与他们谈判。最终,谈判的结果是,新仙帝退位,让政于仙门。而仙门养他及他的家人一辈子。 谈判之后,各地的仙庭衙门的牌子被撤了下来,转身,挂上了“仙门理事二处”的牌子。在里边主事的,还是先前的大老爷。而大老爷手底下做事的,也还是原来的衙役。若说有不同,那就是上至大老爷,下至寻常衙役,他们都换了一身新衣裳。 原来仙门在各地的理事处,变成了“一处”。 两处合二为一,取代了原来的仙庭衙门。 各洲并没有出现大的动乱。只有少数地方在刚开始时出了点混乱,但很快就被当地的仙门理事二处镇压了下来。 没错,就是“理事二处"。因为按仙门的分工,这等“凡俗之事”仍归二处之主事大人,也就是原来的大老爷管。 待仙门宣布大乱已除,端木光却向沈云报怨:“大人,这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啊。哦,不,多了一个仙门收税,大家的日子更艰难了。”仙帝虽然没了,新仙帝也变成了废帝,仙庭倒了,而仙门也接连颁了一些很好的法令,但是,各个地方的大老爷,还是原来的大老爷。他们用的还是原来仙庭的那一套。新法令在他们的眼里,跟厕所里的草纸没什么两样。而各地的仙门理事一处又不理这些“凡俗事物”,所以,对于寻常人来说,除了要交更多的锐,再也没有别的“好处”。 沈云点头道:“所以,身逢乱世,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尽管这一点,他早有预见。但是,心底里到底还是存了一点幻想。 结果,现实却狠狠的嘲讽了他。这一点幻想,有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所以,他不会再抱有幻想。 这一点幻想被彻底抛掉,沈云没来由的觉得浑身一轻。 “从今天往后,我们谁也不靠,就靠我们自己。” “不要指望仙门。” “团结所有的力量,我们一起度天劫!” 说完这些,明明是阴霾的冬雨天,他却只觉得眼前大亮,心底里更是涌出了一股暖流,瞬间流转全身,化成了一股澎湃的力量。 第一章 四象生变 新年里,云景道长到了沈家庄。 “那个东海巡逻司怎么还在?”他恼火的向前来迎接自己的端木光报怨,“除了换一身衣裳,我看他们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仙门的法令,纯粹是摆设!” 这一次过东海,他还是先后碰到三拔打着“东海巡逻司”旗号的人马敲诈。 不过,这回,这些家伙看到他是玄天门的,态度好了许多。 但再好的态度,也还是敲诈啊。 云景道长原以为仙庭被推翻,凡人界在仙门的治理下,会焕然一新。不想,来到凡人界的第一站,就看到这一副情形。那情形,真好比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 之后,自东海一路南下,沿途所见,无疑又是接二连三的泼冰水。 待看到端木光时,他的心已不能用“透心凉”来形容,而是恼火之极,再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而端木光见他这等涵养极好之人也恼了,哈哈大笑道:“原来道长对仙门还抱有幻想啊。没事,您来了凡人界,等闲下来了,出去多转几圈,包您什么幻想也没有了。然后,心气就平了。” “什么幻想?”云景道长脚下一顿,看着他,表示听不懂。 端木光解释道:“这是大人的原话。”接着,将沈云前番跟他说的那些,又一字不漏的转述于他,末了,笑道,“象我现在,就外面那些仙门的人,很难再惹我动真怒了。” 云景道长听完,还待细想,这时,主院到了。他只得敛了心,等以后再细细品味主公的这些话。 沈云与以往一样,在书房里见了他。 见过礼后,云景道长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玉简,双手呈上:“主公,昨日,魏长老一行人回到了岛上。这是魏长老给您的信。” 沈云接过去,示意他坐下,笑道:“原来你此行是专程来送信的?” “主公明鉴。可不就是来送信的吗?”云景道长这才落了座,简要说出自己获准离开玄天门,外出游历的始末。接着,也汇报了这两个多月,差不多三个月里,石头岛的情况。 沈云听完,赞许的颌首道:“有你坐镇岛上,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主公过奖了。”云景道长知道他接下来是要读玉简,便以一路行色匆匆,要去更衣为由,起身欲离开。 “行,你赶了一夜的路,先是歇歇。”沈云应充了。 玉简里,魏清尘详细的汇报了此次的云雾山脉一行。 这一路上,他最大的感受是:两百多年以来,仙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的地方甚至完完全全可以用“沧海桑田”来形容。 本来,他自恃生于仙山,长于仙山,年少时也曾多次出远门游历过,出发之前,又仔细研读了沈云近年来收集的沿途地图,认为此次去云雾山脉最大的问题就是,一路上,百来口人的吃饭。是以,他设计了“伙计”。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与不知前路在何方相比,吃饭完全就不叫事儿。 真的没有夸张。云雾山脉的大致方位,并且还有沿途的地图,但是,如果不是搭乘仙门的传送阵的话,而是象他这样自己驾御飞船,他真有找不到方向的感觉。 作为一位元婴境的阵法大师,魏清尘在第一次发觉自己迷失方向之后,就起了警觉。经过反复的对比、勘定,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即,仙山的地形地貌与两百多年之前相比有很大的改变,只是造成他迷路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很多地方的四象也变了。 沈云读到这里,不由“滋”的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是四象? 表面的意思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阵法上,它们被用来分别表示前后左右,或东南西北等方向。 显然,魏清尘在玉简里说“四象变了”,指的是东南西北等四个方向变了。 “四象也是会变化的?”沈云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道了一声“奇怪”之后,急急的往下看。 果然,他猜对了。魏清尘确实是在怀疑,仙山很多地方的方位发生了扭曲,从而导致四象生变。 接下来,魏清尘针对这一猜测,又做了一系列的勘察。结果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并且,实际的情况,比他猜测的还要严重。 说起仙山的样子,魏清尘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他曾问过父亲。 结果,父亲指着桌上的棋盘,很认真的告诉他:“仙山跟这只棋盘一样,四四方方的。而天就象是一口倒扣的圆锅,罩在仙山上。这就叫做‘天圆地方。’” 而现在,魏清尘初步勘察的结果却显示,天圆地方之说有些站不住了,仙山,还有头顶的这片天,不但是扭曲的,而且很多地方还破裂了,产生了错位。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了仙山很多地方的地形地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他对仙山“似是而非”的感觉,也源自于此。 仙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魏清尘完全不敢想,只是从心底里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天劫!真的是天劫! 同时,因为四象扭曲、错位,使得他手里头这些地图的准确性大打折扣。他必须时刻密切关注着周边的四象,一旦发生有变,立时就要动用罗盘等进行校正……即便是这样,迷失方向也成了他们这一路上的常态。 而他们的行程也因此而被严重拖延。原本计划是一个月赶到云雾山脉,结果,他们硬是走了两个月零五天。 这也严重影响了他们下一步探寻云雾山脉的计划。 为了节省时间,魏清尘只能将环行云雾山脉一圈的计划,改为穿过云雾山脉,送“伙计”回北海。 值得万分庆幸的是,云雾山脉外围的四象被严重挤压,而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其内部却是正常的。再加上,“伙计”到了这里,竟有一种如龙归大海之势,沿途的妖兽早早的闻风而逃。是以,他们穿行云雾山脉反倒是两个多月来最为轻松的行动。 他们用了五天的时间,由南向北,穿过了云雾山脉,又往北继续行了三千余里,抵达北海之滨。 不等魏清尘开口,“伙计”自己一头扎进了海水里,哗啦啪的掀起数道巨大的浪花,恢复了巨大的原身。 它高兴的从水里抬起头来,告诉众人:“没错,就是这里。‘伙计’记得,家里的海水是这个味道。魏长老,各位弟兄,‘伙计’要回家了。嗯,后会有期。” 然后,这个小没良心的尾巴一甩,头也不回的游进了大海深处,竟然连酱牛肉的方子也忘了跟魏清尘讨要。 而魏清尘也认出来了,北海还是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北海——出了名的水族聚居之地。 这可是真正的妖怪窝! 他哪里敢带着一百名只有先天修为的修真菜岛在这种地方打尖? “伙计”一走,他们真的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不敢停,立刻跳上飞船,急急返程。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接下来,魏清尘带着众弟子都是原路返回。就算是这样,他们在路上也迷失了五次方向。其中有三次是因为,这三处的四象较来之时,又发生了此许的偏移。 也就是说,仙山的四象不但扭曲、错位了,而且这种变化还在持续。 魏清尘越发的惶恐了,在信末请求:“此事至关重要,而信中不便多言,恳请主公速回岛中详谈。” 第二章 不懂 关于仙山,其实沈云之所知,绝大多数来自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但是,象仙山是“天圆地方”这类的说法,沈云却是头一回听说。至于四象扭曲变形,更是完全超过了沈云现有的认知。 他思索许久,令端木光请来云景道长,细细请教。 “仙山是什么样子的?”后者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发愣,“自然是天圆地方啊。”在仙山,这是黄口小儿都知晓的常识。主公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还真有这么一说啊。沈云心里狐疑极了——祖师她老人家为什么在玉简里只字不提呢? 敛了杂念,他又问起了四象。 云景道长明显的不安起来。因为以主公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基础常识。而以他对主公的了解,主公特意召了他过来,询问这些,定有原由。想到自己刚刚转呈给主公一枚玉简,而那玉简里写的只能是魏长老的云雾山脉之行……突然间,他的脑海里象是“嗡”的一声炸开来,刹那间,满脑门上都是冷汗。他惶恐的颤声问道:“主公,可是魏长老在玉简里说,四象有什么闪失?” 看来确实是我孤略寡闻了。沈云如实以对。 哪知,云景道长听得好比是云山雾罩,脸上之神色越来越迷茫。 这也不象是知道啊……沈云说完,问道:“道长,是哪里不对吗?” 云景道长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听差了。此四象,非彼四象。” “此话何解?”沈云追问道。 云景道长细细道来。 原来,他刚才所说的“四象”是指太阳、太阴、少阴、少阳。 有道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所以,如果是四象生变,那么,这世道就要大变特变了。 而四象生变,按理说,上天是要示警的。而上天示警,主要是表现于天文异象。云景道长以为魏长老此次去云雾山脉,发现了预示四象生变的异象,再联系“天劫论”,故而吓得冷汗涔涔。 至于主公所说的四象扭曲、变形……这些字,他都懂,但是,联在一起之后,却好比天书,完全不知所云。不过,他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自己以为的“四象生变”更糟糕,所以,猛然绷紧的心弦放松不少,生出一种庆幸之感。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法修理解的“四象”,与阵修理解的“四象”,不是一回事。而且,很显然,道长根本就不知道魏长老所说的“四象扭曲、变形”会有多严重。因为这也完全超出了道长的现有认知。 那么,再与道长就此问题谈论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魏长老在玉简里请我速回一趟石头岛。”他换了个话题。 云景道长闻言知雅意——原来主公召我过来,是商议此事。 “看来主公是想让我在这边多住几天了?”他笑道。 沈云点头:“道长甚知我心。” 云景道长问道:“主公此次回仙山,大约几日回转?” 沈云默算了一下,说道:“不超过一个月吧。” “这么久啊……那您得把端木留下来助我。”云景道长直接要求道,“现在,凡人界这边的情形,可比仙山要复杂得多,且变数极多。若是三五天,我照着主公定下来的维持着,兴许还能勉强照看下来。但是,一个月的话,这凡人界都能变上两三回了。我一个人真的应对不来。端木跟着您,越发的能干了。再者,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这边,也更了解形势一些。我们两个合力,撑一个月,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好吧,他说的全是实情。眼下的凡人界,风云变幻,有时候真的让人眼花缭乱。沈云应下了:“我过会儿跟端木说。” 云景道长便不再多说。 这一次,端木光没有再推却。因为道长初来,不熟悉这边的情况,确实是需要他的帮助。 于是,沈云将手头的事交代给他们两个之后,第二天中午便动身,前往仙山。 连夜赶路,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到了石头岛。 他用“青越冠”御风而行,既快又轻灵,所以,当他抵达石头岛上空的守护大阵边缘时,魏清尘才从影岛上发现他,急吼吼的拉出一串残影,跑到小码头上迎接。 沈云站定身形,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魏清尘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有点儿慵懒,却比较讲究,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跟邋遢二字完全不搭界。 与之相比,沈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土包子。 呃,好吧,人要有自知之明——根本不用跟谁比,他沈云本来就是一只土包子。 话说回来。 眼前之人,一头乱发,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挂不住了,身上的月白色道袍也是皱巴巴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双脚是赤着的。 “主公,您可回来了!”魏清尘看到他,两眼亮晶晶的,咧嘴笑道,“太好了。我又算了一天一夜……” 原来如此。沈云摆手打断道:“先不说这个。魏长老,你现在需要的是,什么也不想,不管不顾,好好的睡一觉。我也是。待吃过晚饭,我们再详谈,如何?” 魏清尘愣了一下,旋即,抚掌笑道:“心急吃不成热豆腐,主公所言极是。” 沈云好不吃惊:“你也知道豆腐?”据他所知,豆腐是凡人界的食物。仙山这边可没有。 “哦,这次去云雾山脉,有一次迷路,我们被困住了。众弟子身上带有干粮,所以,我吃了一次干锅豆腐。‘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这句话,也是他们告诉我的。”魏清法想起当时的情形,哑然失笑。谁能想到,他堂堂的元婴修士,竟被一块热腾腾的豆腐烫了嘴。 沈云也不禁笑了。 待到晚饭后,沈云泡了一壶热茶,请魏清尘过来。 饱睡了一个下午,魏清尘又变回了往日的仙风道骨。 沈云请他在长榻的另一头坐下来,亲手倒了两碗热茶,推过去一碗,自己则端起另一碗,问道:“魏长老,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发觉四象的异常开始,你就没有合过眼了?” ”魏清尘也一样的盘腿坐下来,端着茶碗老老实实的点头:“睡不着啊。”也就是主公才有这能耐,每每只消三言两语,就能消去他所有的焦虑。以前,端木老是说,主公是主心骨。如今,他也是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了。 沈云也没瞒他,先道出与昨天与云景道长讨论的情形,然后也老实的交底:“你所说的,完全超过了我们的认知。我们完全不懂。所以,请你先跟我解说一下,四象为什么会扭曲,变形。” “不懂?”魏清尘端着茶碗,硬是呆坐了差不多十息,才消化掉这句话。 第三章 魏清尘细解四象 “影岛,您是懂了的,对吧?”魏清尘放下茶碗问道。 沈云点头:“是的。” 魏清尘右手轻轻一挥,影岛赫然出现在长榻的旁边。 “那我以影岛为例,跟您说一说四象吧。” 说着,他伸手在悬浮着的影岛上画了一个圈。 影岛不见了,被一团球状的灰色迷雾所笼住。 “其实,道长说的也没错。”魏清尘解释道,“世间最初的样子,据说就是这样的,混混沌沌,是为无极。因为道,所以,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说话间,迷雾里泛出一道金光。 于是,这团球状的迷雾被明显的一分为二。 沈云恍然大悟:“上和下?这就是两仪?” 魏清尘也看着分成两层的迷雾,点头:“您可以这么理解。”又细解道,“上与下,天与地,阴与阳,奇与偶,刚与柔、黑与白……所有的这些相对,我们都归之于两仪,统称之为阴阳。” 然后,迷雾团里又射出一道的金光,恰好与原来的那一道是垂直的。 因为它们,分成两层的迷雾又各自被等分两块。 魏清尘再次抬手,轻轻拔转迷雾团。 只见迷雾转啊转啊,渐渐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影岛。 “这是两仪生四象?”沈云问道。 “是啊。四象旋转,世界便诞生了。”魏清尘也看着缓缓旋转的影岛答道。 沈云心头大亮:“如果这个旋转发生了变化,四象就会被挤压,从而变形,扭曲,是这个意思,对吧?” 魏清尘轻轻拔了一下影岛。 原本保持水平的两道金光倾斜了。 这样没转几圈,笔直的金光开始扭曲。 魏清尘收回目光,复又捧起茶碗,淡淡的说道:“我仔细算过了。仙山的四象变形正在不断的加剧。照这样下去,仙山只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沈云看着越来越扭曲的那两道金光,后背阵阵发凉。 就在这时,影岛的内部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他眉头一跳,赶紧的闻声望过去。 原来是影岛上出现了一道细碎的裂纹。 并且,这只是开始。 因为很快,第二道破裂声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三道…… 相应的,影岛上面接二连三的现出一道道或长或短的裂纹。 “不,快停下来!”沈云惊呼,“影岛会碎掉的。”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没有必要毁掉影岛。 魏清尘一抬手,隔空将影岛扶直。 很有意思,影岛转啊转啊,那两道相互垂直的金光又慢慢的变直了。相应的,影岛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裂纹也在合拢,消失。 “这,这样就可以了?”沈云大开眼界,心里不由感慨道:大宗门的嫡系弟子,果然不全是浪得虚名。 魏清尘却叹了一口气:“这是影岛,我知道它的道,也再清楚不过它的来龙去脉,所以,才能够轻松将变形的四象恢复。但是,我对仙山知之甚少,既不知其道,也不知其来龙去脉……唉,完全不成啊。” 沈云想了想,又问道:“如果能找到知道仙山的道,还有来龙去脉的前辈高人,是不是就可以修复四象了?” “呵呵。”魏清尘指着仙门长老会方向,“主公是说那些只知道窝里斗的酒囊饭袋吗?”说着,他十分肯定的摇头,“我认为,他们是不知道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但他们不知道,而且放眼仙门之内,也是无人知晓。”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这么肯定?” 魏清尘点头:“对。若是这次没去云雾山脉,没有这一路上的亲眼所见,我还不敢如此肯定。现在,我是再肯定不过了。仙山的道,还有来龙去脉,应该是我天神宗的核心机密。这些旁枝当年阴谋颠覆了天神宗,操之过急,还来不及接触到此等核心机密。所以,才有今日仙山之四象生变。” “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对吗?”沈云觉得无法令人信服。 魏清尘知道主公不是那种听风便是雨,耳根子远的人,是以,早有准备,双手呈上一枚玉简,说道:“我嘴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所以,将所有的证据都写在玉简之中。请主公过目。” 沈云点了点头,接过来,握在右手里,静心细读起来。 也难怪魏清尘担心说不清楚。因为在玉简里,他罗列了大量的实证。 这些实证都是他此行去云雾山脉一路收集的。 之前,沈云不是给了他很多沿途的地图吗? 因为四象生变,所以,他若是按照这些地图走,绝对会迷路。 事实上也是如此。出了边界,又走了差不多五千里之后,他按照地图走,就第一次迷了路。之后,发现是因为四象生变,导致仙山的空间变形了,地图只能在局部范围里有效,出了一定的范围,便会失效。 但是,魏清尘却惊讶的发现,沿途的传送阵却依然是与地图相符的。 这说明了什么? 定是有人在不断的校正传送阵。 而他们之所以会不断的校正传送阵,定是非常清楚四象生变之事实。 更确切的说,他们不但知晓这一事实,而且知道四象变化之趋势。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精准的校正传送阵。 “他们”是谁? 所有的传送阵都是属于仙门长老会的。而且,四象生变之事,在整个仙山都被捂得严严实实。是问,除了长老会,“他们”还能是谁? 再想到,仙门掌管仙山两百多年,却以尊重私人领地为由,一直没有统一绘制仙山地图,魏清尘觉得自己真相了——狗屁的“尊重私人领地”!分明就是从一开始,这些家伙就知道四象生变,仙山在不断的变形、扭曲。而为了掩盖这一惊天密闻,防止仙山人心生变,所以,他们才编出了这些谎言、借口,不统一绘制地图。 而各门各派一是毫不知情,再者又乐得圈地为王,所以,两百多年来,四象生变之事实就被这样完美的捂实了。 再者,稍微有点常识的阵法师,都会知道四象不断扭曲对于仙门之危害。所以,仙门长老会是肯定知道放任不管的后果的。 只有因为管不了,所以,长老会才只能暗中不断的校正传送阵,维持着表面的一派平和。 但他们定是心急如焚的。 所以,仙帝和仙庭就玩蛋了。 仙门抓住时机,撕毁当年与仙庭的约定,快手快脚的抢夺了凡人界。 沈云读完,相信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仙门为什么会对灵气资源几乎等于没有的凡人界起想心。但如果仙山在渐渐走向末路,那么,这一切都完全说得通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章 无能为力 “看来,他们也是抢下了仙山之后,才知道四象生变之事实。所以,两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图谋夺下凡人界。”沈云将玉简还给魏清尘。 “我觉得吧,应当是宗门在覆灭的时候,生出了大变故,所以,才导致四象生变。”魏清尘神色凝重的答道,“不然的话,明明是内门的两座浮岛,怎么会合二为一,变成了玄天门的问天峰?以这些家伙的能耐,还做不到将浮岛搬出内门。所以,必定是要覆灭之时,四象剧变,内门崩塌了。”说到这里,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修复四象,内门之现状,就是仙山之明天啊。” “不对啊。云松子前辈明明在绝笔信里写得很清楚,天神宗覆灭之后多年,他曾经潜入过内门禁地。”沈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见,情况兴许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糟糕。内门极有可能还在的,只是部分浮岛涣散,而惨遭瓜分。” 魏清尘猛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却又咽下嘴边的话,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状态。 沈云见状,不再出声。 外面,夜已深。大肚白瓷茶壶只是寻常的凡物。过了这么久,里面的大半壶热茶已经凉了。 他将一只手覆盖着茶壶,掌心涌出一道热气,直接将茶温热。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 年少之时,吃过大苦。所以,他深知一粥一饭之不易。至今便是这一大半壶冷茶也不肯浪费,重新温热来喝。 但这茶也只是自饮而已。他没有再给魏清尘添上。 一碗热茶下肚,魏清尘复又抬起眼帘,看着他,说道:“主公,思来想去,我还是要去寻找内门。” “你觉得恢复四象的法门,藏在内门里?”沈云问道。 “除了内门,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魏清尘不假思索的答道。 沈云却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仙山不是影岛。四象生变于仙山来说,兴许是不可逆转的呢?” “啊?”魏清尘愣住。 沈云再问:“我问你,影岛之技,你是从何处得到的?天神宗内门吗?” 魏清尘心里奇怪极了。关于这一点,他在头一次展示影岛时,就已经再明确不过的告诉了主公。不过,他还是如实答道:“非也。”顿了顿,隐晦的答道,“是在那里面偶然兑换到的。” “在那里面两百多年,你有对比过它与天神宗之道传吗?”沈云看着他,再一次发问。 魏清尘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这个问题,他已然明白了主公的意思。脸上现出灰败之色:“不瞒您说,我在那里面两百多年,始终是管中窥豹。而宗门覆灭之时,我既年少又修为低微,对于宗门之道传,我却是连管中窥豹都不谈不上。”说到这里,他双手用力的揉了一把脸,“主公所言极是。是我想当然了。” 现在,天神宗的内门已落入仙门之手。而他与云松子老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以他之能,找到内门已是大难,要冲破仙门的重重关卡,混入内门,定是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内门里,未必就如他想的那般,有恢复仙山四象之法门。 退一万步,就象是有,其实他对宗门道传之了解,还不如仙门长老会的那般人呢。他笑人家为旁枝,而他却连旁枝还不如。长老会守着内门研究了两百多年,没能找到的法门,换了他,就是如探囊取物吗? 显然,是他想当然了。 既然是这样的,与其将气力花在这上面,还不如扎扎实实的,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毕竟,天劫将至,也容不得他浪费时间与精力。 沈云出言宽慰道:“你所言,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有机会进入内门的话,我们肯定是要进去找一找的。四象扭变日渐加剧,仙门长老会的行动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轼目以待,会有机会的。” “是。”魏清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急吼吼的请主公回来,为的是商议恢复四象,结果,却是他太自以为是,也太自不量力。仙山不是影岛,恢复四象,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出糗也就罢了,害得主公于百忙之中,空跑一趟,如果误了凡人界那边的事,那就是他的大罪过了。 沈云见状,谢道:“以前我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总是觉得似解非解。今日听了魏长老细解四象,好比拔云见日,收获匪浅。”又叹道,“从魏长老身上,可见昔日天神宗底蕴之丰厚。眼下之仙门,门派虽然众多,却无人能及其一二也。”两句都是大实话。方才,魏长老以影岛为例,讲解“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时,他心里莫明的激动了起来,甚至于,隐隐感觉到丹田里那只巨大的灰色雾气团也曾轻轻的颤了一下。而这种感觉好比流星自夜空里飞闪而逝,他完全来不及细细琢磨。他已决定,等空闲下来,定要再仔细重温魏长老今日之所言。 “主公海量。”魏清尘心里好受多了。不过,他还是辩白道:“不瞒主公,昔日在宗门,我年少不经事,总想着有来日方长,是以,修行时常懒散。后来……唉,悔之晚矣。这番四象之论,我其实大多是在那里面学来的。” 沈云知道他与角斗场的主人有约,不便多说,是以,只是颌首赞道:“那里,越想越觉得是个玄妙之存在。它的道法,比现在之仙门,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了。兴许只有当年之天神宗能与之相比吧。” 魏清尘深有同感。 接着,沈云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安排:“出来前,我将那边的事务都交给了道长与端木,并跟他们交代了,这一次要出来一个月。” “原来主公早有安排。”猜出了仙门抢夺凡人界的用意之后,现在,魏清尘最怕的就是青木派在凡人界有个什么闪失。闻言,他真正放心下来。而转念又一想,追随主公这么久了,主公何尝草莽行事过?不用说,这一次也定是安排妥当之后,才出来的。 沈云又道:“现在边界还算安稳。而我与峰兄也早有约定。算一算日子,他应该出关了。我等会儿给他传讯,如果他确实已出关了,我就依约去一趟越云府。岛上诸事,还是要交由你。” “是。” 第五章 九娘究竟是何人 到西岭城去见袁峰,是沈云在这次来仙山之前就计划好了的。此行除了探望袁峰夫妇和扶子兴,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应袁峰之请求,去替他掌掌眼,察看那金氏母女的身份。 而对于金氏母女的身份,他也是有预判的。 却不想,惊喜并非只有这一重…… 话说回来。因为已是半夜时分了,所以,沈云暂且作罢。到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他才给袁峰传讯。 很快,袁峰回复了。他果然已经出关,对于沈云的造访,欢迎之至。 沈云戴上青越冠,与魏清尘打了声招呼,便御风离岛。 这次有点儿背,路上有大半部分的时候都是逆风。是以,他到了下午时分,才远远的看到西岭城。 按照约定,他又给袁峰传讯:“峰兄,我已快至西岭城。” 不一会儿,后者回复过来:“云弟,我过来迎你。” 又不是不认路……沈云正要传讯回去,却隐隐的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是袁峰! 他已在四十里开外。 原来,峰兄早已在西岭城外等我。 沈云心念一动,在峰兄的身边还捕捉到了两道陌生的气息,一男一女。 不用说,定是扶子兴与嫂夫人了。 他们俩也出关了。不知子兴现在是什么情形,说起来,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他了…… 沈云激动之余,迫不及待的往眼里注入一丝道力,举目远眺。 看到了! 城外有一座叫做红林坡。坡脚有一座草亭。袁峰他们三人就在那亭中。 扶子兴……瘦了! 他站在袁峰的右侧。高高瘦瘦的,看着二十四五的样子。完全瘦下来了的他,眉眼与当年在鸿云武馆求学那会儿有七分相像。是以,沈云一眼就认出了他。 和沈云一样,他看上去也甚是激动,正飞快的与袁峰,还有后者身边的红衣年轻女子说着话。 那位红衣年轻女子明显是盛妆打扮。不过,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嫂夫人九娘,沈云没打算细看。 但是,扶子兴说的话太奇怪了——在鸿云武馆的时候,沈云曾跟老余头学过唇语,故而,隔着四十来里地,他听不到扶子兴说话的声音,却后者说的是什么,他却能观其嘴型,准确的判断出来。 ——九娘,你真的不要担心。云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我怪九娘?怪她什么? 沈云简直是莫明其妙。但电光石火间,他回过神来——之前,关于九娘,峰兄一直在报喜不报忧。事实上,九娘并不是向他说的那样,那么热切的想见到自己。 可惜的是,袁峰这会儿是背对着他这边,是以,他无法看出袁峰脸上的神色。 沈云一腔热忱而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造访会给袁峰和扶子兴带来困扰。这下可尴尬了。 九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云想了想,决定先不急着赶路,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毕竟,听峰兄提及往事,他觉得他们夫妇二人能走到一起,真心不容易。如果为了他一个外人,使得好兄弟的夫妻生隙,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他定睛去看那红衣年轻女子。 她恰好是站在袁峰的对面。而后者又身材高大,是以,沈云略微往旁边偏了两步,才得以看到她的真容。 这眉眼……好不眼熟! 沈云只觉得好比被一道强雷劈中,耳畔轰隆作响,眩晕之感更是飞一般的从头顶天灵穴开始,嗖的一下,传至全身。 红衣年轻女子正用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袁峰的一只袍袖。她看上去约摸是二八年华,鹅蛋脸,杏眼桃腮……十多年来,沈云不知道多少次在梦睡里梦见过这张脸。他一直以为,九姐长大了,应当就是生得这副模样! 象,太像了! 当初,牛头坳村被屠。九姐带着不满六岁的他,步行到镇上投奔姑奶奶。 到了之后,表叔让他们俩先去洗濑。 而九姐也担心丢脸,洗濑之后,特意收拾了一番。 那一次,也是他生平头回看到九姐穿好看的绣花衣裙。 脱下麻布粗衣的九姐,美极了。用戏文里的话说,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正因为太过惊艳,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对九姐的容貌之记忆永远就停在了那一刻。 十多年来,每每看到鹅蛋脸的年轻姑娘,他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九姐长大了,现在也应该是这样子吧……不,九姐的眼睛比她生得美,嘴巴也更好看…… 但,他从来没有碰到一个年轻女子,与他想象的这么相像。 是九姐吗? 他生怕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睛,急急的看过去。却只见那红衣年轻女子松开了袁峰的袍袖,垂下头来,朱唇轻启。 这一低头,如锦缎一般的秀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沈云只能根据唇型看出她在说:“好吧,峰哥,我在这里等你。” 哎呀! 沈云好不恼火,赶紧的去看旁边的扶子兴。 应当是袁峰说了句什么。后者点头:"行,我在这里陪着九娘。你速去接云弟。他脚程快,莫要在路上错过了才好。” 然后,袁峰点了点头,又应当是跟九娘说了句什么,才转身出了草亭,祭起飞剑,腾空离去。 至始至终,不见九娘抬头。 她象是很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一只袖角。还有,她的嘴唇在轻轻的颤动…… 不,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 沈云收回道力,催动青越冠,用最快的速度往西岭城飞去。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衣袍亦是猎猎作响。他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九姐吗? 不多时,远远的,袁峰御剑迎面而来。 可惜,沈云已经无法再加速了,只能抿着嘴,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径直迎上去。 袁峰的修为远不及他,又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前方十来里开外,有一串青色的残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那是……他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的减速定睛细看。 好象是云弟! 他怎的走得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而沈云见他速度明显放缓,完全等不及了,用道力传音过去:“峰兄,九娘究简是何人?” 啊,云弟知道了?袁峰心里猛的打了个突,身形一晃,眼见着就要从飞剑上一头栽下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糖糖的月、票,谢谢! 第六章 小舅子太凶残 好吧,袁峰确实从飞剑上掉下来了。 草亭里,扶子兴用千里目看着呢。 见状,他故意惊慌失措的大呼:"哎呀,不好!峰哥要掉下来了!“ “啊?”一直垂着头的九娘闻言,慌忙抬起头来,抬手夺过扶子兴手里的千里目,急急的往蓝天里搜寻。 扶子兴在心里暗笑:峰哥这招可真管用。不然,九娘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肯抬起头来。等会儿,要是云弟见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他又觉得袁峰未必是在使计。 老实说,上午,听九娘坦白,云弟有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时,他当时真的脑瓜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星子乱飞。 而峰哥的反应更大。 本来,袁峰是坐在院子里的那只石凳上的。也不知道怎的的,反正,扶子兴听到“叭唧”一声,回过神来一看,却是袁峰单手撑地,面色有些发白的坐在地上了:“当真?” 那声音竟然明显的打着颤。 多年的兄弟,扶子兴一下就听出来了。峰哥心里好害怕! 转念一想,他觉得峰哥害怕也是有理由的——九娘的天水灵根,还有之前那一身的修为,那可是给了峰哥啊。为此,九娘未老先衰,病痛缠身,真真是吃足了苦头。 峰哥也一直因此而内疚不已。 如果云弟真是九娘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呵呵,换成他扶子兴是小舅子,这事也没这么容易完! 所以,峰兄极有可能是真被吓坏了。 两边都是生死兄弟,扶子兴果断决定——老子看戏不怕台高! 当即憋住笑,在一旁伸手比划着:“那里,在那里!” 九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过去。然而,千里目里却只有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呃,真掉下来了?“扶子兴眼皮子跳了跳,“往下再找找……” 话未说完,九娘已经调整千里目,飞快的将视野往下拉。 可是,没有! “人呢?”她急了,“那边全是石头山。” “别急,那么高呢,摔下来,没那么快。”扶子兴嘴里说着不急,其实,手上却一点儿也不见慢,伸手将千里目往上调,“再找找。” 还是没有。 正要再向下调,九娘却突然叫停:“等下!看看,这是什么?” “云啊。”扶子兴立马停了。他看得再仔细不过。就是一团象棉花团似的白云。 “不,它不象是一朵普通的云!”九娘盯着千里目看了片刻,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答道,“它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扶子兴蒙了。据他判断,峰哥如果真掉下飞剑来,那么,差不多就是落到这朵云的位置。谁能想到,峰哥只是出去接一下云弟,竟然半道里生出这等变故。 九娘到底是见识多一些。又举起千里目,调向更远的天空,嘴里解释道:“我们找一找,沈门主到了哪里。” “云弟脚程快,差不多也该到了……”扶子兴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镜面。 然而,他们往前找了二十里,也没看到沈云的身影。 九娘吐出一口浊气,将千里目一把还给扶子兴:“峰哥应该是在那朵云里了。“说话间,眼圈红了。 扶子兴木木的双手接住千里目,心思足足转了两圈,才理清是怎么一回事——啊呀呀,这么说来,云弟真的是九娘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这不,云弟修为高,定是远远的认出了亲姐姐。所以,迫不及待的使了个什么招来,幻出那朵白云,把峰哥拉了进来。 至于,在这里头是一顿饱打,还是兴师问罪之后,再一顿饱打……他急吼吼的用千里目再锁定那团云,将镜面调至最清楚。 可惜的很,那朵云,还是一朵云。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另一边,扶子兴真的冤枉袁峰了。 他确实是看到沈云时,心里直打突。因为九娘这些年跟着自己吃尽了苦,他觉得很难面对沈云。此乃其一;其二是,生死弟兄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小舅子,他……害羞了。 故而,一时间,心猿意马。 恰好此时有一道邪风当面吹过来,他一时没留神,身形发晃。 这在御剑飞行时,也是常有的事。 对于他这种金丹级别的修士来说,稍微调整一下,就能克服。 事实上,袁峰身为剑修,反应更快。当下只是心念一动,就已经重新调整好了飞剑。 却不想那道邪风围着他打了个转儿,却在这当口,直接抽走了他脚底的飞剑。 真的是呼的一下抽走了! 紧接着,两脚踏空的他,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的往下一拉。 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甚至于连哼一声也来不赢,整个人飞一般的往下坠去。 下一息,下坠止住。他感觉被一大团软绵绵的东西整个儿兜住了。 什么鬼!惊魂未定的他连眼睛都没睁开,便本能的挣扎着爬起来。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九娘到底是谁?” 原来是云弟在搞名堂。 袁峰也不挣扎了,索性就这样坐着,抬起头来,往上看。 那道青色的残影“嗖”的立于他面前。 待身形站定,不是云弟,又是哪个? “如你猜的那样……”袁峰仰头望着他,老实答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劲风当面破空而来,他连躲的意识都还没有产生,耳畔“砰”的一声闷响。待声音响过之后,过了大概一息吧,他感觉小腹处好痛。 待痛楚泛开,袁峰发现自己竟然是站着的。 呃,更准确的说,是云弟一把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拽了起来。 我被打了……呃,真的是小舅子……不能还手……袁峰闷哼一声,垂下眼帘,任对方拽着,只是调用真气护着丹田。 “为什么要瞒着我!”沈云暴怒。 这个家伙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并且,还知道,九姐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可是这个家伙却插在他与九姐之间,连气都不给通一下。 这些年,九姐当圣女,时时担心会成为炉鼎,再刚烈的孤注一掷,失灵根,修为尽废…… “你照顾不好我九姐,为什么不告诉我!”沈云越想越生气,“我自己的姐姐,让我自己来照顾!你怎么这么自私!害我九姐吃了这么多的苦!”一句一拳,照着袁峰的小腹打下去。 这一拳拳可不是开玩笑的。才挨到第三下,袁峰的护体真气被打得七零八落。第四拳下来,他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眼里、嘴里、鼻子里感觉全在流血。 眼见着第五拳又下来了,他拼尽全力解释道:“早上才知道!” 好险!那拳头在离他的肚子不到一个指头的地方停住了。 下一息,抓着他衣襟的那只手,松开来。 失去这边抓力,袁峰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儿。好在这地儿软绵绵的,这一摔倒也还轻松。 小舅子的修为太高,太凶残。呃,算不得出丑。 袁峰破罐子破摔,就势倒下去,在软绵绵的地上摊成一个大字,豁着嘴笑道:“这地儿真软和……” “和”字才出口,一道腥味汹涌而出。 他抬起头来,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第七章 我就赖皮了 袁峰吐出这一大口血,竟是神清气爽!周身翻涌的气血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丹田里更是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自跃级凝丹之后,丹田里的那丝紧绷的怪异感觉,亦随之消失了。 他顿时明白过来——小舅子生了一双利眼。四拳下去,替他化解了丹田的这道隐患。而这道隐患估计是上次在历练池里落下的。那一回,他被里边的雷电虐得死去活来无数回,落点儿暗疾也难说。而上次在石头岛见面时,这嫡亲的小舅子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那时他刚刚凝丹,修为尚未巩固,所以,人家没吱声。怪不得惦记着他。他这才出关没多久,就巴巴的传讯过来询问,然后,当天就赶了过来。 所以,还是小舅子好啊! 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调侃。他胡乱的用手背揩掉嘴边的血水,双手一使劲,将自己撑得坐起来:“真打啊!” 沈云身形一晃,在他身边,也坐下来:“打你是轻的!”说着,随手塞过去一只牛皮水囊。 “酒?”袁峰凝丹之后,五感之敏锐亦是水涨船高。牛皮水囊封得很紧,但是,他还是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我现在真能喝酒?” 他刚刚才挨了四拳,哪怕那拳是打散了他丹田里的暗淤,但,也是实打实的挨了一顿狠打啊。 几口冷酒灌下去,不会落下什么伤吗? “你该不是想叫你姐改嫁吧?”他故意开玩笑的提着牛皮水囊,问道。 “还有一点残留的内淤。”沈云斜眼瞄着他,淡淡的说道,“你太菜了,才第四拳就告饶。” 原来是要用烈酒化开最后一点内淤。袁峰虽挨了打,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他知道,小舅子这关,有惊无险,过去了。呆会儿,姐弟两个见了面,他也不用担心老婆会被带回石头岛去。 打开塞子,他吸气闻了闻,赞道:“好酒!”然后,讨好的笑道,“上次在石头岛,喝了这酒,再喝别的酒,都跟水一样。这些天来,真是想死我了。” 沈云没心情跟他贫,依旧淡淡的:“我与九姐失散了十一年。九姐小时,最是聪慧,心思也重。你快喝了酒,散尽内淤,好与我多说说九姐的喜好。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变了没有。” 袁峰听明白了。原来不安的不止是九娘和他。小舅子也是一样的。 他乐得直嗫牙,却见沈云冷冷的瞥了一眼过来:“不要‘小舅子’长、‘小舅子’短的在心里瞎想好不好!在我们村里,你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这叫拐带好人家的女儿。象你这样的,"这家伙不屑的收回目光,咬着牙说道,“捉到了是要捆成架子猪,扔山里去喂野狗的。” 奈何某只“架子猪”听不懂他这地道的乡音。而且,“扔山里云喂野狗”也老早就恐吓不到人家了。不过,袁峰还是很配合的故意夸大了这份惊恐,瞪大眼睛问道:“你,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沈云又看向他:“被打傻了,是吧?子兴在你面前,心里想什么,你会看不出?”他得了《心魔传承》的事,现在绝对不能再在袁峰面前透出一丝丝的口风了。因为若是九姐知道了,会担心死的。 想到这里,沈云心里暖洋洋的。太好了,九姐找到了。以后,有九姐牵挂我了,我也牵挂九姐。这天地间,我们姐弟二人都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了。 也对,小舅子好厉害,是元后大能!修为足足高过自己差不多两重大境界。所以,没毛病。袁峰缩了缩头:“忘了这一茬。” 没想到,对方又一记凉凉的眼刀飞了过来。 又一次警告!袁峰心中凛然:不能再想“小舅子”这三个字了,云弟真会翻脸的。 他看了看四周,云气缭绕,看不出别的东西。肯定也是元后大能的手段了。 说起来,云弟弄这一手,也是为了九娘。而他也担心九娘在外面久等,会担心,所以,拿起牛皮水囊,问道:"一回要喝多少?“ 这酒,烈着呢。这会儿,他可不敢喝多,错过九娘与云弟相认。要是云弟真的乘他酒醉,将他老婆带回石头岛了,他找谁哭去?而云弟连“小舅子”三个字都不准他在心里想,足以证明完全有这种可能啊。 “一口足矣。”沈云的态度放缓了许多。 袁峰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一边运转真气,一边一仰脖,“咕唧”灌下一口酒水。 这酒水却比他上次在石头岛喝得更烈。酒水下喉,堪比烈火,真是流到哪里,哪里就象是瞬间点燃了一般。转眼间,这股火径直涌进了丹田。 下一息,一股腥味直冲口鼻。 来了! 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袁峰赶紧的俯下身子,张口大吐。 果真又吐出一口污血来。颜色比先前要鲜亮一些。 此时酒力正盛,他也不敢冒然运转功法,将牛皮水囊还给沈云说道:“这酒比上回的要烈性得多。” “这是十年份的。你们上回喝的是今年的新酿。”沈云没有接,又推回去,“特意给你带的。”顿了顿,叮嘱道,“不要给子兴喝。他的修为,还受不住这酒力。” “谢了。”袁峰眉开眼笑的收了起来。 “好吧。现在跟我说说九姐。”沈云再次问道,“她平素里都有哪里喜好?又有什么忌讳?” “这个嘛……”袁峰挑眉看着他,“我说,我是你姐夫,对吧?” “什么意思?”沈云瞪眼。 “很重要的意思。”袁峰硬着头皮,瞪回去,“必须现在说清楚。”但小舅子说得也在理,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他甚至连个正式的婚礼也没给九娘,所以,底气严重不足。他梗着脖子解释道,“不说清楚,回头,你要是说多年未见亲姐,哄得我婆娘心软,硬把人给带回石头岛去了,然后,再放出话来,不认我这个姐夫了,我怎么办?” 沈云冷笑:“你也知道是带‘回’啊!“ 袁峰回过味来,赶紧的打自己的嘴:“口误,绝对是口误……”伸手一把紧紧抓住沈云的手,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说兄弟,你也知道的,我其实真的蛮可怜的。从小跟我娘相依为命……”不就是卖惨吗?不会,难道还不会现学吗? “停!”沈云被他弄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嫌弃的甩开那双爪子,“袁峰,你是个男人吗?好好说话,行不行?” “不行!”袁峰叫道,“自己的婆娘都快保不住了,我算哪什么男人!” 沈云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不服啊?来,打一架!” 袁峰坐在地上没动弹。 沈云又吼:“来啊!你赖什么皮?” 没想到那货竟然翻个白眼,哼哼:“打不过,不打。”顿了顿,嘟囔道,“我就赖皮了。” 第八章 秋宝,长大了 见袁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来,沈云又好气来又好笑:“你这副怂包样,叫我如何放心将九姐交给你?” 哪知袁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错!我这样,你才能放心。你自己的拳头有多重,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要是不认怂,真被你打坏了,你不好跟你九姐交代不说,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你的九姐、我的婆娘?你不心疼你的亲姐姐。我却是要心疼我自个儿的婆娘。” “哟,你还有理了!”沈云冷声嘲讽道,“要脸不?” “就不要脸。”袁峰又白了他一眼,“活着才能对自己婆娘好,才能护着她。”说着,脸上现出不屑之色,挥挥手道,“夫妻之间的事,你个光棍,不懂。” 沈云看着他,只觉得牙根痒痒。 但袁峰却不退不让,仍是仰着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沈云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来:“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赖皮呢?” 袁峰满脸堆笑:“那是因为我那时还没娶婆娘啊。再说了,事关婆娘的事,能叫赖皮吗?哥这叫能屈能伸。”说着,得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莫急。等你娶了婆娘,就会知道了。” “去!”沈云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来,看着他,正色道,“我小的时候,曾跟九姐说过,她若出嫁,我定会让她风光大嫁的。还有,我九姐跟着你,这些年,吃尽了苦头。我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我确实是想接九姐回石头岛或者沈家庄住些时候。但这只我的意思,最后还得听九姐自己的意愿。我跟你说,如果我九姐自己愿意的话,你可不许拦着,听到没?不然,这兄弟没得做了。” “只是住些时候?”袁峰紧张的问道,“你没骗我?” “嗯。”沈云点头。 这也太含糊了!袁峰哪能放心? “你说的住些时候,到底是多久?我跟你说,这事,你要是骗了我,这兄弟也没得做了。” 沈云气极:“不是跟你说了吗?听我九姐自己的意愿。你是心虚了,还怎么的?平时对我九姐不好,现在怕我九姐不要你了……” 见他又要起气,袁峰赶紧的辩解:“不,不是。我对你九姐好着呢。我对九娘好不好,回头,你亲自云你九姐就知道了……我心什么虚……我用得着吗?”说到这里,他突然象是想起来了什么,话锋一转,哼道,“这事不对啊。我说,你上头有九个姐姐,除了九娘,还有八个姐姐呢。我却只有这一个婆娘。你跟我抢什么抢啊!” 沈云愣了一下,看着他,冷不丁的扯起一边嘴角坏笑道:“我九姐没跟你说,是吧?” “说什么?”袁峰一头雾水。 “哈哈哈……”沈云孩子气的笑了,“我家的事,就不告诉你!” 是那八个大姨姐吗?一个小舅子已经够头疼的了,再一想到还有八个未曾谋面的大姨姐,袁峰整个人都不好了,狗腿去抱沈云的胳膊:“兄弟,好兄弟,我错了,真错了。你快跟我说说……”也是急昏了头,竟然说道,“你跟我说,我就把九娘的喜好都告诉你。” 却不曾想到,沈云听了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捋平前襟上的几处皱褶,满不在乎的笑道:“我自己的姐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袁峰呼的爬起来:“喂,刚才不是你自己问的我……” “那是我终于找到了九姐,欢喜的昏了头,想差了。”沈云说着,得瑟之极,“我又不是你!我与九姐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九姐看到我,肯定是万事万好,没有哪一处不喜欢的。哼哼,我们姐弟两个的感情,你,不懂!” 这话听着好熟……袁峰好生后悔。自己刚才得意的过了头。而小舅子记仇着呢。这不,原话奉回了! 沈云见状,只觉得扬眉吐气,大手一挥:“走了,莫叫我九姐多等。” 话音刚落,袖底生出一道微风。 袁峰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是一直环绕在他们身边的云气随风散了。 还是在半空里。午后的阳光,象金沙一般,倾泻而下。 脚底也不再是软绵绵的一团。 他低头看去。竟又是站在了自己的飞剑上。连飞剑的方向都与他被阴之前,是一模一样的。而一步之遥,新上任的小舅子却是脚底空无一物,就那样悬停在半空里。 真是修为高低立现! 他不由“滋”的抽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疾呼:“秋宝,是你吗?” 这声音虽然因为太过激动而颤到不行,但是他朝夕相闻多年,已熟到不能再熟。 是九娘过来了。这是他心里的头一个念头。 果真是有了弟弟,夫君就要靠边站了吗?我这么大一个人,横在小舅子前头,死婆娘没看到吗……他下意识的去看一步开外的小舅子。 后者冲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八颗牙齿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全是得意的光! “九姐!是我。我是秋宝!” 九娘只见对面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旋即,一位比自己高过整整一个头的年轻男子立在自己面前。 好高! 她仰起头,定睛去细看。 皮肤有些黑,眉眼长开了,整个儿看上去,俊朗得很。分开来看,也是越看越俊。但不论是五官,还是神态,无一不透着熟悉的味道。 秋宝的味道! 也是她这些年来,只有在梦睡里才敢思念的味道。 “是秋宝。真的是秋宝……”多年的思念化成泪水,汩汩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沈九妹伸出一双手,想去摸自己弟弟的脸,却在刚伸出的那一刹那,硬生生的打住了。 她,不配! 秋宝多好啊。 实岁还没满十七,就是虚岁也不过十九,却是元后大能,又是白手起早,建起了青木派,是仙门之内,名声雀起的“沈师叔祖”、“沈师伯”。 而她呢? 她曾被邪修当成炉鼎圈养,好脏…… 却不想,一双干燥、温暖,而又强有力的手整个儿包住了她的双手,拉着她,摸上了那张她在梦睡里魂牵梦缭的脸:“九姐,是我。秋宝!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样的秋宝是熟悉的,却又陌生的。 霸道、暖心,坚强有力。 这一刹那间,沈九妹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秋宝,长大了。 她的弟弟,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长大了。在他在,她可百无顾忌。 他的出现,比这午后的太阳光还要明亮、火热。 刹那间,沈九妹心里所有的阴霾、委屈,还有戾气,如残雪消融。 她就知道,她的弟弟不会嫌弃她的。 当年,在玉溪镇的知味楼看到那行“牛头坳村沈秋宝复仇”的血字,她就知道,她的弟弟绝不会嫌弃她。 只是她当时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身处烂泥,朝不保夕,所以,不能现身相认。 而自石平县一别,她便完全失去了秋宝的消息,从此饮恨。 谁又能想到,自己夫君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兄弟,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呢? 待她确定了之后,秋宝已是风光无限,有着大好的前程。她生怕会拖累秋宝,却是不敢相认了。又怕袁峰他们生疑,露出马脚来,只得想尽办法拖着。 她以为,仙山那么大,修士又是修行为重,拖了一回,待到下一回,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 第九章 真的是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只见一道身影脚踩飞剑,自斜里插过来,伸长臂一把将沈九妹带过去,揽入怀里,在后背上轻轻拍着,低头软声哄道,"九娘,你看,云弟风尘仆仆的从边界赶过来,怕是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此人不是袁峰,又是哪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脸来,冲沈云呲牙。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别乱碰,这是我老婆。 其实,虽然是背对着他,但是,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再清楚不过了。 说白了,就是故意让他得逞的。 因为沈云觉得,这家伙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真打坏了他,九姐会心疼的。 是以,收到了这家伙的挑衅,沈云也只是好脾气的摸了摸鼻子,忍了。 沈九妹心思敏锐,岂能闻不到自家夫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浓不开的酸醋味儿? 但……这味道不坏……呃,好吧,是很好闻。 当即,她“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抬起头来,伸出纤纤玉指,轻点对方的厚脸皮,嗔怪道:“我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却不幸失散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团聚,说一会儿的话,你乱吃什么酸醋?” “我有吗?”袁峰一把包住这只玉手,另一只手却纹丝不动的揽着她的细腰,硬是一本正经的辩解道,“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吧,老婆?” 又在宣示主权!沈云在一旁简直是忍无可忍,抢先说道:“喂,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 沈九妹的脸更红,简直能滴出血来,赶紧解释道:“他平时也不是这样子。” “我知道。”沈云呵呵,“他今天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很不对劲。我怀疑他是病了,要不,九姐,你先跟我回……” “没有,我哪有生病?”袁峰好比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弹了起来,“那个小舅子,子兴还在草亭里等着呢。我们夫妇二人先走一步啊。你路熟,自己跟过来,莫要客气……” 话音未落,人已带着九娘,嗖的一下,御剑飞出了三两丈远。 沈云望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很不厚道的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以为你手脚快?呵呵,就让本阿舅哥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快! “你跑什么跑?”飞剑之上,沈九妹不满的嘟了嘟嘴,“把秋宝一个人扔下,还说是生死弟兄呢。哼!” 袁峰难得看到她这番小儿女作态,心里清楚,是因为沈云之故——有娘家兄弟撑腰,这婆娘硬气起来了。 于是,更加吃味。 他嗡声嗡气的抱怨道:“谁跟他是生死弟兄了?他想拆我的台,算什么兄弟。” “拆你什么台?”沈九妹关切的问道。 袁峰目光流转,哼哼道:“没什么……唔,对了,你上头还有八个姐姐,怎么又是与云弟打小相依为命了?那八个姐姐呢?” 沈九妹讶然:“我哪有八个姐姐?我就是秋宝的长姐,唯一的姐姐。” “那云弟为什么叫你九姐?”袁峰见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九妹现在心情好到要爆,不想提及那些不高兴的事,胡乱答道:“就跟你为什么叫秋宝‘云弟’一样。” “什么?”袁峰有点儿不相信,“你是他嫡亲的姐姐,他喊你,还要加名字?” “我家就是这规矩,不行吗?”沈九妹听到“嫡亲"二字,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好端端的,炸什么毛啊?袁峰心里奇怪极了。不过,小舅子太不懂事,一心想着要接老婆回娘家,此时,这事象把利剑悬在头上,他可不敢真把老婆惹毛了,连忙讨好的连声应道:“行,行,当然行,完全行。‘九姐',好听,顺口,再好不过了。” 沈九妹咬着牙在他腰间拧了一小把:“死相!” “哎哟——”袁峰心里痒得不行,“滋滋”的直抽冷气。 一时间,飞剑在半空里扭了起来。 “别闹……”他赶紧的稳住,眼睛飞瞄前面。 呃,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能看到红林坡脚的草亭了。 袁峰看清亭中情形,脸色大变:“呀,云弟跑我们前头了!” 沈九妹闻言,敛了玩笑,垂下美目望过去。 可不是吗? 那草亭里,秋宝与扶子兴并肩而立,都仰着头,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刚才的情形,他们俩都看到了吧?她顿时只觉得脸上火烧火辣的,白了一眼袁峰:“都怪你……" “姑奶奶,别闹了,我们下去了。”后者赶紧告饶。 还好,两人降下飞剑后,不论是扶子兴,还是沈云脸上都没有说什么。 “峰哥,刚刚金姨传讯过来,问云弟到了没有。我回复说,已经接到了,叫她们做好开饭的准备。”扶子兴告诉袁峰。 “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边吃边聊。”袁峰答道。 于是,扶子兴一把搂过沈云的肩膀,却拿眼睛笑嘻嘻望着袁峰:“兄弟,你这个光棍还是跟我这个光棍一起走前头吧。” 袁峰立时满脸通红,心里更是惊诧不已——云弟竟然跟子兴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他的速度是有多快啊!还有,他还跟子兴说了些什么…… 沈九妹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子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待到扶子兴与沈云两人攀肩搭背的先走了,她上前来,悄声问袁峰:“子兴这是怎么了?” 后者当然不会照实说,瞥了一眼前面那俩光棍的背影,向沈九妹得意的勾唇一笑,垂下头来,在后者的耳畔轻声说道:“纯粹的羡慕呗。” “扑哧”,沈九妹掩嘴笑了,心道:原来男人们八卦起来,与妇道人家也是一样一样的。 不多时,扶子兴带着沈云走进了剑雨坊,又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家清冷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到了。这是我开的面馆。”扶子兴颇为自豪的说道,“全剑雨坊,只有我这里卖地道的凡俗吃食。我们家卖的面条保证不带半点灵气。” 孰料,沈云看着眼前的门脸,呵呵笑道:“我知道。” “你连这也知道?”扶子兴夸张的往旁边跳开一步,“难道真是墙里内开花,墙外香,我的面馆名声已经传到边界去了?”可是,他还是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几碗面啊。 “你想得太多了。”沈云直言道,“我来过剑雨坊,吃过一回你家的三鲜面。”说着,伸出一个巴掌,“五两银子一碗,两碗总共是十两银子。扶老板,你是真黑呀!” “哦,原来那回给我开张的是你呀!”扶子兴“哎呀”的拍了一下大腿,“就慢了一步!待我从后厨里出来,你已经吃完面,走远了。哎呀呀……” 这时,从店内传出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扶爷,你们回来……” 话未说完,一道蓝色的身影自黑油大门里飞跑出来:“沈庄主?真的是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狼群-红狼的月、票,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十章 钱师妹 数月前,袁峰等人去边界探望沈云,在半道上,救下来一对金氏母女。来人正是那位母亲,也是先前在草亭里与扶子兴传讯,被唤为"金姨”的人。 扶子兴听得到她唤沈云为“沈家庄”,话语里的惊喜与熟稔都不是做假的,真是意外之极,张口问道:“金姨,云弟,你们以前认得?” 不待沈云开口,金姨脸上堆满了笑,抢先应道:“认得,认得的呢。沈庄主是我们的大恩公。”说着,她热忱的向沈云见礼。与当年在陈家屿一样,行的依然是凡俗之礼。 沈云伸手虚扶道:“陈夫人,别来无恙。”之前,从袁峰嘴里知道了金氏母女都是修行《小***》,他就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真与自己有关。 这时因为,沈家庄曾经解散了数百名弟子。这些弟子都修行过《小***》,而且,他也明确说过,离开沈家庄之后,允许他们继续修炼《小***》,允许他们将功法传给家人,以及子孙后代。 这些离开的弟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所以,沈云怀疑,这位金氏母亲会不会曾是沈家庄的弟子,或者她们母女是沈家庄弟子的家眷。 至于她们说的那番遭遇,里头漏洞太多,但凡有点江湖阅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编出来的,信不得。 也正因为这一层香火情在,沈云才答应袁峰,过来帮忙看一看这对母女。 他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陈英前辈的遗孀陈夫人。 这么说来,那位金氏女儿极有可能是陈夫人的亲侄女,也就是钱师尊唯一的女儿,钱柳姑娘了。 “陈夫人?”扶子兴在一旁瞪圆了眼睛。 陈夫人惭愧不已,转身向他行礼告罪:“真对不住,扶爷。老妇人一直在骗您,还有大伙儿。其实,老妇人夫家姓陈。囡囡也不是我的女儿,她原本姓钱,是我亡兄留下来的唯一女儿。” 这些年,扶子兴也是颠沛流离,深知乱世之艰离。更何况两名女子。而且,三个多月相处下来,二人是什么品性,他亦是看得真真的。是以,他完全能明白她们姑侄俩的苦衷,连忙双手将人扶住:“金,呃,陈夫人,您言重了。” 陈夫人感激的道了谢,欢天喜地的说道:“囡囡还不知道今天的贵客就是沈庄主呢。老妇人去里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仙山这边,男女大防不及凡人界。但她们是打凡人界里出来的,男女大防的观念已深入骨髓。更何况,之前在边界的种种遭遇,令陈夫人有如惊弓之鸟,所以,在得知今天有男客上门,她便暗地里吩咐钱柳,没有要紧的事,千万别到前头来。却没有想到,这位男客竟是沈庄主。沈庄主与亡兄有旧,又是他们陈家的大恩公。能在仙山再碰到沈庄主,是上天对她们姑侄二人的恩赐。钱柳肯定是要出来见礼的。 不等沈云回应,陈夫人已经象风一样,折身冲进了店里。 扶子兴咋舌,向沈云解释道:“认识金,呃,我一时改不过口来。认识陈夫人也有三个多月了,我真是头一回看到她高兴成这副样子。走得这么快,也是头次!” 沈云笑着透露道:“陈夫人是钱师尊的亲妹子。” “什,什么?”扶子兴又一次被惊呆了,“是鸿云武馆的钱师尊?” “说的好象你还上过别的武馆?”沈云呲牙。 “哎呀呀,一听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一段好长的故事。”扶子兴八卦之心大起,拉着沈云的手,往店里走,“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快,去里头详细说给我听。” “什么故事啊?”身后传来袁峰的问话声。 扶子兴与沈云双双回头,只见袁峰提着一只大荷叶包,与沈九妹双双走过来。 “快些,莫磨蹭了。”扶子兴急吼吼的冲他们俩用力挥手,“原来金姨是陈夫人,是钱师尊的亲妹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袁峰听得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路过街口的卤味店时,九娘闻到香味儿,说了句“刚出锅的卤蹄膀哎!秋宝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小舅子“最喜欢吃”,他这个唯一的嫡亲的姐夫,能不给买吗?难不成就是买几只卤蹄膀的工夫,他们夫妇二人错过了什么? “啊呀,莫磨蹭,进去再说。”扶子兴已不耐烦的拉着沈云进了面馆。 袁峰无奈的与沈九妹相对一视,双双跟上去。 小小的面馆是二进的,前店后院。扶子兴直接将沈云带到了后面的院子。 巧得很,在院子门口,他们俩碰到了急匆匆打里边出来的陈夫人姑侄俩个。 “真的是沈庄主。”钱柳眼尖,喜道。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陈夫人身边站着一个黄衫小姑娘。英姿飒爽的,干练得很,颇有钱师尊之风。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还是跟小时候那般,亮闪闪的,好象星星一般。 不是钱柳,又是哪个? 沈云被实打实的惊艳到了:没想到钱师尊又壮又黑,长得跟座铁塔一样,生出来的女儿却水灵得跟刚掐下来的嫩葱一般。 这时,陈夫人与钱柳已上前来见礼。 沈云哪能真的一而再的受人家的礼?自然是避让到一边,赶紧回礼:“陈夫人,钱师妹,莫要客气。” “是啊是啊。都是自家人呢。”扶子兴在一旁用一只手比划着自己与沈云,“囡囡,我先前不知,原来你是钱师尊的女儿。那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 袁峰与沈九妹跟在后头,听得真切。他欣喜的问道:“兴弟,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云弟刚才在门口亲口告诉我的。”扶子兴转过身来,十分肯定的答道。 袁峰心念一转,看向沈九妹:“九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些什么?” 沈九妹抚掌笑道:“哦,当年,我与钱兄在石平县也有过一面之缘。金姨的眉眼与钱兄其实还是有些相像的。再看到她的武功路数,与钱兄也甚是相近,我就有些怀疑了。只是金姨不愿说,我也不好多问。”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扶子兴抓头:“我发现,这辈分有点儿乱啊。而且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人揪心呢。我说,既然都是自家人,也不要瞎讲究了。大家不如都进屋里,一起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好啊。”沈九妹头一个响应,一边笑盈盈的拉了陈夫人与钱柳的手,一边对陈夫人说道,“这里啊,您的辈分最大。这回,我与囡囡沾您的光。”说着瞥了一眼袁峰,“温酒上菜的,全交给他们这些师侄去做。” 第十一章 认亲宴 袁峰现在是“天大地大,不如老婆最大”,闻言,麻溜的将手里的荷叶包往沈云怀里一塞:“街口的卤蹄膀,你姐说你最爱吃,专门给你买的。走,我们去厨房切了它。”说着,一手拖着沈云,一手拖着扶子兴,将两人往厨房里带,“这算是认亲宴了,确实要好好准备准备。” 简直是不能再积极了。 扶子兴与沈云相对一视,皆乐呵呵的依从了他。 得知沈云要来,扶子兴是准备好了饭菜,用分别用玉盒装好,才与袁峰夫妇一道出城去迎沈云的。 是以,这会儿,他们只需将饭菜重新装盛好,放进大提盒里,就行了。 扶子兴将这些活计交给了沈云与袁峰,他自己则打开那只荷叶包,操起两把刀,刷刷的片着卤蹄膀。 一时之间,只见薄薄的肉片好比雪花漫天飞舞。但是,待它们落到砧板旁边的大盘子上时,却是一片片码得整整齐齐。 转眼间,盘子上象是盛开了一朵牡丹花。 沈云情不自禁的喝彩:"好!刀法漂亮,厨艺更是神了。子兴,真是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扶子兴手里不停,苦笑道:“换了你,在历练池里除了片肉,就是片肉,不按要求片出来,就过不了关。过不关了,就要挨揍。挨完揍之后,接着片肉,且份量是先前的一倍,你肯定比我更厉害。” 原来也是在历练池里练出来的。只是,还有练厨艺的历练池,并且也练着练着也能提升修为,沈云好奇极了:“是你自己选的吗?” “也不算是吧。”扶子兴回忆道,“我刚进去的时候,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儿,头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问我,说,‘你是个厨子?’我当时害怕极了,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那声音‘哦’了一声,又说,‘你要等一下’。真的等了一下,一道光柱自头顶落下来,将我整个儿罩住。突然见了光,我被刺得睁不开眼。那声音又告诉我,‘可以了’。等我睁开眼睛来,光柱真的变弱了。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着一块圆形的木砧板,上面有一把刀,还有一堆生猪肉。” 说到这里,他已经片完了所有的卤蹄膀,放下刀,拿起旁边的白棉巾子,擦着手,问道,“你说,这算不算是我选的?” 沈云更加奇怪了:“你脸上又没有刻着‘厨子’两个字,那声音怎的就认出来你是个厨子了?” 这时,袁峰在一旁很不厚道的笑了,揭短道:“因为这家伙怀里揣着半只烧鸡,后腰裤带上还偷偷的插着两把剔骨尖刀。” 沈云了然的笑道:“那就难怪了。这么说,还真是你自己选的。” 扶子兴嘿嘿:“我那是多年的习惯。” 说话间,都收拾妥当了。 三人各自提了一只大提盒,往正厅走去。 厅里,沈九妹她们三个也不是干等着空等。这会儿,正中间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一张大圆桌。围着桌子,摆了一圈藤椅。 三人坐在一块,有说有笑的。 “在聊什么呢?”袁峰带头进来,问道。 “说我是怎么认得钱兄的。”沈九妹起身,来接他手里的大提盒。 袁峰却让了一下:“说好了,你们今天都只管坐着。” 扶子兴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起哄:“峰哥要在阿舅哥面前好好表现呢。九娘,你可别拦着。” 众人都笑了。 当然不可能真坐着不管。陈夫人姑侄俩也起身,大家一起张罗,说笑间,摆好了饭菜碗筷,然后,一同落座。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巡酒,沈云捡起先前的话,问道:“九姐,你是怎么认得钱师尊的呢?” “还不是因为你。”沈九妹放下酒盅,对陈夫人笑道,“我就说吧,这事今天肯定还会说上第二回。他们不可能不问的。” 后者笑盈盈的颌首。 “因为我?”沈云心中一动,问道,“九姐,你看到我留在知味楼的字了?” “也是巧合。当时,我正在菱洲筹粮草。知味楼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我岂能不知?”沈九妹笑了笑,垂眸轻叹,“只是那时,我是叛匪,会连累于你,故而,不敢现身与你见面。” “那三颗人头,是你令人送给我的,对吧?”沈云也是长叹,“九姐,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知味楼的那两行字,我就是写给你看的。” “知道,我知道的。”沈九妹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与钱师尊相见之事。 确切的来说,是她查出来,钱师尊刚从鸿云武馆辞馆,主动找上去,与之见面的,为的是向钱师尊打听沈云的事。分别时,她见钱师尊手头窘迫,同时,也是为了答谢钱师尊对沈云的照顾,奉上一匣珠宝。不过,钱师尊却怎么也不肯收。 “钱兄高风亮节,我只得收回。”沈九妹叹道。 陈夫人笑道:“亡兄就是这样的性子。” 沈云等人皆点头称是。 扶子兴感慨过后,对袁峰笑道:“这么说来,一直是我们俩对钱姑姑失敬呢。”说着,提议道,“我们一起给钱姑姑敬酒赔罪吧。” “应当的。”袁峰爽快的应下。 于是,两人端起酒盅,齐齐起身。 陈夫人连忙站起来,伸双手拦住二人,使劲的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呢。袁爷,扶爷,二位这是要折煞老妇人了。” “不,钱姑姑,这酒是应当敬的。并且还要加上我一个。”沈云也端着酒盅站起来,“您是这里的长辈,我等晚辈理应向您敬酒。” “不能这么说。几位于老妇人都有大恩,理当老妇人敬几位爷的酒才是。”陈夫人急得也去端自己的酒盅,做敬酒状。 “若论恩情,钱师尊引我等入武途,说是授业恩师,也毫不为过。只不过,鸿云武馆是新派武馆,没有这种说法罢了。”沈云放下酒盅,离席,走到她面前来,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诚恳的说道,“但是,钱师尊授业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我这么跟您说吧,那两年若是没有钱师尊的悉心指点,我在武学上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他告诉我,以武入道,更是深深的启发了我,等于是给我打开了一道全新的门。由此,我走上了修行之道。再说陈英前辈,更是大仁大义之烈士。与两位前贤相比,我等晚辈为您做的这点事,算得了什么。钱姑姑,您这样一直的将‘恩情’挂在嘴边,那才真是要折煞晚等了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狼群-红狼和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十二章 九尾凤钗 一番话,说得陈夫人热泪涟涟。她亦握着沈云的手,不住的点头:“沈庄主,您太好了。老妇人惭愧得很。” 沈云笑道:“我觉得子兴说得对。我们这里的称谓有些乱。这样吧,我提议,大家一起来捋顺。先从我开始。钱姑姑,沈家庄里的老人们都唤我‘云哥儿’,您若不嫌它土气,也这般唤我吧。” 扶子兴在一旁插嘴道:“这是仙都那边的叫法吧?怎么会土气呢?我觉得很好听呢。钱姑姑,云弟与我是一辈的,你唤他‘云哥儿’,那我就是‘兴哥儿’了。” 袁峰也来凑热闹:“我是‘峰哥儿’?” 扶子兴“切”之:“成了亲的,就叫不得‘哥儿’。” 袁峰不愧是高门大院里长大的,立马接道:“在钱姑姑面前,我就是添了孙子,当爷爷了,也是‘哥儿’,对吧,钱姑姑?” 钱姑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她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揩泪,一边不住的点头应着这一声声的“钱姑姑”。 接下来,沈九妹也跟着改了称谓。她跟着沈云他们,也一起唤陈夫人为“钱姑姑”,并且当众宣布,从此往后,恢复本来的名字沈九妹:“我喜欢‘九妹’这个名字。叫着格外显年轻呢。” 钱姑姑闻言,破涕为笑:“你本来就年纪轻轻啊。” 沈九妹摇头感慨道:“但我这心里却跟活了两辈子似的。”说着,美目泛红,看向袁峰与沈云,“是我命好,娘家兄弟好,又配得如意郎君。”用帕子揩去眼角的泪花儿,爽利的笑道,“所以,我要惜福,以后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这话说得对极了。”钱姑姑伸出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不住的点头。 这时,钱柳站了起来,向着沈云三人抱拳行礼:“柳儿见过三位师兄。” “小师妹好爽快!”扶子兴头一个赞道,“当师兄的可不能被小师妹给比下去了。”说着,得意的看了一眼沈云与袁峰二人,从袖袋里掏出一只下品储物袋来,“小师妹,这是你扶师兄送给你的见面礼。” 此举令众人意外不已。钱柳更是下意识的去看钱姑姑。 后者明显的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感慨道:“囡囡,这是你扶师兄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吧。” 钱柳这才道了谢,双手接过来。 袁峰看向扶子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后厨啊。”扶子兴满脸得瑟,“知道小师妹之后,我就在想见面礼的事了。哪象你们,哼,一点师兄的自觉也没有。” 袁峰呵呵,也伸手去摸袖袋。 “你也准备了?”扶子兴好不意外。 袁峰翻了个白眼:“老子就这么一个师妹,储物戒指里还能找不出一件象样的见面礼来?”说着,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玉盒,送给钱柳,“小师妹,急匆匆的,袁师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株百年份的人参,你先收下。待将来,嗯,你出嫁,袁师兄再补偿你,给您厚厚的添嫁妆。” 钱柳到底年少,脸皮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捧着玉盒,跟只烫手的山芋一般。 “你呀,不许欺负囡囡。”沈九妹白了袁峰一眼,看着沈云,为钱柳解围,“沈师兄,该你了。” 哪知沈云却头疼得很。 他其实很穷的。 魏清尘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些在外面应酬的礼物随身带着。但一来,那些都适合送给筑基境以上的修为之人;二来,用这样的礼物送给小师妹,他觉得完全是在敷衍了事,一点儿也不庄重。 要送小师妹什么见面礼好呢? 被亲姐点了名,从来没有给姑娘送过礼的某人其实已经暗地里将百宝囊翻了好些遍。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袁峰半开玩笑的话提醒了他。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心念一转,从百宝囊里的那堆珠宝里翻出来一只红宝石金钗来:“小师妹,这个,你拿去戴着玩。” 哪知,东西一拿出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手里的金钗,不做声了。 “怎么了?”沈云没来由的有些发慌。他从来没有给小姑娘备过礼物,所以,该不是犯了什么忌讳吧? 如此一想,他连忙去看扶子兴与袁峰。 立时,两人的心语都象是跃然现于纸上。 扶子兴心里全是惊呼:天帝老爷,这上面的红宝石,每一颗都跟鸽子蛋似的,又闪又亮,用的金子也有几两重吧……土豪! 袁峰则是在数那钗子是几尾的:九尾的凤钗?仙帝的正宫娘娘才能戴呢。这个给小师妹,能戴出去吗?不会违制……呃,仙庭都没了,现在应该没人讲究这些破规矩了。嗯,这个真好看,我也要收集一套这样的宝石,给九娘打一只。 原来是太贵重了。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见钱柳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没有过来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将凤钗塞进她的手里:“只是件俗物,小师妹拿去玩。” 却没有发现旁边,钱姑姑如释重负。再旁边,沈九妹眼底闪过一道戏谑的笑意。 “囡囡,既是送给你的,你便拿着呗。”沈九妹说着起身,走过来,双手扶着小姑娘的两个肩头,笑道,“你皮肤白嫩,头发又浓又黑,戴这只凤钗定是好看得很。要不,九姐帮你戴上试试?也好叫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钱姑姑连忙笑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能戴得住这样的大钗子?先收起来罢。” “是。”钱柳觉得姑姑说得很有道理,也向沈云道了谢,然后,对沈九妹说,“九姐喜欢,先拿去戴。” 沈九妹“扑哧”笑了:“你倒是大方,这么好看的钗子也舍得让给我。”顿了顿,“逗你玩呢。这是秋宝送你的,你收起来吧。”说着,看了一眼袁峰,“我呀,也会有新钗子的。” 袁峰收到,挺了挺胸脯,向她点头回应。 而沈云却从这番话里听出来一丝古怪的味道。但待他再看向九姐时,后者已敛了玩笑,笑盈盈的去自己位置上端起了酒盅:“好了,称呼也捋顺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为这个,大家也要再一起喝一盅。” “对。”袁峰头一个响应老婆,狗腿的端着酒盅站了起来,“来来来,大家再一起喝一个。” “哈哈哈……”大家被他逗笑了,也纷纷端起了酒盅。 第十三章 好消息 待再放下酒盅,沈云看着钱姑姑,笑道:“钱姑姑,我这里有一道好消息要告诉您呢。” “什么,好消息?”钱姑姑讶然。 其余人的目光也是齐齐聚焦过来。 “是令郎,巧得很,他如今就在我那里。”沈云答道。 “啊?我儿……还活着!” “表哥没事?” 不仅钱姑姑难以置信的掩面惊呼,旁边,钱柳也是同时惊呼出口。 姑侄两个眼巴巴的瞅着沈云。 “是的。”后者无比肯定的点头答道,“数月前,雨前岛被仙门巡边队的刑律堂攻下。陈玟兄弟得以从水牢逃脱。那一带有一只七阶黑海蟒。机缘巧合之下,陈玟兄弟被那黑海蟒救下,送至我们石头岛。他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说着,歉意的笑了笑,“这次过来,我没有想到会见到钱姑姑和小师妹,不然的话,肯定会与陈玟兄弟同行。” “谢天谢地……太好了!”钱姑姑又是泪流满面。她激动的双手合十,口尊“满天的神佛庇护”。 这时,钱柳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笑道:“姑母,表哥得以完然无恙,您最应该感谢的当是沈师兄才是啊。” “对对对。囡囡说的极是。”钱姑姑又站起来,“看我欢喜得都疯了头,忘了谢真神。”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云面前,欲大礼道谢。 沈云赶紧的将她拦住:“使不得,钱姑姑。说起来,我也算不得真神。您真要谢,得谢那只七阶黑海蟒。” “七阶黑海蟒?”钱姑姑虽然在修为境界上已经突破了先天,但是,生于凡人界,长于凡人界,凡人出身的她,从未正式接触过修行。从见识上来说,她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还不能称为修士。她根本不知这“七阶黑海蟒”到底为何物。只知道听着名字不象是人名儿。是以,她仰头看着沈云,一脸的茫然。 听不懂的,还有钱柳。小姑娘错愕的问道:“这名字,好怪,不是人名吧?” 沈九妹笑着答道:“好象是海里的大妖怪。” “啊呀!”扶子兴吓了一大跳,“这就奇了,大妖怪还会救人。” 这一张口,就暴露出来了,其实他也不懂。 袁峰轻轻拍了他一下:“七阶黑海蟒是七阶的妖兽。如果食物充足的话,妖兽一般不会主动吃人的。巨剑派就养了很多中低阶妖兽,做为战兽。最高阶的也不过六阶。七阶的话,要是那强横的,连元婴大能们也奈何不得呢。云弟说的这头七阶黑海蟒我在石头岛见过,身型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是那一片海域的王者。它与岛上之人相处得甚是融合,也难怪会救下陈玟兄弟。” “竟然是这样啊。”扶子兴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抚掌感叹道,“这年头,不知有多少两条腿的人远远不及四只脚的畜类良善呢。” 这句话倒没说错。袁峰赞同的点头:“说的是。” 归根到底,它还是妖怪啊。钱姑姑心里还是怕得很,却抚着胸口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惧意,请教道:“既是它救了我儿,也当一样的感谢。只是不知道当准备些什么谢礼?老妇人完全不懂,还请云哥儿教一教我。” 哪知,沈云却摆摆手:“暂且不用了。因为它前些时候已回北海去了,不在边界。” “北海?在哪里?”钱姑姑却甚是坚持,“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们母子去一回北海,也是应当的。” 袁峰答道:“那就远了。北海可是在极北之地呢。” 沈云甚是意外,问道:“峰兄也知道北海?“ 袁峰如实以对:“这次我去内门执事堂询问巡边队报名之事时,在执事长老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半摊开着的旧地图。我扫了一眼,露出来的那部分上面画的正是极北之地。它旁边的海域就是北海。以前,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极北之地离云雾山脉的最北端不过三千余里,对于修士来说,这距离是相当的近了。是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继续问道:“你们巨剑派在那边有地盘?” “这倒不曾听说过。”袁峰答道,“昨天,我去执事堂那边取消闭关。却被告知那位执事长老到北面游历去了。由此看来,那旧地图是他私人的收藏,与门派没有多大关系吧。”见沈云如此之感兴趣,又道,“要不我再去详细打听一番?” 高阶修士游历很多时候都是选那些人迹罕至的绝境撞机缘。所以,沈云也赞成他的“私人收藏”之判定。另外,退一步说,如果真是巨剑派的行为,那他反倒更不好麻烦袁峰。 “不用。”沈云笑道,“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我听说,从边界云极北之地,这一路上可不好走。为此,那七阶黑海蟒在边界逗留了数十年。” “竟是这样。”扶子兴等人又是一番惊叹。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成功的转移了。 沈九妹美目一转,兴致勃勃的拉着钱姑姑的手:“钱姑姑,我们娘儿三个结伴,一起去一趟边界,可好?” 这话自然是说到了钱姑姑的心坎里。 听到独子的消息后,她是恨不得能变上一双翅膀来,立刻飞过去看望儿子。可惜的是,她变不出一双这样的翅膀来。而西岭城与边界隔着千山万水,以她的修为来说,无异于危险重重。 先前,她们姑侄二人流亡在外,就是再直接不过的例子。如果不是她与囡囡运道好,碰到了袁峰他们这群救星,就凭她们娘俩这点子修为,真的会把命丢在外边。 自己去不了,那就只能麻烦沈云了。 可一想到沈云千事万事在身,再加之,已经麻烦了这孩子太多,她怎么也张不开这口。 于是,只能自己在心里努力的克制着去边界寻子的疯狂念头。 现而今,沈九妹提出来了,她的心思立马就活了——沈九妹可是筑基修士呢! 正要答应来着,却只觉坐在沈九妹上首的袁峰脸色大变。 “九娘,你想去石头岛?”袁峰心里“咯咚”作响。小舅子还没提出来呢,老婆已经生了心思,该如何是好? 沈九妹转过头去,笑盈盈的看着他,温声说道:“峰哥,你若是手头无事,也陪我回娘家看一看,可好?” 原来只是回一趟娘家。九娘与云弟失散多年,如今重逢,想去石头岛看看,也是人之常情。还真不能拒绝呢。袁峰松了一口气:“好的。” “峰哥,除了石头岛,我还想去沈家庄看看。”沈九妹又软声请求道。 袁峰的头皮都麻了——回凡人界啊,那就不是三五天的事了。然而,他刚刚出关,开山在即,手里堆积了一大堆的事,哪能抽出这么多的时间来? 我还能改变主意,说“不”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狼群-红狼、亭亭意柳、絜妤姐妹和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十四章 认可 看到妻子的眼睛里全是期待,袁峰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嘿嘿笑道:“你回娘家多住几天,行啊。只是我这边怕是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来,真不能陪你回菱洲。” 沈九妹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明面上却露出一点点失望的样子,撅了撅嘴,说出一番善解人意的话来:“我知道你近来事多……没事。这次有钱姑姑和柳妹妹陪我呢。那等以后,你空闲了,再陪我回沈家庄小住吧。” 还扯上了钱姑姑与小师妹……袁峰更不好拒绝了,只能强装大方的应下:“好。我正好新领了飞船,送你们去石头岛。” “峰哥,”沈九妹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笑得花枝招展,“你真是太好了。” 刹那间,看得袁峰错不过眼来。 沈九妹被他这般看着,大窘,红着脸故意转过身去,对钱姑姑和钱柳说:“钱姑姑,柳妹妹,听到没,峰哥要用飞船送我们过去呢。比我御剑要快多了。” “真是太感谢了。”钱姑姑意会,笑盈盈的握着她的手,“你们夫妇太好了。” 沈九妹笑道:“你可别谢我。都是峰哥出力呢。” “自家人,应当的。”袁峰强装大方的笑道。 沈云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九姐好手段。如此一来,他不但完全放心下来,而且颇为感激袁峰的。当即提起手边的长颈小酒壶,先给袁峰的酒盅倒满,再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端起满满的一盅酒,笑着向袁峰敬酒:“来,姐夫,我陪你再喝一盅。” 袁峰听得真切,简直是受宠若惊——啊啊啊,终于通过了小舅子的考验! “好。” 两人亲亲热热的碰了杯,一仰脖,“滋溜”的一饮而尽。 “痛快!”袁峰投桃报李,也提起小酒壶,先给沈云倒上酒,再给自己满上,"云弟,来,姐夫也陪你喝一盅。“ 给点阳光,就灿烂啊!沈云拿眼睛瞅着他,无声的笑了。 袁峰一抬头,恰好看到了他笑成这副怪模样,得意的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行。”沈云端起酒盅,又主动与他碰杯。 两人都笑眯眯的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酒盅,看着对方。 扶子兴坐在沈云的下首,见状,眨了眨眼。 呀,真没看错。这姐夫和小舅子都是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但两个人的眼睛里,却快要喷火了。 他们要斗酒? 哈哈,重头戏来了! 此时不添把火,还待何时? 扶子兴兴致勃勃的伸手去提那只小酒壶。 却不想一只纤纤玉手自一旁斜里伸了过来。 是九娘! 她要阻止? 那可不成! 扶子兴毫不示弱的伸长手去抢。 那边,沈九妹佯装没有看见,轻轻一钩手指头,将小酒壶稳稳的拿到了手里,双手护住,依旧笑靥如花,却是红唇微嘟:“秋宝,今天你不能再灌你姐夫酒了。把人灌醉了,谁给我们娘儿三个驾飞船?” 这个理由……还能更勉强一点吗?但九姐护夫心切,沈云只能败下阵来,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放下酒盅:“九姐说的极是。来日放长。” 扶子兴好不失望,隔着沈云,探头看向袁峰,不甘心的拱火:“峰哥,你的酒量不差啊。这么几小盅下肚,就不能驾飞船了?” 袁峰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懒懒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倒不至于。” “九娘,你听到没……”扶子兴连忙去向沈九妹讨要酒壶。 哪知,袁峰眼子皮一翻,打断他道:“不过,九娘说的极是,喝酒误事。” 原来是怕婆娘啊。那怎么行?扶子兴觉得做弟兄的,完全有义务帮好兄弟撑腰,想着非要从九娘那里讨回酒壶不可。 就在这时,沈云拿起筷子,伸手夹起一片卤蹄膀肉片,不露痕迹的将他的手挡了回去,嘴里赞道:“子兴的刀工真是神了!能将蹄膀片成花儿出来的,怕也只有我们子兴了。” 扶子兴其实是真心喜欢厨艺,听到“刀工”二字,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接过话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这算什么呀。在去历练池之前,我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练出了一手好刀工。结果,在历练池里,险些没被打死。好不容易突破了,出来前,还被那声音鄙视了一把,说我资质太差,费了这么大的气力,也只能勉强达到厨艺小学徒的级别,叫我回去好,务必勤学苦练,以勤补拙。” “竟有这等事?”沈云好奇的问道,“那声音有没有跟你说,厨艺小学徒之上是什么?” “有啊。”扶子兴答道,“大学徒。” “不是炼气境,筑基境这样的?”沈云又问。 扶子兴摇头:“没有。我突破时,那声音也只是说,突破了小学徒。我出来后,峰哥跟我说,我是炼气境一层了。是吧,峰哥?” 袁峰点头:“是的。我们几个里,子兴在里头的经历是最奇特的。我,九娘,还有其他人,都是实打实的打斗。” 旁边,沈九妹垂眸放下手里的小酒壶。 但她这般遮掩,哪能逃得过沈云的法眼? 后者立刻明了:其实,九姐在历练池里也是另有一番奇遇的。 只不过,九姐显然不愿意说,那么,他也不好相问。 是以,故意装着没察觉。 但扶子兴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历练池情形,让他思路大开——原来,历练池里的修为等级,也不全是先天、炼气、筑基、凝丹……等这一套。这么说来,历练池的主人与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啊。 同时,他对历练池的兴趣更浓了。历练池简直是修为升级的神器啊。到底是何人建成了这等神器?这种做法是完全可行的。回头问问魏长老,以前天神宗有没有类似的存在,我们青木派能否效仿…… 吃罢认亲宴,大家一起动手,收拾起来。 本来,钱姑姑是不让沈云他们三个动手的:“此许小事,值不得你们爷们沾手。”对于修士为说,涮这样一堆碗就是一个去尘术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再说,她一直认为洗衣烧饭都是妇道人家分内之事,也不该让家里的男人们沾手。 但沈云却道:“吃饭和睡觉,是人生两大顶顶重要的事情。与它们密切相关的事情,哪能是小事呢?”又道,“再说了,哪能光吃饭,不做事?人多力量大,大家一齐动手,三两下就收拾妥当了。” 扶子兴与袁峰两个觉得他说得甚是在理,也加入了进来。 沈九妹听着,抚掌笑道:“秋宝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秋宝身为一派之门主,竟是这样的想法。她真的好奇极了,由秋宝亲创的青木派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此一想,她对接下来的“回娘家”之行,不由充满了期待。 “所以,你们才是亲姐弟啊。”钱姑姑摇了摇头,领着钱柳抢先动手收拾席面。 第十五章 姐弟谈话 忙活过后,沈九妹先在袁峰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笑眯眯的走到沈云面前,仰着脸,问道:“秋宝,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沈云也正有此意,遂欣然应允。 “你跟我来。”沈九妹说着,象小时候一样去牵他的手。 沈云笑了笑,伸过手去,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 沈九妹低头看着,弟弟的大手几乎能完全包握住自己的手,眼圈不禁又泛红了,却是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秋宝,你的手,比阿爹的还要大呢。唔,我不太记得清了。你的个头也比阿爹要高出许多吧?”阿爹和阿娘要是还在,看到秋宝长得如此高挑俊朗,一表人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想到这里,她只觉得鼻头一酸,两行珠泪夺眶而出。 “阿爹有多高?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沈云低头,用另一只手笨手笨脚的替她揩去眼泪,“我只记得阿爹高高壮壮的,生得跟座山一样。”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直挺挺的砸了过来。 不是袁峰,又是哪个? 沈九妹瞥向自家夫君。却见后者匆忙收回目光,拿着一块白棉巾子,正佯装擦碗。然而,脸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一时间,一道浓浓的甜味自心里泛开,冲淡了所有的感概。她松开沈云的手,“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心道:这傻子,还装呢。这屋里,哪个没看到他这副傻样儿? “秋宝,我们去外头院子里说话。那里没酸味儿。”她白了一眼某人,细腰一拧,掉头先出了门。 “哈哈哈……”众人都被这小两口给逗乐了。 偏偏沈云还火上浇油,特意跟袁峰说道:“姐夫,我跟我九姐出去说会儿话啊。” 后者顿时被闹了个满脸红,狼狈的摆手应道:“去罢,唔,去罢。” 戏弄够了袁峰,沈云这才笑眯眯的往外面走去。 院子里有一架蔷薇花墙。此刻,赶着趟儿的开满了粉红的花朵儿。 花墙旁,有一张小小的圆形石桌。桌边有四张鼓形的石凳。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沈九妹已在石桌上摆上了茶具。 “秋宝,这边。”她对沈云招招手,自己先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来,往红泥小炉里打出一记火球术。 “噌”,红艳的火舌应声窜了起来,欢快的舔着绛色的小陶壶。 沈云应着,大步走过去,在其下首坐了,看了看桌上的茶具,笑问:“九姐也喜欢茶啊?”心道:这一点,倒是与姐夫甚合。 沈九妹一边研磨茶饼,一边慢慢的说道:“以前,我是觉得自己性子太浮躁了,遇事很难沉住气,便听了旁人的建议,用煮茶来磨自己的性子。那时,我嫌茶汤味道苦涩,所以,自己煮出来的茶,都是倒掉,从来不喝的。后来,碰到了你姐夫。他喜欢喝茶,而且煮得一手好茶。我跟着他,才真正尝到了煮茶的乐趣。慢慢的,也习惯了喝茶。”说着,呶呶嘴,“这花墙,石桌石凳,还有这些茶具,都是他亲手为我做的。他这人呐,就是穷讲究。”说着,眼里的笑意便不知不觉的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这样的九姐,是沈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却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他扭头看了看旁边开得正热闹的花墙,冲九姐展颜轻笑,从心底里称赞道:“真好。” 沈九妹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身后的花墙:“我可种不来这些花花草草。都是你姐夫在伺弄。我也没有想到,他一个剑修,还会这些。你信不信?以前,我们在山里的时候,你姐夫还带着手下开荒种田呢。那些以前在家里种过田的将士都在你姐夫面前自愧不如。” “我信啊。”沈云爽朗的笑道,“在鸿云武馆的时候,我们药院的弟子每人都有一块田土,有师尊正式教我们种植呢。姐夫学业好,种出来的药材,常常都是上品。” “武馆里还专门派人教你们种田?这样的武馆,我真是头回听说。”沈九妹觉得新奇极了,"峰哥不怎么跟我说武馆的事。我还以为,他以前在武馆里受了什么委屈呢。听你这么说,倒是不象。“ 沈云心念一转,旋即明白袁峰为什么不喜欢提武馆里的事,解释道:“姐夫应该不是不喜欢提武馆里的事。而是不喜欢提那些年的事。” “哦?”沈九妹抬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顿了顿,又道,“秋宝,你不要多心。你姐夫对我挺好的。但是,我就是感觉,他心底里藏着一些苦楚,无法释怀。以前,我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自顾不暇。现在,与你重聚了,并且,你是这样的优秀。我便想操心,也操不上心了。我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厚道的,以前吃的那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我尝到了放下的好处,也想帮一帮你姐夫。”说到这里,她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沈云,“秋宝,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原来,九姐叫我出来说话,为的是这一桩。沈云心里泛起淡淡的酸味儿。 但心念一转,他立刻释然了:他们伉俪情深,是美事。况且,九姐刚才也特意解释了,她知道我过得好,不用她操心。 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在吃味,他不觉莞尔,心道:沈云啊沈云,你就是一个凡俗人。 于是,他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事,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人。”因为当年的事,便是扶子兴也只知道明面上的那些。只有他,是表里全一清二楚。 事关袁峰的隐私,如果是旁人这般打听,沈云肯定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的,但是,九姐就不一样了。因为她与袁峰是夫妻一体。也许将来,他们夫妇还要一起面对袁家之人。所以,他觉得,九姐也应该知道这些袁家旧事。既然袁峰一直没有释怀,或者说,还不能坦然的面对这些事,那么,就让他来告诉九姐罢。 当即,他袖子轻挥,在周边布下来一道隔音阵。 沈九妹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好似有什么不同了。她定睛环视四周,却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莫非是我眼花了?她狐疑的看向沈云,直接问道:“秋宝,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十六章 与老天无关 时隔多年未见,九姐在面前还是这般率直、坦诚,沈云心里甚是高兴,解释道:“事关姐夫家里的一些旧闻,叫旁人听去了不好。还是布个隔音阵为好。”说着,在她面前展开右手,现出掌中的白色阵珠,“这是我们青木派的魏长老做的隔音阵阵珠。往里注入一道灵力,握着它划一个圈儿,便能布阵。比阵盘要好用得多。九姐,这个给你玩。“ “还能这样布阵啊?这回,我真是大开眼界。”沈九妹望着风神俊秀的弟弟,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你这一手布阵的本事,真是帅极!”说着,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的心意,我领了。九姐现在也帮不了你了,只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我听你姐夫平时没少说,你白手起家,处处不容易,我哪能贪你的东西?” 沈云却将阵珠塞进她的手里:“魏长老是个阵修,这些都是他做着玩的小把戏,拿给我当伴手礼,在外头撑撑场面。” 竟是这样!沈九妹也是真心喜欢,便高兴的接了:“那我就收了。等去了石头岛,你将魏长老引荐给我,我一定向他道谢。”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越看越觉得手里的阵珠不平凡,好奇的问道:“秋宝,魏长老是什么修为境界啊?” “元婴初期。”沈云答道。 沈九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的呵呵轻笑:“那个,刚才引荐的话,我是说着玩的啊。你千万别当真,莫打扰魏前辈清修。” 她何德何能?元婴大能,是说见就能见的吗?再说,秋宝是门主,要是叫魏前辈知道秋宝有她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姐姐,岂不会损了秋宝的威信? 沈九妹越想越是后悔,同时,也在心里责怪自己一时嘴快,考虑问题不周全。 沈云见状,故意抽了一口次,犹豫道:“魏长老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姐夫知道了,会怪我。” “你姐夫?他为什么要怪你?”沈九妹不解。 “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今天我方是真正知晓了,原来他是只大醋坛子。”沈云一本正经的说道,“魏长老生得好,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为人又亲和,我怕到时会惹得姐夫吃飞醋。” “坏小子!”沈九妹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她本是聪慧之人,又在叛军里历练过,更是将一颗心磨练得玲珑剔透。是以,自家弟弟说的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她岂能听不出来?秋宝就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所以,才用这般开玩笑的方式,劝慰她,魏长老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人,叫她无须多虑。 如此一来,她对即将开始的青木派一行更加期待了。 说笑间,水煮沸了,沈九妹敛了玩笑,煮了茶。然后,先分了两盏茶出来,一盏给沈云,另一盏给自己,说要一起以茶代酒,感谢上苍,让他们姐弟终于得以团聚。 哪知沈云听完,抬手就喝。 “秋宝!你……不……”这是摆明了不敬天啊。沈九妹脸色大变,赶紧的阻止。 然而,还是晚了。 沈云已将茶喝了个底朝天。 “你这是做什么呀?”看着空茶盏,沈九妹抚额。 沈云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蓝天,扯起一边嘴角,不屑的笑道:“从牛头坳村出来,没多久,我便再也不信这个天了。这个天,从来我们这种人的天。靠它保佑,呵呵,我们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已经枯了多少回。既是尸位素餐,那就不要浪费了九姐的好茶。” 沈九妹听了,心里的愧疚顿时汹涌而起——失散的时候,秋宝还那么小。独自一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可是,她却见他眼下风光,问都没有问一句他那些年吃的苦头。 “对不起,秋宝。是我不好,我没有尽到长姐之责,让你受苦了。”她转过身去,揩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沈云伸长臂,扳过她的双肩,正色道:“九姐,你告诉我,那天夜里,你是不是打算等天亮之后,偷偷的去集市里卖了你自己?” 提起尘封已久的往事,沈九妹再也忍不住,靠着弟弟的肩头,嚎啕大哭:“可是我没有做到……过了好几年,我才找到机会回到菱洲……你给我留了消息,我也不敢现身见你。秋宝,我真的好恨,恨自己太没用了。阿娘临死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完全没有做到……对不起,秋宝……你要怨就怨我吧。都是我的错……”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不敢见秋宝的主要原因之一。刚才,避而不谈失散的这些年,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心里太愧疚了,没脸跟秋宝提。 沈云搂着她,安抚的轻拍她的后背,打断道:“九姐,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那时,你被小猴子推下山坡,摔得浑身是伤,夜里还发起了烧。就是这样了,你还想着要牺牲自己,安顿好我。真正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一直是我拖累了你。你烧得厉害,想喝口水,我都打不来。” 既然话都说开了,沈九妹止住了哭,抬头问道:“秋宝,那晚,你是出去给我打水,才在山里迷路了吗?” 沈云摇头:“那山又不大,我怎么可能迷路?我是不小心掉陷阱里了。”说着,道出了当年刘爷爷救他的经过。 “谢天谢地……”沈九妹听完,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泪水,做势要谢上苍。突然想到,秋宝刚才说的话,她又收唱碟手,“可见,是老天垂怜呢。” “是吗?我看未必是。”沈云冷笑一声,又说了接下来武馆出事,刘爷爷纵火烧了武馆之事,愤然道,“刘爷爷一生不曾做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那时,老天又在哪里?还有,九姐,你受苦受难的时候,老天又在哪里?” “这,我……”沈九妹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是命不好。”怨不得老天。 沈云又是冷笑:“是命不好吗?刘爷爷命不好,我命不好,九姐命不好,姐夫也命不好,所以,我们活该在这世上没有活路。是这样吗?” 沈九妹讶然:“秋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还你姐夫,我们现在都不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认命,所以,硬在从老天手里争出来了一条活路。”沈云答道,“你不是想知道姐夫家里的旧事吗?我来告诉你吧。” 第十七章 当年真相(上) 待沈云道出袁家当年之旧事,沈九妹沉默了。良久,她含泪说道:“原来如此。峰哥母子,虽生在高门大院里,却也是吃尽了苦楚。”尤其是从未谋面的婆婆。也难怪峰哥不愿提及那些时候,也一直无法真正释怀。 “如果姐夫认命的话,只怕他也要折在袁家大院里了。”沈云淡淡的说道。 沈九妹微怔,旋即,明白过来——秋宝说得没错。从毅然杀出袁家的那一刻起,峰哥就已经改了自己的命。而峰哥今日之成就,更是逆天而行,与“命”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再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好似有一道光,自心里迸射出来,驱射了那些积年的阴霾。 刹那间,丹田里更是暖意融融,浑身生出一股子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清爽之气。 这是心境突然增涨了许多的缘故! 沈九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仰着头,向沈云道谢:“谢谢你,秋宝。听了你的话,今天,我方真正丢下过往的种种。你说得对,命不好,不是我们的错。但是,认命,那就错了。”说着,她也端起茶盏,去喝里面的茶。 这时,沈云抬手,又拦住了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茶都凉了。” 沈九妹爽利的笑道:“说的是。我们重新泡一壶。”说着,泼掉了所有的茶,重新烧水,嘴里话锋一转,说起了牛头坳村被屠之事。原来,当年,在石平县,她也查到了当年屠村的那伙仙符兵,然后,利用在外面打粮草的机会,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当时的丰成县大老爷。通过审讯,她终于得知了屠村之真相。 “秋宝,你还记得三癞子吗?”她叹了一口气问道。 沈云一听,心里明白过来。看来,师父生前的猜测没错,那场灭村的横祸就是三癞子招来的。 他点了点头。 果然,沈九妹嗡声说道:“屠村的仙符兵,就是他招来的。” 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三癞子的谎言。 他根本就没有挖到什么龙脉,也没有发大财。真相是,这家伙在外面坑蒙了一位老人家五两一钱银子,便做起了讨老婆的美梦。 按他的想法是,用这些银子讨一房嫁妆丰厚的婆娘。从此,他便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可是,他在牛头坳村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再者,要讨那样人家的闺女,他这五两一钱的银子便是打汤都少了。 怎么办呢?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丰成县城的一个路边摊上,结识了一位跑江湖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说最近发了笔小财,又说,与三癞子甚是有缘,所以,请他喝酒。 三癞子这人从来都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一听说书先生请他喝酒,立马,这人比他亲爹还要亲。 并且,这人嘴烂,沾点酒之后,更是嘴上没遮没拦。这不,一碗酒下肚,他心里想的那点事全给倒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说书先生听完后,竟然正儿八经的给他出起了主意:“这个简单,你只要回乡里说,在外头挖到了宝,发了大财,然后,摆出一副变阔了的样子,把祖屋翻新了。乡民们定会相信的。我担保,祖屋翻新后,媒人会踩烂老弟家的门坎呢。” 三癞子眯着眼睛,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但他心里还有疑问:“如果有人得了信,硬说那宝是他家祖上的,要跟我讨回去,我该怎么办?” 他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几年前,在相邻的石秀县就发生过一桩挖宝的事。一个猎户在深山里挖到了一只装满铜钱的陶罐子。结果,消息传开后,一位财主老爷领着一队家丁找上门来,硬是说那是他们祖上埋的。猎户不信。财主老爷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纸,说是他家祖上在这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某年月日,在什么地方,埋了一罐大钱。财主老爷还说,这样证物,大老爷也是承认的。猎户如果不将他的祖传之物还给他,那猎户不问自取便是犯了偷窃之罪。他定要将猎户送到县城去吃牢饭。猎户,还有村子里的人,都不识字,再加上财主老爷带来的家丁个个如狼如虎,凶悍得很。所以,只能认怂,还了钱罐。 结果,财主老爷带来的账房先生当众点完钱,对猎户说,与纸上的数目不对,少了一百个大钱。 而猎户因为突然发了横财,确实拿了一些钱出来买酒买肉,宴请村民。 但是,他心里记着数呢,自己只拿三十七个大钱,绝对没有一百大钱。 于是,就跟账房先生分辩。 账房先生却指着他家婆娘头上戴着的一朵簇新的红头花:“这不是用我家老爷的钱买的?” 他家婆娘吓得要死,当即跪地上招供:除了买这朵头花,她还包了十个大钱给娘家的侄子。这些钱,全是偷偷的从陶罐里拿的。 猎户又怕又气,嘴上强辩道:“那也没有一百个大钱啊。” 财房先生冷笑:“一屋子的贼!谁知道你家婆娘还偷了多少?而你说的,又有几句是真?” 结果,就是因为这句“一屋子的贼”,猎户生生的被气得当场吐血,昏死过去。 但欠财主老爷的钱还是要还的。家丁们冲进猎户家里,抢砸一空。“贼汉子”、“贼婆娘”、“手生疮,头流脓”……一行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村子。 村民们也信了,从此,不再也猎户家往来不说,看到他们家的人,个个都警觉了起来,一脸防备的样子。 那猎户平时也是个爱名声的,哪受得了这个?他将婆娘与一双年幼的儿女送回老丈人家后,竟然点了屋子,活活的把自己烧死了。 而她的婆娘也疯了。逢人便哭诉:“真的只买了一朵头花,包了十个大钱。” 这事因此而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县城里有位武者老爷出来打抱不平,去跟那财主老爷讨要那张做为证据的纸。财主老爷却拿不出来了。被武者老爷打掉两颗门牙后,他招了供,说是诓人的。根本就没有祖上埋钱的事,是他听说了这事,觉得穷人有什么运道发横财,所以,才带着人找上门去闹事。又说,他也没有想到竟会闹成这副样子,愿意拿出五十两银子来,厚葬猎户,还有安顿他的妻儿。武者老爷觉得他认错态度好,再加上,为这么一罐铜钱,已经一死一伤,“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不要再妄添罪孽”,便罢了手。 三癞子在外头打溜,听了不少闲事。所以,这事也是知道的。他从这里头学了乖,才不要那挖宝的好事呢。 第十八章 当年真相(下) “老哥你莫策我,象我这样的,莫说没那运气挖到宝,就是真挖到宝,也守不住。”三癞子很有自知之明,“我比那猎户可差远喽。” 说书先生看着他,也深有同感:“那确实是。”想了想,又道,“我知道有一种宝,是仙帝爷都说了的,是无主之物。谁挖了就归谁,全凭个人的运道。谁也不能抢夺。” “还有这样的宝?是什么?”三癞子兴致大起。说书先生出的主意实在是太好了。就是中间这挖宝的这一环不太靠谱。如果能将一环圆圆实了,那么,按说书先生的去做,他觉得便是族长大人也是乐意与他做亲的。 一时间,他仿佛已经娶到了族长大人家某个儿子的姨妹子,与之成了同族兄弟+连襟,浑身上下都特么的带劲。 说书先生神秘兮兮的瞄了瞄四周,叫他附耳过去。 三癞子本来只是信他五分的,这会儿,余下的那五分也全信了。当真将耳朵贴过去。 “龙脉。”说书先生悄声与他耳语道,“里头全是金子。谁挖到,就是谁的。这是仙帝爷亲自写进仙律里的。仙律是什么?就是大老爷也要照着仙律行事哩,可不敢违背。” 三癞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这样的宝贝,哪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听说的?也就是人家说书先生好心,见他为娶不到婆娘,给他支招儿。再说了,族长大人见多识广,也要这样的宝贝,才能哄得住他老人家。 于是,他又虚心的向说书先生请教了一些细节。并且,一反往日里的懒散,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兴冲冲的去张罗准备起来。仅用了一天,便做好了准备。第三天清晨,回到村子里,开始骗人。 也正是那一天,仙符兵屠了牛头坳村。 沈云听得彻骨寒。他握紧双手,咬牙问道:“哪有那么巧?说书先生是有意而为之?” “是的。”沈九妹冷声说道,“三癞子爱占小便宜,又自以为聪明,其实却眼盲,心也盲,可谓愚蠢之极。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从他接受了说书先生的邀请,与之坐在一起喝酒开始,便是已经入局。” 没有说书先生。 所谓的说书先生,其真正身份是丰成县大老爷的亲信幕僚。 彼时,丰成县大老爷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说是仙都里有个空缺,并且油水也还足。如果他能拿出一项有说服力的政绩出来,便能谋到那个空缺。 要什么样的政绩才有说服力呢? 大老爷召集众幕僚紧急商议。 然而,讨论到后半夜,也未能满大老爷的意。 看着呵欠连天的一帮属下,大老爷只能打发他们回去再想想,明天再议。 而这位幕僚却去而复返,说有一计献上。 大老爷心领神会,屏退左右,将人带进了密室里。 这位幕僚直言:“学生以为,仙都那边要的‘有说服力’,是能说服仙帝他老人家。” 大老爷明白了:“你要本老爷也学人献上一份祥瑞?” 近些年来,仙帝对于祥瑞之物的偏好,已是官场里公开的秘密。 “非也。”幕僚却连连摇头,“祥瑞层出不穷,且造价越来越昂贵,学生以为不值。大人为官清正,也学不来那等媚上之举啊。” “还是你最知本老爷的心。”这话简直是说进了大老爷的心里去了。那个空缺确实是有些油水,却值不了一样祥瑞。这年头,谁乐意做那亏本的买卖? 幕僚乘热打铁:“学生这里有一计,可以让大人不出分文,便能交上一份说服力的政绩。” 听说不出分文,大老爷的眼睛亮了,热忱的招手:“来来来,你细细说与本老爷听。” 幕僚所谓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大老爷上密报,说,成功的毁掉了一处龙脉。至于如何将之坐实,他也有了详细的策略。 “不过,就是要见些血光。” 大老爷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觉得这个计策好。因为自仙庭开辟以来,各仙府衙门都有一条捣毁龙脉的秘密任务。而且,官场上也一直有着谁谁谁成功捣毁龙脉,而升官发财的成功事迹流传。只是,龙脉又不是街上的大白菜,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这般做假。一时之间,与这位幕僚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第二天起,幕僚便伪装成一位跑江湖的说书先生,在市井里寻觅合适的人选。 而三癞子便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可怜牛头坳村一百多口人,竟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大老爷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事后,大老爷果然成功的谋得了那个空缺,举家调入仙都。 但,假的就是假的。他心里虚得很,生怕进入仙都后,被有心人查出什么来,功溃一旦不说,还会落得个欺君之罪。于是,在入仙都赴任的路上,他使计,暗中杀掉了出主意的那位幕僚。到了仙都之后,也低调得很,在人前更是只字不提曾在菱洲任职的经历。 没多久,叛军打进菱。大老爷觉得是天也助他,乘机派了人潜回丰成县,一把火烧掉了衙门里所有的宗卷资料。 他以为这样可以高枕无忧了,渐渐的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是以,数年后,沈九妹找上门来,自称是牛头坳村的漏网之鱼时,这位已身居高位的大老爷想了许久,才记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的记忆却已涂改得面目全非——牛头坳村的村民们是邪魔歪道的后人,世居牛头坳村,就是为了守护那里的龙脉。按仙律,这是典型的谋逆。是以,他身为丰成县之大老爷,发现了这一窝山匪之后,果断的派了一队仙符兵进山清剿,并成功捣毁了龙脉。 “一群废物,连几个山匪都剿不干净!”大老爷好不后悔,说,当年太过信任那位幕僚了,没想到好家伙是个志大才疏的蠢物。又云,早知今日,当年他定要亲力亲为。 骂完死人后,他还劝沈九妹归降,说什么,只要沈九妹弃暗投明,他定会保她一个光明的前程。 “我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沈九妹现在想来,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暴打了他一顿,助他恢复了记忆。这家伙终于知道怕了,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是被那幕僚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之事。还说,愿意拿全部的身家赔偿我,只要我肯饶过他。我告诉他,除了他的狗头,我什么也不要。然后,他突然狞笑起来,说之前全是他的缓兵之计,其实他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已暗中联系上了密府之暗探。现在暗探已在密室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说我若是放过他,兴许还能得他一保,得条活路。” 说到这里,沈九妹连连摇头:“你说,这还能叫做人吗?秋宝,提起这些旧事,我越想越觉得你说得对。叫这样的畜牲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这样的命,我真不服。” 第十九章 商定 沈云关切的问道:“九姐,你真的被密府的探子包围了?” “那狗贼确实是有几分手段。”沈九妹笑道,“不过,没有用。密府的手段,也不外乎那些。而我既然敢只身找上门去,定是有些准备的。所以,我取了狗贼的首级之后,离开之前,顺手炸掉了贼窝。据说,那一次,密府折损了不少人。” 沈云不由想起了在仙都的时,天帝庙后街发生了一次大爆炸。据说,那一次也是叛军潜入仙都所为。心道:看来是真的了。 “除了那个幕僚早早的被那狗贼灭了口,当年屠村的那些恶人都被诛杀了。”沈九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秋宝,大仇得报,我们要不要回牛头坳村祭祀,告慰奶奶、阿爹阿娘,还有乡亲们呢?” 沈云答道:“当年,离开石平县后,我曾回了一趟牛头坳村,特意祭过阿爹他们了。”又道,“九姐想回去,我肯定会陪同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沈九妹开心极了,“我先去石头岛小住。等你空闲了,我与你一道返回凡人界。到时,先是去沈家庄,还是先回牛头坳村,我都听你的。” 沈云答道:“我这次来仙山,只做了最多逗留一个月的打算。现在,这边的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不知九姐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我随时都可以走啊。”沈九妹按捺不住,腾身站起来,“我这就去叫峰哥,让他用飞船送我们……” 沈云连忙拉住她,委婉的劝道:“九姐,莫急于一时。姐夫未必现在就有空呢。” 沈九妹听明白了,笑着坐下来,改口道:“行,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说着,她抬眼看看了厨房那边。 巧得很,恰好看到袁峰的身影在门里晃了晃。 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那冤家在厨房里偷听不到这边的声响,等得不耐烦了,故意晃给自己看呢。 “扑哧”,她忍不住掩嘴笑了,对沈云说道:“你姐夫也不知道在厨房里瞎晃什么。我过去看看。” “九姐,你把这些都收了吧。”沈云起身,“我去找子兴聊一会儿。” “这阵要怎么撤掉呢?”沈九妹拿出那枚阵珠问道。 沈云看了厨房那边一眼,故意伸手握住她拿阵珠的那只手腕,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当空画了一个大圈:“九姐,在心里想着撤阵,就行了。” 沈九妹心念一动,果然,隔音阵消失了。 她握着阵珠,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抬头问道:“秋宝,一定要画个大圈吗?”她怎么觉得是多此一举呢? 沈云勾起一只唇角,看着厨房那边笑了笑,施施然往北屋那边走去。扶子兴住在北屋。一刻多钟前,他看到扶子兴离开厨房,回了北屋。 “九娘,这只青花汤碗,是放哪里的?”厨房里,袁峰两眼冒火的拿着一只青花汤碗探出头来,往这边问道。 沈九妹好气又好笑——画什么鬼圈啊?原来,秋宝纯粹是在逗这个冤家呢。偏偏死冤家一点儿都不禁逗。 “哪只汤碗?我来看看。”也顾不得收拾石桌上的残局,她应着走去厨房。 果不其然,除了袁峰手里拿着的那只青花汤碗,厨房里都收得整整齐齐。 而且,厨房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哦,是这只碗呀。它是放这边碗柜里的。”沈九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从袁峰手里接过那青花汤碗,将之放好。 袁峰抓了抓耳朵,凑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刚才,你们在画什么圈?” “你呀!”沈九妹嗔笑着,伸出一只纤纤玉指,轻点他的额头,“秋宝送给我一颗隔音阵的阵珠。”说着,拿出那阵珠来,搁在掌心里,俏生生的放他眼皮子底下,“说是他们门派的魏长老做的。我以前没见过这物什,不会用。秋宝在教我呢。” “这样啊。”袁峰看了看那阵珠,见上面灵力流转,确实是件法宝无疑,笑道,“我在石头岛见过几次魏长老。他是元婴境的阵法大师,做出来的法宝,肯定是不同寻常。既是秋宝送给你的,那是他的一片心思,你好生收着便是。” “你也没见过?”沈九妹好奇的问道。 袁峰摇头:“隔音阵是比较常见的低阶法阶,寻常的阵法师哪个舍得在它上面花费一颗阵珠?也就是那些阵法大师们,为了用起来便利一些,不计较这里头的成本。” “说的也是。”沈九妹笑道,“你说的对极了。它是用灵力布阵的,用起来确实很便利呢。”见袁峰兴趣不大,显摆失败,她嘟了嘟嘴,将那阵珠又往前送了送,哼道,“呆子,你做做样子,哄一哄人家,也不会啊?” 袁峰别开脸,呵呵:“说吧,与小舅子商量了什么,要说给我听。” “哦。”沈九妹止住玩笑,收了珠子,拉着他的一只手,抬头问道,“你先前不是说用飞船送我们去石头岛的吗?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你要去多久啊?”袁峰问道。 “我跟秋宝说了,这次准备回老家祭祀一回,告慰阿爹阿娘他们,我们姐弟团聚了,好叫他们放心。你去不去?”沈九妹看着他。 “那是要回凡人界了?”袁峰脸上露出苦笑。他很想去。可是,去一趟凡人界,还要祭祖,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的才能打回转。而他这边开山在即,哪里抽得出来这么多时间? “嗯。”沈九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我这次怕是去不成了。这样吧,你在那边多住几天。等我这边忙完了,我过去接你,好不好?”她做出这么一副可爱的样子,袁峰真心拒绝不了,想了想,无奈的应道。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沈九妹踮起脚尖,在他的一边脸颊上,"啵”的亲了一口:“好,都依你。你这边忙完后,一定要来接我哦。到时,我带你去我们老家走一走,让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顿时,袁峰的心都化了,全身幸福得直冒泡泡:“好。” 第二十章 礼遇 第二天,袁峰抽出空来,送沈九妹、钱姑姑姑侄俩,去石头岛。他们自然也邀请了扶子兴。后者却推说要闭关,婉言谢绝了。 巨剑派奖给袁峰的新飞船与端木光的那艘被魏清尘改造过的飞船,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一行人,清晨出发,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抵达石头岛。 可见其速度之慢。 并且,它还非常的费灵力。期间,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行程时,袁峰便感觉有些吃力了。但他没有吭声,准备暗地里服用蕴灵丹来补充灵力。 这些当然瞒不住沈云。 后者以试飞船为借口,接替了他。 以沈云的修为,轻松可以将飞船的速度提高三成。不过,沈云没有这么做,依然按之前的速度驾御飞船。 离到石头岛还有两百多里远时,魏清尘听闻主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并且接了姐姐一道回岛,亲自过来迎接他们。 待看到袁峰时,魏清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阿峰也来了?”这是上回袁峰与魏清尘见面时,主动提起来的。后者不论年纪,还是修为都远远高过他。后者却与端木光一般,称他为“袁爷”,他哪里敢当?那不是折寿吗?他便主动请求改了称谓。 沈云看了一眼袁峰,笑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我姐夫。” “哈哈哈……”魏清尘开怀大笑,“这才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呐。”说着,抱拳向沈云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这是家姐。”沈云将沈九妹介绍给他,又跟沈九妹说道,“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魏长老。” “魏清尘见过大姑奶奶。”魏清尘抱拳欲见礼。 沈九妹知道他是元婴大能,哪里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并执弟子礼,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沈九妹见过魏长老。”虽是头次见面,但她对魏清尘的印象真不错。一是因为魏清尘亲自出来迎接她一个晚辈;二是,魏清尘是个很讲究的人,在人前以属臣自居,没有一丝一毫用修为压人的意思。 真是一个爽利的女子啊。魏清尘见她落落大方,心里的担忧去掉了一大半,笑盈盈的还了半礼:“大姑奶奶客气了。” 接下来,沈云将钱姑姑与钱柳也一样的介绍给了魏清尘。 陈玟的事,魏清尘也是知道的。听说钱姑姑是陈玟的母亲,魏清尘又是一番道喜。 没想到元婴大能如此待人亲切,钱姑姑深感意外之余,也是受宠若惊。 待到了岛上,沈云甚是体谅钱姑姑与钱柳心中之急切,令端木光先带了她们姑侄二人去陈玟屋里。而他则与魏清尘一道,先是陪着沈九妹夫妇在岛上转了一圈,才去前院。 那时,端木光与钱姑姑等人已经在正厅等候了。 钱姑姑与钱柳应当是大哭过了。两人很明显的都重新梳洗过了。 待看到沈云打头自外头进来,钱姑姑拉着陈玟的手,急忙迎上来。“多谢云哥儿……”母子二人按着凡人界的规矩,作势要叩头。 沈云伸手将两人扶住,劝道:“钱姑姑,万万使不得。” 而袁峰与沈九妹两个也上前来苦劝。 无奈之下,钱姑姑只能请求道:“那就让玟儿给云哥儿叩个头罢。云哥儿与我们母子多次有深恩,他也该叩个头,一是牢记于心,二也是表表心意。” “钱姑姑,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这青木派有个规矩,人人膝下有黄金,不兴叩头。”沈云抚额道,“这样吧,您一定要让玟兄弟道谢,那就按我们青木派的规矩来,行个道礼好了。” “这……确实是不能违了贵派的规矩。”钱姑姑心里讶然之余,爽利的招呼陈玟行礼。 而沈云也只得受了这一礼,再招呼众人入座。 “玟兄弟,之前,你在这边孤身一人,我也不方便问你今后的打算。”沈云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陈玟却是张了张嘴,看向坐在上首的母亲,欲言又止。 沈云见状,摆手道:“这事不急。你想清楚以后,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陈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感激的起身又是抱拳行礼:“多谢大人。” 说话间,到了晚饭点。魏清尘笑着向沈云禀报:“收到主公的传讯,我让伙房那边置办了一张席面。现在也应该妥当了。” “魏长老有心了。”沈云向他道了谢,邀请众人入席。 魏清尘更是打逗袁峰:“姑爷头回上门,席间要多喝几杯。” “这……”袁峰面有难色,“魏长老且饶了我这一回。我要连夜赶回去呢。” “这是何故?”魏清尘不解的看向沈云,“主公,我曾听闻,有些地方有风俗,不兴留姑爷过夜。莫非是真的?” “哪有。”沈云如实道出原因,“姐夫刚刚凝丹,按巨剑派的规矩,自行开山开府在即。事务繁忙,要尽快赶回去。” 魏清尘了然的“哦”了一声,对袁峰笑道:“那也不在这一个晚上。”又道,“姑爷若是怕吃酒御不得飞船,回头,让端木,或者我送一送,都是可以。” 开口闭口的“姑爷”,准确无误的点在了袁峰的软肋上。他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应下来。 待到花厅入了席,众人才知道,魏清尘是真花了心思——十个菜色,取“十全十美”之意;四道点心瓜果,合起来是“甜美如意,早生贵子”;准备的酒,也是陈年的花雕,又名“女儿红”——完全按照新嫁娘回门的规矩置办的席面。 沈云与袁峰都甚是感激,连声向魏清尘道了谢。 而沈九妹则是激动的当场红了眼圈,哽咽着谢道:“您太周到了。” 魏清尘笑道:“我是不懂这些的。是弟兄们出的主意。大家都说,大姑奶奶来咱们岛上,那就是回娘家啊。头一回来,一定得按足了规矩。”说着,看向端木光,“端木,弟兄们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端木光答道,“弟兄们还临时去岸上买了烟花炮仗,晚上为大姑奶奶和姑爷庆贺呢。说,菱洲那边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懂。见他们说得有板有眼的,想来应该没说错。如果搞错了,姑爷也请海涵,陪我们瞎胡闹一回。” 怪不得一定要自己留下来。袁峰心里暖洋洋的,赶紧抱拳道:“客气了,真是太客气了。” 这规矩是有的。但在菱洲仅限于大户人家。并且,在新姑娘回门的当晚,放烟花炮仗,那是岳家对新姑爷最大的礼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或者说,他从懂事开始,梦寐以求的尊重与认可,终于在这里得到了。顿时,一直好比是空缺了一块的心,被这股暖意迅速的填满了。 第二十一章 坦诚 夜幕降临后,石头岛上空绽满烟花。 岛上众人纷纷走到外面,相约欣赏绚烂的烟火。 袁峰与沈九妹携手站在这满天的烟火之下,恍若在梦中。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夜空里的烟花,是特意为我而绽放。”袁峰激动得紧紧握着沈九妹的手,“九娘,真的谢谢你。” “呆子,你谢我做什么……”沈九妹抬起头来,只看到他的一双星眸里,满满的全是绚丽的烟花,好似繁花绽放,不由看得痴了,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一时之间,尽数给忘了。 而袁峰又何尝不是瞬间沉溺在娇妻那旖旎的目光里。 此时此地,满天的烟花全然失了颜色。他们彼此的眼里,唯有对方。 旁边,沈云等人见状,都笑了笑,很有默契的走开来。 于是,待两人回过神来,发现整片海滩上,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 而夜空里的烟花层出不穷,仍在继续。 恰好一阵海风过来。 “九娘,你冷吗?”袁峰乘机将娇妻搂入怀中。 其实,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天寒地冻都称不上冷。更何况区区夜风。但是,沈九妹很是享受爱人那滚烫宽厚的怀抱。顺势偎依在爱人的怀里,看着绚丽灿烂的烟花,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感叹道:“峰哥,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圆满了。” “胡说。”袁峰低头轻轻的“呸”了一口,“童言无忌啊。说什么圆满?我们的好日子还只开始呢。” 沈九妹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虚心接受道:“对,我们苦尽甘来了。” 袁峰听到这话,略作犹豫,轻声说道:“九娘,我有一件事,是以前的事,一直想跟你说。但我几次三番都张不了口。这会儿,我觉得我若是再不告诉你,便是我的不对了。” “什么事?”沈九妹听得有些发愣。 袁峰下意识的抱紧了她:“你要答应我,听完后,还要对我好,不要嫌弃我。” “什么呀?”沈九妹打了个寒战,全身的寒毛都警觉的立了起来,“袁峰,你该不是以前成过亲吧?告诉你,那我可不依……” 看着娇妻炸毛的样子,袁峰所有的担心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忍着笑,赶紧顺毛安抚:“胡说什么呢?我之前有没有成过亲,你还能不知道?“ 沈九妹立时安静下来,哼道:“那我尽量不嫌弃你。你说吧。” 袁峰敛了笑,淡声说道:“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母亲。” 其实,沈九妹刚才已经猜到了。但亲生父亲逼死亲生母亲,然后,自己提剑弑父,这等人伦悲剧,哪堪回首?更何况要亲自说出来。是以,她才故意摆出吃飞醋的样子来,为的是尽量打消袁峰心中的顾忌,鼓励他勇敢的面对这段不堪的过往。 袁峰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心念一转,突然间愣住了。 沈九妹紧张的搂紧他:“峰哥,你怎么了?” 袁峰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心窝子,脸上现出难以置信之色:“九妹,这里,我的心,不疼了!” 原来,自母亲出事后,袁峰每每提及亡母,甚至是与亡母有关的事,心里都会象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凌迟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这也是他不愿意在人前说那段过往岁月的缘故之一。 然而,今晚,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向爱人坦诚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往。他也做好了心痛到痛死的准备。 哪知,话一开头,熟悉的疼痛并没有从心底里翻涌出来。 “太奇怪了。”他将他们母子二人的遭遇一点一滴的如实告诉了沈九妹后,又道,“我的心,真的不再疼了!” 沈九妹认真的想了想,告诉他:“峰哥,实话跟你说,我也与你有类似的情形。是秋宝当年在知味楼留下来的那两行血字彻底治愈了我。峰哥,我们俩得的都是心病。心里受得伤太多太重,就成了心病。我那时的伤,是因为与秋宝失散,无比自责,又时刻担心秋宝小小年纪会遭遇不测,所以,日复一日,就落下了心病。而峰哥,你的心病是,你和婆母过得太苦了。在那袁家大院里,你们母子二人受了委屈,连个倾吐的人也没有,每一回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婆母出事,更是完全压垮了你。你的心也因此而千疮百孔,落下了很重的心病。现在,你有秋宝,魏长老,子兴,还有这么多的弟兄,真正的认可你,真心的爱护你,敬重你。还有,你成家立业,过上婆母一直希望你过上的生活。这些幸福,一点一点的填满了你心里的旧创伤,心病自然也就好了。“ 袁峰低下头来,虚伏在她的头顶。淡淡的发香缭绕在鼻尖,他的心越发的温暖不说,还泛起了一道象是桅子花的香甜味儿。 这味道,好熟悉! 他不禁眯上眼睛,搜肠刮肚的细细回想起来。 哦,记起来了。 那一次,他与九娘初遇。 当时,他不过是个凡人武者,而九娘已是筑基境的修士。按理说,九娘易容成男子,他肉眼凡胎是无法识破的。可他偏偏很容易的就识破了。 为什么? 就是因为不经意间,他从那个“清瘦少年”的发间闻到了这丝若有若无,却泌人心脾的香甜味儿,好似桅子花盛开。 这味道,令他脸红发热,心里更是有如鹿撞。 现在想来,他那时好似心里还曾传出来“砰”的一声细响。 都说,心病要心药医。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心药。 真好。 头顶,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啪”的绽放开来,流光溢彩,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袁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泌人心脾的发香,搂紧了怀中之人,沉声说道:“九娘,有你真好。” “峰哥,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沈九妹抬起头来。 “什么?” “你不是问过我吗?我明明是秋宝的长姐,可秋宝却唤我‘九姐’吗?” “其实,我是沈家的养女。”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我的养父母住在镇子里,我爹还带我去他们的门口看过。” “……我娘临死之前,只要求我一件事,就是带着秋宝去逃命。可是,我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我真的是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沈九妹垂下头来,哽咽道,“更对不住的是秋宝。让他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的苦。而秋宝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记挂着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我。与我重聚之后,更是全身心的待我好……我是一个失败的姐姐。” 袁峰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抚平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感叹道:“九娘,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人。”又道,“现在,他们也是我的家人了。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一定陪你回牛头坳村看看。那时,我再陪你祭拜一回奶奶和爹娘,好不好?” “好。”沈九妹止住泪,两眼亮晶晶的应道,“我去跟秋宝说,等你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回村里去祭拜。” “行。”袁峰望着她,心念一动,又道,“还有,以后,我们俩不管是谁有什么事,都要象今晚一样,坦诚相告,不要藏在心里,好不好?” “好。峰哥,我也正想跟你这么说呢。”沈九妹破涕而笑,双手环搂着他的腰,复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第二十二章 说服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袁峰向沈云等人辞行。 出人意料的是,在他们说完后,陈玟也相继站了起来,提出辞行。 “你们有什么打算?”沈云见钱姑姑与钱柳皆神色自若,便知这是他们三人商定的结果。 陈玟答道:"我们准备在边界落脚,做点小买卖。”他垂下眼帘,完全不敢看众人。因为在他的心里,得了深恩,不思报,却拍拍屁股走人,没义气得很。可是,母上大人之意,身为人子,他又不能违背。而且,母上大人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岛上的生活确实不适合表妹。 沈九妹坐在钱姑姑的旁边,看得最真切,眼波一转,轻拍后者的手背,叹道:“钱姑姑,您这又是何必呢?” 钱姑姑感激的解释道:“大家已经很照顾我们了。现在,玟儿也找到了,总不能再打扰……”最主要的是,石头岛就这么一点大。她一个孤老婆子也就罢了,但是囡囡还是个没议亲的姑娘家里,住在男人堆里,真不合适,也不方便。兄长总共就只留下这么一滴骨血,真真的比她的眼珠子还要重要。若是有点什么闪失,叫她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兄长?所以,昨晚,她强烈提出来,必须离开石头岛。 沈九妹打断道:“钱姑姑这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又道,“你们在边界人生地不熟,真让你们这般离开,那才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唉,也对不住钱师尊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提到钱师尊,钱柳在位置上,眼圈儿红了,也垂下了头。 昨晚,姑母说要离开时,表哥最初是完全不赞同的。可是,姑母一说自己住在岛上不方便,表哥立马就没了意见。说起来,全是她拖累了姑母与表哥。 其实,自娘亲过世后,爹爹一直在外面奔波,极少着家,所以,她打小随着姑母的时间要多得多,对于爹爹以前只有敬重。 是后来,爹爹回到家乡后,与她相依为命,跟她讲外面的新鲜事,笨手笨脚的亲手替她扎绒花、做新衣,更是象男孩儿一样的培养她,手把手的教他习武习字……她才与爹爹日益亲厚起来。那段时间,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可惜,那样的幸福太短…… 爹爹过世后,她曾无比的愤怒——爹爹只顾着自己,知道时日不多了,才想起来还有她这个女儿。最后,爹爹享受父慈女孝的天伦之乐,圆满了。可是,她呢?她又被孤零零的留了下来。 后来,经历的种种,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首先是爹爹生前的一名弟子扶师兄告诉她,爹爹是回到家乡后,被人暗算了。事情并非是象她想象的那样。爹爹确实是牵挂着她,才回到家乡的。因为愧疚,所以,在家里的每一天,爹爹都是尽全力在补偿她,直到临终之际,放心不下的,仍然是她。 再者,自爹爹过世后,她每每处于危难之中,都是爹爹生前的弟子出手相救。这些都是爹爹的遗泽。 所有的事情证明,扶师兄当时说得对——爹爹不在了,这也是爹爹不想的结果。但爹爹虽然不在了,却会在天上守护着她。 包括现在也是。 虽然只在石头岛上呆了短短的一晚,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岛上的人精神,个个都看上去很快活。他们身上这种象太阳光一般明媚的味道,象极了爹爹。让她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再者,他们修行的也是《小***》。她觉得,留在岛上,与大家一起修行,还能请教沈师兄、魏长老等高人,于修行也更有利。 可是,姑母说的也不无道理——岛上全是男子,她一个女子留在岛上,会给大家带来诸多的不便。 所以,她只能离开。并且,还拖累了表哥。因为听沈师兄的意思,表哥只要开口请求留下来,是肯定不会被拒绝的。 想到这些,钱柳不由又想起了爹爹——如果爹爹这会儿也在的话,我肯定就能留下来了。因为爹爹生前不止一次说过,修行不分男女。在修真门派里,都是有男弟子,也有女弟子的。所有弟子都一样的修行,不存在男女之分,有的只是强者与弱者。男修士若是太弱,一样要在强大的女修士面前低头俯首……可是,这些话,跟姑母是完全说不通的。 而钱姑姑也听懂了沈九妹话里的意思。仙山不比凡人界,他们三个在边界,哪里安得下根? 是我错了?她有些迷茫。 沈九妹又道:“钱姑姑,这样吧,你们反正也没有明确的去处,而我呢也暂且不会回西岭城。你与柳妹妹先留下来,不要急着走,权当是陪陪我。等玟兄弟找好了去处,再来接你们娘俩也不迟。还有,我很快要与秋宝回凡人界省亲。你与柳妹妹要是也想回凡人界散散心,不妨接着与我做伴。我可以跟玟兄弟保证,一定会你们娘俩连根头发丝也不少的带回仙山。”说着,她欢喜的抚掌,“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们陪我去凡人界玩,也能给玟兄弟更多的时间准备,不是?” 她考虑得这么周到,钱姑姑真的无话可说了,唯有不住的点头:“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沈九妹看向沈云:“秋宝,我就替你做这一回主,把人留了下来。下不为例。”如果不是要说服的是钱姑姑,沈云一个毛头小子有些话不好说,或者考虑不到,到时搞得大家都尴里尴尬的,她才不会喧宾夺主。 沈云佩服得向她打拱手:“九姐好口才。”说着,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夫。九姐打小就能干、泼辣,他是深有领会的。这些年,九姐在外头更是历练出来了。如此辩才,他家姐夫是再长出一张嘴来,也敌不过啊。难怪会被九姐吃得死死的……所以,讨老婆有什么好呢?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哪知,袁峰根本就是一脸骄傲的看着老婆。收到他的目光后,显摆的笑道:“这算什么?你是没看到你九姐当年白袍红马,在战场上的英姿呢。便是当年在深山里,九娘病着,也替我处理了不少军务。将士们没有不服气的。这叫贤内助,嘿嘿,你不懂的。” 沈云摸了摸鼻子。好吧,今天这一回,他也真要感谢九姐。没有九姐,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服钱姑姑。 “哇,九姐,你做过女将军!”钱柳的眼睛亮了。 钱姑姑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九妹摆摆手:“都是以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了。” 第二十三章 新情况 袁峰离开后,沈云与沈九妹商量回凡人界的行程。 因为之前与袁峰把话都说清楚了,所以沈九妹的时间宽裕得很。她爽朗的说道:“秋宝,你怎么便利,怎么安排。我全听你的。” 而沈云着实惦记着凡人界那边,可谓归心似箭,闻言,笑道:“岛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明天起程罢。” “好啊。”沈九妹应得痛快,但心里却是有点儿小遗憾。主要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秋宝身为一门之主,事务繁忙,既然来了岛上,少说也要三五天才能处理完。如此一来,她正好可以在这几天里,在岛上多转转。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她要仗着“大姑奶奶”的身份,插手岛上的事务。而是,她觉得好奇极了——岛上众弟子原本是袁峰手底下的将士。她也曾与他们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以,对他们还是很熟悉的。然而,这次再见到他们,她却象是有些不认得他们了。 从他们身上,沈九妹看到的是蓬勃的生机与朝气。有道是,相由心生。这样的精神状态让众弟子的脸也变得格外鲜活。似乎连五官都比以往要立体了许多。 而沈九妹也是带兵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将帅对于军营的影响。 也就是说,是秋宝,或者魏长老深深的影响了众弟子。并且这种影响是积极的,昂扬向上的。 故而,她好奇极了。秋宝、魏长老他们到底是怎样带兵的呢?能在短短的数月里,令众弟子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她很想再深入的看一看。 不过,她到底是客人。又跟秋宝说了,客随主便,所以,得到行程紧促,不能如愿了,也只是心里泛起一丝遗憾。 第二天清晨,魏清尘送沈云等人去守护大阵的边界。 原因很简单:时隔数月,边界又有了新变化。守护大阵边新建了一个关卡,由巡边队把守。 修士们去凡人界的流程也相应的改变了:首先是至少提前三天去巡边队报备,然后,等待巡边队发放出入令牌。接着,拿到令牌后,去关卡排队。最后,关卡这边放行了,才能成行。 据巡边队透出来的意思,东海那边也要建立一个这样的关卡。以后,从凡人界过守护大阵也会是一样的流程。等两边的关卡接洽好了,所有人进出守护大阵都是固定的路线了。而从前,大家都是自由穿行的。 比如说,这次沈云回来仙山,就不是打关卡这边出来的。是以,他之前并不知道新建了关卡的事。是回到岛上的当晚,看过烟花后,他与魏清尘商议行程时,才从后者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 而魏清尘知道后,当即亲自传讯青木派在巡边队里的一名小队长,令其安排一切事宜。传完讯,他笑着向沈云解释:“这一次我们送去巡边队当差的十名弟子个个都很不错。两名小队长都当上了小管事。队员们也先后有四人得了嘉奖。尤其是这个王奇,在巡边队里甚是吃得开。让他办理出关事宜,肯定不会耽误主公的行程。”又补充道,“我估计,王奇他们那一小队这次期满后,会被巡边队留下来。” 两支小队,共十名弟子,都是沈云组织竞赛选拔出来的。是以,他也知道王奇就是其中的一名小队长。 闻言,他高兴的点头:“巡边队越来越重要了。王奇他们若是能留下,我们要尽量支持他们。“ “是。”魏清尘也是这么想的。 仙门在凡人界取代了仙庭之后,很多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巡边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势必很快会被取消。然而,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巡边队之地位反而有水涨船高之势。看来,仙门长老会定又有什么想法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召回王奇等两名小队长,令他们尽可能的保证有一支小队在本次任务结束后,能留任。 经过细细的商量,三人都觉得王奇他们小队更适合留任。于是,他们敲定了一支小队为主,另一支小队辅助的方案。 现在,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按照规定,留任时会优先考虑被嘉奖过的队员。而王奇他们小队在另一支小队的帮助下,已有四人得了嘉奖。留任的希望很大。 魏清尘如实的向沈云做了汇报。 沈云听完,特意叮嘱道:“你要交代王奇,留在巡边队固然重要,但他们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荒废了。有什么困难,要及时报告门派里。我不在仙山这边,只能你多费心了。” 魏清尘赶紧说道:“主公客气了。”接着,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心中的猜疑,“仙门长老会那边为什么会固定出入边界守护阵的路线?我怀疑是不是大阵也受到了四象扭曲的影响。可惜的是,巡边队守得紧,轻易不叫人靠近大阵。我也是怕招惹了他们,不敢冒然行动。” 也正因为没有实地考察,只是心中有所猜疑,他还没来得及推演,很有可能是他想多了,故而,之前向主公汇报时,他没有提起这一茬子。但在主公去西岭城的这一天两夜里,他先后推演了三回,回回都验证了他不是在凭空怀疑。四象扭曲,确实对边界守护大阵有很大的影响。他心惊胆战之余,不敢再拖延。恰好主公也召他议事。他便赶紧的上报了。 魏清尘是元婴境的阵修大能,又在角斗场里历练了两百多年,在阵法上的造诣非比寻常。既然他有了这样的猜测,沈云不能不引起重视。 沉吟片刻,沈云说道:“这次过守护大阵,我没有发现异常。这样吧,你借着送我出阵为由,多办一块出入令牌,一道去看看。” “是。”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奇传讯回来复命:“出关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早上,大墩轮休,将出入令牌送回岛上。“ 同行的沈九妹、钱姑姑和柳清都不是仙门弟子,还要另外每人多交十块下品灵石的“出关费”。那天晚上,沈云没有将钱姑姑和柳清考虑在内,是以,只办了沈九妹的。第二天,又传讯叫王奇补办。好在大墩还没有出发。不然的话,还得多跑一趟。 待赶到关卡,王奇远远的迎了上来。 “大人,已经领到了过关号牌。”他见过礼后,双手奉上一枚号牌,“他们是一个时辰里,通过一百号。弟子遵魏长老之令,领了一百号以前的,是今天的第一批过关。一刻多钟之前,第一批过关已经开启了。” 也就是说,只剩下半个多时辰的过阵时间了。沈云看向魏清尘。他没有想到,巡边队竟能做到这一境,单方面控制了大阵的开启时间。 后者也是微怔,接过号牌,笑道:“半个时辰足以通过大阵。待回来时,没有时间限定,我可缓缓归矣。” 第二十四章 破阵五式 有了号牌,一行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关卡。 此时,关卡里已经没有别的修士过关了。沈云他们这一批是最后过关的。 因为王奇事先打点了,检验出入令牌的那位巡边队队员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离这一次大阵关闭只有半个多时辰了,请抓紧时间。” “多谢小兄弟提醒。”魏清尘送了他一只储物袋。 这名队员看了王奇一眼,笑着袖了。 接下来的通过守护大阵,与往前是一样的,全靠个人手段。能否在剩下的时间里通过大阵,巡边队概不负责。 其实,半个多时辰的过阵,对于沈云来说,也是紧巴巴的。幸亏这次是魏长老亲自送他们过阵。 单单从飞船的速度上,魏清尘不及沈云。但是,他载大家过阵的时间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比沈云要快上许多。 但代价也是不少的。魏清尘的脸上现出了丝丝倦意。另外,沈云敏锐的发现,他的气息有些不平稳。是以,走到船尾,主动说道:“有劳了。这边我更熟一些,我来驾船罢。” “多谢主公。”魏清尘确实是有些累了,再加上,深知主公之脾性,便袍袖一挥,暂且让出了驾御的权限。 沈云一边驾船,一边问道:“如何?” 魏清尘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上现出黯然之色:“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具体的情况,要再入阵细测。” 沈云看着底下的茫茫大海,叹了一口气,问道:“要不你也随我们去庄子里小住几天?“ “那倒不用了。”魏清尘谢道,“刚才赶得急了些,费了点气力。我略微坐一坐,便能缓过来了。”又道,“我也想测测东海这边有没有受到影响。” 沈云明白,点头道:“那行。你送我们到东海边再打回转吧。”说着,一撩前袍,在甲板上盘腿坐下来。 “是。”魏清尘应了,也一道坐下。 他双目微合,双手各掐出一道指诀,轻轻搁在两个膝头,看似在打坐,实则这两道指诀都是有说头的。 它们合起来,是一记手印。 沈云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 心念微动,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曾在紫瑛前辈的残魂那里学到了一些手印。正是这些手印让他无意之中找到了凡人修行的法门。而魏清尘现在用的这记手印与之似象非象。也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想到这里,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元婴修士都是相当敏锐的。这时,魏清尘睁开了眼睛,笑问道:“主公也知道破阵五式?”说话间,袍袖轻挥,在二人身边布下了一道隔音阵。 “什么破阵五式?”话一出口,沈云明白过来,指着他的双手,“是这手印?” 魏清尘点头:“这是第一式。可以代替罗盘,确定方位。如果四象扭曲,用它判断出来的方位便会产生偏差。”又道,“据说,破阵五式源自上古,经过宗门数位尊长的打磨,在两千多年前才最终成型,是宗门阵修嫡系精英弟子筑基之后,必学之破阵法门。” 原来是天神宗的嫡系秘学,怪不得魏长老要先布下隔音阵。沈云看了一眼在船中央说笑的沈九妹她们三个,敛了杂念,如实告之:"我不知破阵五式。云松子前辈没有在墓中留下秘诀。我是觉得,你这手印与紫瑛前辈传给我的,有些相似。” “原来如此。”魏清尘也老老实实的应道,“我还以为是云松老祖在墓中留有手印图解呢。没想到却是因为与紫瑛老祖之绝学相似之故。紫瑛老祖一脉也有手印术,我却是完全不知的。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那一脉的弟子使用过。” 沈云略一琢磨,便知道他所言非虚——紫瑛前辈的残魂曾透露过,五位内门护法长老都有一门绝不外传的绝学。例如,紫瑛前辈的这门绝学就是巫咒之术。看来,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是对的。紫瑛前辈大概也不知道她施咒时配以使用的手印术可以助凡人吸纳五行灵气等天地间的精华。而自己因为完全没有一点修真常识,误打误撞,竟通过手印术摸到了凡人修行的门路。 他将这些猜测,告诉了魏清尘。 后者惊得双目浑圆,良久,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叹道:“竟是如此!”说着,他翻眼看向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又不做声了。 这时,有一只打着“东海巡逻司”的黑色飞船突然从一团白云后面冲了出来。 “前面的船,停下。我司例行检查。”一名身着仙门杂役弟子管事服的年轻男子站在船头,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红色三角小令旗,一边向这边大声吆喝着。 沈云不得不起身与之交涉。 这些人其实就是以前东海巡逻司的仙符兵,现在都归了仙门长老会直管。于是,那些寻常的军士都成为了仙门长老会的杂役弟子。而军官们则摇身一变,按照原来的官阶,成为大大小小的管事弟子,或者主管。 所谓“换汤不换药”,说的就是这帮人。在东海之上,他们依然是用各种明目敲诈过往的修士。估计是还没摸透“上头”的脾性,是以,他们较之前收敛了一些胃口,每次都只是三五块下品灵石的小打小闹着。 这些,沈云眼下是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捏着鼻子随他们。 待打发走他们,他继续驾船行路。 “主公。”魏清尘终于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也站起来,右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玉简,“这是我刚刚刻录的一个小玩意儿。主公若是不弃,空闲的时候,看看也无妨。” 待沈云接过去,他又道:“主公,我观测过了。东海这边的四象是正常的。事不宜迟,我想折回大阵里,细细观测。” 这是大事。沈云顾不得去看玉简里的内容,心念一动,先将玉简收进百宝囊里,点头应道:“行。你先去忙吧。我另驾飞船载九姐她们。” “是。” 很快,他们分成两艘飞船,分道扬镳。 接下来,沈云他们又先后遇到了三艘“东海巡逻司”的飞船。直到出了完全出了东海,他们才感觉到清净下来。 沈云叹了一口气,拿起魏清尘刚才送给他的玉简。 立时,“破阵五式”四个大字跃然现于识海里。 沈云怔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魏清尘临时给他刻录的“小玩意儿”竟是天神宗嫡系精英弟子才能研习的破阵五式。 等回过神来,沈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两只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魏长老,在打破天神宗旧习,勇敢面对本心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他觉得这是一种成长。同时,也为魏长老的成长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第二十五章 洪天宝的消息 在回沈家庄的路上,沈九妹提及菱洲,心念一转,问起钱姑姑来:“钱姑姑,您的家乡是哪里?要不要抽空回去看一趟?” 她本是好意,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只见钱姑姑神色黯然,轻叹道:“回不去了。” 沈九妹一时好不尴尬。 这时,沈云告诉钱姑姑,在他们母子离开陈家屿后,陈氏族人曾四处找过他们。 没想到,钱姑姑竟是知道此事的。原由是从陈英的一位侄女婿对《小***》动了歪心,故意往陈氏族人那边透风声。也是钱姑姑她们三个的运气。这位侄女婿刚刚与陈氏族人的一位姑爷接上线,就被钱师尊生前的一名弟子给发现了。然后,这位弟子第一时间将之告诉了钱姑姑。 “我本是想着亡夫与大伯是一母同胞。这些年,大伯待我们母子又甚是照顾,所以,从您这里得了修行的功法后,想着他们长房。哪知,长房的小姑爷却想着要将功法据为己不说,还要将我们母子送回陈氏族里发落。”事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钱姑姑现在提起来,还是气得浑身直打颤,“所以,我便留下一封断亲信,带着玟哥儿和囡囡连夜远走东海。” 在东海边,有一座叫做“清源坊”的散修坊市,相传是一位金丹真人开辟的。他们三个以散修的身份,隐姓埋名,在清源坊里隐居下来。半年里,三人相继突破先天境。然后,他们就通过蛇头,偷渡到了仙山。 “在踏上蛇头的飞船时,我真没想过,此生还会回凡人界。”钱姑姑苦笑道。 沈云听罢,心中一动,问道:“钱师尊生前的那名弟子姓甚?”他十分之怀疑,这人是洪天宝。 果不其然,钱姑姑回答道:“我听兄长介绍过。他与你们一样,也曾是鸿云武馆的弟子,姓洪,名唤天宝。兄长过世时,我还在陈家屿。”她看向钱柳,叹了一口气,“囡囡年幼,伤心得连哭都不会了。那会儿,多亏了洪公子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因为洪公子反复跟我们说过,不要与人提及他。但云哥儿,我看到你与峰哥儿、兴哥儿都好得跟同胞亲兄弟一样,便想着洪公子应当不是防着鸿云武馆的师兄弟们,而且,你又特意问到了,我才说出洪公子来。云哥儿,九娘,请二位不要再将洪公子的行迹告诉其他任何人。” 沈九妹正要应下,却只听见沈云欢喜的叫道:“真的是天宝兄!” 一时间,她们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沈云也不相瞒,道出当年之事:“我那时在仙都。钱师尊病重时,他还写信告诉了我。可是,那时南边战乱连连。我收到信时,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同一天,天宝兄又派人特意送了急信过来,说钱师尊已在八月里过世,他帮着安排好了钱师尊的后事,已另外投馆学艺。是以,我便没有南下了,只是写了信过去。但天宝兄再没有回过信。我与他就这样断了联系。” “原来,洪师兄要请的医道高手就是沈师兄啊。”钱柳的眼圈嗖的红了,低头哽咽道,“是爹爹运道不好,注定没有救星……”不然的话,以沈师兄的修为,肯定能治好爹爹的。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伸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钱姑姑也是低头垂泪。 “我那时修为比现在差远了。”沈云连忙说道,“天宝兄特意派人送来的信里写了钱师尊的病状。我当时也是束手无策的。所以,就算及时收到了天宝兄的前一封信,并且我也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也只能说是尽人事。”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钱柳的后背,将话题岔开道:“兵荒马乱的,大家往往就是这样断了联系。” “钱姑姑,你们可知道天宝兄的去向?”沈云则是很有默契的接过话题。 “我与囡囡这次加凡人界,也想着要找他。”钱姑姑止住泪,答了一句。接着,她背过身去,用帕子揩干眼泪,然后复又转正身子,细细说了起来,“当年,我们娘儿仨能去清源坊,就是因为洪公子的引荐。本来,洪公子与我们约好,待我们三个都突破先天之后,他再来接我们一起去仙山的。可是,待我们都突破了先天境,还没有联系他,他倒是着人送来一封密信,说有事暂不能脱身,又说,帮我们联系上了信得过的朋友,带我们去仙山。” 沈九妹想到他们三人后面的遭遇,惊道:“你们该不是上了当?那信是假的?” “九娘说的对极了。”钱姑姑点头,“我们是到了边界之后,才知道上当的。只是为时已晚。我们不得不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为自己赎身。但那蛇头太可恶,欺我们修为低,收了钱后,立刻就不认账了,说我们原本就是他们从凡人界买到的私奴,根本就没有自赎自身这回事。玟哥儿气不过,当场跟他们争执起来。那些恶人三两下就将反剪着双手,架下去了。而我和囡囡则被拖回了他们的木笼子里,说是要送到市集上去。我禁受不住这种侮辱,当时只想着咬舌自尽。然而,却被他们看破,被点了穴,顿时昏睡过去。等我醒来时,囡囡抱着我,哭道,我们已经被救了。救我们的人就是洪公子。” “看来这位洪公子也是认得那些蛇头的。”沈九妹阅历多,心里不由生疑。 钱柳点头:“洪师兄是恰好路过清源坊,又想着我们也该都突破了先天境,所以,去探望我们。结果却被告知我们已经离开了。他觉得不对劲,一路追查,才寻到我们。我和姑姑是在被送往市集的半道上,被洪公子劫了下来。” “那你们又是怎么和他失散的呢?”沈九妹追问道。这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没有走散,她们姑侄二人也不至于被人追杀,险些双双丧命。 钱姑姑低头又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 原来,洪天宝救下她们俩后,将她们暂且安置在越云府的一处小宅院里。并且告诉她们,边界的蛇头嚣张得很,肯定会追捕她们的,叫她们暂且不要外出。至于玟哥儿的下落,他定会全力打探。 洪天宝安顿好她们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钱姑姑思儿心切,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洪天宝的音讯。渐渐的,她也与沈九妹一样,心里生了疑。所以,她便带着钱柳,悄悄的离开了小宅院,前往边界寻子。 哪知,才走了不到三百里,还没离开越云府的地界,就被发现了。 洪天宝说的没错。那蛇头给她们俩扣上了“逃奴”的身份,发了悬赏令。她们俩却毫不知情。还是追捕她们的那队捕猎者告诉她们的。 钱姑姑以为再劫难逃,心存死志。幸而碰上了袁峰他们,再次得救。 “洪公子离开前说,是有事要回凡人界一趟。”钱姑姑说道,“后来,我伤好后,曾偷偷给他传过讯。他一直没有回复过。想来还是在凡人界。所以,我想着去清源坊再寻一寻洪公子,当面跟他道歉。” 第二十六章 为什么呢? 道歉与否,沈云身为事外人,不好多说。他感到高兴的是,失去联系多年,终于有了洪天宝的确切消息。并且,从钱姑姑的口述中,不难听出来,洪天宝也已超凡超俗,成为了修士。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天宝兄在越云府有宅院。”他忍不住打探道,“那宅院在哪里?” 钱姑姑却是面现犹豫之色,不肯再说了。 旁边,钱柳见状,小声的解释道:“洪师兄离开前再三叮嘱我们,这处宅院是他在仙山最后的退路,叫我们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闻言,沈云脸皮的喜色骤然淡了下来,神色变得凝重:“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有‘最后的退路’?” 沈九妹凭着经验也觉得洪天宝的处境不是很乐观,想了想,问道:“洪公子是有灵根的?” 沈云摇头,解释道:“我们是鸿云武馆的首批弟子。大家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尤其是我们药院的弟子,绝大多数都是六岁的时候就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的废物。天宝兄也是。” “那他怎么修行……”沈九妹心念一转,“你将《小***》也传给他了?” “是的。只是当时《小***》初成,很多地方还不是很完善。”沈云如实答道,“等再碰到天宝兄,除了要跟他再认真探讨一番功法之外,我还要替他好好的把把脉,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九妹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实诚!” 她的傻弟弟哟,这是要把《小***》当大白菜,见人就送哇。 不行,她必须跟这小子说一说这里面的厉害性。 她的弟弟到底只有十六七岁,哪里禁得住旁人的花言巧语诓骗…… 想到这里,她心思电转,开始认真的打起腹稿来——与沈云呆了几天,她发现弟弟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的小秋宝。但犟脾气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是以,要想说服他,她必须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笼统的一句“法不外传”,在沈门主大人面前,绝对是苍白无力的。 却不想沈云抢先说了起来:“九姐,这是我的志向,也是我的道。” “什,什么?”沈九妹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整个人都惊呆了。 在她心目中,呃,不,在所有修士的心目中,“道”绝对是神圣而伟大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呢,秋宝就扣下来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哼,说好的亲姐弟呢? 小屁孩,真以为姑奶奶稀罕管你的破事! 沈九妹深吸一口气,作势要起身——喵喵的,姑奶奶不说了! 这是要炸毛啊!沈云见状,赶紧的抓着她的手,学着袁峰的样子,软声请求道:“九姐,你先听我说。” 沈九妹白了他一眼。 “九姐,我是个凡人,并且,我以为自己是凡人而为荣。”沈云缓缓说道,“因为是凡人生了我,养了我,在我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凡人伸出援手,救助了我。不但如此,他们还教会了我好坏、善恶、美丑。可以说,这世间最美好的一面,最积极的力量,都是他们展示给我的。我因此而活了下来,也因此而迅速成长。我能悟出《小***》,这些帮助过我的凡人,也是有大功劳的。甚至,《小***》的不断完善,也离不开青木派所有弟子的共同实践。所以,《小***》可以说是我首创,但,也可以说是属于所有一起修行《小***》的人们。“ 他的话直白浅显,却字字句句扣人心弦,简直是说到了沈九妹的心里。后者不但很快平息了心中腾起的怒火,而且被他深深的打动了,反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叹道:“秋宝打小就知好歹,是个知恩图报的,这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心里还是不赞同的。 自上古以来,仙凡有别。凡人没有灵根,不能修行。从而使得仙凡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大。至今日,说是仙凡之别有如云泥,也不为过。 而秋宝创出了《小***》,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行。 这是多么大的功业啊。 简直是前无古人。 毫不客气的讲,秋宝完全可以凭着这一本功法,轻轻松松就将青木派建成仙山第一宗门。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不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秋宝,这么大的功业,你哪能随随便便的送出去呢?”沈九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沈云笑了笑,问道:“九姐,你恨当年屠村的人吗?“ “当然恨。我恨死他们了。哪怕是斩下了他们的狗头,也不解恨。”沈九妹不假思索的答道。 “他们为什么要屠村?”沈云又问道。 沈九妹张了张嘴,没有再吭声。因为她猜到了秋宝为什么会有此一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只能说道:“秋宝,天下凡人那么多……他们不是你我的责任。” “对,你说的对。没有谁是谁的责任。”沈云点头道,“但是,我是凡人,这是我的根本。我如果忘了这个根本,一心只为自己修行,一味的为自己集敛修行资源。九姐,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是我吗?我们是凡人的时候,饱受被所谓的‘仙官大人’欺辱、压榨之苦。结果,最终,我们却变成了我们最深恶痛绝的人。九姐,你觉得这样的修行,它有意义吗?它真的符合道义?”说着,他指着身后的东海方向,又道,“所有的修士都是以飞升上界为此生修行的目标。自上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修士自六岁开始修行,从先天,到筑基,再到凝丹,结婴,化虚,乃至飞升境。象是爬通天的梯子一样,他们一重境一重境的往上爬。可是,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真正飞升过。这是为什么?九姐,你想过个中的原由没有?” 沈九妹现在不过是恢复了筑基境的修为。是秋宝的《小***》,让她重新燃起了对修行的希望。但,她也不敢奢望飞升,最多也就是想想凝丹的事儿。 而从前,她想得最多的也是,如何才能自保,不要落入那禽兽的魔爪里。 老实说,象这么深刻而又长远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甚至,自上古以来,从来没有人真正飞升过,她也是头一回从秋宝的嘴里得知。 但,这个问题成功的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好吧,是个修士,都会对类似的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这不,钱姑姑和钱柳也是不约而同的仰起头来,望着沈云。 “是啊,为什么呢?” “真的呀?” “怎么会这样?” 三人都好奇的问道。 第二十七章 我支持你 “我觉得,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必须从仙凡有别开始说起。”沈云环视三人,说道,“其实,所谓的仙凡有别,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上古之后,一些有灵根的大能们,一起撒的大谎。真正的情况是,在上古的时候,是没有仙凡之别的。那时,所有的人都是修士。根本就没有凡人一说。” “啊?怎么会这样?” “那些大能为什么要撒这样的大谎?” “他们真的害苦了后世所有没有灵根的人。简直太坏了。” 沈九妹等人无不忿忿然。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抢占灵气等各种修行资源。”沈云用双手比划道,“我们这里是鸿蒙界。它里面的所有资源都是固定的。我们可以将这些资源比喻成一块巨大的米糕。修行的耗费是巨大的。并且,越修至高阶,耗费是翻倍的激增。所以,有人就开始起了歪心思。” “我听明白了。”沈九妹正色道,“这世间,有灵根的人是少数。没有灵根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所以,那少数人里的大能们联起手来布局,撒下没有灵根就不能修行的弥天大谎。为的就是将没有灵根的绝大多数踢出去,绝了他们修行的机会,不叫他们有机会分米糕。所谓的‘仙凡有别’、‘法不轻传’……这些统统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对,就是这个原因。”钱柳愤恨的挥了挥拳头,“我没有灵根,可事实证明,我能修行。姑姑,表哥,还有扶师兄……我们都能证明,‘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是骗人的。那些家伙布下这个局,简直,简直太可恶了!”打小所受的教养使然,她骂不出更恶毒的话来。 钱姑姑“滋”的抽气,却是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沈云要的就是她们畅所欲言,见状,问道:“钱姑姑,您有什么想说的,莫要藏在心里,不妨直言。我们一起讨论。所谓论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就是论道啊。钱姑姑的心里到底是对“道”的追求占了上锋。她清了清声音,以缓减心里的紧张,颤声问道:“我是有一事不明。云哥儿也说了,在上古的时候,没有灵根的人也是能修行的。而没有灵根的人又占着绝大多数。那么,他们当中肯定也有厉害的大能。他们怎么就让那些有灵根的大能得逞了呢?” 沈九妹听了,冷笑道:“这还用说,是那些有灵根的大能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喽。还有,他们想着,自己修为高,吃不亏。再者,他们只要自己得道飞升就行了,哪会管其他人的死活。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呵呵,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中了人家的计……。”说到这里,她突然间有些明白秋宝刚才为什么说这样的修行没有意义了,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钱姑姑闻言,不由想起了陈氏族人们的嘴脸,苦笑道:“九娘说得极有道理。是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糊涂了。” “应该不排除这种可能。”沈云也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个时候,有灵根的人,其修行速度远远快过没有灵根的人。另外,有灵根的人和没有灵根的人,修行至相同的境界,前者耗费的资源,远不及后者的消耗。” 沈九妹了然的“哦”了一声,拍着巴掌说道:“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没有灵根的人失了先机,久而久之,便落了下风。" 钱柳想着的还是人的好处,分析道:“那么说,也有可能是没有灵根的那些大能做了让步呢。毕竟资源只有那么多,先让给有灵根的人。毕竟他们得道飞升更容易一些。而且,他们得道飞升之后,兴许还能造福我们鸿蒙界呢。这样的话,总比最终消耗掉了所有资源,大家一起困死在鸿蒙界好呀。” 沈云听到这话,心里不由高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点头赞道:“不愧是钱师尊之掌珠。钱师妹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极有可能的。” 钱柳冷不丁的得了夸奖,立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往钱姑姑怀里蹭。 而后者很自然的搂住她,脸上全是笑意:“我家囡囡就是心善,只会将人往好处想。” “这样的性情最好了。”沈九妹在一边也是笑眯了眼。 船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将话题又重新拉了回去:“秋宝,照你自己这么说,让所有没有灵根的人都来修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呢。”她承认,这样对待没有灵根的人,确实是太过残忍。但,集中资源,供少部分人先修行,让他们中的骄娇者先得道飞升,这才是破局的正确法门。她也曾带过兵,身为头领,也曾做过类似的取舍,算是无奈中的明智选择吧。 沈云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钱姑姑和钱柳:“你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跟我们说说,修行至今,你们都用到了一些什么资源?” 钱姑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爽利的应道:“我每天修行《小***》,吸收月之精华。” “我修行要借助江河湖泊之力。”钱柳则特意强调道,“至今没有用过一块灵石。因为我用不着。” 沈九妹回想自己这次重修的经历,惊讶极了:“我也是!但我以前修行,单是筑基时,便消耗惊人……秋宝,你是不是记反了?” 沈云答道:“没有。之所以,你们的情形恰好相反,一是因为你们现在的修为还很低,消耗本来就不大;二是,你们修行的法门与自上古传下来的修行法门是完全不同的。简单的说吧,你们修行,是觉醒。世间万事万物皆可修行,说的就是这个。修行于世间生灵来说,就象是呼吸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自上古传下来的修行法门,虽然数目众多,但它们有一条是相通的,那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为我用。一个是自然而然,一个却有如逆水行舟,你们说,谁的消耗会更大?” 沈九妹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良久,钱柳率先出声:“好复杂喔。我好象听懂了,又有好多地方完全不懂……” “我也是。”钱姑姑老实的点头附和,“定是我的修行不够。” 沈九妹耸耸肩,抚掌笑道:“我也是似懂非懂。不过,有一条,我是清楚了。那就是,秋宝的意思是,大家用修行天赋修行,相比仙门他们的那一套,消耗要少得多。所以,让所有的凡人用新法门修行,是完全行得通的。既是如此的话,自然是越多的人按新法门修行,才能最快的积聚出更大的力量。因为现在仙门里的那些人,可不是上古时候的修士大能。他们早就忘了当时划定仙凡的初衷,也早已习惯了仙凡之别的好处,是绝不会乐于看到所有凡人都修行的。我们积攒力量的时间,不会太多。秋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支持你。往后需要我做什么,不要客气。” 不得不说,九姐甚是敏锐,而且,考虑得也并无道理。但是,沈云却以为是以偏概全,过于偏激了,不敢苟同。只是眼下说这些,还太早了些。故而,他只是笑了笑,抱拳道:“我记下了,多谢九姐。” ===分界线=== 女神节快乐! 第二十八章 防备之心 晌午过后,沈云一行人离沈家庄还有五十来里远。 这时,端木光驾着飞船,与云景道长两个出来迎接。于是,沈云他们改乘端木光的飞船,继续前行。 此次之前,沈九妹已从袁峰那里知道了端木光的事。这会儿,见到本人了,她不免多看了几眼。见秋宝待这个魔修无常人无异,甚至于,称得上是“亲近”,而那个云景道长据说是出自玄天门,也待魔修信任得很,她在心里直打鼓:又不是缔结了主仆契约的魔仆,这样真的好么? 殊不知,她的这番心思,在端木光眼里是一览无余。 而后者初见沈九妹,心里也是惊讶极了——不是说是姐姐吗?怎么是人族修士?并且修为仅仅是筑基一层!更重要的是,这位大姑奶奶还与寻常的修士一样,对魔修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与防犯。 怎么可能啊! 一时之间,好奇心大盛。他忍不住暗中运转煞力,偷眼再去看沈九妹。 这时,一记熟悉的眼风飞至。 是大人! 端木光立刻垂下眼皮子,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去船尾驾御飞船。 很快,飞船抵达沈家庄。 因为云景道长在接到沈云之后,就特意征询了后者的意见。后者还是和以往一样,不想声张。故而,沈家庄与平时一样,庄门紧闭。 但主院外面,齐伯率所有在家的长老们已经恭候多时。 待飞船在主院里停了下来。 端木光从里面打开院门,齐伯等人这才鱼贯而入。 待他们见过礼之后,沈云郑重介绍了沈九妹:“这是我失散多年的长姐。” “见过大姑奶奶。”齐伯等人齐齐见礼。 他们是事先商量过了的,与之前向门主大人见礼不同,这回,他们行的都是俗礼,即,长揖礼。 沈九妹冰雪聪明,明白他们的用意——这是防着她这个大姑奶奶呢。 当即,她按照凡人界里的礼仪,先是笑盈盈的侧身虚让,然后,抱拳行礼道:“诸位不必客气。往后唤我‘九娘’便是。” 如此一来,倒显得众长老小家气十足了。 一时间,在场之人,包括沈云在内,皆是脸色各异,可谓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齐伯等长老们自然是或多或少的尴尬。不少人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位大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灯啊! 沈云是完全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齐伯等人对于九姐竟是抱着深深的戒备之心。 云景道长则是讶然。明明之前,他与端木光出发之前,齐伯都对于这位大姑奶奶的到来是持欢迎的态度,还热忱的跟他商量,大姑奶**回上门,不能太冷清,要不要大开庄门相迎。是他觉得这是主公的家事,要先问过主公的意见再说。齐伯听了,也说要召集其他在家长老商议。 难道这就是长老们商议出来的态度?他在心里轻叹:这都是做什么呀? 端木光因为在飞船得了一记眼风,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敢再去看沈九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眼下看戏。 尴尬之后,齐伯懊恼极了——道长说得对。这是云哥儿的家事。大姑奶奶来了,我好好的接待便是,做什么要召集这些老家伙开会商议啊? 他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跟在人群后面的自家老婆子。 这也是长老会的决议。说是,大姑奶奶是女眷。而女营早已搬出去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好接待啊。遂请齐婶出面,代长老会尽接待之职。 齐婶收到,在心里骂了一句“糟老头子”,面上强笑着,走到前边来,向沈九妹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老妇人齐氏见过九娘子。老妇人听从九娘子的吩咐。” 沈九妹见她落落大方,行言里,虽流露出来一些紧张,却也不卑不亢,更没有“下马威”的意思,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好感。只是对方不过是先天境后期的修为,而自己是筑基修士,是以,她按着仙山那边的规矩,受了礼,点头笑道:“齐道友客气了。” 齐婶听出来了,大姑奶奶说话和气,不象是动了怒的样子,心里的紧张与不安顿时去掉了一大半儿。 不过,她还是不敢抬头去看人,依然垂着眼皮子。只是因为没那么紧张了,脸上的笑容很明显的生动了许多。 当着九姐的面,沈云也不好下这些长老的面子。他问齐婶:“齐婶,我九姐她们同行一共是三位女眷。她们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哪有!长老们为了这件事,差点在长老会上打起来。 大家的共识是:大姑奶奶又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只能算得上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如何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众长老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这是门主大人的家事,他们看在门主大人的面上,私氏下迎一迎这位大姑奶奶即可。至于人来了,住哪里。那当然是住门主大人的主院里喽;另一派则是认为,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门主大人的长姐。地位更是不同。长老会出面接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庄子里设有专门的客院,可以考虑安排进客院。 其实两派人可以说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不能言明的担忧,即,这位大姑奶奶会不会仗着身份,对庄子里,甚至门派里的事,指手划脚? 而执后一种意见的那一派长老,防备之心更甚。他们担心沈九妹住在主院里,更方便做“副门主”。 第一派的那些长老则是觉得将门主大人的长姐赶到客院里去住,显得青木派太不近人情了。同时,也是担心会惹怒门主大人。他们不愿意做这样的恶人。 最后,应邀列席参加本次长老临时会议的齐婶看不下去了。再吵下去,云哥儿他们都到家了。看到这副样子,会做何想?成何体统!她强忍着不悦,说道:“要不请门主大人自己决定吧?” 众人觉得她言之有理,这才达成一致。 齐婶敛了杂念,向沈云抱歉的笑了笑:“看我这老婆子,光顾着安排酒食,竟然忘了这些。真是该罚……”说着,伸手要去打自己的嘴巴。 她的心思,连端木光都瞒不过。沈云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状,轻轻挥手,隔空拦住,直接吩咐道:“好象主院后面的大院子一直空着吧?就住那里罢。” 接着,他转身,对沈九妹她们三个解释道:“那处院子在后院,清静,房间也多。九姐,钱姑姑,柳师妹,你们随齐婶去看看住处。需要什么,跟齐婶说就是。” “好。”沈九妹带头应下了,又道,“那我们先去看住处。齐婶,劳烦了。” “您客气了。”齐婶如获大释,笑盈盈的伸手请道,“三位,这边请。” 门主大人很少有这样专断的时候。众人听得出来,这是有些动怒了。故而,一个个站在原地,都不敢再做声。 第二十九章 说明 待沈九妹三人随齐婶离开后,沈云环视众人,沉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是非常克制的。至始至终都压制着心里的怒火,身上的威压也是一如既往的完全收敛住,没有散出一丝一毫来。 但是,众长老心虚,闻言,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冷汗珠子。 沈云看着心烦,撂下众人,一拂袖子,转身走进了正屋。 众长老脸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云景道长看着觉得可怜,叹了一口气,透露道:“在来的路上,主公跟我说过了,沈道友与主公失散多年,担心主公孤身一人,不会照顾自己,想来看看主公在这边过得如何。再者,沈道友得知诸位追随主公多年,甚是感激,欲借机见一见诸位,向诸位道声谢。来凡人界之前,沈道友携夫君,在石头岛那边也是小住了一天。那边的魏长老,还有众弟子,对于沈道友与其夫君的造访,当成是新出嫁的姑奶奶回门,热热闹闹的庆祝着。”说到这里,他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主公平日里待我等不薄啊……这都叫什么事儿!” 一席话,既化解了众长老心中的防备,也令他们更加愧疚。 齐伯率先说道:“是我老糊涂了。我,我去向大姑奶奶道歉。” “我等也去。”其他人纷纷应道。 云景道长看了一眼正屋方向,轻甩拂尘,止住他们:“我觉得,你们首先应该向主公赔个礼才是。” “对对对。” “道长所言极是。”齐伯等人纷纷应道。 王长老心中一动,向云景道长抱拳请求道:“还望道长先帮我们去主公面前美言几句。” “也罢。”云景道长又甩了甩拂尘,叮嘱道,“接风的宴席可准备妥当了?万万不可再生事端啊。” “那是,那是。”众人连忙应着。到底是门主大人的长姐,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分。下马威真的只准备使这一次。结果,就是这一次,没有下了大姑奶奶的威风,反倒让他们自己在主公面前没脸得很。一时之间,他们彼对看着对方,脸上都是苦笑。 云景道长摇了摇头,大步流星的往正屋而去。 待走到门廊下,他未来得及张口禀报,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主公的声音:“道长,烦你请他们都进来罢。我有话要说。” 这声音不徐不急,甚是平静。云景道长也不知晓主公到底有没有息怒,只能应下:“是。” 很快,众长老惴惴不安的随云景道长进了正厅。 端木光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了想,也快步跟了进去。 沈云坐在主位上,不等他们见礼,抬手招呼道:“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多礼。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先坐下来。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 “是。”云景道长带头在左边的第一把太师椅上坐下来。那里是他平时惯坐的位置。 这里并不是开长老会的地方,所以,屋子里的椅子明显不够。端木光见状,从魔核空间里取出几条长凳,搁在两排太师椅下端的空地里。而他自己则与平常一样,不声不响的走到沈云的椅子左侧站着。 添了这些长凳,齐伯等人也很快的落了座。 沈云环视一圈,说道:“石头岛那边做得好。所有到访的客人,都要先去执事堂登记。而我们这边一直没有类似的制度。确实是我的疏忽。这样吧,就从这次我九姐到访开始,我们这边也建立起相应的制度来。端木。” “在。”端木光听到点名,连忙上前应道。 众长老听得真切,心里的愧疚更深了。象齐伯和老罗坐在太师椅里,完全不敢再看沈云的脸。他们深深的勾着头,恨不得能将头埋进胸里去。 “你在石头岛那边帮着打理过一些时日的庶务。沈家庄的客人到访制度,就由你来起草。然后,按程序,交由长老会审核。如果通过了,就形成制度,在全门派里发布实行。” “是。”端木光领令。 由于端木光在这边也不是头一次参与制度的制定。再者,沈云也解释得清清楚楚,所以,众长老对于他来起草客人到访制度,并不觉得突兀。 沈云又道:“我知道,我身为门主,责任重大。一举一动,也会备受大家的关注。是以,在我这里,有很多事,也不能完全算是私事。比如说,我九姐这次来庄子里做客。这又是我的一个疏忽之处。正好在家的长老们都在,我现在就向大家做个说明。并且,我向大家保证,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情,我都会象现在这样,先跟长老会说明。” 原来门主大人都知道。 果真是瞒不过主公的法眼。 顿时,除了云景道长,所有的长老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今天,我带回来了的三位客人,分别是我的长姐沈九妹,一位已过世的师尊的妹妹钱姑姑,还有他的女儿钱师妹。”沈云很正静的说了起来,“其中,沈九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我父母其实只有我一个独子。九姐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我父母收养。而九姐也是知情的。”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这事是我家的私隐。我希望此事入得诸位之耳,不要再从诸位的嘴里透出来。” 在场之人讶然之余,连连称是。同时,他们内心的担忧也烟散云散了——只是沈家养女罢了,不足为患。 沈云看得真切,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暗道:来日长方。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思想与陋习,早已根深蒂固。岂是一两句话就能根除的? 端木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位大姑奶奶是人族修士,并且修为这么低。 随之而来的是释然。 在魔族,越是精纯的血统,越是地位尊贵。同时,也意味着孤寂。 因为高贵的血统也代表着子嗣艰难。 象他现在的血统,将来如果不能寻到合适的配偶,与寻常的雌魔或者母妖交配,是根本就生不出后代来的。 大人的血能够提升他的血统,显然比他更要高贵。而能够孕育出大人来,大人的双亲大人肯定血统也不凡。按理说,他们能够孕育出一个子嗣已是不易,怎么还可能有别的子嗣呢? 大人是独子,沈九妹是捡来的养女。那就说完全说得通了。 所以,他之前猜测大人的出身,是毫无道理的。大人,确实是血统不凡、地位尊贵的魔族大人。 想到这里,他用一边余光,飞快的偷瞄了一眼大人,心里庆幸不已——还好,我刚刚没有表露出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十章 一场误会 因为沈云当众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众长老不再担心沈九妹到访的动机不纯。也是这事闹得太没脸,待接下来吃完接风宴,他们都不好意思再提起这一茬。 这也使得庄子里绝大多数的弟子都不知道来了三位女客。 话说回去。齐婶引着沈九妹三人到了正院门口,指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笑道:“就是这里了。” 沈九妹放眼一看,只觉得院墙精美,里面望着更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好一处精致的院子。”她心中一动,盈盈笑道,“你们庄子里的客院,都是修成这般模样吗?” 齐婶在仙都过了半辈子,又替沈云打理了这么多年的内院事务,早已历练了出来。闻言,笑着应道:“您说笑了。整个庄子里,要说景致好,这正院是独一份呢。”又道,“这院子一直闲置着,平时只有一个杂役女弟子打理,院门是不开的。三位请略微等一下,容老婆子先去叫门。” 沈九妹笑了笑,对钱姑姑和钱柳干巴巴的说道:“我们等一会儿。”心里却是有些难受:秋宝还没成亲呢,居然学那些公子哥儿的作派,也在房里收了丫头。好吧,收个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一个丫头堂而皇之的住在未来主母的院子里。这要传出去了,他还要不要讨老婆? 还有,讨老婆的事放到一边,暂且不说。秋宝让她与一个通房丫头同住一院,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个,我和囡囡住这里,不太好吧。”钱姑姑也听明白了,眼前这座精美又不失大气的院子,是给未来的门主夫人准备的。并且,现在这院子里还住着一个通房丫头。也不知道云哥儿是怎么想的。将自己的长姐安排在这里住。呃,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评论。但是,囡囡还是个没有议亲的姑娘家呢,怎么好住在这院里? 沈九妹也是好无奈,正要安抚她来着。前边,齐婶已经在叫门了。 气派的朱漆大门旁有一道小门。只听到“吱呀”一声,小门打开来一道一尺多宽的门缝儿。自里头探出来一个女人的头来。 两人都拿眼睛看着这边。是以,见到这女人,她们俩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杂役女弟子? 那女人梳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大圆髻,没有佩戴别的饰物,只是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根三寸多长的粗银钗。根本就是她们印象中的大户人家里通房丫头的装扮。 更重要的是,这女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十出头了。 呃,是通房丫头身边的管事婆子吧?沈九妹回过神来,神色越发的难看:一个通房丫头身边还配有管事婆子。秋宝,太不象话了。 钱姑姑也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好不尴尬,心道:看来云哥儿挺宠这个通房。只怕是等未来门主夫人嫁进来,就会过明路。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挺同情未来门主夫人的。 唯独钱柳因为年幼,再加上,她家里人口简单,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在一旁看到沈九妹与钱姑姑两个脸色变来变去的,心里奇怪极了。 “哎呀,是齐婶呀。”那婆子看清楚门外之人,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赶紧的打开小门,热忱的出门来见礼,“齐婶,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沈九妹看清楚了。这婆子竟也是个修士,先天境中期的修为。再看她的装扮,看似寻常的蓝色衣裙,裁剪得体,袖边、裙摆等处都绣着同色的缠枝花。 挺精致的人,这个婆子不简单啊。 单从这一点也表明,那个通房丫头得宠得很。 沈九妹无奈的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先不要想这么多。等看到人再说吧。 齐婶还了一礼,笑道:“王家妹子,门主大人安排了三位贵客住进正院里。烦你打开大门迎进去吧。” 那王家妹子自然是早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三位女客,闻言,麻溜的应着,转身去里边开门。 转眼,朱漆大门打开来。 王家妹子恭敬的自里头出来,垂手站在门旁,执弟子礼。 并且,除了她,再不见有人自里面出来。 沈九妹心里冷笑:一个通房而已,好大的架子! “九娘子,对不住。劳您三位久等了。”齐婶快步下了台阶,过来请道。 到底是兄弟的内院之事,沈九妹也不好在大门口发作,便忍了气,请钱姑姑与钱柳一道进去。 罢了,客随主便。钱姑姑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面上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携了钱柳的手,一道进了正院。 正对着门,是一道写着大红“福”字的影壁。 沈九妹看了,笑道:“这是学了仙都那边的院子吧?” 齐婶在一旁应道:“正是呢。这庄子里的人都是随门主大人自仙都搬过来的。门主大人宽厚,所以,初来时,习俗大多照着仙都那边来。” “原来如此。”沈九妹微微颌首,话锋一转,问道,“院子里都住着什么人?” 齐婶怔了一下。她听得糊涂——我刚刚明明跟这位大姑奶奶报备过了。这院子一直空着呀,哪有住人? 倒是那王家妹子听到这话,快步上前来,躬身应道:“回禀贵客,这院子里一直是空置着的。平时,只有弟子住在门房里,清扫庭院,看护花草。” “你,是杂役女弟子?”沈九妹脸上有些发烫。呃,大误会! “正是。”王家妹子自我介绍道,“弟子娘家姓王,夫家姓田。男人是后院的一位管事。三个儿子都在外头当差,不在庄中。贵客唤弟子‘王娘子’便是。” 真的没有什么通房。钱姑姑心里庆幸不已,心道:还好刚才没有在脸上显出来。 误会解除了。沈九妹心情大好,笑嘻嘻的说道:“我等要在这里小住几天。烦劳王娘子领着我们去屋里先梳洗一番。” “是。”王娘子与齐婶两个都应下了。 转过影壁,沈九妹等人看到了正院的全貌。它的格局与主院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院子要略微小一些,因地制宜的种满了花草树木,砌有一座假山。另外,雕梁画栋的,更加精美一些。确实正适合女子居住。看来确实是给未来的门主夫人准备的住所。 王娘子将她们直接引进了正屋:“贵客请进。” 沈九妹见里面窗明几案,收拾得一尘不杂,对王娘子的印象更加好了。窗前有一张长榻,她拉着钱姑姑在榻上坐下来后,笑道:“齐婶,王娘子,两位也请坐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儿。” 她与秋宝虽是姐弟,却失散多年。秋宝长大了,而她对秋宝的情况知之甚少。刚才就险些闹出大笑话来。是以,吃了教训,她决定先跟这两位打听一些秋宝的现状。 第三十一章 来自南院的偷窥 完全出乎沈九妹意料的是,她都已经亮明了她们三个的身份,然而,王娘子的嘴却依然跟只蚌壳一样。她硬是从对方的嘴里打探不出一点后院的事情来。 在她头一次问及这方面的情况时,王娘子还解释了一句,说是后院杂役弟子守则里有规定,恕她不能说。从第二次起,她再问及类似的问题,王娘子不再解释了,每一次都是恭敬的应着:“请九娘子海涵。弟子不能说。” 接连得了四句“不能说”后,钱姑姑坐在一旁都有些尴尬了,想着要出声打圆场。这时,沈九妹笑眯眯的抚掌赞道:“王娘子尽职尽责,非常好。”她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秋宝是要做大事情的,岂能被后院事务拖累。是以,正院这边就应该有王娘子这样坚守原则的人守着。 原来是试探啊。钱姑姑暗中松了一口气,与钱柳相对一视,而后,释然的笑了。 “谢九娘子。这是弟子的本分。”王娘子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是,细听之下,不难发现她的声音比先前要轻快得多。 沈九妹又是赞许的点头,对钱姑姑二人笑道:“刚才秋宝说,还要开宴。我们都收拾一下,换件衣裳,精精神神的去吃席。” “说的极是。”钱姑姑笑着应下了。 王娘子很有眼力的从方杌上起身,引她们去旁边的里间。 对于修士来说,梳洗、更衣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很快,三人换妆、更衣完毕。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外头有弟子过来相请,说是接风宴要开席了。 于是,齐婶继续引路。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又返回主院那边。 王娘子目送她们离开后,这才折身回院,重新关上大门。想着大姑奶奶她们吃完宴,少不得要回来小憩,她决定抓紧时间,将三人刚才选出来的三间屋子仔细的收拾一遍。另外,这些屋子里该添置些什么,也要拟成单子,尽快上报给管事。 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突然间,她发现自南面院墙上,鬼鬼祟祟的落进来一道偷窥的目光。 这道目光借着墙上那片凌霄花藤的遮掩,甚是小心。却因为不是头一回,所以,王娘子再熟悉不过。她在心里啐了一口,暗骂道:该死的,好好的法术全用来偷鸡摸狗,真是作孽啊。也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偷看的! 这种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她转过身子,嘴里喝斥道:“谁?是谁?”同时,手里也不慢。右手刷的一下,挥出缠在小臂上的软鞭,“叭”的全力往那片茂密的绿叶打过去。 与前面几次一样,那鬼鬼祟祟的目光立马消失了。好象刚才不过是她的错觉一般。 还是慢了!王娘子气得直磨牙,又在心里骂道:早晚铲了这株凌霄藤! 这样的话,看南院那边的小蹄子还怎么作妖? 她也是接二连三的碰上几回,才知道这道目光是怎么一回事——打理南院的那个杂役女弟子,和她一样,也姓王。曾经被齐伯齐婶收为义女。前些年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双方闹掰了,断了往来。而她与这丫头隔着一堵院墙,处了几年,也慢慢的理解了齐伯齐婶。无他,那丫头太不安分了。做个杂役女弟子也不老实。仗着自己觉醒的天赋是木灵之力,时常藏在那片凌霄藤里,偷窥正院这边。 此举违反了后院杂役弟子守则。可偏偏那丫头鬼精得很。王娘子虽然修为比她高出一重境界,却每次都没能逮住她。没有真凭实据,哪怕她家男人就是这后院里的管事之一,她也只能私底下抱怨几句。 偏偏那丫头是个少有的奇葩。每回见了面,她都是“王婶子”长,“王婶子”短的,叫得亲甜。王娘子想凭着资历老,责问几句,也硬是拉不下这脸来。是以,心里甭提有多窝火了,想着定要捉住一回,治一治那丫头。 而这一次,又失败了。而且据她的总结是,那丫头修为太低,三两天里,才能使一回这种法术。所以,今天铁定是不会再闹腾了。她刚才那一鞭没有将人捉住,便等于这一次都没了机会。 手里头还有一堆的活计呢,也没空再陪这小蹄子胡闹。王娘子冲那堵爬满凌霄藤枝叶的院墙翻了个白眼,收了软鞭。 殊不知,院墙的另一侧墙根下,王思恩脸色发白的背靠着墙,一边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怨恨的咒骂着:该死的老婆子!鞭子比上一次更狠更快,真真的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呢。 到了南院后,她发现自己没有突破先天境,就跟被关了起来一样,外面的任何消息,完全是透不进一丝一毫来。没有办法,她只能静下来心,努力修行。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她成功突破了先天境。并且,她觉醒的修行天赋是木灵之力。天赋使然,她能将灵力附着在花草树木之上,感知周边的情形,借以打探情况。这项天赋技能叫做“依附”。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她的修为太低了。每一次附着花草树木,时间与范围都很有限。而且每次动用“依附”技能,往往要间隔两天半的时间,才能再度使用。 王思恩在墙根下靠了一会儿,待缓过劲来,心中的愤恨不消反涨,双拳不由紧握成拳:该死的王婆子!又是她使坏。什么也没有打探到。害我白白的浪费掉了一次依附技能。再要打探,少说也是两天之后了。 可是,这一次正院摆明了是有新情况。再等两天?岂不是要急死我! 她不甘的抬起一双美目看着墙头那丛茂盛的凌霄藤枝叶,心思转得飞快。 主院里,接风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待众长老离开后,沈云请沈九妹她们三个去花厅喝了一会儿茶,询问安排的院子是否如意。 将未来老婆的院子都让出来了,哪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沈九妹她们三个都对正院,以及打理院子的王娘子赞不绝口。 沈云笑道:“刚回到庄子里,案头上积了不少事。这两天,我抽不出空来。便由齐婶陪着你们在庄子里到处转转。河对面,有一处马场,也是庄子里的产业。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那边跑马散心。你们以为如何?” “太好了。”沈九妹带头拍手称好。钱柳也是乐得眉眼弯弯。钱姑姑看着也甚是向往。 沈云见状,便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 沈九妹一直有留意,云景道长与端木光站在外面的门廊上,便猜到他们这是要寻秋宝说话。起身告辞道:“也吃饱喝足了,我们先回院子里去歇一会儿。” 沈云也起身:“我送你们过去。” “行了,你千事万事的,不在这一回。”沈九妹笑盈盈的伸手将他拦住,“自家人,瞎客气什么。你早些做完事,也好陪我们去跑马。” 沈云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很快,齐婶又陪着沈九妹三人回到了正院。 刚进院子,沈九妹柳眉一挑,右手呼的轻抬。 嗖——,袖底飞出一道亮光,破空往南边而去。 这道亮光快如闪电。 几乎是同时,从那边传来“扑腾”一声闷响。 第三十二章 强撑 待齐婶与王娘子双双反应过来,只见沈九娘跟不相干的人一样,已经施施然的往前走了。 齐婶飞快的看了一眼南面的院墙。一株枝叶茂密的凌霄藤攀满了整面墙,挤挤密密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并且,墙根下干干净净的,不见有枝叶被打落。 怎么回事?她收回目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娘子。刚才,九娘子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就没看清那道亮光到底是何物,打中的又是什么。 其实,王娘子也没看清楚什么。只是熟知南院那边的情况,心里有些猜测。但又不是很确定。因为据她所知,姓王的丫头先前才使了一法回,按以往的惯例是,起码要消停两三天。不应该这么快又跑出来偷窥。 可是,除了死丫头,南院里也没有别的人了呀。 她正要用嘴唇报出王丫头的名号来,心念一转,耳畔似乎又响起自家男人反复叮嘱过话:“姓王的丫头不是寻常人物。南院里的事情,只要没有真凭实据,都不得瞎嚷嚷。” 更何况,齐婶毕竟收那丫头做了几年的义女。虽说现在反目了,但谁又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娘子思及此,向齐婶轻轻的摇了摇头。 因为三位贵客在前面,齐婶也不好再多问,只得按下狐疑。两人并肩跟在后面,一同往正屋走去。 这时,沈九妹一边走着,一边跟钱姑姑打商量:“钱姑姑,我看横竖也没有什么事。齐婶她们两个跟着我们进进去去的,怕是连饭也没能好生吃。依我的意思,不如让她们俩自己去歇会儿。” 钱姑姑自然也是看到了刚才她出手的。闻言,以为是要跟她们姑侄两个去屋里说刚才的事,遂点头应道:“说的极是。应当如此。” 于是,沈九妹停下来,转身看向齐婶和王娘子,吩咐道:“两位辛苦了,先下去歇会儿罢。王娘子,你是住在门房那边,对吧?我们若有需要,就去那边找你。” “是。”齐婶与王娘子齐声应下,一道折身往回走。 沈九妹便与钱姑姑、钱柳继续往正屋走去。 到底是年少,沉不住气。待进了屋里,钱柳再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九姐,刚才你打的是什么?” 沈九妹风淡云轻的笑道:“一只灰不溜秋的大猫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块肉,躲在墙头的藤蔓下吃呢。我看着怪恶心的,便把它打了下去。” 怪不得一句解释也没有。钱柳不疑有它,赞道:“九姐,你刚才出招好快。我是听到了声音,才反应过来,看到眼前划过一道雪亮的光。” 钱姑姑也没有怀疑,在心底里以为沈九妹是借着这只大猫立威。 “那是冰锥术。”沈九妹笑道,“等会儿,我把法诀写一遍给你。你觉醒的修行天赋是水之力,也是练得的。多练一练,只怕比我更快呢。” 不等钱柳回应,旁边,钱姑姑本能的摆手:“那怎使得?” 沈九妹笑了:“怎么就使不得了?我觉得秋宝说得对,‘法不轻传’就是以前的那些大能们编出来胡弄人的。再说了,冰锥术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小法术。在剑雨坊里,它的法诀最多也就值十块下品灵石呢。” 钱姑姑自嘲的摇头:“我这老脑筋,就是转不过来。” 姑姑同意了!钱柳欢喜的道了谢。 另一边,齐婶与王娘子到了门房。后者倒水,拿零嘴儿,热忱的招待着。 齐婶意会,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主动又旧话提起:“刚才,我真是没有看清楚。听声响,九娘子那一下应当是打中了什么。” 王娘子点头:“是的呢。听着响儿,打中的不象是耗子之类的小把戏。我寻思着,要不要去南院那边看看?” “那边是南院?”齐婶讶然。正院一直空置着,她又不管这一块的事,所以,真不知道这两处院子原来是还共用一道院墙。 王娘子了然。原来齐婶是不知道那边是南院啊。 不过,这也正常。两个院子的大门隔得远,并且是正院在前,南院在后,光从外头看的话,不象是毗邻的。便是她,初来时,也是头一次巡院时,转到那片院墙下,问过自家男人,才知道隔壁的院子是南院。 “可不就是南院。两个院子也仅有那道不到三尺长的院墙是共用的。”她如实解释道。 齐婶顿时想到了曾经的义女王思恩,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可到底是朝夕相处过几年,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该不是思恩那丫头不安分,藏在墙头的藤蔓里,往这边偷看,被大姑奶奶使了个什么法术,打下去了吧?听那响声,摔得可不轻。 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放下茶碗,说道:“南院那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大姑奶奶要真的是打中了什么野东西,小丫头年纪轻轻的也不顶事,说不定还会被吓着。有事没事,我们俩过去看看,求个安心。”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王娘子也放下了茶碗。 两人一起打小门出了正院,去了南院的正门口。 相比于正院,南院的大门要小得多,门前没有台阶,而且漆的也是寻常的黑油。 这会儿,只见那两页的黑油大门是紧闭着的。 到了门前,齐婶不露痕迹的慢了半步。 王娘子见状,抬手拿着门上的大铜环,将门拍得山响。一边拍,一边大声唤着:“里头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这样叫到第三遍的时候,黑油大门突然动了,打开来一道半尺来宽的门缝儿。 “原来是王婶子呀。”王思恩自里头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王娘子其实也在猜想,是不是打中的是不是这个王思恩。现在见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稍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哦,就是来问你,这边院子里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没有啊。我刚刚在院子里修花枝呢。如果有响动,肯定能听得见。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王思恩答道。 王娘子目光流转,笑道:“看来是我听差了。响声不是从你这边院子里传出来的。我再去别处看看。” “您慢走。”王思恩说着毫不客气的关了门。 王娘子若是慢一点儿,险些会被夹断鼻子。 “这!是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盯着门口,脸上现出怒容。 思恩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或者说,这才是这丫头本来的德行。齐婶在后边见了,叹了一口气,懊恼的拉着王娘子往回走,嘴里劝道:“罢了,她不识好,我们懒得管她。” 殊不知,王思恩靠在门后,听到这话,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动用了一滴心头血,总算糊弄过去了…… 心弦刚一松,那张原本红润水灵的芙蓉面象褪色了一般,变作灰白。 “噗!”她喷出一口血沫子来,整个人象滩烂泥一般,从门板上缓缓的滑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是你们逼我的 齐婶将王娘子拉回正院的门房,好一番劝慰。后者脸上的怒容总算消了下来。但仍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齐婶再留下来,也是无趣,只得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如果里头有什么吩咐,你传讯给我。我一准马上过来。” 王娘子满口应下,亲自送人出了院子。 待送走人,她回到屋子里,立刻换了另一副神色,一边皱着眉头搓手,一边自言自语道:“错不了。被打中的就是隔壁院子里的丫头。她分明是受了重伤,强撑着。所以,跟我多说几句都不敢。这件事,要不要向上头禀报呢?” 其实,她这么肯定,是另有原因:自从觉醒修行天赋之后,她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好使。刚才,她与王思恩只隔着一道门坎。她无比清楚的从对方身上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味。 而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的底牌,便是在她家男人和三个儿子面前都不曾透出一丝丝风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现在犹豫极了——如果上头问起来,她要如何作答呢?若是一不小心泄了自己的秘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不上报了?刚才齐婶一个字也没有说要上报……况且,那丫头受了重伤,也是吃了回教训。我何必多事,做这个恶人?她拍了拍额头,在小桌子边坐下,提起上面的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结果,茶水已经凉了。她起身,将茶壶、茶碗等放进大托盘里,拿去旁边的耳房里清洗。忙活完后,她已拿定了主意:只要待会儿齐婶不再提起这事儿,她也就这么算了。 而齐婶面上不显,心里却跟揣着一百只兔子似的,出了正院,便直接回了家里找齐伯。 结果,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她才想起来,今天是齐伯当值。后者肯定是在长老会那边。 “真是气糊涂了。连这个也忘了!”她叹了一口气,去外面的哨岗,请一位当值的弟子去报信,“家里有样东西急着要用,我却找不到了。请齐长老回来帮着找一找。” 先前,齐伯偷偷的找到她,说,大姑奶奶可不是个马虎人。担心她应付不来。所以,让她有事不要逞强,记得请人找他回家来商量。这个说辞也是他编出来的。 不多时,齐伯急匆匆的回来了。他关紧院门,对着迎出来的齐婶招手示意:“先进屋。” 将里屋的小窗户也关紧后,又布下了隔音阵,齐伯这才抬腿在炕上坐了,问道:“什么事?” 齐婶简要的道出事情的经过,末了,评判道:“不用说,肯定是思恩丫头在作妖。” “你看到她,人受伤了没?”齐伯沉默片刻,抬头问道。 齐婶摇头,两只手比划道:“她只将门拉开这么宽的一道缝,王娘子挡在我前头,我看不真切。不过,听声音不象是有事的样子。” 齐伯哼了一声:"那就不用管她。横竖跟我们是没有关系了。“ 齐婶横了他一眼:“那你刚才还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是怕她死性不改,拿着伤去找大姑奶奶闹,恶心云哥儿。”齐伯没好气的答道。 齐婶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老头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总之,是我们俩公婆当初没带眼睛看人,招惹了她。”齐伯叹了一口气,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两天,你在后边院子里,多留心着点。莫让她再作妖。”又道,“看着不对,你便象刚才一样,立刻找我。” 齐婶点头表示记下了。想了想,又问道:“老头子,你说,王娘子会不会说出去?” “她若按程序报上去,也是对的。后院的那三个管事对云哥儿忠心得很。他们若是知晓了,肯定会处理得很好。这个不用你担心。”齐伯指点道,“你又不是在后院当差。不要在那边多手多脚。” “我知道呢。”齐婶心里有了底 稍后,她拿了一副鞋底,又回到正院的门房里,对王娘子笑道:“在屋里,老担心大姑奶奶有什么差遣,想给老头子纳双新鞋底,也是老出错。我索性拿过来,到你这里来做。“ “都说您纳得鞋底耐穿,又好看。我正好可以跟您学学。”王娘子也拿出了针线筐。 南院。王思恩缓过劲来后,担心吊胆的慢慢挪回了屋子里。她想着,齐婶和王娘子刚才找上门来,肯定是来确定自己有没有受伤的。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有没有露馅?还有,那两个老虔婆会不会报告上头呢? 一想着三位管事极有可能下一刻就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她几次三番的拿出丹药,又几次三番的放回了储物袋里,对自己说道:“现在不能吃。要是被他们瞧破了,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可是,心头血的效力已经过去了。失去压制,体内的那股气血又是乱窜。每窜到一处,就跟小刀子割肉般的疼。不多时,她冷汗涔涔,身上不见一丝干纱。 好冷! 终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看向外边。 因为一直以南院的主人自居,所以,从先前的那位婆子离开后,她便搬了屋子。这里是整个南院景致最好的屋子。通过半开的红格子窗,能够看到外面的花圃。 此时,外面,大片大片的阳光,象金子一般的倾泻下来。照得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子似的,熠熠生辉。 换在平时里,她定是往花丛里搬一条小榻,再在旁边摆上茶水、点心,半躺半卧着,享受这美好的下午时光。 可是,却因为那两个老虔婆,她这会儿疼得冷汗涔涔,却连在屋子里偷偷的生个火盆,都不敢。更不用说去外面晒太阳。 正要咒骂一句,那股气血陡然下走,冲进了小腹。立时,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滋——”,王思恩疼能两眼直发黑。 不行了,受不住了! 她不管不顾的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象极了鸡蛋黄的丹药塞进嘴里。 待丹药化开,一股热流嗖的一下,顺着喉管而下,三两下将那股乱窜的气血压制住。简直是立竿见影,疼痛尽数消失了。 王思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前辈真的没有骗人。确实是神效啊。” 接着,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红色丹药瓶,打开来。 里面空空如也。 “可惜了,前辈只肯给我一枚尝试一回。”她惆怅的垂眸看着手里的空瓶子,沉默良久,待再抬起眼睛来,瞪着前面的正院方向。 好看的桃花眼被从里头喷出来的怒火烧得有些变形,显得狰狞。 她用力的握着空瓶子,指尖尽白,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是你们逼我的!” 新搬进正院里的女人看着年轻得很,穿着一身大红,珠光宝气的,肯定是正主喽。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向她透出一丝风来。 而先前做法打她的,不用说,肯定就是那个女人。 齐婆子更是一点往日的情分也不讲…… 所以,还是前辈有远见啊。就算她守着本分,不争不抢,也会碍了别人的眼。她若不是自己想点办法出来,早晚会被欺负得连骨头碴子都不剩。 还好现在醒悟过来,也为时不晚。 第三十四章 因为你 沈九妹小睡了一会儿。待醒来,她披上外衫,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左手边看过去。 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那丛枝繁叶茂的凌霄藤。 不过,她不是看枝枝叶叶,而是看院墙后面的小院子。 静悄悄的,不见有什么动静。 “居然没有事?”沈九妹有些意外。 先前的那一记冰锥,她用了全力。而且,她确定是打中了。稍后,齐婶与王娘子一起悄悄的出了院门,她也是知道的。 但两人去了哪里,她却不得而知了。 因为她的神识从正屋这边外放出去,最远也就只能到正院门口。 而她特意明着出手,就是打给齐婶跟王娘子两个看的。以二人的干练,应当是去那边的小院子里察看了。是以,如果真打得重了,也是不碍事的。 却不想,过了这么久,硬是没能听到一点动静传过来。 说来,秋宝这庄子盖得还真叫好。仅是一墙之隔,就这么几步远,以她的修为竟连神识都透不过去。刚才那一下,她全是凭着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打中了什么,有没有打中要害。 既然过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看来是没事了。沈九妹这么想着,拍了拍手,轻轻掩上窗户。 接下来,象是映证了她的想法,待到晚饭点,齐婶与王娘子一起提了饭过来,神色与先前无二,只字未提隔壁小院子。于是,她便完全放下了这事。 齐婶是个好向导。从第二天起,陪着沈九妹她们三个在庄子里四处走着。 看到各处的院子里都有不少女弟子当差,有的甚至还和男弟子一样,管着外面的事儿,钱姑姑和钱柳惊讶极了。便是沈九妹也禁不住留了心,细细看着。 多转了三两个院子,她看出一些门道来了,问齐婶:“她们不象都是庄子里的女眷啊?” “那哪能啊。”齐婶笑道,“很多是庄子里请来的帮工。” “你们让帮工做管事?”沈九妹挑眉。 齐婶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最初的时候,她也担心过。但后来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故而,她如实答道:“都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竟是一帮子村妇?沈九妹更不信了。明明她看着,那些人都是识字的。要说偶尔有一两个村妇识几个字,她还是信的。但能从周边找来这么多识字,且做事麻利的村妇,呵呵,这是骗谁呢? 她这么想着,看着齐婶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 虽然没有透出威压来,齐婶也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她连忙解释道:“真是乡亲们。她们在庄子里帮了好些年工了。最先的时候,都是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卖些苦力。后来,加入了识字班……” 沈九妹听到这里,心里更奇怪了,打断道:“什么识字班?“ 齐婶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同时也认识到这位大姑奶奶的厉害。好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儿。她打起精神,简要的说出识字班的事。怕大姑奶奶又从中牵出别的事来,她只拣那能说的说。 值得庆幸的是,大姑奶奶听了后,点了点头,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再发问。 齐婶在心里甭提有多感谢她了,赶紧的在前头领路。 接着,又转了几处。大姑奶奶都只是拿眼睛瞅着,不再发问。齐婶心里暗道:该不是看得累了罢? 这么想着,便引着三人开始往后边走。 当转到主院的门口时,她客套的问道:“九娘子,要不要进去坐坐?”这一两天的,她也看出来了,大姑奶奶是个很识趣的人。所以,知道云哥儿这会儿正忙着,铁定是不会进院去打扰的。 哪知,她又猜错了。 沈九妹笑了笑:“我正好有件事要跟秋宝说。”转头对钱姑姑说,“钱姑姑,我就先不回后边的院子了。” “行。你有事先忙。”钱姑姑看了一大圈,在心里也存了不少事,只觉得累得很。 “齐婶,烦你陪我钱姑姑和钱妹妹回去。”沈九妹转回头来,笑眯眯的吩咐道。 大姑奶奶……可真不会客气啊。当着外人的面,齐婶也不好真打自己耳刮子,只得强忍着称是。 正说着,主院的门打开来。只见端木光自里头走了出来。 他上前来,抱拳请道:“九娘子,大人有请。” 沈九妹抿着嘴笑了笑,径直走进了院子。 待她走进院子里,只见沈云身着一件半旧的青布袍子,已走下了正屋的台阶,远远的迎了上来。 “九姐。” 沈九妹快步过去:“又来叨扰你了。” “哪说的话?”沈云上前来,与她并肩走着,开门见山的问道,“九姐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沈九妹却指着前面的正屋:“不是泡了茶吗?我走了大半天,正口渴了呢。喝口茶润润喉咙,我再与你细说。” “哎。”沈云笑着将人请进了屋里,真的倒了两碗热茶。 沈九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端起来看了看,喝了一口,有些意外:“你喝的这茶,与王娘子她们平时喝的,很相象呢。” “不是相象,而是根本就是同一种茶。”沈云也喝了一口,介绍道,“这种茶叫做红果叶茶。最初的时候,是我在鸿云武馆里学着炒制出来的。因为低阶之人喝它,于修行有些益处,所以,到了这里后,我们在庄子里开辟出了一片茶园,专门种植它,以供弟子们饮用。我喝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它的味道,一直都是拿它当口粮茶。” 沈九妹看着他,摇头轻笑:“秋宝,你是我看到过的最特别的门主大人。”不待沈云接话,她话锋一转,摆手说道,“今天且不说这个。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搞识字班,收罗十里八乡的村妇们过来做帮工?” “九姐,首先,我要跟你澄清一下。”沈云答道,“识字班真不是我搞起来的。” “啊?不是你,那是谁?”沈九妹大吃一惊。本来今天的所见,她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秋宝这个门主有被架空的嫌疑。现在陡然听到这句话,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沈云便跟她说起了女营。 沈九妹初听时,眉头不由轻皱。因为这让她不由的想起了叛军里的圣女堂。但听着女营从无到有,再不断壮大,她渐渐松开了皱着的眉头,眼里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 待沈云说完,她直接问道:“秋宝,当时,既然没有支持你,你为什么还要办女营?” “九姐,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沈云笑道。 “什么?”沈九妹一脸的匪夷所思瞪着他,“还与我有干系?” 沈云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低头双手握着茶碗:“当年,看到刘营主明明天生神力,却因为是女子,被迫嫁给了那样一个人渣,我最初是想,我与九姐失散了,我现在照顾不到。要是我的九姐也碰到了这样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她。所以,我要是帮了刘营主,会不会给九姐积一点福气,让九姐在外头少吃些苦头呢。结果,我给了刘营主一个机会,却没有想到,她给我拉起来了一个女营,并且从各个方面,都完全不输给男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小看天底下的女子了……” 正说着,他突然看到一滴水珠“叭嗒”的掉在木桌上,摔得粉碎。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接踵而至…… “九姐!”他愕然的抬起头。 沈九妹吸了吸鼻子,胡乱的用两只手揩去满脸的泪水,脸上全是笑容:“那个,能带我去你们女营看看吗?” 第三十五章 怀疑 回到正院后,沈九妹征询钱姑姑和钱柳的意见:“去不去女营涨涨见识?” 钱柳自然是心动的,急切的看着钱姑姑。 “看把你急的!”钱姑姑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嗔怪道,“我要是不去,硬把你留在庄子里,还不把你给哭死啊。” 这是同意了。钱柳欢喜的跳了起来:“女营在哪里呢?九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哎呀,光顾着高兴,我也忘了问女营在哪里。”沈九妹抚掌笑道,“不过,秋宝说,明天得空,能亲自送我们过去。只是这样一来,明天就不能去对面的马场玩了。” “等回来再去,可不可以啊?”钱柳拉着她的手,巴巴的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沈九妹见状,笑眯了眼,“秋宝还等着我们的准信呢。我现在再过去一趟。” “哪能叫您一趟一趟的走。”钱姑姑赶紧将她拦下,“让囡囡跑一趟便是。” 钱柳也道:“我记得主院怎么走。” “行。”又不是什么大事,沈九妹也乐得偷个懒,遂顺水推舟道,“托钱妹妹的福,我偷个懒儿。”又叮嘱道,“刚才,秋宝跟我说,要去庄子里巡视一圈。如果还没回来,不在院子里,钱妹妹,你只管告诉端木便是。” “我记下了。”钱柳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待走到门房,王娘子见了,连忙自里边迎出来:“钱姑娘,您要出去啊?” 钱柳如实说道:“九姐让我去九姐传个话。” 王娘子本来想说,这等跑腿报信的事,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何需钱姑娘亲自跑一趟。但转念又一想,兴许是大姑奶奶要传的话不便叫自己知晓呢。是以,她改口问道:“钱姑娘,要不要老妇人跟您过去?” 钱柳摆手笑道:“我认得去主院的路。劳烦王娘子帮我开个门。” 看来真是不便自己知晓。王娘子笑盈盈的应着:“是。”麻溜的开了旁边的小门,“我在里边守着。您回来的时候,也好知晓给您开门。” “有劳了。”钱柳点头笑着,往前头走了。 刚拐过一个弯,走到一条夹道里,她听得后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道:莫非是王娘子有什么事追上来了? 于是,她停下来,转过头去看。 不是王娘子。是一个生面孔的女弟子。白白净净的,看上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生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宽松的蓝色弟子服明显被她改过了,衬得她的身段跟柳条儿一样。 “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得很。听说正院进了新人,是妹妹吧?”女弟子快步走上来,热忱的行礼打招呼,“我叫王思恩,是在南院里当差的。” 原来是想打探消息。而且,明明自己的修为比她要高一些,又是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这人却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唤“妹妹”,听着好不别扭。钱柳面上不显,还了一礼,甜甜的笑道:“我们是来庄子里做客的,不是新进的弟子。”不等对方应话,她又抢先说道,“王姑娘,我要去前面传话,先走一步了。“说罢,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继续前行。 王思恩被撂在原地,心里气得呼呼的直往上窜邪火。她深吸一口气,尽量面上不显出来,看着前面的那道身影走出夹道,往右手边去了。 果然是去主院那边! 她看得真切,禁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的丫头片子!跟她主子是一个德性! 骂完后,她若无其事的也往前面走去。 按照杂役弟子守则上的规定,南院便是她的岗位。无有事,她不得擅自离开岗位。是以,这次出来,她特意找了个原由。 走出夹道后,她看也没看右手边,直接往拐左,向十几步开外的小抱厦走去。 那里是后院的管事处。 再说钱柳,到了主院,看到的是主院大门紧闭。 她伸手去拍门上的铜环。 刚拍一下,旁边的小门“吱呀”的打开来。 “钱姑娘,你有什么事?”端木光自门里走了出来。 钱柳先问道:“端木大哥,沈师兄在不在?” "大人还未回来了。令我在这里等着。原来是在等钱姑娘啊。”端木光挠了挠头。 “不是的。”钱柳解释道,“是九姐叫我过来传句话。九姐还说,她跟沈师兄说好了的。如果沈师兄不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端木光点头:“原来是这样。钱姑娘,你说吧。“ 钱柳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又道:“烦功端木大哥了。” “等大人回来,我一定禀报。”端木光应下了。 待钱柳离开后,不到半刻钟,沈云回来了。 端木光向他禀报:“大人,刚才钱姑娘过来了。大姑奶奶叫她过来传话,说,她们三个都想去女营。” “好啊。”沈云吩咐道,“我顺便去那边各营看看。你也去。” “是。”端木光如愿以偿,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次要出去多久?” 沈云知道他是在庄子里闷坏了,看了他一眼:“要不,我让你在那边任选一营留下?” “大人,又在逗我了。”端木光嘿嘿。 “瞧你这点出息。”沈云哼了哼,“你将手里的事情跟道长交接一下。我们少说也要在那边呆十来天。如果九姐她们呆住得,可能还会再多留几天。” “是。”端木光笑得见牙不见眼,身形一摇,跟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什么?她请假外出一天?”齐婶当完差,回到小院里,听完齐伯的话,一双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她还能出去?看来是真的没有受伤。那,前天也不是她闹出来的响动……”想到这里,她警觉的瞪大了眼睛,“老头子,南院不会是还藏了什么东西吧?” 齐伯答道:“我也是觉得奇怪。当时,我恰好在东厢跟田管事说事。隔着窗子看到了她。她那样子好得很,也不象是受了伤。你前天确定没有听错?” “没有。”齐婶也是觉得奇怪极了,“那声音听着是有什么重物重重的摔在地上,我不会听错。而且,看王娘子当时的反应,也是与我一样的猜测。” “那就怪了……”齐伯闻言,搭了一条腿歪坐在炕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齐婶在他对面坐下来,也是越想越觉得邪乎,提议道:“老头子,要不要派个人在后头跟着她?” 第三十六章 没成气候 钱柳回到正院向沈九妹复命,又道:“九姐,我出去的时候,在前面的夹道里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沈九妹与钱姑姑相对一视,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来,“你慢慢说。” 钱柳点点头:“她是从后头追上来的。说自己叫王思恩,是住在南院里。还问我,是不是新来的。我不认得她,她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唤我妹妹。我看着她的修为比我还低一重小境界呢,所以,心里听着很不舒服的。”说到这里,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沈九妹听到南院,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不减,问道:“钱妹妹,她真说自己是南院的?” “是呀。她就是这么说的。”钱柳抬起头来,现出一双清澈乌溜的大眼睛。 钱姑姑听着这话里有话,关切的问道:“九娘,还真有个南院啊?它是在哪里?” 沈九妹指了指外头:“就是那株凌霄藤后面的院子。” 钱姑姑也不含糊,立时想到了前天刚来时发生的事儿:“她住那院里……是故意跟囡囡打听我们?"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沈九妹摇头轻笑,“一个先天境的杂役弟子而已。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在庄子里长住。很快就要去女营那边了呢。” 钱姑姑与钱柳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转移了,兴致勃勃的与她说起女营之行。 沈云没让她们久等。在晚饭之前,端木光过来传话,说是明天动身。吃过早饭后,他过来接她们去主院。 三人听了,欢喜不已。 子时刚过去,沈九妹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爬起来。摸着黑,她先是用一只大枕头藏在锦被里,伪装成床上有人睡觉的样子,然后,麻溜的换上一身夜行服,又用三角黑面巾遮了脸,打开窗户,一个闪身,飞跃出去。 一个纵跃,她的身影干净利落的消失在那株凌霄藤背面。端的是一个神出鬼没。 殊不知,这一切全被旁人看在了眼里。 首先是云景道长呼的跳上自个院子正屋的屋顶。他一甩拂尘,举目远眺后院方向,心里暗道:这是谁呀?胆儿可真肥啊。半夜三更的穿了一身黑,出来翻墙玩。不知道今晚是本座当值吗? 就在这时,主院那边西厢房的屋顶上也现出一道人影。 云景道长偏过头去看。 不是端木光,又是哪个。 这家伙正双手抱着肩,咧着嘴,远远的冲自个儿乐呵呢。 笑什么?半夜三更的,也不好出大声说话。云景道长用神识传音过去。 少顷,端木光也用神识传音过来了:在这庄子里,不敢给您面子的,也就只有大姑奶奶了。 原来是大姑奶奶。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再传音道:所以,你光看着了? 端木光冲他摆手:您抬举我了。我这点修行,还做不到。是大人叫我上来拦住您的。 云景道长一听,立刻甩了甩拂尘,转身回自己院子里,扔过去一道神识传音:得,回屋睡觉吧。 端木光见了,笑了笑,身形一晃,回正屋里间复命:“大人,整个庄子只有道长知晓了。” 沈云坐在小炕桌后,放下手里的书卷,摇头叹道:“还是修为太低的缘故。” 端木光在一旁说道:“我刚刚上屋顶,看到了一点大姑奶奶的步法。不愧是上过沙场的,那步法十分了得。如果不是您跟我点破,我也压根发觉不了。” 他尚且如此,庄子里的众弟子修为最高不过是相当于炼气境。所有的巡逻、暗哨都没有发觉,也是在情在理了。 沈云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起身下了炕,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说道:“这就是我们庄子里的大漏洞。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叫人如何还睡得安生啊?” 原来是担忧这个呢。端木光不以为然的答道:“大人,我们庄子里的守护大阵还是很得力的。我与道长两个合力,试了很多次,都没能从外面强冲进来。” “谁跟你说,破阵只能从外边开始的?”沈云转过身来,问道,“这是谁立的规矩啊?” 端木光愣了一下,旋即,使劲的摆手:“从里面破阵?那更不可能了!没有比我们庄子里的弟子更忠心的了。大伙儿都是拿庄子当自己家里呢。” 沈云呵呵:"败家子也是自己家里的人。“ “这……”端木光没词了,嘿嘿笑道,“您说的都对。家大业大了,谁也不能保证家里不出个败家子。” “你又说错了。我们现在家不大,业也不大。“ “是是是。我们穷着呢。门主大人都只有一身外出的行头。“ 南院里,没有人。沈九妹只在正屋的东边找到一间收拾得干净整齐的耳房。那里面应当是住着人的。而且还是个姑娘家。她隔着半掩的窗户往里看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一道冷笑,心里暗道:心眼挺多的! 屋子里看似寻常,实则是很费了些心机布置的。 比如说,这半开半掩的红格子窗户,好巧不巧,左边的这页窗恰好与窗下这小桌子上的针线符筐里的小剪子是在一条直线上。 不过,没有用。因为这些都是圣女堂里玩剩下的。 而且这屋里的主人也就是点小聪明。真以为没有明眼人。在同一间屋里,按着这套路布置了七处。 再加上钱柳说那王思恩不过先天境的修为。沈九妹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是个没成气候的小丫头。” 她打消了进屋去看看的念头,转身一个纵跃,直接飞过了那道爬着凌霄藤枝叶的墙头。 第二天清晨,她去正厅吃早饭。钱姑姑和钱柳已经在桌边了。两人帮着王娘子摆饭。 “是啊。”沈九妹与众人打过招呼,随口问道,“齐婶今天没过来?” 王娘子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上前禀报道:“回禀九娘子,齐婶昨天傍晚时分告了假。齐婶是出了名的针线好。外边村子里的一位族长夫人慕名来请她去给小闺女指点针线。” “啊呀,早知道齐婶针线这么好,我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她多请教几回了。”沈九妹笑道,不再说齐婶没来的事。 待吃过早饭,端木光果然过来接她们。 一行人先是去了主院,然后,端木光驾船,载着众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家庄。 第三十七章 刘营主没有来 飞船开动后,钱姑姑见沈云没有去船舱里的意思,便拉着钱柳去了船舱里边。后者虽然心里挺不乐意的,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拂了自家姑姑的面子。只是进了船舱里后,她的嘴巴便嘟得能挂上一把油壶。 船舱里的摆设很简单,地上铺着席子,正中间摆着一张矮脚的四脚小炕几。 钱姑姑拉着她的手,姑侄两个一道在小炕几边盘腿坐下来,抬手刮了一下她嘟起来的小嘴:“又不是头次坐飞船,外头有什么好?” 钱柳哼哼:“我就是喜欢呆在外头嘛。” “这么大的姑娘了,该懂点事了。”钱姑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男女大防,知不知道?” 又是这一套!这些天,钱柳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自从爹爹过世,她再度见到姑姑,就觉得姑姑变得以前更加谨小慎微,也更爱唠叨了。比如说,动辄将男女大防挂在嘴边。 爹爹生前可从不提这些。相反,爹爹说得最多的是,女子当和男子一样,也要行事大方,光明磊落。 是以,钱柳最初也曾拿爹爹的话反驳过姑姑。 但姑姑每次都是很耐心的跟她解释,说,爹爹生前从不跟她说这些,首先是那时自己还小,而现在,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者,爹爹是男子,常年在外头奔波,不是很清楚闺阁礼仪。所以,有所疏忽也是难免。 几次之后,钱柳被说服了,渐渐的接受了姑姑的教导。 可这两天在沈家庄里的所见所闻,令她大开眼界。同时,看到庄子里的年轻女子们,不管有没有成亲,个个都是跟爹爹生前说的那样,大大方方的与男子一同做事。这使得她对姑姑平时教导的那些又一次生出了疑虑——姑姑说的,真的都是对的吗? 钱姑姑见状,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看,九娘没有与我们一道进来,说不定是有话要与云哥儿说呢。他们姐弟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团聚了。肯定是有好多话要讲的。云哥儿又忙,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你老跟着九娘,让他们姐弟两个如何说体几话?” 这个倒是真的。钱柳不再嘟嘴了:“那,姑姑,我练会儿功。”坐在舱船里头,一点儿也不好玩,唯有练功打发时间了。 “好啊。姑姑陪你。” 不过,钱姑姑猜错了。沈九妹和沈云确实是在船头谈天。但是,他们说的却不是什么体己话。确切的说,是沈九妹在向沈云请教庄子里的事。 沈九妹因为自身的经历,对沈家庄里的女弟子,以及四面村子里来庄子里帮短工的女人们的处境,都非常的关心。昨天,她跟沈云了解到了一些,但意犹未尽,这会儿,又将话题重新提了起来。 而沈云这边,不管她问什么,都是细细的回答着。 从而,姐弟们谈得甚是热切。 沈九妹数年前曾在菱洲打过军粮,是以,对菱洲地界非常熟悉。飞船走出百来里,她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不是回牛头坳村的方向吗?是巧合,还是秋宝打算先回一趟村里呢?如果是后果,怎的也没先跟我说一声? 因为沈云一直对她提出来的各种问题都是敞开来回答的,而船尾的端木光则至始至终都是目不斜视,是以,直接询问沈云:“秋宝,是要先回村子一趟吗?” 沈云答道:“没有。九姐,你还记得野鸡岭吗?” “记得。怎么会记不得呢?”沈九妹不禁想起当年被抛弃在野鸡岭,幸而得一队好心的猎户搭救的经历,“是我食言了。这么多年,都未能回去答谢洪大爷他们。”说到这里,她敛起回忆,对沈云笑道,“秋宝,你做得对。我们姐弟俩是该去寻访洪大爷他们,报答当年的搭救之恩。” 哪知,沈云垂眸,应道:“我去找过洪大爷他们,见到了洪大爷最后一面。” “什,什么时候?”沈九妹惊讶极了。 “就是那年离开石平县之后,我曾回村子里祭奠过一回。走的是野鸡坡那边,所以,顺道去寻访了洪大爷他们。”沈云说出当年的经过。 沈九妹听完,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沈云接着又道:“后来,我又去过野鸡岭那边几回。那里山高森深,又没有什么人家,很适合屯兵。是以,庄子里人太多,住不下时,他们选择去野鸡岭时,我便答应了下来。” 原来如此。沈九妹颌首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恨不得能立刻过去看看了。”至此,虽然还未能真正见到刘营主她们,但是,她已完全能感受到,秋宝麾下的女营与当年叛军手里的圣女堂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她越发的期待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野鸡岭在望。 因为端木光一大早给在这边轮值长老传了讯,所以,飞船刚抵达野鸡岭边沿的上空,前面的一个山头上便腾起数柄飞剑。 当首之人正是轮值长老老罗。他的身后,是各营的营主们。 “大人,老罗他们来迎我们了。”端木光笑着禀报道。 沈云颌首,对沈九妹说道:“女营也来了。” 而后者的目光早已被那抹大红的魁梧身材完全吸引住了。 “她就是刘营主?”沈九妹的脸上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神力。” 如果不是梳着姑娘头,身上穿的也是大红罗裙,她第一眼险些将那个女修当成男子。 不过,这身材,还有样貌,与她想象中的刘营主形象甚合。体修嘛,可不就是男女都一样,生得身材高大,三大五粗,肤色偏黑? 更何况,昨天,她才听秋宝说了刘营主当年加入私勇的缘故。如果不是生得这般威猛,估计也难在洞房花烛夜将有拳腿伴身的新郎降住。当然,她一点儿也不同情那个新郎。因为那厮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云摸了摸鼻子,悄声说道:“呃,她不是刘营主。她是阿花姐。打头过来的那位罗叔是她爹。唔,刘营主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没来。” 说话间,老罗一行人已经与飞船相遇。 不等他们行礼,沈云先发话:“都先上来说话。” “是。”老罗他们应下,跳上船来,收了飞剑。 罗阿花是最新上来的。在她落到甲板上的那一刻,众人只听到“砰”的一声,飞船竟微微晃了晃。 端木光苦笑:“阿花姐,你不要急,先收住速度,再上船来。” “我收不住……还没练熟呢。不次肯定就不会了。”罗阿花爽朗的冲他抱拳,“端木,对不住。” 端木光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刚学的时候,都是这样。” 沈云笑嘻嘻的接过话:“每次回来都能看到阿花姐修为有新进展。这回更厉害,都学会御剑了。” “那是您夸得好。”罗叔领着各位营主上前来,一齐见礼。 沈九妹在一旁,充分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亲如一家人的融洽气氛,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太好说话 见过礼后,老罗身为轮值长老,先替女营营主刘玉娥告假:“门主,刘营主今早领着人外出执行突发公务,是以,让罗副营主代为前来迎接。” 沈云点头表示知晓了,又看向罗阿花,笑道:“阿花姐,又升职了。厉害啊。”然后,将沈九妹介绍给众人,“这是我长姐。从我这里听说了女营的事,非常感兴趣,这回跟我过来看看女营。” 其实,轮值长老每天都与长老会有联络的。是以,沈九妹一行三人造访沈家庄的事,老罗早两天就已经知道了,并且也传达给了各营。 这一点,沈云也是知晓的。但这是青木派内部的事,他身为门主,也不好多跟沈九妹说。再说了,这也确实是沈九妹头一回跟老罗他们见面。正式介绍一下,他觉得很有必要。不然的话,老罗刚才也不会说刘营主是外出执行“突发公务”这般笼统。 “见过大姑奶奶。”老罗等人中规中矩的见了礼。呵呵,庄子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大姑奶奶厉害着呢。 沈九妹利落的抱拳回礼:“诸位道友客气了。”然后,问沈云,“秋宝,是快到地界了吧?” “嗯。就一会儿了。”沈云答道。 “那行,我去舱里喊钱姑姑她们。”沈九妹说着,又笑盈盈的向老罗他们打招呼,“对不住,各位。我先陪一下。” “您请。”老罗伸手请道。心里对这位大姑奶奶的印象瞬间好了许多。暗道:看来前两天又是庄子里有人多事。 看到沈九妹进了船舱,他这才禀报道:“门主,这几天,有人老是在女营周边转悠。今天一早又发现了一些行迹。刘营主带着女营的人追去了。现在暂时还没有传讯回来。” 沈云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好久没到这边来了,我准备在各营都巡视一回。还有,我九姐她们一共三人,将在女营小住。她们就不随我去其他营区了。” 这是要从女营开始巡视的意思。老罗听明白了:“那今天我们都随您去女营坐一坐?” 果然,沈云同意了。 罗阿花顿时紧张起来:“那,门主,我先传讯回去。快到午饭点了,叫伙房里多备一桌饭菜。” “好。”沈云看着她笑了,“阿花姐,你都当上副营主了,还担着伙房里的事呢。” 罗阿花如实回答道:“玉娥说我这些年把伙房管得很好,所以,还是归我管着。” 老罗在一旁摇头:“她呀,到哪里都是先管着嘴。" “爹呀,你还不是一样?”罗阿花不服气的揭短,“一过来,第二天就去各营查粮草储备。还说,吃饭的问题大过天。我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众人都被两人给逗乐了,在一旁哄的笑了起来。 沈云也笑道:“人是铁,饭是钢。这人哪,再厉害,也硬不过饭。所以,罗叔说,吃饭的问题大过天,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等会儿,我们去女营,也首先就要看她们有多少存粮。不但要查账,而且还要去粮仓里实地查看。"又对其他营主说道,“去你们其他营区也是一样。” “是。”众人领令。 说话间,前面远远的能看到一座云气缭绕的双峰。 端木光禀报道:“大人,女营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自那白纱一样的云雾里冲出来两柄飞剑。 众人都看得真切,是女营里的两名女弟子。 以前来女营,可没有这一出。包括沈云在内,都齐刷刷的看向罗副营主。 ”是玉娥新设的一道前哨。”罗阿花解释道,“那个祸害太会折腾了。玉娥姐便新设了几道岗哨。还别说,真管用。这些岗哨布下才两天,就发现了那个祸害的行迹。” 沈云听完,吩咐道:“端木,放她们靠近。我去请九姐她们出来。“ 哪知,罗阿花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红色的三角形状令符:“还是我去吧。呃,这几道岗哨只认这面令符。”说着,她飞一般的跑去船头,对着那两人打出了手中的红色令符。 “砰”的一声,令符飞出去约摸三丈来远,自行炸开来,化出一道粉红色的烟尘,凝成一人高的月牙儿状。旋即,那烟尘自尾巴尖子开始褪色。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粉红的月牙儿便变成了白色。晃了晃,整个儿散了。 就在这时,那两道飞剑上的女弟子齐齐冲这边抱了抱拳,接着,她们当空御着飞剑画了个半圆,掉个头来,嗖嗖,又冲进了云雾深处,再也不见人影。 老罗收回目光,向自家女儿点评道:“你们的烟花,好看,做的别致。搁春望县城的烟花作坊里,人家怕是要收你们好几个大钱一个呢。” “爹,这些令符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没费钱。”罗阿花气得真翻白眼,“根据命令的不同,烟花,不,令符炸开后,放出来的烟雾的形状和颜色都是不相同的。还有,您别再细问。这个不能跟您再往下仔细说了,是我们女营的机密。真的是亲爹也不能告诉的。” “哟,真急了!”老罗一点儿不生气。是他方才眼拙,没能看出小小令符里的门道来。故而担心女营她们捣鼓的新玩意是在胡闹,惹出笑话来。现在,听了女儿的解释后,他心里的担忧全没了,同时,真的替女营感到骄傲。 其他营主其实刚才也没看明白。不过,看到门主大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再加上罗长老父女两个唱双簧似的解释,他们都意识到,小小的一道令符真不简单。 好东西必须大家一起分享啊。这是野鸡岭里公认的规矩,好不好! 所以,他们不干了,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起哄: “罗长老不是咱们野鸡岭的,当然不告诉他。但我们,必须告诉。” “是啊,但凡我们有了好东西,回回都没落下你们女营。你们也要一样。” “对,这样才公平。” 沈九妹本来领着钱姑姑和钱柳姑侄两个要从船舱里出来。听到外面的这般动静,她在舱门后面站住脚,不好推门了。 钱姑姑与钱柳跟在她后头,相对一视,都打住,侧耳细听着。 外面,罗阿花笑嘻嘻的向各位营主抱拳:“各位叔叔伯伯们,没有忘记你们。玉娥说了,等捉住了祸害,得了空,头一件事就是请各位叔叔伯伯来我们女营看烟花。” “得,还真是烟花啊!”神机营的王营主满意的笑了,打趣道。 马场的场主苏老三哈哈笑道:“我们马场比不得各位,现在这水平也就能仿一仿烟花爆竹什么的。别的也学不来。行,我安心的等我们刘营主的帖子。” 其他们也纷纷表态,安心等帖子。 竟这样就解决了?这些男营主真的太好说话了……沈九妹意外极了。 第三十九章 透亮 沈九妹回头去看钱姑姑。只见后者也是端着一脸的不敢相信,往自己这边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沈云的声音:“九姐,钱姑姑,柳师妹,女营到了。我们要下船了。” 于是,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敛了神色,一个应着“就来“,另一个应了声“哎”。 两人回过神来,看着对方,都齐齐的轻声笑了。 “走罢。”沈九妹招呼道。 钱姑姑颌首,拉着钱柳的手,跟着她一道往外走。 却不知钱柳心里有些不乐意——刚才还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结果,回头又把人家当小奶娃看待。不管到哪里,总是要牵着我。好象不留神,我就会走丢了一般。 刚才,她在船舱里也听到了。那个女营的罗副营主听着声音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姐。可是,人家的爹爹罗长老就不从约束她。这一点,象极了她爹爹。并且,沈师兄,端木大哥,还有其他在场的男营主们,听着谁也没有觉得罗副营主做得有什么不对。她听得出来,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因为罗副营主是个姑娘家,就区别对待。这个与姑姑平时挂在嘴边的“男女有别”,完全不符呢。所以,她忍不住再一次质疑姑姑的那一套。 只是外面有那么多的人在,她也不好落了姑姑的面子,于是,暗中嘟了嘟嘴,乖乖的任姑姑牵着手,跟着一道走出船舱。 沈云也分别向众人介绍了钱姑姑和钱柳姑侄两个。 待双方见过礼,飞船已冲进一团云雾里。少顷,停落在一片马尾松的空地上。 一名看上去有十八九岁,却还梳着姑娘头的紫衣年轻女子领着十几人早已候在空地里。 令沈九妹她们三个暗自称奇的是,这些人里竟然还有两个约摸四旬的婆子。只见她们俩都是劲装在身,头发简单的在脑后梳成一个大圆髻,全身上下无不透着“干练”二字。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头完全不下于身边的年轻女子们。 “见过门主大人,罗长老,各位营主。”待一行人下了飞船,紫衣女子笑盈盈的率众人上前见礼。 沈云和大家一样,也抱拳还了礼,接着,略微侧了侧身,将身边的沈九妹等三人介绍给女营众人,末了,笑道:”玉菱姐,这些天,我就把九姐、钱姑姑和钱师妹她们三个托给你了。“ 紫衣女子爽朗的抱拳领令:“是。”然后,向沈九妹抱拳,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道,“女营副营主李玉菱见过大姑奶奶。” “李副营主无须客气,也和大家一样,唤我九娘子便是。”沈九妹还礼。 “是,九娘子。”李玉菱立时改了口。 简直比冰天雪地里刚刨出来的萝卜还要干脆。沈九妹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 接下来,沈云将一行人分成了两路:他与众营主按惯例,由李玉菱陪着去巡营;而罗阿花则领着沈九妹她们三个先去安置。 众人都依令行事。 待走出了空地,沈九妹见沈云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旁边的松树林里,看不到人影了,好奇的问罗阿花:“罗副营主,刚才的李副营主是将门之后吗?” 罗阿花摆手:“不是呢。我们女营里的人,以前都是寻常的凡人女子。不过,玉菱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干练的性子。呃,她也是逼出来的。那时,他哥在外头做事,她娘只知道吃斋烧香,不食人间烟火,她嫂子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病歪歪的,整日里离不得药罐子,完全管不了事。玉菱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撒拉。这些年,玉菱在女营里,从小队长,一步步做到副营主,更是历练了出来。人也越发的能干了。”顿了顿,笑了起来,“九娘子,说真的,您挺有眼光的。玉菱确实是我们女营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门主大人,还有各位营主,都赞她有将才之能呢。” 沈九妹笑了笑,在心里忍不住又赞了一句:女营,绝不简单。 那李玉菱年轻纪纪的,生得也眉清目秀,但是,身上却透着一股子只有上过沙场的人才能有的肃杀之气。正是这股子杀气,衬得她干练极了。 可是,到了罗阿花的嘴里,便变成了打小操持家务历练出来的。 沈九妹原本是看着罗阿花大大咧咧的,故意套话来着。却不想,人家心里精着呢。一番话,避重就轻的说下来,看似在很认真的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却又其实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透出来,可是,却让人听着舒服极了,完全挑不出理来。 在叛军的圣女堂里,也有不少人练出了这样本事。但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得到,罗阿花与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沈九妹在心里转了几圈,再看看身边跟钱柳搭上了话,正说说笑笑的罗阿花。 阳春三月的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叶,在后者的头上、脸上、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金色光点。但它们都不及罗阿花现在的笑颜夺目。 这样的笑颜,比明媚的春光还要暖和,还要绚烂、透亮。 对,就是透亮。 不带一丝算计、阴谋。象水晶一般的透亮,明净。 这是她在圣女堂里根本就找不到的品性。 并且,这份透亮并非是罗阿花特有的。在刚才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女营众人身上,她都看到了这样的品性。 更甚至,秋宝,沈家庄,还有野鸡岭的各位营主身上,也都有一份这样的透亮。甚至连魔修端木光也是如此。 而吸引她的,令她对这次凡人界之行充满了期待的,也正是这份透亮。只是之前,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在这样的世道里,人真的能透亮的活着?沈九妹收回艳羡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在心里暗自问着自己。 上了一道山坡,她们的眼前突然现出一个山谷。 谷中错落有致的建了数个样式相差无几的小院落。今天的太阳光不错。这些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子。更让沈九妹暗中惊讶不已的是,从一个小院里竟然传出了孩童们嬉戏的笑声。 她闻声望过去,发现这个小院里的孩子还真不少。大的有五六岁的样子,小的则也已有一两岁,能跟着大孩子们当跟屁虫了。他们的数量竟有二三十个之多。 育幼院?沈九妹的脑海里骤然现出这三个字,紧接着,那些深埋于心底的不好记忆象是“砰”的一下炸开来。她身形一晃,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整颗心都沉进了谷底。 第四十章 不一样 “九娘子?”罗阿花最先发觉沈九妹不对劲,伸手一把稳稳的扶住后者的一只手,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当紧不当紧?” 沈九妹缓过劲来,定了定心,抹掉涌上心头的往日回忆,摇头轻道:“多谢。我没事。一点老毛病罢了。” 罗阿花见她确实气色不是很好,额头上还蒙着一层薄汗,关切的问道:“我们营里有医堂。要不要陪您去配点儿药?” “不用了。我身上带着药呢。”沈九妹连忙摆手,接着手里现出一只拳头大的红嘴大肚白玉药瓶来。 “那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罗阿花见她要服药,松开了扶着她的手,退到一旁。 跟九姐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曾听说过她有什么老毛病啊?钱柳心里嘀咕开来。 旁边,钱姑姑认出来了,那只白玉药瓶分明就是九娘平时用来装养灵丹的。也就是说,九娘刚才说了谎。这根本就不是犯了老毛病。 还有,养灵丹是筑基境及以下修士平常用来补充灵气的,最常见不过。这盖子一打开,岂不是要露馅?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脸上现出狐疑之色的自家侄女往后边拉了拉,同时,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牛皮水囊,递到沈九妹面前:“九娘,水囊在我这里。”说着,打开了盖子。 “哦,好。”沈九妹伸手去接水囊,果然不露痕迹的跟她使了个眼色。 钱姑姑明白,借着递水囊,又上前一步,完美的遮住了罗阿花的视线。 与此同时,沈九妹打开丹药瓶,取出了一粒药丸来服下。其实,这是个障眼法。她根本就没有打开丹药瓶。送入嘴里的,也不是什么药丸,而是一粒她收在储物袋里当零嘴的蜜枣。 嚼吧两下,她喝了一口水,将水囊还给钱姑姑,仰头笑道:“好了。” “你这是接连赶路,累的。”钱姑姑收了水囊,转身去看钱柳,“囡囡,过来,扶着你九姐点。” “是。”钱柳是个聪明孩子,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九姐是要遮掩什么。虽然心底里好奇极了,但是她在面上没有透出一丝一毫来,依命上前来,乖巧的扶着沈九妹的一条胳膊。 “没事。我真的没事了。”沈九妹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起眼帘,对罗阿花说道,“抱歉,罗副营主。我已经无事,可以继续走了。” “行。”罗阿花笑道,“九娘子,您别跟我客气,就唤我阿花好了。有什么吩咐,也只管跟我说。我这人粗枝大叶惯了。” “好。”沈九妹应下。 走着走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令她如鲠在喉。她抬头再看向那个小院。这回,除了嬉闹的孩子们,她还看到了三个女人聚在一旁的门廊上做针钱。她们一边说说笑笑着,一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在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们。 在叛军的育幼院里,也有管孩子们的婆子。但看着就与她们三个不同。那些婆子在沈九妹的印象里,全是无比威严的。 沈九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花,那个院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孩子?那家里人丁很兴旺呢。” “那不是一家的。”罗阿花回头笑道,“这是各营的孩子。他们的爹娘都当着差,没空管他们。送回沈家庄,交给爷爷奶奶们带,又舍不得。所以,各营营主凑在一起想了个主意,他们出工出料,在我们女营的最外边盖一个小院子。我们女营出人。大家一起合力,盖了这个托儿院。他们的爹娘都当差时,就送到托儿院里,暂时照料着。待他们的爹娘下了差,再接回家去。” 原来又是与叛军里育幼院完全不同的。秋宝他们没有到处收罗孤儿,以做它用。沈九妹暗地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孩子们在托儿院里,就是这般整日里玩耍的么?” “那当然不是。”罗阿花也抬起眼来,远远的看向托儿院,“跟我们当差一样,里边按着钟点排了表的。什么钟点,大孩班做什么,小孩班做什么,都是规定了的。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大孩班的游戏时间。小孩子嘛,吃饭之前闹一闹,把肚子闹空了,中午吃饭才香。大概就是个意思吧。”说着,她嘿嘿笑了笑,“我没照看过孩子,也不懂这些。” “还有小孩班?怎么没看到呢?”沈九妹猜测,小孩班里的孩子们应当更小,他们还走不了路,得抱在手里,还在吃着奶。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离开她们的娘亲,送到托儿院里来一起照看?她心里好奇极了。 “小孩班都是些吃奶的小宝宝。先前我去接你们的时候,他们都被抱出来晒太阳。这会儿,太阳比先前厉害多了。估计小宝宝们晒不得这么厉害的太阳,都被抱回屋里去了吧。”罗阿花也听出来了,这位大姑奶奶对托儿院非常感兴趣。 这也难怪。因为托儿院确实是个新鲜存在。 比如说,几位轮值长老过来参观后,都说这个点子好,要回庄子里推广。这次,她爹也特意参观了托儿院,说长老会上,那些长老都提了庄子里那边办托儿院的议案,是她爹和另外三个长老因为从未见过这等新鲜事物,一直没有赞同,才暂且没有通过。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旁边的钱姑姑和钱柳,发现她们俩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她索性提议道:“现在离午饭还要一些时间。九娘子,要不我陪你们去托儿院里看看?” 沈九妹很是意外,问道:“这就过去看?方便吗?”据她所知,叛军的育幼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的进去看一看的。因为里面的名堂多了去。难不成这个托儿院也是透亮的? “只是绕一点点路,方便得很呢。”罗阿花刚说完,猛的想到九娘子刚刚因为太劳累,犯了老毛病,连忙改口,“您是要累了,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去。” 真的是让人随便看……沈九妹心动了,笑道:“无事。我已经全好了。实话跟你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托儿院,心里好奇得很呢。只想先睹为快。”说着,问钱姑姑和钱柳,“钱姑姑,钱妹妹,你们呢?” “我也好奇得很。”钱姑姑如实笑道,“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吃奶的奶娃娃,得要多少人照料啊?” 钱柳一脸的雀跃:“听着就很好玩。我想去看看。” 罗阿花笑道:“行,我现在就陪你们过去。” 第四十一章 山林隐居 罗阿花领着沈九妹三人从一条长夹道穿过了山谷,来到山谷的另一边,也就是女营的西南角外围。 出了夹道,她们冷不丁的碰到了一位大肚如萝的年轻妇人。 “罗副营主好。”那年轻妇人正扶着低矮的土院墙踱步,看到她们,先停下来,打招呼。 “七嫂子好。”罗阿花回应了一句,脚下不停,引着人继续往前走。 沈九妹留意到,那年轻妇人在背后看着她们,直到她们拐弯之前,也不见她收回目光。 “你们女营还有孕妇?”钱柳好奇的问道,“她没有修为,看着也不象是练过功夫。也是女营里的弟子吗?” 一个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做甚?钱姑姑尴尬得很。她没有想到自家侄女问的是这个,没好气的看了钱柳一眼,向罗阿花告罪:“罗副营主,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在胡说八道呢。您别理她。” 罗阿花坦然的笑道:“钱姑娘可能以为只要是女子,都会是我们女营的弟子。先前,我们女营没有迁到这边来时,庄子周边的乡村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不是的。要想加入女营,必须我们女营先招考,然后,通过了招考,才能成为我们女营的弟子。象刚才的那个七嫂子,她就不是我们女营的弟子。她男人是神机营的弟子,所以,她是神机营那边的女眷。各营虽然都设了医堂,但其他各营没有配备产婆。女眷们怀了孕,临产了,都会送到我们女营来生孩子。” 钱柳听完,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再发问。 沈九妹接过话题,继续问道:“你们女营专门配备了产婆?” “我们也没有。”罗阿花答道,“我们女营里有不少年纪大一些的女弟子生过孩子。”又指了指前面,“托儿院里的孩子们,但凡是在这里出生,都是她们接生的。也没出过意外。”说着上,她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女营的名声应该就是这样传出去的吧。玉娥干脆就将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个小院子分出来,专门接待这些临产的女眷。” 沈九妹心中一动,又道:“我还以为你们这里全是按着军中的规矩行事,从上到下,一律不准带家眷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拖家带口的,还搞起了托儿院,专门的产房……这也叫屯兵?并且,烟火气这么重,也不象是修士该过的日子啊。说是隐居山林更恰当一些吧! 罗阿花如实答道:“原本长老会是这么打算的。是门主大人提出来,说我们不是在这里呆两三个月,叫底下的弟子们一家离散,不好。所以,各营都是把家中老小都带过来了。也有一些家眷不愿跟过来,要留在庄子里,他们就没有跟过来。” “庄子里比这里要舒适,四周也热闹得多。有人不愿意跟过来,也是有道理的。”沈九妹叹道。现在,她确定了,秋宝划拉了这些人过来,真的是隐居山林啊。那么,有人吃不得这种苦,受不了这份清净,也是正常的。 罗阿花笑了笑:“我们女营的人都喜欢这里,清净。在这里,没有人三天两天的跟你说,给你相个婆家吧。不瞒您说,到了这里后,我们的修为都比在庄子里要提升要快一些。” 钱姑姑听了,心里挺不以为然的,暗道:怪不得刚才出来迎接的那十几个人里,有一大半都是看着二十出头了,还梳着姑娘头。唉,这是要被耽搁了呀。她们的爹娘肯定是着急上火。只可惜她们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躲清净,爹娘们鞭长莫及。 沈九妹也想到了这一层,故意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老话。你们总不能因为一辈子都在这里躲清净吧?” “这个问题,我以前问过门主大人。”罗阿花笑道,“结果门主大人跟我说,修士的天寿和凡人是不一样的。修为越高,天寿就越长。而且,修士也不一定非要结婚生子。这种事,只能随个人的缘份。我听了后,就决定一定要拼命的修行,做一个真正的修士,争取活他一千岁。那我现在是连零头都没活够呢。想想就觉得美。营中没有成亲的姐妹们大多也跟我一样,没有现在就嫁人的打算。大家都说,别的不说,筑基,活两百年,这个应该不难吧。真要能活到两百岁,我们现在还年轻得很呢。着急结什么婚啊。反过来,要是因为结婚耽误了修行,修为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眼下这个阶段,那就少了一百多年的天寿。多划不来啊。” 钱柳听得瞪大了眼睛,急切的问道:“罗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筑了基,天寿就能增加到两百年?” 罗阿花点头:“门主大人是这么说的。我们门派里发下来的常识小册子上也是这么写的。那肯定是真的了。” “常识小册子?”钱柳鼓足勇气,问道,“我能看看吗?” “好啊。不过,我身上没带着有。营里的书房里有,回头,我去给你拿一本出来。”罗阿花爽快的应下。 钱姑姑本来阻拦,转念一想,云哥儿先前才说过,青木派里没有“法不轻传”这一规矩。就连功法,云哥儿也是二话不说便传给了他们。她若再阻拦,便是矫情。 沈九妹从罗阿花的嘴里听到自家弟弟的那番言谈,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秋宝分明也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好不好! 这怎么能行呢?老沈家几代单传,千顷良田里总共就这一根独苗。 不过,先不急。两军打仗,也要先刺探军情,做到知己知彼呢。沈九妹定了定心,也笑道:“阿花,那本小册子也能给我一本看看吗?”她倒要看看,是谁写的什么常识小册子,在里头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祸害得小姑娘、小子们都恨不得要出家了。 “好啊。庄子那边时常会在十里八乡发放常识小册子。”罗阿花答着,然后,指了指前面,“托儿院到了。” 沈九妹她们三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一座木质的小院子前。孩子们的嬉闹声已经没有了。从院子里传出来的是一阵阵的奶声奶气却又不失整齐的诵读声。 三人禁不住驻足细听。 竟然是《小***》的口诀!她们再次被雷到了,一脸求解的看向罗阿花。 “那个,我们当初识字时,也都是从口诀开始的。”罗阿花意会,解释道,“口诀是门主大人亲自编的。大家都觉得这个背起来挺顺口,不难。还能容易记住。呵呵,反正他们长到六岁了,也是要练的,先背一背,没有坏处。” 第四十二章 托儿院 托儿院的院门与其它的小院子都是一样的,也是用碗口粗的树干做成的栅栏门,差不多有一人高。此刻,院门紧闭。 罗阿花走上前去,伸手拍了门:“有人吗?” “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她应当是在洗什么,一边飞快的在腰间系的蓝色围裙上搓着双手,一边快步过来,隔着栅栏问道,“罗副营主,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我们这里?有事吗?” 沈九妹闻声望过去,婆子没有修为,也没有练过拳腿,按罗阿花之前的说法,这个婆子应当不是女营弟子。 罗阿花笑盈盈的答道:“陈妈妈,我带三位客人过来参观我们托儿院。” “有客人来了?欢迎啊。”陈妈妈也看到了她身后的沈九妹等三人,指着耳房里笑道,“罗副营主,请您先去屋里登记一下。我好请三位客人进来。” “好咧。”罗阿花应着,转过身来,向沈九妹她们介绍,“这是托儿院的规矩,不论是谁,进院子都要在门房登记名字。九娘子,劳你们等一等,我先去登记名字。马上就回来。” “有劳。”沈九妹笑着应道,心里却是很奇怪的:堂堂的女营副营主到了,一个守门的婆子居然拿规矩说事,将人拦在门外?是阿花太好平易近人,还是女营的规矩真的如此一视同仁? 她决定拭目以待。 罗阿花摆摆手,自外边往门房走去。 而陈妈妈也快步回了门房。接着,门房外面的那道黑油小门打开来。从里面传出她的声音:“罗副营主,请进。” 不多时,罗阿花与陈妈妈一同从门房里出来,出现在院门后边。 “对不住,劳三位客人久等了。”陈妈妈边说着,边麻溜的打开院门,“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请三位见谅。” 罗阿花也帮着她。说话间,院门大开。 “九娘子,钱姑姑,钱姑娘,请。”罗阿花伸手请道。 沈九妹三人道了谢,进了院门。 身后,陈妈妈又麻溜的关了门。 沈九妹环视院内。与外面不同,干净的小院里很多地方都现着小孩子的痕迹。比如说,木质的院墙低部到处都有孩子们的涂鸭;门廊上、空地里,散落着一些木刀木剑布偶小皮球之类的玩具。 罗阿花显然也看注意到了,皱了皱眉头:“这么乱,怎么也没人收拾?” 正说着,从东厢房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女子。她梳着妇人头,二十多岁,先天境后期的修为。 “罗副营主,您怎么来了?”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见礼。 “我引九娘子她们过来参观参观。”罗阿花还了礼,先将沈九妹三人介绍给她,然后又道,“这位是我们托儿院的吴院长。” 双方都见了礼。吴院子笑道:“这会儿小班在睡觉。要不我们先去大班看看?” 罗阿花好奇的问道:“不是快要吃午饭了吗?怎么又睡了?是睡午觉吗?” “奶娃娃觉多。他们玩累了,午饭前都要小睡一会儿。吃完午饭,再玩一会儿,才是睡午觉。”吴院长耐心的解释道。 罗阿花问道:“都是这样的?要是有孩子不睡,怎么办?” 吴院长答道:“那就带着玩呗。跟奶娃娃是讲不来规矩的。”说到这里,她改口道,“这样吧,我引着大家现在过去看看。” 罗阿花看向沈九妹她们三个。 “好啊。”沈九妹爽快的应下。她也想看看,小班到底有多少个奶娃娃。而托儿院里的人是不是真有吴院长说得这么好,待奶娃娃这般耐心,有如己出。 “请。”吴院长将人引到正屋的东次间。 窗户半开着。她们在门廊上能清楚的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里边是个大通间。挨着两边的墙壁摆着两溜的小木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果然如吴院长所言,十五个奶娃娃盖着花色一样的小被子,在呼呼大睡。另外还有五张小木床上没有人。小花被叠了起来,现出了一头的小枕头。 看着奶娃娃睡得这么香,沈九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奶娃娃们被照顾得很好。这里与育幼院是完全不同的。 “一共是二十个?”罗阿花压低声问道。 吴院子摇了摇头:“今天只送来了十八个。有两个的爹娘不当差,没送来。还有三个应该是在外间玩。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将她们引到门前。 门里铺着厚实的淡蓝色绒毯。门旁摆着一个一尺多高的大木盒子,里面堆满了布偶小球之类的玩具。 她们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三个奶娃娃:一个趴在地上,正奋力的撅着小屁股,往前爬,却是往后面退着;另一个要小一点,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铃铛,自娱自乐,摇得丁当响;第三个更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用一个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一种白色的糊糊。 而这个妇人也是屋子里唯一的大人。也是有修为的,先天境中期。 看到她们进来,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一边逗孩子,一边喂东西。 沈九妹好奇极了:这么多小孩子,只有一个人照郁? 这时,罗阿花已经问出来了:“小班只有她一个人照料?” 吴院长笑道:“那哪能啊?这也是娃娃们睡了,才难得的清闲一会儿。等他们醒来,一个人的话,便是三头六臂也照应不过来。小班一共配了五个人。另外四个人乘着孩子们睡觉,去伙房准备午饭了。” 钱姑姑再也忍不住,问道:“这么小的孩子不吃奶,都是吃这样的糊糊吗?” 吴院长答道:“这是奶糊糊。娃娃们的母亲要当差,没得空。白天在我们这里,只能吃奶糊糊顶着。待他们的母亲们下了差,才能喂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当差……”钱姑姑叹了一口气,“挺不容易的。” 吴院长也道:“当娘哪是容易的事?” 而沈九妹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最小的孩子是多大?”从里面的大通间,到这屋里,她看到的奶娃娃们都有好几个月大,没有更年幼的。 “半岁。”吴院长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小班只收半岁到一岁半的孩子。再大些,就要进大班了。” 怪不得呢。沈九妹又问:“那半岁以下的孩子,他们的爹娘当差时,谁来照看?” “孩子的母亲啊。”吴院长答道,“孩子半岁以前,母亲不用当差。”又解释道,“这里面有大半的母亲不是门派里的弟子。她们的差事就是帮着做些杂物,到了晚上都下差了。” 原来是这样。钱姑姑心中一动:“那会不会丢了差事?” 罗阿花接过话题:“那绝对不会。我们门派里有专门的规矩。这半年里,不但不会丢差事,而且月例照发。” 哇,竟然有这等好事!沈九妹等三人意外极了。 第四十三章 艳羡 尤其是沈九妹。她没有想到,秋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为了替自己积福,竟然能想到如此之细致体贴。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幸福,感动,骄傲……统统都有啊。 一旁,钱姑姑也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比沈门主更体贴的男子了。” 钱柳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规定都是沈师兄订下的?” 吴院长和罗阿花相对一视,齐齐笑了。 “不全是。”吴院长解释道,“三位有所不知。我们青木派的各项规章制度都是出自长老会。长老会通过了,才能提交门主大人决议。最后,门主大人同意,方可在门派里实施。象女子生产之后,可以保留差事,休假半年,是我们女营的营主向长老会提交的议案。长老会审议通过,门主大人批准了,这才记入门规里,正式实施。” “原来刘营主提出来的。怪不得如此之体贴。”沈九妹点头赞道。 罗阿花说道:“门主大人真的很体恤门中弟子,是再宽和不过的人了。” “是呀。”吴院长接着补充道,“当年,我们刘营主提交议案后,几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说,保留差事、休假都可以考虑,但是,生孩子毕竟是自家的事,怎么还能要公中一样的发月例呢。这不是吃空饷吗?便是很多长老也觉得有些过了。所以,在长老会上没有通过。刘营主不甘心,动用了一次营主的权限,请求面禀门主大人。而门主大人听了刘营主的禀报后,启动了长老会重议程序。这样,刘营主才得到机会,在长老会上详说自己的提案。一些原本是反对的长老这才被说服,改了主意,在后面的表决里投了赞成票。最后,赞成的长老只比半数多两票,险险的在长老会上通过。如果没有门主大人,是绝计不可能在长老会上通过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沈九妹等三人都是闻未所闻,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青木派竟是这样行事的。我生平头次听说呢。”钱姑姑连摇头,“可见,我真的是孤略寡闻。” 钱柳眼前一亮,说道:“我以前听爹爹说过,鸿云武馆里也有类似的议事流程。沈师兄曾在鸿云武馆里学艺,怕是从中受到了启发吧。” 沈九妹点头:“应当是的。” 其实,据她所知,这一套议事法门并不是鸿云武馆的初创。比如说,在叛军里的天王会也是类似于长老会的存在。而叛军创立天王会,也非一家之独创。而是从色目族人那里学来的。 可惜的是,私心太盛,天王会从一开始就只学了个三分象。后来,索性完全沦为了权力斗争的一个工具。 她身为圣女,又常年在军中,可以说是亲眼目睹天王会是如何很快堕落的。 也正因为如此,听完吴院长的话,她更加为自己的弟弟感到骄傲。只有秋宝这个当门的,不存私心,完全没有用青木派为自己谋私利的念头,长老会才能发挥其真正的作用。 心中一动,她环顾屋内,问道:“屋子里的这些布置,也是刘营主的主意?” 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两面挨着木墙摆着一个样式简单,没有漆漆的原木大柜子。它们有差不多一人高,分成三排。 最上面的一排整整齐齐的小杯小碗小勺子等,下面那一排是挂着白色的棉巾子。从数量上看,是小班里的每一个娃娃都一份。再仔细看,也是如此。因为小杯小碗上都用红漆写着不同的名字。每一块棉巾子上也一样的绣着名字。柜子的最底层是带小门的,比上面两层加起来还要高。一共有二十扇小门,每一扇小门上都贴着一张二指宽的小纸片,小纸片上也写着朱色的名字。因为柜子门都是关着的,所以,无法看清楚里头收的是什么。但她猜想,应该是孩子们的私人用品,比如说,衣物之类的。 除去门口装玩具的木大盒子,屋子里再没有别的摆设。 白生生的窗纸上贴着红色的窗花。鱼、鸟、花……生动鲜活,富有童趣。 可以说,沈九妹从来没有看到一间这样的屋子。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屋子。 想得如此之周到、细致。刘营主真的是个妙人啊。 罗阿花这是第二回来托儿院。头一回来,是托儿院新建立的那一天。故而,她对托儿院里的事不是很清楚。闻言,看向吴院长:“这屋子真是玉娥教你们布置的?” “刘营主千事万事的,哪有空管这些小事?”吴院长笑道,“不过,我们会这样布置,也全是因为刘营主出的主意。” “什么主意?”罗阿花问道。 吴院长答道:“刘营主说,托儿院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在仙都的时候,她就知道色目族人里有这样的存在。并且办得还不错。现在,省城里的色目族人也越来越多了。不少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的。想必他们也会成立托儿院。叫我们先去省城找色目族人偷师。又说,托儿院事大,不可儿戏。如果省城没有,就去仙都。结果,我们在省城真的找到了色目族人办的托儿院。我和两个姐妹混进去偷学了好几天。光是图纸就画了几十张。回来后,刘营主听完我们的汇报后,又指导我们,照搬是不行的,要我们根据我们这里的实际情况,结合图纸布置我们自己的托儿院。还说,如果缺什么,只管直接禀报于她。”说着,她看了看两边的大柜子,谦虚的笑道,“有刘营主给我们打气,我们就壮着胆子,这般布置起来,搞得四不象。好在孩子们呆得自在。各位营主大人,还有长老大人们视察过后,也没有笑话我们。” “哪有笑话你们哟?来过的长老们都是赞不绝口,说你们把托儿院办得很好。我听说,庄子里也要办托儿院,都提上日程了。”罗阿花赞道,“我是第二回来。头一回光顾着招呼营主们的饭菜去了,也没能仔细看看。这回来,我也觉得你们搞得很好。” “多谢。”吴院子脸上的笑意更甚。满脸都是自豪。 这样的笑颜,真的象金子一样,闪闪发光。钱姑姑也被深深的感动了,同时心里艳羡不已:托儿院竟是三个女人在一个女人的支持下,一手创立起来的。真是能干啊。原来,女人也能成就一番大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末行m的月、票,谢谢! 第四十四章 开颜 说话间,里屋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 “有娃娃醒了。只要一个娃醒了,其他的也很快都会醒来。这下可有得忙了。”吴院长一边解释着,一边熟练的从那位喂食的女弟子手里接过奶娃娃,“我来喂娃娃,你去里面照料。” “是。”女弟子起身,走到门旁,接连扯了两下门框上的一根细麻绳。然后,快步进了里屋。 果不其然,里边已有两个娃娃跟着哭了起来。 钱姑姑鼓足勇气说道:“吴院长,我带大过两个孩子,能进去帮一把手吗?” “有劳姑姑了。”吴院长看了看她,没有拒绝,笑着点头。 “您别客气。”钱姑姑笑着往里面走去。 这时,外面门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四个年轻的妇人急走过来。她们的手里各自提着一只红漆大提盒。 不用说,她们就是去伙房准备吃食的那四人了。 沈九妹松了一口气。 果然,四人进来,放下大提盒,便各自在一块棉巾子上搓干净手,径直进了里屋。嘴里软糯糯的说着:“崽崽不哭哦,穿好衣服,我们起来吃饭饭哦……” 而里屋,娃娃们大多醒来了,哭声此起彼伏,热闹极了。 罗阿花只觉得两个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赶紧说:“哎哟,这个我可受不住。我先去外头。”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口。 沈九妹因为育幼院里经历,也听不得这么多的孩子哭,笑道:“一起。” “我,我想去帮姑母。”钱柳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新鲜极了,什么都不想错过。 沈九妹笑着指点道:“这得问吴院长。” 不等钱柳上前,吴院长回过头来,爽利的应道:“没问题。” 于是,钱柳道了谢,也去了里间。而沈九妹和罗阿花两个结伴,一道去了外面的门廊上。 “我陪你去大班看看?”罗阿花问道。 此时,沈九妹已经完全相信,托儿院里没有苛刻娃娃们。无论是吴院长,还是照看小班的那五位女弟子,待娃娃们都是非常温柔,并且很是熟练。是以,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她爽利的应道:“好。” “大班应当在那边。”罗阿花指了指正门旁边的西次间,“刚才的读书声就是从那屋里传出来的。” 两人一道走了过去。 这屋的窗户是完全敞开着的。她们俩在门廊上,很顺利的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与东次间一样,西次间也分成内外两间。不同的是,西次间的外间要大一些。除了大柜子等摆设,外间还摆着小桌子小凳子。屋中共有二十五个孩子。最小的有一两岁的样子,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这会儿,孩子们都穿着一样的蓝色粗布罩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大点的,是在描红。那几个最小的是在涂鸭。脸上、手上的墨水,比他们画在纸上的还要多。旁边,有三名女弟子指点。显然,孩子们并不怵她们。时不时有孩子拿自己的“杰作”给她们看。 期间,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是真的写得好。一名女弟子看过后,当场称赞过后,鼓励小姑娘写满一张纸:“要是后面的字也写得这么好,姨姨帮你贴起来。” 小姑娘得了表扬,神情比吃了糖还要高兴,响亮的应着,蹦跳着回自己的小桌子上,继续写了起来。 “这个好。”罗阿花长吁一口气,“大班的孩子大一些,带着要轻松些……” 然而,就象是打脸一样。她话还没有说完,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赔,你赔!呜呜呜……”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突然站起来,扔了手里的笔,揉着眼睛伤心的哭了起来。 左手边,也是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小心翼翼的解释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九妹仔细一看,不由乐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左手边的那个男孩子不小心将墨迹甩到了邻桌的男孩子的纸上。后者已经写了一大半,却因为这道豪放的墨迹全废了。也难怪他伤心成这副模样。 离他们最近的那名女弟子快步走过去,在哭泣的男孩面前半蹲下身子,将他的一双手都从脸上拿开,低声的询问着:“田羽,发生什么事了?” “姨姨……”男孩子撇撇嘴,真的是泪如雨下。 屋子里大部分的孩子们被他的哭声吸引住了。 “呀,田羽哭了。” “有什么稀奇的。他本来就是个哭包。” “哭脸的不是好孩子。我爹说的。” …… 原本安静的屋子,顿时象集市一样,也热闹起来。 田羽听了,哇的大哭。 另外两名女弟子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行列。 罗阿花看不下去了,耸耸肩:“我刚才说错了。这些也不省心。安静不到半刻钟。”然后按着一边的太阳穴,“九娘子,我最听不得娃娃哭闹。呃,吵得我头疼。不成了,我得去院子里透透气。您随意看。” 沈九妹又何尝不是? “一起去。” 两人在院子中央晒着太阳,聊了一会儿,不论是西次间,还是东次间,都不再有哭声传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钱姑姑与钱柳二人从东次间里走了出来。 “对不住,劳二位久等了。”隔着好几步远,钱姑姑便道着歉。 “没事。”罗阿花摆手,“是我听不得娃娃们哭闹。” 沈九妹注意到了,钱姑姑和钱柳虽然都额头上带着薄汗,但她们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脸上的笑容也非常舒展。尤其是钱姑姑,整个脸上都是放光的。自认识以来,她鲜有看到钱姑姑象现在这般真正开颜。 “你们很厉害啊。这么快就把一屋子的奶娃娃都安抚住了。”她由衷的赞道。 钱姑姑谦虚的摆手:“我不成。是吴道友她们能干,我们俩笨手笨脚的,好在没有添乱。” “真的呢。李姐姐她们好厉害的。总是能三两下就能哄住娃娃们。”钱柳赞道,“她们的耐心也很好。给娃娃们穿衣服,又快又好,就象是跳舞一样,还好看……真的是太厉害了。” “天天跟娃娃们在一起,应该是操练出来了。”罗阿花说道,“托儿院在各营的风评都是极好的。她们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 “那肯定是。”钱姑姑掏出了帕子,一边揩着额头上的细汗,一边笑道,“寻常人带一个奶娃娃,已是人仰马翻。她们是五个人带十几二十个,却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今儿,真真的叫我开了眼。” 罗阿花对带孩子的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她看了看天色,一拍脑袋:“都怨我,没把握好时间。这都快午饭点了,三位还没看到住处呢。” 沈九妹现在是完全放下心来了,并且对托儿院的吴院长她们只有敬意,问道:“我们抓紧时间去住处。阿花,走之前,要不要先跟吴院长道个别?” 罗阿花看向东次间:“她现在估计也没空。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钱姑姑则道:“出来之前,我与囡囡也跟吴院长说了一声。娃娃们都起来了,吴院长也在忙,也说以后得了空,再招待我们。” 钱柳亲热的挽住自家姑姑的一只胳膊,笑嘻嘻的说道:“吴院长可不止说了这个。还称赞我姑母,说姑母带孩子老道,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你这孩子!”钱姑姑脸上飞红,伸出兰花指,嗔怪的轻点她的额头,打断了她。 第四十五章 烟火气 离午饭点将近,罗阿花不敢再耽搁,是以,出了托儿院,引着沈九妹等三人直奔客院。 客院也是在外围,差不多与这边是对角。以四人的脚程,又抄了近道,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院子门口,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也是姑娘打扮,看到她们,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迎上来见礼:“阿花姐。” “我们去托儿院转了一圈。叫你久等了。”罗阿花先说道。 “怪不得呢。”年轻女子应道,“先前玉菱姐差人来报信,说你引着三位贵客过来了。我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原来你们是去托儿院那边了。” 罗阿花点点头,先将沈九妹等三人见绍给她,然后又介绍道:“这位是客院的余管事。三位暂且住在这里,需要什么,找余管事便是。” 待双方相互见了礼,她又问道:“阿余,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吗?” “得了信后,我们就开始收拾了。三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余管事回答之后,对沈九妹等人说道,“九娘子,钱姑姑,钱姑娘,我先陪你们去房间里看看。要是缺什么,也好马上补上。” “有劳。”沈九妹笑眯眯的应道。到了这里后,她先后见到了三拔人。至今为止,这些人都很对她的胃口。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女营了。 “我要去伙房那边看看。”将人交给了余管事,罗阿花也算是完成了差事,干净利落的向三人告辞。接着,吩咐余管事,“今天门主大人与众位营主过来巡营。待到开席,你陪着三位贵客来主院吃饭。”顿了顿,特意强调了一句,“苏场主也来了……” 余管事闻言,脸刷的一下红了,飞瞄了一眼沈九妹等人,急急的跺脚打断:“阿花姐!” “哈哈哈……我走了。”罗阿花成功的看到了她的窘样,得逞的开怀大笑,摆摆手,离去。 钱柳看得一头雾水。而沈九妹和钱姑姑阅历丰富一些,已从中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心中都意外极了,相对一视。结果,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的神色。 有意思。两人不觉莞尔。 余管事也是先天境后期的修为,眼睛利落着呢。见状,整张脸几乎要烧起来了。她硬着头皮招呼道:“三位,请进。” “好啊。”沈九妹携了钱姑姑与钱柳的手,跟着她一同进了客院。 客院比托儿院要小得多,却更有居家的味道:巴掌大的院子中央立着一口半人高的大瓦缸。里面蓄着大半缸水。西边的角落里搭了个葡萄架子。山里的四季要晚一些。此刻也已是绿意满架。 余管事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这会儿,女营没有别的客人,她们被安排在正屋。西厢房是客院的管事处。她住在第二间。有什么吩咐,差了院子里的人来唤她,或者直接去她屋里找她,都是可以的。 待进了正屋,看过房间后,她的脸色也恢复如常,问道:“九娘子,钱姑姑,钱姑娘,屋里还要添些什么吗?” “布置得很周到。我觉得很好了。”沈九妹看了看钱姑姑她们两个。见两人都没有异议,又道,“劳烦了。”这绝对不是客套。屋子里的摆设虽然简朴,没有一件名贵的陈设,但是,所有的家什器物,都是一应俱全的。并且,窗明几亮的,整洁利落,同时又不失温馨。让人象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完全是沈家庄的风格。 “您客气了。耳房里备有热水。三位请自便。等到了饭点,我再来请三位去主院赴宴。”余管事交代完了,抱拳告辞,出了屋子。 待人走得没了影,沈九妹回想起在门口看到情形,摇头轻笑道:“青木派真的太有意思了。我在仙山也呆了三两年,多少也见识过几个修真门派。却从没有看到哪一个有这么重的烟火气。” “我就说呢,不论是庄子里,还是这里,总觉得有些违和。”钱姑姑抚掌,“还是九娘说得精辟。便是寻常的凡人武馆,也没有这么重的烟火气。青木派里的人,更象是在居家过日子。” 钱柳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是,他们一点儿也没耽误修行啊。我已经不止一次听他们自己说了,几年前,他们都是寻常的凡人。现在,却一个个的突破了先天境,有的甚至修为更高,都能御剑飞行了。在西岭城里,便是巨剑派也不能叫新入门的弟子在短短的几年里做到这一境呢。” “是啊。”沈九妹点头,“这就是青木派的神奇之处。沈家庄也就罢了。一群女子,在这深山野林里,也能从无到有开辟出这么大的一片营区出来。我真的被她们深深吸引住了。也很想看看,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钱姑姑也深有同感:“幸亏这次随九娘过来了。” “不说这些了。先去洗把脸,换了衣裳去赴宴。”沈九妹挥手道。她知道,去尘术虽然好使,但钱姑姑和钱柳还是更习惯凡人的作派。 果然,钱姑姑和钱柳两个都高兴的应下了。 待三人梳洗过后,又盛妆装扮过,余管事去而复返。 看到三位客人都打扮得甚是隆重,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沈九妹三人见她刚才还是素面朝天,这会儿薄薄的扑了点粉,嘴唇上还擦了点胭脂,身上的衣物也重新换过了,顿时明白过来,她之前急匆匆的离开,原来是回自己屋里去梳妆打扮啊。 女为悦己容。沈九妹与钱姑姑的脑海里都不由冒出这么一句,于是,脸上便带了笑意。 余管事心里“咯咚”作响,指着门外说道:“呃,时间不早了,我们走罢……那个,门主大人,呃,还有各位营主大人驾到,所以,稍微收拾了一下下……”说着,一张苹果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九妹哈哈大笑:“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说什么门主大人和营主大人们,通通都是幌子吧?头一回知道在青木派里,秋宝的名头还有这等妙用呢。 第四十六章 太合意了 到了主院,沈九妹等人发现,女营与沈家庄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说,沈家庄里,各院子不尽相同。其中,主院是最大,且修得最好的。正院次之。而女营则没有这样的特性。她们所看到的主院,大小和布局与客院相差无几。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这里的西墙下没有搭葡萄架,而是种着三行韭菜。 不止种了韭菜。院子里的各角落里,见缝插针的搭了七个豆角架。 种的菜都长势良好,一看就是精心侍弄的。 刚刚沈九妹与钱姑姑还在背地里议论,说青木派的烟火气很浓。没有想到,这里的主院竟浓得抹不开。沈九妹心中暗道:刘营主的爱好挺务实的,喜欢种菜。 如此一来,她对这位未曾谋位的女营营主更加好奇了。 正思量着,沈云快步自正屋里出来了,边走边打招呼:“九姐,钱姑姑,钱师妹,进这边屋里来。要开饭了。” 他的身后,紧步跟出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炼气后期的修为,也是梳着姑娘头,秀秀气气的,但走路沉稳干练,透着一股与其身材、相貌完全不同的果断杀伐。 沈九妹只觉得眼前一亮,暗自猜测道:这位看着也是见过血的。莫非就是刘营主?可是,不象是天生神力的体修啊…… 正思量间,两人已经迎上前来。沈云将身后的年轻女子正式介绍给了她们。她正是刘营主。 双方见过礼后,刘营主特意告了罪:“对不住三位,属下因为公务在身,未能远迎。” 全然无闺中女儿作派。 “刘营主客气了。”沈九妹很喜欢她这份爽利劲儿,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心道:青木派真的是与众不同。炼气境的体修也能这般身量纤细。 她在仙山呆过几年。尤其是在边界的时候,见过不少体修。低阶的体修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们因为日复一日的炼体,不论男女,身材都甚是魁梧,身上的肌肉犍子跟铁疙瘩一样,异常发达。 从外形上看,罗阿花比刘营更象是体修。后者完全刷新了她对体修的认识。 只是初一见面,不好多问,她按下了心中的好奇。 一行人很快进了正厅。里面开了三桌。罗长老,端木光,各营的营主,还有先前迎接他们的女营众人,都在座。 见他们进来,正在说说笑笑的众人皆齐齐的起身离座,抱拳见礼:“属下等见过九娘子。” 沈九妹连忙侧身避过,还礼:“诸位,客气了。” 沈云也抬手招呼众人入座,又招呼沈九妹一行四人:“我们去坐这一桌。” 屋子不大,三张八仙桌呈紧凑的品字形排布。除了主位上的那一桌空出三方,共六个位置,其余两桌都已经坐满了。而他所说的“这一桌”,正是有空位的那一桌。 钱姑姑和钱柳看到那桌边在末座陪坐得是罗长老和李副营主二人,心里非常不安。九娘是正客,自然是有资格坐那一桌的。她们俩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脸面堂而皇之的也坐那里? 正要推辞来着,罗长老,李副营主,还有引她们过来的余管事皆热忱的招呼她们上座。言行之中,对她们姑侄两个与对九娘并无二样。 更何况,其余两桌都已坐满。她们若是不入座,真的是矫情了。是以,姑侄俩硬着头皮在桌边坐了下来。 但是这顿饭却是吃得很舒服的。因为她们很快发现,上至沈云这个门主,下至陪同她们的余管事,都大大方方的,并没有高低上下之别。桌面上的氛围与家里人一起吃饭相差无几。就这样,两人心里的忐忑被完全打消了。 席面上的菜色看上去都是家常菜,两荤三素一汤,热气腾腾的,都是用大海碗装着的。口味也很不错。 只是没有酒。所以,这顿饭吃得快。一刻钟后,桌上饭菜两空。沈云最后一个放下筷子,动手收碗。 钱姑姑看得眼皮子直抽抽——云哥儿这是做甚? 可是罗长老、刘营主等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且很自然的齐齐收拾起碗筷来。 她再用两眼的余光看另外两桌。也是如此。 一时间,她明白了过来:在这里,与沈家庄又有一点不同。吃罢饭,大家一起动手收拾。不论身份。 沈九妹比她反应更快,这会儿,已经自然而然的也收起了自己的碗筷。 刘营主坐在钱姑姑上首,看到钱姑姑有些发怔,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与庄子里不同,周边一户人家也没有,所以,请不到帮工。不论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大家都习惯了。”说着,顺手去收她面前的碗筷。 原来如此。钱姑姑哪能叫她代劳?感激的说道:“多谢您。我来……” 窗户下边垒着三只大木盒子。没有上漆,现出木头本来的颜色和纹理。胜在干干净净。 起先,钱姑姑觉得奇怪:这些木盒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这会儿,谜底揭开了。只见碗筷摞起来后,余管事抢先走到那窗前,先拿起两保大木盒子,麻利的分发给了另外两桌。然后拿起最后一只回到桌边。 李副营主从大木盒子里拿出两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巾子。身边,罗长老伸出手来:“给我一块。”李副营主便真的顺手分了一块给他。两人合力,开始清理桌子。 沈云他们将碗筷放入大木盒子里。 最后,刘营主留了一只空的海碗,配合着李副营主和罗长老收拾残渣。 整桌只有沈九妹她们三个在发愣。其余人都找到了活计,并且彼此间配合得很默契。 待她们回过神来,众人都忙活完了。 其余两桌也是一样的情形。 钱姑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这是什么眼力见啊!光吃干饭了! 做为一个操持了几十年家务的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被打脸了。 沈九妹“哦”了一声,两眼亮晶晶的笑道:“难怪秋宝在我家收碗、洗碗都是纯熟,原来是这样操练出来了。”当时,她还以为秋宝只是场面上的应付。却不曾想是真的言行一致。这不,屋子里的青木派众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说这些是妇道人家的活计,甩手走人的。相反,做起这些家务活来,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麻利。 这样的青木派,太合她的意了。令她有一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第四十七章 好向导 下午,沈云一行人也去了托儿院。罗长老提出来的。沈家庄的托儿院要提上日程,但门主大人还一次也没去实地看过呢。所以,他乘着门主大人这回过来了,特意提出来。而沈云也应允了。 沈九妹不打算去。她先前想去托儿院看看,是因为担心秋宝也与叛军一样,收罗孤儿,好养成死士。现在已经确定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便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沈云他们这次去托儿院完全是公务。她又不是青木派的人,跟过去瞎掺和什么。 当沈云问到她时,她以上午去过为由婉拒了。 沈云看向罗阿花。后者从人群里出来,简单的解释了一番,末了,挠头请示道:“里面的娃娃们,一个哭了,能带哭满屋的娃娃。那哭声一个赛一个响亮,能掀翻屋顶去。我听着头疼。门主大人,我上午也去过一趟了,托儿院那边,我又就熟,这趟就不跟过去了吧?” 沈云不置可否,而是看向钱姑姑她们姑侄两个,问道:“钱姑姑,钱师妹,你们呢?” “我们和九娘一道。”钱姑姑表态道。 “那行。阿花姐,你自己去忙,不用和我们过去了。”沈云颌首,对刘营主说道,“九姐她们三个要你们女营住几天,看看你们女营平常都是如何运转的。离开前,我再过来接她们。这些天里,烦劳刘营主多照看些。” 刘营主抱拳领令:“是。” 她是个爽快人,当即安排了余管事这些天专门陪同沈九妹一行三人。 于是,余管事也不用去托儿院了。 送走沈云一行人后,她向沈九妹请示,是问客院歇息,还是想去哪里看看。 沈九妹没跟她客气,直言问道:“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不少女弟子扛着家具从外面回来。你们是在周边开了田土吗?方不方便带我们去看看?” 闻言,钱柳的脸上现出雀跃之色。 余管事指着东南方向:“在那边是开了一些田土。也不远,出了庄子,翻过那道坡便到了。山里的节气要晚一些,正好是春耕时候。您是现在就去吗?” 沈九妹询问的眼神看向钱姑姑她们姑侄二人。 “我们俩都没有睡晌午觉的习惯。现在去也无妨。”钱姑姑笑道。 沈九妹便点头:“烦劳余管事带路了。” “您客气了。” 正如余管事所言,路不远。不多时,她们爬上东南面的那道斜坡。三人站在坡顶,往下一看,忍不住惊呼连连。 梯田! 山的这一面,以及对面的山上,全是水田。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波光鳞鳞,象镶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镜子。数量多达数百。 再细看,所有的水田里都已经插上了秧。 “难怪都回来吃午饭了,不用送饭到田里来。原来是已经插完了。”余管事向她们介绍道,“这边的土质要肥沃一些,山底恰好有河流绕过,不缺水。所以,便依着山形开出来,种稻米。”又转过身来,指着庄子的西南方向,“那边要差很多,土质贫瘠,开了一些菜地。” 沈九妹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竟开出了这么多的田土,你们真的很厉害呢。” 其实,心里话不是这样的。 她在算这么些水田的出产。 粗略的估算之后,她觉得供养数百人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一时间,心情更好了,简直比头顶的蓝天还要明媚。 这才是长久之计! 不象当年的叛军,粮草装备完全不能自给,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外出杀富济贫“打粮草”。但连年的战乱下来,真正的富户早已经举家搬走了。为了生存,叛军很多时候只得降低杀富的标准。这也使得周边的人们闻叛军色变,望风而逃。于是,叛军的处境更加艰难了。那时,她就常常反思,要怎样才能改变这种局势。看到脚下浩大的梯田,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想到这里,她在袖笼里兴奋的握了握拳头。又一次感到不虚此行。 接着,余管事又带她去西南边看了山土。 那里山石众多,其实并不适合开荒。所有的菜地都是因着地势开垦出来,一小块一小块的。用“见缝插针”四个字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但每一块菜地都侍弄得很精心。 沈九妹看过后,明白过来,为什么堂堂营主大人的主院里不种花,种的是寻常果蔬。全是因为菜地紧张啊。 钱柳也看出来了。她指着庄子周边浓密的山林问道:“为什么不在林子里开辟一些菜地出来呢?” 余管事答道:“林子里喂着牲口呢。”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并且是最不重要的那个原因。 之所以,留下了这些山林,全是因为她们吃了亏,受了教训。 才来的时候,她们选定了山谷做为营区后,便麻溜的砍掉了谷中的杂木林。 砍下来的树木,用来盖房子。而房子就盖在腾出来的空地上。这样的安排,简直再完美不过。 树木不够,她们按照规划,从东南面的山坡接着开始砍。 为什么从东南面开始呢?一是,那边的山坡相对来说,要缓许多。更适合开荒种田。 但不到一个月,接连下了三场大雨。她们就吃到苦头了——雨水冲垮了那边的山坡。刚开出来的田土,以及还到收获时候的作物,毁掉了一大半。 这时,她们发现,预备明年再垦荒的其余山坡,却好好的,没有发生滑坡、塌方之类的现象。 无独有偶,其余各营也多多少少有同样的灾情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呢?营主们一起勘察过灾情后,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没有滑坡的地方,全是山林没有遭到砍伐的;而塌了的,无一例外,全是上面的林子被砍光了的。 究其原因是,这里的土质比较松软。没有山林护着,禁不住雨水的冲刷。 营主们庆幸不已——大雨来得很及时。各营都只完成第一步开荒计划。所以,周边的林子没被砍光。不然的话,只能考虑另外换地方。之前的辛苦全毁了不说,还白白的糟蹋了这些首选营区,只能退而求其次。 但已经砍倒了林子,短时期内不好复原。而各营要想自给自足,垦荒也是必须的。于是,各营群策群力,想出了很多法子补救。最后,才有了梯田和石缝间的菜地。 至于山林,也没有浪费。一方面,适当的放养了鸡鸭还有猪羊牛等,以供肉食;另一方面,因地制宜的种药。 当然,大姑奶奶她们毕竟是客人,这些内情不好跟她们多说。余管事只字不言,只按营主的吩咐,做一个好向导。 第四十八章 逆行倒施 沈云他们看过托儿院后,依计划离开了女营。离开之前,他着端木光找到沈九妹她们,告之了一下行程。端木光奉命告诉她们,十天之后,沈云与他会一道过来接她们,返回沈家庄。 哪知,十天之后,沈云和端木光如期而来。钱姑姑和钱柳两人红着脸,向他请求。她们想加入女营,留下来。 “你们打算留下来做什么呢?”沈云问道。 两人还真的打算好了:钱姑姑想去托儿院照顾孩子们;钱柳想加入医堂。 沈云再细问,得知她们两个早就得到了刘营主的首肯,并且从五天前开始,就分别在托儿院和医堂帮着做事了。 一提到托儿院,钱姑姑的眼睛都是熠熠生辉。她跟沈云说,自己原本就喜欢孩子。这些天跟着刘院长她们做事,她更是想通了许多事情,心境明显的提升了。所以,她才决定留下来。 钱柳则说,她早就有学医的打算,只是一直不能如愿。这一次,幸亏来了女营,叫她碰到了好机缘。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云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问沈九妹:“九姐,你呢?”九姐的情况与钱姑姑她们两个不同。要是九姐也生了留下来的心思,他得好好想一想,回到仙山之后,如何跟姐夫解释才行喽。 还好,沈九妹笑盈盈的摆手,直言道:“我不行。出来之前,我与峰哥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一定会回去的。我要是食言,也留下来,峰哥知道了,非打过来不可。” 要是搁在从前,她肯定不会说得这么直接,定会另外寻一个借口。因为觉得怪难为情的。哪怕是当着自家弟弟的面。 在女营住了十天,她受刘营主的影响太深了。觉得刘营主说得对,身为修士,当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本心。 是去是留,这些天,她反复考虑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女营虽然甚合她的心意,她也呆得自在得很。但是,没有峰哥相陪,就好比吃菜没有放盐一样,失了味道。 这便是她的本心。 所以,她觉得回仙山,回西岭城,回袁峰身边去。 除此之外,她心底里也生出一股豪情壮志:这次的凡人界之行,她学到了太多。并且,都是一些好东西。好东西必须与峰哥一起分享。峰哥不是开山了吗?以峰哥的性子,肯定会将分散的旧部重新召拢来。她决定学以致用。在峰哥的宝山里也逐步实施。 一想到这个计划,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同时也归心似箭。 “完全有这种可能。”沈云笑了,又问钱姑姑和钱柳,“玟兄弟还在石头岛呢。你们要不要回去见见他?” 其实,钱姑姑和钱柳打算留在女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陈玟考虑——没有她们俩拖累,陈玟就能放心的留在石头岛了。 是以,她们俩早已商量好。钱姑姑摆手道:“去了之后,又要再回来。怪麻烦的。如果门派里便宜,帮我们捎句口信过去就行。告诉玟哥儿,说我们娘儿两个留在这边了,过得很好,叫他安心修行,不用担心我们便是。” “好。”沈云满口应下。 说妥后,沈云接走了沈九妹。 “秋宝,你急着赶回沈家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沈九妹敏锐的发现飞船比平常要走得急一些。而且,沈云负着双手,独自在船头,凝视前方,似有心事。是以,出了野鸡岭山脉,她走到沈云身边,询问道。 “知我者,九姐也。”沈云半开玩笑的说道。 沈九妹配合着,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还真是有事!” “是仙都出了大笑话。”沈云摇摇头,脸上全是嘲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什么?”沈九妹早已不是昔日的圣女。如今的她,在仙人界没有任何的门路,近期又是在呆在女营里,故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沈云叹了一口气:“新上任的仙帝不是没两天就被仙门赶下台,变成了废帝吗?也不知道仙门在仙都是怎么搞的,这才多久,仙都又冒出来一位新帝。昨天,他正式登基,又拉起了一帮人马,建立新朝。不过,估计是觉得仙庭和仙帝这两样名号已经烂大街了,所以,他向外宣称是紫微星下凡,自称紫微大帝。成立的新朝也不叫仙庭,而是取号‘玉’,叫做玉朝。也正儿八经的颁布了什么玉朝大典。” “什么玩意儿!”沈九妹听着头疼,“那个紫微大帝是哪里冒出来的神圣?” 沈云被她的反语逗乐了,呵呵轻笑:“他倒不是新冒出来的。之前,老仙帝生前最是倚重他。他也是继自平南侯之后,仙庭里手握重兵、最有实力的权臣。据说,老仙帝咽气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位心腹大臣。他便是其中一位。新仙帝上位,也离不开他的全力拥立。有意思的是,新仙帝那么顺当的变废帝,他也是一样的出了大力。” 沈九妹怒道:“仙门呢?在做什么?怎么就让这玩意儿得逞了?” “估计是这厮手握重兵,而仙门只顾着瓜分地盘,闹了个灯下黑,被他把控了仙都吧。”沈云又叹了一口气,“不然的话,也不会演出这种闹剧来。” “闹剧?”沈九妹怔了怔,旋即,也是鄙夷的啐了一口,“可不就是一场闹剧吗?狗屎就是狗屎,换个新名,它还是一泡臭狗屎,糊不住天底下人的眼睛。哼,当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有脑子!恶不恶心人呀!” “九姐说得在理。”沈云点头,“被他这么一搅和,只怕局势会更回混乱。这边消息不便利,我们先回庄子里去。看仙门,还有各地的反应如何。总之,绝不能叫这厮如意。” “对,绝不能叫他如意。”沈九妹应道。 待离春望县还有五十来里时,端木光给云景道长传讯,造之行程。 不多时,云景道长独自驾了飞船出来相迎。一照面,他便禀报道:“消息已传开,在各地皆是激起骂声一片。人们受仙庭之苦深矣。那个紫微大帝此举无疑是逆行倒施,不得人心。” “仙门呢?”沈门沉声问道。 第四十九章 做新袍 “一个多时辰之前,正清门的泰阳师伯祖发了声讨檄文。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泰阳师伯祖发了声。”云景道长答道,“估计是消息传回仙门,需要一些时间。再者,长老会内部要统一意见,也需要时间……”越说越是烦躁,他话锋一转,请示道,“主公,我想尽快回一趟玄天门。” 以玄天门之能,肯定也是第一时间收到讯息。根本用不着他这个内门旁枝专程回去报告。但他到底也是玄天门的弟子。现而今,凡人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不论宗门对此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他都有义务返回宗门禀报。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点头应允了:“回去后,你将手头的事务暂时交接给端木就是。” 这样的话,今天就能起程。云景道长感激的抱拳领令:“是。” 沈云接着吩咐道:“等会儿,我给魏长老写封信,告之这边的变故。你到了边界后,顺道给他送过去。” “是。” 不多时,飞船与往常一样,降落在主院里。 待下了飞船,沈九妹借口有些乏了,先回正院歇息,又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好。我依然让齐妈去陪你。不论是缺什么,还是想去哪里游玩,跟她说一声便是。”沈云意会,这是九姐体贴,叫他专心处置公务,不要分心。 沈九妹玩笑道:“知道了。这么操心,跟个小老头子似的。”然后,谢绝了端木光的相送,自行离开,去了正院。 先前,他们离开时,是大概说了行程的。王娘子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但看到只有沈九妹一人,脸上惊讶极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九娘子,您还是住先前的房间吗?” 之前,沈九妹和钱姑姑两个都看出来了正院的用途。所以,她们俩很有默契的选择了东次间。 东次间总共有两间卧房。一间是正居,另一间则是辟出来的暖间。后者小了差不多一半。 沈九妹以自己睡觉不老实为由,抢先选了暖间,将正居让给了钱姑姑她们两个。 王娘子接到的任务是照顾沈九妹三人的起居。不料,三人出去了十来天,却只有一人回转。而王娘子又担心这位大姑奶奶误会,以为自己是在打探钱姑姑二人的行迹,不由拿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沈九妹的修为高出她两重大境界。是以,看得出来她是什么心思。当即轻轻松松的摆手笑道:“钱姑姑和钱妹妹另有要事,没有与我们一道回来。你把暖间空置出来。我搬到里间去住。” 没有误会就好。王娘子明显的神色变得轻松了:"是。“ 这边刚进屋,还来不及喝口茶,齐妈过来了。 一进屋,她先是见礼,然后向沈九妹赔罪:“真是对不住。原以为九娘子你们先前会在庄子里多住两日的。所以,外边的乡亲来找我去绣嫁妆,我就过去了。等我再回来,九娘子你们已经走了大半天。连口水也没有能给你们预备上。” “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你也知道,秋宝事多。在时间上也只能就着他。”沈九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在矮榻上坐下来,“您请坐。钱姑姑和钱师妹有事,就我一个随秋宝回来了。秋宝也没空跟我说话。怪无聊的,想寻点事做。听王娘子说,您的针线极好。请您指点我一二。” “您客气了。”齐妈对自己的针线有几分自信,闻言,大大方方的搭了半边屁股,在长榻边沿上坐了下来,“不知您要做件什么呢?” 沈九妹答道:“我想给外子做件外袍。我不擅针线,也没有学过绣花,所以,只求衣服简简单单的,穿在身上舒适就好。“给袁峰做件外袍,并非她临时起意。袁峰凝丹以后,按巨剑派的规矩,服饰自主,无需再穿弟子服。是以,在袁峰闭关的时候,她有就给袁峰做身新行头的念头。只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瞎折腾了几回后,更是信心全无,只得撂到一旁。先前从王娘子那里得知,齐妈针线了得之后,她便想着得了空,一定要好好的向齐妈请教。自己的底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从头到脚的做整身行头,她真没那自信心,决定先做件外袍撑撑门面。 齐妈听懂了,又问道:“您手里头留有尺寸吗?”紧接着解释道,“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来法袍。只能做些凡俗衣服,得有尺寸才行。” 这个沈九妹懂。法袍的制作是属于炼器的范畴了。不是知道点针线,就能随随便便缝制出来的。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兼修炼器一道。闻言,她摇头:“我从来没有给他做过。” 齐妈笑了笑:“您说下身量也是成的。” “哦,这样啊。外子的个头比秋宝要略微矮。”沈九妹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齐妈仔细的听完,心里有了数,又问道:“您手头有现成的衣料吗?” “有的。”沈九妹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布料,“您帮我看看,这个成吗?” 长榻上的矮脚小桌上应声现出一匹月白色的织锦。太阳光自旁边敞开的红格子里投射进来,落在那锦缎上面,象是给它镀上了一道淡淡的金晕。 齐妈看着欢喜,赞道:“很好的锦缎,用来给后生们做包袍,最好不过了。九娘子,您要做什么样式呢?” "样式啊……简简单单就好。“沈九妹只觉得头大。她真的不懂这些。 真是两姐弟呢。一提到做衣裳,连说辞都是一样的。齐妈笑了,摸了摸衣料,道出心中想法。 沈九妹两手一摊,笑道:“听着就很好。得,全依您的。” “我先量料子。”齐妈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根木尺。 沈九妹眉眼弯弯帮着打下手。 其实,这番请齐妈坐下来,并不全是为了做新锦袍。打听隔壁院子,也是目的之一。况且,做衣服,她不懂,但套话却是全然在行的。 这不,很快的,齐妈的话匣子被她成功的打开来。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热热闹闹的拉起了家常。 第五十章 不在意 待到裁好衣料,沈九妹已然得知南院里的那位杂役女弟子的一些故事:那女弟子还有一个弟弟,也在青木派。姐弟两个都是从仙都跟过来的。他们放着财主家的小姐、少爷,硬是要给秋宝做忠仆。可惜的是,秋宝常年在外面。两人全然无用武之地,只得另谋差事。做姐姐的,便成了隔壁院子里的杂役女弟子;而弟弟则在外面谋了一个差事。 “那丫头跟着我们老两口住过几年。现在的名字还是我家老头子取得的呢。唉,都只怪我们两个老东西,那些年被眼屎糊了眼。看着以为是个乖巧的,却实际里是个孤拐的性子。”齐妈妈说起往事,禁不住摇头晃脑,叹气连连,“她去了南院后,我们就断了往来。” 沈九妹听着,前前后后的联系起来,心里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也被恶心得不行。不过,她没有怪齐伯齐妈的意思。 打小在外头闯荡,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深谙一个道理,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 青木派里有数千弟子呢。不可能个个都是好的,总会藏了几颗老鼠屎在里头。 更何况,人本来也不是齐伯齐妈老两口找过来的。而他们俩这些年对秋宝都是忠心耿耿,一发现苗头不对,便果断的掐灭了,将人送进南院。 现在还借着机会,一五一十的全透给了她。 是以,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反过来责怪他们认人不清? 得,有老两口看着,那丫头也掀不起什么浪头来。 见齐妈装着是在家长里短的闲扯,沈九妹也不点破,话锋一转,又将话题拉回去,拿起疑似前襟的两片布料,认真的请教起来:“齐妈,这两片是要缝拢来的吧?怎么缝呢?” 总算找到机会跟大姑奶奶把事情说清楚了。齐妈松了一口气,敛了杂念,笑道:“先不着急缝衣服。接下来,要做的事是配丝线。这里头也大有讲究呢。”说着,又拿起了针线筐。 “哦,这样啊……”沈九妹放下布料,仔细的看过去。 待配好针线,齐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哟,快到晚饭点了。今儿是不成了。我家老头子要回家吃晚饭。九娘子,我得回去做饭了。” 沈九妹抬起头来,揉着发酸的肩膀,歉意的笑道:“这么快就到晚饭点了。麻烦了您一下午,才只配完丝线。是我太笨,耽搁了您不少时间。” “做针线活本来就是慢工出细活。尤其是配线这一环。最是考验人了。您在辨别色彩上有天分,上手很快呢。”齐妈一边说着,一边收拾针线符筐子。 “是您夸得好。”沈九妹见她确实归心似箭,便打消了留她一同吃晚饭的念头,起身下了矮榻,“那我就不留您的饭了。这些布料,我全卷起来。等您明天过来,再继续做。” “是。” 齐妈回到家里时,齐伯已经在家了。他在厨房里淘米。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他急急的往下家什,快步迎出来,低声问道:“如何?” “已经说了。”齐妈向正屋里呶呶嘴,意思是回屋细说。 齐伯点头:“对。” 两人回到正屋的里间,面对面的在小炕几的两边盘腿坐下来。齐妈原原本本的道出沈九妹套她话的经过,末了,说道:“我原本还在犹豫,要是九娘子问起那丫头近段的情形,该如何回答。结果,九娘子却没有再往下问了,一心一意的跟我学针线。老头子,你说,我要不要再寻个机会,也透给九娘子?” 齐伯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必了。我琢磨着九娘子不再问,有两个原因。一是她从你这里搞清楚了事情,没把那丫头当回事;二是,信得过我们老两口,觉得有我们俩盯着,她很是放心,也没有必要再过问呢。” “都怪我那天跟丢了。那丫头在外面呆了一天一晚。我老觉得她做了什么,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呢。“齐妈又懊恼的按住心口。 那天,她说是被附近的一户人家请去指教针线。其实那个妇人是帮她打掩护来着。真实的情况是,齐伯先前得知那丫头请假外出,叫她悄悄的跟出去。 原本,老两口是满有把握的。因为齐妈的修为比王思恩要高两重小境界。 哪曾料到,齐妈跟出了春望县城,在西郊的一片林子里,把人给跟丢了。 她不得不寻个僻静的地方,给齐伯传讯求援。 老两口,再加上被齐伯悄悄喊来的丁叔,三人合力找到太阳落下,也没有发现一丝丝的线索,只得无功而返。 第二天中午,王思恩跟没事人一样,踩着饭点回来了。去后院的管事处销了假后,人就回了南院,闭门不出。完全让人挑不出理来。 三人商量了许久,都觉得这事不好让沈云沾手。好在有大姑奶奶在。而且大姑奶奶的修为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要高深。那丫头休想能糊弄过大姑奶奶。 事实上,他们也没分析错。大姑奶奶确实很敏锐,发现了南院不对劲。一回来,就跟齐妈套话。 齐伯吐出一口浊气,挥手说道:“我觉得还是九娘子考虑得对。真要闹开来,倒真如了那丫头的意。不然,就她那修为,想在这庄子里兴风作浪也难。还有,上回,你跟丢了,全是因为你头回盯人,没有经验。再说了,西郊那边也确实是有座药山。看她回来的样子,也象是去山里挖药。兴许是我们对她抱有偏见,想多了。” 齐妈觉得他说得在理,不过,还是坚持道:“思恩丫头心眼多。我们多留意些不会有错。下回,她若又有什么动静,我去请老丁出手。”老丁这些年历练出来了,是盯人的老手,不似她。 “小心使得万年船。依你。”齐伯点头道,“大姑奶奶那边,明天若是不再提这一茬,你不要多事。” “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齐妈吃过早饭后,再去正院陪沈九妹做新袍。 果然,如齐伯意料的,后者只字不再提南院,也不说庄子里的事,只说针线。 齐妈便只专心教其针线。 又过了三天。新袍做好了。巧得很,端木光过来传话。原来是袁峰到访。他奉沈云之令,过来请她去主院。 第五十一章 证据 这么快?沈九妹匆匆赶到主院正屋,见袁峰与沈云面对面的坐在西窗下喝茶,快步过去,关切的问道:“峰哥,开山还顺利吧?” 袁峰嗖的下了榻,想起这里是小舅子的地盘,便下大气力管住自己的一双腿,站在榻旁,望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稍微一动,全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差不多了,余下的有兴弟帮我料理。” 沈云佯装没有看见,也从长榻上起身,招呼道:“九姐来了,过来一道喝茶。” 沈九妹红着脸应了一声,走过去,大大方方的握着袁峰的手:“什么时候来的?坐呀。” “哎,刚刚到。”袁峰只觉得心花怒放。这是头一次,九娘在人前主动握他的手。 不过,等他从狂喜中缓过劲来,想要回握时,发现九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手。并且,自己是与九娘并排坐在矮脚小炕几后边。 沈云也重新回到对面坐着,正在给九娘倒茶。 “子兴改变主意,也正式加入巨剑派了?”沈九妹接过茶,问道。 袁峰敛心:“没有。我请他做了宝山的总管事。请谁打理宝山,是私人事务,门里不管的。”又道,“魏前辈前天给我传讯,说凡人界生了变故,巡边队极有可能限制每天来凡人界的名额。不是要回村里祭祀吗?我担心限制名额后,行程受阻,会误事,所以,请魏前辈帮忙,安排我尽快出了关。” 沈九妹闻言,心里犯起了嘀咕:魏长老能够安排,还不是因为青木派有弟子在巡边队里当差。而巨剑派也有弟子在巡边队里。说起来,人数比青木派的多,修为也是高得多。却怎的事事都要青木派的人代劳呢?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禁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峰哥身上啊。他在巨剑派里地位不显,又没有什么根基,所以,轻易劳驾不动巨剑派的人呗。 沈云问道:“巡边队那边要限制出关的名额?” “魏前辈是这么说的。”袁峰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只上品储物袋,递过去,“云弟,这是魏前辈托我捎给你的。”他刚才正要给沈云,结果,沈九妹匆匆赶到,打断了。 沈云双手接过,发现上面加了一层魏清尘独创的禁制。出来前,魏清尘特意将破解之法告诉了他。 他没有当面拆开,只是暗中往里面输入一缕道力,查探里面的东西。待看清楚之后,他将之随手收入怀里,道了谢。 袁峰摆摆手:“举手之劳。”话锋一转,问道,“云弟,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正清门的泰阳真君率先发声,声讨仙都逆流。”沈云答道。 “对对对。”袁峰再问,“现在情形如何了?” 沈云接着说道:“次日上午,仙门十大门派里的九大门派都发了声讨檄文,并且一致同意泰阳真君的提议,不承认玉朝,以及紫微大帝。其中,玄天门的檄文措辞最为激烈,首先用了‘仙都逆流’。到了下午,又有五十一个门派发布了类似的声讨檄文。而‘仙都逆流’也成了他们对所谓的紫微大帝之流的统称。第三天清晨,仙门长老会正式宣布仙都逆流不合法理,当天人共弃。稍后,各洲仙门理事处皆齐齐出声,要求人们一起讨伐仙都逆流。截止今天为止,宣布加入讨伐行列的门派、武馆已有数百之多。还有不少原来在仙庭时取得了武举功名的人,也加入了进来。”说到这里,他指着仙都方向,脸上全是嘲讽,“紫微大帝这是成了过街的老鼠。” “‘逆流们’有什么动静没?”沈九妹这些天是一门心思的跟齐妈学做新袍,没有来主院这边,是以,对外面的情形是一无所知。 沈云摇头:“从泰阳真君发檄文开始,他们从上到下都缩起来了,一直没有回应。” “果然是一群鼠辈。”袁峰不屑的哼哼。 沈九妹则道:“大家都吃过一回苦头了,这才隔了多久,怎么可能还会吃第二回苦?他们是当天底下的人都不长记性呢。” 沈云笑了笑:“没有啊。人家知道大家记性好。所以,这回登基时,专门把废帝请出来,逊位于我们的紫微大帝呢。” 竟还有这等环节!袁峰与沈九妹皆愕然,相对一视,齐道:“简直是胡闹!” “废帝早已被贬为庶民。有什么资格逊位于他!”袁峰真的很生气,控制不住的握拳轻捶了一下小炕几。 “不只是废帝逊位。”沈云又道,“紫微大帝还请出了所谓的天神宗传人,禅位于他。” “啥?”沈九妹茫然。 袁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邪魔歪道吗?他,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全是仙庭之罪过啊。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天神宗不是邪魔歪道,全是仙庭和仙门当年联手扣上去的脏帽子。”接着,他说起了天神宗及其覆灭的始末。 沈九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来,仙庭和仙门都算不得什么正统啊。天神宗覆灭有两百多年了,一直以来,都被仙庭和仙门当成邪魔歪道,便是有传人留下来,也定是藏得很深。那个什么紫微大帝为了给自己正名,请来天神宗的传人,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袁峰完全回过味来,冷哼道:“鬼知道那厮找来的是人还是鬼。他说是天神宗传人,就真的是天神宗传人啊。” “那位传人在禅位时,不小心露出了天神宗的功法。据在场的天官们描述,确实是天神宗的功法无疑。”沈云补充道。 “天官?他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沈九妹拧眉,“该不是紫微大帝面儿特大,请了天上的神仙下凡?” 这回,不等沈云回答,袁峰先答了:“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先前的那个仙庭不是有仙官吗?在人家玉朝,便是天官了。” “啊,他真是百无忌惮啊。”沈九妹呵呵。 袁峰关心的是天神宗的传人。他好奇的问道:“云弟,那天神宗的传人是真的?” 沈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声答道:“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这又是什么说法?”袁峰不解。 沈九妹也道:“就是啊。真的假不了,假的就是假的。” “因为他们找来的人是天神宗的弃徒。”沈云答道。 “啊?“ “你怎么知道的?” 袁峰与沈九妹两个觉得更加奇怪了。 沈云复又从怀里取出那只上品储物袋,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来,取出一卷纸质文稿:“这就是证据。”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十二章 做我们能做的事 证据?袁峰讶然。他万万没有想到,魏前辈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托自己捎过来。 而沈九妹已经好奇的接过了那一卷文稿,在小炕几上展开来。 “是拓文。”她狐疑的抬起眼帘,看向沈云。 沈云伸手请道:“确切的说,这一份是魏前辈照着拓文做得仿本。“ 沈九妹“哦”了一声,与袁峰一道看了起来。 沈云喝着茶,静静的等他们俩看完。 三天前,云景道长将赵宣从仙都传来回的最新密信报给他。信中详细的描述了那个紫微大帝的所谓登基大典。而他没有想到“大典”上竟然还会有自己认识的人。 “他们找来的天神宗传人是伍十一!”他讶然的出了声。 云景道长也惊讶极了:“主公认得此人!“ “不认得。前段时间,魏长老不是曾来凡人界这边查访三春会吗?伍十一就是三春会之会首。”沈云道出魏清尘查出来的结果。不过,他没有说出魏清尘的天神宗内门嫡系弟子身份。眼下,仙门一家独大。而云景道长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又是个战斗渣,是以,他若告诉了云景道长,反而等于是害了后者。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叹道:“没有想到,三春会竟然与天神宗有这等渊源。”顿了顿,又道,“伍十一只是学了点天神宗的皮毛,从未入过天神宗的门墙,到了后来,更是完全为云松子前辈所厌弃。他算什么天神宗传人?真是好大的脸!” 沈云颌首,将密信放在桌上,伸出二指指着上面的“禅位”二字,再肯定不过的说道:“所以,我们要揭穿他。” 这起子宵小在大典上故意搬出天神宗来,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既能证明他们是正统,还能否定仙门的合法性。虽然他现在对仙门也是失望透顶,不再抱什么希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凡人界眼下还没有彻底乱起来,仙门是出了大力的。真让所谓的紫微大帝之流得逞,仙门不得不与之争斗。如此一来,凡人界马上就会大乱。到时,落桑族、色目族等外强绝不会闲着,势必乘火打劫……于祝融大陆来说,那就是天劫啊! “主公,要怎么做?”云景道长不由身子前倾。 沈云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此时不好与他详说,略一思索,说道:“就从这个伍十一入手。魏长老查过他,知道他的老底。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不是要回仙山吗?帮我将信交到魏长老手里。魏长老那里有证据,他知道要如何揭穿伍十一的真正身份。到时,你听魏长老吩咐便是。” 云景道长追随自家主公也有些年头了,听到主公说得如此笼统,心中很快明白过来:要么是事发突然,又迫在眉睫,诸多细节,主公还没来得及考虑清楚;要么是,主公觉得此事危险,而他修为还是低了些,不适合知道太多。 是以,他也不再细问,起身抱拳领令:“是。那我先去与端木交接。”而主公也好给魏长老写密信。 果不其然,一刻多钟后,待他交接完毕,再回来,主公已经写好了密信,当着他的面放进一只上品储物袋里,打上禁制,吩咐道:“道长,此信非同小可。请务必当面交给魏长老。” “是。” 而魏清尘也没有令沈云失望,同意了密信里的计划,请袁峰送来了仿本等证据。 请袁峰提前走这一遭,沈云也是无奈得很。没有办法啊,青木派众弟子修为都低。能够自如出入边界守护大阵的,总共才三个人,即,他本人,魏长老和云景道长。 现在,凡人界风云汹涌,云景道长不在的话,端木光独自一人是照看不住青木派的。所以,他不能回石头岛去取证据。 而云景道长这次回宗门报信,恐怕又要被玄信上人纠缠一些时候,没法立时再返回凡人界。 至于魏长老,如果同意了他的计划,便要在仙山布局,让云松子的绝命书现于人前,更是完全不得空。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请袁峰提前过来了。 带过来的文稿里,除了云松子绝命书的拓文仿本,还有古氏三兄弟的证词,以及魏长老先前从三春观取得的一系列证据。当然,后面两样也都是仿本。 袁峰和沈九妹仔细的看着,用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全部看完。 “这些足以证明伍十一不是天神宗传人。”袁峰很肯定的放下手里的文稿,抬头问道,“要如何用这些证据,云弟可否有了谋划?我能做些什么,云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才是。” 从方才云弟透露出来仙都情报,无一不表明,逆流们也不是纸糊的。他们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逆行倒施,绝不会仅仅是因为伍十一和废帝愿意禅位。 所以,这些证据要想大白于天下,必须用心谋划一场方可。 而以他对云弟的了解,后者肯定是已有成算。那么,他就用不着再去费那等脑筋了,先听听云弟的安排。 不料,沈云放下手里的白瓷大茶碗,摇头轻笑:“姐夫太抬举我了。我青木派是什么实力?谁会正正经经的听我青木派说句话?这些证据,在你我手里,逆流们有的是手段将它们变成一堆没有用的废纸。比茅厕里的草纸还不如。”至少,后者没有这么多的油墨,还能用来揩屁股。 袁峰叹了一口气。人微言轻。云弟所言,正是他之所虑啊。 “那你巴巴的叫峰哥送这些东西过来做甚?”沈九妹不甘的问道。她看出来了,袁峰之所以提前半个来月来凡人界,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青木派人手少,缺一个能够自如出入边界守护大阵的送信人。 沈云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没法拿它们去跟逆流们对质。我想着做我们能做的事。比如说,多仿一些出来,当成笑料,甚至是野史杂谈,去各地的茶馆酒舍,发着玩。” 袁峰立马懂了,一拍大腿,赞道:“这个好!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逆流们是什么居心!” “你小子不老实!”沈九妹冲沈云翻了个白眼,“说吧,仙门那边,你又是个什么章程?”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九姐啊。”沈云呵呵,指着桌上的文稿透露道,“魏长老接到道长的报信后,已通过泰阳真君,将它们的原本,送到了仙门长老会那里。” 袁峰恍然大悟:“所以,仙门长老会,还有各理事处才有底气,在檄文里,一点脸面也不给逆流们留。还有,长老会里怕是有人已拿着这些证据,去与逆流们谈判了,这不都过去三天了,逆流们挨着全天下的骂,硬是不敢回一句嘴。” 沈九妹难以置信:“不会吧,长老会里还有这等龌蹉之宵小?” 袁峰冷哼:“更龌蹉的事,他们都做得来呢。”说着,勾起一边嘴角,轻拍小炕几上的那叠文稿,坏笑道,"这一回,他们谁也不能如愿了!” 第五十三章 袁峰探亲 沈云也不瞒袁峰二人,说道:“我这边已经有了布置,就等着姐夫送来仿本。” “太好了!”袁峰笑道,“就知道云弟行事有章程。如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姐夫将仿本送过来,当是首功。”沈云见他的茶碗空了,又提起胖肚子白瓷茶壶,给他倒满,“我把仿本交给长老会,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姐夫这边宝山初开,事务繁忙,想必不能在凡人界这边久待。不如我们商量一下,近两天回牛头坳村祭祀一回,如何?” 袁峰闻言,看向身边的沈九妹。后者很有默契,也正向他看过来,见状,笑盈盈的轻轻颌首。 “好。”袁峰复又看向沈云,“只是来之前,兴弟托我去省城淘换一些调料,所以,我得抽空去一趟省城。” 沈云问道:“需要多久呢?” “省城也没多远,兴弟也详细告诉了我在何处淘换那几味调料,所以,半天足以来回。”袁峰答道。 沈云点头:“这样吧,姐夫长途奔波,今天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安心在庄子里歇一天。九姐这次回凡人界,我却一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也没能陪她出去游玩一回。明天,就烦劳姐夫陪九姐去省城玩一遭。我留在庄子里,准备祭祀事宜。到了后天,我们清早出发,回村祭祀。唔,顺利的话,应当能回来赶上晚饭。你们觉得呢?” “肯定顺顺当当的。”沈九妹接过话题笑道。同时,也是表明了态度:对于沈云做出的安排,她没意见。 “云弟的安排甚是妥当。”袁峰也正中下怀。这次过来,他本来就有意带妻子去青城给母亲扫墓,还有探望两位舅舅。而青城与省城相隔不到三百里远。大舅子给了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那就这么定了。”沈云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玩笑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便不留姐夫了。九姐,我可是把姐夫还给你了……” 话音未落,沈九姐已经红云满面。冲他啐了一口,嗔怪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 袁峰在一旁火上浇油:“这么调皮,确实该打!” 沈云立马改口:“那成。姐夫,难得你我眼下都得空,陪我手谈几局……” “呀,我还真是累了。”袁峰连忙拉着沈九妹的手,呼的起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见色忘义!”沈云望着门口方向,哈哈大笑。 而沈九妹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冲袁峰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绝对是眼红!”袁峰得瑟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屋,再转过头来,拉着她走下台阶,整个人已笑成了一朵花儿。 待到了正院,沈九娘去拿桌上的新袍子:“这些天,我跟齐妈学着给你做了一件新袍子。你来看……” 还没说完,袁峰已经热呼呼的迎上来,双手环住那柳条儿细腰,低头埋在乌云一般的发间,深深的嗅了嗅,哑声应道:“好。” “哎呀,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试新袍啊。九娘,不脱衣服,怎么试新袍?” “哎,关门,关门!” “知道了……” 傍晚,沈云在主院设宴,给袁峰接风洗尘。 因为是家宴,所以,沈云按照新规定,没有请齐伯等在家的长老。连端木光也没有做伴。就是他们三个而已。 看到携手而来的夫妇二人,他先道歉道:“真对不住,一忙就是大半天。中午的时候,完全不得空。只能改成晚上。” “无事。”袁峰红光满面的在他面前撩起前袍,一反常态,大马金刀的在圆桌边坐下来。 没有悬念的又惹来沈九妹一记大白眼。 “秋宝,他是向你显摆我新给他做的长袍呢。”沈九妹说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沈云呵呵:“看来吃饭之前,我必须得先夸一夸姐夫身上的这件新袍子了。” “哈哈哈……”三人皆意会的开怀大笑。 第二天清晨,袁峰夫妇二人先到主院跟沈云说了一声,然后直接从主院驾飞船离开了庄子,先去青城。 “峰哥,要不要先给舅舅们传个讯?几年没了联系,我总觉得冒冒失失的突然找上门去,不好。”刚离开春望县,沈九妹提议道。 袁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点头应道:“好。我现在就传讯。”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位舅舅应当还是凡人武者。不过,并不妨碍他用传讯行给他们俩传音。唯一不方便的是,舅舅们接到了传讯符后,不可能象修士一样,再传讯过来,回复他们。 所以,袁峰在传讯符里,说清楚了自己的行程安排——先去扫墓,再来看望舅舅们。 说完后,他一甩手,传讯符化成一道淡金色的符光,嗖的一下破空而去,转眼消失在瓦蓝瓦蓝的晴空里。 孰料,他们赶到袁母的墓前时,两位舅舅们已经带着五位表兄弟,齐齐的等着他们。 再看到亡母的坟墓,显然是一直被人精心照料着的。袁峰鼻头泛酸,眼圈红了。“峰儿不孝,请舅舅们恕罪。”他撩起前袍,要在两位舅舅面前跪了下来。 两位舅舅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伸手拦住他。 “使不得,使不得。”大舅舅连声说着。 小舅舅则道:“回来就好。” 但是袁峰却执意道:“大舅,小舅,让我给二老叩个头吧。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二老。” “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的犟。”大舅舅无奈的松开手。但刚一张嘴,却是两行老泪好比断线的珠子,叭叭的直落。 小舅舅更甚。松开手后,泪流满面,只知道连连点头,喉咙发哽,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袁峰含泪给两人叩了一个响头。待要再叩第二个,被两位舅舅死劲的拉住。 大舅舅有些急了:“好了好了,峰儿,快起来吧。地上凉,你的腿以前受过伤呢。” 袁峰破涕而笑:“大舅舅,那些小伤,早就全好了。”不过,他依着两位舅舅,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的?”大舅舅欣喜的上下打量着他。 旁边,小舅舅也关切的看着袁峰的腿,嘴里却说道:“那还能是假的?峰儿现在连千里传音的仙法都会使了,还能医不好那些皮肉伤?” 大舅舅点头:“对了,峰儿,我和你小舅舅在这里一直看着山下,也没见你们上山。你们怎么却从山上下来了呢?” 袁峰故意卖关子道:“大舅舅,这事,等会儿,我再详细告诉您。大舅舅,小舅舅,我成亲了。”说着,折过身去,走到沈九妹身边,“九娘是我的妻子。” 第五十四章 我们都是修士 沈九妹依着凡俗之礼,福身给两位舅舅行了礼:“大舅舅万福,小舅舅万福。” 其实,舅舅们在见到袁峰身后跟着一位年轻靓丽的少妇,心里就有了些猜测。这会儿猜测被证实,一个欢喜的见牙不见眼,另一个则是喜极而泣。 “好孩子……” “太好了……” 因为小舅舅又是用衣袖揩眼泪去了,所以,大舅舅探身虚扶起沈九妹。 “峰儿,外甥媳妇也来了,你怎的不在那符术里说一声。你看看,我们也没做什么准备。搞得连个象样的见面礼也拿不出手。”大舅舅故意板了一下脸,从腰间解下来那块带了差不多三十年的玉佩来。再抬头起来,看向沈九妹时,又是一双眼睛笑成了两道缝,“这块玉佩,九娘先拿去玩儿。回头到了家里,大舅妈再正式给你见面礼。” 那玉佩虽是凡品,但是水头极足,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里盘玩的。不用说,肯定是大舅舅不离身的心爱之物。沈九妹哪能要?抬眼去看袁峰。 “峰儿媳妇,这是大舅舅的一片心意。拿到舅舅们的铺子里去,能换来一千两银子。我们大舅舅别的没有,就是家里银子多。你收下罢。”不料,袁峰竟是笑嘻嘻的说道。 以前,这些真金白银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凡俗之物,没有一点用途。但是,随着仙门掌握了凡人界,这样的情形很快变了。灵石与真金白银之间,能够互相兑换。比如说,在各洲的仙门理事处,扣除掉百分之五的兑换费后,五千两白银能换到四十七块下品灵石。并且,银子相比于灵石,在不断的小幅上涨。 沈九妹这才收了下来。 旁边,小舅舅本来是有些着急的了——因为是来上坟,所以,他身上没有带什么值钱的饰物。大哥还能拿出带惯了的玉佩来当见面礼。他眼下却连这个也拿不出来。 多亏外甥的话,给他解了围。 他硬着头皮,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呃,峰儿媳妇啊,这些你先拿着。回头,你小舅妈也再给你补见面礼。” 沈九妹只须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全是十两一张的,一把总共有五百两整。 小舅舅显然是觉得少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这确实不象是峰哥所说,家里别的没有,只有银子多的样子啊。面上不显,她没有推辞,一样的道了谢,双手接过。 果不其然,小舅舅红着脸,松了一口气。 接着,袁峰领着沈九妹,与五位表兄弟一一见了礼。 从他们身上,沈九妹更加确定,刚才峰哥之言有些不实。至少五位表兄弟看着不象是家里不缺钱的主。尤其是大表兄,脸上明显的带着风霜,一看就是个平时没少操劳的。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袁峰。 后者收到,握着她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同时,神识传音过来:“舅舅们怕是家道中落了。先不要做声,等到了舅舅家,我再问一问。” 沈九妹不动声色,只是暗中运转神识,传音回复道:“好。”没有两位舅舅的照应,峰哥小时候的日子只会更难过。甚至,当年,他根本就杀不出袁家大院。所以,问清原由,帮衬舅舅们,也是他们夫妇应尽之义。 袁峰感激的又握了握她的手。 香案、供品等物,舅舅们都准备得很齐全。他们夫妇二人只要祭拜上香便是。不多时,礼全。袁峰亲手往高高隆起的坟堆上培了一把土,轻轻说道:“娘,以后,我得了空,再来看您。” 然后,他起身,对大舅舅笑道:“大舅舅,我带了飞船回来。我载大家回家去罢。” “飞,飞船?”大舅舅惊呆了。 小舅舅曾有幸见过一回,闻言,用力的抽了一口凉气,激动的问道:“峰儿,你说的飞船,是那种能在天上飞,一下子就看不到了的仙宝?啊啊啊,我的天帝老爷,峰儿,你是仙官大人了?” 仙庭倒了,仙帝下台了,造成了许多变化。“仙官”这一称谓的变化,便是变化之一。以前,仙官大人是指修士,还有仙府的大小老爷们。而现在,只有修士才能称得上是仙官大人。 是以,五个表兄弟闻言,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表哥比袁峰年长十来岁,以前没少带着袁峰玩,是名副其实的长兄。闻言,他直言道:“峰弟,你不是没有修仙资质吗?”那怎么做仙官,用仙宝? 袁峰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家,到了家里,再细说。” 大舅舅反应最快,连连点头:“对,先家去。”又转头吩咐大表哥,“山下的车马都用不着了。你去叫他们都回去。就说,今天我起了游兴。待玩够了,我们自己走回去。” “是。”大表哥心里好遗憾——如此一来,他坐不得飞船了。 袁峰看得真切,笑道:“大表哥,你先去传信。等你回来,我们再开船。等坐上飞船,我说什么,你们都会信了。”这也是他要用飞船载大家回去的原因。不然的话,就十几里路,何需动用飞船? “好咧!”大表哥欢喜的轻拍他的肩膀,不等大舅舅再出声,将前袍塞进腰带里,飞跑着下山去了。 知子莫若父。大舅舅冲他的背影摇头:“多大了?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还跟个老小孩一样。” 小舅舅一脸期待的笑道:“我儿子都当爹了,也一样的巴望着坐峰儿的飞船呢。岂不是个老老小孩?”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大表哥的速度很快。不到一柱香,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袁峰没有食言,当着众人的面,祭起了飞船。 大舅舅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空白的现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大木船来,个个呆若木鸡。 待到上了船,他们还是晕乎乎的。 接着,袁峰一句"开船了“,他们如梦初醒,一个个身体紧绷,跟木头桩子一样,钉在甲板上,更是不敢动弹。 “无事。我的船还算平稳,你们跟平常坐船一样即可。”袁峰安抚道。 大表哥壮着胆子,往四周一看,“扑腾”的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大舅舅还是不敢动,但看着大儿子,额头上冒出了几点豆大的冷汗。 大表哥惊魂未定的指着外面:“在天上了!我,腿软……先坐一会儿。唔,舒服多了。” 受他的启发,大舅舅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 待缓过劲来后,小舅舅好奇的看着与袁峰并肩而立的外甥媳妇,问道:“峰儿媳妇,你不怕吗?” 不等沈九妹回答,袁峰抢先答道:“小舅舅,九娘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修士。” 第五十五章 厚礼 “仙子?” “真的有仙子!” 舅舅们和五位表兄弟回过神来,更加不敢直视沈九妹。小舅舅看向袁峰,又是泪眼汪汪:“峰儿,你娘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袁峰听着,眼圈又一次泛红。 “峰儿衣锦还乡,是大喜事。回家去,我们好好喝一盅。”大舅舅吸了吸鼻子,从心底里笑出来,轻拍外甥的肩膀,“你不是喜欢喝花雕吗?我在院子里几坛陈年花雕,想着等你回来,为你接风洗尘呢。“ 大表哥小心的提醒道:“爹,峰表弟现在是仙官大人了。您那酒虽好,却是给凡人喝的。” 大舅舅不由愣住:“对哦。我忘了这一茬……” 小舅舅擦干眼泪,好奇的问道:“峰儿,你们喝酒吃菜,是不是只要喝一下气味?” 袁峰不由满头黑线:“没有的事。” 大舅舅轻拍小舅舅:“老大不小,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胡闹。你那是敬神仙!” 说话间,青城县就在前方五里左右。袁峰本想跟他们解释清楚,说修士也是肉身凡胎,这会儿,没时间了,只好暂且做罢,心想着等到了家里,再好好的解释一回。 他敛心,暗中运转灵力,祭起隐字诀,一甩袖,打在飞船上。 如此一来,底下的人便看不到飞船了。 此招耗费颇大,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能撑一刻半钟。不过,也足以赶到舅舅家里了。 而之所以将飞船隐身,全是为了保护两位舅舅及他们的家人。毕竟,他们夫妇二人最多只能在青城呆半天。此事如果闹得人人尽知,树大招风,以后舅舅们没得清静日子过了,还是其次,他担心会被附近的散修惦记上来。在仙山,类似的血淋淋的实例,没少发生过。那样的话,就全是他的罪过了。他哪怕是死一百次都无济于事。 大舅舅的阅历摆在那里。激动过后,稍一冷静,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袁峰:“峰儿,底下的人,看不看得到我们在飞船上啊?” 袁峰笑道:“我把飞船隐起来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除非也是修士,并且修为高过我。” 这话说得很直白。众人一听就懂了。 “那就好。”大舅舅赞许的点头,“峰儿在外面闯荡这么些年,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年纪轻轻便知道财不露白,闷声发财的道理。当年,我真正明白这些的时候,老二都能满地跑了呢。” 他这话既是盛赞外甥,也是跟后者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发问。今非昔比,外甥是真正的仙官大人了,并且还是能驾飞船的那种很厉害的仙官大人。所以,不再是他这个凡人舅舅能随便说嘴的。 当然,他特意说得这么明白,更是提点和敲打家里的子侄。 小舅舅第一个附合,连连点头,更直接的叮嘱子侄们:“今天之事,你们万万不可去外面炫耀吹牛。免得招来祸事。” “是。”几位表兄弟被说中心事,敛了笑。 “我们到了。”袁峰一看底下的院落,先前的猜测等于是验证了一大半——两位舅舅没有分家。青城老宅原本是三进的大院子。现在,有几个夹道被封了起来,三进的大院子变成了二进,比先前少了差不多一半。 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大舅舅,家里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连老宅也分出去了一半。 他面上不显,问道:“大舅舅,飞船可以停落在哪个院子里?” 大舅舅讪笑道:“前院吧。辉儿刚刚已经捎话回去,叫你的两位舅母领着家里人在前院等着。“辉儿就是袁峰的大表兄。他打十四五岁起,就跟着大舅舅做事。父子俩早已默契得很。象这种吩咐家仆的事,无须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即可。 平常话多的小舅舅这回也垂眸不做声。 袁峰没有再多言,将飞船在前院停下来。 “啊呀——”大舅母等人一直站在正屋的门廊下等候。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金光一闪,紧接着,凭空现出一只大船来,她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呼连连。因为仆从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她们身边连个贴身丫头也没有。有一个年轻的媳妇甚至吓得跌倒在地。 “叫什么叫?要吵得街坊们都知道吗?”大舅舅赶紧的从船上探身出来,斥责道——看清楚飞船确实是落在了自家院子里,他的胆量瞬间全回来了。 家主的声威堪比定海神针。立时,前院安静了下来。只是众人战战兢的站在原地,包括站在最前面的大舅母与小舅母二人,都不敢再往前一步。 待所有人都下了船,袁峰一挥袖,收了飞船上。惹得众人又是抽气连连。 小舅舅竖起大拇指赞道:“峰儿,这个仙宝真好使!”刚才,他还在担心,隔墙有耳,这么个大家伙,要怎么藏起来呢。这下好了,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所以说,仙宝就是仙宝!不是他能想象的。 大舅舅也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长子。 辉表兄收到,不声不响的自去张罗。 而袁峰则是携沈九妹,先去给两位舅母见礼。两位舅母喜得合不拢嘴,各自拉着沈九妹的一只手,招呼他们进屋说话。 不多时,所有人都进了屋。 大舅舅请袁峰去主位上坐:“你现在是仙官大人了……” “那也是您的大外甥。”袁峰笑着,拉了沈九妹一道,中规中矩的去右边的客位陪坐。 大舅舅与小舅舅欣慰的笑了,这才一齐去上首的主位坐下,招呼众人落座。 “太太,外甥媳妇头遭上家里来,见面礼可备下了?”大舅舅问道。 大舅母笑盈盈的与二舅母相对一视,连声应道:“听到辉儿传回来的话,我们就备下了。” 袁峰连忙起身:“两位舅母,大舅舅是在说笑呢。在山上,舅舅们已经给过见面了。”又道,“外甥也给大家备了一份礼。在外头不好拿出来,所以没有说。” “人回来了就好,还备什么礼呀。” “大嫂说得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外头闯荡,已不容易得很。看到你无病无灾,还娶了合意的媳妇,比什么礼都强呢。” 两位舅母都说道。 “这礼是一定要给的。”袁峰看了看身边的妻子,笑道,“全是九娘娘家的心意。”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叠小册子,“先前,大表哥不是好奇,我明明小时候测过,也是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却如何也成为了修士吗?” 恰好辉表哥自外面进来,闻言,他紧张的关上正厅的大门:“峰表弟,我那全是高兴过了头,一时犯了糊涂,才没遮没拦的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 “大表哥,不打紧的。”袁峰不以为然的笑道,“九娘的弟弟自创了一路凡人修行的功法。我手里的便是功法书。是来之前,妻弟赠给我的,送与你们。” “啊?”所有人都惊落了下巴。 接着,袁峰又说出一句更惊人的话:“妻弟还说了,这门功法,你们学会了之后,能传给亲朋和后世子孙。” 沈九妹坐在他的下首,闻言,心里感激不已——只有她知道,袁峰此举是在给她做脸。 秋宝立志让所有凡人都能修行,所以,他从来没有把《小***》当成过宝贝。峰哥以上的话,全是假的。秋宝肯定也给峰哥的舅家备了厚礼,但绝不会是这撂庄子里大量刊印的功法小册子。 第五十六章 传功法 多说无益,接下来,袁峰请沈九妹传授众人第一重功法。他则在一旁护法。 两位舅母坐在两人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舅母惴惴不安的问道:“峰儿媳妇,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也能修练?” 沈九妹笑道:“能的。修习此法,只问有心无心,勤奋与否。您照着峰哥刚才所说,按我等会所传,练上几日,效果会会显出来了。” 大舅母咬咬牙,脸上飞红:“我,我认不了几个字……” 她的身后,两位儿媳惊呆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婆婆竟然不认得多少字。那么,这么多年的查帐,全是唬人的? 沈九妹笑道:“没关系的。等学会了功法,您就能识字了。”她绝对没有骗人。因为不论是在沈家庄,还是女营,大量的实例都证明了这一点。 “没想到老婆子不用求来世,这一辈子也能碰到仙缘。”大舅母说着眼圈红了,垂眸落下两行热泪。 小舅母也是顾虑全远程,在一旁喜出望外的劝道:“大嫂,这是天大的好事呢。莫哭,眼泪会冲淡福气的。”说着,她小心的看了一眼上座的夫君,横下一心,问道,“峰儿,我,我就是问一下。我娘家,呃,我娘家的侄子们,算不算得亲戚朋友……” 果不其然,小舅舅的脸色立马变了。 袁峰抢先应道:“算得,舅母们的娘家是正宗的姻亲。” 见站在婆婆们身后的五位表嫂表弟妹脸上皆现出踊踊欲试之色,他又补充道:“表嫂和表弟妹们的娘家也是一样的。你们学会了此功法,这功法便全是你们的了。只要那人心术正,没有害人之心,你们都能将所学之功法传给他。” “真的,太好了!”女眷里,有人小声的欢呼出声。 大舅舅不由生出疑惑:“峰儿媳妇,令弟真的是这个意思吗?峰儿是个重情的,难免会偏着我们家。他要是听错了令弟的好意,那就不好了。” 沈九妹起身,大大方方的说道:“大舅舅,峰哥没有听错。家弟说世人都是爹生娘养的,不管仙凡,落地时,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肉身凡胎。所谓的仙凡之别,其实是弥天大谎。家弟有宏愿,要教全天底下的凡人都来修行,一样的做修士,打破这道欺世谎言。也好叫凡人不再被人欺凌。” 大舅舅听着,激动的站了起来,热泪盈眶:“活神仙,绝对是活神仙下凡,救我们来了!” “峰儿,沈家公子是什么名讳,我们好做了长生牌,早晚上香供奉。”小舅舅一个箭步走到袁峰面前,抓着他的手,“天降救星啊。我们的苦难到头了……”一时哽咽,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对面的女眷们不由而同的想起了这些年的艰难,呜呜的哭了起来。 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然之色——果然,舅家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这是因为众人都是凡人,所以,在他们夫妇面前,心思跟摊开了一样。无须再问,他们俩已经知道舅舅们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舅舅们的艰难也正是祝融大陆上所有凡人的艰难。先是仙庭铲地三尺的搜刮;接着,仙门接手,又是新一轮的搜刮。寻常凡人的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艰难。凡人富户飞灰烟灭者,不计其数。舅舅们算是幸运的,家财还有一半,家人也平安。 袁峰在心底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仙门,正要劝慰来着,大舅舅用大手飞快的抹了一把脸,破涕而笑:“哭什么呢?赶紧的收住泪,莫瞎耽误峰儿夫妇的工夫。我们跟峰儿媳妇学会了修仙的功法,才叫正经事。” “对对对。” 于是,袁峰先将功法小册子分放下去。而沈九妹则带着众人开始学习第一重功法口诀。 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在她的指引下,磕磕碰碰的走完了第一重功法。 大舅母红光满面的率先笑道:“这回我是真放心了。我是真的也学得会呢。” 功法小册子拿到手里时,她打开一看,嗡的一下就昏了头。在第一面里,她总共就只有两个认得的字。一个是“一”,另一个是“天”。心里想着,肯定是学不会了,白瞎了峰儿的一片好心不说,等会儿肯定要在峰儿媳妇面前出丑,连累峰儿没脸。 不想,峰儿媳妇说得话,她都听得懂。并且她跟着做,竟然学得比身后的两个儿媳妇还要快。而且,真如外甥媳妇所言,第一面上的字,一个个的,她也全认得了。 看着两个儿媳妇的眼里先是艳羡,再是敬畏,她知道,刚刚失去的威严,自己又用实力全挣回来了,顿时,豪情万千,比这一辈子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大舅舅先前生怕老妻出事,所以,在沈九妹开始传授功法时,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却不声不响的将自个儿的蒲团挪到了老妻身边,想着护持一二。 却没有想到,老妻竟然是女眷里学得最为顺利的。 他也乐得合不拢嘴,向老妻竖起一双大拇指:“太太,了不得!” 大舅母知道这是自家老头子在给自己做脸,纵使是一张老脸,也是烧了起来。“哎哟哟……”情急之下,她娇羞的用大衣袖遮了脸。 难得看到当家主母这副神情,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袁峰先从蒲团上起身,提出告辞——有大舅舅在,他不用担心《小***》会给家里招来祸事,可以放心离去。 “怎么就走了?” “峰表弟,你们至少也要在家里吃顿团圆饭吧?我都安排下去了,准备了席面。” “还没喝酒呢……” 众人尽力挽留。 袁峰只能答道:“我这次回来,行程紧。真的不能久留。” 沈九妹心中一动,佯装伸手去摸袖袋,其实是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块刻有“玖”字的白玉佩,递给袁峰。 后者明白过来,将白玉佩奉到大舅舅面前:“大舅舅,如果有事寻我,可以叫人拿着这枚白玉佩去春望县沈家庄找沈庄主。他能帮家里传讯。” “哎。”大舅舅知道留不住人了,只能接过白玉佩,仔细的贴身藏了。 袁峰与沈九妹与众人道别,在院子里,双双御剑离去。 第五十七章 放心 真的是活神仙哪!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 大舅舅猛的一拍大腿,懊恼极了:“哎呀,忘了跟峰儿说袁家的事了!” 小舅舅抱着肩膀哼哼:“袁家?袁老爷子死了,他们哪个还好意思跟峰儿论骨肉亲情?” “我看,他们哪个都好意思!”大舅舅急得直搓手,“峰儿若是去寻他们,他们肯定象一群蚂蝗一样的粘上来!这可如何是好?” 大舅母想了想,说道:“老爷,我觉得峰儿应当是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我们家里,还有袁家,这些年的事,他都是知道的。” “嗯,我觉得大嫂说得很对。”小舅母用力的点头附和。 小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小舅母直接扭头看向大舅母:“大嫂,我来猜一猜,好不好?” 大舅母笑着颌首:“他二婶先说。” “峰儿是个重情义的,也是个眼睛利落的聪明孩子。可是,这回,来家里,他只字不提我们家的处境,也不提袁家。这说明什么?”小舅母说到这里,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大家再看看峰儿两口子,那么大的一只船,说出现就出现,要不见就不见,跟玩儿似的。刚刚,两人也是嗖的一下子,化成两道光,转眼就不见了影子。这样的能耐,可不就是戏文里的神仙显灵吗?这世上哪有神仙不知道的事啊?峰儿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用不着问我们。大哥大嫂,二老爷,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舅舅听完,对兄嫂笑道:“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二婶眼明心亮,不论是看人,还是看事,向来都准着呢。”大舅母笑眯眯的颌首。 小舅母掩嘴笑了:“全是大嫂夸得好。” 大舅舅神色轻松的笑道:“是我着相了。”略一思索,吩咐众人道,“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在外面提起。这段时间,这屋子里的人,都把心思放在练功上。等练会了第二重功法,才准传给家里六岁以上的孩子。”说着看向女眷们,“你们在没有练会第三重功法之前,不准将功法传到娘家去。” 除了小舅舅,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见状,大舅舅点名道:“老二,你来跟他们解释。” 小舅舅点点头,应了一声,看着众人,正色道:“大哥这么安排,要说有私心,那也只有一条,便是从我们袁家上下的安全着想。从古自至,你们有谁听说过凡人也能修仙吗?从来没有啊!我们所有人,不论男女,不论出身,六岁的时候都要去官府验资质。有修仙资质的,成为仙童,去仙山做仙官大人;而我们这些被测出来没有修仙资质的,就是凡人。要是连武学资质也没有,那这一世就只有当牛做马的份。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众人连连点头:“是。” “对,就是这样的。” 小舅舅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接着往下说:“可是,今天,峰儿给我们带回来了《小***》。是我等凡人也能成仙得道的功法。你们不要怀疑这本功法是不是真的能让我们成仙得道。看看峰儿现在的情形,就足以证明。对不对?” “对!” “我坚信不疑!” 众人又齐齐附和。 小舅舅双手比划着:“你们想想,这样的功法,是不是比这么大的一只金元宝还要招人爱?有谁不想要?我们家现在的情形,就好比是一个三岁的奶娃娃抱着这么大的一只金元宝。我问你们,你们敢不敢抱着这只金元宝上外头招摇过市?” 所有人都明白了:“不敢。” “打死我也不敢。” “那就是找死啊。” “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小舅舅满意的捋了捋山羊稀须,“大哥刚才吩咐,没有练至第二重,不能传给家里的孩子。这是担心你们急于求成,自己连半吊子水都没有,就去教孩子们,结果把孩子们给教坏了;我活到这么大,觉得老人们有一句话是完全没有说错的。那就是,人心隔肚皮。所以,当家里有人练至第三重时,功法透出去了,万一招来祸事,被众人围攻,我们也不至于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末了,他复又看向自家大哥,“大哥,是不是这几个意思?” 大舅舅不住的点头:“就是这几个意思。老二,往后我们俩分个工。我带着辉儿盯着外头,家里就由你坐镇。等家里有人练至了第三重,我们袁家也算得上是熬出来了。”说着,环视众人,他目光坚定的说道,“在这里,我撂下一句话,你们当中,无论是谁,练会了《小***》,我都去求峰儿,叫峰儿将人带到仙山去,正经修仙。”顿了顿,他补充道,“媳妇们也是一样的。” 大舅母愣了一下,拍着巴掌笑道:“那我可要加油了。这一辈子大门都没出过几回,没想到将来说不准却能去仙山做神仙呢。” 听她表了态,在场的女眷们皆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与男人们一样,她们的脸上也都现出跃跃欲试之色。 辉表哥弱弱的问道:“那,若我们都去了仙山,家里怎么办?”他好怕爹爹和往常的几次一样,叫他留下来守着家业。 大舅舅毫不客气的抬手赏了大儿子一记“毛栗子”:“我的憨崽啊,家里人都去了仙山,还不把家业一道搬过去?能去神仙窝,谁还留在凡人界?” “哦——”,辉表哥好久不曾被老父这般调笑过了,蓄着两撇浓须的脸刷的红了。 “辉儿这是彩衣娱亲呢。”小舅舅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哥描述的家族前景太让人振奋了,叫人心情好到简直要飞起来! “哈哈哈……”院子里,豪爽的笑声冲上云霄。不用再多说,所有在场的人,心里都真正听从了大舅舅的安排。 殊不知,袁峰夫妇两个并没有走远。 是袁峰心里挂念着袁家安危,特意使了个障眼术,假装离开。实际上,他拉着沈九妹藏在暗处,听壁角。 “两位舅舅都是很有成算的稳妥人。家里的儿子媳妇也孝顺。”沈九妹含笑问道,“这下你完全放心了吧?” 袁峰舒心的笑了,连声应道:“放心,完全放心了。”说着,向妻子抱拳,“到时还要麻烦小舅子递信。我好把舅舅们接到西岭城去。” “这事,你跟我说没用。自己跟秋宝说去。”沈九妹柳腰一拧,御剑腾空而起。 “哎,好老婆,等等我!”袁峰回头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院子,踩着飞剑,追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隐匿 在去省城的路上,袁峰先问沈九妹:“以前可曾去过省城?” “去过一次。”后者实话实说,“知道秋宝是在鸿云武馆学艺,打完粮草后,我借口察看贝侯府上的动静,独自往省城走了一遭。”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她虽是圣女身份,却执行的是军务,而非圣女堂里的任务。再加上,包括来回,她总共只做了两天两夜的行程计划,所以,在她的强力要求下,私兵们没有随行。 到了省城后,她直接先打探鸿云武馆的方位。结果,她无意中得知,贝侯府与鸿云武馆竟是都在同一个城区。如此一来,她更能便宜行事了,比原计划足足省出了小半天的空闲时间。她在秋宝他们药谷对面的小山头上静坐了小半天。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是难得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小半天。后来的几年里,每每撑不住了,心里生出放弃的念头,她都是靠回味这小半天,才得以慢慢重新拾起斗志。 当时的她,根本就不敢奢望能够有朝一日重得自由。能够彻底摆脱“义父”,摆脱圣女堂,她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想来,幸好自己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始终没有放弃自己,不论有多么艰难,自己都坚守做人的原则,咬牙熬过了。 当然,更幸运的是,那个时候,她结识了峰哥。 看到身边的人,沈九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起了兴致:“峰哥,我听齐妈说,省城的戏很好看。我从未看过呢。”前两天,齐妈闲扯时,无意中说到去年随齐伯逛省城的事。其中,就提到了齐伯带她去戏园子里听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当时艳羡极了,心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与峰哥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番闲情意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袁峰爽朗的应道:“好啊。省城的戏园子都在北城区的东边。我记得以前戏园子的日场是从未时末开始的。我们买齐了调料,再去看戏,时间充足得很。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规矩改了没有。”结识这么多年,妻子头一次提出来要听戏。那必须得满足啊。 沈九妹笑道:“就是改了,我们也未时末过去。不论演的是什么,我们听一场便是。” 袁峰笑了:“你这也能叫听戏啊?” “我哪会听戏?就是去尝尝听戏的味道。”沈九妹如实应道。更确切的说,她就是想随峰哥一起逛一回戏园子。至于,听的是什么戏,是在哪个戏园子,哪个戏班子,什么内容……这些,统统都无所谓。 袁峰微怔,很快明白过来,握着她的手不由心疼的紧了紧:“好。” 待到了省城,两人先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山头上降下飞剑。居高临下俯视全城,沈九妹惊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总觉得省城不如上次来的热闹。”这是客气的说法。事实是,她看着省城比上回更显沧桑。街道、屋舍还是上回的样子,不过都更加陈旧了,给人一种灰扑扑的感觉。两边的商铺都还开着,门口却少了招揽生意的伙计。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差不多一半。 袁峰自然也已看出来了。他抿了抿嘴唇,说道:“看来这些年,到处都一年,寻常人的日子是越过越艰难。” 他以前对仙门也是充满期待的。不然也不会散尽身家,领着部众偷渡进入仙山,而后,加入巨剑派。然而,这些年,见多了仙门的所做所为,他对仙门是越来越失望,直至象现在这般,认为仙门与仙庭,仅仅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差而已,完全不抱希望。但内心里,还是希望仙门得了凡人界之后,因这五十步之差,能够少许善待老百姓们,让所有人都稍微好过一些。结果,这次回来,他发现这竟成了他的奢望。换了仙门,于老百姓来说,完全是换汤不换药。更有甚者,因为各地都辟出了两个仙门理事处,所以,要交的税目反而更多了。不论是商铺,还是寻常人,日子都越来越难过。 这时,山底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一队人抬着一顶凉轿往山上而来。凉轿比寻常的轿子简单得多,就是两根滑竿上安着一把竹躺椅。今天的太阳厉害,轿上还搭了一把小油布伞。是以,他们俩能够一眼就看出轿上坐的是个炼气境后期的年轻男修,还有这厮作威作福的嘴脸也一览无余。从衣饰来看,此人应当是省城仙门理事一处里的一个小管事。 随行的其余五个人,有两个是抬轿子的民夫,两个是跟班装扮,还有一个在前头引路。后面三人都是凡人武者。境界最高的是引路的那个,高级武师。两个跟班都是中级武师。 “走,我们打这边下山。”袁峰觉得恶心,同时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拉着沈九妹从另一边下山。 那里全是陡峻的山崖与密林,根本没有现成的下山之路。不过,以他们的修为来说,要下山,何需路? 待喧哗声还没到半山腰时,他们俩不但已经到了山脚,而且还转到了这边来。 抬头看了一眼半山腰的那厮,袁峰拉着沈九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官道走去。 “峰哥,我觉得他们象是上山去找我们的。”沈九妹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声提醒道。那山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是什么能让这位小管事亲自走一遭山顶?多年的叛军生涯,以及之后被仙符兵追剿的经历,她几乎是本能的生了警觉。 袁峰其实也是心中生了怀疑。只是,他刚才还答应了妻子,要陪她去听戏。说起来,这是他们头一回真正的出来玩。再者,今非昔比。炼气境后期在他面前,与蝼蚁没有什么两样。他不想因为这起子恶心的东西而败了妻子的好兴致,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闻言,他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说道:“九娘,我们难得出来一趟……没想到省城的管制如之严。唉,换身行头吧。”他也是仙门弟子,并且已是金丹真人,倒也不怕露出身份。而是担心露出身份来后,就要面对一堆应酬,不得安生。 沈九妹“扑哧”笑了:“没事,一只嗡嗡乱窜的蚊子而已。既然拍不得,我们就当没看见。” 两人很有默契,心念一动,齐齐的压制住了修为,换了衣裳,装扮成一对凡人年轻夫妻,然后上了官道。 他们没猜错,那一行人真是奔着他们俩去的。 到了山顶。 那修士从轿子里下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山顶,脸色刷的变了:“咦,怎么没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十九章 我的罪过 “蠢货,定是你带错了路!害惨了老爷我!”年轻男修在山顶飞快的找了一圈,未果之后,反过身来,抬腿一脚踹在那引路的高级武师心窝子上。 人当即打横飞出去了一两丈远,“砰”的一声,象只破麻袋一样,头朝下,重重的趴在沙石子地上。尘土扬起老高。 “快快,下山!”年轻男修看都没看一眼,复又坐上凉轿,嘴里还急促的催着。 刚才还跟在管事大人身后点头哈腰的一个大活人,这会儿就一动也不动的趴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是否还留有一口气……其余四人,不论是俩轿夫,还是跟班们,都吓得簌簌发抖。听到命令,四人用最快的速度下山而去。 另一边,袁峰和沈九妹进了城,直奔扶子兴给的地址去买调料。运气不错,那家百货铺子还在。只是与扶子兴说的不尽相同,门脸减小了差不多一半。铺子里也没有伙计,就只有一个年过五旬,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蓝布长袍的胖老头儿坐在斑驳的柜台后边,一手拿着笔,一手拔拉着算盘珠子,在做账。 听到有人进来了,他抬起头来,现出一张刻满皱纹的笑脸,招呼道:“客官,要买点什么?” 袁峰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暗道:没错,就是这家店了。 来之前,扶子兴不止一次叮嘱过他。即便找到了铺子,如果店里换了掌柜的,那也不要再买了。因为这家店的老掌柜的,既是东家,又是大师父。要买的那几味调料,只有老掌柜的,才能一手炮制出来。别的铺子,同样的调料,硬是没有扶子兴想要的品质。 而老掌柜的很好辨认:这人谦和得很,逢人就会给个大笑脸,久而久之,脸上的皱纹都生成了笑脸的纹路。 “掌柜的,麻烦帮我看看,能不能配齐这些调料。”袁峰拿出扶子兴写的清单,递到柜台上。 “哎。您稍等一下。我看看。”老掌柜的放下手里的活,从柜台上拿起清单,眯缝起一双老眼,仔细看了起来。不过,才看一眼,他复又抬起头来,看向袁峰。与刚才不同,这回,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轻轻颤抖着。笑颜更加生动,整张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儿。 不过,袁峰与沈九妹都看得出来,老掌柜的其实是在极力压制满心的激动。 老掌柜的什么也没有说,复又垂下眼皮子,接着看清单。待看完最后一样,他再抬起老眼来,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有的。不过,数量有点多。要烦劳两位略微等一等。这样吧,外面又吵又挤,后头院子里清静些。两位暂且移步里边,小老儿再给两位沏壶粗茶,两位边喝茶边等,也好打发时间。两位意下如何?” 看来上了扶子兴那家伙的小当。此行不是买调料那么简单!袁峰既好气来又好笑——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来这种虚的。 但心念一转,他又释然了。想当年,扶子兴携母南下,不也是被他骗的吗? 得,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袁峰暗中握了握沈九妹的手,点头应道:“好,就依掌柜的。” “请再稍微等一下。敝店现而今只有小老儿一人。去了后头,这前面就要无人照应,得先关上门才行。”老掌柜的出了柜台,一边解释着,一边快手快脚的关门落拴。 等忙活完了,再引着两人往里边走。 里面果然是一个清静的小小院子。 院中有一张露天摆放的小竹桌,还有矮脚的小木杌子。 老掌柜的仍然什么也没有问,但明显的比在前头要热忱得多了。招呼两人在小竹桌边坐下后,他飞一般的去旁边的小厨房里。 小厨房是半露天的。是以,在外头能看清楚里边的情形。 老掌柜的捅开炉子生火。一边做,一边回头对两人解释:“火是封起来的,捅开就能烧水,很快的。” 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老主顾上门。沈九妹看向袁峰。后者耸耸肩,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不多时,茶水端上来了。老掌柜的满脸歉意的说道:“劳驾两位久候了。小老儿这便去备货。” 袁峰忍不住,说道:“掌柜的,我姓袁,与兴弟是换命的兄弟。”指着一边坐着沈九妹介绍道,“这是内子。兴弟唤她嫂子。您无须与我们客套。” “原来是袁公子!”老掌柜的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您瞧着与前些年不太相像了。罪过,小老儿竟然没有认出来。” “您见过我?”袁峰也意外极了。 老掌柜的这回是真的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在兴少爷的家里见过两回。小老儿以前是兴少爷的母亲的陪房。这家铺子还是小姐帮了一半的钱财开起来的呢。”说着,眼神又迅速黯淡下来,“都是小老儿无能,对不住小姐。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回去了。三前年,我突然病了一场,打了饥荒,不得不把前面的门面分出一半,租赁出去……原想着努把力就能缓过来,再把门面收回来,却不想,生意反倒是更差了。年前,只得把那租出去的铺子卖了。就这样,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还好,袁公子来了。兴少爷总算是有信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里头没有什么不可明说的呀。袁峰按下心中的狐疑,抱歉的说道:“抱歉得很,掌柜的。兴弟只是托我来这里买调料。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问道:“袁公子,我家小姐,她,还好吗?” 他家小姐?听着是指兴弟的母亲。袁峰答道:“伯母她于三年前过世了。” “三年前?”老掌柜的听了,不安的绞着一双粗糙的双手,“我那年冬天,就是十一月十六的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半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小姐来跟我告别。醒来后,我就大病不起……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不成……沈九妹心头一跳,告诉道:“伯母是十月十六晚亥时三刻过世的。” “原来真的是小姐……”老掌柜的呜咽起来,两行老泪啪嗒啪嗒的,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每一颗都摔在青石砖上,摔成好几瓣。 待出了铺子,袁峰的心里象是塞满了石头,沉甸甸的。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铺子,抓着沈九妹的手,象是逃一样的,直出街口而去。 待过了两条大街,沈九妹不得不叫停:“峰哥,不是你的错。子兴带着伯母南下之后,躲过了仙庭对鸿云武馆弟子的迫害。所以,伯母就算留下来了,以她的身体,也……” 袁峰终于站住了身形,却难过的转过头来,看着她,打断道:“九娘,你不要安慰我了。确实是我的错。我以为自己是谁?因为我需要兴弟帮我,我便轻易的安排了兴弟携母南下。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是和我一样的,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喜怒哀乐。伯母南下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就是我的罪过。是我错了。两位老人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温情,是被我无情的毁掉的。我只是我自己。除了我自己,我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第六十章 什么缘故 也难怪子兴事先什么也没有说……沈九妹心头一突,连忙劝慰道:“峰哥,子兴肯定没有怪你。” 袁峰点头:“我知道。他,也肯定是和我一样后悔了。所以,才不敢回来面对掌柜的。”说着,握住沈九妹的手,“九娘,谢谢你,刚才告诉了老掌柜,伯母葬在哪里。”不得不承认,九娘的心思比他要细腻得多。如果不是看到老掌柜知道后,那副异常激动的感情,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沈九妹回首望着铺子方向,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直觉告诉我,老掌柜怕是很快会卖了铺子当盘缠,寻过去。他一把年纪了,在那山林里,也不知道能熬几年。” 老掌柜明显是独居,看着无儿无女的样子。刚刚得知伯母客死他乡的消息时,他竟然生出了生无可恋的心思。她看得真切,这才告之伯母的墓地所在。果不其然,老掌柜的原本灰扑扑的眼神象是瞬间又被点燃了。再一细看,她得知,眼前的老人是生了寻过去守墓的念头。一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度人,还是在害人了。 袁峰见状,正要也安抚她几句。就在这时,前面街口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为首的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初级武者。只见他一边跑,一边急急的吩咐:“快,关街门!” “这位大哥,请问,外头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关街门?”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快步迎上去,问道。 “小伙子,你听着也不象是外地人啊。这还用问吗?”那初级武者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热汗,“肯定是查户口啊。” 查户口,袁峰是知道的。以前仙庭时期,没少用这一招折腾人。那时他住在袁家大院,寻常的查户口也不会查到他面前来。他没有想到的是,仙门连这一招也全盘接了过去。 仙门啊仙门,叫我说什么好呢? 他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不显,向初级武者抱了抱拳:“对不住。今天在外头转迷糊了,没想到这一茬来。还以为又是外面出了什么大事呢。” “也有可能是出了大事。仙门的狗腿子全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在找什么人。”初级武者面色稍缓,关切的提点道,“兄弟,家里是不是这一带的啊?这一带都要查呢。你们也别在外头瞎耽误工夫了,快回家去吧。” “多谢。”袁峰带着沈九妹急匆匆的出了街口。 果然,外面的主街道上,少了一半多的人。行人们无不是目不斜视,行色匆匆。 “峰哥,我们还去听戏吗?”沈九妹拧眉问道。从老掌柜那里离开,她就没了听戏的心思。这会儿,心情更差劲,真的是一点点玩耍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袁峰看着远远的有一队身着仙门杂役弟子服的凡人武者张牙舞爪的吆喝着过来了。不用说,这便是先前那好心提点他们的初级武者说的“仙门狗腿子”了。他呵呵苦笑:“我们俩身上没有路引,不想暴露身份的话,也只能去听戏了。” “啊?”沈九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队人越来越近,袁峰顾不得解释,也拉着她手,急匆匆的转身往向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省城的布局与他离开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他领着沈九妹穿街走巷。一路上先后碰到了几路查户口的仙门狗腿子。一是路熟,再者也是两人的步法皆不俗,次次都成功的绕开来。 一刻多钟后,他们终于到了戏园子扎堆的梨园行。 袁峰定睛一看,这里果然没有狗腿子骚扰。 “和以前仙庭时期一个样。”他撇撇嘴,向沈九妹解释道,“这里是达官贵人玩乐之地,查户口的轻易不会查到这边来。”顿了顿,看着热闹的街道,又道,“也有变了的地方。” “哪里变了?”沈九妹好奇的问道。 “以前,这里要到申时以后,才慢慢的热闹起来。要到了天黑以后,才有现在这般热闹。”袁峰呵呵,“你听,已经有锣鼓响了。这是戏要开始了呢。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我们找过去听一听。查户口一般不会闹太久。等这场戏散了,外面也差不多消停了。” 那就听罢。乱世里,哪能有真正安心的时候?更多的是苦中作乐罢了。沈九妹点了点头。 果然,袁峰没有说错。等戏散了场,夫妇二人出了戏园子,放眼外面的主街道。这会儿,太阳才刚偏西,但是先前关闭的街口又全打开来。而叫嚣着的狗腿子们则是一只也看不到了。 查户口结束了。 袁峰皱眉收回目光:“九娘,我们回庄子里去吧。”他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真的不想去袁家看看?”沈九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袁峰摇头:“自母亲过世后,那里就再也没有我想看的人了。”亲身父亲?呵呵,事后多年,他都在梦里后悔不已:那时还没有真正见过血的他,到底手软了,没能真的一剑斩了那厮,给母亲赔命。所以,还是算了吧。免得他真正见到了人,还是管不住自己拿剑的手,平白的脏了本命剑。 本以为仙门闹了这么一出,城门口会有重兵把守。结果,两人到了城门口一看,与先前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两人顺顺当当的出了城门,从原路上了官道。 不想,还是运气不太好。夫妇二人拐了一个弯,没走几步,远远的看到从前面的一个山脚出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狗腿子。后边有两人抬着一具用草席裹着尸首。再后面,跟着三个披麻带孝的年轻男丁。 袁峰连忙拉着沈九妹往路边的草丛里躲了。 只听见那狗腿子看了看官道这边,甩了一把汗:“真是造孽啊。”又折回去叮嘱道,“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城了。走之前,再跟你们仨兄弟说一声啊,上了官道就千万不能再哭了。还有,要是有人问起来,也千万别把我透出去。我好心知会你们来收敛,没叫你们的爹在山上喂了野狗,你们可不能害了我。” “知道的。”披麻带孝的三兄弟说着要跪下来,叩头道谢。 狗腿子连忙拦住:“这就不用了。你们,唉,大家都好自为之吧。”说着,又四下里看了看,嗖的一下,躬身钻进了一边的密林里。 “峰哥,我们先前见过他。”沈九妹悄声说道,“两个跟班之一。” 袁峰点头:“带路的那个,死了。草席裹着的那个就是。”略加思索,“他们满城搜的人,该不会是我们两个吧?” “这又是什么缘故?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沈九妹气得直翻眼。 “先回庄子里。云弟在这边有人,回头请他帮忙查一查,比我们自己两眼一抹黑的查,要便利得多。” “好。” 第六十一章 最大的机缘 袁峰夫妇在路上给沈云发了一道传讯符,告之行程。还没到春望县地界,两人碰到了端木光。后者是奉沈云之命,特意出来迎接他们的。 一行人回到庄子里时,也快到晚饭点了。沈云便留姐姐与姐夫两个在主院吃饭。 袁峰乘机跟沈云说了此次的省城之行,末了,请求道:“云弟,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全城搜寻我们两个,烦请你帮忙查一查。“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云点头道,“现在仙都那边坊间已在盛传云松子前辈留下来的绝命信内容。逆流们明面上还是没有回应,但私底下动作不绝。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象疯狗一样的扑咬过去。其他各洲也不乏逆流的爪牙与拥趸。他们也或明或暗的有了行动。省城,估计也是如此吧。伯堂是这方面的熟手,我叫他去查一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原来如此。”袁峰了然的点头,向他伸出一只大拇指,由衷的赞道,“这么快就将云松子前辈的绝命信散了出去,搞得逆流们草木皆兵,云弟,你们真了不起啊!” 不料,沈云却一本正经的摇头:“姐夫,真不是我们散出去的。实话告诉你,我这边连具体的行动方案还没有拿出来呢。” “那是?”袁峰愕然。 转念之间,他脸色又变,愤然道:“是仙门长老会!这些老匹夫,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说先前他与云弟还只是猜测,仙门长老会里有人将云松子前辈的绝密信透给了逆流们。那么,现在,猜测已然得到了证实。 此举会带来什么恶果?明眼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好不好!他就不信堂堂的仙门长老们会考虑不周。只不过是被私欲熏心罢了! “一群老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账之极!”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的一只手背上,安抚的轻轻拍了拍道:“峰哥,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这样的人。犯不着气成这样。”最重要的是,在叛军做事多年,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一点,生气无济于事。是以,她抬眼问沈云,“秋宝,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实施起来,要艰难许多。你可有对策?”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仙庭就是前车之鉴。可惜,不管是仙门,还是逆流们都没有长一点记性。” 听他这副样子,应当是早有预料,沈九妹放心下来。恰好看到端木光提着大提盒从外面进来,她起身,一边迎上去,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喏,饭来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先吃饭。” 沈云也道:“对,先吃饭。吃饱了,才更有力气对付那帮王八蛋!” 可不就是一帮乌龟王八蛋吗!袁峰只觉得满肚子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不禁展颜,抚掌附和道:“对,先吃饭!”他也好冷静下来,想一想能够做点什么。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大家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收拾妥当。 “得,真看不惯你糟蹋这些红果叶茶。”沈九妹不容分说,抢过大肚茶壶,动手泡了一壶茶。 沈云喝了一口茶,赞道:“九姐的手艺真好。就是大碗茶,也比我泡得好喝多了。” 但沈九妹听了,却一点儿也没有被夸的喜悦,哼道:“你那也叫泡茶?” “哈哈哈……”沈云与众人一道,都笑了起来。 玩笑过后,袁峰先说起正事:“云弟,我那边有兴弟照看着,晚回去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你这边要是缺人手,只管跟我说。”他知道青木派门中弟子都很不错,但是这个世界到底是讲实力的。而青木派最大的不足就是,一是门派初立,声望不足;二是,门中弟子修为太低了。尤其是第二条,真真局限了青木派。 “再算上我一个。”沈九妹也主动请缨道。 沈云满口应下来:“行。这事主要是伯堂在做。等他拿出了方案,需要你们施援手,我是不会跟你们客气的。”话锋一转,又道,“到了这个点了,伯堂还没消息传过来,想来计划未变。所以,我们也不变,明天还是回牛头坳村。” “好。”袁峰与沈九妹齐齐应下。 于是,接下来,沈云与他们夫妇二人商量了祭祀的流程。 说到祭礼时,沈九妹拍了一下巴掌,不容商量的说道:“必须加上狗官他们的人头!当年离开村子时,我是发了誓的,一定要报仇血恨,斩下杀人恶徒血祭家人和乡亲们。” 沈云摸了摸鼻子:“你托人给我的那几个人头,我拿回村子里,祭过一回后,就都烧了。” “一样的。狗官的人头,我一直收着呢。这回祭过之后,也一样的烧了。这样就全了。”沈九妹说道。 “好吧。”沈云从善如流的在“祭礼”这一行,提笔加上这一条。 其余的,沈九妹都没有意见。袁峰更加没有意见了。 第二天清晨,沈云留下端木光坐镇庄子,自己则乘了袁峰的飞船,三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家庄。一切按计划行事,此行甚是顺利。祭祀完后,沈九妹兄妹两个还带着袁峰去后山,找到当年藏身的山洞,看了一圈。 袁峰这才相信沈云真的不是什么修真大能之后,从心底里赞道:“云弟,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山民孤儿,全靠自己,能取得今日之成就,真的是令人不服都不行啊。”又看向身边的妻子,“九娘,那时你才多大啊!能带着幼弟躲过大劫,你也很了不起。” “峰哥,你千万不要再夸我了。”沈九妹看着底下全被树木遮掩住了山谷,脸上全是愧色,“如果不是秋宝争气,我真的无颜再回来。”所以,当年,她来菱洲,就没有回村来。不是不想回。事实上,她做梦都想回来。而是她离开村子后,没多久便弄丢了秋宝,没有完成阿娘的交代,不敢只身回村来。幸运的是,秋宝争气,小小年纪在外头,取得了今日之成就。爹娘,还有奶奶泉下有知,应该愿意原谅她一回吧。她这才敢厚着脸皮回来。 沈云在一旁劝道:“九姐,姐夫说得没错。你是最称职的长姐。没有你当年的不离不弃,我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已枯了几回。说到争气,你也是最争气的女儿。奶奶,爹娘,泉下有知,定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谢谢你秋宝。”一席话说得沈九妹瞬间泪满面。 沈云又很认真的跟袁峰说道:“姐夫,我能走到今天,自己的努力是毋容置疑的。但是也不全是一己之功。是我足够幸运。每次在危难的时候,总会碰到贵人相助。先是九姐,后是洪猎户他们,再是刘爷爷,郑伯一家人,我师父……他们救了我,养大了我,手把手的引导我走上了修行之路。我的道,可以说,就是万万千千的凡人铺就而成的。他们不是什么修真大能,却是比当今世上任何一位修真大能都更厉害的存大,是真正的大能。”放眼苍茫的山峦,他坚定的说道,“我最大的机缘就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他们的肩膀上,获取了他们的力量。” 第六十二章 见贤思齐 省城的听风堂分舵效率不错。待沈云一行人下午时分回到庄子里,他们已经将昨天全城搜查之事打探得一清二楚。而事情的真相也正如他们之前分析得那样,此事还真是因他们而起。 省城仙门理事二处的大老爷,也就是原来仙府衙门的那位大老爷,此人是个不折不挠的两面派+墙头草。一直以来,他都与仙都逆流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过,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收到那边的密令后,他先试探着令心腹们暗中加强了对菱洲的监管。 结果,对面的仙门理事一处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而他从中探出了对方的态度,便放开手,调动了手里的所有力量。 根据他的经验,菱洲身处内陆腹地,又并非富庶之地,这里目前还没有引起仙门上层的注意力。故而,过来的修士,要么是低阶的仙门弟子,要么根本就是潜进来捡漏的散修。这样的人,往往是无足轻重的,往往收拾了,也就收拾了。他暗令:一旦发现不明身份,或者行为可疑之人,不论仙凡,皆要严格控制起来。 尤其是省城。安榻之侧,岂能容人酣睡?他花了心思,搞了一样叫做“鉴灵宝镜”的法宝。通过这样法宝可以查到省城及周边十里范围内的五行灵气异动。 修真之士是离不开五行灵气的。不管是平常的打座修行,还是施法、御剑,他们都会引起周边的五行灵气异动。而他的这样法宝,非常之敏锐,能够在数息之内,将五行灵气异动的查找范围缩小到十五丈之内。 除此之外,配合着这面鉴灵宝镜,这位大老爷在城内,还有四大城门近郊布置了数十个暗哨。如此一来,但凡有修士进城,无一不是进入了他的监控之内。 暗哨们收到他的密令后,也不会第一时间现身抓人,而是先藏在暗处对来人进行辨别。只有确定了是生面孔,他们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当然,如果修士刻意将修为完全压制住,不动用灵力,是不会引起周边的五行灵气异动的。这时,那“鉴灵宝镜”便完全成了摆设。 还有一种情形,也是宝镜无法监控到的。那就是听风堂分舵的众人。 沈家庄成立五部之后,听风堂里那些觉醒了类灵根天赋的弟子都被调了过去。余下的,全是觉醒的其他天赋。他们修行几乎不用五行灵气。所以,在鉴灵宝镜那里,就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也正因为如此,听风堂分舵安插在大老爷身边的暗桩只是最初报告了“鉴灵宝镜”的存在。发现那玩意对自己完全无用后,分舵上下都没有再将它当回事。 这也使得沈云一时疏忽了,忘了提点袁峰一下。 昨天,袁峰就是初到省城时,没留意,所以,一降下飞剑,便被发现了。不过,他看到那小管事领着人找上山来时,生了警觉,与沈九妹立时完全压制住修为,装成一对不显眼的凡人年轻夫妻。此举可谓歪打正着,让他们夫妻两个瞬间完全摆脱了鉴灵宝镜的监控。 而沈九妹觉醒的是土灵之力,与听风堂分舵众人一样,也没触发“鉴灵宝镜”。 大老爷自从得了宝镜之后,大半年来,从未失手。头一回发现一只“漏网之鱼”,不由手痒,非要将这人抓到不可,不惜派出所有的狗腿子全城“查户口”。 “负责那一处的暗哨管事深知他们大老爷的脾性,当时就一脚踢死了带路的向导,然后回报时,将过错全堆到那向导上。”沈云说道。 沈九妹心中一动,问道:“向导?就是我与峰哥出城后碰到的那个被一卷草席裹着的死者?” “正是。”沈云答道,“他们家是省城里的一个富户。当晚已借着出殡,举家逃出了省城。” “人都死了……这就点子事,也会累及家人?”沈九妹一脸的匪夷所思,“那家人想多了吧?” 不料,沈云摇头:“完全没有多想。也幸亏他们跑得快。昨天清晨,那位大老爷起来的头一桩事,便是叫人去抄向导的家。” “呀——这真是……”沈九妹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袁峰在一旁冷笑着接上:"破家府台,灭门县台,好一个换汤不换药的仙门理事二处!不,应该是一处、二处根本就是一个德性。” 这样的话,云弟以前跟他直言过。可笑的是,那时,他对仙门还有一丝丝的期望,以为两者是有些不同的。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不想再提这些渣渣,话锋一转,担忧的问道:“秋宝,逆流们如此猖狂,该如何是好?” “正所谓邪不压正。就冲人们给他们安的‘逆流’这个名字,他们也猖狂不了多久。”沈云答道,“就象省城的这位,他手里有‘鉴灵宝镜’又如何?好端端的法宝,到了他手里成了倒行逆施的帮凶。结果还没有什么用。因为省城里更多的是他那宝镜也奈何不得的寻常百姓。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看着吧,这根墙头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调转枪头,换上一副完全相反的嘴脸。就象当初他跳出来反对废帝一样。呵呵,大老爷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肯定会更加纯熟。” 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从这些话里,他们俩不难听出,听风堂已经出手了。并且,云弟非常有把握。 “太好了。”袁峰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也能放心了。” 这时,齐伯在外面的门廊上求见。 “云弟,你忙吧。”袁峰与沈九妹起身,离开了主院。 回到下榻的正院后,他跟沈九妹商量:“青木派行事,有章有法,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得多。云弟这回应当还用不着我们帮忙。倒是兴弟那边让我牵挂得很。九娘,我想回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九妹也正有去意,无须他再劝,满口应了下来。 “咦?”他好奇极了,“我以为要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你呢。” 沈九妹爽朗一笑:“先前,我一定要走这一遭,除了回村祭祀,了却夙愿,还有就是放心不下秋宝。担心他年纪轻轻,周边都是能人,被诓了去。这一圈看下来,证明完全是我在胡思乱想。秋宝,比我想象中的更出色,更优秀。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都来接我了,我自然该回家了呀。”说着,她热切的抬头看着袁峰,“峰哥,我这些天在庄子里,还有女营长了不少见识,也学到了不少,迫不及待的想练一练手。” 袁峰高兴的举起双手,赞同道:“好啊。我的宝山就是你最好的实验场。”他这么说,并非是为了讨好老婆。而是着实被青木派给惊艳到了,见贤思齐,真心效仿。 第六十三章 边界传言 次日,袁峰夫妇向沈云辞行。 后者没有挽留,请他们再当一回信使。依然是给魏清尘送信。 两人自然是乐意的。 隔天,回到边界。夫妇两个先去石头岛送信。 魏清尘却不在。 “魏前辈什么时候能回来?”袁峰不得不问道。因为沈云将一只下品储物袋交给他们夫妇二人时,特意叮嘱了,务必要当面交给魏前辈。 接待他们的是执事堂轮值管事。他摇头答道:“回禀姑爷,魏长老有交代,傍时之前会回来。” 袁峰看了看天色,这会儿离日中都还要个把时辰呢。不禁看着沈九妹苦笑:“看来只能坐等了。” 岛上的弟子都是他的旧部。这位轮值管事便曾经是他麾下的一位百夫长。闻言,晒得有如重枣的脸庞上现出欢欣的笑容:“姑爷,大姑奶奶,长途劳顿的,弟子这就去安排客院。” “不用麻烦了。我们见过魏长老就要离开。”袁峰笑着摆摆手,“你们不是每天都说新鲜事吗?你若不得空,就找个人来跟我们说说边界这几天的新鲜事吧。” “您,还有大姑奶奶,又不是外人……”轮值管事尴尬极了。 袁峰打断道:“我刚从凡人界回来,近些天,那边比唱大戏还要精彩呢。我想知道,仙山这边有什么传言没有。” 原来是我误会了。轮值管事挠了挠头,脸上闪着八卦的亮光:“弟子得空呢。凡人界那边热闹?您说的是那边出了个紫微大帝的事吧?” “你还真知道啊?”袁峰轻笑,抬手招呼道,“来,坐下慢慢说。” “是。”轮值管事在下首的太师椅上搭了半边屁股,侧身坐下来,笑道,“传言挺多的。弟子一桩桩的禀报。” 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示意他开始。 “头一桩,就是刚才弟子说的紫微大帝。”轮值管事掰着手指头开始说了起来,“您和大姑奶奶刚从凡人界回来,具体的情形想必比弟子更清楚,弟子便不多说了。弟子只说说仙山这边的反应。” 袁峰正中下怀,点头应允了:“好。” 轮值管事便细细的说了起来。 紫微大帝在仙都登基后,当天下午,消息就在边界传开来。 “死灰复燃”,“一场闹剧”……人们谈及此事时,几乎没有人是赞同的。不过,也仅此而已。大家更多的是抱着一种搭台看戏的态度。 但是到了第二天,登基大典的更多细节传过来了。听到“天神宗传人”的消息,很多人的态度开始变得热切起来。而关于天神宗传人的传言也很快得增多,不出半天,俨然成了边界最热门的话题。并且,没有之一。 很快,这位传人的底细也被爆了出来。据说这位就是边界的人,是三春茶楼的真正东家。 紧接着,三春茶楼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人们。不过,他们还没有从掌柜和伙计们那里打探出什么来。巡边队赶到。 “据查,三春茶楼隐藏邪魔歪道。巡边队奉命查抄。” 所有人被赶了出来。但,没有人愿意离去,尽数围在茶楼的外面。 而巡边队完全低估了天神宗传人的吸引力,围观的人群里不乏金丹真人。反观巡边队派来的二十名队员里,只有两名金丹领队,其余的全是筑基境。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默许了围观人群的存在,硬着头皮当众查抄三春茶楼。 好吧,这回运气真不错。天道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不多时,他们在二楼发现了一间秘室,里面陈列有数十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 对于修士来说,秘室什么的,不算什么。但是,在密室里“收藏”刑具可就不是一件正经修真之士能够做的事了。更何况这些刑具光是样子便令人看了胆寒,并且,它们每一样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有的上面甚至还有新鲜的血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们绝不是什么满足个人特殊廦好的收藏品,而是正儿八经的刑具。 做出此等行径的不是邪魔歪道,又是什么? 好了,有这些刑具在,总算是坐实了三春茶楼藏匿邪魔歪道的罪名。两名金丹领队相对一视,彼此都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从容的令队员们将刑具一样一样的贴上封条,搬出去。 “冤枉啊……”三春茶楼里的众人,从掌柜的,到砍柴烧水的粗使杂役看到这些刑具皆面无血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喊冤。 可惜这里是仙山。“噤声!”一名金丹领队向他们打出一记法诀,冷漠的说了声,“绑了!” 不过是凡人武者的他们皆好比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齐齐没了声音。然后,捆仙绳呼呼的招呼上来了。十几人被捆成一长串。 “真的是邪魔歪道……” “天神宗都是绝了音讯两百多年。就算是有传人也不会这样冒出来。” 围观的人们看到那些闪着寒光、血迹斑斑的刑具,交头接耳。他们大多选择了相信巡边队,渐渐散去。 巡边队总算得以顺利的封印了三春茶楼。 “封印?”袁峰怔住了,“他们用了封印符?” 轮值管事答道:“是的呢,正是封印符。据说,封印之后,三春茶楼看上去就变成了一座灰不溜秋的大土包。不但进不去了,而且从外头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沈九妹冷笑:“只怕巡边队其实也是信传言的。”所以,才先将地头占了再说。 “除了机缘和夺宝,仙山的人还会关心什么?”袁峰又问轮值管事,“还有没有别的?” “有的。昨天夜里,又有新的传言透出来了。这回说的是御龙图。有一种传言说,那是仙庭灭掉了天神宗后,将搜罗到的宝物分成数十份,分别埋了起来。御龙图就是标记这些埋藏地点的藏宝图。”轮值管事又道,“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御龙图就是锁龙图。当年灭掉天神宗后,老仙帝布下锁龙阵,想炼化天神宗的龙脉气运,好立马白日飞升。结果,他到死也没成功。老仙帝不想便宜了仙门,咽气前,将这份图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十块碎片,令最信任的大仙侍暗地里带出了仙宫,分别藏了起来。两种说法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传得热火朝天呢。” 魏长老就是听到了这道传言,急匆匆的出了岛。 这句话,轮值管事摸了摸鼻子,果断咽回肚子里——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将军手下的百夫长了。将军变成了姑爷,而他是石头岛的弟子。有些话,不能说了。 第六十四章 开山贺礼 袁峰和沈九妹都看过云松子前辈绝命信拓文仿本,故而,知道御龙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闻言,两人又是相对一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然。 “张管事,巡边队有没有限定每天出关的名额?”袁峰收回目光,继续问道。 他的修为境界足足高出了这位昔日的部下两重大境界。是以,后者的心思难逃他的法眼。但他丝毫没有责备对方的意思。相反,他觉得这是沈云与魏清尘二人调教有方。确实,今非昔比,他们夫妇二人于石头岛,乃至青木派而言,是外人。而张管事既念了旧情,又自觉坚守青木派的法令,值得称赞。 张管事答道:“回禀姑爷,于前天开始,巡边队便宣布每天只能出关百人。但近日来,申请出关的人数急增。这点子名额连塞牙缝都不够呢。巡边队那边可热闹了,挤满了申请出关的人。” 每天只准一百人出关?沈九妹愕然:“这跟不准大家出关有什么两样?” “他们就是不想让这边的人近期去凡人界啊。”袁峰冷哼。 沈九妹心中一转,也明白过来,愤然的握拳轻捶手边的高几:“又是长老会的那些老匹夫!” 袁峰叹了一口气。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他们也只能发一通牢骚而已。 说了大半天的话,上来的茶也凉来了。张管事起身笑道:“弟子去换盏热的来。” “有劳。”袁峰点头。 待张管事出了门,沈九妹问道:“峰哥,这边御龙图的传言不会是魏长老令人放出去的吧?” “肯定不是。”袁峰答道,“此事非同小可,没有云弟的命令,魏前辈不会擅自行动。再者,魏前辈今晨听到传言,急匆匆的出了门。可见,他也是不知情。” 言之有理。沈九妹微微颌首,放下了心中的怀疑。 不一会儿,张管事端了两盏热茶进来,撤下凉了的茶碗。 袁峰吩咐道:“我们在这里等候魏前辈便是,张管事只管去忙自己的事。” “是。”张管事笑道,“姑爷,大姑奶奶,院子里有护卫。有什么,吩咐他们,也是一样的。” “知道了。” 不到傍晚时分,太阳刚刚偏西,魏清尘便回来了。 “罪过罪过,劳烦二位久等了。”他直奔前院花厅。人还在外面的门廊上,歉意的声音已先至。 袁峰夫妇二人齐齐起身:“魏前辈客气了。” 魏清尘与他们见了礼后,在他们对位的客位上坐了下来。 袁峰拿出下品储物袋呈上,道明来意:“魏前辈,云弟托我们夫妇二人给您捎来此物。” “有劳。”魏清尘连忙起身,亲手接过去,“姑爷请坐,待我看完主公的信。”说着,右手在储物袋上轻轻一抹,打开了禁制。 见状,袁峰想回避,也晚了,只得回到自己位置上复又坐下来。 储物袋里只有一枚玉简。 魏清尘将之握在手里,几息之后,自然而然的将之收进袖袋里,抬头看着对面的夫妇两个,笑道:“主公跟我说了凡人界那边的情形。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主公说得极是,仙门上层的内斗,我们青木派掺和不起,也不想掺和。所以,近段期间,我都会在岛上。两位有什么事,只管传讯于我。” 其实,刚才袁峰与沈九妹商量过了。他们也是这么打算的:静观其变,做我们能做的事情。 而魏清尘主动递话,表示愿与他们夫妇二人相守相望,互通有无,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两人欣喜的道了谢。接下来,魏清尘跟他们说了一些边界的近况。与先前张管事所言大致相同。不同的是,魏清尘是元婴大能,言语间简单的提点一二,便令夫妇二人受益多多。 末了,魏清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出留饭。 夫妇二人归心似箭,齐齐谢绝了,起身告辞。 魏清尘笑了笑,不再坚持。 当晚,袁峰夫妇二人回到了巨剑派。 “九娘,这便是我的宝山。”没有回剑雨坊,袁峰径直将沈九妹带到了自己的宝山。 巨剑派就那么点家底,比不得大门派,说是宝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一座山,而是在门派里用阵法隔离出来一块地盘,开辟洞府。 他不是嫡系弟子,在巨剑派也没有什么根基。再加上,他刻意为之,所以,宝山选在了内门边缘的一处峡谷里。 阵法使然,沈九妹御剑在半空里,顺着袁峰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底下的峡谷云气缭绕。 “那些腾起云雾的地方,都是你的宝山?”她惊喜的问道。 好大的一块!占据了整个峡谷。 袁峰喜滋滋的答道:“这里位置偏僻,灵气也稀薄得多。所以,地价便宜了七成,也没有人要。我索性将整个峡谷都买下了。” 在巨剑派,宝山是要自掏腰包赎买的。并且,开山之后,每年还要按面积的宽广交纳一笔灵石,回补内门聚灵阵的耗损。后者不论地段,全内门统一标准。是以,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内门中心挤,宝山的大小也是合用便行,不敢一味图大。 沈九妹深知这一点,闻言,掩唇笑道:“土包子,你划出这么大一块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你呢。” “让他们笑话去吧。”袁峰不在意的耸耸肩,“大有大的搞法。再说了,除了我,你们当中还有几个修行要用五行灵气的?”那么多人,而且修行的资源又是五花八门。所以,他的宝山里,必须地方大,有山有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而五行灵气反倒不是至关重要的了。 沈九妹了然的点头:“是要学着秋宝那边的样子,好好规划一番。” “走,回家再说。”袁峰甚是期待的搓了搓手。 “待我先试试你的守护大阵。”沈九妹却是狡黠的一笑。 哪知,话音未落,从底下的云雾里走出一人来。 “喂,我说你们两公婆还要在外头说多久啊?你们不累,大伙儿的脖子累啊!”扶子兴抱着膀子,冲他们两个挤眉弄眼的笑道。 沈九妹脸上飞红,啐了袁峰一口:“都怪你,不早说!” “好,都怪我。”袁峰哈哈大笑,“忘了跟夫人说,这守护大阵是魏前辈送的开山贺礼。” 元婴阵法大师的手笔,还用试吗? 第六十五章 泰阳真君计成 仙门的内斗很快见了分晓。最终,以正清门的泰阳真君为首的反逆派掌控了仙门长老会,继而迅速清理了凡人界的各洲仙门理事处。自此,自仙都逆流出世以来,仙门上下在凡人界这边总算是统一了口径,一致讨逆。 期间,“紫微大帝”闻着同向不对,几次下所谓的“罪己诏”,还宣布在近期内大赦天下。 可惜的是,面对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以及仙门的全面封锁,很快,他的一些亲信心腹们坚持不住了,也调过头来反对他,声讨他。 他们大多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他们的反水,便意味着他最引以为豪,也是自封“紫微大帝”的最大倚仗,即,他的军队也调转了枪头。 昔日旧部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加入了讨逆大军。“紫微大帝”的重兵就象握在掌心的流沙一般,飞一般的减少。 眼见着手里的底牌日渐减少,处境越来越艰难,“紫微大帝”再也扛不住了,一病不起。最终,他也没有熬过“近期”,屁股下的龙椅还没有坐热,“登基”未满百日便心灰意冷的下诏退位。 没过多久,死讯传开来。终究是树倒猢狲散,余部飘零,闹剧散场。 但是,仙门这边事又起。 原来,泰阳正君是用了“御龙图”,才拉拢起来一帮人马。现在,“紫微大帝”倒了,这些人要泰阳正君兑现当时的承诺,即,拿出真正的天神宗宝藏图,打开天神宗秘境,大家共探。 天神宗有一处秘境,只有历代掌门人才能进去,这是十大门派的掌门都知道的秘密。 两百多年来,不论是仙庭,还是仙门,他们都在寻找这处秘境。 当年,双方合力布阵,锁住天神宗的龙气,就是为了寻找这处秘境。因为在天神宗还没有覆灭的时候,他们安插在天神宗里的一个暗桩打探到半句话——要进秘境,必须以龙气为引。 可当他们攻入天神宗的神山禁地时,只见在地宫里盘旋的龙气有消散之意。 龙气散掉了,他们要找那处秘境要用什么引路? 他们合力,布下锁龙阵,封印住龙气。 事后,又将阵图划开,仙庭,还有所有参与的门派掌门们,人手分得一张碎片。而所有参与布阵的阵法师们,都留在地宫里,守护阵法。 因为龙气也是天地精华之一,于修行大有裨益,并且,仙门还下两个丰厚的条件,一是,以仙门长老会执事长老之待遇供养他们;二是,他日找到秘境,他们居首功,头一批进入秘境探宝。 这些顶级的阵法师少说也是元婴以上的修为,正值壮年的他们,天寿且长着呢。那时,他们刚刚灭掉天神宗,气势可谓如日中天,无一不是心想着天神宗的秘境藏得再深,最多也是百儿八十年就能找到,再合他们这些鸿蒙界里的顶级阵法师(自封的)之力,打开之,也就是十几二十年的工夫。一百多年嘛,他们没有哪个等不起。权当是闭个长一点的关。天神宗的秘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稀世之宝,他们得了一两样,搞不好就能得道飞升呢。 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是以,他们也乐于守在地宫里。这也是仙山后来一直缺阵法师的主要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以上的事,仙庭里只有仙帝知道。而仙门里只有十大门派的掌门们知晓。 也正因为如此,当日,魏清尘按照沈云的命令,拿着云松子绝密信的拓本,去正清门求见泰阳真君,可把泰阳真君吓了一大跳。 泰阳真君在自己洞府里的练功室里独自接见了魏清尘。待见过拓本后,他抬起眼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后者:“这样拓本,沈师侄是从何而得?他可曾告诉你?” 他是化虚真君,这么看过来,眼神几乎化成了实质,落在魏清尘的头上,有如高山压顶。 纵使魏清尘有元婴境的修为护体,顷刻之间,也是周身关节“咯吱”作响。 魏清尘咬着牙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己被压趴了:“回禀大人,我家门主令小人实话回禀大人。此拓本是在仙都北郊一处古墓里偶然得之。”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间挤出来。待回答完毕,整个人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干纱。 泰阳真君“呵呵”一笑,收回威压:“沈师侄向来运道好。” 这是信了。魏清尘好比逃出生天,如果不是在真君座前不得放肆,他肯定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了。 泰阳真君说完这一句,坐在主位上没了声音。 魏清尘老老实实的执弟子礼,半垂着头,站在原地。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泰阳真君点了点手里的拓本,终于出声了:“本座知道沈师侄令你呈上此物之用意。唔,不成的。沈师侄还是高看了仙门啊。那些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单凭这件拓本,本座说服不了他们。” 魏清尘心里“咯咚”作响——主公说过,如果连泰阳真君也不愿出手,那么,在仙门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出手对付那捞什子的紫微大帝的大能来。 难道真的要让那厮得逞吗? 这时,头顶传来泰阳真君呵呵的笑声:“你这小子,急什么?本座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魏清尘闻言,后背上刚收回去的冷汗,嗖的一下,又下来了。 还好泰阳真君这回没有再施威压,而是接着说道:“这拓本里提到了天神宗秘境,用得好的话,少说也能哄得一大半的老东西听本座之号令。” 然后,魏清尘这个元婴境的阵法大师就成了泰阳真君的帮凶。在后者的指导下,做了一些所谓的秘境地图碎片,混在拓本里。 果不其然,仙门长老会的长老们,和其余九大门派的掌门,有一大半被这些碎片吸引住了。 泰阳真君当着他们的面,拍得收藏碎片的宝匣子拍拍作响,信誓旦旦的许诺:“事成之后,凡人界太平了,我等就可以全力研究匣中所有的地图碎片。想来合我等这力,不出十年就能找到天神宗的秘境。” “干了!”仙门讨逆同盟终于结成。 待“紫微大帝”一命呜呼,同盟们不请自来,上了正清门,要求泰阳真君兑现诺言。 那些地图碎片根本就是假的! 泰阳真君也光棍,两手一摊:“好吧,是我不对,不该欺骗大家。但是,诸位,现在凡人界也是仙门治下。此等逆流,我们不收拾他,谁来收拾?” 好吧,他说得太对了,在座的也都是要脸面的,互相恭维了一通,很快离开了正清门。只是同盟没说解散,也实地里解散了。各洲的仙门理事处又是四分五裂。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十六章 天命之子 紫微大帝是怎么起来的?很多人从中看出来了仙门的底线所在。尤其是紫微大帝那些先后反水的昔日旧部。 当时,仙门为了拉拢他们,兵不血刃的解决掉逆流之祸,私底下可没少许他们好处。 这些人拿着这些实打实的好处,一番招兵买马下来,实力嗖嗖的涨了一大圈铆。随之一起膨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野心。 只要不称帝,臣服于仙门,不抢夺仙门在凡人界的统治权,便是把凡人界的天捅穿了又如何?仙门不会管的! 很快,这些人里有人跳出来,自封顺天大元帅,找了个顺天应命,维护仙都之长治久安的理由,抢先将仙都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除了没有公开正式登基,他的种种行迹与刚刚咽气的“紫微大帝”没什么两样。 凭什么?大家以前都是称兄道弟,一个辈份的,老子底下的兵又不比你少,你凭什么能在仙都吃香喝辣,我就得蹲外边喝凉白开?想吃独食啊?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这位顺天大元帅威风了没几天,被群起而攻之。 有道是双手难敌四拳。顺天大元帅接连吃了败阵,折光了手里的实力,仙都继而失守。他不得不脚底抹油,混在逃兵里,极不光彩的逃离了仙都。从此,一蹶不振,江湖再无音信。 但乱局却没有结束。顺天大元帅开了一个坏头,他下台了,旋即,威武大元帅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他的位置,继续作威作福。 好吧,威武大元帅也没能威武一世,没多久,他亦被赶下台,灰溜溜的逃回了老家。新上来的是伏魔大元帅…… 端的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仙都及其周边数洲,俨然成了这些手握雄兵的“大元帅”们的逐鹿场,战乱连连。 并且这种乱局有不断扩大的迹象。其余各洲也有人效仿之,招兵买马,自封“某帅”。 这时,仙门长老会终于发现凡人界的形势将要失控,有些急眼了,频频向门下各大门派问计。 而泰阳真君也是被眼下的乱局惊得目瞪口呆——当初,他以为只要推翻了“紫微大帝”等逆流,凡人界便能回到正轨。万万没有想到,恰是此举启发了那些怀有同样野心的小“紫微大帝”们。而当时为了尽量做到兵不血刃的推翻“紫微大帝”,他极力主张的拉拢、联合“紫微大帝”旧部的诸多政策更是大大的催化了更多人的野心。再加上仙门各门派,以及色目族人、落桑族人等外族势力在背后的支持与鼓动,乱局越演越烈,涉及的地方也越来越广……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天劫真的要开始了吗?为什么本座极力阻止乱相,然而乱相却越演越烈? 泰阳真君自责之余,闭关深刻反省了自己近来的所做所为。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外人根本靠不住。不管是仙门同道,还是“某某帅”们。与其费尽唇舌,用尽好处去联合这些家伙,不如将这些精力用来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直接碾压,以暴制暴,真正的统一凡人界。 只是此计非同小可,再也不能摸脑袋,草率行事了。思来想去,泰阳真君召来关门弟子玉灵上人——因为之前一回就画地为牢圈禁了四名亲传弟子,眼下,他身边能够用得上的,也就只有小徒弟了。而小徒弟简直是修真界里的旷世奇材,那次闭关,没能随他去玄天门赴金丹法会,两个月之后,竟然凝婴了。凝婴之刻,紫气东来,笼罩了整个玉清门。五行灵气更是在空中汇成百鸟朝凤之瑞相,持练了一盏茶的时间,可谓盛况空间。就冲这一点,泰阳真君也越来越倚重小徒弟。而小徒弟也是能干之人,但凡师尊交待下来的任务,无一不做得妥妥当当。 “罡儿,你以为如何?”泰阳真君说完自己的打算后,问道。 玉灵上人坐在他面前,垂眸沉思片刻,待抬起眼来,只见眼底一片清明,不见一丝犹豫:“回禀师尊,徒儿以为师尊之计甚妥。在凡人界,徒儿曾听到一句老话,叫做‘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外人哪有自家人可靠?师尊欲快刀斩乱麻,迅速定乾坤,首先确实是要建起一支自己的力量。凡人界大太了,现在又是牛鬼蛇神并出,光是凭借我正清门之弟子,已是力不足。所以,徒儿以为,师尊不妨学色目族、落桑族等外夷,先建立一所武堂,以培养军官为名,蓄养实力。”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泰阳真君频频点头,“罡儿,前段时间,你去落桑族游历,原来是去考察他们的武堂了。” 玉灵上人看着师尊,正色道:“也不全是。师尊,徒儿以为落桑族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壮大如斯,其中定有缘由。所谓耳闻不如亲见,徒儿便去那里游走了一圈。” “看来此行收获不少。”泰阳真君轻捋美须,笑眯眯的看着爱徒,心里越来越肯定了——没错,叶罡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乱局的天命之子! 玉灵上人腼腆一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尊。此行徒儿确实收获匪浅。” “行,武堂之事,便全权交给你了。”泰阳真君很快下了决定。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先拿出个章程来,交给为师看看。” 前些时候,魏清尘奉沈云之令来向他进献云松子的绝命信拓本。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小辈也同样惊艳了他。尤其是魏清尘行事之前,先拟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章程,思定而谋之,他觉得很不错。一问之下,才知这又是沈云定的规矩,在青木派里,人人都是如此行事的。 曾经他也怀疑过沈云会不会是天命之子,暗中对其进了一番考察。是以,青木派是怎么由无到有的,以及现状如何,他都知晓一些。 只是越看越觉得不象——青木派虽然发展迅猛,但是还是远远不够。根本赶不上时局的崩坏速度。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等青木派发展起来,足以定乾坤,少说也要数十年。而那时只怕天劫已经完全落下来了,便是天帝老爷亲自下凡,也无济于事。从这一点,他觉得沈云身上还差了些气运,不象是天命之子。 相反,他的关门弟子玉灵上人,也就是叶罡,倒是气运越来越好,渐入佳境,更象是天命之子。 今番见了小徒弟的言谈举止,泰阳真君完全确定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沈云的欣赏,还有借鉴后者身上的优点。 “是。”玉灵上人起身,垂眸抱拳领令。 第六十七章 运天演武堂 沈云接到了泰阳真君的亲笔邀请函——正清门新近成立一所演武堂,名为“运天演武堂”。堂主是玉灵上人,现还缺一个管理学政的副堂主,问他是否愿意低就。 自凡人界狼烟四起,战乱不绝,各种训练军官的学馆便象是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这些学馆要么效仿色目族,要么师从落桑族,与祝融大陆之传统武馆不相同,但有一条却是一样的,即,训练中下层军官,以达迅速扩军之目的。 但仅限于凡人界境界。在仙山那边,正清门却是头一家。 也正因为如此,“正清门要学凡人开学馆,招兵买马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仙山传得沸沸扬扬。演武堂还没有正式开张,“运天”的名号在仙山已是人人尽知。并且,还真有不少低阶修士闻讯赶往正清门,欲报考运天演武堂。 沈云也是知晓的。魏清尘得到消息后,觉得兹事体大。他在最快的时间里,亲自跑了一趟凡人界,面禀此事。 近来,凡人界风起云涌,时局瞬息千变万化,真的是叫人看热闹都忙不过来。沈云听完后,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对魏清尘摇头叹道:“自此之后,仙门的暗斗也将摆上明面上。”在此之前,各门各派哪怕是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上面也是蒙着仙门这块遮羞布的。而泰阳真君此举却无疑是公然扯掉了这块遮羞布。 魏清尘点头:“这世道终究是要彻底大乱了。”顿了顿,又道,“泰阳真君敢为天下先,想必是正清门是有迅速一统仙山的实力吧。他的关门弟子玉灵上人如今在仙山是出了名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清门现有泰阳真君,后辈里有玉灵上人,隐隐有跃居十大门之首之势。明年又是仙门大比之年,现在,仙山那边已有多地暗地里开了盘口,赌正清门登顶。” 沈云闻言,也一道八卦了一把。他以为,与凡人界的乱局一样,运天演武堂也是没有他,还有青木派的事。不想,这才过了一个多月,泰阳真君居然派了正清门的一位内门长老,找到沈家庄来,给他送来这封亲笔邀请函。 送信的长老是元婴二层的修为,态度甚是恭敬,一口一个“沈师兄”,见他看罢信,迟迟未有表态,起身抱拳笑道:“来之前,门主师伯特意叮嘱师弟,一定要转告沈师兄,演武堂正在筹备阶段,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开张收徒。是以,请沈师兄不要着急决定,不妨多考虑几天。待考虑清楚后,再派人,或者沈师兄亲自去告诉门主师伯,都是可以的。” 足以见泰阳真君的诚意。 沈云还真不好立刻就答复他。 送走信使后,沈云想了想,召来端木光:“我要去岛上跟魏长老商议一二。这边,便交给你了。遇到紧急之事,长老会无法迅速做出决断的,你与伯堂商议之后,可直接先越过长老会行事。但事后一定要向长老会做出详细报告。” 这些年,不论是端木光,还是赵宣都历练出来了。两人行事,越来越有章法。而长老会也整体表现得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遇事要开会商议,反应上慢一些。平常之事,以及重大事件,倒也无妨。如果碰到突然的紧急事件,这个缺点便充分暴露出来了。所以,沈云想到让端木光和赵宣搭挡以应急,与长老会恰好互补。 如此一来,他便能从凡人界这边抽身了。那么,他应了泰阳真君的邀请,也不是不可以。 端木光其实还是想跟着自家大人,做一个简简单单的车夫。但是,他也知道,云景道长那头又被那该死的什么同门师伯给缠住了,陷于玄天门,抽不出身来。眼下,青木派真的很缺人手。他若不将这副重担挑过来,自家大人便分身无术,等于被困在了凡人界一般。 而他早发过天魔誓,说要誓死效忠自家大人的。连分担一下庶务都不愿意,谈何“誓死”? 遂应了下来。 不过,他先陪沈云即刻出发,走一趟东海——去东海的巡逻司给大人申请入关。 这又是仙门那边搞出来的新名堂。 “紫微大帝”初闹那会儿,仙门上下结成讨逆同盟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凡人界这边的东海巡逻司与仙山边界那边的巡边队合并,成立仙门边防司。 从那时候起,从仙山出守护大阵前往凡人界,被称为“出关”;反过来,从凡人界进入守护大阵去仙山,则是“入关”。 与仙山的边界一样,东海的海边也修建了一个大渡口,成为进入守护大阵的唯一入口。 一旦凡人界这边局势吃紧,每天的“入关”人数铁定会被限制在百人以内。 平时的话,没有名额限制,只要提前三天去边防司的东海巡边分队申请入关。 为什么沈云入关,却要端木光去申请呢? 一是,端木光是车夫。而沈云事务缠身。这些杂务,他不代劳,谁做? 再者,端木光几次进出东海,歪打正着的,竟然在东海巡逻司的时候就开发出了一条很实用的人脉。合并之后,以前的东海巡逻司有较大的人事变化,但他的那条人脉却保留了下来。据他自己透露,这里头,他也是有功劳的。那条人脉里的人也因此而全被他收服了。由他出马申请入关的话,不用提前三天,些许几个人随时都能入关。当然,如果上面严格限制了每天入关的人数,那也是要缓一两天的。 这些事,端木光都立时向沈云做了详细汇报。 而后者的态度是,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没有违反青木派的门规,他都乐见其成。 再说了,各方面合力,巡边司早就千疮百孔,说是筛子,那都是客气了。也不多端木光挖出这一个窟窿来。 就这样,中午出发,当天傍晚时分,沈云就到了石头岛,与魏清尘面对面的坐在前院书房里商量泰阳真君的邀请一事。 第六十八章 不可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魏清尘看完邀请函,欢喜的抱拳道贺,“这是一个大好机缘!”主公一直等待的机缘! 沈云颌首笑道:“确实是个机缘。所以,我们要好好的把握住。” “我们?”魏清尘有些迷糊了。他以为追随主公这么些年,自己对主公之心思纵然做不到完全知晓,至少也能猜出五六分。然而,现在,他却不知道主公究竟有何打算。 沈云答道:“魏长老,我的想法是,向泰阳真君荐举你。你去做这个副堂主。” 魏清尘微怔,旋即,连连摆手:“主公,万万不可。” “为何?”沈云问道。 魏清尘如实以对:“泰阳真君是器重您,才亲笔写下这邀请函。不然的话,以我青木派现在之实力,如何能入得正清门的眼,得此良机?”见沈云面现思索之色,又补充道,“主公,泰阳真君是何等人也?在他面前,在正清门面前,有我等讨价还价之余地吗?我担心,主公的举荐一出,这运天演武堂就会与我们青木派再没关系了。届时,大好的机缘却失之交臂,岂不令人痛惜哉!” 然而,沈云想到的却是人尽其材:“魏长老,你在兵道上的才华与造诣,足以担当运天演武堂的副堂主。还有,你是真正的大宗门里出来的,很多方面的见识与修养,都是我忘尘莫及也。泰山真君也是爱材之人,光是这两条,他若知晓了,定会也认为你比我更造合这副堂主之位。” “哈哈哈……”魏清尘向自家主公抱拳,“主公过奖了。能追随主公,是我等之幸事。”接着,他敛了笑,垂眸看着桌上的邀请函,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直言道,“我得幸见过泰阳真君真颜。真君此举,当是看中了主公打理青木派之能,而非主公在兵道上的见解与造诣。我猜测,主公去了运天演武堂,他们也不会让主公开讲授业。” 一语点醒了沈云。他连连点头:“你说得很对,确实是我想当然了。”或者说,是泰阳真君从一开始就对他接连释放善意,极力提携,以至于他将泰阳真君当成了一位德高望重、仁厚宽和的尊长,而渐渐忘了泰阳真君同时还是正清门的掌门。能够在短短的两百来年里,将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发展壮大到仙门数一数二,泰阳真君身上岂止是仁厚宽和的?他的荐举,分明就是不识抬举,与捋虎须,触逆鳞,有何区别?幸亏有魏长老提醒。 真是越想越后怕,他庆幸的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幸好魏长老看得深。” “兴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魏清尘听出来了,主公是真正听懂了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如释重负的摆摆手,自谦道。 其实,他还有两条没有说出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正清门偌大的一个宗门,更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主公去做这个副堂主的话,有泰阳真君的倚重,再加主公之能,想来也只是开头难。 可是,换成他,形势就会完全不同了(假设泰阳真君许可一个小小的青木派换人)。一方面,泰阳真君会考察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倚重他;另一方面,正清门里肯定不缺给他这个外人使绊子的人。泰阳真君的考察,会无形之中壮了他们的胆。 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这副重担,他真的挑不起。 此乃其一也。 其二,他觉得眼下也不是自己展露头脸的时候。 “紫微大帝”在登基大典上那么一闹,等于是在人前给在天神宗翻了一回案。但是,远远不够。他是看出来了,只要仙门还在,这起子家伙为了标谤自己的正统,天神宗就难以彻底的洗脱“邪魔歪道”的污名。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想得到天神宗的秘境宝藏,所以,才暗中默许了世人议论、寻访天神宗的相关人与物。 但也仅此而已。 他若不能认清这一点,真的跳出来,公开暴露天神宗昔日内门弟子的身份,只怕很快就会面对不知道多少拔人马的追捕。 这绝对不是他的瞎猜测。 在登基大典上露了一回脸的天神宗传人伍十一如今身在何处?有谁知道吗? 紫微大帝一倒台,这家伙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不知所踪。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明面上的事。 而暗地里,不为多数人知晓的事是,没过多久,三春观也突然半夜走水,化为灰烬。 再加上,之前边界的三春茶楼被封印,次日,三春会名下在边界的所有产业,还有人员,都悄无声息的消息了。是以,伍十一这人等于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抹掉了在世上的所有痕迹。 问他身在仙山石头岛,又是从何而得知的呢? 三春会那边,是青木派在巡边司里的弟子盯着的。而三春观,则有古氏三兄弟藏在周边,暗中密切注视着。 上次,古氏三兄弟为他带领,去探三春观的底。期间,他略微指点了三兄弟的修为。结果,在他离开之前,三兄弟都突破了先天。就这样,三兄弟彻彻底底的归顺了他,遵他之令,在周边的一个小镇里,隐姓埋名,潜居下来,以监视三春观之动静。 他与赵宣约好了。只要伍十一回到三春观,三兄弟便会向赵宣报信。而后者会以最快的速度报告他。届时,他便亲自赶过去为云松子前辈清理门户。 当然,所有的这些事,他回来后,都一五一十的禀报了沈云。后者也是同意了的。 不想,那伍十一再也没有回过三春观。再露面时,已是在“紫微大帝”的登基大典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做不到不声不响,不露痕迹的除了这厮,只得令赵宣与古氏三兄弟继续在暗中盯着。 到底是技不如人。三春观被烧掉了,伍十一也不知所向。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古氏三兄弟伪装得很好,没有暴露身份。 伍十一这个弃徒尚且如此。是问,他还敢现出昔日身份吗? 第六十九章 商定 沈云接受了魏清尘的意见,最终,两人商定,将五部迁到仙山,并从中选出优秀弟子,报考运天演武堂。 商量过后,两人分开行事。 有巡边部,任何人出入守护大阵都是登记在册,有凭有据的。以泰阳真君之能,想要查看出入记录,根本就不叫事儿。是以,沈云要先去正清门求见泰阳真君,当面应下邀请后,再返回凡人界接人。 而魏清尘则着手布署安置五部弟子事宜。 眼见着巡边司将篱笆墙扎得越来越紧,现在不乘着他们还没有完全把控住边界守护大阵,有空子可钻的时候,将五部的弟子送过来,那么,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至于为什么只从五部的弟子里挑选优秀弟子,报考运天演武堂,而不就近从石头岛里挑选,这也是有缘故的。 一是,魏清尘极力主张,眼下青木派实力太弱小,远不到公开《小***》的时候。 他知道沈云的主张,以及青木派的立派根本道义。但是,在强肉弱食的修真界,青木派的当务之急是保证自己的生存。 《小***》于现阶段的青木派来说,就好比是一座金山落到了三岁小儿手里头。一旦公开,绝对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再者,沈云自己也承认了,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实践,《小***》之缺陷充分显现了出来。即,它只适合于低阶修士。练习此法的弟子们有止步于凝霞境大圆满的迹象。 青木派的弟子们修习此法已有数年。然而,到今天为止,一直无人有筑基之迹象。 相比起来,五部的弟子们是修为进展最顺利的。他们之中已有六人前后脚的在去年就进入了凝霞境大圆满。然后,一路突飞猛进的状态戛然而止,自那以后,六人的修为好比是铁水浇铸的一般,再无寸进。 与之相比,赵宣等大多数觉醒其他修行天赋的弟子们,修为进展要慢一些。他们至今还没有人达到凝霞境大圆满。 但沈云通过这一两年里他们的脉案等记录,发现他们无一不例外,突破凝霞境后,修为进展是越来越缓慢。 有五部的前车之鉴,以及自己的切身经历,沈云不禁生出了“用《小***》修行,难以筑基”的猜测——他自己绝对是个例外。是问,世间有几个人能象他一样,歪打正着的一下子吸引了那么多纯正的阴煞之气,炼化之以提升修为?即便是这样,如今他的修为已经相当于元后境,但是,他的丹田还是没有筑基的。 话说回来,止步于凝霞境大圆满,这一缺陷证明,《小***》是极不成熟的。现在要全面推广此法的话,势必会被仙门抓了痛脚,打入邪魔歪道一途。 而一旦成了邪魔歪道,青木派也休想在祝融大陆上立足了。届时,还何谈引导全天下的凡人修行? 但是,泰阳真君都派人送了亲笔邀请函过来,沈云不招呼一队弟子去报考运开演武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以仙门那些老家伙之猜疑劲儿,搞不好会因此而暴出了《小***》的秘密。 五部的弟子们都是觉醒的类灵根天赋。他们是青木派的弟子里,与传统的灵根修行最相似的。尤其是进入凝霞境后,他们的丹田,还有修行状态,看上去与传统修行体系里的练气境的修士相差无几。故而,从他们的身上能够暴露出来的问题,最多就是青木派的弟子修为低,且资质太差。 不过,这样恰恰才是符合常理的——青木派起于凡人界,又是新生之门派,能够收到什么象样的弟子?要是个个都如他们的门主一样,全是一水的天纵之才,真当仙门无人了么?能捞到几个灵根的废材,已经是钻了乱世的空子,捡了大漏了,好不好! 再说五部的安置点。本来,最好的安置点是青木派在仙山最先置办的云雾山脉。但上一次,魏清尘亲自带着弟子们过去实地考察了。还是整体修为太低了啊。现在将五部的弟子们送过去,那不是安置,分明是跟给云雾山脉北面的妖族送人肉点心。 是以,与沈云商量后,魏清尘这一年里就没有做别的事,全用来在边界置办田产了。 这里首先要感谢的当是平安坊的坊主余莽。他不但将平安坊经营得蒸蒸日上,给青木派赚了一笔丰厚的分红,而且他还打开了酱牛肉等石头岛土仪在妖族里的销路。后者又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两笔钱财落袋,再加上前面沈云赌了几把……魏清尘拍了拍有点分量的腰包,才敢生出在边界另外置办田产的念头。不然的话,他只能提议自家主公易了容,另外换个赌场,再去赌几把了。 第二个要感谢的是三春观的观主伍十一。 边界的田产都是有主的,一年到头也不见几起卖田产的。但是,这位仁兄就是有办法,短短的两三年里,竟然暗中在三春会的名下置办了那么多的田产。 于是,三春会被打邪魔歪道之后,新成立的巡边司依律公开拍买其名下田产。 象这种好事本来是没有青木派这种小虾米什么事儿的。却架不住他们的门主大人沈云名头响,尤其还深得正清门与玄天门的两位门主大门泰阳真君和文远真君之器重。 所以,魏清尘居然从十大门派的手指缝里居然分得了一点肉沫儿,用极其便宜的价格买下来了一个小田庄。 五部的弟子不多,才一百多人,挤一挤的话,也能暂且安置下来了。待他们熟悉了仙山这边的环境后,便能展开第二部计划。届时,分散了一部分人,大家齐心协力,小田庄实现自给自足,应当也不是什么难题。 次日,沈云赶到正清门,递了门帖。 果不其然,泰阳真君派了长玉真人在山门处等待。 “老祖今晨卜卦,说将有贵客临门,令弟子在山门恭候。”玄玉真人一把拂尘,行了个正式的道礼后,笑道,“原来是沈师伯驾到。沈师伯,请。” 我的行迹,以泰阳真君之能,还要卜算?沈云也不点破,哈哈大笑道:“曾师伯神机妙算,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第七十章 用不着客气 泰阳真君在自己的洞府接见了沈云。 受过礼后,他笑眯眯的抬手招呼后者坐下,开门见山道:“沈师侄此番过来,想来是考虑清楚了,决定应下我的邀请?” “是的。”沈云又起身,抱拳应道,“曾师伯厚爱,大力提携,小侄感激不尽。” “哈哈哈……”泰阳真君捋须大笑,“沈师侄是个爽快人,甚合我意。” 接下来,他亲自向沈云介绍了运天演武馆的计划。与魏清尘的猜测相同的是,这个掌管学致的副堂主没有授课的安排。但也并非后者认为的是完全仿落桑族的武学堂机制。比如说,沈云要担任的这个副堂主就很象以前鸿云武馆里的“督教”。掌管的“学政处”也涵盖了鸿云武馆的“训诫处”之职能。 这一点很是出乎沈云的意料。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思涌动,想起了药部的督教大人祁寒。他与之只见过几次面。头次见面时,还被祁寒当成杀人疑凶,关了黑屋子。但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里,他看得了来,祁寒是个面寒心热的忠义之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后来贝帅重伤,性命攸关,祁寒不畏危险,单枪匹马前往野鸡岭寻药。却误中魔修玉宁真人的圈套,险些丧命。即便是这样,祁寒获救后,想到的还是贝帅的伤势,领着众人星夜赶往大营。 便是最后,祁寒也是以己身为肉盾,为贝帅挡了一枝从背后射来的冷箭而当场牺牲。混乱之中,贝帅身边的亲卫死伤连连。胡宁、阿伍等人也是一等亲卫,先后牺牲。苏老三他们因为是三等亲卫,守卫的是后衙,所以才幸免于难。 事后,苏老三跟沈云坦白:“大帅对部下是很好,但是,也是将我们分成了三六五等的。不然的话,伍爷他们兴许就不会死。我也是真正看清了这一点,才寒了心,决定回来投奔主公。” 话又说回来。更令沈云没有想到的是,运天演武堂里除了他这个副堂主之外,还有数个职位也是请的其他门派之人。并且这些人也是仙门里的新起之秀,个个都不是出自其余九大门派。 这就有意思了。再加上,运天演武堂是面向全仙山开门收徒,使得沈云不由往深里去想。 “沈师侄,演武堂的大致情形就是这样的。”泰阳真君轻甩拂尘,笑道,“具体的事务都是罡儿在打理,我也不甚清楚。你与罡儿是旧识,我把他叫过来,你们俩再细谈,如何?” “多谢曾师伯。”沈云欣然应下。 正说着,门外的道童进来通传:“老祖,小公子到了。” 泰阳真君对沈云笑道:“看,这就来了。省得我派人去唤他。”说罢吩咐道童,“让罡儿进来。说他有位故人在我这里呢。” “是。” 不一会儿,玉灵上人自进了花厅。 一进门,他看到坐在客位上的沈云,抱拳笑道:“原来是沈贤弟……呃,我当称‘沈师兄’才是。” 沈云起身,抱拳还礼:“四正兄莫要打趣我。” “你们俩都是旧识,交情好,倒也省了我介绍。”泰阳真君满意的捋须颌首,吩咐玉灵上人带沈云去看看运开演武堂。 “是。”玉灵上人领令,与沈云一道乘飞船离开了主峰。 据他介绍,运开演武馆的地址是泰阳真君亲自选取的,不在正清门里,而在离正清门的山门有五十来里远的运开峰。 “原来演武堂的名字是取自所在的地名。”沈云又是意外极了。来之前,魏清尘还就“运天”两字做了一番见解。而他视觉得后者分析得很有道理。呃,看来是他们俩想多了。 玉灵上人看向他,继续说道:“运天峰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师尊选中了它,便将它改名‘运天峰’。在此之前,它是叫做乘云山。因山腰以上一年四季云雾缭绕,人在其中,好比站在云朵上,乘云驾雾一般,而得名。恰好那一天,师尊与我打山脚路过,一阵风来,我们面前的雾气都散了,整座山全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它山形如剑,在蓝天的映衬下,叫人眼前一亮。师尊大悦,当即卜下一卦,便选定了这里,连山的名字也一并改了。” 沈云连连点头:“运天峰,好名字。”心里暗道:如此说来,也全非我与魏长老两个想多了。 叶罡的飞船很快。不多时,他们出了正清门的山门。 “沈贤弟请看,那里便是运天峰。”又走了十来里,叶罡指着东南方向,笑道——出了泰阳真君的洞府后,沈云主动提出来,他们俩不论人前还是人后,都用以前的称呼。而叶罡也同意了。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果然只见淡青色的天际上有一座笼着云雾的险峰。 修士的目力随修为的提升也不断提升。以元婴上人为例,通常情况下,元婴初期境,其目视范围不会小于三十里。 象叶罡不过元婴一层的修为,能够目视四十里,算得上是同等修为里的姣姣者了。 沈云在心里赞了一句,嘴里说的却是:“果然山势雄伟,象是剑指蓝天。” 叶罡又道:“除了那一次,山腰以上依然是笼罩在云雾里。所以,师尊与我勘察之后,最终选在山脚。而山腰以上,则做为演武堂的训练场。因为前些时候接连下大雨,误了工期,演武堂的屋舍才建成五成。按计划还有两个月,就要开门收徒,工期很紧。现在,我手头的其他事都扔下了,直接搬到了这边来住,希望能够如期完工。沈贤弟来了,我总算有了个得力的帮手。” 沈云连忙解释:“我怕是要叫四正兄失望了。” “为何?你不是应下了副堂主一职吗?”叶罡惊讶极了。 “我也是怕误了曾师伯的大事,所以,才决定之后,急匆匆的从凡人界赶过来,应下差事。”沈云无奈的摊开双手,“这一趟走得急,家中诸事都还没来得及交代下去。我的打算是,拜见了曾师伯后,便返回凡人界,安顿好家里,再回来。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安顿家里,搞不好一个月就过去了。” 叶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身为一门之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过后,我会禀明师尊。” “多谢四正兄。”沈云抱拳道谢。 叶罡握着他的手,拦了下来,笑道:“你我以后都在演武堂里当差,天天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的极是。” 第七十一章 叶罡的猜测 到了运天峰,叶罡在山腰的一处空地上降下飞船,指着山顶向沈云介绍:“自此以上,常年笼着云雾,又是山石居多,是以,几乎不见林木,但是灌木也是稀稀落落的。没有什么好看的。哦,也不是完全无景。清晨与傍晚时分,山中云雾最为浓密,俨然汇聚如云海,甚是壮观。他日若是得空,我陪云弟去登顶一观。” “好啊。”沈云抬头看了看在白色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顶,欣然应允。 既然山顶无景,叶罡收了飞船,陪沈云往山下走去,如数家珍的介绍道:“前面的山涧原本有一条瀑布。前段时间,接连暴雨,那瀑布从二十几丈高的飞岩下倾泻而下,甚是壮观。晴了这些天,山中积水十去八九,瀑布于前两天断了流。不过,底下的水潭里出产一种胖头鱼,这个时候正是肥美之际。雇工们收了工,时常三五相约,到那潭边钓鱼。”说到这里,他换上石秀县的口音,呵呵笑道,“烤了吃,打一打牙祭。” 沈云闻言,也笑出了声:“烤鱼啊?我也很喜欢。山泉水里的鱼最是肥美鲜嫩,什么调料也不用,只要和了黄泥,裹在外面,扔进火堆里烤着。等外面的黄泥干了,里面的鱼也恰好熟了。那鲜味儿……能叫人吃得连舌头都吞掉。等得了空,我定要来尝尝。” 叶罡听着,讶然的看向他:“云弟,你还是没有辟谷吗?” 之所以说“还是”,是因为在仙都的时候,他知道沈云没有辟谷。但是,那时候沈云是什么修为?现在又是什么修为? 就象他,自从那次在凡人界得了大机缘之后,在原本辟谷的基础上,绝了一切凡俗之食。现在的他,连水都只喝麒麟空间里的灵泉水。 因为一切凡俗之食,哪怕是山珍海味,它们也是或多或少的含有杂质。所以,凡俗之食吃下肚,其中的杂质难以避免的会有一小部分残留在体内。这于修行是大大的不利。以他为例,若不是绝了一切凡俗之食,他每天都要浪费一到两个大周天,来淬体。 沈云的修为提升比自己还要快——叶罡是怎么知道的呢?一是他的师尊泰阳真君上次跟他提起沈云时,感慨了一句:沈师侄修为进展神速,如今竟然已是元后修为;另外就是,叶罡得了麒麟传承后,有一项神通,即麒麟目。只要运转灵力,不要借助任何仙宝,他能凭着一双肉眼看穿元后以下,所有修士的丹田。不论是修真,还是修魔,以及妖修。可是,在沈云面前,他讶然的发现麒麟目也完全派不上场。那里象是笼着一团灰白色的云雾一样。这情形,与他用麒麟目看师尊等真君的丹田,是一模一样的。再联系到自己的奇遇,他觉得沈云也定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机缘,修为一日千里,甚至连所谓的元后修为都是伪装的。这家伙真正的修为境界搞不好真的是化虚境。 难道他得到的功法更加上乘,不用淬体?或者说,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沉沦于口腹之欲的样子?叶罡垂眸,禁不住在心底起了嘀咕。 沈云看了他一眼,答道:“没有啊。”笑了笑,叹道,“我这一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只怕唯有筷子了。” “哈哈哈……”叶罡抬起眼帘,摇头大笑,“云弟,妙语连连,真是幽默。”又道,“只可惜,演武堂工期紧,我现在分身乏术,今天不能陪云弟去潭边烤几尾胖头鱼解馋了。” 沈云也道:“今天我也不得空。改天吧。” “这么急着赶回去?”叶罡关切的问道,“云弟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一说。兴许我能为云弟分一分忧。” 沈云摆摆手:“是我这次出来急,家中没有交代好,所以,在这边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今天本来只是过来拜见曾师伯,不曾想过要来演武堂实地看看。昨天刚到,我就申请了入关。巡边司那边也很给面子,帮我安排的是明天。” “原来如此。”叶罡点点头,甚是体贴的说道,“既然云弟赶时间,我知道有一条近道直通山脚。” “多谢。” 两人改从近道下山。转了几个弯,便能看到前面的树林边缘上立着一座哨楼。 “到了。”叶罡指着那哨楼说道,“这里是我们演武场的后门。云弟,看到那些树干上砍出来的印子了吗?修院墙是最后一项工程。到时,这些做了印记的树都会被砍掉。我们演武场后边的院墙就修在那一线。” 沈云觉得奇怪:“先前四正兄不是说整座山都是演武堂的地界吗?山腰,还有山顶做为弟子们的训练场,为什么还要修一道院墙隔离出来呢?” “哦,这是便于日常管理。”叶罡详细的解释道,“现在世道越来越乱了。难保将来战乱不会波及到仙门。我们演武堂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在仙门里也培养一批中下层军官。为了让弟子们更快熟悉军中的作派,我们演武堂的日常也仿效的是军中那一套。去训练场是可以的,但要事先申请,而不是随意出入。所以,这院墙就很有必要了。” 沈云“哦”了一声,讪笑道:“听四正兄这么一说,演武堂真的与我所知的凡人界武馆很不相同。是我近些年只顾着修行,孤略寡闻了。” 叶罡摆摆手:“云弟莫要自谦。” 穿过哨楼后面的密林,他们看到了一个繁忙的山谷。 如叶罡所言,谷中在建的楼房有十几处之多。让沈云又是意外的是,这些象工蚁一样忙碌的人们全是凡人工匠。 他轻“咦”一声,问道:“四正兄,怎么请来的全是凡人工匠?” 叶罡苦笑:“因为今年恰好是我们正清门的役工年。长老会那边今年的工程有有五成由我们正清门承担。而上个月长老会说东海那边修筑渡口,缺了人手,又一次向我们正清门征工。现在,我们门中只剩下这些凡人工匠了。师尊的意思是,也不能干等着。找一些凡人工匠,先将基础的建好。仙门的劳役期是三个月。半月之后,我们的第一批弟子完成了劳役会回来。守护大阵等,到时交由他们来做,也是一样的。不会误了演武堂开门收徒。” 也就是说,仙门长老会是不支持泰阳真君搞这个运天演武堂的。沈云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暗道:这还真象是长老会能干出来的事。 第七十二章 看不透 当着叶罡的面,沈云也不好放出道力搜看谷中的气息,只是随着他,一边走,一边看。 “堂主大人安!” 从遇到的工匠们发自内心的恭敬里,沈云看得出来,叶罡在这里颇有威望,也很得人心。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受到一道不陌生的气息。 是甜甜!她怎的也在这里? 沈云讶然。 “小师叔祖安!”陈恬从一处起了一半的屋舍工地里迎了出来。看到沈云,她也愣住了,脱口而出,“云哥哥?” 叶罡笑道:“你也认得云弟?”话语随和得更象是与平辈交谈。 而沈云听到陈恬给叶罡见礼,并唤其“小师叔祖”,这才记起来,小丫头也是正清门的弟子。那么,她在这里做事也是情理之中。 “甜甜,好久不见。唔,你已经筑基了。甚好。”他欣慰的颌首应着,然后,扭过头去,对叶罡解释道,“石秀县闹兵祸的那两年,我寄居在郑家庄。庄头就是甜甜的外公。” “怪不得你们如此熟络。”叶罡脸上现出了然之色,提议道,“云弟远道而来,我本应当作东。我知道周边的镇子上有一家酒楼,也还清雅干净。恬儿,是否得空,也一道去?” 陈恬回头看了看繁忙的工地,面现难色:“小师叔祖,今天刚进了一批材料,登记入库,弟子还要些时候才能完成。” 这时,沈云也道:“多谢四正兄的美意。我这边也急着赶路。下次,我作东。对了,四正兄,那家酒楼叫什么名字?” “是鼎泰楼。”叶罡笑道,“也好,等云弟回来再说。”说着,他吩咐陈恬,“恬儿,你自去忙罢。” “是。”陈恬领令,抬头看向沈云,“云哥哥,我走了。” 沈云向她挥手:“去罢。” 陈恬应了一声,转身复又走进了工地。 沈云这才收回目光,向叶罡辞行。 从这里去边界,搭乘传送阵是最快的。但要随缘。运气不好的话,不一定在每一个传送阵点都恰好能赶上传送阵。而如果是自己驾御飞船的话,明天上午要赶到边界,叶罡也要着实费一身气力。是以,他叹道:“与云弟阔别多年,本当好聚一聚。奈何你我眼下都不得空。罢了,来日方长,等云弟归来再说。我先送云弟去传送点。” 却被沈云拦住了:“我识得路。四正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正清门是后来才崛起的,最初,它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地盘也就只有小小的一块。绝大多数的地盘都是后来圈起来的。象现在的外门里,包括了两座城堡。它们都是后来归顺的正清门。其中有一座城堡修了一个传送点。它归顺过来后,正清门按着规矩向仙门长老会申请撤掉这个传送点。结果仙门长老会派人在附近勘察了一年多,也没能另外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建一座传送点,于是,只好又转过头来,与正清门商议,保留这处传送点。好在这处传送点的位置是偏居一角。仙门长老会愿意给出一笔丰厚的补偿不说,还答应他们,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正清门可以先暂且关闭传送点,再上报长老会。正清门这才答应下来。 所以,去最近的传送点,就是去正清门的外门。沈云说识得路,也不是假话。 “我也要回宗门向师尊复命,正好顺道。”叶罡笑道。 沈云也笑了,抱拳谢道:“有劳。” “请。” 出了谷,叶罡再度祭起飞船,载着沈云回转。 运气不道好,去边界方向的传送阵在半个时辰之前启动了。如此一来,沈云算是错过了。 叶罡说道:“我的飞船速度还成,云弟若不嫌弃的话……” 沈云摆手打断了他:“四正兄一番好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能嫌弃?只是,演武堂那边诸多事务全在四正兄,我已叨扰四正兄半天,已是很过意不去了。四正兄不必担忧我。下一个传送点也没多远。我御剑过去,用不了多久。” 叶罡见状,没有再坚持,又送了沈云出山门,目送他御剑离去,身形化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天际线里,这才收回目光,又祭起飞船返回内门复命。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泰阳真君看到小徒弟,甚是意外,捋须说道,“为师以为你与沈师侄多年没见,往后又要一起在演武堂共事,今晚会秉烛夜谈呢。” 叶罡如实以对:“云弟说定了明天入关。他归心似箭,徒儿也不好强留。” 泰阳真君挑起一边浓眉,“哦”了一声:“这样啊。”话锋一转,改口问起了工程的进展。 另外一边,沈云没有去下一个传送点。出了五十里以后,他便改用“青越”冠,全速往石头岛赶。一路上接连碰到了几回顺风,又给他省了不少时辰。子夜时分,他回到了石头岛。 魏清尘从影岛上看到主公归来,连忙去小码头上迎接。 在书房里,沈云向他说了运天演武堂的工程进展。 魏清尘听完,握拳轻捶面前的小炕几,冷哼道:“老匹夫们,私心太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云知道他说的“老匹夫们”是指仙门长老会那头,也叹了一口气:“形势越发的不好了,泰阳真君估计也是真急了,不再耐烦与仙门长老会周旋,这回是想撇开他们做事。只是双方都还没有完全撕破脸,所以,仙门长老会也只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恶心一下人罢了。” 可不是就是恶心人吗?魏清尘连连摇头:“天劫将至,他们却完全沉醉于玩弄权术……象极了当年宗门里的很多人啊。” 天神宗?沈云暗道:所以说,天神宗之覆灭也不是全然无辜。 这时,魏清尘已换了一个话题:“主公观玉灵上人如何?” 沈云敛神,淡声答道:“很有才干,不负盛名。”还有就是,心思深如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奇遇使然,他完全看不透叶罡的心思。便是读心术也不行。 当然,后面的话,他不好与魏清尘直说,只能藏在心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73 第七十三章 次日,沈云按计划入关,返回凡人界。 因为早有计划将五部迁往仙山,所以,五部弟子们的身份令牌一直是陆陆续续的准备着——这也是魏清尘的主意。他认为,青木派在仙门登记造册的弟子已有两百多人。以青木派现在的实力,不能再多了。再者,一个正迅速壮大的门派也不能一年到头都不会一个新徒弟也不收,建议五部的弟子一年一批,以新弟子的名义在仙门过了明路。沈云和长老会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一致通过了。 有了身份令牌,端木光去找了东海分部里的人脉,一番运作之后,沈云用飞船一次就将五部一百多名弟子载到了仙山边界。 魏清尘接到人后,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小田庄里,向沈云庆幸道:“幸亏主公动作快。” “巡边司又出新规定了?”沈云讶然的挑眉。离他上次来仙山才多久?不到一个月! 魏清尘摇头:“是我前天假装入关,又到守护大阵里勘察去了。”说着指了指仙门长老会所在的方位,“他们的动作比我预料得要快得多,大阵里的通道快要修成了。” 这个魏清尘之前说过,仙门长老会在守护大阵里修通道。一旦通道修成了,仙门长老会肯定会封闭守护大阵,往后只许人们从两端的出入关口进出。如此一来,象沈云这次一样再想钻空子,只报关一次,却带上一船人,几乎不再可能了。 “那么四象呢?”沈云心中一动,问道。 魏清尘说道:“通道修成后,待仙门长老会那边将大阵封闭起来,四象扭曲之势肯定会有所缓解。不过,这样是治标不治本的。” “要想治本,唯有找出仙山四象扭曲的根由。”沈云接过他的话。 “对。”魏清尘苦笑,“近来我在边界还有周边诸府都设置了固定的勘察点。它们与大阵里的情形一样,四象在加剧扭曲。”这是他想出来的笨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边界开始,从四个方向每相隔五百里设置一个勘察点,以观察四象扭曲的具体情形。用这样的方法,来排查四象扭曲的根源所在。 因为主公一直在凡人界,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禀报。 正好谈论到这个话题了,他便详细的做了汇报。末了,叹了一口气,“这个法子耗力不说,还太耗时。希望我能来得及找到根源。” 沈云听完,沉默片刻,也叹道:“总好比什么都不做,干等着。”顿了顿,又道,“若是缺人手,石头岛和五部的弟子,你都能调用。” “是。”魏清尘笑了,“这个法子就是参与的人多多益善。” “只有一条,你要注意了,不要惊动了仙门。”沈云叮嘱道。 魏清尘点头:“我省得的。四象扭曲之事实,仙门长老会知晓。十大门派的高层定然也是知晓的。但他们瞒了两百多年。象我们这等小门小派不应该知晓。” 万一知晓了,会怎么样? 在那些人的眼里,从来都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所以,只能被灭门了。 别看仙门之下,大家平时都是将“同门之谊”挂在嘴边。事实上,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时常有被灭掉。往河里扔颗小石子,还能听到“扑腾”一声响。小门小派被连锅端了之类的事情却是在仙山里连个响都听不到的。 所以,魏清尘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知晓”的马脚。 五部的弟子到了边界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边要比凡人界浓郁得多的五行灵气。而且沈云还有一个想法,看换了一个五行灵气要浓郁得多的环境,那六名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能否突破筑基境。以前的话,五部也远在野鸡岭,他很难有如此近距离观察他们修行的时间与精力。是以,他没有去运天峰,而是在小田庄里,与弟子们同吃同住,暂且安顿了下来。 有他在边界坐镇,魏清尘乘机加快了勘察点的布设。 受相对要浓郁得多的五行灵气之影响,不出沈云的意料,小田庄里,弟子们的修为好比雨后的春笋,噌噌的往上飞窜。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有三十七名弟子前后脚的突破凝霞境。而原本已是凝霞境的弟子里,又先后有十一名弟子进入凝霞境大圆满。唯独那六名先前已经突破了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是例外。他们很珍惜这边浓郁的五行灵气,修行也愈发的勤奋,但一点用也没有。六人的修为真的好比是铁水浇铸过一般,不见有一星半点的提升。 眼见着运天演武堂招考在即,而且门主大人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在他们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他们又急又愧疚。有人甚至嘴上起了火泡。这天清晨,练完晨功后,沈云又过来亲自给他们把脉。六人都不好意思见礼,一个个垂着头,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嗡声说道:“门主大人……” 沈云见状,笑道:“看来今天的晨练你们都使了大气力,下了苦功。一个个都练得脱了力。” “门主大人,您就别笑话了我们了。” “搬到仙山这边来,也不见修为涨一星半点,弟子心里都凉透了,哪里还有气力。” “听说有很多筑基境的修士报考,我这点子修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门主大人,弟子心里急啊。” “弟子也是啊,心里甭提有多着急了。” ……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六名弟子不复先前的拘谨,在沈云面前很是放得开。见门主大人打趣自己,他们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沈云环视众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众弟子立时两眼亮晶晶的安静下来,巴巴的望着他。 “你们这才哪到哪呀。”哪知沈云竟是风淡云清的说道,“你们几岁修行?至今修行几年?有没有去打听过,仙门弟子们是几岁修行,修至炼气境大圆满通常要多长时间?” 恰好端木光自院门外进来。沈云向他招手:“端木,你来告诉他们。” “是。”端木光快步过来,站在他身边,面向六名弟子,朗声说道,“仙门弟子通常是六岁测过灵根后就开始正式修行。在二十岁以前筑基的,往往都会被称为天纵之才。便是十大门派里,也有近三成的外门弟子终其一生也不能筑基。” 听到最后一句,六名弟子的脸色刷的变了。 沈云见状,说道:“你们现在都是在一个瓶颈期。于修士来说,修行进入瓶颈再正常不过。攻克的法子也有很多种。不论是哪一种,都需要你们有坚定的信心。你们有吗?” 六名弟子从中听到了两重意思,一是,原来他们只是在瓶颈期;二是,相比于仙门里绝大多数的弟子,他们的修为进展快得多。 闻言,六名弟子不由信心满满,齐齐挺直了胸脯,大声应道:“有!” 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我也有。必须有。 近距离的观察五部众弟子修行,半个月下来,他发现了一个严峻的现象。令他也生平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第七十四章 必须破除 沈云自认为明道以来,道心是非常坚定的。直到他看到手里不断增加的草图。 这大把大把的草图之上,无一例外,都是画着同样的图形。 那是一个圆形的封印。 沈云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封印。事实上,在百宝囊,早有一副同样的封印图样。而那一副也和这些草图上的一样,看上去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同样的,他对自己是如何画下这些封印图样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看着又新添了一张封印草图,且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沈云的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汗——百宝囊里的封印图样,他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尽管每次看完之后,他转眼就会忘记,但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的记住了这张草图的危害。只要他一拿出这张图样来,额头上就会泌出一层细汗,同时,心里发慌。怎么会这样?他忍不住定睛细看,结果,不一会儿,便头痛如裂。这时,他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张草图上绘制的封印图样太过厉害,以他现在的修为,一不能用心看,二不能久视。只是怪异的是,以他过目不忘的记性,从来都记不得这两点。后来有一次,他终于忍着头痛,提笔在图样的旁边写下了这两条。有意思的是,自此,他还是记不得这张图样,却牢牢的记住了这两条。就象他一看到这道封印图样,就会心里发慌,额头上冒冷汗一样。 “不能用心看。不能久视。”沈云在这两行字的上面敲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将之收回百宝囊里。接着,拿过那一大叠草图,提笔飞快的提笔在最上面的那张草图旁边写下一行字:什么时候画的? 然后,他将这张草图贴在自己的长案正中间。如此一来,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它。而一看到草图,他立刻就会心发慌,额头冒冷汗。这使得他立刻就能看到旁边写的这一行字。他相信自己那时只要还有一丝清明,也会写下答案。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他的手里没有草图了,只有一句写得极为潦草的话:封印在陆安六人的泥丸宫通道里。 看到这行字,沈云只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写下这行字的,他又是记忆全无。但是,还没有干透的墨迹告诉了他,他是刚刚写下来的。 而陆安他们六人却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书房。 直觉告诉他,兴许陆安他们的修为迟迟不能寸进的秘密就藏在他绘制的封印图样里。 怎么六个人的泥丸宫通道里都会有封印呢? 泥丸宫通道于修士来说有多重要,沈云再清楚不过了。以至于,他将打通泥丸宫通道,做为突破“开窍境”的唯一标志。 虽然记忆全无了,但是,沈云知道自己的法子起效了。于是,他又换了一张封印草图,不去看那上面的封印图样,而是提笔在旁边写一行字:查封印最初出现的时间。 想了想,他在“查”字上又画了一个圈。 如此一来,意思再明确不过,一看便知。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他在手边的一张纸上找到了答案:六人练功完毕,封印出现。 就这样,他花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搞清楚了一个匪夷所思,又非常严峻的事实,即,陆安他们六个每每晨练完后,这道了不得的封印就会出现,几乎散去他们这次修行的所有成果。但六人因为记忆全无,所以,全然不知情。 照这样的情形,陆安他们要筑基,其难度怕是跟传说中的飞升有得一比了。 再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也是一样的情形,握紧手里的封印图样,沈云嘴里泛起了阵阵苦味,心道:我也是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或者说,这就是上古的时候,大能们分出仙凡的原因? 这样一想,顿时只觉得丹田里真气汹涌,有逆行之象。 不好!他连忙扔掉封印图样,在椅子上盘腿坐下,敛去心中所有杂念,运转功法。 很快,他明白了丹田里是怎么一回事。“仙凡有别是一个谎言,凡人也一样能够修行”,是他的道的基础。然而,刚刚他却对这个基础有了质疑。是以,引得丹田里真气荡漾,险些逆行。 还好他素来谨慎,一发现不对头,急忙采取了行动。一遍功法下来,丹田里真气又恢复了平静。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庆幸的睁开眼睛。这时他才发现仅仅是一念,自己竟然象从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淋淋,全身上下不见一丝干纱。 足以可见道基动摇之可怕。 祖师她老人家,还有云松子前辈他们都没有夸大其辞啊。他甩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去里间冲了一个冷水澡,让自己更加冷静下来。 再回到书案后面,他已经从里到外的换上了干净衣裳,收拾得清清爽爽。同样,被整理过的,还有他的思绪。没有迟疑,他在另一张封印草图的旁边写下一行字:查自己的泥丹宫。 写完这行字后,他与往常一样,在旁边摆上笔墨纸砚,在长椅上开始运功。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再度睁开眼睛,只见手边的一张纸上草草的写着一行字:封印图样散去了九成九的修行之果。 果然是这样! 沈云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心里庆幸极了——这个封印图样不但如此,还抹去了散掉修行之果的所有记忆。如果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发现不对,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只怕一世都找不出修为无法寸进的根由所在。 同时,心里冒出另外一个问题:有灵根的修士们,泥丸宫的通道里有这样的封印图样吗? 想到这里,他给魏清尘传讯,请他抽空回过来小田庄一趟。有事相商。 不多时,魏清尘回复:两天后返回。 沈云依然换了一张封印草图,在旁边又写下一行字:查魏长老的泥丸宫通道里有没有封印。 写完后,他将这张草图用镇纸压在长案中间。而那新近写了答案的那张稿纸则附在写了这个问题的封印图样之后。以便于自己随时翻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泥丸宫里的封印太厉害了。即便他用了这样的法子,尽量让自己的这些记忆不与这个封印关连,但是,这些记忆最多也只能保留一两天,就会变得残缺。他只有时不时的翻阅这些问题与答案,反复温习,才渐渐的记牢了它们。 唉,明明修士是过目不忘的。 揉着发胀的两个太阳穴,沈云更加坚定了决心:封印,必须破除! 这才有了他第二天早上与六名弟子的一番对话。与其说他是在问弟子们有没有克服瓶颈境的决心,还不如说是他在扪心自问,自己给自己打气。 第七十五章 这种东西 第二天,魏清尘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先给他倒了一碗茶:“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陆安他们六个一直陷入瓶颈期吗?我可能是找到根由了。” "这是大好事啊。”魏清尘喜出望外。 陆安他们六个是五部里修为最高的。再加上,他们又都是骨干。所以,已选定他们六个第一批报考运天演武堂。只是六人一直陷在瓶颈期里,修为不得寸进,而报考运天演武堂俨然已经成了仙门眼下最热门的事情,仙门里的中低阶弟子们趋之若鹜。这一次,魏清尘外出布设勘察点,更是听说,有一些不入流门派里的金丹真人们也动了报考的心思。而这些人在他们的门派及周边地带,都是以“老祖”自居。相比于修为,他们的手段更加了得。原本他就担心陆安等六名弟子无法与筑基境的仙门弟子们抗衡。收到新情况,他的担忧更甚。 而他亲眼所见,陆安等六名弟子在小田庄里修行甚是勤奋,却苦于无法打破瓶颈。身为元婴境的资深修士,他不止一次有过类似的经历,故而也深知无法打破瓶颈的无奈。 现在听主公说可能找到六人久陷瓶颈的根由了,他只觉得眼前一亮,顿时心中的忧虑去掉了一大半。 顾不得喝茶,他身子前倾,热切的主动请缨:“主公,我要做什么?” 主公匆匆召他回来,不用说,肯定是需要他搭把手。 沈云见状,不由笑了:“你也不问问根由是什么。” “是我心急了。”魏清尘不好意思的轻轻摇头。 封印之事,非同小可。在破解之前,不宜透出一点风声去。不然,青木派的人心肯定就散了。但因为要魏清尘全力配合,所以,沈云没打算瞒他,尽量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 “他们的泥丸宫里的通道上有封印?”魏清尘听完,好比是听到了天书,惊得张着嘴,半晌没有合上来。回过神来后,他急急的问道,“什么样的封印?主公可否看清楚了?” 沈云点头:“我将它描了下来。”顿了顿,又叮嘱道,“此封印非常了得。只是没有灵力加持的图样,以我之修为,也一不能用心看,二不能久视。否则,定会头痛欲裂。还有,看过之后,用不了半刻钟,又会全然忘记,不记得一丝一毫。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魏清尘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激动的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是上界的仙级封印!肯定是的!” 轮到沈云惊讶极了:“你如何得知?” 魏清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里:“我在那里头,曾在一本古书里看到一道批注,里面就提到了仙级封印。我等下界修士,哪怕是飞升境的道君大人,见了仙级封印,也是不可久视,更不能动用灵力仔细参详,否定会被封印之仙力击伤。轻则头痛欲裂,重则识海被重创。与主公说的,简直是一点不差啊!” 其实,沈云也猜测到是仙级封印。没想到角斗场里竟然有这一类的奇书。他关切的问道:“上面可有说到破解的法门?” 魏清尘摇头。 也是。如果真的轻易就能破解开来,上古的时候,大能们也不至于搞出仙凡之别来,彻底绝了凡人们修行的机会。沈云苦笑。 而魏清尘不愧是元婴境的高阶修士,又在角斗场里呆了两百来年,见识与反应皆非同寻常。心思电转,他很快想到了这一层,身子再度前倾,压低了声音:“不只是陆安他们六名弟子的泥丸宫里有这种东西?” 仙级封印!他敬之,更畏之,下意识的用“这种东西”代替之。 沈云点头:“在他们六个之前,我已描下过图样。只是,何时何地从何人身上所得,却全然记不得了。”说着,不得不服气道,“魏长老见多识广,立刻能想到用‘东西’二字代称。兴许这些相关记忆不会被忘记……”越想越觉得如此处理有一定的道理。他抚掌道,“我也仿效你,以后称之为‘这种东西’。成与不成,只要过三两个时辰就能知晓。” 魏清尘眨了眨眼睛,如实说道:“主公,我真没有想这么多。是打我记事之时,不论是家中长辈,还是年长的仆从就是这般教我,碰到忌惮的事,用‘这种东西’,或者‘那物什’之类的话语模糊代之,可以化解心中的惧意。后来到了宗门,师兄弟们也与我一般,都出自修真世家。他们也是一样的这般教我。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沈云笑了:“说起来,我的家乡也是这样。大家都怕山妖,所以,每每提起山妖时,也是用‘那东西’代替之。” “这么巧……”魏清尘“滋”的吸气,“反正试一下又不费钱财。兴许歪打正着呢。” 沈云又点了点头,敛去玩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份图样草图,自己不看,递给魏长老:“魏长老,这上面画的,就是那封印的图样。” 魏清尘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子,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双手接过。既然已经怀疑纸上描绘的是一枚仙级封印的图样,他自然不敢以身试法了。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也象是身边炸开来一道强雷,震得他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 “呼——”,他连忙闭上眼睛,又接连深深的吸气,等缓过劲来,这才复又睁开眼睛。 却是再也不敢往那纸上看了。尽管他心里好奇之极。 主公竟然能原原本本的绘下图样!可见是多么的强横!魏清尘佩服之余,一颗心又沉入了谷底:“主公,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破解啊。” 不破解的话,陆安他们每次练功的成果都要散掉九成九,有生之年怕是难得筑基。 “昨天,我找来了五部的其他弟子查看。没有在他们的泥丸宫通道里发现这种东西。”沈云眉头轻皱,也是忧心不已,“兴许是他们还不到凝霞境大圆满,所以,还没有触发这种东西。还有,据我所知,鸿蒙界的修士何其多也。然而,至今也不见有人真正飞升。” 魏清尘听得心头一紧,抢先道:“主公是怀疑,我们所有人的体内都有这种东西?” “正是。”沈云看着他,肯定的答道。 魏清尘垂眸,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再度抬起眼帘,眼底是一片清明,坚定的说道:“我明白了。主公,我现在运功。请主公帮我护法。” 如此一来,他的识海与丹田皆等于是完全摊开来,在沈云面前不再有任何秘密。 于修士来说,这是最大的忌讳。 但是,要找“这种东西”,唯有些法。 而主公之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不然的话,从古自今,天纵之材何其多也,为什么却无一人能做到飞升呢? 魏清尘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 第七十六章 重大突破 “好。”沈云看着魏清尘,说道,“清尘,多谢。”再称“魏长老”,便是见外了。 魏清尘笑了。 接下来,他按照沈云所说,与往常一样运转功法。 沈云回到书案后面坐好,又看了一眼图样旁边的那行字,握了握拳头…… 终于,魏清尘走完一个大周天,睁开了眼睛。他急急的看向书案后面。 “有答案了。”沈云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魏清尘呼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如何?” 而沈云已经将手中的稿纸递上前来。 魏清尘低头看去,上面写着一行十分潦草的飞白,力透纸背,墨迹未干。 没错,确实是主公的字迹。 写的是:有一样的封印,散去七成五。 旁边就是封印图样,魏清尘瞥都不敢瞥一眼,垂眸敛心细察自己的识海。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帘,望着沈云摇头:“主公,果然是一点印象也无。” “我知道。”沈云颌首,“我也全然记不得了。” 两人齐齐去看摆在案头上的沙漏。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 “怎么会这么久!”魏清尘脱口而出,“我运转一个大周天,还不到两个时辰。” 余下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收到,摇头苦笑:“我亦记不得了。这就是‘那东西’的厉害之处。” "难怪!”魏清尘双手撑在案头上,更加敬畏有加,“数十万年以来,关于那东西,都不见有只言片语传下来。"心念一转,他不禁拧眉,“主公,您说,到底是谁做下的?”不等沈云回答,他飞快的用手指往上指了一下,“是上界?”这得与鸿蒙界有多大的仇恨啊!他只要一想想,便感到彻骨寒——不敢愤怒,真的! 沈云眼珠子一转,突然激动的搓着手,从心底里笑了起来:“清尘,你的法子很管用。看,我们俩都还记得‘那东西’!“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因为在此之前,他要记住‘那东西’的任何相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常是忘记得比记住得多得多。但是,听了魏清尘的建议,用"东西”隐晦的代替之,他们先前商议的事全然记了下来,并无遗漏。 魏清尘愣了一下,“呀”的轻呼:“是真的!我也记得!”心里感慨不已,“万万没有想到,一辈辈传下来的小法门,竟是有如管用……”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他惊喜道,“主公,会不会这就是‘那东西’的一处破绽?”先祖们肯定也是有所察觉,只因为无法言明,所以,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这种避讳之法。 “你说得很有道理。”沈云也是这么想的,“稳妥起见,我们要找更多的弟子映证。” 魏清尘按着心口的位置,恼火道:“一定要将‘那东西’破解开来!”本来到了他这个阶段,修行每进步一点点,都是艰难得很。‘那东西’竟然立刻就给他散掉了七成五。这还是他自我感觉修行顺利的情况下。可以想象,从古到今,有多少天纵之才毁于‘那东西’。 ‘那东西’简直不能再邪恶了! 想到这里,他又使劲的握了握拳头:“不破解掉‘那东西’,鸿蒙界众修,怕是永远都没有飞升之日。” “天神宗的传承源自上古,肯定有‘那东西’的相关记载。”沈云连连摇头,“可惜了,传承没能完整保留下来。” “秘境!只有历代掌门人才能进去的秘境!"魏清尘激动的叫道,“主公,这么重要的绝密,肯定会保存在那秘境里。” 所以,他们又多了一个寻找秘境的理由。 魏清尘摩拳擦掌道:“主公,要不要我搭把手?不需要的话,我想加快进度,去更远的地方,布设新的勘察点。” 沈云的手指在稿纸上轻轻的弹了弹,说道:“无妨,你去忙你的。” “是。” 夜幕降临后,五部的弟子们与在凡人界一样,开始做晚课。沈云召集新近突破凝霞境大圆满的那些弟子,叫他们分成两拔,一拔去他的书房里练功;另一拔第二天晨练前过来。 用同样的法子,他果然发现两拔弟子与陆安他们六个是一样的情形。不出天大的机缘,接下来,这些新突破的弟子也会因为每次修行的成果被当即散掉九成九,从此而进入漫长的瓶颈境。 同时,用“东西”代称封印之后,沈云的记性终于达到了正常水平。这一天一夜里,他不用写下结论,竟然也没有遗忘。这一点令他信心大增的同时,也使得他坚信,天神宗里肯定会有“那东西”的记载。如魏清尘之猜测,极有可能就在秘境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青霜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一边用道力润养之,一边低声问道:“青霜啊,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找到秘境呢?” 这些年,他只要空闲下来,便这般用道力润养青霜。然而,青霜依然是老样子,看上去还是象极了一件品相不佳的下品法器。 又过了五天,小田庄里来了一位客人——叶罡。 “四正兄亲至,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沈云热忱的将人请进了正厅。他没有刻意遮掩行迹,过关时也用的是自己的身份令牌,而以正清门之能,想要查到小田庄和他的行踪,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叶罡亲自造访,真的是他意想不到的。 主宾双方落了座,叶罡环视正厅,笑道:“云弟原来是藏在这里享田园之乐呢。” “四正兄说笑了。”沈云呵呵,“边界地价高,比灵石铺就的还要贵。我们青木派财力微薄,刮光了家底,才买到这一处小庄子。地少人多,吃饭是老大难。这个把月里,我只有焦头烂额,何来田园之乐。” “你呀!罢了,我说不过你。”叶罡笑着指了指他,“这次来,是奉命师尊之令,请你去运天峰商议演武堂首次招考弟子之事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和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七十七章 新进展 弟子试确实是掌管学政的副堂主之事务。 “四正兄竟然亲自过来。哎呀,我真是愧不敢当啊。”沈云敛了笑,抱拳道了谢。 叶罡摆摆手,笑道:“我正好要来一趟边界,顺道过来拜访一下云弟。事先也没说,云弟莫要嫌我唐突才好。”这一点,仙山与凡人界是一样的。不论是门派,还是修真世家,也是兴拜帖的。 “四正兄说笑了。”沈云话锋一转,问道,“请问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说起正事来,叶罡也敛了笑,颌首道:“大致定在下个月的月中。“ 沈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因为上次他去运天峰时,看到屋舍都有大半没有盖好。守护大阵、聚灵阵等更是还没开始。闻言,“滋”的吸气,直言道:“这么说来,不到二十天的筹备时间了。” 叶罡点点头:“是有些赶。好在我们人多,大家聚拢来,每人分派一些,收尾,筹备考试,双管齐下,应当还是能够赶得及。” 人多?沈云心中一动,看向他:“先前曾师伯不是说过,不打算从贵门里调用人手吗?”上次他去拜见泰阳真君。后者确实是这么说的——“运天演武堂不是正清门一门一派之演武堂”;“众人拾柴火焰高。运天演武堂要集众门派之英才。我们不但邀请了沈师侄出任副堂主,还请了其他门派之优秀弟子担当各部门之执事。”这些都是泰阳真君的原话。 而上次,沈云去工地上实地看过。在工地上忙碌的,除了凡人工匠们,还有少数正清门的筑基境弟子——他是怎么看出来这些筑基境的修士是正清门的弟子的?很简单啊。在叶罡过来时,他们和陈恬一样,都会暂且放下手中的事,过来见礼。他想不知道都难。 当时,沈云心里就起了嘀咕:说好的要请其他门派的人手,人呢? 这也是他没有在工地上过多逗留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听叶罡所言,象是他们已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拉起了一班子人马,沈云更加怀疑了:莫非泰阳真君改变了主意,让我这个副堂主代表计划里的“各门各派”。 如此一想,他不由头皮发麻,觉倍压力山大。 叶罡笑道:“先前从门中调了几个筑基境的弟子过来帮忙,也是权宜之制。说起来,这全是云弟之功。除了云弟,师尊还给其他门派里的师兄弟、师侄们发了邀请函。云弟带头应下后,他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复了。绝大多数都是应下了的。承蒙大家厚爱,我们演武堂的人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配齐。” 沈云不觉脸上有些发烫,起身抱拳致歉道:“四正兄,真是对不住。我不该以己之心,去度曾师伯和你的胸怀。惭愧呀。” “云弟切莫如此。”叶罡也起身,扶住他的一双拳头,“我刚才真的不是与云弟客套。师尊发下邀请函后,其余人皆没有动静。是云弟亲自上门应下邀请后,他们才动作起来。我这次来,除了告知开学事宜,也是向云弟道谢的。” “那是因为凡人界没有传送阵,我御剑的速度快。他们都在等传送阵呢。”沈云谦虚道,“这才让我讨了个巧宗。”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叶罡心领神会,拍着他的手背,赞道,“师尊的眼光向来极准。选你做这副堂主,真真的是最合适不过了。” 接下来,沈云向叶罡解释:他这边全是没有筑基的低阶弟子,庄子也是新置办的,瞎忙活了个把月,这才堪堪理出个头绪来。所以,请叶罡允他稍晚两天启程。 “师尊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令我过来与云弟商议召集人手的具体时间。”叶罡满口应下,“这样吧,我们将首次筹备会的时间定在五天后,可好?” 五天的话,魏清尘那边也足够时间了。沈云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叶罡答道:“有五天的时间,再远一些,便是御剑,也足以让他们赶到运天峰了。” 于是,就这么商定了。 叶罡起身告辞。 沈云看了一下天色,快到午饭点了,挽留道:“庄子里没有别的,四正兄吃顿粗茶淡饭再走。” 元婴修士的鼻子甚是敏锐,更何况,庄子小小的,大厨房就紧挨着前院的西墙。不用风,蒸熟的米饭香味也很快充斥了前院。 是凡米。凡米的杂质简直不能再多……叶罡笑了笑:“师尊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今天真是不得空。下次吧。”又道,“五天后,我在运天峰给云弟接风洗尘。不知云弟忌不忌荤腥?” 有些修士虽然也不辟谷,但他们是持戒的,不食荤腥。 沈云哈哈大笑:“我就一山村野夫。只要是能吃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我都吃。” 叶罡见状,暗道:还真的是不怕杂质。 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笑着道了一声“到时定与云弟不醉不归”。 沈云亲自送他出庄子。 在小小的庄子大门前,叶罡回头说道:“请留步。”说着,祭出了自己的座驾飞船。 他的座驾,沈云上次搭过一回,是上品宝器。沈云手里头闲置的那艘飞船也是宝器,却是下品。 “那我就不在兄台面前献丑了。四正兄,一路顺风。” “五日后,我在运天峰恭候贤弟。” 沈云目送叶罡的飞船在天空里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进门。 回到书房后,他先给魏清尘传讯,问他能否在五天之内赶回来。 果然,很快,魏清尘回复:两天即可。 那么时间便宽裕得很。沈云打算吃过午饭后去一趟石头岛,从觉醒其他天赋的弟子里取样,继续研究“那东西”。现在庄子这边大体已走入正轨。他离开一两天,不成问题。 两天后,他与魏清尘前后脚的回了小田庄。 魏清尘一进门,便看到自家主公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一叠图纸。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些图纸与绘制“那东西”图样的纸张是一样的。 主公居然能够看这么久了? 他欣喜的问道:“主公,又有新的进展了?” 沈云放下图纸,抬头答道:“也算是新进展吧。用了你的法子后,我发现我可以连续近百息的时间注视它们。”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清尘,前天,叶罡过来了。” 原来主公召我回来是因为这事。魏清尘在书案前的一张圈椅上坐下来:“演武堂要开门收徒了?” 第七十八章 看重 将小田庄也一并交给魏清尘后,沈云闭关两天,第二天上午如期赶到运天峰。 与上次来不一样,这里已大变样。 首先是有了守护大阵。它与山中的云雾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原本,运天峰之山形如一柄巨剑直接苍穹。现在开了守护大阵,便是沈云远远看上去,也只能看到天边有一团巨大的云雾,其中灵光点点,时隐时灭。 竟然是天阶大阵。便是正清门,也是大手笔啊。沈云咋舌,心道:可见泰阳真君是真的对运天演武堂寄与了厚望。 山脚下,立好了山门:在翠竹林旁立有一块高约丈许的青石巨碑。碑上写着“运天演武堂”五个朱色大字。 沈云曾看到过泰阳真君的手迹,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泰阳真君亲笔所书。 这时,有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自碑后的竹里快步走出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这里是运天门演武堂,属于私人领地。请问前辈驾到,有何赐教?” 他也是修士,炼气一层的修为。身上穿的是蓝色的短打,袖口、衣襟和衣边都镶着一寸见宽的黑边。 沈云去过正清门内门,是以,知道他们的弟子服和杂役服是什么样子。 这名小子穿的这一身是新衣,且既不是正清门的弟子服,也非杂役服。 也难怪他用“前辈"相称。 第二个不同之处:山门建好了。 “本座知道这里是运天演武堂。”沈云笑了笑,拿出前番叶罡亲自送来的临时出入令牌,往其中注入一丝道力。 只见那枚看上去是竹质的令牌发出一圈淡青色的光圈。它象水纹一样,无声无息的向四周泛开。所到之处,景象立变。 茂密的竹林,宽厚高大的青石碑,象水气一样轻轻飘荡的雾气……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山谷。运天峰山谷应有的样子完全呈现在眼前。 “您是沈太师叔祖!”小子的眼睛亮了,因为兴奋,脸上涌起两团红云,连忙又正式见礼。 沈云拦住了他,好奇的问道:“令牌上又没有显现本座的名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禀沈太师叔祖,早上的时候,堂主大人吩咐下来,今天您要来,叫弟子等务必打起精神来,免得冲撞了。”小子口齿伶俐得很,“弟子也私底下打听过,听说您平素喜欢穿一身青袍。” 原来如此。认真的人,值得褒奖。沈云笑了笑,问道:“你是正清门的弟子吗?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当什么差?” 小子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激动,答道:“回禀沈太师叔祖,弟子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叫做苏林明。弟子也想报考,可是,管事师叔说演武堂不招奶娃娃,要报考演武堂的话,弟子少说也要等三年之后再过来。不过,山门这里要招三个守门的童子,弟子倒是可以一试,看能否考上。弟子请管事师叔做了担保,过来应试,结果,考上了。往后三年,弟子都要在这里守山门。” “报考演武堂还有年龄限制?你们是从何得知的?”沈云意外极了。上次,叶罡不是说,还没的拟出章程来吗?怎的还传出来年龄限制了? 其实,泰阳真君开创运天演武堂,是今年仙门最热门的事件。它将要开门收徒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在全仙山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传言,说什么的都有。他在边界也没少听。 苏林明瞪大眼睛:“弟子不知。是管事师叔说的。” 看来又是道听途说。沈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临时令牌递给他:“苏林明,这个交给你。”他手里的这枚临时出入令牌,只有一次使用权限。且在进山门的时候,就要交给守门之童子。 “是。”苏林明听到沈太师叔祖竟然唤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与其他人一样,唤声“童儿”,一时之间,激动得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便是两个耳朵尖也是通红的。他恭敬的双手接过。同时,也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稳住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些,不那么颤,“启禀沈太师叔祖,您沿着这条石板路往里边走,看到一个亭子,那里有管事师叔引路。” “哦,知道了。”沈云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走进山谷里。 不到百步,果然看到一座草亭。 沈云上次来见过的。那时,没有山门,它便是一处岗哨。 草亭的旁边立着一个二十四五岁,蓄着两撇浓黑小胡子的年轻男子。他应当是在等人。因为沈云刚拐个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便一溜小跑的迎了上来:“副堂主大人。” 看来这是临时出入令牌的另一桩用处。沈云站住,问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管事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是的。” “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沈云又问道。 管事有些意外——接连赶到的这些大人里,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境的真人们。他们都如副堂主大人一样,问他是不是这里的管事。然而,却没有人问他这个小管事姓甚名谁。好吧,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一个只有筑基境初期修为的守门小管事哪里入得各位师伯师伯祖的法眼…… 微微愣了一下,他敛神,低着头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叫做汪雷,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 又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看来守门的苏林明是汪力一道带过来的。沈云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按程序,你要引本座去哪里?“ 汪力还是不敢抬头:”回禀副堂主大人,接下来,您要去执事处领取正式的玉牌。“ “正式的玉牌?”沈云忍不住又发问。 汪力今儿已经接待了好几位大人,是以,他已习以为常,一五一十的解释。 原来那才是正式的身份令牌。往后,不但出入山门,要出示此牌,而且在演武堂里的吃、穿、听讲等所有需要用到身份的,都要用到这块青玉牌。 沈云听出来了,在运天演武场里,仙门弟子本身的身份令牌,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心念一转,他很快明白了此举的用意所在:消除众弟子原本的门派差别。到了运天演武堂里,人人都是用的一样的身份玉牌,看不出原来的出身。 泰阳真君师徒真是用心良苦,由此,也再一次看得出来,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之看重。 “好吧,你引本座去执事处。”他指了指前头,吩咐道。 “是。”汪力暗中松了一口气。所有的大人里,名声最响的除了堂主大人,便是副堂主大人了。他本以为副堂主大人不好接待,没想到,却是和堂主大人一样的和气。两位反而比已经过来的那几位执事大人要好说话。 第七十九章 平安青玉牌 执事处的执事已经上任了。听到通传,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事,用最快的速度出门迎接。 于是,沈云一进院门,便只看到从正屋里冲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沈师伯,安!" 还没走下门廊呢,这人便远远的见礼了。 沈云见他如此急切,有些意外。待定睛看清模样,不禁嘴角弯弯。难怪如此失态,原来是个认得的。 这人叫做李琼,道号琼枝,金丹境七层修为,出自红云派。 红云派也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在上次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之前,沈云从未听说过红云派,也不知琼枝真人是哪个。但在法会第一天下午的自由论道上,他认得了琼枝真人,也知晓了红云派。 李琼是头一个在枫林里向他请教的,问的还是东海之局势。 与后面提问的清灵真人为扬名而“问破天”不同,李琼等大多数当场提问的弟子都是虚心向学。修士的记性本来就是过目不问,再加之,沈云对李琼的印象不错,故而,这回,一照面就认了出来。 转眼间,人已到了近前。 李琼正冠,行正式的道礼。 “李师侄,道号琼枝,出自红云派。”沈云伸手虚扶了一把,笑盈盈的说道,“在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上,我们见过的。” “正是弟子。”李琼没有想到仅是一面之缘,沈师伯便记住了自己,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云哈哈大笑:“又红脸了。李师侄很容易脸红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上次李琼向他提问时,也是如现在这般,报完家门后,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师伯竟然连这些细节也都记得。李琼从心底里感觉到,沈师伯是真的没有因为他出自红云派而轻视了自己。一时之间,心里暖洋洋的。再加之,上回听了沈师伯的讲道,他也是看出来了,沈师伯是个宽和之人,待弟子们和气得很。是以,拘谨一扫而光,眉开眼笑道:“沈师伯莫打趣弟子了。”说着,恭敬将人往正堂请。一边走,一边在一旁介绍着身份玉牌的事宜。 他特意向沈云解释:“本来弟子当将玉牌奉送到沈师伯座前,不敢劳沈师伯亲自走这一趟。只是,堂主大人将堂主大印放在我们执事处,而玉牌只能由本人激活。所以,只能请沈师伯拔冗亲自走这一趟了。” “应当如此。”沈云颌首道,“那么,李师侄,我先去领取身份玉牌,如何?” “是。” 激活身份玉牌本来就在正堂。是以,李琼将人请进了正堂。 门口没有摆设屏风。对着门,摆着一张翘头祥云虚足紫檀长案。案头上什么也没有摆,只当中往着一方半尺见方的朱色方匣子。故而甚是惹人眼。 李琼指着那方匣子介绍道:“沈师伯,您请看,这就是激活身份玉牌需要用到的堂主大印。” 沈云点了点头。匣子里确实有一方青玉大印。因为没有拿出来,所以只能看到大印的上方雕有一只成年男子大小差不多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它盘踞于大印正中,仰头长啸,栩栩如生。猛一看,那血盆大口旁边的硬须都象是被咆哮声震得发颤。 只是一个充当抓手的雕饰便如此之精致,这方印显然是下了血本的。 他定睛一细看,心道:果然! 这枚大印竟是一件镇山印,上品宝器。已经认了主。 既是堂主大印,那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此宝之主人是谁。 以叶罡之能,这一记镇山印砸下去,怕是整座运天峰也能顷刻间被砸成一张大泥饼。 沈云想到这里,眼前仿佛现出叶罡手执堂主大印,在仙门长老会的一众宵小面前,威风八面的样子。再一次从心底里感慨——泰阳真君在运天演武堂上,真是下足了血本啊。 思量间,李琼在一旁说道:“沈师伯,您稍待片刻,容弟子去宝架上取了您的玉牌过来。” “好。”沈云应着,抬起眼帘,看向在东西两墙下立着的两排大宝架。上面摆了很多巴掌大、两指来高的栗色小木盒。东边居中那一排的小木盒与其他的有些不同。一是,它们总共不到二十来盒,都是铺开来摆放,而不象其它的小木盒是一撂一撂的叠起来摆放的;二是,它们的正上面贴了一道白色的小纸条儿。纸条儿上面写了一些名号。 以他的修为,只需一眼,就找到了贴有“副堂主大人”名号的那只小木盒。 而其他的,则是某某执事之类的。 沈云不由在心里思忖:难道堂主到各处执事的身份玉牌是不同的? 这时,李琼已经取来了那只贴有“副堂主大人”名号的小木盒,当着沈云的面打开,双手呈上:“沈师伯,这是您的玉牌。” 沈云伸手从小木盒里将之拿了出来。这是一枚青色的暖玉,雕成虎形,有他的三分之二个巴掌大。上头系着一根玄色天蚕细丝,便于佩于腰间。入手温润,有如羊脂。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件防御法宝,叫做平安牌,上品宝器。 将它戴在腰间,简直是等于是戴了一件环腰的铠甲,可敌寻常的元后上人之全力三击。 “这,也太贵重了吧。”沈云咋舌。这样的宝物,一件已是难得。演武堂里的执事以上都是这样的配置……哇呀呀,玉清门真的是财大气粗啊。 装它的小木盒与其他的木盒是一样的,都是凡物。李琼用指腹抹掉表面的小纸条儿,收了小木盒:“所有玉牌的形状、大小都是一样,也都是防御法宝。不过,只有您与堂主大人的是泰阳真君亲赐,都是上品宝器。执事们的,是中品宝器。各处之下设两个大管事,他们的玉牌又次之,为下品宝器。其余管事的,与弟子们的是一样的,都是上品灵器。杂役弟子们因为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境,所以,品相最次,全是下品灵器。” 沈云扫了一眼两排宝架上那一撂一撂的小木盒,心道:这么多的小木盒里,装的全是平安牌,最差的也是下品灵器! 也是财大气粗,好不好! 想他的青木派,下品灵器级别的法宝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之数…… “无功不受禄。曾师伯之厚赠,令我惭愧啊。”沈云垂眸,摸着温润的法宝,说道。 李琼想了想,装出随口的样子,说道:“弟子是昨天过来的。堂主大人亲自将这些玉牌交接给了弟子,说,它们全是泰阳老祖从各门各派募捐而来的。其中,正清门最多,以一门之力,捐了一成半。加上其余九大门派,总共占了将近五成。” 竟是各门各派合力捐献的!沈云心头大震。 这就有意思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十章 究竟有多高深 玉牌激活的法门也很简单。它的正反两面都刻有字。正面刻的是“运天演武堂”,字迹与山门的青石碑上的一模一样,是泰阳真君的亲笔;反面刻的则是“厚德仁爱”。却是明显的换了字迹,应该是出自另外之人之手。 激活时,只需将正面的“运天”二字放在堂主大印的虎形把手的额头上,往玉牌里注入一道灵气,直到玉牌发亮,即功成。 沈云听完解说,没有急着激活,而是问道:“激活之时,堂主大人那边也是立刻知晓了,是也不是?” 对于修士来说,将自己的灵力与别人的法宝相通,这是大忌讳。因为搞不好,就会被那法宝的主人乘虚而入,简直是后患无穷。是以,李琼摇头:“泰阳老祖设宝印暂且隔绝了堂主大人与法宝间的联系。隔绝宝印之密诀存放在执事处。弟子是首任执事处执事,在弟子之前,密诀由泰阳老祖亲自布设,弟子接手之后,泰阳老祖独自召见了弟子,告之以布设的法门。然后,由弟子重新布设了新的密诀。新密诀只有弟子一人知晓。将来弟子卸任,头一桩事就是要象泰阳老祖一样,将隔绝密诀解禁,也交由下一任的执事处执事重新布设。这将是执事处的定例。”又道,“昨天弟子激活玉牌时,堂主大人也在场。而弟子也确实感觉不出堂主大人与法宝间有联系。” 隔绝宝印是禁制的一种。玄清子传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的记载,沈云早就完全掌握了,不但知道破解这一类的禁制,而且自己也能布设。闻言,他暗中运转道力,注入双眸之中,定睛细看那方堂主大印。 果然,上面闪面的五色灵光之中,确定有一重隔绝宝印。 他又问道:“我能知道,什么时候隔绝法印才会起作用吗?” 副堂主比堂主多一个字,权限却要小得多。有些事,堂主能够知晓,相关的执事能知晓,副堂主却未必能够知晓。到现在为止,他充分感受到了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的厚望,也深切的体会到了后者在其中花费的心血。这令他肃然起敬之同时,也从心底里珍惜运天演武堂,决定用心呵护它的一切。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了运天演武堂已经达成的共识。 故而,他很小心,有此一问。 “堂主大人吩咐过,您若问起,弟子务必详尽以对。”李琼答道,“昨天,泰阳老祖当着堂主大人的面,吩咐弟子,弟子只有在有新来之人领取平安青玉牌时,方能启动隔绝宝印。堂主大人听完,说这两天会扎推领取玉牌,索性将堂主大人放在执事处,启动隔绝法令。将来,新弟子们报到时,也是如此。泰阳老祖说如此甚好。” 沈云听明白了——过了今天,隔绝宝印便会解开。执事处将堂主大印归还叶罡。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拿起手里的平安青玉牌,问道:“我若卸任,离开演武堂,这块玉牌是否要交回执事处?” 李琼答了这么多的问题,心里早就不紧张了。闻言,他笑道:“回禀沈师伯,平安青玉牌属于公中的财物。任何人在执事处领取平安青玉牌都是属于借记。若要离开演武堂,是要先归还的此牌的。当然,如果想留着这玉牌当个念想,也是可以的。执事处有相关的赎买条例。如果破损了玉牌,且是私人原因,不论是谁,都要私掏腰包。这个,执事处也有相关条例。” “这些条例是谁订下的?”沈云好不意外——不是要召集大家开会商定这些条例吗?怎么就已经有“相关条例”了?我是不是来晚了,错过了什么?可是,五天之期明明是四正兄亲口定下的! 李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懊恼的挠挠头,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李琼啊李琼,多大年纪了,你做事还这般没定性。沈师伯抬举你,多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飘起来了,满嘴乱跑话。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噢,不是……是弟子失言了。”他连忙告罪,"是昨天泰阳老祖与堂主大人跟弟子透了点口风。说是要等第一次筹备会议上商定的。弟子,弟子以为,它们很有道理,应该没有人会反对。所以,所以……弟子知错了,请沈师伯责罚。”说着欲行正式的道礼。 沈云伸手拦住了:“这里没有外人,言谈随意些,也就罢了。不过,李师侄身为执事处之执事,言行之间,多多留意,是对的。以后多注意些。” “是。”李琼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更加觉得沈师伯性情温和,待人宽和,暗道:怪不得要请沈师伯当副堂主大人。 他是看出来了,不论是泰阳老祖,还是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他们都是宽厚温润之性情,正好与平安青玉牌背面刻的“厚德仁爱”相符。 所以,他先前的猜测肯定没错儿。玉牌的后面特意刻出这四个字,定是有说头的。 心念一转,他决定往后要以三位前辈为榜样,用这四个字警醒自己,待人处事当厚德仁爱。 以他的修为,这番心思在沈云面前,无处遁形。再加上,刚才已经提点过了,是以,沈云话锋一转,问道:“李师侄,我现在可以激活玉牌了吗?” “可以的。”李琼退至长案后面,“沈师伯,您请。” 沈云微微颌首,依言行事。 自己的道力有多霸道,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是以,他尝试着抽凝出头发丝大小的一缕道力,通过掌心,注入玉牌之中。 须叟,玉牌整个儿亮了起来,变成透明状。 这就成了?!他连忙收回道力。 玉牌上的亮度也紧接着消失了,不再是透明的样子。但整块玉象是笼着一圈淡青色的光晕,更加的晶莹温润。 李琼在长案后头,看得真切,险些惊落下巴。足足过了三息,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就,成,成了!” 我的天帝老爷,昨天我激活玉牌时,用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差点儿要动用真气! 之后,泰阳真君指点他,这是因为他的修为低了些,而他的玉牌是中品宝器。他的修为恰好能够激活这块玉牌。 叶罡闻言,在一旁说道:“可能有两三位执事也要费些气力才能激活他们的玉牌……师尊,激活那些弟子玉牌,要筑基境的修为。是不是我们索性就不要招考筑基境以下的修士?" 泰阳真君想了想,摇头道:“只要能够通过入门试,准许新弟子动用真气激活玉牌。”顿了顿,翻起眼皮子看向叶罡,“执事、管事们,既然是我们请来的,也一样,灵力不足,真气也行。” “是。”叶罡得了准话,不再多言。 这时,李琼才知道,激活玉牌其实也是能考验修为之高低的。 看到沈师伯轻而易举的激活了更高品质的玉牌,他心中有如雷鸣——我的天帝老爷,沈师伯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深! 第八十一章 八卦 沈云将平安青玉牌系在腰间,顿时只觉得腰间这一带象是贴了一块热手巾,暖意化成阵阵暖流,刹那间涌向身体各处。上品宝器,果然不同寻常。他不禁在心里暗赞道。 这时,门外有道童通禀:“启禀大人,堂主大人派人过来问话。” 李琼连忙敛心,应道:“请他进来。” “是。”道童领令,噌噌的转身去请人。 沈云收回目光,问道:“所有的杂役弟子都是穿这种服饰吗?” 李琼应道:“是的。”顿了顿,又说道,“小厮和侍女也是在杂役弟子之列,都归口执事处管辖。只是现在章程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所以,也不好配置。请副堂主大人见谅。”激活了玉牌,便表示正式上任了。故而,他改了称谓。 沈云不过是看到刚才通传的道童与守门的苏林明穿着一样的服饰,随口问了一句。而李琼却误以为他是在讨要小厮和侍女服侍……呃,这是个误会。沈云从来就没有使唤人的习惯。并且,受他影响,青木派上下也都没有这号习惯。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无意中听出来了,演武堂里还安排了小厮和侍女。初听是有些意外。但心思一转,想到泰阳真君和叶罡都是十大门派中人,且位高权重,他也就释然了。但他自己是做出了决定——不管其他人是什么作派,他是不用小厮也不用侍女的。太麻烦了。等开筹备会的时候,议到这一条时,他要表明自己的意见。 那道童去而复返,身边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沈云如何看出来的呢?因为此人与刚才他在草亭那里看到的汪雷是同样的装束,也是一身蓝色长袍,在领口、衣襟、袖口等处镶了一道一寸来宽的黑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腰带颜色不一样。汪雷和苏林明的腰间是同一个色,都是与衣服一样的蓝色。执事处的道童的腰带是紫色。而这位管事的腰间是淡金色。 看来这腰带的颜色还有一番说头。沈云心道。 “启禀大人,人到了。”道童站在门廊下,又通传了一次。 李琼对着门口应道:“是王管事啊,请进。” 王管事应了一声“是",大步流星的上了门廊,却只在门坎外面站住,抱拳禀报道:“执事大人,堂主大人派小的过来询问,副堂主大人到了没有。” 李琼不由看向沈云。 叶罡派人来找我?不是有隔绝宝印吗?他怎么知道我来了?后者讶然的挑了挑眉,迎着李琼的目光,点了点头。 “副堂主大人刚到。”李琼遂答道,“正在领取玉牌。” 王管事没有抬头,依然是抱拳:“启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是虎威苑的内务管事,奉堂主大人之令向您传话。” 这礼节……果然与十大门派里的是一个样。繁文缛节,好不麻烦。沈云面上不显,问道:“堂主大人有何吩咐?” “堂主大人说,请副堂主大人得了空,尽快去一趟虎威苑,商讨开筹备会之事宜。”王管事答道。 沈云颌首:“知道了。本座这就过去。” 王管事转身下了门廊,却没有离开,而是与那道童一样,也在门廊下站好了。 沈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刚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识得去虎威苑的路,特意在门廊上等着,好过会儿为自己引路。 真是贴心哪,不愧是正清门里出来的杂役弟子。沈云笑了笑,向李琼略一点头,向门口走去。 后者连忙跟上,伸手请道:“属下送副堂主大人。” “行了,你忙你的罢。”沈云抬手,示意后者不必送了。 “是。”李琼依从的站住,向着他的背影抱拳行了一礼。 而沈云出了门走到王管事身边的时候,挥了挥手:“王管事,走罢。” 王管事微怔。他没有想到,副堂主大人身为元后上人,还会特意来招呼自己这个筑基初期的杂役。 肯定是看在堂主大人的面子上。他敛了杂念,应了一声“是”,快步跟上。 出了执事处的院子,沈云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王管事,你也是正清门的弟子?” “回禀副堂主大人,是的。”王管事微躬着身子,在右前侧引路。 “唔,加上你,本座今天已经看到三个出自正清门的了。”沈云笑了笑,“你们正清门这回怕是有不少弟子来考这边的杂役弟子。” 王管事赶紧辩解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没有参加杂役弟子的招考。小的原本一直在堂主大人身边打理庶务,堂主大人也使唤小的惯了,便把小的带了过来,充当内务管事。小的虽然也是穿着这边的杂役弟子服,但所有的开销,包括例银,都不占公中的费用,走的是堂主大人的私账。” 沈云……呃,刚才匆匆一瞥,没有留神,竟看差了。 “原来如此。”他心里有些奇怪,心里猜测道:莫非这里没有“内务管事”一说?那小厮与侍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太管庶务的他,只觉得这些象是一团乱麻。 罢了,等会儿亲口问一问四正兄,便明白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还有,要跟四正兄提个建议,这些芝麻小事,也要形成统一的规章。不然的话,虽是细枝末叶,却是最能起争执,也最耗精力的。 不多时,虎威苑到了。 沈云之前来过一趟,知道整个演武堂有前后之分。前边是教学之地,大后院则以寝舍为主。虎威苑单门独院,位于大后院的居中位置。这与他的猜测有些出入——听到“虎威”二字,他还以为是堂主办公的地方,不想,却是堂主的寝舍。 进了朱漆垂花门,沈云看到花团锦簇的样子,又是意外得很。这院落收拾得好漂亮!如果不是王管事领着自己进来的,还有垂花门的横匾上写着“虎威苑”三个大字,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走进了某一大户人家的闺阁内院。 看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要私人掏腰包用“内务管事”。原来四正兄是带了家眷过来的。 担心会冲撞了,他也不好再四处打量,目不斜视的跟着王管事在铺着五色小石子的甬道上走着,心里禁不住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四正兄竟然有家室了? 好吧,搁凡人界,叶罡的年纪也是该娶妻生子了。但这里是仙山啊。在仙门里,也有两种人会早早成亲。一是,没有灵根的所谓凡人;还有一种就是,虽然有灵根,却资质太差,被判定为“废灵根”,终其一生都难以筑基的修士。 但叶罡完全不是啊。他可以说是仙门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也不过,有着锦绣的仙途。 他这么早成亲,泰阳真君安能同意? 第八十二章 应酬 虎威苑是个一进的小院子。王管事引着沈云直接走向居中的正屋。 “云弟来了。”他们刚走到院子中央,叶罡从正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只见他头戴嵌八宝紫金冠,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簇新法袍,腰束如意玉带,脚蹬黑面朝云厚底靴……全是一水的上品宝器。 恰好对上沈云的目光,他指着自己的身上,笑道:“这两天,你们陆续到了。我不得不这般穿戴好,好随时恭迎各位的大驾。等跟大家都照了个面,我也能卸下这身行头,换上平常穿惯的了。” 沈云故意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顺着他的话,也玩笑道:“好险,我出来时,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穿上最新最好的行头。幸亏最后关头,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不然,现在就要被四正兄衬成了土疙瘩。” 叶罡闻言,故意退后半步,做出认真打量他的样子,拧眉说道:“真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云弟身上的这件新法袍好眼熟。” 沈云大大方方的展开双臂:“我当然不会告诉四正兄,我的法袍从来只有一个样式。”说着,显摆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 这句话自然不假。但是,人家叶罡也没看错。他从来就只有一套“最新最好的行头”,以撑门面,好不好!只是这是一个小秘密,只有他,魏清尘,云景道长等不超过十个人知晓的小秘密。他倒觉得没有什么的。是魏清尘反复强调过,事关青木派的脸面,切莫外传。 叶罡略一回想,发现此言貌似真不假。因为自他认得沈云以来,这家伙除非穿的是夜行服,不然铁定是一身青袍。 “云弟,得了空,我给你介绍一个做法袍的大师。”他撇撇嘴,“给你做法袍的那家伙太懒了。” 沈云呵呵:“我会把四正兄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他的。” “哎呀,那不可成。云弟你这是要坑我啊。”叶罡赶紧的摆手。沈云身上的这件法袍也是上品宝器,非凡品。能够做出这等法袍来的炼器师绝对是大师级别的。轻易得罪不得。 “如果四正兄今天能兑现上次所说的接风宴,我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沈云正色道。 叶罡长长的“哦”了一声,撇撇嘴,啧啧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还好,我记着呢。”说着,自个儿没绷住,先笑了,携沈云的手,“走吧,云弟。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好咧。”沈云也收起玩笑,与他携手走进了正屋。 王管事站在原地,后背上全是汗。现在还不到盛夏,虎威苑里绿树成荫,光是合抱的大木就移来了三株,再加上又布设了上品聚灵阵,只会是四季如春的。而他刚才从前边走过来,也走得并不急,所以,这汗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刚才两位大人开玩笑,你来我往的,热热闹闹,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出了一身冷汗。 怪哉……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前头。 两位大人已经手拉着手走进了正屋里。 他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头,把心思转得飞快:看着两位大人再和睦不过啊,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管事,小师叔祖在吗?” 他连忙敛了杂念,露出一张笑脸,转过身去招呼道:“在的。恬儿姑娘,堂主大人在正屋设宴,给副堂主大人接风。”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起一身冷汗了——堂主大人设宴,正屋里连一个倒酒的仆妇都没有,也没有叫他跟进去伺候。这不象是堂主大人往常的作派啊。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及此,他赶紧的叫自己打住,莫要再胡思乱想。 “副堂主大人来了?”陈恬脸上现出一道喜色,抬起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看向正屋。 “是的呢。”王管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屋,“副堂主大人刚刚到。里头也是刚开宴。恬儿姑娘有事吗?要不我去通传一声?” 陈恬收回目光,脸上的喜色也一并敛了。她飞快的摆手道:“库房里的些许杂事,不敢打扰堂主大人的酒宴。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禀报堂主大人便是。” “要不要散宴后,我禀报堂主大人,说你来过?”王管事又问。 陈恬摇头:“多谢了,不是火急之事。反正,晚些时候,我会再过来的。” 王管事笑道:“那行,我送你出去。” “您不要客气。请留步。”陈恬说着转身走了。 以沈云的修为,院子里的这番对话,他想不听见都难。但是看到叶罡置若罔闻,只管给自己倒酒。并且陈恬嘴里说着“库房里的事”,要“晚些时候再来禀报”,而王管事却称呼其为“恬儿姑娘”,一时之间,他也听得云里雾里——到底陈恬是个什么身份?这个“库房”是正清门的,还是指演武堂的? 身为客人,他更不好暄宾夺主,遂随主人的意思,暂且不言,只在心里默默打算着:甜甜若是真有急事,我再帮她在四正兄面前说句话也不迟。 结果,陈恬直接走掉了。 沈云猜想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便歇了替她说话的心思。不过,也存了抽空去见一见甜甜的念头。 叶罡倒完酒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在这里备一杯薄酒,一是给云弟接风洗尘,二是要与云弟商议,晚上开筹备会议之事。” “好说。”沈云听着,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全然没了胃口——他没有吃饭时商议重要事情的习惯。在青木派,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饭菜当前,大家都是食不语的。不管有什么事还没商量好,只要到了饭点,那么,暂且放下来,等吃完饭,大家接着讨论。按齐伯他们的话说,这叫做“阎王也不差饿鬼”。而王长老他们曾说过,在仙都,象这种商议事情的饭局,其实不是为了吃饭,是一种应酬。 仙门里是没有这种应酬的。因为修士们自炼气境便开始辟谷,到了金丹境,绝大多数都已不食人间烟火。除了云景道长那样的极少数“异类”。 显然,叶罡这是将在石秀县学到的那一套搬了过来。 可惜的是,沈云是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土包子,基本上没有出去应酬过,也应酬不来。吃饭与议事,他做不到二者兼顾。 筹备会议比给他接风洗尘显然重要得多。他只能放下筷子。 可惜了这一桌的好酒好菜。 第八十三章 相生相克 叶罡本来就能说善道,再加上麒麟目相辅,他与同阶及以下修为的修士谈论事情,向来是游刃有余。然而,到了沈云面前,麒麟目便是发挥到极致,对方的心思也仍然是云笼雾罩,完全看不真切。自从得了麒麟传承以来,他鲜有受到这种挫败。使他复又尝到了很久不曾有过的无力感。 人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但反过来,却是很难再适应了。 这些年以来,叶罡能看透旁人的心思,从而能够轻松掌控局势。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智珠在握,掌控全局的主动感。突然之间,没有了,他心里不仅仅没底那么简单。 偏偏获得麒麟传承是他最大的秘密,便是师尊座前也没有透出一丝丝风声。 是以,个中的苦闷、无力、惶恐等诸多滋味,他无法连个倾吐的人也没有。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左思右想,以为是沈云身怀奇宝,专门克制麒麟目。是以,当一个多月后,他得了一件可以暗中搜索法宝的宝物时,他再也按捺不住,遂借着演武堂这边将要开门收徒的由头,向师尊谏言,由他走一遭边界,亲自上门请沈云,以为示好。 泰阳真君本来觉得没有必要——沈师侄是个很宽厚、随和的人,不看中这些。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小徒弟是堂主,沈云是副堂主,两人交情好,不是坏事。而交情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和增加,是你来我往的走动中生成和不断沉积的。是以,他同意了。 叶罡在师尊面前过了明路,便暗中揣了那宝物,去寻沈云。 结果令他很崩溃——宝物显示,沈云身上几乎都是凡俗之物,唯一有灵气波动的是一件储物法宝。而且,他可以肯定,这件储物法宝绝对无法克制他的麒麟目。因为他暗地里反复用宝物查照过了,凡人武者用真气都能打开那件储物法宝。这一类的法宝在仙山被称为“凡宝”。而他的麒麟目是上界之灵兽神通。若是区区凡宝也能够克制得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不是法宝相克,那么就是沈云本身之能力了。 这些年,叶罡顺风顺水,修为与声望一同扶摇直上,是以,这样的结果,令他更加难以接受。 那天,在沈云面前,他暗中费尽了全部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表露出来。 与沈云道别后,他甚至没有精力立刻赶回宗门,不是不先暗中服用了一枚上品蕴灵丹,然后,咬牙死扛着,驾着飞船驶出了百来里,便急急的降落在一个无人的山谷里。 消耗的灵力,只需运转一遍功夫便能恢复。叶罡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沈云能够克制麒麟目的事实——冷静下来后,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功法亦然。再厉害的功法,它也是克星的。不然,先贤们也不会传下“一物降一物”的真知灼见。所以,麒麟目有克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说,按照他从师尊那里侧听旁击,打探所得来的说法,这样反倒证明了麒麟传承是正统的修真传承,而非他之前隐隐担心的妖族传承。这是好事。 至于沈云……师尊那么器重这人,至少能说明一点,即,此子与师尊是同一路人。也就是说,沈云一不是邪魔歪道,二也与师尊一样,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 他应当不会坏我的事吧?只要不坏我的事,甚至能为我所用,那么,他克制麒麟目又如何?反正他又不会与我为敌。 叶罡想清楚这一层后,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拉拢沈云,为我所用。很快,他理清了思路。 是以,他精心准备了今天的接风宴——四凉八热三道点心,全是按照石秀县的摆宴习俗。而据他之了解,沈云很有乡土情怀。以后者之心智,不可能感受不到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再次确定麒麟目对沈云不起作用后,叶罡索性弃了它,尝试着暗中察看沈云的神色。他素来心细,自从家中生了变故,父亲过世之后,便学会了察颜观色。只是因为前些年得了麒麟传承,有了麒麟目之神通,除了在师尊座前,他几乎没有必要再察言观色,使得这门本事生疏了不少。好在席前总共就他们两个人,他心无旁鹜,这会儿再捡起来也不难。 不多时,他还真看出来一些东西。比如说,沈云看似随意,其实与他一样,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说明什么? 哈哈,说明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沈云肯定也是得了什么大机缘。而且,也有类似麒麟目的神通。而在他面前,沈云的这样神通同样也用不了! 所谓相生相克,就是这样的啊。 更何况,现在,我是堂主,沈云是副堂主。便是我们俩有一样的天命,那么,我也占了先机。 此时此刻,叶罡终于真正的释然了,与沈云说起了师尊的旨意——泰阳真君是将运天演武堂全权交给了他打理,但是,他觉得身为弟子,该守的礼,是必须要守的。所以,他以自己历练不足为由,演武堂这边的事,事无巨细都会向师尊报备。果然,泰阳真君次次都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还会指点他一二。关于晚上首次召开筹备会议的事,也是如此。他结合师尊的指点,改动之后,便当成师尊的法旨,讲给沈云听。 沈云听完,得出了两个明确的信号:一是,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有一个框架性的构想;二是,筹备会议说是放开言论,与各处之执事共同商讨,但是,所有的讨论必须是在泰阳真君提出来的构想以内。 同时,叶罡请他吃这顿饭的意图也再明确不过了——他有些名望,表现出来的修为也是元后境,叶罡担心他在筹备会议上率先跳出来质疑泰阳真君的构想,所以,先来说服他。 好吧,这也没有什么。换成是我,也会有一样的顾虑。而四正兄明白的告诉我,是开诚布公,行事坦荡。沈云如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是以,听到叶罡询问自己的意见时,他也坦率的问道:“四正兄,可否先告诉我,关于我们演武堂,曾师伯都有哪些想法?” 第八十四章 雄心勃勃 “这是自然。”叶罡早将今晚的会议议程整理成文,写在一枚玉简上,闻言,将之拿出来,递给沈云。 后者道了谢,接过来,握在手里,定神细看。 很长的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竟有万余字。第一段说的是演武堂的名字,以及平安青玉牌。 “运天”二字有了说法——泰阳真君想建立一支真正的、有组织的、团结的修士军队,以度天劫,济苍生。而演武堂就是仿落桑族的武学堂而制,目的就是为这支军队大批量培养中下层军官。故而取名“运天”。 重新给弟子们统一发放平安青玉牌,对外的说法是,奖励弟子们一件防御法宝。而真正的用意是:打破弟子们原有的身份。无论是谁,也无论原来出自何门何派,不管是嫡系精英,还是旁系弟子,甚至是散修,只要考中了运天演武堂,成为其中的一分子,那么,他就只有一个身份,即运天演武堂的弟子。 而沈云细品之后,不难发现,泰阳真君确实是不对仙门不满之极,有通过运天演武堂另起炉灶之意。 不过,这一点,甚合他意。 再看平安青玉牌。原来背面刻的“厚德仁爱”也有是说法的。 厚德之意,取自“地势坤,君子厚德以载物”。仁爱也是出自上古之典故。说的是,上古有一位大能“立孝慈仁爱,使民如子弟”。 这四个字饱含了泰阳真君对演武堂弟子们的器重,以及对新的修士军队的美好期望。 而叶罡在旁边小注一行字:建议筹备会议以之为演武堂之校训。 “校训”一词,对沈云来说是个新鲜的字眼。他略一品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觉得这条建议很不错。 接下来的篇幅里详细的阐述了演武堂的弟子管理体系与学业体系。对于沈云来说,这些大多是全新的,同时,也是他非常感兴趣的。本来一目十行的他,一字一句的读得甚是仔细。 不过,读着读着,他渐渐发现,文中并不是一个人的观念。更确切的说,应当是叶罡在这里头掺了不少他自己的私货。从这些地方,他不难看出,叶罡与泰阳真君在如何度天劫这一方面,观念颇有出入。 泰阳真君认为已经越来越成像的天劫,是整个祝融大陆之大劫难,天下苍生必须共同面对。是以,修士与凡人当同心协力,共同挑起度天劫、济苍生的重担。 而叶罡在文中做的那些批注,明面上看上去对泰阳真君这些观念是赞成和拥护的,但是,沈云越琢磨越觉得,叶罡不批注还好,这么一批注,竟让他觉得泰阳真君的意思变成了:修士领导凡人度天劫。 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动,貌似也很有道理——修士的能力与见识,还有财力,都远远超过凡人。天劫当前,当然是谁的能力越大,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也越大喽。 所以,运天演武堂就顺势而生了。 但沈云因为自己的道使然,对此非常之敏锐。他看出来了,叶罡与泰阳真君是不同的。而他自己,更赞同泰阳真君。 待读完全文,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沈云正想对叶罡直言,却心念一转,将涌到嘴边的一席话,又尽数咽了回去——首先,叶罡虽然是泰阳真君的弟子,但他本来就不是泰阳真君。他现在也是元婴上人了,对其师尊之道有些不同的认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他不能仅凭着这篇万把字的文章,就给叶罡扣上篡改其师尊之意的大帽子;再者,按泰阳真君之本义,建立运天演武堂就是要合全仙山之力,共同度天劫,济苍生。里面最主要的是求同。而叶罡的批注中,也很明确的表现出了共同度天劫,以济苍生之念。 罢了,仅是我一人之言……沈云将玉简还给叶罡,笑道:“拜读完了,胜读十年书。” 这句话,绝不是虚言。比如说,在军队的制式上,他受益匪浅。 一直以来,青木派的各营都是仿仙符兵和贝大帅的部队而建。结果,看了演武堂的这方面构想,他发现泰阳真君对落桑族在军队建制方面的学习与创新,明显的更加先进。 而且他在石头岛上的诸多实践与自以为的创新,其实与泰阳真君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只是他是个土包子,对落桑族的军队建制领悟远不及泰阳真君之透彻。 看完此文,令他有一种拔云见雾之感。一时之间,生出很多头绪,对青木派各营进一步的改革。 而这些,如果让他自己象以前一样,一边琢磨,一边捣鼓,估计真的要个十年八载的。 当然,他也没有要把演武堂里的这一套,原封不动的搬回到青木派里。结合青木派的实际,把好的借鉴过去,见贤思齐,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也是他一贯的作法。 只是这里头的想法太多,他得找个时间,先好好的捋一捋。 而叶罡听了,看着他,笑问道:“云弟是否也赞同文中的构想?” 听到一个“也”字,沈云的心弦轻轻颤了颤。 好吧,求同存异! 他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曾师伯说得很是全面。不瞒兄台,”说着,指了指叶罡接过去的玉简,“这里面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是我不曾听说过的。真的叫我这个土包子开了眼界。四正兄,如果不是晚上要开首次筹备会议,我恨不得现在就立马闭关,好静下心来,仔细钻研曾师伯提出来的诸多构想。” 叶罡明白他的意思了——高山仰止!敬佩之极。 别看只有区区万言,却是自己苦心孤诣花了近百个日日夜夜,方才成文,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叶罡不由满心愉悦。 当然,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因为自己的名望与修为远远不够,所以,文中的大多数设想,只能借师尊之口宣讲出来。甚至还有一些观点,因为师尊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又不得不以批注的形式,又天衣无缝的圆回去。 等演武堂在全仙门真正扬名立万了,我的这些构想也就真正的立起来了。便是借师尊之名,又如何?真正实现的,是我之道。 想到这一层,他眼底的那一抹黯然瞬间消失于无形。 沈云恰好一抬眼,看到的便是他那一双雄心勃勃的眼睛。 第八十五章 无须通传 就这样,沈云与叶罡初步达成了共识。 “来,云弟,我们干杯!”叶罡兴致高昂,再度举起了酒杯。 “好。”沈云亦举杯。两人碰了一个,皆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五十年份的梨花白,绝对是魏清尘之亲手酿造。 沈云一上桌,就发现了。现在喝到嘴里,唇舌间竟象是泛起一丝苦味——清尘身为堂堂的元婴上人,阵法大师,为了更快更多的修建勘察点,连珍藏的梨花白都不声不响的拿出来换了钱。身为青木派之门主,他感动之余,只有惭愧。 没有办法,谁让青木派现在太弱小了呢? 所以,与叶罡求同存异,建立运天演武堂,以济苍生,度天劫,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叶罡又来倒酒。这一次,沈云却用掌心将牛眼白玉酒盅挡住了,笑道:“四正兄,你这酒可不是一般的灵米酒啊。一盅下肚,我已要灵力化开,方能解去酒力。再来一盅,唔,我怕是非得要睡上三天三夜不可了。今天晚上的筹备会休想参加。” 叶罡佯装微怔,实则心里更加放心了——五十年份的梨花白,以他真实的酒量,也是最多能用手里的这种牛眼酒盅接连喝上十来盅。再多喝的话,铁定要沉睡以化去酒力。晚上的首次筹备会是如此之重要,他岂会喝醉?刚才的那一盅酒,其实他是一滴也没有沾。就在一仰脖的时候,整盅酒都被他直接送进了麒麟空间。呵呵,这么好的酒,浪费了可惜,封进空间里,留着以后想喝的时候,再慢慢品尝。 而他之所以要请沈云喝这酒,主要是想试一试后者的酒量。因为修士的酒量往往是与修为成正比的。他想通过喝酒,来侧面的估量一下沈云的修为。 没想到沈云的酒量远不如自己,只是一盅都要用灵力化去酒力。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可能是沈云在自己面前有所保留,故意将酒量往小了说。但就冲沈云连边界最有名气的梨花白也不认得,而当成了“不是一般的灵米酒”,也能说明沈云不是好酒之人。高阶修士但凡能喝酒的,哪个不好酒?呵呵,沈云之酒量确实有限啊。 说不定是因为他的功法使然。 光是这一点,就不如我的麒麟传承。 道法有乾坤,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沈云之功法不如我,不足为患。 唔,英雄不问出处。沈云出自石秀县那种小地方,见识有限。他若是能尽心尽责的做好这个副堂主,我也算他通过考验,不嫌弃他之出身粗鄙……叶罡心情大好,握着手里的酒盅,笑道:“是我之过,思虑不周。光想着为云弟接风洗尘,却忘了万事开头难,眼下,你我都是事务繁多的时候。该罚!唔,我自罚一杯。”说着,又是仰头一气喝干。 当然,这第二盅,他依然是直接送进了麒麟空间里,化出一个灵力泡泡,将之封存起来。 沈云见他接连喝了两盅急酒,连忙在放在他面前的酱牛肉碗里,夹了一筷子,送进他的小碗里,劝道:“这酒真的很厉害。四正兄快吃口菜压一压。” 这酱牛肉,也是正宗的石头岛出品。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 只是看叶罡的情形,应当是不知情的。 这一点,阿莽做得很好。得了空,回头要好好的夸一夸他。 这一坛子五十年份的梨花白,是叶罡上次边界之行偶然发现的唯一能喝的非麒麟空间出产之食物。酱牛肉看着就很粗鄙,他连试吃的欲望也没有。不过是听说在边界,人们最喜欢用此物下酒,所以,想着沈云定是吃得惯的,便带了一些回来。 更何况,他根本就是滴酒未沾,也无须用这玩意来“压一压”酒力。 为了掩饰过去,他嘴上道了谢,手里又提起长颈白玉美人壶,给自己倒了一盅,笑道:“下不为例,我再自罚一杯……” 五十年份的梨花白之后劲有多强,沈云最清楚不过。寻常的元婴初期境,三盅也是差不多要醉了。他真怕叶罡兴起,喝醉了事小,误了今晚的首次筹备会,那可是大事。于是,伸长手,拦住他的酒盅,笑道:“四正兄,你这样,真的是见外了。还有,你要喝酒,等忙过这段,我随时可以奉陪……”说到这里,他想起一条来,提议道,“我觉得,我们的条例里可以再多加一条,在演武堂里,任何人不得酗酒。” “你呀!”叶罡放下酒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得,云弟说得没错,吃酒罚事。我又错了。甘愿受罚。”说着翻起眼皮子看了沈云一眼,“先烦云弟记上,待到下次喝酒时,再罚。这样成了吧?”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沈云也笑了。 笑过之后,沈云提出告辞,理由很充足:一是要去选寝舍安置,二是看了泰阳真君的构想,他需要时间整理。 “行。你先去忙。”叶罡起身相送,“云弟搬来与我毗邻而居吧。这样的话,我想找你议事,抬一下腿,就过去了。” 沈云心里头不乐意,也不想瞒着,遂直言道:“旁边的两个院子,都太大了。我一个人何需用这么大的院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再说了,演武堂之内,以四正兄的修为,哪里不是抬一下腿,就能过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叶罡带了家眷啊。想想袁峰与九姐相处的模式,他才不会与这种带家眷的家伙做邻居呢。 叶罡好奇的问道:“你没有带小厮和侍女过来吗?执事处那边正要采买小厮和侍女,要不你去跟琼枝通个气,说说你喜欢用什么样的,叫他帮你采买一些?” 沈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习惯使唤人,没有小厮和侍女。” 叶罡又想到了石秀县。那种小地方,寻常的富户家里,最多就是有两三个长工,哪有什么小厮和侍女哦。 “没想到云弟这么多年还保持本色,真是难得。”他赞许的点头。这也是一个优点,真的。 将人亲自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着人往执事处那边去了,拐个弯不见了身影,他才转过身来,负着双手往正屋走去。 王管事犹豫再三,还是迎上来,禀报道:“大人,晌午的时候,恬儿姑娘来过。” 叶罡愣了一下,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我在招待沈副堂主,没有留意呢。唔,恬儿说了什么没有?” “恬儿姑娘说,是库房里的一些事,等稍晚些时候,会再过来,当面向您禀报。”王管事暗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沈副堂主更加忌惮了——连堂主大人在他面前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敢分心,可见绝不是马虎人。 叶罡点点头:“本座知道了。等下恬儿来了,无须通传,叫她直接来书房便是。” “是。” 第八十六章 东山苑 沈云选了弟子苑旁边的一间小院子做自己的寝舍。 “副堂主大人,您可以选一间更大的。”李琼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首先是位置不好。它的旁边就是弟子院。想想数百弟子聚居在旁边的大院子里,不说别的,单是每日里进进出出的,那动静也不小哇。住在隔壁,能够清静得了吗? 再说了,这间小院子在整个后院里算得上小一号的院子了。堂堂的副堂主大人都窝在这样的一间小院子里,叫他们这些执事,还有底下的管事们,如何选? 以他为例。他来得早,昨天就已选好院子,安置了下来。他那院子虽然也小,只比这个院子多两间屋,但胜在独门独院,临水而居,景致好,他喜欢啊。 要是换在这会儿选,他可不敢再选那院子,而是会往更差一点的那些院子里去选。 只是这样一来,貌似可选的余地就小了,不到四五处…… 想到还有好几位执事没有选定寝舍,他不得不硬着头破提醒一句。 沈云却指着地图上的弟子院说:“我是特意选这里的。刚才,堂主大人召见了我,说了一些今后的安排与设想。听堂主大人的意思,我今后主要是管理弟子院这边的事务。住得近些,也能便宜行事。” “那,您可以选间大一些的啊。”李琼看了一眼地图。隔壁的隔壁,就不失为更好的选择。也更衬副堂主的身份。 沈云笑了笑:“我就一个人,独住一个院子,已经够宽敞了。” “那院子里,正经的屋子才四间。您,再加长随、小厮、侍女之类的……属下说句直话,您要是有朋友造访,都没地方安置了。”李琼说道。 接着,他道出一则内情:关天小厮、长随之类的人员,他听堂主大人提了一嘴。说是高阶修士优尊处优惯了,再者,他们的精力当主要放在修行和演武堂上面,不当为生活小事劳心分神。是以,服侍大管事及以上的小厮和侍女等由执事处统一采买,按照职位、修为之高低进行配置。并且,演武堂公中承担这些人员的基本开销,包括服饰、吃、宿和例银等四样费用。当然,如果有人用惯了自己的人手,不想另外换人,或者,干脆不要服侍之人,执事处也会尊重其意见,不予统一安排。只是这样一来,这方面的所有开销,一律自理,与演武堂再也没有关系了。 先前,副堂主大人曾向他透露过,不会从执事处这边挑选小厮和侍女。他本想将以上之内情,详尽禀告。可他还来不及开口,堂主大人便派了人过来请副堂主大人。 这会儿,又说到了这件事上,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却不知沈云已经知晓了——泰阳真君的框架里就是这般构想的。 闻言,他点点头,坚持道:“我没有小厮和侍女。四间屋子足够了。”按泰阳真君的构想,所有的这些院子,都是归演武堂公所有。他们在任期里,拥有居住权。又不是自己置办的产业,有什么好讲究的?真的只要够住就行了。 李琼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修士行事,讲究听从心意。再说了,不单单是副堂主大人不用执事处这边安排小厮和侍女,堂主大人也是如此。堂主大人甚至将自己洞府里的管事一并带了过来,私设为“内务管事”。这也是开销自理的。想来元婴上人们富庶,也不在几乎这几个开销。 他遂应了声“是”,请沈云为那一处院落命令——所有的院子都是全新的,没有名号。那么多的院子里,他懒得费这神,便向堂主大人提议,谁选的院子,就由谁来命名,只是在末尾统一加上一个“苑”字,以与前院区分开来。将来如果换了主人,新主人要是乐意改名,再换一个便是。区区细节末叶,堂主大人二话不说便同意。并且当即为自己的院子取名为“虎威苑”。而他也跟着选了寝苑,将之取名为“临水苑”。 沈云最烦的就是取名字。他瞥向地图。上面已经有好些院子取好了名字。心想着不能重复,便张口报了一个:“东山苑。”他的小院子位于山脚,且在东方,就这么叫着吧。 “哎!”李琼在嘴里品咂了一番,心道:日出东山,好名字! 提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下来。 沈云心道:你想多了。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办完相关手续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新寝舍。 寝舍全是新建的,一水的墙白树小。象虎威苑那样的参天古木,还有满院的似锦繁花,不用说,定是叶罡自掏腰包淘换而来的。 就连阵法、禁制等,也要自己张罗。 还好有魏清尘在,沈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类灵阵。 争取在一个时辰里完活。关上院门,他埋头苦干起来。 而李琼在送走他后,又是懊恼的一拍脑门。呃,在沈师伯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却将紧要的事情给忘了——忘了将负责那一处外务的管事叫来,好叫沈师伯知晓。 这脑瓜子里,装的是浆糊不成? 他急急的喊来那个外务管事,亲自领着他去东山苑。 待走到院子外面,他看到院门之上,灵光荡漾,好比细密的鱼鳞一般,不禁脱口赞道:“好快!” 不愧是元后大能啊。沈师伯离开执事处才多久?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东山院的守护大阵已经布设好,并且启动了。更重要的是,从守护大阵泛起的灵光来看,非比寻常。至少以他金丹七层的修为,是硬闯不得。 便是早有准备,这样的速度也足以惊艳大半个仙门了。 李琼定了定心神,正冠、整理衣装,一番收拾之后,郑重其事的敲门,并扬声禀报道:“启禀副堂主大人,执事处之李琼求见。” 话音风落,朱漆院门上,哗的闪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紧接着,细密的灵光消失了。 太漂亮了! 陡然发现身后没什么动静。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外务管事睁着一双星星眼。见他回过头来,慌忙合上下巴。 他记得,这人是出自正清门来着。 估计是外门的。不然怎么会与我这种出自红云派的人是一样的眼界…… “跟我进去。”他低声吩咐道。 “是。” 短短的一个字竟然颤了好几颤。 第八十七章 传闻不虚 待推门院门,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李琼禁不住再次惊叹:啊呀,竟然连聚灵阵也布好了。 短短的时间里,院中之灵气已较院外浓了一分,所以,才会令人有这种耳目一亲的清新、爽快之感。 这时,沈云的声音响起:“琼枝呀,来正屋这边。” “是。”李琼敛心,连忙应着。他略微抬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外务管事跟上。 待进了正屋,沈云恰好从里间出来。 李琼讶然——昨天,他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实地察看了后院所有的屋舍。据他的记忆,东山院的正屋是个大通间。何来的内外两间? 再定睛一看,他看了来了,是大通间被做了隔断。 谁做的?不用说,定是沈师伯自己了。 真是不佩服都不行。这么快,不但布设好了守护大阵和聚灵阵,而且还将正屋隔成了里外两间。 “琼枝,你有什么事?”所有的寝舍都是不带家件摆件的,故而,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沈云只能站着与他说话。 “副堂主大人,他叫刘仲辰,是这一片的外务管事。”李琼知道他很忙,直接将外务管事介绍给他,道明来意,“您这院子里的花草、清扫等杂务,都是归刘管事总理。另外,您若是有什么差遣,也可以唤刘管事。” 刘管事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小的见过副堂主大人。” 这人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筑基四层的修为。但骨龄却有一百出头了。这在仙门里,算是资质中下。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大的机遇的话,终其一生也恐难以凝结金丹。 见他眼底一片清明,隐含坚毅之色,沈云不由心生好感,问道:“唔,刘仲辰,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刘管事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能与元后大能说上话儿,整个人激动得都呆掉了。 李琼在旁边用胳膊肘飞快的轻轻碰了他一下。 “弟,呃,不。”刘管事回过神来,满脸涨得绯红,结结巴巴的答道,“回,回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是玄天门的弟子,呃,外门弟子。”这就是管事、杂役弟子等与演武堂里真正的弟子的区别。仙门弟子的身份带不进演武堂,在各位大能面前,他们只能按俗世之礼,自称“小的”。 沈云笑了:“玄天门的外门弟子呀。我有个朋友,也你一样,也是出自玄天门外门呢。他一直到结丹,才混进内门。” 李琼讶然:“十大门派就是不简单,外门弟子也能结丹!”哪象他们红云派,内门弟子能够结丹的,也不到一成。外门的,那就更差了。那些弟子能够筑基,比凡人多活一百年,已是难得了。 刘管事眼前一亮,心里的紧张顿时去掉了一大半,抬头脱口说道:“您说的是秦师叔吧?”在外门结丹的弟子,总共就那么几个。而这几人里,只有秦师叔的风头最盛——金丹法会之后,有消息从内门传出来,说是秦师叔巴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元后大能,便是内门的嫡系们也会给他几分脸面。 “嗯,他俗世的姓氏确实是姓秦。”沈云点头。 得到了肯定,刘管事更加确定了,两眼亮晶晶的望着沈云:“那只可能是秦师叔了。在我们玄天门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姓秦的,也是在外门结丹。” 终于看清楚了副堂主大人的样子。 好年轻啊…… 猛然间,他回过神来,被自己的胆大妄为吓得瞠目结舌——啊呀,我在做什么! 后背上的冷汗刷的全下来了。他赶紧的勾下头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沈云佯装没有看见,做出一副聊兴大起的样子,问道:“看来是他了。自金丹法会之后,我忙得很,顾不上与他联络。唔,你们玄天门这回来了多少人报考管事和杂役弟子?你秦师叔呢?他有没有来?” 大人没有怪罪之意!刘管事心中大喜,同时,一颗心复又落回了肚子里,嘴巴子也变得利落了许多:“回禀副堂主大人,我们玄天门这回总共有十一个人过来报考,加上小的,总共考中两个管事和三个杂役弟子。秦师叔在内门,小的不知道秦师叔的消息。” 沈云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云景道长的消息。有这么一问,不过是说些他熟悉的事情,让他不那么紧张,再来,也是表明态度,通过刘仲辰的嘴传回玄天门,希望能令玄信上人之流有所顾忌,也好帮到道长。 从刘仲辰的反应来看,第一桩目的是达到了。那么,接下来可以说点正事了。 “这样啊。也对。”沈云话锋一转,问道,“刘管事,弟子苑里的杂务也归你总理,是吗?” 刘管事的思路显然跟上不这变换,慢了两息,方才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苑另外安排有专门的管事。弟子苑东边有一条路。小的只负责这条路两边的院子。这条路拐弯的地方有一座凉亭。凉亭再过去,也不归小的。” 沈云微微颌首,看向李琼:“地段是你们执事处具体划分的吧?” 孰料李琼摇了摇头:“属下接手之时,堂主大人说建院子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形成了定例。所以,属下分派管事时,也是遵照的定例。” 沈云有些意外。叶罡行事之细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好,我知道了。”他又问道,“琼枝,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李琼抱拳道,“属下告退。” 刘管事连忙跟着行了个正式的道礼。 待两人从东山院里出来,只听到身后传来门页吱呀转动的声音。他们俩不由齐齐回头去看。 只见朱漆院门自个儿轻轻的关上了。又是一道亮白色的灵光自门上一闪而过。细密的灵力波动重新覆了上来。 刘管事长吁一口气。先前听执事大人说副堂主大人在自己的管区里选了寝舍,他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要知道他虽出自玄天门,但是平常连个金丹真人都难见一次。而副堂主大人可是元后上人。他生怕自己会冲撞了这位大人。却没有想到,副堂主大人是个很和气的人。 还有,秦师叔能够入副堂主大人的眼,说明传闻不虚。副堂主大人真的不怎么看重修为、出身这些。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八十八章 半副步辇 沈云之所以将正屋隔断成里、外两间,主要是多年的生活习惯使然:外间做为正厅,会客或者吃饭,里间当做卧房兼练功室。 东山院除了正屋,还有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一间,以及搭在正屋与东厢房之间的半间屋。 泰阳真君的框架说得很仔细,唯独有一样是没有的,那就是膳食堂。这也怪不得他老人家。因为在仙山,辟谷是主流。修士们大多从筑基境开始,就正式辟谷。到了金丹境,绝大多数人已不食人间烟火多年。但沈云不同。一天三餐,他一顿也少不了。有时候,晚上饿了,还要加一餐宵夜。所以,他准备将这半间屋用来做厨房。 东厢房的两间屋舍用来做客房,免得真如李琼所言,有客到访,他连接待的地方也没有。 西厢房的那间屋光线不好,又是小小的一间,他暂且用不上,决定空置着。将来视情况而定。 百宝囊里带了一些家具。沈云将能用上的都拿出来,先紧着正屋和厨房这两处布置好。有多余的,再放到东厢房里。不多时,正屋便象模象样了。只是做为客房的东厢房还少了床、柜子等大件。 “先这样吧。一时半刻里也不会有客人造访。”他满意的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环顾焕然一新的正屋,自言自语道,“缺的家什,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去附近的镇子里淘换。” 再一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还未偏西,早得很。他在里间的卧床上盘腿坐下来,在小炕几上摆好笔墨纸砚等,开始整理乱哄哄的思绪。 待初步理顺,他放下手里的笔,抬起来头一看,只见太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着的窗户视进来,给屋子里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暗金色。 不知不觉之中,竟已是黄昏时候。 与此同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中午的接风宴,他只喝了一杯空腹酒,待回到东山院里时,已经饿过了头,没了食欲。再加之,先是忙着收拾新院子,然后是整理思路,也顾不上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是再也扛不住了。 好在百宝囊里备有半个来月的热饭热菜。沈云麻利的将写好的稿低暂且收进百宝囊里,从中拿出一碗红油牛肉面来权当晚饭。 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他听到刘管事在外头敲门。 不得不说,魏清尘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这个守护大阵真不错,布设起来简单,但功能却没有因此而简化。相反,它集守护大阵与聚灵阵于一体,比寻常的守护大阵更胜一筹。 因为这里的院落都是不带钥匙的,而他近段时间花了大量的气力钻研“那东西”,受益匪浅。这不,他新琢磨出来一道禁制,用来充当门禁,堪比在院门口设置一守门的童子。 心念一转,他打开禁制,问道:“刘管事,何事?” 院门外,刘管事听到副堂主大人问话,好似就站在自己跟前一般,连忙抱拳回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执事处刚才传讯,令小的禀报副堂主大人,,堂主大人有令,筹备会议定于今晚戌时正,在前院的鹰扬园举行。请副堂主大人务必准时赴会。” 原来是通知我去参加筹备会议。沈云应道:“知晓了。” 刘管事略微等了等,见没有吩咐下来,只好壮着胆子问道:“启禀副堂主大人,步辇什么时候过来接您?” “步辇?”沈云微怔。从这里去前院总共才几步路?用什么步辇? “赴会之人,每人都备有步辇?”他有点儿生气——哪来这么多的讲究? 刘管事如实以对:“回禀副堂主大人,只有您与堂主大人有步辇。”想了想,又道,“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往后步辇可以收在您的寝苑里,以便随时乘用。” 一提到这一茬,他就犯了愁——他也是一刻多钟之前才知晓副堂主大人有半副步辇的。全副的步辇是堂主大人在演武堂里的出行配置,一共八人。半副的话,就是四人。可是,据他所知,副堂主大人选的这处东山苑,总共才那么几间房。说句不客气的话,副堂主大人自个儿住都嫌挤。是以,看到站在自己身前,膀大腰圆,跟四头牛犊子一般的炼气境体修,以及他们抬着的那架全新的步辇,他只觉得脑壳疼。东山苑还塞得进这么些人么? 但身为这一片的外务管事,东山苑能否安排得下,不管归他,而请示副堂主大人,则是他份内之事。 孰料从敞开的院门里传出来副堂主大人的答复是:“我不会步辇。谁派来的,叫他们回哪里去。” 刘管事听着,额头上汩汩的往外冒冷汗珠子:“回禀副堂大人,步辇是堂主大人亲自安排的。”心思转得飞快:副堂主大人听着象是不高兴的样子,是生气了吗?因为现在才知晓安排了步辇,嫌太晚了?那我还要不要禀报,说其实只有副半步辇…… 沈云听了,略作沉吟,答道:“这样吧,步辇暂且不动。我亲自去跟堂主大人说。” “是。”刘管事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抱拳又问道,“副堂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本来他还想着,如果副堂主大人执意要他去打发掉那半副半辇,就直接说,这是十大门派里的门主人们的规格。门主大人们出远门有座驾,近些的路,则是乘坐步辇。结果,副堂主大人直接自己去说,真是太好也不过了。 沈云摆挥手:“没有了。” 院门口,刘管事爽利的告退。 果然,和上次一样,前面传来门页轻轻转动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抬头一看,是两扇院门复又自个儿关上了。 里间,沈云先给叶罡传讯:四正兄,现在可否空闲? 不多时,叶罡回复过来:云弟,我在虎威苑。你过来罢。 于是,沈云便直接走了过去。 叶罡亲自在院门口迎接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云弟怎的走过来了?是不满意那四个抬辇的人吗?”那四人是他临时起意安排的。因为他的步辇是师尊私人相赠。是他想示好于沈云,便转送了半副步辇过去。不过现在看来,沈云似乎并不满意,此番过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半副步辇而来。 果然,沈云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来,屋里说。”叶罡面色不变,笑盈盈的招呼道。 第八十九章 退还 叶罡将人请进了正厅。 两人分主宾满座后,叶罡面带歉意,直接说道:“云弟,真是抱歉。现在演武堂诸事待起,去你那边抬辇的四个力士,也是匆忙之间安排的。你如果不满意,等执事处那边调教好了新的力士,叫他们换了来,也可以换成自己平时惯用的。”他也很无奈。是自己想着厚待沈云,才多出这一桩事来。不想,人家还不领情。 沈云摆手道:“四正兄为我配置步辇,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坐不惯步辇,所以过来跟你说,请将步辇收回去。”刚才,看了刘管事在院门口的那番心思,他才知道,原来步辇是半副,并且是叶罡私人替他配置的。 “真不要?”叶罡有些意外。在十大门派里,这可是很多高阶修士争着要的殊荣。 沈云如假包换的点头:“真不要。不瞒老兄,我们青木派里没这样讲究。我在这里享受惯了,回去之后,怕是适应不过来。“ 叶罡翻眼看着他:“假话!”青木派虽小,但不至于四个炼气境的粗使力士也养不起。沈云身为门主,如果真想用,不要说半副步辇,便是整副,也是说置办就置办得起来的。所以,这话,他绝对不信。 沈云笑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老兄的一双法眼啊。坐不惯,确实是真的。只是,我还有另外的考虑,所以,才在开会之前,赶过来跟你说。” “这还差不多。”叶罡舒心的笑了,伸手请道,“我洗耳恭听。” 沈云只觉得心里好累,只得道出现编的理由:“四正兄,先前你给我拜读了曾师伯对我们演武堂的框架构想。我读完之后,最直接的感受是,曾师伯他老人家对仙山现行之风气十分之厌恶。其中,就包括讲场面的各种奢靡之风。四正兄长于正清门,可能没有体会。象我们青木派,步辇就是属于奢靡做派。而按曾师伯的构想,我们这次开门招弟子,很有可能会一半的弟子是出自十大门派以外。我担心日常里也使用步辇,会误导这些弟子,令他们生出攀比之心。” “说到这次招弟子,我这里私底下跟老弟透个口风。”叶罡是真听到心里去了,面色凝重起来,“其余九大门派还处于观望状态,这次可能甚至不会让真正的嫡系弟子过来报考。师尊的意思是,索性放开来,不给他们预留名额。这样的话,首批弟子里可能不止一半是出自十大门派以外。”顿了顿,又特意问道,“云弟,你我会步辇,真的会助长奢侈之风?师尊是看到与众执事相比,我显得年岁小了些,遂赐下步辇,助我立威。我比云弟还要痴长几岁,所以,便效仿师尊,分了半副出来。要真是因此在演武堂里滋生攀比奢华的风气,岂不是我之大罪过!” 沈云呵呵:“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得不想办法圆回去,心思一转,又道,“其实树立威信,也不会讲排场嘛。四正兄之才能与威望,足以立威。我还不知道执事们都是哪些人,但是我猜不出,年轻这一代里,在名望上能与老兄你比肩的,仙门之内,还有哪一个。” 这话叶罡听着舒服极了,不由笑出声来:“老弟谬赞了。”他要的就是沈云的这个态度。很好。如果说步辇能换来沈云的真心,哪怕只是一成,那也是划得来的。 沈云见状,知道是说服了叶罡,摆手笑道:“那步辇,我这就算是退还给兄台了。多谢兄台之美意。” 叶罡叹了一口气:“你倒是如意了。我这边却是‘长老赐,不能辞’。得了,能不用,我也尽量不用。反正我这院子里的地方也够大,且养着他们几个吧。” “曾师伯深明大义,肯定会知晓兄台的苦心。”沈云笑道。 叶罡点了点头:“师尊座前,我会尽快过去禀明。”抬起眼帘来,再看向沈云,话锋一转,关切的又问道,“我听说云弟选的寝舍是东山苑。那院子可有些小啊。” 沈云爽朗一笑:“比起我们青木派的小田庄,真的不算小了。你也去看过的。我那庄子里的前院总共才多大?不及东山苑的一半,却住着多少人?住惯了小地方,换成这样一间大院子,我很满意了。我只有一个人,再大一些,反倒不习惯了。还有,那院子紧挨着弟子苑。往后,弟子们但凡有个什么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很方便行事。" 叶罡撇撇嘴:“你是不是又在心里编排我奢侈了,占了这么大的一间院子不说,还搬来这么多花花草草,开掘水池,修了假山?” 沈云摆手:“绝对没有。你与我不同。我那东山院里,以后在公务上,主要是见一见弟子。而你是堂主,将来要在这里接待的人多了去,代表着我们演武堂的脸面呢。在我们青木派的小田庄里,弟子们都是挤着住,唯独我这个门主一人占了两间屋。就这是个道理。客人来了庄子里,总不能连间清清净净说话的屋子也没有罢?再说了,我听琼枝说,你这虎威苑里的改动,还有人手,都是兄台私自掏的腰包,没有动用公中的半块灵石。我觉得,用自己的钱,过自己的日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反正我说不过你。”最后这一句话,叶罡甚是赞同。他感慨的摇了摇头,“罢了,这些都是小事。我等修士行事,讲究从心。按我们石秀县那边的老话说是,千金难买我乐意。你那步辇,我收回来便是了。还有,我知道你们青木派成立没多少年,近来又刚置办了田庄,是以,你手头有点儿紧。是兄弟的话,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莫要与我客气。我呀,拜了个好师尊,正如你所说,是掉进了蜜罐里,寻常的开销,还真不缺。” “行,我可把这话记下了。要借钱的话,保准头一个找你借。”沈云愉快的应下。 叶罡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走过去罢。” “好。” 第九十章 土包子 真没有多远路。叶罡路熟,主动担任向导,一路向沈云介绍周边的院落与景致,时不时还说点修建过程中发生的小故事。大约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鹰扬园到了。 “里面修了一个小一些的会议厅,主要是用来召开执事以上的高等级职务人员的会议。”叶罡指着前面座落在绿树丛中的庭院说道,“开全体会议的话,要去虎行园。那里边有大礼堂。” 沈云放眼放光去。绿荫之中,可见灵力波动。是结合了防御与隔音于一体的五重阵。遂点头说道:“隐蔽性很好。在里头开会,轻易不会让人偷听了去。” “云弟对阵法也很有研究?”叶罡从绿荫深处收回目光,状似随意的说道,“我记得你好象是剑修。” 沈云哪是什么剑修。但他觉得没有必要跟叶罡解释,应道:“我们青木派有一个长老,是阵修。我受他熏陶了这些年,在阵法上涨了一些见识。尤其是辨别阵法。” 叶罡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们那位长老是不是上回去我们宗门的那位?” 沈云点头:“除了他,我们青木派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象样的阵法师来。”说着,往旁边错开一步,警觉的看向叶罡,“老兄你说了这么多,该不是在这里等着我吧?呵呵,不要多想。我们整个门派都靠他撑着呢。” “你呀……”叶罡无奈的笑了笑,“现在仙门之中,哪个门派不缺优秀的阵法大师?我们演武堂也缺……罢了,你都有言在先了,算我没说。” 上回,见青木派的那位长老,他真的被惊艳到了。他没有想到,小小的青木派除了沈云,竟然还有第二位元婴上人。单从拥有的元婴上人之人数来看,青木派已能跻身三流之门派了。更何况那位长老还颇有急智,师尊见了也是赞不绝口。现在更让他觉得惊艳——此人居然是一位元婴境的阵法大师。沈云这个土包子,真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啊。但惊艳归惊艳,他对那位长老的感观目前也仅限于此。正因为阵法大师少且非常重要,所以,才随便不得。既不是自己人,又不知根知底,他轻易是不敢重用的。 这时,两人都看到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匆匆走进鹰扬园。 “他,是玄天门的玄信师弟?”沈云有些吃惊,心道:这家伙也来了? 叶罡闻言,这才想起来,沈云已是元后修为,按仙门的规矩,自己也算是一枚师弟。面上不显,有些不爽的在心里暗道:仙门里,这一点也不好。明明都斗得跟群乌眼鸡似的,却还要亲亲热热的唤着“师兄”、“师弟”。 “嗯,玄信师兄精于刑律,被玄天门推荐过来,是我们演武堂刑事处的执事。”他摸了摸鼻子,“我们的位置偏了些,玄信师兄又走得急,方才没有看到我们罢。” 沈云不在意玄信那老小子有没有停下来打招呼,心中一动,问道:“曾师伯的构想里,在人事设置这一块里说的是,各处之执事有优先推荐各处大管事的权利。四正兄,刑事处里的大管事人选,有没有定下来?” 叶罡耸耸肩:“玄信师兄也是昨天到的。他还没有跟我提及刑事处的大管事人选事宜。不过,我估摸着,以玄天门的做派,应当会有这方面的考虑。”说着,笑了笑,“等会儿开会的时候,有这一项议程。是与不是,很快就能知晓了。云弟,听你的意思,似乎与玄天门处得不错啊。” 沈云摆了摆手:“我认得一个朋友,是玄天门的旁系金丹真人。上次玄天门的金丹法会,这位朋友邀请我去了。借那次机会,在会上,我认得了一些玄天门的人。” “旁系啊?只有金丹境……”叶罡摇了摇头,“估计你那位朋友当不上刑事处的大管事。对了,你是副堂主,能推荐两个大管事的人选。要不你推荐他呀?” 沈云瞪大眼睛:“我还能推荐别的门派里的人?” “当然能。”叶罡呵呵,“肯定能推荐啊。你不就是我师尊推荐的吗?” 沈云哈哈大笑:“四正兄说笑了。曾师伯是这演武堂的首创者。我哪能和他老人家相比?” 不等叶罡再度开口回应,前面又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因为两人是一边走,一边交谈。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方才的花间小道,现身于鹰扬园这边的青石板路上。是以,恰好与来人是照面。 “属下见过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李琼快走几步,上前来见礼。他颇为意外:一是,两位大人竟然连袂而来;二是,首次出席筹备会议,两位大人都没有乘用步辇,而是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步行而来。 心念一转,他很是庆幸:幸好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自己将身边的道童留在了院子里,没带过来,也是独自一人来赴会。不然的话,今儿这谱,他将比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还摆得大。那真的是失礼之极。 叶罡现在是密切观察这些执事的时期。见他过来,麒麟目便开始运转了。是以,他的这番心思一览无余。也在心里庆幸:还真被土包子给猜中了! 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今天第二回叫沈云“土包子”,他不由扯起一边嘴角笑了出来——与沈云这一天里说的话,比认得以来,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以前他就觉得沈云不论是在哪里,身上都象烙上了石秀县的土味儿一样。今天的两次交谈下来,这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以至于他忍不住给沈云贴上“土包子”的标签。 握拳虚遮了一下嘴边的笑意,他向李琼微微颌首回礼:“琼枝来了,一道走罢。”他虽然比李琼的岁数小了一百多岁,但序齿从来不是修士们的首选。修为才是排资论辈的首要依据。是以,李琼大他一百多数又如何?痴长罢了。在他的元婴面前,金丹七层也是师侄辈。李琼照样要给他执弟子礼。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用一边眼角的余光暗中瞥了一眼身旁的沈云,心道:必须抓紧修行才行啊。若是被土包子抢先突破化虚境,我岂不是也要在他面前执弟子礼?那可是要呕死人了。 沈云敏锐得很,只隔着半臂不到的距离,自然是收到了他的目光。只是这目光躲躲闪闪的,他便佯装没有发现,也一样的向李琼点头。 “是。”李琼恭敬的应了一声,侧身让到一边。待两位大人走过去之后,跟在后头。 第九十一章 不服气 会议室建在鹰扬园靠里边的地方。进了门,穿过一条绿荫小道,在小道的的尽头,现出一栋乌瓦白墙的三层八角楼。会议室就设在顶楼。一楼与二楼辟有数间休息室。会议间歇,与会者们既可以在里头小憩,也可以几人凑在一起,关上门来商讨。 “原本是只计划建两层的。二楼开会,一楼辟为休息区。”叶罡在前头边走边向沈云介绍,“我知道大家都好清净。所以,我算了一下,改了改,多建一层。这样一来,我们每个人一间休息室,还有空余。我的打算是,索性让大家选一间,固定下来。云弟以为如何?” 沈云点头:“兄台考虑甚是周到,也体贴得很,我没意见。” “好啊。等会儿,我在会上提出来。”叶罡又笑了。生平头一次单独主持这么大规模的会议,说实话,他挺紧张的。一路走来,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发现心里的紧张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除了。 很好的。 看到八角楼大门台阶下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他暗中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润了,伸手请道:”云弟,请。“ “请。”沈云亦伸手。 叶罡便拉了他的一只手,哈哈大笑:“来,我们携手共进!” 门口立着一道青石屏,雕刻的是一只传说中的上古神兽,鲲鹏。之所以说是传说中的,是因为自上古之后,鲲鹏绝迹仙山。但“北冥有鱼,名曰鲲。化为鸟,叫做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的传说历经十几万年,依然在流传。这道长丈许,有一人多高的大石屏上面刻的正是鲲鹏展翅扶摇于青云之端的情形。 而鹰扬园的名字也出自此处。此园建成之时,恰好泰阳真君过来察看工程进度。一时兴起,他让作陪的小弟子为此园命名。叶罡看着那只展翅的鲲鹏,脱口说道:“师尊觉得‘鹰扬’二字好不好?“ 泰阳真君立时明白了小弟子的意思,也看向那只鲲鹏,点头赞道:“鲲化鹏,展翅三千里,扬于青云端,好名字!” 叶罡敛了思绪,看向门内。 因为会议还没开始,所以,已经到了的执事们都聚在屏风之前。他们若佯装欣赏石刻,或与熟悉的人低声说笑着。 叶罡说笑间,与沈云携手进门来,立时成功的抓住了他们的眼球。 “属下等见过堂主大人。”因为修为都不让叶罡,是以,他们行礼较为随意,目光更是或快或慢的从沈云身上扫过。 而沈云不避不让,也同时在打量他们。不得不再次说,泰阳真君对演武堂倾注了不少心血。从这些执事的配置来看,也能充分表现出来。他们绝大多数是元婴上人,且许多是熟面孔——上次,在玄天门举办的金丹法会的最后一天的游园会上,他看到了十大门派的一众嫡系中的嫡系。在场的人,除了一张陌生面孔,还有叶罡,其余人都参加了那次的游园会。 也难怪仙门长老会那边酸得很。 话说回来。众执事碰到沈云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垂眸避之。待他们自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与沈云对视,挺愕然的——啊呀呀,我是在怕这个破落户?叶罡这小子也就罢了,有泰阳老儿撑腰,我惹不起他。姓沈的有什么?我为什么要怕他!咄咄怪事!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带了出来。有两个自恃也是元后修为,不比沈云差多少,不等叶罡回应,便复又抬起眼帘,再次直接向沈云身上望过去。 叶罡很生气——这些人的修为虽然比他高一些小境界,但是他们的心思,在麒麟目之下,可谓无处遁形——面上没显出来,他在心里冷笑连连:原以为这些家伙会是面服心不服。结果,他们连面子上也是这般敷衍。他们怕是做梦也想将我从堂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好取而代之吧。 师尊赐他步辇,本意是给他助威,好先发制人,一开始就从排场上压制住这些家伙。 但现在看来,他们都收到了风声,此番是有备而来。这不,一个个的,齐心着呢,都是连个长随也没带。谁不知道他们平时呼奴唤婢,一个比一个讲排场! 叶罡心念一转,便知道正如沈云所料,这些家伙就等着自己今晚乘步辇过来,好比自己扣一顶好奢靡、贪图享乐的大帽子。 更让他寒心的是,这里头还有一个也是正清门的,不同的是,这人出自医修一脉,是秀阳真君座下的大弟子。修为比他高三重小境界,为元婴四层。论起来,是他的同门师兄。但这位却与其他门派里的没两样,事先连个气也没透一下。比起沈云这个外人,简直差得远了。 该死的。你以为将我从堂主的位置上拱下去了,就该你上位了吗?成天磕药把脑子磕没了吧! 叶罡心里骂着,脸上却更加的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形势再一次显示,他眼下必须与沈云抱团取暖。是以,没有犹豫,见那两个元后的执事再度看向沈云,他抢先挥手笑道:“唔,我们这是不谋而合,都略微提前到会了。”说着,转头看向沈云,“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务必保持。沈副堂主以为呢?” 沈云也看向他,颌首赞同道:“堂主大人,略微提前与会,确实是个好习惯。” 一番话下来,当场惊落了几只下巴。姓沈的被泰阳老儿提名为副堂主,在场的人事先都收到了风声。只是这么多天以来,沈云迟迟没有出面,令他们以为沈云还有点自知之明,私底下拒掉了。而叶罡今天带他来,是私人请了他做幕僚。叶罡已经私人请了一个“内务管事”,再自掏腰包请个“幕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所以,方才他们才那般打量沈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落户竟然是一点推辞也没打,照单全收了。 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脸! 单凭泰阳老儿一句话,你以为就能大摇大摆的坐稳副堂主的宝座?抑或是你那个在边界还没巴掌大的小田庄,给了你莫大的勇气? 回过神来,青石屏前站着的那一排执事,有大半面上明显的带出不服气来。 “副堂主大人的人选,这么快就确定下来了?”站在中间的一位紫衣执事率先发难。不过,他只有元婴四层的修为,所以,有些底气不足。他向两旁看了看,“我以为今晚我们聚齐了在楼上开会,就是要推选一名副堂主大人来呢。大家说,是不是这样做才显得更加妥当?” 第九十二章 论叶罡的嘴仗战力 一而再!叶罡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尽管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叶罡,莫上当,万不可动怒! 在宽大的袍袖里握了握拳,他暗中深吸一口气,笑道:“谭师兄方才所言,是秀阳师叔的意思吗?” 旁边,沈云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发难的元婴中期,是正清门另外一脉秀阳真君座下之弟子。据他所知,秀阳真君一脉是医修。那么,这位仁兄应当是医事处的执事了。 也难怪会这般火大。 叶罡的修为比他低,在正清门里的资历也绝对要比他浅得多(叶罡才二十来岁,不及这位仁兄真实骨龄的零头),结果,同样都是正清门里的嫡系核心,叶罡是堂主大人,而他却只捞了个执事做。 这不,心有不平气,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就发作出来了。 沈云又看了看他,心道:就凭这一出,也可见泰阳真君没看错这位仁兄。他呀,就这德性,当不了副堂主。 转念又一想,修士虽不吃五谷杂粮,但也与凡人一样,难保没个三灾六难的。所以,高阶的医修大都被宠坏了。水滴石穿,这位“谭师兄”的娇纵性子,也是这般养成的吧? 同时,沈云心里挺奇怪的——叶罡怎的抬了秀阳真君出来压他?这可不象是叶罡一贯的作风啊。 不想,竟是立竿见影。谭姓元婴上人立时怂了。只见他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与师弟说笑呢。” 沈云看出来了,原来叶罡是对策下药来着。他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我错了。收回刚才的话。泰阳真君让这家伙当医事处的执事,都是过分的抬举他。 这样的性情,如果是魏清尘也在场,肯定会用八个字评判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按牛头坳村的粗话,真真的是“一粒老鼠屎,打烂一锅汤”。 医术再高超,也是没法用之人。 见他都怂了,在场的两位元后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线失望,一个在心里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另一个则是暗中好不懊恼:怂包,坏了一场好戏。 叶罡看得真切,又在袍袖里握了把拳头,才忍住磨牙的冲动。同时,他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将这玩意儿踢回秀阳老儿那里去。 要祸害就祸害你们自己的狗窝去,莫要祸害我的演武堂。高阶的医修虽然难得,但也不至于少了你谭济林,便只能将医事处关张。 不过,他到底学不来这一位,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如此之没脸没皮。面子情还是要维系住的。他咽下这口恶气,挥手示意众人道:“时间差不多了,诸位,我们上去开会罢。”说着,转头向沈云伸出一只手,再肯定不过的说道,“沈副堂主,请。” “堂主大人,请。”沈云抱了抱拳。 叶罡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了,一把握住沈云的手:“我们也别你请我请了。楼梯那么宽,我们俩一道走。”说着,拉着沈云,在一众人面前走过。 两人率先绕过青石屏,去后面的木梯上,拾阶而上。 “我们也上去罢。”青石屏前,有人凉凉的说了一声。 “哎,走罢。” “迟了不好。” “请。” “哎呀,一起一起……” 所有人都有些悻然。多好的一个下马威呀!他们乘兴而来,却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出手,就被叶罡给掐灭了。都怪姓谭的! 李琼本来是跟在叶、沈二人之后进来的,在场的人里,也以他的修为最低,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如副堂主大人一样,他也是泰阳真君推荐的。 见此情景,他缩了缩头,果断的选择不出声,也不去与这些骄子们打招呼,刻意落后他们几步,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唉,这等事,看着就烦。当然,也不是他能掺和得起的。 不多时,叶罡与沈云到了顶楼。 与一楼、二楼不同。顶楼总共只有一间大房间。从楼梯口进了门,里面就是会议室。 沈云看到屋中的布局也极具特色——当中摆着一张红木的长条大桌子,桌中的中间被挖空,里面用白玉砌了一个同样是长条形的水池子,里面种着一池吐蕊绽放的睡莲。是真的花,不是幻境。满屋都是莲花的芳香。桌边摆了一圈同等材质的高背椅。它们都是一样的,没有扶手,高高挺立的椅背上镶着一大块白玉。 叶罡笑问道:“云弟觉得这议事室布置得如何?” 沈云收回目光,如实答道:“很有异域特色。”前些年在仙都的时候,他有一次偶然去了一间酒楼。那里面最大的一间雅舍也是差不多这般摆设。不同的是,那长桌中间没有挖空,摆的是时令鲜花盆栽。这样的布置,在仙都是首创,竟然因此而成为一景。很多食客慕名而去,一睹为快。据那酒楼的掌柜解说,这间雅舍仿的是色目族人之风格。 又看向那池绽放的睡莲,他补充道:“还不到睡莲的花期,它们能开得这般热闹,很是难得,怕是不好侍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肉疼不已。提前花期,肯定是用了法子催化。那便离不开灵石。所以,这哪是一池莲花?分明是一池燃烧着的灵石啊。 本来沈云说第一句的时候,叶罡还有些惊艳的——土包子居然知道这是效仿外夷之风格。结果,接踵而来的第二句,将他心里头的那点惊艳都扑得连渣也不剩了——桌中养睡莲,多雅致啊。谁问你好不好侍弄来了?看不到情调,却只关心这花是怎么种的。果然是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但他知道沈云说的是大实话,心里挺高兴的,拉着人继续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解说:“具体怎么侍弄的,我也不知道。你要问琼枝,这些全是他们执事处在搞。”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靠里边的桌子端头。 这里并排摆着两张高背椅。叶罡在左边的那张跟前站定,向右边的那张伸手请道:“云弟,你坐这一张椅子。这屋子仿的是色目族那边的会堂摆设。我们俩坐这里,其他执事分坐两边。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一桌就坐下来了,而且井然有序,一目了然。要是与会的人数再多一些,还可以在椅子后面再加一排,甚至两排。”又道,“我个人很喜欢这种风格。简单,明了,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不管是三五个人,还是数十百来号人,都能一样的开会,一点儿也不显乱。” 恰好后面的人也进门来了。 他拖开椅子,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师尊也觉得好。还特意跟我说,不管是色目族的,还是落桑族的,只要人家的东西是真的好,我们演武堂都能拿来,化为己用。这种精神,要成为我们演武堂的核心精神之一。” 因为鹰扬园是首次开门,所以,除了李琼,其余的执事也都是头次进来。看到屋中的布置,他们的心里立时就跟炸开了锅似的。听到竟是泰阳真君大力提倡的,他们不由怔住了。再想到叶罡刚才一句话就打掉了率先跳出来的同门师兄,真真的一张嘴比刀剑还要锋利。与他的师尊泰阳真君相比,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他们纷纷暗地里掂量掂量了自己打嘴仗的战力,决定暂且按捺下来。 第九十三章 怎么称呼 叶罡见好便收,招呼众人就座。 除了李琼,众执事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在多年的相处之中,彼此间已经形成了一些定势。比如说,排座。 他们尽量不去看并肩坐在上首的叶、沈二人,很默契的接照平时惯坐的顺序,很快落了座。 叶罡没有废话,首先将沈云正式介绍给大家。口吻再确定不过,一点商量的意味也没有。并且说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谭师兄的脸上。 后者此时却不敢与他直视了,垂眸避开了。 见状,叶罡笑了笑,这才扭头看向沈云:“沈副堂主,你可有话要跟在座的各位说?” 他身为堂主都没有在会前训话,自己是副堂主,更加用不着了。沈云笑了笑,伸手请道:“来日方长,以后大家都同在演武堂,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说话的机会。堂主大人莫要为我误了议程。” 闻言,众执事看着沈云,神色各异。 叶罡颌首,环视众人宣布这次筹备会议的议程。总共有两项,一是,划分各处之主要职能,并商议并确定各处之大管事;二是,商讨演武堂首次开门招弟子的具体章程。 首先是划分各处之主要职能。他取出一撂玉简,手一扬,隔空送至各人面前的桌面上:“这是大体的框架,大家先看再议。” 关系到切身利益,众人皆敛了杂念,拿起玉简握在掌中查看。 沈云也不例外。不一会儿,他便看完了。玉简里写的大体框架,完全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份泰阳真君的框架构想的简化版。他这个副堂主的主要职能依然是掌管学政,具体的职能包括,安排讲道,主持测试,以及弟子苑的日常管理。是以,执事处和任务处归他统领。 他抬眸再看向众人。从他们的神色当中,他不难看出,象是与他一样,也提前知晓了玉简里的内容。 心念一转,他明悟过来。叶罡做事周密,既然能够提前约见他,给他看泰阳真君写的框架,为今晚的会议做准备,那么,肯定也对如此对待其他的执事。 别的执事,他没有正式接触,不好说。但白天的时候,他是与李琼交谈过的。后者的言语里,就多次透露出,是已知晓这个框架的。 正因为如此,众人不多时就先后放下了玉简。 叶罡问道:“大家看完之后,有什么不同看法,不妨现在提出来,一道商议。” 坐在他下首第一位的是一名元后境的执事。他看了一眼众人,指着自己刚放下的玉简,对叶罡说道:“这还用商议吗?这些全是曾师伯当初亲口跟我等说的。没有曾师伯的亲口许诺,我等也不会奉师门之令,坐在这里开这个会啊。” 他本不想亲自出头。实在是,叶罡小儿太过嚣张了。演武堂是正清门首倡,这没错。但是,泰阳老儿上九大门派来讨钱时,有谁少给他半块灵石了不曾?哦,讨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许下各种条件,还承诺万事大家一起商量。钱到手了,他们师徒就这个态度!老的干脆不露面,让小的出来挂个堂主之名,假惺惺说着什么商议。 有什么好商议的! 上面的好处,全是讨钱的时候,泰阳老儿自己当着大家的师尊的面儿亲口许下的。不曾许下的,说好要商量的,这个鬼“大体的框架”里,一个字也没有提。 包括那个副堂主! 说句大实话,如果不是泰阳老儿当日口口声声说,副堂主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又用“副堂主绝对不会也出自正清门”之类的话语暗示九大门派,大家的师尊怎么可能会接这个茬,派他们来当这捞什子的执事? 所以,照他说,首先要商议的,就是这个副堂主人选的确定。 他又看向众人,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我能明白曾师伯要堂主召集我等今晚开会的用意,那就是我们十大门派同忾连枝,万事好商量,万事都要一起商量啊。”说到这里,他又扭回头去,意味深长的看向沈云,“沈师弟,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他是元婴九层的修为,依然看不出沈云的修为。上次在玄天门的游园会上,他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回去后,特意跟师尊提了一嘴。没想到师尊在山顶下棋,没有出席山腰的游园会,却也一样的留意到了沈云。师尊告诉他:“很奇怪。为师也看不出沈云确切的修为境界,只知道他大概是元后修为。” 师尊是化虚真君,不可能看不出一个元后上人的确切修为境界。除非是后者有法宝使然。 什么是元后境?从元婴七层到元婴大圆满,都是元后! 想到自己是元婴九层的修为,而沈云却揣着法宝,对真实的修为遮遮掩掩,他决定押一宝——这厮搞不好就是个元婴七层,刚刚称得上元后。 再说了,就算押错了,他的修为确实不如沈云。但是,他身后还有师尊,还有鸿云门啊。而沈云身后有什么?那个托文远真君暗中关照,在边界刚刚置办了一个巴掌大都谈不上的小田庄,哦,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岛的青木派吗? 姓谭的太怂了,指望不上了。是以,他果断的亲自出手,将话题掰回去,向沈云发难。 也算是给沈云一个教训吧。 事实上,他与沈云无任何的私人恩怨。全是因为后者吞下了副堂主这块饼。而这个桌面上总共就这么几块饼。沈云的份量最轻,居然也想占据一块饼。他不从沈云这里下手,简直是天理难容。 叶罡气极——这家伙的话再露骨不过了。竟然想“万事都要十大门派共同商定”。因为沈云的副堂主之职是师尊定下来的,哪怕他刚刚说得再明确不过,他们也不管不顾,一而再的想推翻重议。全然不给他这个堂主,甚至师尊,还有正清门一点面子。 他皱了皱眉头,正要出声。结果,身边沈云已经发声了,不过,没有回答那厮的话,而是偏过头来,问他:“堂主大人,不知这位执事怎么称呼?” 沈云说出这句话来,心里挺无奈的。他本是想着大局为重,些许小动作,全当没看见。但是,奈何人家将他的忍让当成了惧怕。 在夷洲有句老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从来就是个光脚的。 呵呵,他有什么好怕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十四章 吹一口气 什么意思?在座之人皆神色微变,目光齐刷刷的聚向在叶罡的左下首第一位。 叶罡看得真切,暗道“不好”。 刚才在门口,这些人就想着要生事了。他只得利用谭师兄的懦弱,直接将之按下去,这才化解了即将起来的风波。可是,这些人哪里是肯就此罢休的?他知道他们是在伺机而动,所以,接下来言行非常注意,为的是不给这些人可乘之机。 可惜的是,土包子不知这些人有多龌蹉,也没有领会他的这番苦心。 这不,人家才挖了一个坑,土包子二话不说就跳进下去了。 唉,这回势必是绕不过去了。 他有些头痛去看鸿云门的那位仁兄。 果不其然,这家伙的两道又浓又长的眉毛已经立了起来,眼底的寒光象两把柳叶小飞刀,嗖嗖的飞向沈云,同时,腰背紧绷,元婴九层的威压眼见着就象乌云压顶一般,也向沈云压过去。 罢了。叶罡抿住薄唇,暗地里运转功法,祭起混元罩,护住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元婴九层的威压,他接不住,只能袖手。而祭起混元罩,是因为他坐在沈云身边。他担心被误伤。 这就是修真界! 所以,土包子,自求多福吧。 但到底也是下了他这个堂主的面子,他恨恨的在袍袖里握住了一双拳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换到了沈云身上。除了李琼,其余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情形,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哗啦啦—— 元婴九层的威压也没有令他们失望。转眼间,“乌云”经过之处,水池里水面剧烈的荡漾起来。原本静静的浮在水面上的莲花,还有莲叶都被扬了起来,瞬间化为飞屑,和着大大小小的水珠子,当面向沈云泼了过去。 弄死他! 不知天高地厚的破落户! 狗眼看人低…… 那些人在心里咆哮着。 只有李琼坐在末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 沈云有点儿失望——唉,这就是元婴九层的威压啊。也不过如此。 心念一动,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呼。 扑面而来的水浪应声转了向,尽数掉过头来,往后扑过去。 紧接着,“哗啦”一声,不论是水珠,还是残花败叶的粉末,它们一股脑儿的兜头浇在了始作俑者身上。 “咳咳,咳……”他猝不及防,竟然呛到,剧烈的咳了起来。 那浓得抹不开的威压亦随之彻底瓦解。 没有威压遮掩,所有人都看得再清楚不过。他们当中的翘楚,此时此刻脸上、头上……是整个上半身,挂着红红绿绿的水汤子,跟只落汤鸡似的,正恨不得把肺咳出来。 与他的狼狈相比,沈云却是面前的桌面上,一滴水珠子也没有。 众人的冷汗刷刷的滴了下来。 沈云,他,竟然轻轻吹一口气,就瓦解了元婴九层的威压。 李琼被前头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惊醒。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他在自己的右腿外侧使劲的掐了一把,方才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喝彩声。 太解气了,有木有! 再看向坐在右上首的沈师伯,眼里的孺慕根本盛不下,淌得满脸都是。 不过,转念间,心底又涌起浓浓的担忧。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这回梁子绝对是结大了。在修真界,向来是打了小的,势必招来老的。老的后面,还会有更老的……呃,星耀上人的师尊是鸿云门的门主百海真君。百海真君已是鸿云门最大的大佬,所以,不会有更老的了。 沈云竟然厉害如斯!叶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赶紧的亡羊补牢,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对沈云说道:“沈副堂主,这位师兄俗姓何,道号星耀,是鸿云门百海真君座下之大弟子。何师兄经百海真君推荐,拟任我们演武堂监事处的执事。” 之所以说“拟任",一是,他再清楚不过百海真君的行事风格——何师兄很快就会被闭关。而监事处执事可是个肥差。百海真君肯定会立刻主动与师尊交涉,换上另外的人选;再者,也是借此警告在座的其他执事——怎么样,打脸不成,反被打脸了吧!各位,都长点心罢。想压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不然,不等我家师尊出手,你们的宗门就会先出手收拾你们。 想到这里,他很是同情的看向狼狈之极的星耀上人,端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探身问道:“何师兄,你没事吧?” 星耀上人其实只是不曾防备,气管里吸入了一颗水珠子。是以,咳了这么一会儿,便缓过劲来,止住了咳。 但这并不能说他“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他哪里还有颜面在演武堂里呆下去?便是他忍得下,师尊也不会让他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他心里拔凉拔凉的,脸上更是面如死灰。 这时,沈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何执事。” 这就没了?叶罡在一旁等了三息,见沈云只轻飘飘的这么说了一句,再无下文,心里挺意外的。他以为沈云要乘机立立威什么的。不过,旋即他又忍不住在心里赞沈云一句“好心机”。 在修真界里,比的就是实力。方才,沈、何之间,孰强孰弱,已立现。沈云便是什么也不说,也足以让在场之人惧之畏之。而他不再说一字一句,一方面会让在场之人心里没底,惧意更甚;另一方面,事情传到各位师尊的耳朵里,那就是沈云顾全大局……尤其是百海真君,说不定还会觉得欠了沈云一份人情。 所以,沈云真是高啊。 与之相比,他刚才那样问一句,正是好比画蛇添足,完全是给沈云垫脚呢。 叶罡又暗地里握了握拳头。就当是一个教训吧。以后切不可小看了沈云。 “抱歉。”星耀上人见沈云没有再落井下石,心中稍缓,顾不得往身上打一记去尘术,飞快的冲上首略一抱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会议堂。 第九十五章 举不举手 会议室里安安静静的,众执事不敢再去看沈云。或是不自在,或是惧怕,还有象李琼是为了随大流,他们都垂下眼皮子,盯着自己跟前的那枚玉简看着,好象以他们的修为,隔空也能看出里面刻录的内容。 尽管他们还未能从震惊中彻底缓过来,但是,他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他们都不是沈云的对手。所以,如果师尊们不亲自出手,沈云的副堂主之位便是稳稳当当的了。 师尊们会出手吗?他们在心底里飞快的揣测着。 很快,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不会。 一是,以沈云之强大,堂主也是做得的。只是青木派不显,他才屈尊做这个副堂主。如果他的宗门也是正清门的话,堂主之位也就没叶罡什么事了。 再者,如果沈云不当这个副堂主,他们当中,谁会最适合?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发现宗门推选自己出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他们这些人里,包括堂主叶罡在内,修为略差一些的,宗门或者师尊们相对而言就要强一些。反之,亦然。也就是说,真要从他们当中再选出一名副堂主,都难以服众。如此一来,必定会引起一番明争暗斗。而泰阳真君显然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不与其余九大门派商议,直接选了沈云当副堂主。 明白到这里,他们心里后悔不已。真是蠢啊,竟然没能早些洞察到这里面的玄机。结果搞成了现在这个难堪的场面,在沈云面前既出了丑,又没讨到好。待师尊们知晓今日的情形,他们还得吃一场瓜落。 叶罡清了清嗓子,也拿起手里的玉简,说道:“诸位,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商讨各处职责之划定。” 说完之后,他略微等了等。 这回,这些家伙连气都不敢往粗里出,真是比鹌鹁还要安静老实。 叶罡仗着在场之人里,无人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在心里笑骂道:呸,一群牵着不走,骑着走的贱玩意。 好吧,托沈云之福,今晚这会势必会开得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那么,还等什么?正式开会罢。 “首先,我们来商讨堂主之职责。”为了今晚的准备,叶罡做了很久的准备。这里头就包括好几套针对不同情况的应急方案。现在,看这情形,却是一套也用不上了。他只需按照流程,一条一条的往下走就是。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的宣读了玉简里的堂主之职,末了,放眼环顾众人:“诸位,有什么补充意见没有?” 还是没有人出声。 叶罡特意看向沈云。 后者也没有出声。 他接着走流程:“没有人补充的话,我们举手表决。同意的话,便举手。若举手的人数过半,便表示堂主的职责通过了。”说完,他看着众人,自己先举起了手。 玉简里的内容,其实都是已经得到了十大门派的门主们同意的。那些没同意的,或者还没有谈妥的,皆没有出现在里面。尤其是关于堂主的职责这方面的。 是以,其余人见叶罡没有借着“补充”,往里头加塞私货,暗中松了一口气,接二连二的举起了手。 李琼知道自己在这些人里头没有什么话语权,暗中留意着举手的人数。当人数超过一半时,他也举起了手。 哪知,他发现沈师伯竟然与他差不多同时举的手。 这是……沈师伯与我是一样的想法!电光石火间,他赶紧的抿紧嘴巴,复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自己面前的玉简。 叶罡也密切注视着在场之人的一举一动。当右眼的余光瞥见沈云终于举起手来时,他象是含在嘴里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刚才沈云小露一手,碾压了姓谭的,同时也让他忌惮不已——如果沈云提反对意见,他当如何应对?要是起了争执,他又当如何收场? 还好,沈云很识趣…… 暗中吐出一口浊气,他抬起眼皮子,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所有人都举了手。下面,我宣布,演武堂堂主之职责通过。”顿了顿,他复又握上手里的玉简,“接下来,我们接着商议第二项,演武堂副堂主之职责。” 在开会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环节生变。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他敏锐的捕捉到,有数人的眼神微变,有两个身形小幅度的缓了一下。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在哀嚎——怎么办?师尊还没有同意姓沈的当副堂主——他们想通了泰阳真君推荐沈云当副堂主的用意,奈何他们的师尊,还有宗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 叶罡看得心里大爽。因为面上不好显露出来,他只能强力憋着,走流程,一字一句的念着副堂主之职责。念完之后,也如先前一样,问道:“诸位,有补充意见没有?” 除了李琼,其余的执事们还在纠结——要不要提出副堂主的推选机制? 但这回,他们是真的不敢再胡乱出声了。 甚好。叶罡当他们没有,也宣布进入举手表决程序。这一回,他话一落音,便抢先举起了手。 情形与上一回举手完全不一样了。这回,他举起手来之后,过了差不多五息,也没有第二人举手。 叶罡有麒麟目,知道他们绝大多数不是不赞同,而是继续在哭嚎——举手吧,等于直接承认了姓沈的做副堂主。就这样将副堂主之位拱手相让,回去后如何向师尊交代?我会不会步何师兄之后尘?不举手吧,姓沈的会不会出手?他丫的该不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吧?他的威压全力释放出来,我扛不扛得住?是不是同样会步何师兄之后尘?呜呜呜,怎么举不举手,都是一样的结果…… 而坐在末位的李琼心思与他们不一样。他依然是在等。等过半的人举手,他再举手。 唔,这家伙也是个怂包。 叶罡心里挺不屑的。原本他见这小子先前对沈云全是孺慕之情,以为这小子这一次会迫不及待的举手,是以,他才一宣布进入举手环节,便立马自己举了手。为的是怕被这小子抢了先。不想,却是他想多了。 正思量间,右眼的余光里,沈云不紧不慢的举起了手。 立马的,有好几个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偏偏沈云纵目,挨个的往他们身上看过去。 他看得极慢。尽管没有用威压,但是,于在座之人来说,那目光有如凝成实质,象滚烫的岩浆一般。 坐在沈云下首第一位的是正清门的谭师兄。 娘咧!是威压吗?啊啊啊,不要压我……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全身的寒立暴立,旋即噌的举起了手。 怂货……叶罡在心底里被他气笑了。 不过,有这怂包开了个头,其余人跟接力似的,一个个的举起了手。 第九十六章 瓜分 叶罡看到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宣布,演武堂副堂主之职责,通过。” 接下来是监事处之职责。 监事处是演武堂的账房。按玉简里的职责划分,演武堂的钱袋子归监事处管。绝对的肥水部门。也是个最敏感的部门之一。 叶罡按着流程,宣读完它的职责之后,也一样的向众人询问补充意见。 这回,情形又不同了。 “我,我想提一句。”又一位元后境的执事涨红了脸,弱弱的出声,“那个,我们其他各处,不论大小开销,都要经过他们监事处,呃,是不是太麻烦了?呃,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各处立一本分账,平常的小笔开销,走这本分账,大开销才走监事处的账?” 说完之后,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现场唯一的那个空位置,嘴里泛起一丝丝苦味。 他也是元后境,但比何师兄低一重小境界。何师兄含羞而去,他便成了在座的人里,唯一的元后境。他看了两轮,发现大家都被沈云露出来的实力彻底吓倒了。如果他再不出声,今晚的会,于他们九大门派来说,极有可能会是白开了。这样的话,回到宗门,他是真的交不了差。 刚才叶罡在念玉简的时候,他在心里飞快的盘算——通过上两轮,姓沈的之表现,不难看出这家伙其实并不想在这次会上出风头。如果不是先前何师兄想当姓沈的是软柿子捏,姓沈的估计也不会当场发难。这是为什么呢?对了,肯定是惧怕他们身后的宗门,以及师尊们。这样的话,监事处不归姓沈的管,姓沈的应该不会强出头吧?他觉得这是打破当前不利局面的最好时机。不然下一轮讨论的是任务处,恰好归姓沈的管,那时,便是他也不敢开口了。 殊不知,听到他出声,叶罡坐在上首,也是松了半口气。如果完全没有商讨,他准备了那么久的说辞,岂不是全白废了?他又怎么能通过商讨,说服众人,好达到加塞更多的私货之目的? 但为何是松半口气呢? 他担心沈云会坏他好事。 是以,他忍不住又用右眼的余光偷瞥沈云。 沈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于是乎,他的另外半口气也松了下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其余人也偷眼看得真真的——姓沈的没有对监事处伸手的意思! 原本心如死灰的他们,好比心头拂过一道春风,瞬间又复燃了。 鸿云门在十大门派里位列第八,却捞了监事处这等肥水部门,说句老实话,没有几个是服气的。而鸿云门之门主百海真君定然是看清楚了这一层,所以,才派了大弟子星耀上人出来担任执事之职。 以星耀上人之修为,还有威望,勉强也能压制得住场面。 可惜的是,星耀上人太贪心了,坐着监事处执事的位置,还想当副堂主。 偏偏运气还不好,以元婴九层的修为也压不住沈云这个元后。终究是棋差一着,一败涂地。 现在,星耀上人不在,将来,鸿云门再派一人来出任监事处之执事,绝对不可能是百海真君本人。而放眼鸿云门,后一辈里,又有谁能比得上星耀上人呢? 几息之间,众人已经掂量得再清楚不过了,顿时顾虑全无,一个个又摩拳擦掌起来——此时不瓜分监事处的油水,还待何时? 很快,他们达成了两条共识: 一是,立分账,那是必须的! 第二条是,同样是分部门,大家一样的级别,为什么各处的开销要上报监事处? 针对第二条,他们很快商讨出来一条修改措施,即,由监事处查账。 见沈云真的没有伸手监事处的意思,他们渐渐又完全放开来,很快,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得颇为热闹:“哦,账还是要查的。不如一个月一查吧。” “太频繁了。还让不让人修行?改成三年一查得了。” “我反对。那样查账还有什么意义?不过,一月一查也确实太过频繁了些。不妨半年一小查,一年一大查。” “什么是小查,什么又是大查?说清楚点嘛……”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确定了监事处的职责。相比于玉简上原来的职责,监事处被弱化了许多。形象的说,经过你一刀我一剑的削弱,监事处由掌管演武堂钱袋的大总管,变成了管账的掌家小媳妇。大家同心协力,为其余部门都争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钱袋子。寻常的开销无需笔笔都向监事处报备。而大开销,以及超出预算之外的开销,各自拟出预算来,由堂主主持召开执事会议审核表决。如有半数以上的举手赞同,方能通过。 这也是叶罡想要的结果。 明明他是堂主,为什么钱袋要交给底下的执事去管?钱袋不在手,他要打赏哪个部门,还得先经过监事处的同意。到底哪个才是堂主?现在好了,堂主、副堂主皆等同各处,也各自立分账;监事处半年一次的查账,也是由他这个堂主亲自主持,以此来监督监事处。只要他运作得当,这钱袋子等于就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更重要的是,这是大家一起商议决定的。师尊或者鸿云门的百海真君问起来,他只要答一句“这是大家一起在会上商议决定”即可。 师尊估计不会生气。至于百海真君,呵呵,肯定要气得半死。但是不怪他啊。谁叫他们鸿云门派来的星耀上人面皮太薄,一走了之呢? 叶罡满意的当众在玉简里修改了相关内容,抬起眼帘来,招呼道:“时间紧迫,大家辛苦一些,接着商讨下一条,任务处之职责。” 这时,长桌边有人打了个寒战。此人就是任务处的执事。 刚才削监事处时,他觉得下刀下得挺痛快的。但是这会儿换成了他的任务处,再想起刚才的情形,痛快的感觉没有了,他感到的只有痛。 任务处不能削啊……心里划过一道灵光,他飞快的看向坐在上首的沈副堂主。 第九十七章 我提议卖花 任务处的执事是五行门推荐的。其人道号白璋,也是元婴一层的修为,是五行门之五柳真君座下之次徒。也是在座的出自十大门派之执事里,唯二不是门主亲传弟子的。但五柳真君的身份也不低,他是五行门门主赤琰真君嫡亲的师弟。而五行门在十大门派里排第三。一个多月前,赤琰真君从泰阳真君的小宴上回来后,思来想去,去跟师弟五柳真君打商量:派谁去做这个任务处的执事为好? 五柳真君一听就明白了。他家师兄眼下看不清运天演武堂的前程,不想因此而与仙门长老会那边伤了和气。但同时也不想拂了泰阳真君的面子。所以,不打算让座下的亲传弟子出任。这种时候,只能让他这一脉出面了。 他略作沉吟,仿着师兄的作派,将二徒弟推了出来:“我这边老二的性子是最和气的,让他历练历练,师兄以为如何?” 赤琰真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满口应下。 所以,任务处的执事便这样落到了白璋上人头上。 来之前,五柳真君特意将他召到座前:“老二呀,此一去,为师送你一个字。你将手心伸过来。” “是。”白璋上人赶紧的将右手朝上,伸到师尊面前。 五柳真君探身,伸出右手之食指,在二徒弟的掌心写了一个“和”字。 和?真的只是寻寻常常的写一个字……白璋上人打了个哆嗦,急忙出声求详解:“师尊……” 不料,五柳真君坐直身子,挥手打断他:“去罢。” 没有办法,白璋上人只能告退。 从离开师尊的洞府开始,他便在琢磨师尊赐下的“和”字——不是他想象中的灵字,而是再寻常不过的在他的手心虚写的字。和?什么意思嘛。到底是以和为贵的“和”,还是和稀泥的“和”?还有,搅和也是“和”啊! 直到现在,他也没琢磨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却悟得再明了不过了。那就是,运天演武堂眼下于宗门来说,形同鸡肋。所以,他若是在演武堂里惹出些什么事来,只要不牵涉到宗门的颜面,休想宗门给他撑腰。 而围桌而座的这些所谓的同门们,哪一个不是只想着在演武堂里利益最大化。 以他的修为、声望,没有宗门撑腰的话,根本就扛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啊。现而已有鸿云门的何师兄开了先例,一言不和就用威压砸人。他若是拼命护食,若是也有人抓住他言语里的漏洞,借机放出威压砸他,他岂不成了何师兄第二?反过来,他若是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护不住,同样也丢的是宗门的脸面。回去之后,也照样交不了差啊。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沈副堂主。心念一动,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右上首飘了过去。 好吧,想到任务处归副堂主管辖这一茬的,不止白璋上人一个。 叶罡念玉简的时候,其余执事都暗中偷瞥沈副堂主。 沈云微垂着眼帘,脸上仍然是淡淡的,心里却只觉得好笑极了。同时,也为泰阳真君可惜——泰阳真君完全是一片赤诚之心,为天下公。可是,这些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师尊、宗门们,却只有自己一门一派之私利。 但天劫将成,所以,无论如何,运天演武堂必须开下去。这也是泰阳真君再清楚不过这些人的德性,也一家一家的亲自上门,游说他们的原因所在罢。 悟到了泰阳真君的一片苦心,他敛去心中之杂念,抬起眼眸,右手之手指微动,从桌面上的水池里隔空采下一朵盛放的睡莲,随意的拿在手里把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众执事不由的在脑海里浮现出先前鸿云门的何师兄顶着一头一脸花花绿绿的水汤子,狼狈离去的情形。 好冷!在场诸人之中,李琼之修为最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意思?叶罡握着玉简的右手不易察觉的紧了紧,继续将最后一句话念完,偏过头去,看向沈云:“沈副堂主喜欢莲花?” 不料,沈云拔开花瓣,现出里面的花蕊来:“堂主大人,你看,这花病了。” 叶罡定睛一看,讶然道:“芯子上怎的生了白斑?”花朵看上去娇妍得很,不想里头的芯子却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白斑,跟个癞子似的。真是恶心。一想到整池的莲花都有可能生了这种白斑,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琼噌的从高背椅里站了起来:“属下……” 这时,沈云打断他,说道:“我只找到这一朵是病的。白斑还没有传开来。摘掉了这一朵,便无事了。” 那就好。叶罡好受多了,心里却想到一个问题:听沈云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暗地里用神识一朵一朵的探入花朵里检查过了。好好的开着会,他开什么小差啊! “堂主大人,我能不能提个意见?”沈云又出声了。 叶罡莫名的左眼皮子跳了一下。他定了定神,问道:“什么意见?” 沈云指着手里的花朵说道:“将此花的花期提前,肯定要费一些灵石吧?还有,我们演武堂里其他地方也修了不少花圃。一年到头,可以说是月月都有当令之花草。养着它们,也是要费一笔不小的灵石。刚才大家讨论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要节俭行事。我想着,这么多的花花草草,耗费不少,就这么看一看,怪可惜的。不如将这些花花草草都合理的利用起来。比如说,这一池的莲花,入不得药,也吃不得,但生得好看,眼下不是它的花期,所以,市面上新鲜得很。如果拿去售卖的话,应当行销。卖来所得,再用来贴补花草养护的费用。这叫做以花草养花草。不知道堂主大人,还有诸位以为如何?” 话一落音,有人在心里切之——小家子气! 叶罡也是头皮发麻。正清门开个演武堂,结果却要靠卖花来贴补?传出去,不要说他,便是师尊也没脸出门了吧。 当然,心里这么想着,是一回事。话,可绝对不能这么说。他眉头一动,正要婉拒来着,只听见沈云呵呵轻笑,从手中的花朵里扯下一片花瓣来,说道:“我知道,各位大多出自十大门派,财大气粗惯了,瞧上不这等蝇头小利。辛苦卖花所得,一年下来,还不够各位平常买壶好酒的。但眼下我们演武堂初立,灵石象水一样的花出去了,但至今也不见一块灵石的进项。可不敢与十大门派比腰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平安符,谢谢! 第九十八章 节操呢 众人听明白了。卖花只是明面上的提议。沈副堂主这是在拐着弯告诉大家:这里是运天演武堂,不是正清门,也不是五行门、鸿云门……等任何一个门派。请大家坐正了屁股。 而沈云说完了话,手里的那朵莲花也秃了,只剩下一个癞子花芯。 接着,沈云轻轻使出一记流云袖,拂过那一堆残花。 呼——,它们全化成了粉末,落进了桌子中央的水池里。 很多人见状,不由绷直了腰背。 偏偏沈云若无其事的拍拍手,看向众人,对大家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道:“哦,我还有一条意见。刚才从楼下上来,我注意到,这栋楼里的摆设都是崭新的。而在座的各位好象脾气都不太好,一言不和就喜欢动手。打坏东西,就是浪费灵石,很不好。所以,我提议,在这栋屋子里,大家都收敛一下,不得动用灵力。”说着,复又偏回头去,“堂主大人,我的提议说完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什么叫做实力?这便是!叶罡的目光从水池里飞掠而过,暗中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我,赞同沈副堂主的两条提议。”沈云完全是站在演武堂的立场上说话,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能不同意吗?不同意的话,是不是就会跟刚才的那朵莲花一个下场……众执事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表态:“我也赞同。” “我赞同。” “沈副堂主之提议皆说到我等心坎里去了,我十分之……”白璋上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其余人的目光刷刷的聚拢过来。打了个顿,他接着说完,“赞同。” 众执事们的眼神好复杂: 马屁精! 节操呢? 真特么丢十大门派的脸! 没看出来啊,这家伙竟是这个德性? 难道五行门也捧姓沈的的臭脚? …… 白璋上人一点儿也不在意,只管热切的看向沈云。刚才,听到沈云提出不许在这栋楼里使用灵力,电光石火之间,他福至心灵,明悟了师尊赐下的“和”字是什么意思。 师尊给他指了一条在运天演武堂的生存之道,那就是,附和强者。 宗门派他来,本就没指望能从演武堂里捞到什么好处。所以,他在演武堂里的一切言行,都是个人行为,与宗门无关。如此一来,他只要做到两件事就好,即,一不给宗门添麻烦,二不给宗门丢脸。而他的实力就这样,在一干元婴境的执事里,算是垫底的了。没有宗门撑腰,要做到这两点,还真不容易。怎么办?师尊教导他,附和强者。 这个强者是谁? 师尊之所以没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怕是对沈副堂主的实力还有些质疑。毕竟后者是从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上新冒出来的,在那之前,名不见经传。 现在,他亲眼所见,沈副堂主确实名不虚传,是他们这些人里头,实力最强之强者。 所以,他只要抱紧沈副堂主的大腿,不管大小事,都以沈副堂主之马首是瞩便是。 理清这些,他看向沈副堂主的眼神更加热络了,全然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还能这样?李琼暗自惊奇。 叶罡等众人表态完毕,说道:“既然大家都表示赞同,那么,我以堂主之名宣布,从现在起,本楼里,不许使用灵力。违者,逐出此楼,不得再入。” 这又是他恼火的一个地方。身为堂主,自己却没有任免这些执事的权限。 不是师尊没有将这项权限交给他。而是,演武堂初建,离不开其余九大门派之支持,师尊唯有用这些执事,以及各处之大管事的位置去换取他们的支持。 等到了演武堂真正的立起来了,他这个堂主方能任免演武堂里任何人。 叶罡,为了那一天,努力吧! 他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开口道:“接下来,我们继续方才的议题。任务处之职责,大家有什么补充意见吗?” 有吗? 当然有。任务处也是肥水部门。能在里头插一杆子,何乐而不为? 但是,敢吗? 呵呵。刚才他们可是全部举手通过了副堂主之职责。而任务处就是副堂主的管辖范围之一。想分任务处的油水……大家心照不宣的看了看桌面上的水池。 水面浮着一大块红色的粉末。 罢了,油水因然可爱,但也要有命在,才能享用,好不好? 姓沈的说不许大家在这栋楼里使用灵力,可没有说,不许在演武堂里使用灵力。他们这一辈子还长着呢,总不能往后都龟缩在这栋小楼里,寸步不出吧。 以姓沈的这手段,他们在他的手底下过不了十招。是以,这家伙如果动了杀心,要将他们象这花一样捏碎了,师尊根本就赶不过来救他们。 叶罡看到众人的这番心思,心里哭笑不得——他们绝对是想多了。 以他对沈云之了解,后者不过是看不惯他们轻辄以修为压人的嚣张行径,所以才提议约束他们。 不过也好。因为他对任务处这一块也没有什么补充的。 等了数息之后,他宣布进入举手表决环节。 平时人五人六的一群人,这回都很积极的举起了手。 节操呢?叶罡在心里大笑三声,宣布:“任务处之职责,通过。” 托沈副堂主之福,终于过关了。白璋上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再次感激的看向右上首。可惜的是,沈云依旧微垂着眼,没有回应他。 当然,他也没有指望凭两三次眼神,就能搭上去。于他来说,接下来,还是“和”。和稀泥的“和”。 与白璋上人一样,象是卸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的,还有李琼。 人要有自知之明。从决定接受泰阳真君的邀请开始,他就打算好了:不负泰阳真君之信赖与提携,专心致志的为演武堂尽力,绝不利用职权谋任何私利。 但刚才众人瓜分监事处的吃相,真真的吓到了他。 面对这样一群虎狼之辈,他要如何才能护住执事处的这一亩三分地? 好忧心。 经过这一轮的商讨,他心底的忧虑全无。 别看这些人平时牛气轰天的,不是“天纵之才”,就是“天之骄子”,其实,骨子里与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里出来的,是一个德性。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担忧的,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我们执事处也是归沈师伯管的。 第九十九章 良苦用心 被沈云警告过,众人的吃相明显有所改观。至少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为自己的宗门在演武堂里谋利益。待十二个分部门的职责划分尽数商定完毕,已是过了子时。 经过差不多半宿的唇枪舌战,还有勾心斗角,便是在座的众人都是高阶修士,对于睡眠没有太多要求,也有些扛不住了。尤其是李琼。他的修为在众人当中最低,是金丹七层。最后一次举手表决环节结束后,困意再一次扑天盖地而来,他终是不敌,头向下猛的一栽,眼见着就要磕在了红木桌面上。 坐在他上首的是白璋上人。两人因为所领的部门都是归沈副堂主管,在后面的商讨中,竟越来越和睦。看到李琼如此之失态,他心中一惊,手里也不慢,伸长臂,将人拉住。 困意如黑色的潮水一般,骤然退去。李琼打了个哆嗦,瞬间回神。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向白璋上人用嘴唇说了句“多谢”——没办法啊,新出来的约定,在这栋楼里,不得使用灵力。神识传音也是要用灵力开路的。 后者收回手,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向他微微一笑。意思是不用谢。 就在这时,坐在他们俩对面的御兽处执事青苍上人在袍袖里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强忍住困意,笑道:“李执事这是困了啊。” 被他当众点破,李琼顿时脸上火烧火辣的。 他是这屋子里唯一的金丹境,在座之其他人都比他高一重境界。是以,守明上人之话,他不敢反驳,只能尴尬的呵呵轻笑。 叶罡见状,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人族修士的体质,真是太弱了。 他得到的麒麟传承里有一门淬体术。这几年练下来,他的体质远比同阶的人族修士要强悍。再加上,通过半夜的商讨,他成功的掺了部分私货,是以,这会儿兴致正高。照此情形,会议再连开十天半月的,都不成问题。 但李琼等人已经强忍多时,先前没有点破,他还想着再多开一会儿。这会儿,被青苍上人踩着李琼点破了,他不好再装没察觉,只得放下手里的玉简,偏过头去,压低声音与沈云商议:“沈副堂主,要不今晚暂且休会,我们明晚再继续开会,商议下一个议程?” 沈云点头,亦轻声回复:“我没意见。” 叶罡遂颌首,转回头去,环视众人,朗声宣布道:“今晚大家商定了十二处之职责,累心得很。在凡人界有一句俗话,叫做,一口吃不成胖子。今晚的会,我们便开到这里。明晚一样的时间,还在这里,我们继续开会,具体商议开门招弟子之事宜。” “是。”众人的神色皆松快了许多。 叶罡看向李琼,指着桌中的水池,吩咐道:“琼枝,先前沈副堂主的提议,你也是听到了的。散会之后,你好好想一想,如何处置我们演武堂里的花草,莫叫它们白白浪费了。” 哦,还是要卖花呀。我们红云派虽然不入流,但也还没到卖花换灵石的地步啊……李琼象是嚼了一根黄连,嘴里全是苦意。不过,如此一来,困意去了个干干净净。他赶紧的应道:“是。” 叶罡满意的扯起嘴角,挥手笑道:“暂且休会。” 终于可以走了。众执事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抱拳请道:“属下等恭送堂主大人,副堂主大人。” 这是叶罡在开会之前,甚至直到刚才,也没有意料到的。微怔之后,他笑着起身,向沈云伸手请道:“云弟,请。” “四正兄,请。”沈云亦伸手。 叶罡哈哈大笑,与来时一样,依然与他携手而去。 待两人走出了屋子,众人犹如木桩子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不见动弹。 青苍上人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的瞪着一双泛困而起了些许血丝的眼睛,压低嗓音向在座的众人问道:“那个,诸位,听清楚了吗?刚才堂主大人唤副堂主大人什么?” “哎呀,我该不是听错了吧?”立刻有人轻声跟了一句。 “我听着好象堂主大人是唤了声‘云弟’来着。唔,开了半宿的会,我真的累极了,兴许也听差了。” “没有听差,就是唤‘云弟’。副堂主大人回应时,称堂主大人为‘兄’。” “啊哟哟,他们俩的称呼不对啊。副堂主大人是元后修为,堂主大人的修为却只有元婴一层。搞反了这是。” “‘四正’是堂主大人的字……哦,我知道了,他们俩肯定是在凡人界结识的旧识,用也的是俗世之称呼。” “按你这说法,副堂主大人的骨龄比堂主大人还要小?” “应该是吧。” “怎么可能呀!堂主大人年岁几何?各位知道吗!” “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凝婴,堂主大人因此而被全仙门奉为神人。不然的话,这演武堂的堂主也轮不到一个刚结婴的来坐。这副堂主大人据说是元后修为,但大家今天也看到了,其修为根本是高深莫测。要说他的骨龄还不到二十?你们觉得可能吗?” “滋——”,吸气声连连。大家愕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困意全无。因为大家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如果是真的,这已经不是“神人”二字能形容得了的,好不好!再一想到,沈副堂主之前的经历完全没有听说过,整个人好比是从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上从天而降,横空出世,他们齐齐想到了另外两个字“机缘”! 哈,大大的机缘!说不定是货真价实的仙缘! “呃,夜深了。” “那个真困啊!” “哎呀,我也是,困得要死。走走,回屋睡觉去……” 回过神来后,众人打着呵欠,高一脚,低一脚的,象喝醉了酒一样,却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殊不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除去李琼和白璋上人,其余人都顾不得甩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用最快的速度祭起法宝,向宗门传讯——禀报师尊…… 虎威苑,正屋书房之密室。叶罡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镶八宝罗盘,反过来,往背面注入一道灵力。立时,上面现出十来条射向四面八方的白色细线。 “哈哈哈……”他伸手抹了一把象镜子一般的背面,将小小的罗盘收进怀里,满意的点点头,在心里暗道:这些家伙报信倒是蛮快的。以十大门派之作派,怕是沈云小时候尿过几回床,都会查出来。象得了大机缘这种事,绝对是瞒不住了。届时,沈云要想自保,唯有投靠正清门,寻求师尊的庇护。而以师尊对自己的信任与器重,定会将沈云交给自己。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一招确实不怎么光明磊落。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能先委屈沈云了。等沈云投过来,他重用之,使之能从这滔天的功德里分一杯羹。相信沈云会理解他今日之良苦用心。 接着,他走出密室。在外面的长案后面坐下来,翻开案头的一个厚实的黑皮簿子,提起笔来,刷刷的写着:五月初三晚,戌时正。在鹰扬园顶楼之小会议室,吾召开首次执事以上头领会议。演武堂初立,开销巨大。然,众执事不戒奢靡,吾甚为忧虑。是以,在开会之初,吾提议,从吾辈始,以身作则,厉行节俭……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百章 见过一回 次日清晨,李琼求见。 沈云在正屋的外间召见了他。 李琼此刻全然没有高阶修士的形象,竟然象个失眠多时的凡人一样,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灰白的脸上,摇摇欲坠。右边的嘴角上长着一颗殷红如豆的小火泡。 打他一进门来,沈云就看出来了。这人是着急上火了。 竟是急成这副模样!他暗自称奇,招呼人坐下来后,开门见山的问道:“琼枝找我何事?” 李琼咧嘴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站起来,抱拳请求道:“请沈师伯教弟子。昨晚散会时,堂主大人令弟子卖花,可弟子从来没有做过这等营生啊。” 他是红云派掌门唯一的亲侄子。六岁的时候被测出是双灵根。这样的资质在十大门派里根本就不够看。如果没有家族背影的话,连内门都难进。然而,在红云派所在的那种偏僻之地,却是很不错的资质了。他的伯父是个修练狂,一心大道,无意娶妻,是以,一直都将他当亲儿子看待的。亲自为他测出资质后,当天便将他带回了红云派,收为亲传弟子。不论丹药、法宝,还是灵石等,只要他需要,伯父兼师尊都是想方设法为他寻来。而伯父对他唯珠一的要求便是:专心修行。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陷入金丹七层的瓶颈多年,迟迟不见突破之迹象,伯父根本就不会同意他接下泰阳真君的邀请函——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夸张。伯父的原话是:“泰阳真君太高,正清门太远,岂是寻常能攀附得上的?退一步讲,便是攀附上了又如何?须知名与利皆是过眼烟云,唯大道永恒。不过,为师刚才替你卜了一卦,此一去,于你确实有转机之象。为师也仔细琢磨过了,你从来没沾过庶务,说不定迟迟无法突破瓶颈,便是缺了这一环。所以,你去试试罢,权当是一回历练。” 伯父担心他做不来这个执事处的执事,还特意手把手的教他打理了半个月的庶务。 可是,半个月里,他也没有学过卖花换灵石啊。 散会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明明困得要死,却头痛欲裂,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估摸着沈师伯这边应当晨练完了,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请教。 沈云忍住笑,问道:“琼枝怎么想到来问我?” 李琼如实以对:“那个,卖花的提议不是您提出来的吗?还有,执事处本来就归您管辖。堂主大人将卖花这一项交给了执事处。弟子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向您禀报实情,请您示下。”后一条,也是他的师尊兼伯父在半个月的紧急培训之后,最后教给他一招——有什么处置不了的,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请向上峰指示,绝对没错。 “是这样啊。”沈云微微颌首,“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这也就是在运天演武堂了。如果换成是在青木派里,他的属下接了任务后,也这般做派,任务会直接判失败,按《任务条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李琼不是黄口小儿。他不通庶务,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事故,外加听不懂人话。闻言,他心里“咯咚”作响,暗道:莫非师尊教的招不对? 思及此,他慌忙抱拳告罪:“沈师伯,弟子愚钝……” 沈云见他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摆手打断道:“在凡人界有一句老话,叫做‘到哪个山,就唱哪个山的歌’。我们青木派,与贵派的规矩不同。更何况,这里既不是青木派,也不是红云派,而是运天演武堂。琼枝有何错?” 李琼听出来了——原来在青木派,象他现在这般,是错的。而沈师伯虽说他无错,却也希望他下不为例,不要将红云派的这种做派带到演武堂来。 可是,他是真的很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去做这件事啊。 “弟子知错。”他急得满头大汗,却再也说不出“请沈师伯赐教”这样的话来。 沈云见状,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给琼枝招了错。昨晚,我看桌中的睡莲品相不错。想到边界的坊市里也有售卖花草的,这样品相的睡莲,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才提了这么一条建议。” 李琼听着,灵光绽现,生出一个主意来:对呀,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我可以去周边坊市里先看看啊。 一时间,哪里还坐得住?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向沈云抱拳道谢:“多谢沈师伯赐教,弟子有些头绪了。”随即提出了告辞。 沈云笑了笑,摆手放他离开。 而李琼出了东山苑,在回执事处的路上,脑瓜子越转越活络,主意层出不穷。比如说,他还想到了,执事处里也有杂役和管事出自正清门,他们对周边坊市的了解,肯定比他这个外来者要多得多。所以,他决定将他们找来,挑一个懂得这里面的门路的,带他去转转。 结果,回去将人都召拢来,问清楚之后,竟然有惊喜——守山门的童子苏林明家里竟是开商铺的。打小耳濡目染,他也知道一些做买卖的门路。 那还等什么?他当即将苏林明调到身边来,带着人去最近的坊市里打探行情。 一大早,李琼便着急上火的敲开东山苑的院门,其余的执事没有不知道的。白璋上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有李琼做先,他再去东山苑拜访,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再看到李琼从东山苑里出来,焦急之神不复有。仍然是步履匆匆,却是轻快得很,眉眼间更是难掩喜色,他的心意更加坚定。 枯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白璋上人出门往东山苑而去。 不多时,他来到东山苑门前。 待看清楚门上隐现的灵力波动,身为阵修的他,心中大惊——这样的灵力波动,他曾在宗门的禁地里见过一回! 如果说在来的路上,他还有两分犹豫。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下了迫不及待。 “咚咚咚……”他抬手敲响了朱漆院门。 第一零一章 示警 沈云一样的将人请进了正屋的外间。 双方见过礼后,分宾主落了座。不等沈云开口,白璋上人主动说起了院门上的禁制,赞不绝口,末了问道:“沈副堂主也是阵修?恕属下眼拙,竟然没有看出来。” 沈云摆手笑道:“我并非阵修,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这回碰上了白璋,终于出了一回丑。” 不是阵修!白璋上人愕然,一双手摆得飞快:“不不不,您万万不可这么说,真真的羞煞属下也。那禁制……属下是做不出来的。” 五行门的大宗是器修一道。而阵修一道只是小宗。他的师尊百海真君座下有三个亲传弟子,而他是唯一的阵修。而他之所以走上了阵修之路,起源于十岁那年,误入宗门禁地,被一道禁制打飞出去。昏睡整整三个月之后,他立刻就突破,接连进了两重小境界,同时,也深深的迷上了阵法。就连师尊也觉得他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的被打得开了窍。 就这样,他成了五行门同辈弟子里,最出类拔萃的阵修。 不过,再怎么出类拔萃也无用。因为师祖同时传下器、阵两道。师祖在世之时,器宗就明显强过阵宗。待师祖仙逝,没多久,挑起阵宗大梁的师叔与座下两位亲传弟子皆应了仙门长老会的差,很快,三人再无只字片言传回宗门,从此杳无音讯,于是,阵宗这一脉就彻底败了下来,沦为小宗。 而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挑不起阵宗的大梁。是以,他与这演武堂一样,于宗门来说,只是名头上好听一些罢了,实地里也是形同鸡肋。 当然,这回,鸡肋派上了大用场。因为他担着元婴境阵法大师的名头,不然的话,师伯和师尊放着三位修为更高的师兄不选,推了他出来,还真不好向泰阳真君交代。 但白璋上人哪里心甘? 不论是附“和”强者,还是“和”稀泥,都非他所愿。只不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为形势所迫也。 却不想此行于他来说,却是花明柳暗。 在宗门里,那道禁制被奉为绝密,封存在禁地里。而沈副堂主这里,差不多的这道禁制是大大方方的亮出来做门禁。更重要的是,沈副堂主还不是专门的阵修。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成为阵修之后,他一直苦于没有真正的阵修大能指点自己。现在……白璋上人看着沈云,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希望。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起身抱拳,请求后者多多赐教。 原来是个阵痴。沈云素来觉得专心于修行,又能保持本心的人,是值得敬重的。是以,对白璋上人的印象又好了三分。他笑着应承下来:“好说好说。”心中一动,又道,“我有一位阵修朋友,也与白璋一样,是元婴境。待寻得机会,我为你们俩拉个线,见一见面。不瞒白璋,我在阵法上的很多见解,都是我那位朋友指点得来。” 原来如此!白璋上人心中狂喜,但心念电转,很快又回过神来,直咧咧的问道:“不知沈副堂主的那位阵修朋友如何称呼?”如此厉害之阵修大能,必定是仙门之成名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 哪知沈云却道:“他闭关多年,新近才出关,又是个淡泊名利的,名号暂不为外人所知。” 好神秘!跟沈副堂主一样……电光石火间,白璋上人终于记起了此回求见的目的。他敛了杂念,坐直身子,说道:“属下有事,欲禀报副堂主大人。” 这话锋也转得太快了吧?沈云眨了眨眼睛,问道:“何事?白璋请讲。” 白璋上人道出昨晚沈、叶离开之后,众人的议论,末了,担忧的看了一眼沈云,说道:“兴许是我多虑了。先前,叶堂主修为一日千里之时,在十大门派里暗地里有传言,说叶堂主定是得了大机缘。只是正清门之势越来越强,跃居十大门派之首之迹象。而曾师伯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前些时候,听说曾师伯亲手封印了座下其他的亲传弟子,身边只留叶堂主一人,便是叶堂主结婴的消息传来开,也没有人敢再动什么心思。” 沈云听明白了他的警示——他不是叶罡,身后既没有正清门这般强大的宗门庇护,也没有一个护短的泰阳真君当师尊。九大门派动不了叶罡,安能不动他? 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是挡不住九大门派同时发难。白璋上人前来报信示警,可以说是救了他与青木派一回。 “我明白了。”他起身,郑重的向白璋上人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多谢白璋提醒。” 白璋上人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侧身避开:“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沈云却坚持行完了礼,并郑重许诺:“白璋今天于我,还有青木派有大恩。他日,白璋若有求,只要不违道义,我青木派定不遗余力,愿为白璋赴汤蹈火一回。” 这就是给了白璋上人一次正式的承诺。并且不是沈云个人之诺,而是以青木派举派之力的承诺。 白璋上人好比被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元宝砸中了脑袋,有些迷糊,同时,也热血沸腾。他忍不住再次提醒道:“那个,沈副堂主,属下还有一言。属下观您与叶堂主私交甚厚。那个,也不是属下挑拔,叶堂主……哎,属下前些时候听来一桩事,不知道沈副堂主知道与否。” 沈云伸手请道:“我们都坐下来,慢慢说。” “是。”白璋上人依言,与他一同又落了座。他不太喜欢背后说人长短,是以,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说,运天演武堂的堂主,曾师伯起初并没有打算让叶堂主出任。曾师伯是让他做副堂主来着。” 沈云心思一转,颌首说道:“曾师伯最先的堂主人选是秀阳师叔吧?四正兄确实是资历浅了些。”从昨晚头一次开会,叶罡的这一短板就充分暴露了出来。 白璋上人笑了:“原来沈副堂主也听说了。”那么,是他枉作小人了。于是,心生退意。 沈云摆手:“不,我哪里能知晓这等秘事?是白璋提醒了我。本来曾师伯座下之大弟子邹师兄堪当此任,只可惜……曾师伯身边无人,请其师弟秀阳师叔出来坐镇演武堂,这一点,不难猜到。” “那是。”白璋上人点头,接着说道,“叶堂主也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副堂主一职。却没过几天,却向曾师伯提出辞职,要闭关。曾师伯没有同意,而是与秀阳师叔一番长谈后,秀阳师叔辞了职。叶堂主代而取之,成为了堂主。秀阳师叔不再管演武堂的事,推出座下的大弟子谭师兄出任医事处执事。”顿了顿,补充道,“这事,是属下的师尊告知属下的。个中详情,正清门捂得紧,便是属下的师尊也不得而知。” 师尊告诉他这件事,用意再明白不过了:具体的内情是怎么一回事,于他们这些外人来说,并不重要。不外乎正清门里的你争我夺。而这样的事,其他门派里也没少见。他只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从这件事里不难看出,叶罡也有很有手段的,非等闲之辈。所以,莫要去招惹叶罡。 第一零二章 等同 白璋上人没有多坐。他自己其实挺看不上这种背后说人长短之行径。说完之后,向沈云道了一声“惭愧”,便匆匆告辞了。 沈云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复又起身,出了院子,往执事处走去。 结果,在执事处的院门外,他与李琼等人碰了个正着。 看到李琼身侧跟着苏林明,且后者换了寻常的穿着,没有象昨天在山门处见到时那样,穿着演武堂的杂役服,沈云挑眉问道:“你们这是要出去?” “回禀副堂主大人,正是。”李琼指着身边的苏林明,如实以对,“他叫苏林明,出自正清门外门。家中在附近的坊市里经营着买卖。他也跟着学了一些门路。属下要与他一道去坊市探探行情。” “看来你已经想出了法门。”沈云高兴的称赞道,“不错。” 李琼听得眉开眼笑,心念一转,问道:“副堂主大人,您过来是有事吩咐?” 沈云说道:“哦,我过来想问一下你,你们执事处给弟子苑采买的家什,已经到位了吗?” “属下前天问过堂主大人,说是已经订好了。近日将运送过来。”李琼答道。 “这样啊。”沈云轻轻的敲了敲额头。 李琼见状,问道:“副堂主大人,怎么了?” 沈云摆手:“无事。是我那院里还缺几件家什。我想着,是寻常的粗使家什,如果你们执事处要外出给弟子苑采买家什,我就省一趟力,托你们捎带回来。既然已经都办妥当了,那就算了。我自己去附近的坊市里买一些。哦,对了,你们也要去坊市,不如我随你们一道去转转。” 李琼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属下巴不得呢。” 于是,三人一道出了山门。 守山门的童子换了一人。他很是尽责,拦住三人,先是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后,亮明身份,再向他们讨要青玉平安牌,逐一查验身份。待查验无错之后,又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向他们告罪。 沈云没有做声,看向李琼。 后者意会——呵呵,山门这一块是他的地盘。 李琼向童子颌首,称赞道:“做得好。” 童子仍然低眉顺眼,谨执弟子礼,却眉眼间明显的少了些拘谨,多了喜色。 待出了山门,李琼执弟子礼,向沈云请示道:“弟子有一艘小船,沈师伯如若嫌弃,这回以它代步如何?” “好啊。今番有劳琼枝了。”沈云爽利的应道。 李琼便祭起飞船。 转眼间,在山门前的空地上,现出一艘七尺来长的单层木壳飞船。上品灵器,多处现出改过的痕迹。同样是金丹真人,仙门弟子,其中,李琼的修为还最高,但他的这艘飞船无法与云景道长的那艘飞船相比。便是巨剑派奖给袁峰的那艘飞船,也比这个要强了许多。 “请。”李琼大大方方的请沈云上船。 而后者也面色如常的上了船。 苏林明跟着两位前辈大能,拘谨得很,最后一个上船。 “苏林明,你来说,最近的坊市在何方位?”李琼问他。 苏林明虽然紧张,却口齿之伶俐不见减,利落的答道:“回禀李师叔祖,最近坊市叫做玉容坊,在东南方向,距此不以五十里。” 沈云听了,问道:“在东南边?那岂不是离正清门越来越远了?玉容坊不是玉清门下的产业?” 苏林明答道:“回禀沈太师叔祖,玉清门的外门坊市共有四处。其中,有三处位于山门之外,可接待非正清门的同门们。玉容坊便是其中一处。” “原来如此。”沈云微微颌首,对李琼笑道,“可见有个熟人引路,是多么的重要。” “对极。”李琼亦抚掌而笑。 苏林明脸上飞红,拘谨之心消去大半。 李琼又请示了沈云,得到后者的许可后,开动飞船,往东南方向而去。 他这船算不得好。好在路程不到五十里,也显不出太大的差别来。不多时,玉容坊已近在眼前。 待李琼问起,苏林明指着北门外的那块空地,答道:“那一处可以停飞船。” 李琼便依言将飞船停在那空地上。 北门很是简单。就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青石楼牌坊,正中的横匾上写着“玉容坊北门”五个朱漆大字。门前有两个正清门的杂役弟子。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修为也同是炼气一层,生得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体修。 左边那个竟然与苏林明是熟识的,隔着老远就挥手打招呼:“苏师弟,回来了啊。” 苏林明又是脸上一红,向沈云与李琼告罪之后,飞快的解释:“那个罗师兄是弟子家的街坊。” “很好的。”沈云微笑道。 李琼则道:“苏林明,不是正清门的,进去要交纳入门费用吗?”按理说,仙门之下的各门各派都是同门,不应分彼此。但事实上,没有几个门派是当真的。有太多的门派跟外派的“同门”们收入门费。除此之外,在坊市里的每一笔交易也要多交纳一笔交易费。他们红云派就是其中一个。故而,他有此一问。 苏林明想了想,抱拳请示道:“李师叔祖请稍等片刻,待弟子上前去询问,持青玉平安牌能否代替身份令牌进入坊市。” “呀,我没想到这一遭。”李琼摇头轻笑,“苏林明,小小年纪,脑瓜子很灵泛啊。去罢。” “是。”苏林明又得了称赞,跑得甚是欢快。 李琼望着他的背影,对沈云说道:“副堂主大人,如果青玉平安牌能够代替身份令牌的话,对我们演武堂的弟子们来说,又是一样便利。” 沈云也没想到这一茬。因为他只过去巨剑派的外门坊市剑雨坊。在那里,没有专门针对非巨剑派的访客收取额外的费用。使得他以偏概全,以为其他门派也是一样的。却不想正清门这种大门派在这方面还不如巨剑派。 “我猜是可以的。”他如是说道。因为这样才符合泰阳真君的作派。另外还有一条,苏林明是玉容坊的土地人,如果不是没有事先收到风声,以这小子的机敏,不可能如此多事。 不一会儿,苏林明与他的罗师兄交涉完毕,又飞跑回来了。 小家伙做成了头一桩事,小脸红扑扑的,黑溜溜的眼睛流光溢彩,兴奋得很。 “禀报沈太师叔祖,李师叔祖,弟子问过罗师兄了。他说,前两天就接到了上头的命令,持青玉平安牌可自由进入坊市,一切待遇与正清门弟子等同。” 第一零三章 扫货 验了青玉平安符,一行人走进玉容坊。 看着热闹的街市,沈云转过身去问跟在身后的苏林明:“你家里的铺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禀沈太师叔祖,弟子家里主要卖的是药草。”苏林明答道。 沈云对李琼笑道:“听着与花草搭了些边。琼枝,你的运道不错啊。” 李琼笑盈盈的略一抱拳:“借沈师伯吉言。” 接着,沈云话锋一转,又偏过头去问苏林明:“哪里有寻常的桌椅床这一类的家什卖?” “要去南门那边才有了。” 这里是正清门的外门坊市,沈云是头次来,地头不熟,担心节外生枝,故而没有贸然铺开道力查看坊市里的情形。不过,以他之五感的敏锐,刚一进坊市的石楼牌,便已经察觉出来了,周边空气略带香甜,木灵气相对更为浓郁一些。刚刚又扫了一眼青石街道两边的店铺。那些铺店的名字尽数收入眼中。他心中便有底了。 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只在心里窍喜:今天的运道不错。 遂又问:“那你们要去哪个门?” 果不其然,苏林明如实以对:“就在这附近。” “这样的话,我们不顺路啊。”沈云略作沉吟,对李琼说道,“这样吧,琼枝,我们分开行事。你与苏林明一道,我去南门那边看看。”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这里,你们便不要等我了。我自己回去。” “是。”李琼正中下怀。他刚刚接手执事处,还没理个头绪出来呢,不想,又添了新的,是以,恨不得将自个儿劈成两半,分开理事。当然,他分身乏术,只得尽量节省时间。象今天,如果不是非得要出来这一趟,他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听到沈云的安排,他知道这是体谅他呢。 接下来,沈云跟苏林明问了去南门的近道,独自一人往南门方向走去。而李琼领着苏林明目送他离开后,也开始考察周边的店铺。 玉容坊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南门与北门又相邻,沈云抄了近道,不多时便到了南门街区。他放眼望过去,果然,在街口看到了一家叫做“李记木匠铺”的店铺。刚才苏林明告诉他,这家铺子的手艺好,做出来的家俱样式最出挑,在整个玉容坊里的口碑都不错。 沈云径直走了过去。 不大的店铺门上挂着一块藏青色的半截厚布门帘。貌似是玉容坊的特色。一路走来,不论是什么店铺,都在门口挂了一道这样的半截厚布门帘。不同的是,门帘的颜色、花纹各有特色。 门帘上没有灵力波动,是块再寻常不过的俗物。沈云伸手掀起它,探身进了门。 店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三四十岁,炼气一层的修为,头上梳着道髻,穿着一件深青色的半旧长袍。前袍别在腰间,两只袍袖都用同色的布带子捆束起来。此刻正在柜台后面捣鼓一只线盒。 看到门帘动了,有人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线盒,满脸堆笑的抬起头来,打招呼:“客……” 这时,他敏锐的发现,进来的这位客人修为高深莫测,不由打了个哆嗦,双手使劲的在身上擦了两把,不敢再直视,低头用最快的速度从柜台后面出来迎接:“大人,您有何吩咐?” 沈云环顾店内,只见除正对着门的中间这一小块地方只摆了一张半旧的朱漆短柜台,两边都是挤挤密密的摆满了家具。桌、椅、大小柜子等都有,唯独不见有床。这些家具都是已经做好了的成品,虽然是俗物,却看着精致得很。不论材质、样式,还是做工,任意拿一件出来,都是凡人界的一般富户家里用不起的存在。 在左手边有一道三尺来宽的门,也是用一块半截的厚实藏青色布帘遮着。下边的半截门里现出半张鸡翅木的雕花拔步床。原来床摆在里间。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问道:“你就是李木匠?这家铺子是你的?” 中年男子不敢抬头,垂着眼皮子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躬着身子,答道:“回禀大人,小的是李木匠。从小的的祖父开始,经营这家小铺。” 沈云对这家铺子的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直接说道:“本座要添置几件俗物。唔,床都摆在里间吧?” “回禀大人,是的。”李木匠应道。 沈云抬手指着右手边的一张样式最为简单,看着大大方方的黑酸枝八仙桌:“这件,本座要了。” 如果是在别的坊市,他肯定是要先问一问价格。但是,这里是正清门的地盘,象他这样的大能,若是买几样“俗物”,还要讨价还价,定是会惹得店主生疑而不自觉的警觉起来。 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故而,他只能老老实实揣着大能的款,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扫货。 “还有,这件……这件……”除了那张八仙桌,他一气又指了八条鼓凳和一个五斗柜。后面这些与前面的桌子一样,是同样材质,样式也是简单大方风格的,可以配为一套。 李木匠显然不是头回接待高阶修士,动作麻利,又有章有法。首先,他飞跑着到大门那里,拉着半截门帘轻轻一抖,折在里边的那半块便落了下来,恰好将大门遮得严实。接着,他又跑回来。每样家俱的上面都立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木台。每每沈云指向一样家俱,李木匠便抬手隔空点一下。立时,家俱上方的小木台正面便现出一个金色的圆圈标记。 “床都摆在里边吧?”沈云问道。 李木匠点头:“回禀大人,是的。” 沈云又问道:“里面有能与这几样相配的吗?” “回禀大人,里面正好有一张架子床也是一样材质的。”李木匠答道。凡俗的木材都便宜,而黑酸枝木充其量能算得上凡木里的二流货色。他担心惹怒了眼前的大人,不敢说“黑酸枝木”这四个字,只能用“一样材质”含糊应付过去。 第一零四章 好巧啊 “行。就那一张了。”沈云微微颌首,“你去里头把它取出来。本座好一并带走。” 这就是修士行事的便利之处了。这么多样家具,放进储物袋里,轻轻松松打包带走。 “是。”李木匠却误会了,心里暗自揣测:大人是不好意思叫人知道挑的是这等货色,所以,打算买完之后,速速离开吧? 如此一想,他不敢有丝毫的磨叽,小跑着往门里去了。 沈云看着他背影匆匆,只觉得好笑——李木匠,你想多了。黑酸枝木怎么了?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用过一整套这么高档的家俱呢。 敛了笑,他手指立动,祭起“封”字诀,打在大门的门帘上面——刚刚看了李木匠的操作,他明白过来,原来放下门帘的意思是,本座正在接待贵客,暂不接待新客。里面的那道门帘,也有一样的操作。因为他没有去里间,所以,李木匠没有放下里面的门帘。 此举正合他意。 因为这次出来,买家俱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联络魏清尘。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两道门帘上都打上了“封”字诀。 接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与他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木哨。 别看此物其貌不扬,品阶也不过是上品法器,却是魏清尘新近琢磨出来的法器。 魏清尘近来在全力修建勘察点。尤其是沈云接受了泰阳真君的邀请函后,他更是加快了近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最新建成的勘察点竟然离正清门不过千里。 沈云这次离开石头岛的前一夜,魏清尘过来,将这只木哨交给他,很没形象的一屁股跌坐在平常惯坐的椅子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总算把这东西调好了。“ 沈云见木哨小小的,用的也是寻常的柳木,且不过是上品法器,觉得奇怪极了:“这是什么?做什么用?” 魏清尘笑道:“哨子当然是用来吹的啊。”坐直身子后,详尽的介绍了它的用场。 原来这个哨子名曰“无音”。因为吹响它时,无声无响,而得名。 “勘察点越修越多,分布也越来越广。我寻思着,它们还要能做点的别的用场就好了。”魏清尘说道,“所以,就琢磨着在勘察点里布了重小阵。在千里之内的任何方位,吹动无音,都能激活这重小阵。然后,再激活最近勘察点里的小阵……就这样,最后传回石头岛。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反复试过了,用此法,从这里传一次消息至离正清门最近的那座勘察点,用时不到五息。沿途引起的灵力波动好比微风吹过一根绷紧的强弓,几乎察觉不出。” 沈云立时喜欢上了无音,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具体的要怎么传消息?” “上次去凡人界,在庄子里看到老齐他们用秘语传讯,我很受启发,也编了一套秘语出来。”魏清尘左手一晃,掌心现出一枚玉简,“主公看过便知。” “是吗?”沈云接过来,将玉简握在掌心,心念微动。 玉简里密密麻麻的刻录满了音符。不同的音符,代表着不同的字。他大致扫了一眼,基本上常见的字,都对应有专门的音符。 “我明白了。我要传什么消息,先把每个字都编成音符,然后,再用无音吹出来。”他点头赞道,“果然简单好用。”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所以,记住什么样的音符具体代表哪个字,是很容易的事。 而他这些年下来,也算得上是通晓音律。 两相结合,对他来说,此法确实是简单好用。 当天晚上,他记熟音符后,试着用无音吹出一句话。少顷,魏清尘将那句话一字不错的用神识传了过来。 实验再一次证明,无音传消息果然又快又准。 这一次,沈云要传给魏清尘的也不过两句话,即,九大门派要回去凡人界查我的底细,速速转移沈家庄。早在从东山苑出来之前,他便已经将它们译成了音符。在来的路上,又在心底反复模拟练习过。是以,他纯得很,用无音吹奏出来,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手一晃,将无音重新收回百宝囊里,他旋即接连向着里、外两道门帘轻轻挥袖,散掉布在上面的“封”字诀。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道力也在两块门帘上难免会有一些残留。 是以,最后,他先后对着那两块门帘深吸一口气,吞噬掉留在上面的星点道力残余。 整个过程不过二十来息。里间,李木匠才刚刚小跑到那张黑酸枝木的架子床前。 待他将床先收进储物袋里,再回到外面,只见沈云背负着双手,正对着大门站着。 光是看背影,就知道大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李木匠赶紧的低下头,将那架子床从储物袋里取出来,放在空处,禀报道:“启禀大人,就是这张床。” 沈云没有转身,挥手说道:“好了,就这些。你算一下,作价几何?” 李木匠连忙报价:“八仙桌与八条鼓凳是一起的,共半块下品灵石……”桌与凳本来是不拆开卖的。但大人驾到,大人的话就是规矩,说要拆开买,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好便宜!按仙门新近公布的兑率,换成银子,比在凡人界要便宜得多。沈云又挥手,再一次打断:“无须废话,总共是多少?报上来。” 这才是“大能”的风格。 果然,李木匠习以为常,立刻报价道:“一共是三块下品灵石。”本来是两块半。不过,大人们素来不在乎这半块不半块的,通常会当成打赏,给他们凑成整数。是以,他按惯例直接报成三块。 沈云的兜里总共才一百块下品灵石。就这些还是听从了魏清尘的建议,才带上的。因为他先前听叶罡说,在运天演武堂里,副堂主每个月的供奉里光是灵石便是五块上品灵石。每月初十发放。现在已经是月初了,再过几天就要发放供奉,沈云打算一个子儿也不带过去。是魏清尘好说歹说,他才从账上支了一百块下品灵石做“安置之费用”。 好吧,魏清尘又对了一回。今天若是没有这一百块下品灵石,他行事还真没这么方便。 目的达成,沈云扔了三块下品灵石给李木匠。 李木匠道了谢,飞跑着过去取下那几样家具上面的红色小木台,仍是不敢抬头,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承蒙大人关照,小的不胜感激。” 言下之意就是,您可以带走它们了。 沈云一挥袖,这几样家什齐齐原地不见了。它们被沈云收进了百宝囊里。 待他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李木匠如释重负的欢送声:“小的恭送大人。大人慢走。” 离一个时辰还早得很。沈云今天没有逛坊市的打算,准备原路返回北门。 不想,才走了十几步,从对面的街道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云哥哥,好巧啊。”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陈恬从对面的一间铺子里欢喜的走出来。 第一零五章 成何体统 沈云不由怔住。 “云哥哥,你怎么了?”转眼,陈恬已从对面小跑过来。粉色的襦裙飞扬,象极了一只粉色的蝴蝶。 “你怎么在这里?”沈云回过神来,眉眼间难掩惊讶之色。昨天在叶罡的虎威苑里,他知道陈恬也在演武堂做事,便近日里寻个机会,去找她的心思。没想到,不等他找寻过去,就在这里碰到了陈恬。 陈恬笑眯眯的向他歪着头:“所以我说好巧啊。”转身指着身后的街对面,“云哥哥,看到对面的那家铺子了吗?弟子苑的桌椅床柜子,都是在那家店里订的。早上的时候,店家传讯,说是头一批已经做好了。我便过来看看。正与店家说着呢,就看到了你从李记出来。咦,云哥哥,你去李记做什么?他们店里只卖凡品。” 言行举止间,全然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 陈恬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在沈云面前就象是一道叮咚作响的小山泉,清流见底。后者知道,自己刚才想多了。 我不该怀疑甜甜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还有愧意,他笑着抚额:“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我听着,脑门也跟着你的声音一跳一跳的。” 陈恬恼火的嘟起了小嘴:“云哥哥,我可是一看到你,就撇下店家,跑出来跟你说话。你却笑我。”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沈云连忙摆手,指着李木匠铺子的大门说道,“我的东山苑少了几样家什,来这里采买。” 陈恬惊讶的高高挑起眉毛:“可是他们店里只卖凡品呀。”她难以想象,云哥哥现在还用凡品。 “是客房里缺了几样家什。”沈云说道,“我与执事处的李执事他们一道过来的。他们说这家铺子的做工还行。我便过来看一看。那些家什确实是精致、便宜。恰好我要的那几样也都有。懒得去别处看了,便在他店里配齐了。” 陈恬听出来了,重点是“便宜”。况且,又是放客房里的,并非自用。 “李记的家什确实做得好看。”她笑道,“先前,我们也去他们店里看过。可惜,他们只做凡品,而且在我们给的时间里,做不来这么多货。所以,我们才没选他们。云哥哥给客房配几样家什的话,去李记,很好的。没在玉容坊里两三年,很难知道李记的好。没想到李执事大人刚来没几天,已经对玉容坊如此了解了。” 沈云笑道:“又被你说对了。不是李执事告诉我的。来的时候,他连玉容坊在哪个方位都不晓得呢。是今天陪同他的苏林明告诉我的。苏林明家住玉容坊。” “我怕云哥哥初来,不知实情,多说了几句。云哥哥又笑话我……”陈恬红着脸跺了跺脚。 这一动,腰间系着的粉色丝绦也一晃一晃的。 那丝绦的上端串了一颗龙眼大的粉色碧玺圆珠,也跟着摇晃着,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虽然沈云从来都是当陈恬是亲妹妹,但亲妹妹现在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这个兄长自然也不能如小时候一样了。比如说,他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这枚碧玺圆珠此刻过于醒目,他也不会往陈恬的腰间扫一眼。 这一眼,却叫他心头“咯咚”作响。 那枚粉色碧玺圆珠并非寻常的饰物。它之所以这么好看,除了本身品相上乘,晶莹剔透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件下品宝器。圆滑的珠子之上,布满了象水纹一样,细细的灵力波动。使它更加绚丽光彩,夺人眼球。 陈恬是正清门的内门嫡系弟子,身上佩戴的法宝不只这一件,且皆品阶不低。应当是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使然,这些法宝大多数是做成了金饰品的样子。 但它们大多是上品灵器级别的。 这也与陈恬的修为有关。以她筑基初期的修为,眼下使用上品灵器级别的法宝,还算衬手。但是,宝器级别的法宝,却有些吃力了,难以维系多久。 譬如此宝看着象是一件防御法宝,却是一件下品宝器。无事之时,以陈恬的修为,灵力全用在此宝之上,勉强能够支撑一两个时辰。待真正到了有事的时候,她肯定不可能再有足够的灵力维持。届时,此宝再好,也只能是摆设,一点防御之力也发挥不出来。 反之,象上次他赠送给陈恬的玲珑阵,虽然带着时间流,但品阶却不是很高,便是炼气境的修士,也能轻松驾御。 陈恬将它戴在腰间。这一件也是她腰腹这一块唯一的防御法宝。 如此配备,明显是不适宜的。 沈云与十大门派的嫡系弟子打得交道多了,知道他们早早的就被教导如何配备法宝。到了陈恬这个年纪,已是精于此道。 所以,陈恬此举太过反常。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沈云原来消掉的疑心,复又浮上心头。 他指着那枚粉色碧玺圆珠,一本正经的告诫道:“甜甜,这枚珠子你戴着确实是好看,也很难得。但是,以你之力,还驾御不了它。呃,当成饰物,戴着玩,是行的。你应当还配一样其它的防御法宝,护住腰腹。”他知道甜甜面皮薄,所以言语间甚是注意,尽量把话说得轻一些。 即便是这样,陈恬的脸也刷的一下,又红了。相比之前,她的脸红得更厉害。连两个耳朵都红得象是烧起了一样。 “是。”她用最快的速度解下整根丝绦,手一扬,收进了储物戒指里,“是我不对,新得了这颗珠子,见它好看,与这条裙子很配,就冒冒失失的拿出来佩戴……我错了,云哥哥。”说着说着,小脑袋越来越低,最后简直是勾在了胸前。 沈云本来就比她高一个多头,如此一来,除了一双红的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子,还看到了一截粉白的脖后跟。 在阳光底下,那比白色的细瓷还要光亮的皮肤,几乎要闪瞎他的一双眼睛。 沈云连忙伸手扶住陈恬的两个肩头,轻斥道:“抬起头来。你这样,脖子后面全露出来了。成何体统!”甜甜才多大啊?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一个,哪里知道这等手段?定是有人教歪了她。他真真的被气到了,在心里骂道:该死的正清门! “啊?”陈恬惊呼一声,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后面,“真的全露出来了?”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沈云见状,心道:果然! 一时间,怒火更是噌噌的往上窜。 但这不是甜甜的错。还有,甜甜还小,不能吓着了她。 “甜甜,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郑伯常常教我们,知人知面难知心。”他按下怒火,尽量温和的教导道,“你一个人在外头,与人相处,多留些心眼,总是没错的。” 第一零六章 是好事 陈恬又羞又急,下意识的又要勾下头来。但她立刻想到脖子后根会暴露无遗,脖子便象梗住了一般,头再也难低下半分。于是,只是垂下眼帘,怯声答道:“是,我知道了。” 而沈云见状,也知道她是记住了,心里更加确定:果然是正清门里有人教歪了甜甜。 想到这里,他不由从鼻子里哼了出来,恼火的说道:“要是叫我知道是哪个故意不教你好的,哼,我定叫那厮好看!”说着,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关节更是“喳喳”作响。 陈恬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抬起头来,使劲的摆手、摇头:“不,云哥哥,没有人教我坏的。真的没有……”说着,大眼睛里泛起水雾,眼见着就要急得落泪了。 沈云这才发现自己象是把人给吓到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奇怪或者惊讶。 因为甜甜虽然已经筑基了,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更何况,小姑娘运道好,又从一开始就成为了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 而十大门派对内门亲传弟子的娇宠,他也是亲眼见识了的。 罢了,甜甜也不是个蠢的。只要她意识到问题所在就行了。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他换了一个话题。 陈恬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摇头道:“我才与那店里的掌柜见上面,还没来得及说正事,便看到了你。我怕你走远了,就急急的跟掌柜的说了一句,跑出来了。”心里猜测着:云哥哥不生气了吧?是不是不再追究了? 沈云佯装不知她的心思,又问道:“你办完事之后,是要回演武堂吗?是的话,我等你一道走。” “哦,这边事了,我还要去一趟银月坊。”陈恬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答道,“前天,师姐不慎摔伤了腿,不便外出。我答应师姐,帮她跑一趟腿,去那边买些,呃,贴身用的东西。” 这下轮到沈云轰的一下红了脸。 “呃,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他抓了抓后脑勺,忍住脸上的火热,问道,“虽然这里是玉清门的地界,你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小心一些。嗯,你身上还有别的防御法器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一件,应个急。” 他向来是身无长物。身上只带着两件防御法宝,一件就是他用来撑门面的法袍,另一件就是新近从演武堂里得到的青玉平安牌。且这两件都是宝器级别的,也同样不适合陈恬用。 所以,只能去那卖法器的铺子里现买了。 现买来的法宝,肯定不咋样,只能用来应急。 但也只要能应急就行了。因为甜甜是正清门这种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她肯定是有可用的防御法宝,这会儿只是没有带在身上而已。而听甜甜话里的意思,她替她师姐买了东西之后,要送回正清门去。待回到正清门,她就能换上自己的防御法宝了。 至于买防御法宝的钱……沈云决定先去找李琼借。后者是红云派掌门唯一的亲侄子,又是金丹七层的高阶修士,身上买件上品灵器级别的防御法宝的钱财,应该有吧? 呵呵,不是每个高阶修士都有一个门派要供养,搞得自己穷得叮当响。 什么呀……陈恬眨了眨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象两片蝶翼一般扑闪着。心思转了两圈,她才跟上云哥哥的思维,赶紧的复又抬起眼帘来,飞快的应道:“不用不用。我身上还带着有别的防御法宝。”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立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另一根碧绿色的长丝绦,“师尊前一回赐给我的。” 样式与先前的那一根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一条上面串着的是一只碧玉蝴蝶。但也确实与粉红的衣裙不搭配。 沈云一看,果然是件防御法宝,上品灵器。看着确实也 名不虚传,十大门派的亲传弟子果然待遇不错。他满意的点点头:“这件好。你戴上它罢。”他担心小姑娘贪恋漂亮,阳奉阴违,等他离开后,又戴上先前的那根粉红的。 “是。”陈恬笑了起来,小巧的鼻子翘翘的,依然和小时候一个样。 沈云见状,也不由笑了出来。 而陈恬微微垂下头来,将手中的丝绦系在腰间,将运转灵力,往那碧玉蝴蝶里注入一道灵力。 立时,一道青色的亮光飞快的滑过碧玉蝴蝶的表面。后者的表面象是笼着一层青色的光晕。那是灵力波动使然。 “好了。”陈恬笑眯眯的抬起头来。 沈云颌首,心中一动,问道:“你在演武堂里做什么差事?” “我是甲字库的管事。”陈恬答道。 “那你有自己的住处吗?”沈云又道,“要是住不惯的话,可以搬来东山苑。我把东厢房给你住。”最主要的是,能够照应她。 陈恬明白他的用意,眼里的笑意全淌了出来,亲热的拉着他的一只手,象小时候一样的轻轻摇啊摇:"好啦,我知道云哥哥素来对我好。只是我们库房的管事都是要挨着库房住的,这是规矩。我也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规矩,并且也同意了的。云哥哥是副堂主大人,为我一个坏了规矩,真的不好。传出去,旁人会说云哥哥的坏话。那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一番话说下来,沈云真正的再一次意识到,甜甜不再是当年在郑家庄时的那个“小尾巴”。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懂得了什么是担当,并且也能够担当自己的责任。 人总是要长大的。而且,人也应当有所担当。所以,这是好事。沈云开怀大笑:“好,你好好当差。要是有事,不管是差事上的,还是修行上的,都可以来问我。我除非有事,请假外出,都会在演武堂里。你去东山苑寻我便是。如果我不在东山苑,你就去找那一片的外事管事刘仲辰,给他留话。我回来后,便知道你来找过我……“ 陈恬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松开他的手,打断他问道:“云哥哥,为什么要去找刘管事留话?我去东山苑找不到你,可以给你在门上贴留音符啊。” 对哦,有留音符。沈云抬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我忘了还有留音符。” 留音符是天神宗覆灭以后新出现的一种法符,主要流传于十大门派的内门。是以,为祖师她老人家所不知也,自然不会收录它的符文。沈云也只是近年才听说了此符,暂且还没搞到它的符文。没有参透符文,他就不会画制。 而留音符除了给指定的人留话,也没有别的用处。但价钱却不低。市面上,一道留音符要十块下品灵石,且不能重复使用。 沈云知道价格后,首先第一反应是,此符是条生财之道。 但从端木光那里得知,十大门派的内门弟子们象是约定了一样,不管外面的留音符如何价廉物美,他们也从来只用本门派自制的留音符时,便熄了主意——难怪会卖得这么贵,原来是用来彰显十大门派之内门弟子身份的。 陈恬心念一转,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云哥哥不是十大门派的内门弟子。 “呃,那我们说好了,我以后去东山苑找你。”说完,她摆摆手,转过身去,又象一只粉红的蝴蝶一样,飞跑向对面的街上。 第一零七章 守财奴 沈云目送陈恬走进了对面的铺子里,这才收回目光,动用道力向李琼传音:“琼枝,你们还要多久?” 他买东西没有用多少时间。与陈恬当街说了这一回话,也不到半刻钟。是以,离他与李琼约定的一个时辰还差得远。他估计后者还需要一些时间,遂传音过去问一问。 果不其然,三息不到,李琼用神识传音回复过来了:“沈师伯,弟子还要三刻钟左右。” 看来他确实是按一个时辰的约定做的规划。沈云有些不好意思,又传音道:“我这边已经采买齐全了。这样吧,我先回演武堂了。” “是。”李琼很快再次回复。 说妥了之后,沈云没有返回北门的必要,直接从南门出了玉容坊。接着,他祭起青越冠,御风回演武堂。 与李琼的飞船相比,他的速度快了不是一点点。五十来里的路,就是平常的速度,他也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以至于守门的童子从山门后面现身出来时,难掩脸上的惊诧之色:“副,副堂主大人……”这才出去多久啊?副堂主大人一个人回来了? 小家伙这副样子甚是有趣。沈云忍不住逗他一逗:“童儿,是要查验本座的平安牌吗?” 童子回过神来,慌忙低垂着眼,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答道:“启禀副堂主大人,任何人出入山门,都要查验平安牌。” “好。”沈云赞了他一句,去解系在腰间的平安牌。 这时,童子又道:“启禀副堂主大人,不用解下来,您直接走过去就行了。” 明明先前出山门的时候,还要解下来查验……沈云心念电转,抬眼去看童子身后的山门。 果然,山门之上多了一重阵法。 他笑了笑,定睛细看后,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刚刚新布设的?” 童子点头:“回禀副堂主大人,是不到一刻钟之前布设好的。” “有了这重阵法,确实方便多了。”沈云又赞了一句,走进山门里。 山门及周边依旧如常,而他系在腰间的青玉平安牌不易察觉的闪了一下。不用猜,定是新布设的那重阵法使然。 “不错。”他回过头来,再定睛细看了一眼,又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新加设的那一重阵法并不复杂,以他的目力,短短的两眼,已经记下了它的灵力波动。按魏清尘前些时候教的法门,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反推出它的阵图来。 魏清尘说,这样的反推,比破阵,更能提高在阵道方面的修养。 他照着练过几回,发现魏清尘所言不虚,自己识阵、破阵的能力可以说是飞一般的提高。水涨船高,以前破不了的两个阵,迎刃而解。 可惜的是,这个法门必须用他不知道阵图的新阵才有效果。 而云松子前辈留给他的阵图有近万之多。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些年下来,他已经能尽数默写出来。另一方面,自天神宗覆灭后,仙门长老会几乎将所有的高阶阵法师召集了起来。这使得仙山在这两百多年里,于阵道之上,建树全无。新创的阵法竟还不如魏清尘一个人捣鼓出来的多。 是以,于沈云来说,新阵难求啊。 今天的运道着实不错。山门上新布设的这重小阵看着简单,其灵力波动却不是沈云记忆里有的,兴许是一种新阵。 沈云迫不及待的回到东山苑,着手反推其阵图。 但事与愿违,他在书房的长案上,方铺开纸墨,调好罗盘,摆出阵势来,院门上的禁制被触发了。 是叶罡在敲门。 这应当是演武堂比不得石头岛的地方之一了。他身在演武堂里,便好比被卷进入了一漩涡,难得落个清净。 沈云无奈,起身向着长案上一挥袖子,将案面上的物什,尽数收入百宝囊里。然后,再从百宝囊里的一个书架上,取出一本在凡人界偶然淘换到的游记,翻开来,反扑在案头。 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快步走出去。待下了门廊,他又一挥袍袖,隔空将院门打开,一边走,一边朗声笑道:“四正兄大驾光临,东山苑蓬荜生辉啊。” 朱漆院门顿时大开,叶罡看到沈云袍袖甩甩,自院中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紧接着,热忱洋溢的话语也到了。 他的脸上泛起温润的笑容,站在门口,抱拳说道:“没有事先送上拜帖,便冒然打扰,真是失礼之极。” 说话间,沈云已到近前。他抬手,用双手捂住叶罡的拳头,面现不满的责怪道:“四正兄这么说,便是与我生分了。我这东山苑,四正兄想来便来得。”顿了顿,又道,“我可把话撂在这里啊,去你的虎威苑,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总共也没几步路,就是抬腿便到的事,兴什么拜帖啊?怪麻里麻烦的。” 叶罡哈哈大笑,反过来,轻拍他的手背:“云弟之言,甚合我意。好,我们兄弟二人就这么说定了。” “来,进屋说话。”沈云顺势拉住他的手,将人往里边请。 于是,两人携手进了院子。 叶罡环视小院,叹道:“云弟,不是我啰嗦。委实这院子太素了些,连株象样的花木也没有。明儿,我给你送两株过来。” 沈云连忙摆手:“千万别!” “为什么?”叶罡好奇的问道,“你不喜欢?可是不对呀!昨晚,我观你蛮喜欢桌中的那池睡莲。” “呵呵,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沈云笑道,“但是我这人怕麻烦,花花草草的,光是看看,一饱眼福,那是好的。要我亲手侍候的话……嘿,四正兄还是饶了我罢。” “何需亲自动手?银月坊里有人市,你去买一个花匠回来,包你这院里四季花团锦簇,看着享心悦月。”叶罡说道。 “买人啊?岂不是又要新添一笔开销?”沈云摇头晃脑道,“不划算,不划算。再说了,出了院门,往右手边走几步,便有一个小花圃,想看花的话,便利得很呢。” 叶罡讶然:“你呀……几年不见,怎的象是变成了守财奴?” “四正兄此言完全不对。”沈云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有财可守,那才是守财奴。兄弟我现在拖着一个青木派,每天只见出项,不见进项,坐吃山空多年,早已腰包空空,无财可守,哪里配得上‘守财奴’啊。” 叶罡没有想到他会大大方方的叫穷,意外极了。微怔过后,也是连连摇头:“唉,这世道艰难,大家都不易。”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昨晚云弟说要将各花圃里的花草都充分利用起来,我是完全赞成的。这回来,也是想跟你仔细商量此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和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一零八章 白走一趟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正屋的门廊下。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将人请进外间。 叶罡看清楚屋中的摆设,抚掌笑道:“这些家什看着好生眼熟。唔,它们都是云弟从菱洲带过来的吧?” 沈云请他去主位上坐,自己则在旁边的客位陪坐,赞道:“老兄好眼力,竟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我在那边呆了一些年,对那边的家什样式熟。”叶罡没有推却,坐下来后,接着说道,“菱洲的家什很有特色。我也收了几样,时常拿出来用一用。”摆了摆手,“不扯这些闲话了。我们言归正传,说说演武堂里的这些花花草草该如何利用起来。云弟是最先提出来的,要怎么做,是否心中已有章程?” 沈云高高挑起一边眉峰,惊讶的望着他:“昨晚散会的时候,兄台不是已经把这事交给琼枝了吗?章程不是就由他来订吗?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一池子的睡莲是用了灵石催开的,便这般空摆着浪费掉,怪糟蹋灵石的。又想到一路走来,沿途还有好几个花圃,皆是花事正浓。它们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喽。至于具体的章程……琼枝早上的时候,已经去玉容坊察看行情去了。等他回来,应该很快就能拟出章程来吧。”说着,提起海棠高几上的茶壶,倒了两碗热茶,先给叶罡推一碗过去,自己留下一碗,“来,尝尝我从凡人界带过来的粗茶。” 叶罡哪里敢饮用这等粗鄙的玩意?他道了谢,接过去,放在手边,惊讶的问道:“哦,琼枝已经去察看行情了?没想到他做事这么利索。是我低看了他。” 沈云笑了笑:“琼枝也是曾师叔亲自推荐的吧?曾师叔慧眼识人,所荐之人定是不会差。”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道,“瞧,我打着曾师叔的名号,实打实的把自己夸了一回。” “哈哈哈……”叶罡也是大笑,“托你的福,我也被一样的夸了一回。” 笑过之后,他说道:“既是琼枝已经着手谋划起来了,我只管青候佳音便是。”话锋一转,他说起晚上开会要商议的议题,“今晚我们开会商议招考首批弟子,到底是怎么个考法,云弟有什么想法没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靠着竹圈椅的椅背,直言道:“此事非同小可。”顿了顿,又道,“我们青木派建派不过数年,还没有正式开门收一回徒呢。四正兄,你们正清门在这方面定是经验丰富啊。” 叶罡点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演武堂毕竟不是门派,有些地方也不好完全借鉴宗门收徒的法子。” “是吗?”沈云皱眉,“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得这么细……两者真的区别这么大吗?四正兄能说得更仔细些吗?比如说,哪一点是各门派招徒时使得,而我们演武堂却用不得的?” 叶罡心念电转,觉得沈云没有骗人。一方面,据他据知,青木派的弟子全是沈云以前的附庸,随后者离开仙都,南下到了春望县,自动转化而成。迄今为止,青木派确实没有对外收过弟子;另一方面,沈云一直在凡人界,近两年来才出入仙山,但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边界。与仙门之下的各门派往来仅有两次。一次是参加玄天门的金丹法会,还有一次就是应了师尊之邀请,出任演武堂的副堂主。所以,沈云不知各门派,尤其是十大门派开仙门的详细流程,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说,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叶罡笑了笑,说道:“很大的一个区别就是,象十大门派都有不少家族附庸。每每到了收徒之年,这些家族都会将族中符合要求的子弟送到门派里。这些弟子在新弟子里占了大头。有他们的家族做担保,各门派对他们的考核很简单,有的门派甚至只是走一下流程。而我们演武堂是万万不能走流程,简单应付了事的。” 沈云确实没有亲历各门派开门收徒的经验,但不止一回听说过——魏清尘跟他详细说过天神宗是怎么开门收徒的。那时,天神宗每一次开门收徒都会成为仙山这边的大盛事。人们将之称为“开仙门”。后来,仙门也沿续这一称谓,也是将开门收徒称做“开仙门”。但魏清尘从端木光那里仔细询问了十大门派收徒的全过程之后,气得脸都青了,直言不讳的批判道“他们也好意思”、“狗屁的问心路”……云云。 所以,沈云多少是知晓一些内情的。 叶罡方才所言,确实是十大门派收徒的一种情形。并且也越来越为人们所诟病。 “是的,首批弟子意义重大,不可儿戏。”他赞同的点头道,“我们必须严格把关。” 叶罡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来,他主要为着两件事。一是上午,沈云与李执事一同去玉容坊的事;其二是,经过昨晚的会议,他发现沈云脑瓜子灵泛,能想出不少新鲜好用的点子。便想到就开门收徒一事,先来问问沈云是否也有新点子。 结果,前一桩事,他不好赤裸裸的打听,而沈云也压根不按他的套路说话。他只得做罢。而第二桩事,沈云压根不知道章法,新点子之类的,更是无从谈起。 罢了,是我思虑不周,这一趟注定要白走。叶罡没了说话的兴致,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个都各自细细想一想。等今晚开会的时候,好和大家一起讨论。” “行。” 叶罡顺势提出告辞。 沈云没有虚留他,起身笑道:“我送一送兄台。” 叶罡见状,也没有跟他客套,与之一道出了屋子。待走到院门口时,他才说道:“云弟请留步。” 出了东山苑后,他直接回了虎威苑。刚进院门,王管事迎了上来。 叶罡不等他开口,快声问道:“恬儿回来了没有?” 王管事摇头:“没有。” “哦。你去库房那边看看。”叶罡吩咐道,“恬儿要是回来了,你请她速速来一趟。我有要紧的话问她。”土包子去玉容坊,到底是做什么?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是。”王管事领令,匆匆出了门。 第一零九章 不听不听 傍晚时分,陈恬回到演武堂。 在山门外面的空地上,她刚一降下飞剑,便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山门里面飞跑出来:“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 陈恬定睛细看。 竟是虎威苑的王管事。 “王管事,你怎么在这里?”她愕然的问道。 王管事跑到她面前,顾不得甩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大半天了。” 陈恬觉得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呀?你找我有紧急的事情?" “是大人找您,光是上午,就催着我去库房那边找了您好几回。我见您一直没有回来,索性来山门这里守着了。”王管事掏出帕子,去擦额头上的汗,“您总是没回来,瞅瞅,把我急得出了一头汗。” 陈恬歉意的抱拳:“对不住。我想着今天库房那边没什么事,又答应了师姐替她捎买东西,所以,就回了一趟宗门。” 好吧,您是内门亲传弟子,嫡系中的嫡系,更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儿,而我算哪根葱?是我错了,我活该被大人催着一趟又一趟的来来回回的空跑,也活该躲在山门背后枯等大半天……王管事面上不显,收了帕子,笑道:“恬儿姑娘,您还是赶紧先去见大人吧。稍晚一些,大人又要去鹰扬园开会。” “我知道了。”陈恬点头,“现在就过去。“ “您先请。”王管事微微躬身。 待他抬起头来,只见陈恬已经转身进了山门。 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敛了笑,直起身子,随后也走进山门。 守门的童子还来不及返回后面的草舍,见他进来了,不好接着走,只得站住,抱拳见礼道:“管事师叔,好。” 王管事走上前去,盯着他,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说话时,他用了一点威压。 童子使劲的打了个哆嗦,背上立时汗如雨下。 感觉头越来越重……他慌忙深深的埋下头,应道:“没,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管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撂下话,他拂袖而去。 头顶的威压终于没有了。童子已是大汗淋漓。不敢抬眼去看那道远去的背影,他捂着自己的嘴,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待回到了草舍里,将自己扔在里面的简易木床上。这才闭着眼睛,松开手,象一尾跳上岸的大鱼一样,张大嘴巴,拼命的喘粗气。 另一面,陈恬到了虎威苑,求见叶罡:“小师叔祖,您找我?” 后者没有说话,而是先上下打量她,见她安然无恙,脸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下来,责备道:“早上我送给你的那颗珠子呢?你一个人出去,怎么不戴上它?”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陈恬嘟了嘟嘴:“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是戴着它的。刚一到玉容坊,我便碰到了,呃,副堂主大人。他说那珠子我用不了,硬是要我换下来,才准我走。我只好换了它。之后,忘了再换回来。” “沈云?”叶罡有些意外的挑眉,“他去玉容坊做什么?” 陈恬就知道小师叔祖不会真的责备自己,一时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小鼻子皱了起来:“他在李木匠铺子里采买几样家什。” 叶罡更奇怪了:“是街对面的那一家?” “是啊。就是那个李记。”陈恬使劲的点头。 “那家好象只卖凡品。”叶罡看了她一眼,“他一个元后,还用凡品?” 陈恬又使劲的点了点头:“是呀。我也是这么问副堂主大人的。结果,副堂主大人告诉我,说是给客房配的家什。还跟我夸李记的做工好,价钱也比凡人界便宜得多。” 叶罡扯起一边嘴角,摇头轻笑:“他呀……我上午还说了他,说他是个守财奴。你猜猜,你的云哥哥是怎么回复我的?” 陈恬呵呵:“我哪里能知道?副堂主大人高深莫测,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云哥哥了。” 叶罡敛了笑,一本正经的告诫她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与第三人说。不然的话,传到沈云耳朵里,难免他不会多想,甚至还有可能坏了你们打小的情谊。恬儿,你听到了吗?” “是。”陈恬心中一慌,习惯的垂头,但头一动,便打住了。因为她的脑海里神使鬼差的浮现出沈云斥责她“成何体统”的样子。是以,她怔了一下,只是垂下眼帘。 叶罡一般在她面前不开麒麟目。因为后者的修为太低了,在他面前,根本就遮掩不住心思。 但这会儿,叶罡不禁后悔起来——分明今天与平常不同,我是有话要问小丫头,为什么不早早的开了麒麟目?看吧,土包子肯定是跟小丫头说了什么。而小丫头也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 该死的,土包子到底说了些什么狗屁! 他强按住心中的愤怒,尽量不显带出来,继续耐心的套话:“怎么了?可是你云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不料,小丫头呼的涨红了脸,抬起眼帘,跺着脚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小师叔祖,师姐也说了,您的这颗珠子不是恬儿现在能戴得了的。恬儿拿着无用,留在身上,叫人知晓了,反而不美。”小姑娘明显的恼了,象花瓣一样,粉嘟嘟的嘴巴飞快的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真叫人心碎,“所以,这颗珠子,恬儿还给您。” 叶罡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晃,对面向自己扔过来一条粉色的长丝绦。 他下意识的伸双手接住。 呃,是他早上送出的那枚珠子。 “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 陈恬想到师姐屏退左右,搂住自己,语重心长的说的那番话,心里越发的恼火了。 不,不能再在小师叔祖师前没大没小了。师姐说过,叫别人知道了,只会骂我没脸没皮的,目无尊长。师祖被太师祖封印了,师门上下的处境已经很艰难,我不能再给师门抹黑…… “恬儿不听不听!”她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耳朵,转身往外跑了出去。 这……好好的,发什么神经!叶罡整个人惊呆了。 然而,看到小丫头小腰一扭,象只粉红的蝴蝶一样,呼啦一下,飞出了门,不见了,他噌噌窜起来的怒火又尽数自个儿蔫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丝绦,他更是好脾气的轻笑,自言自语道:“啧,小丫头打的丝绦越来越好看了。” 记起来了,他新得了一枚玉环,等小丫头的这股无名火消了,央她给自己也照这个样子打一条。 第一一零章 绝灵境 夜色渐浓,众执事陆续往鹰扬园方向走去。 与昨晚相比,众执事的心境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过是假象尔。昨晚,密报宗门之后,宗门很快回复,命令绝不可惊动沈云。推己用人,他们看到其他执事也皆是言行较前一天收敛了许多,便知道盯上了沈云的,并非只有自己的宗门。如此甚好。兄弟登山,各自努力! 是以,在来开会的路上,但凡碰到了,彼此间都是笑得意味深长。 待走进鹰扬园,所有人都敛了杂念,从里到外都是一心为演武堂操碎了心的忧郁模样。 待进了小楼,他们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都端不住了:“怎么回事?” “谁做的?” 一入小楼,竟是进入了绝灵境! 明明昨晚散会的时候,这楼还不是绝灵境。 顿时,一群人在青石屏风前吵吵嚷嚷着,个个都气愤不已。 有人反应快,想到了昨晚的新规定,好比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我们是同意了不在楼里动用灵力,但没有同意把这楼变成绝灵境啊。” 听到他的尖叫,其他们齐齐记起来了,又是一番义愤填膺的赞同: “就是。” “得寸进尺。” “修为比不过,就给我们下套子,什么人呀!” 就在这时,门口现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象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了声音。 尤其是最后嚷出那一嗓子的人,更是缩了缩脖子,往人群堆里挤去。 叶罡环视众人,脸上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容:“诸位在讨论今晚的议题吗?好热闹啊。” 当然不是! 在场之人再心知肚明不过。他们敢拿全部的身家出来打赌,姓叶的绝对听清楚了他们刚刚叫骂的一字一句。 之所以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不过是不好撕破脸,给大家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 是以,所有人都借坡下驴,一齐恭恭敬敬的见礼:“属下等见过堂主大人。” 在绝灵境里,叶罡的麒麟目无法施展开来。但只要一想到沈云也同样用不了类似的手段,他觉得还是值得的。再者,昨晚这些家伙都做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担心这些人在沈云面前遮掩不住心思,泄了行迹。那样的话,他枉做一回小人事小,因此而坏了收服沈云的大计,实在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会在此时此地激怒这些人,继续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环顾众人,问道:“沈副堂主呢?还没来么?” 御兽处执事青苍上人硬着头皮答道:“呃,副堂主大人么?属下也没看到他。应当是还没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现在离开会还差一点时辰,呵呵。” 心里简直是泪流成河啊。 执事处和任务处的那两货没有到,除去叶罡,他便是众人之中修为最代的存在。按长期以来形成的老规矩,如此尴尬的时候,他不出来,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尴尬。 叶罡在心底里忍住笑,颌首说道:“我们先上去。”说着,径直往楼上走去。 “是。”众人应下,慢慢的跟了上去。 所有人很默契的坐上了昨晚的位置。 看着叶罡左下首的那个空位,有些人的眼睛又活了。 亏的是绝灵境。不然的话,这会儿,这些人肯定用神识传音聊得十分之快活。话题只有一个,即,猜猜鸿云门会换了哪一个来继任监事处的执事。 不能用神识传音,他们也是眉来眼去,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蠢货!叶罡在心底里暗骂着,再一次庆幸自己果断将整栋楼弄成绝灵境是再明智不过之举。 少顷,李琼跟屁股上着了火一般,匆匆赶至。 在门口一扫众人的坐次,他汗涔涔的在最末位坐下来。这也是他昨晚开会时坐的位置。 一时间,他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 里头掺杂了太多的鄙夷——身为修士,养气是基本功。讲究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一个金丹七层的高阶修士,竟如凡俗夫子般,甩汗疾奔。简直叫人无法容忍,耻于与之为伍。 叶罡清咳一声,问道:“琼枝何事如此着急?” 李琼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得很。但他也很无奈啊。也没谁来说一声,这楼就变成了绝灵境。去尘术用不了,便是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一下子收了脸上的汗,好不好?更何况,他还只是金丹七层。 堂主问话,他不得不硬着头破站起来,抱拳解释道:“属下,刚刚从外面回来。”“担心迟到了,所以一路都赶得急了些。到了楼下才知道,楼里已成为了绝灵境。” “呵呵。”对面的青苍上人憋了气,觉得总算找到出气筒了,“李执事贵人事多,看来是记不得昨晚堂主大人新宣布的规矩。即便不是绝灵境,这楼里,任何人在这楼里也不许动用灵气。违者,赶出此楼,不得再进来。” 却不想,话音刚落,主位上,叶罡接过话头说道:“我就是考虑到大家可能一时不习惯,上午的时候,索性过来这边,在这栋楼里布下绝灵阵。”说着,看向李琼,“琼枝,没想到你立刻因此而受益啊。” 得,出气筒又用不成了。青苍上人垂眸,掩下眼底的隐怒,将嘴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 李琼感激的向叶罡又抱拳:“多谢堂主大人。” 后者笑着挥手:“不过,此举也只是一时之策。等大家习惯了,不会在此楼动用灵力,我会撤去绝灵阵。” 言下之意,绝灵阵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喽。而这段时间具体有多长,得看大家接下来的表现?其余执事听到这句话,个个在袍袖里握了握拳头,心里都浮现两个字:我忍! 接着,白璋上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径直在李琼上首的空位置上坐下来。 沈云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几乎是踩着点进了门。 待他坐下来后,叶罡偏过头来,关切的看向他。 沈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前些天新得了一本游记,下午的时候,翻出来看。却没有想到一时看得入了迷,忘了时辰。” 骗鬼呢。不少人在心里咆哮。 可谁叫他们的拳头不及人家大呢? 这些人里硬是没有人敢当场吱一声。 叶罡看在眼里,心里甚是满意,再一次的觉得这绝灵阵布得就是好,就是妙。 第一一一章 沈副堂主请说话 叶罡完全放心下来,宣布会议继续开始。议题是,如何招考首次弟子。 “修为等级,初步定为筑基境。”他环顾众人,“对此,诸位有异议否?” 这是十大门派早已心照不宣之事,大家能有什么异议? 众执事皆摇头:“无异议。” 叶罡又道出首批弟子拟招三百人整,并再次征询众人的意见。 这时,有人发问了:“这些名额也是按门派进行分派吗?” 之所以用了“也”字,是因为自仙门成立以来,十大门派占大头,其余门派得小头,不论是得与出,皆是接门派进行分派,已经成了惯例。 叶罡正要回答,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大的喧哗声。 确切的来说,是有人在一楼分辩什么。 叶罡有些不适应。在绝灵境里,五感之敏锐亦大打折扣。他竟然没能分辨出来是何人在一楼说话。 他不易察觉的飞瞥了一圈在座的众执事。 貌似他们也是如此。象青苍上人甚至还动了动耳朵尖子,试图听清楚从外面传进来的说话声。但他眼底的茫然显示只不过是徒劳。 叶罡曲起右手的手指,用指节轻叩桌面,看向紧闭的大门,冷声问道:“守卫,外面何事喧哗?” 上午,布下绝灵境后,他在屋中的桌面上也做了一点小机关。是以,只要有人轻叩桌面,一楼的守卫们立时能从一楼的天花板上听到放大了十倍而不止的声音。 而守卫们已经得了他的吩咐,知道这是传唤他们上去。 少顷,外面传来有人飞步上楼的声音。 “噔噔噔……”由下而上,由远及近。 有几个人不满的撇撇嘴。 因为这楼成了绝灵境的缘故,所以,守卫的脚步声才这么的重。 搞什么绝灵阵…… 当脚步声打住时,紧闭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筑基境的守卫站在门口禀报:“启禀堂主大人,星耀上人要进楼来,被小的们拦住了。” 何师兄!昨晚,他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丑,今天还有脸来开会?众执事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落到了桌边唯一一张空着的高背椅上。那正是昨晚星耀上人坐的位置。 叶罡轻拧眉头:“你们为什么要拦住何执事?” 守卫错愕的涨红了脸:“不,不是说,星耀上人不,在这里干了吗?” “谁说的?”叶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闻言,守卫的身子明显的晃了晃,刚刚涨红的脸刷的一下又变了另外一色。这会是又青又白,跟个鬼一样,双颊之上,不见一丝血色。 “小,小的知错……” 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么多的大人面前说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明白过来,这回误信传言,是中了别人的计,捅了篓子了。 叶罡认出来了,这名守卫是正清门的一名外门弟子。 蠢货!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冷声说道:“下了差后,自己去刑事处领罚。” “是。”守卫垂着头应道。 “去底下请何执事上来。”叶罡又道。 “是。”守卫如获大释,慌忙转身,又“噔噔噔”的跑下楼去了。与之前相比,明显急促得多。 众执事直到星耀上人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还是难以置信——百海真君素来看重脸面,竟然没有召回何师兄? “堂主大人,对不住,属下来迟了。”星耀上人象是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步流星的径直走到空出的高背椅后站定,向叶罡抱拳告罪。 好吧,这样说也不对。因为星耀上人的身上除了恭敬,还是恭敬,完完全全是一副下属的做派,看不出元后上人的桀傲。所以,昨晚的事情,确实对他打击不小。只是不知道其师尊百海星君究竟有何意图,竟一反常态,没有召回出了大丑,且丢掉了监事处大把利益的大弟子。 叶罡心道:只要百海真君有所图谋,早晚会露出来。我且看着便是。 “何师兄是被底下的守卫拦住了,所以才迟到的吧?”他主动递过去一个台阶示好。 果不其然,星耀上人的眼底现出一道感激之色:“呃,也是怪我恰好掐着时辰过来。” “既是如此,这次迟到之过错不在何师兄,而在涉事的守卫。”叶罡说道,“刚才我已经令涉事的守卫下了差之后,去刑事处领罚。” “堂主大人英明。”星耀上人又抱拳道。 叶罡伸手请道:“何师兄请归座。我们接着开会。” “是。” 待星耀上人在空位置上坐下来后,叶罡看着他又道,“刚才我们讨论过了,演武堂收徒的修为层次定在筑基境,对此,何师兄可有异议?” “回禀堂主大人,属下无异议。”星耀上人抱拳回答道。 看到他的态度如此之恭顺,不少人暗地里惊落了下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何师兄吗? 叶罡也禁不住在心里想:看来我之前猜得没错,定是这个刺头已经被他家师尊狠狠的收拾过了。 而百海真君越是这般“忍辱负重”,越证明这里头所图甚大。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眼下还猜不出。 不过没关系。一方面,等收徒的章程定下来后,他要回宗门向师尊汇报。到时请教师尊便是;另一方面,他多加提防,暗中令人盯紧了姓何的,也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 叶罡微微颌首,继续开会:“刚刚提到招徒名额的分派。我的意思是,我们演武堂不是仙门兴办的,很多门派至今为止也没有参与进来,所以,我个人以为仙门以往的惯例不适合我们这里。大家以为呢?” “那已经参与进来的门派呢?” “就是啊。我们宗门捐助了。” “我们也是……” 又是“我们宗门”!叶罡心底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发现,在这一点上,还是沈云最好。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沈云用一朵生了病的睡莲警示众人的情形,他心中一动,偏过头去,看向沈云:“沈副堂主怎么不说话?”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目光扫过桌中水池里盛开的睡莲,一时间噤若寒蝉。 第一一二章 撑下去 “我以为堂主大人所言极是。”沈云应道,“我附议。” 众执事闻言,或垂下眼皮子,或转眼去看池中的睡莲。 呵呵,这就屈服了。 叶罡脸上的笑意更深。 九大门派的这些人一如既往的识时务。而沈云也果然如他所料,没有叫他失望。 先前,他还觉得师尊调整之后,将沈云推上副堂主之位,一是师尊身边无人可用,二则是对其余九大门派太过失望,不得已而做出的无奈选择。而眼下,他却越来越觉得,师尊此举确实是下了一着妙棋。 那么,师尊亲自推荐琼枝担任执事处的执事,是不是也一样的有妙用呢? 他扫了一眼坐在末位,自正式开会之后,便没有再做过声的李琼,心道:琼枝有什么本事,兴许很快也能知晓了。 “今晚我们要商量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招考。”略作停顿之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对此,诸位可有良策?” 良什么策?我们若是意见与你不合,你肯定又要抬出“沈副堂主”来。而后者根本就跟你穿的是一条裤子。我们有“良策”有用吗?少惺惺作态……众执事沉默了。 这样也不行啊。叶罡看向左下首的星耀上人。 后者自从入座后,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简直不象平日里的他。如果这里不是绝灵境,叶罡真的会怀疑眼前的星耀上人是不是有人用了上乘的易容法术假冒的。 星耀上人是元后修为,五官敏锐得很。况且,他与叶罡仅仅是一臂之隔,岂会感受不到后者的目光?如果是换在从前,他早就暴起了——看什么看?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么?但现在……回想起师尊传过来的严厉警告,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我没看见,没看见。 没有开麒麟目,叶罡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怂了。 怂了好啊!他在心底里冷笑一声,握拳轻咳道:“大家客气得很呀。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开会,就是为了群策群力。这样吧,我们谁也不要客气,轮流来,一人说一条。合我们在座所有人之力,今晚肯定能讨论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星耀上人听到一半,心里便“咯咚”作响。待他的话说完,心里恨得骂了起来:该死的小崽子,欺人太甚! 同是元婴上人,叶罡的岁数不及他的零头大,可不是“小崽子”吗? 但又如何?昨晚中了小崽子的借刀计,他现在是走背字啊。是以,就算小思子要推他出来破掉眼下的尴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恨! 今晚之后,他的一世英名全毁了。从此以后,在座的这些人只怕背地里都会笑话他是个怂包,为一个元婴一层的小崽子做伥。 再回想起昨晚到现在发生的种种,星耀上人在袍袖里暗中掐住自己的掌心。师尊没有说错,这一切都是小崽子推波助澜使然。可偏偏他是一个字的理也挑不出来。 不愧是泰阳老儿的关门弟子,一样的心计毒辣。 与他相反,其余人则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修为不够,没能耐坐上主位之下的第一把椅子。 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感同深受……他们看向星耀上人时,眼底清明,目光清澈,个个端的是仙风道骨。 这时,一直垂眸不语的星耀上人也终于抬起眼帘。 “那,属下先现丑了。”他向叶罡谦卑的浅笑着,众目睽睽之下,温润如玉的脸上,不见一丝不愉。 叶罡回以一笑,伸手请道:“何师兄,请。” 沈云也看了过去。 叶罡布上绝灵阵,将整栋楼变做绝灵境,可谓心思缜密。然而,他却是个异数。因为他有心魔传承,已然练出了煞力。是以,绝灵阵只能禁锢住他的道力,却于他的煞力半点用处也没有。 这些人的心思,他不用读心术,也一样的象摊开来摆在他面前一般。 十大门派的嫡系核心人物,修的是斗鸡之道么? 来之前,魏清尘跟他戏言,对仙门长老会,还有十大门派,没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而他坐在这里,已经连失望的情绪也兴不起来了。有的只是厌烦。 但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的设计是好的,思路也是对的。与之相比,他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度天劫之策略。所以,再厌烦,他也要撑下去。 一是不能叫泰阳真君的一番心血被这些完全被私欲熏了心的家伙们就这样坏掉了;二是,为了祝融大陆的苍生能度过天劫,他连死都不惧,又何惧披荆斩棘? 思及此,他再看向星耀上人,眼神也是一派清明。 星耀上人收到众人的目光,心底里又是冷笑连连。 他是元后修为,又活了三百多年。天神宗覆灭的那一年,他恰好凝丹。身为大弟子,自结婴之后,更是没少替百海星君打理宗门事务。所以,在座的众人里,他的见识与经历都是最为丰富的。 这些年来,光是鸿云门的“开仙门”,他都主持了不下三次。 演武堂现在的名望与规模,完全不能与鸿云门相比。说句不客气的,区区招徒三百人,还不至鸿云门历次“开仙门”招纳的外门弟子之两成。 问计于他?呵呵,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他被小崽子设计,出了大丑在先,之后又被师尊骂得体无完肤,真真的伤了心,却又无脱身之计,心里憋着一口恶气,不乐意为小崽子出谋划策罢了。 得,胡乱说一条,交差了事罢。 他温笑道:“我们演武堂的总训是‘厚德仁爱’,是以,我个人觉得着招考之时,首先当考察新弟子的道心。”说到这里,他谦逊的笑了两声,对叶罡说道,“堂主大人,属下的一点拙见,见笑了。” 沈云在一旁看着,真是服了他。明明恨不得将叶罡抽皮拆骨,然而,言谈举止间却是恭顺的好下属。 叶罡笑眯眯的抚掌赞道:“何师兄莫要太自谦。这一条,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 下首,星耀上人颌首回礼:“堂主大人谬赞。” 什么呀?放之四海皆准……众执事面上不显,心里鄙夷开来。 叶罡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到底要怎么考察道心,诸位可有良策?”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也落到了星耀上人的下首。 明川上人有样学样,言简意骇的出了个主意:“辟一条问心路罢。” 这是各门各派用老了的法门,绝对万能,且无错。 第一一三章 反将一军 “修行先修心,这个法子好。” “我也赞同在演武堂开辟问心路。” …… 这回,无须叶罡用眼睛看过来,众执事一个接一个的表示赞同。会议室里再度打破沉寂。 便是李琼也最后一个说了句“我附议”——问心路,可大可小,可繁可简。是以,在仙门的各门派里称得上是“标配”。十大门派有问心路。而象他们红云派这等不入流的小虾米也是有问心路的。 待他们表态完毕,叶罡看向沈云,笑道:“看来,大家都赞成辟问心路,考验新弟子的道心的法门。” 沈云颌首:“确实是个好法门。”呃,青木派没有问心路。他这个门主也从未走过问心路。所以,他很想看看,问心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叶罡本人也是赞同辟问心路的。他又看向众人:“那就辟问心路罢。”话锋一转,问道,“到底要辟一条什么样的问心路,大家都有些什么看法呢?来,我们一起议一议。” “先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呀。” “总共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好象没有合适的空地了。” “哪里没有?后面的山上宽敞着呢。” “哎呀呀,依山而建,最合适不过了。” “搞个大幻阵,把人往里边一扔……呃,筑基境的话,给他们两个时辰足矣。” “对,两个时辰要是还出不阵,执念太深,不要也罢。” …… 众执事对于问心路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是以,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得最为热闹。再加上叶罡偶尔插一两句,适当的引导,最后,关于开辟问心路的诸多方面都大致敲定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即,问心路设计多少个环节? 一般来说,问心路主要是以幻阵为主。问心者进入其中,心底的欲望被放大,故而迅速沉迷其中。唯有明白自己的欲望,并冲破欲望的束缚,方能破阵而出。另一方面,问心路带有强迫性,是以,被设定为单向。即,问心者一旦入阵,唯有破阵,方能出阵。否则,必将沉沦其中,直至心力耗尽,修为散尽,问心路方肯罢休。 这是问心路的主要原理。 但从形式上来讲,问心路有繁有简。复杂的问心路,多到数重甚至十重。当然喽,如果只是走一走形式,或者是专门针对某一方面,对问心者进行有针对性的测试,那么,问心路要简单得多,无须搞过多的环节。 而众执事讨论的是,首次招弟子是海选,而人之欲望五花八门,所以,简单的问心路没什么用。若是有心搞得复杂一点的话,又担心报考者不过是筑基境,破不了阵。那样的话,势必会搞出人命来。 好吧,不过是一些筑基境的小家伙,连问心路也过不了,绝对仙途不长,死便死罢。但谁让仙门长老会视演武堂为眼中刺呢。叫那些家伙抓住这个把柄,找演武堂的麻烦,大家都没法向师尊们交差啊。 “这是一对矛盾啊。”星耀上人看向叶罡,眼神好不忧虑。实际上,他在心里乐开了花——小家伙,问心路有那么容易开辟吗?真要是的话,问心路也不会被公认为彰显门派底蕴的基础之一了。你呀,还是太年轻。 叶罡看这一眼看得头皮阵阵发麻。他在宗门里,也是这一两年才开始接触具体的庶务。这确实是他的一个大短处。没想到,自己左防备右防备,还是掉进了这些家伙的坑里。 怎么办! 推翻问心路的决议? 不行。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他很快的在心底否决了。那样的话,岂不是前后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他这个堂主大人威风扫地,正中这些人的下怀。 坚持辟问心路? 以演武堂眼下的实力,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不出合适的问心路来呀。 “那就搞个简化的出来,堂主大人以为如何?”这时,沈云出声了。 叶罡眼前一亮,顺台阶而下,问道:“何为简化?” “不搞幻阵,改用幻术。”沈云答道。方才,他听这些人聊了这么多,大概听懂了问心路是什么样的。是以,他也明白过来,这些老油子是在合力给叶罡挖坑。而叶罡不精于庶务,偏又立功心切,一不留心就上了他的当。他想帮叶罡,苦于不懂问心路。到了此时此刻,晚了。叶罡已在坑底。 这些人还想拆叶罡的台啊。演武堂不能毁于这种没有原则的内斗。沈云毫不犹豫的选择给叶罡递梯子。 “幻术?”明川上人眼见大功告成,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小堂主,当即嗤笑道,“那还叫什么问心路?” 叶罡听到“不搞幻阵”时,已全然明白了沈云的意思。闻言,他直视明川上人,毫不示弱的问道:“问心路一定要用幻阵吗?这是哪位前辈大能规定的?” 明川上人的修为离元后只有一步之遥。之所以能坐在下面左起第二的位置,是因为在这间屋子里,他的修为排在第四。次于沈云、星耀上人和另外一位元后上人裕丰上人之后。 而他的宗门也不是弱的。独山门,两百多年来,在十大门派里一直排第五。 再加上,他早就看小堂主不顺眼了。如果不是师尊压着,依他的性子,小堂主还能安坐于此? 明川上目光一转,笑道:“自然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问心路源自上古,传承至今,虽没有确切的规定,也等于是约定俗成。”说到这里,他兴奋的一拍巴掌,“如果我们演武堂能够通过这一次,在世人面前定下问心路的章程,绝对扬名立万。各位师兄师弟,你们说,是不是呀?” “那肯定是。” “必须的呀……” 又是一波汹涌的吹捧。 但同样的当,叶罡是不会上第二回的。 “我们演武堂不靠这等虚名。”他正色道,“守着我们的宗旨,扎扎实实的培养一批优秀的中低阶修士军官,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难,这才是我等坐在这里的主要目的。” “是。”大道理扣下来,无人敢驳 明川上人也只能在心底里暗叹:奈何小堂主和泰阳老儿一个德性,太滑手啊。 叶罡乘胜追击,首先提出来:“用幻术的话,要简单得多。这样吧,地点设在后山。明日我们都上山去,由下而上,辟出一条上山的路线来。我们每一个人挑选一段路,根据我们演武堂的宗旨,用幻术设计一个关卡,一起考验、挑选新弟子。” 众执事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比问心路要靠谱多了。而且,让大家做守关者,无疑是反手将了一军。 姓叶的,还是很有些能耐的。不只一人在心底里这样说。 第一一四章 点花成金 叶罡说完之后,又对沈云道:“都是筑基境的修为,便是简化了,也不好搞得太复杂。这样吧,沈副堂主,你我二人都不参与守关,在一旁压阵如何?” 沈云笑道:“好啊。”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叶罡又看向众人,问道。 “没有。” “如此甚好。” “这个比问心路好。” …… 众执事继续不敢有意见。甚至于,他们之中有些人刚起了新的心思,这会儿,也自己主动掐灭了——开什么玩笑?在这一环节上,叶、沈二人显然是当着他们的面达到了共识,有联手之意。他们再“有什么意见”,是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比桌面上的这也睡莲要硬太多吗? 唉,还是那句话,师尊太远,沈云却近在眼前。 罢了,以后的日子比树叶子还要稠呢。急什么。修至他们这个层次,领悟最深的道理,莫过于此。 “大家都无异议的话,考验这一环节就这么定了。”叶罡乘热打铁,定下一些细节:明天上午巳时一刻,今天的与会者,在后山山脚集合,然后,一起确定上山的路线,以及分派关卡。 末了,他说道:“等关卡确定之后,由我与沈副堂主将各关录画下来,制成通关地图,以后发放给报考我们演武堂的新弟子。” 见有些人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他又道,“为了证明我们演武堂此次招考公平公正,待收徒结束后,我会将每一个关节具体的通关情形,尽数公诸于众。所以,请诸位务必要多多尽心。” 什么呀!众执事好比强雷击中,感觉整个儿都不好了。 如此一来的话,大家还能暗地里相互通气,操纵新弟子人选吗? 呵呵,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他们甚至都不敢事先透露自己这一关的详细内容。 毒,真是毒! 姓叶的比泰阳老儿还要毒啊。 众执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抱拳应下:“是。” 叶罡见状,在心里爽歪了。没错,这就是权势!叫人好不快活! 目光落在最末位,看着李琼,他笑盈盈的指着池中之睡莲,问道:“琼枝,我们演武堂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如何利用起来,你们执事处想出章程来了吗?” “是。”李琼应道,“堂主大人,属下今天在玉容坊里找了几家商铺。明天下午,他们会派管事过来收花。因为是头一次合作,他们又没看到具体的花色,所以,要等那些管事过来之后,才能最后定价。属下也根据行情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项总共加起来,相当于我们执事处全年三成的开销。” “哇,这么多!”叶罡真的被吓到了,“执事处管着我们演武堂这么多人的吃穿住行,开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其他执事也没有想到卖几朵花而已,竟会是这么厚的油水。简直颠覆了他们有生以来的认识。 “演武堂里的花草,大多数是凡品,也能这么值钱?” “不会这么夸张吧?” …… 还有人在心底里暗自揣测:李琼这个傻孢子,二世祖,该不会想博名声想得疯魔了,自掏腰包补贴…… 叶罡抬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下来:“我们且听琼枝说一说具体的章程。”说着,笑了笑,“若是当真能抵得上执事处全年三成的开销,琼枝,你这就是点花成金,称得上财神在世啊。” “哈哈哈……”众执事都笑了,目光灼灼的看向李琼。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们迫不及待的等着听真章。 李琼脸上泛红,摆手道:“堂主大人,属下算第一遍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算错了。又接连算了两遍。三遍都对上了,才是真相信。说起来,属下真的是一直小看了这些花花草草,没想到就算是凡品,除了入药,它们竟能有这么的用场。直接卖花是一样,还能做染料,做粉脂,做什么指甲油,头油……真的是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而且,后面这些的利润比入药还要高得多。堂主大人刚才说‘点花成金’,真的是一点也没说错。我的天帝老爷,我,呃,属下今天这一天可算是开了回大眼界。” “竟有这么多名堂……”众人讶然。 粉脂、指甲油、头油这些,他们都知道,是凡人女子妆容惯用之物。哦,还有一些修为低,资质差,仙途无望的女修也用这些。但绝大多数修士,包括女修在内,都不重皮相(呃,至少明面上必须是这样)。在场之人是男修,又是宗门里的二代人物,除了师尊他们那一辈,就属他们这些人“德高望重”了。所以,他们哪知道粉脂、指甲油、头油这等事物到底是有什么做的。 好吧,便是现在他们也不关心。 但听李琼提及,这里头的利润比入药还要高,一个个的心思皆活络了起来——我的天帝老爷,那是什么样的利润! 真的还假的? 利润是什么? 搁在仙山,那就是亮闪闪的灵石。 没谁跟灵石有仇。 叶罡也一样。他心中一动,问道:“琼枝,这里头既然牵涉到女子用的物什,要不要给你派个女管事过去?” 李琼在红云派没有沾手过庶务,但他不傻。并且,他不但不傻,而且还脑瓜子灵泛得很。立时想到,堂主大人果然是心动了,要亲自接手这一项事。 刚才,他是故意爆出丰厚的利润。 原因也很简单。通过昨晚的会议,他看得再清楚不过。别看桌边坐着的这些人出自十大门派,身份也一个顶一个的牛气,但心底里比他们这些小门小派里出来的高尚不到哪里去。一样的看到灵石挪不开眼。为了利益,不惜一切。 唯一例外的,看来只有沈师伯。 也正因为如此,沈师伯知道了卖花一项里头的丰厚利润后,只会从演武堂的全局出发,进行考量。 如此一来,以他的能耐根本就守不住这个进项。 与其待日后查账之时再暴露出来,引来一番争抢,将自己白忙活一场,还落身骚,不如从一开始就将这一项交出去。 交给谁为好呢? 他也反复考虑过。 沈师伯对演武堂无私心,却背后没有一个象样的门派当支撑。十大门派派来的这些人却是如狼似虎。真若是把他们给逼急了……唉,他不能再给沈师伯添麻烦了。 其余的执事……完全不用想。交给他们,跟用肉包子打狗有什么两样? 那么,就只有堂主大人了。 短短的几天接触,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堂主大人对于演武堂的维护。当然,堂主大人好大喜功,并且有私心。他都看出来了。但他以为,这些私心就目前而言,并不影响演武堂的全局。 理清这些之后,李琼果断的决定抓住机会,当众将这一摊子事交还给堂主大人。 “堂主大人所虑极是。”他笑道,“白天的时候,那些管事与属下谈论这些粉脂,头油什么的,属下听得好不头疼。这事也不很复杂,堂主大人能派个女管事过来,不下于是救属于于水火啊。” “哈哈哈……”见其他人蠢蠢欲动,叶罡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当场拍板,“行,明天我调一个女管事去你们执事处,具体管这一摊子事物。” “是。” 叶罡又是一笑,挥手宣布:“散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一五章 做得好 沈云回到东山苑,直接在正屋里间的书案后面坐下,从百宝囊里取出先前收好的那一大摊草图,继续反推阵图。 他原以为山门那里新添的那一重阵不难反推出来,哪知,花费了大半天的工夫,草图画了厚厚的一撂,竟然感觉越来越找不到头绪了。 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哪里算错了……他决定返回去,再查一查那些推演的草图。 才看完一张,门禁被触动了。 是李琼。 他是来解释的吧?沈云吐了一口浊气,复又将刚刚摊在书案上的东西,又一古脑儿的收回百宝囊里。 其实,李琼不可能到里间来。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人乘着他在外间与李琼说事,悄悄的摸进里间来呢?演武堂里的这些人之身手确实不如他,可是,十大门派里的水深着呢,谁知道他们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灵宠呀,法宝之类的。师父生前常常告诫他,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一些,错不了。 收拾妥当后,他挥袖隔空打开门禁,招呼道:“琼枝啊,进来罢。”说着,起身往外间走去。 待李琼快步走到正屋的门廊下行礼求见时,他已在外间的主位上坐好,并新泡了一壶热茶。与之接触了两天,他算是摸到李琼的一些性子了。比如说,公私分明。听着李琼称谓自己为“副堂主大人”,且自称“属下”,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李琼此番是为演武堂的公事而来。 这一点,很好。他甚是欣赏,看向门外,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进来便是,琼枝又不是外人。” 李琼应了一声“是”,提着袍角,自外面进来。 见李琼又是行礼,沈云抢先指着下首的空位置招呼道:“坐。” “是。”李琼顺从的在下首侧身坐下。 “说吧,这么晚了,找我何事?”沈云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碗热茶,推到对方面前。 李琼哪敢接?慌忙站起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副堂主大人,属下自做主张,向堂主大人汇报花草之事……” 沈云挥手,用一丝道力隔空扶起他,打断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啊?”李琼讶然的抬起头来。他知道沈师伯没有私心,但执事处到底是归沈师伯管辖。花草一事,他不先向沈师伯汇报,而是使了些手段,直接报到堂主大人面前,沈师伯真的没有一丝半点怪罪之意吗? 沈云示意他坐下来,笑道:“你是开会之前,方匆匆返回演武堂吧?” 沈师伯还是愿意听我解释的。李琼紧绷的心弦松懈了许多。他复又侧身坐下来,如实以对:“是的。属下回来时,已近辰时。故而,直接去了鹰扬园。” “那你哪有什么时间向我汇报?”沈云摆手道,“我也不知道这些花草能换来这么多的利润。所以,是我考虑不周。这笔利润是瞒不住的。如果你们执事处的口风不紧的话,搞不好很快就会透出风去。便是最迟,半年之后,监事处审核你们执事处的账目时,也会尽数显露出来。等传得风风雨雨之时,你只会更被动。与其那时焦头烂额,还不如一开始就挑明了。今晚,你与叶堂主可谓异曲同工啊。” 一番话道尽了李琼的心语。他完全放心下来,神色也松快了起来,笑道:“老实跟您说,属下正是受了堂主大人的启发。” 沈云又赞道:“今天叶堂主确实行事漂亮。公开招考的各环节,以确保公平公正,真是神来之笔,值得我们学习。” 李琼听出来了,沈师伯没有插手花草一事的想法。而来之前,他是想着亡羊补牢,详细汇报内情的。既然沈师伯无意,他便改变主意,只字不提了。 第二天上午,众人准时赶到后山的山脚。 “我们先上山。边走边确定路线。”叶罡说着,拿出一枚玉简,临时刻录地图。 运天峰并不高。以他们的修为,放出神识,可以将整座山都罩住。所以,确定路线,将之划成十段,并不难。走走停停,待一行人走到山顶,便正式确定了下来。 接下来是各个关卡的设计。 叶罡笑道:“总共是十个关卡,诸位到我这里来,每人挑一个。至于关卡的具体要求,昨晚我们差不多已经商议过了。除了那些,我这里再添一条,就是各个关卡不要雷同。大家尽快设计好。我们明天上午一齐来验关。” “是。”众执事其实这会儿心里已有了成算。十个关卡很快分派了下去。 叶罡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会阴奉阳违,暗中使坏,收了玉简,与沈云一道先行下山而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验关时,十个关卡全部一次通过。尤其是白璋上人,这一次竟然惊艳了所有人。 这小子的阵修造诣又见涨啊! 五行门的阵修一脉不是早就落没了吗? …… 除了李琼和沈云两个是外来的,还有叶罡是后来的,其余人彼此间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惊艳之余,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小子该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吧? 不过,这种事也只能在心底里猜疑,不好当面问出来。 白璋上人面上装着不知,心底里不由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豪情。 下山之后,他紧走几步,追上沈云:“副堂主大人,属下拟出了任务处的名单,您什么时候得空过目一下。” 听清楚他的话,有好几人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瞧这小子得瑟的! 叶罡因为开了麒麟目,知道白璋上人所言不过是个借口。这家伙追上去,是要跟去东山苑,向沈云道谢来着——他在阵法上的这点进步,竟然与东山苑的门禁! 一时间,心思电转:那门禁另有玄机?我怎么完全没有发觉?还有,沈云也不是阵修啊。莫非是他们青木派的那个阵修长老之杰作…… 回到虎威苑后,他立刻找来王管事:“你去库房那边把恬儿找来。我有差事要吩咐她。” 第一一六章 留影术 “小师叔祖,您要调恬儿去执事处打理所有的花草?”陈恬听清楚新差事,好不压力山大。 叶罡解释道:“执事处点明要个女管事。再说了,你家里不是开商铺的吗?你的家人可以帮衬你。” 连祖父和哥哥也要牵涉进来!陈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可恬儿家里是开米铺的。没有贩卖过脂粉……” “不都是做买卖吗?”叶罡打断她道,“还能有个天差地别?李执事与那些商铺基本上都谈妥了,你的家人又是懂得如何做买卖的,还能有什么难的?” 好象有道理哦。陈恬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是,恬儿这就回家一趟。” 叶罡“嗯”了一声,又道:“执事处归云弟管。以李琼的性子,以后定不会插手花草一事。差事上的事,你可以直接跟云弟汇报。” “是。”陈恬心念一转,问道,“小师叔祖,恬儿先要去拜见沈副堂主吗?” “先见一见罢。”叶罡说着右手一晃,掌心现出一条粉红色的长丝绦,“恬儿,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枚珠子,你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砸碎了它……” “不要啊!”陈恬惊呼。下品宝器啊! “那你就拿回去。”叶罡沉下脸说道,“再有下次,我真砸了它。” “哦,知道了。小师叔祖。“陈恬乖巧的双手接过,准备收进储物戒指里。 叶罡见状,气到牙疼——死丫头真的把姓沈的说的话记进了心里! “嗯?”他不满的挑眉,“还真是不喜欢啊?” 陈恬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小师叔祖,恬儿现在的修为驾御不了它。” “你先仔细看看。”叶罡按住所有的不满,耐心的提醒道。 “啊?”陈恬不解的瞪大眼睛,仰着小脸望向他。 那大眼睛湿漉漉的,干净透亮,带着懵懂。 看着这样的眼睛,叶罡真的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觉得心里比春天里刚生出来的嫩芽还要柔软。 “你呀,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去揉自己的眉心,“这枚珠子,我改动过了。”: 陈恬明白过来,连忙捧起珠子,仔细查看。 真的呢! 还是下品宝器,但是上面的灵力波动明显的柔和了许多,不复她印象中的锐利。给她一种“我也能驾御它”的感觉。 所以,小师叔祖说的是真的? 她难以置信的复又瞪大眼睛:“还可以这样改动?” “你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叶罡笑道。 “是哦。”陈恬眉开眼笑的点头,往珠子里注入一道灵力。 奇异的事情果不其然的发生了——她轻轻松松的就控制住了珠子! “上品灵器?”她狐疑的再次细看掌心里的珠子,“不对呀,明明是下品宝器……啊,小师叔祖,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欣喜的看向叶罡,眼里亮闪闪的,象星星一样,闪烁着的全是崇拜。 叶罡甚是受用,脸上的笑意更甚,却故意偏过头去,只拿眼睛的余光瞥着她:“自己参悟。” “知道了!”陈恬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眉眼弯弯的解下碧玉蝴蝶丝绦,系上这一条。末了,抬起头来,又向叶罡笑道,“谢谢小师叔祖。” 叶罡又想起当日死丫头因为沈云的话而向自己翻脸的情形,牙根又痒痒了起来,翻了个白眼道:“就这样谢我?” 陈恬眨了眨眼睛,连忙退后一步,敛色定心,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小师叔祖,弟子知错了。前天不该把珠子还给你。弟子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滋——”叶罡真是被这丫头给气到了,咬着后槽牙,伸手指了一下她腰间的长丝绦:“空说无用,拿点实际行动出来。” “实际行动……”陈恬不解的顺着他的手指去看自己的腰间,目光落到长丝绦上,顿时恍然大悟,“哦,知道了!小师叔祖,你喜欢什么颜色?恬儿给你打一条一样花色的,给你赔罪,好不好?” 为了要一根丝绦,我容易吗?叶罡吐出一口浊气,偏过头去,嗡声嗡气的说道:“哪个要你打什么丝绦?呃,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要一根海棠色的,配我新得的那件法袍。” “是。”陈恬响亮的应了下来,又道,“小师叔祖,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恬儿出去做事了。”回库房打移交,去执事处报道,接手新差事……啊呀呀,这下有得忙活了。 “去吧。”叶罡挥了挥手。 陈恬行了一礼,火急火燎的转身跑出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花丛中,叶罡才收回目光。这时,他发现自己一直是笑着的。 真是个讨人欢喜的丫头啊…… 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刚才有意暗示小丫头去东山苑找沈云,他的心情象是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这也是为了门禁……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没有告诉陈恬,那枚粉红碧玺珠子除了是一件防御法宝,还有另外一个用场。 确切的说,是他在了上动了手脚,使得它暗藏留影功能。不过,要配合他手里的留影术,方能显示方圆百里之内的影象。 而这些都是麒麟传承里的秘术。 所以,旁人既用不了,也轻易发现不了。 上次,他发现沈云匆匆的与李琼出了山门,直觉很不好。可沈云的修为高出那么多,而且这家伙又机警得很,所以,他不好冒然跟上去。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这枚珠子。 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得到这枚珠子后,为什么要在上面动了手脚之后,再送给陈恬。 但这会儿,它确实是派上用场了。 于是,他亲自赶去甲字库,骗陈恬去玉容坊。末了,不经意的提了提这枚珠子。 小丫头对自己素来信赖得很,不疑有它,果真换了外出的衣衫,戴上这枚珠子,急匆匆的出了门。 待她离开后,他又传讯给玉容坊那边串词——没人知道,那家铺子的掌柜是他家旧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叶罡使劲的甩了甩头,收回思绪,匆匆走进书房里,祭起留影术。 呼——,随着他的袖子挥动,面前的空气很快的凝为实质。 五光十色,好比是一道与他等高的水晶墙。 叶罡心念微动,那墙的正中央剧烈的晃动起来。不出三息,晃动停止。正中央现出了陈恬急匆匆的背影。 看清路边的情形,他翻了个白眼。 这是去前院啊,不是去东山苑…… 第一一七章 厉害的禁制 陈恬打算先去执事处报到。快到前院的时候,她忽然记起小师叔祖的指点,心道:对哦,应当先去见云哥哥呢。 于是,又掉转身来,往东山苑那边走去。 殊不知,叶罡看清画面里的情形,长吁一口气。 有那枚粉红的碧玺珠子在,他运用留影术,做一些调整,也能看到东山苑的门禁。只不过,这个术法是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而灵力波动瞬间千变万化,自然是越能看清楚越好。 因为这一点,最好的做法是,他亲自过去。 老实说,他也不是没这么打算过,寻个借口,去东山苑。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因为他上次去过东山苑。 那一次,人刚到门口,沈云便将门打开来了。他根本没有在门口逗留的机会。这也意味着,他没机会近距离的察看院门上的灵力波动。既然去了等于白去,那他为什么还要费那脑子去东山苑? 老实说,他从来就不太喜欢与沈云单独相处。 是以,他想到了动用留影术。 用这个法门,也不一定非得用到陈恬。麒麟传承是上界之一脉灵兽仙法大成。它的神通与高明,是鸿蒙界这样的下界修士想都无法想象的。比如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察看东山苑的门禁灵力波动,他完全可以用留影术在东山苑外面动点手脚,保证一般的人发觉不了。 但,沈云不是一般人呐。 他与沈云接触越多,便越是忌惮沈云。 麒麟目厉害吧? 在鸿蒙界根本就没有与它能相比的同类术法。 然而,沈云这家伙就能克制他的麒麟目。 这家伙实在是太邪门了。 所以,还是一无所获。是以还是那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是那么邪门,沈云还能克制留影术呢? 偷窥在仙山是一大忌禁。如果真的被沈云发现了,并且当众揭穿开来,那么,他还有脸面出现在世人面前? 退一万步,就算沈云看在师尊的面上,不当众揭穿他。但他也等于是在这家伙手里落了一个致命的把柄。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通过陈恬。 本身留影术的灵力波动就微忽其微。再加上有陈恬的灵力遮掩,便是化虚真君们也难以察觉。更何况,他发现,沈云因着小时候的经历,对陈恬基本上没有戒备。 上次在玉容坊里,他通过陈恬已经用过一次留影术了。 可惜的是,留影术只能看到影像,听不到声音。不然的话,他也不用事后再去套陈恬的话,打探他们俩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画面中央,陈恬已经走进了东山苑的那条青石板路。 这里离东山苑的院门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 差不多了! 叶罡甩了甩头,敛去杂念,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画面中央,运转留影术,轻喝一声:“前移!” 话音刚落,“水晶墙"象是迅速的滑动起来。更象是骑马打那条青石板路上飞驰而过。画面飞一般的后退。 须臾,中央现出了东山苑的院门。 “停!”叶罡猛然收拢五指。 画面应声停住。正好现出东山苑的正门。就仿佛是叶罡本人站在朱漆木门前一般。 只见那紧闭的院门上,隐现灵力波动。 成了。 叶罡凝神定睛细看。 这些灵力波动猛一看,细密、闪亮,是一种比较高明的禁制。 但叶罡越看越是惊心——所有的灵力波动整齐得很,看似鱼儿身上的细鳞。它们似乎排列整齐,有章可循。然而,才看了不到三息,他的头便开始发晕。视线更是渐渐模糊了。 这还是通过留影术间接看到的情形! 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如果是真的站在那扇朱漆木门前,近距离的近看这些灵力波动,会是一副什么情形。 以他的修为,怕是坚持看十息,就会头痛欲裂吧! 不,这绝对不是鸿蒙界有的禁制! 叶罡心头一跳,左手在身侧捏成一道剑诀,抵住左边的太阳穴,同时,麒麟目全开。 灵力迅速的消耗,换来的是,头不晕了,双目雪亮。 他再去看画面上的灵力波动。 有麒麟目的加持,附在门上的灵力波动,他看得比先前更加清楚。 如果说先前还是猜测的话,那么现在,叶罡已经无比确定——门上的禁制绝非鸿蒙界所有。 又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沈云与他一样,也得了上界的某样传承。 呼——,叶罡吐出一口浊气,松开左手的剑诀,接连退后两步。 不能再看了。 灵力消耗太大。 仅仅五息,他的灵力已然消耗太半,难以再坚持下去。 再者,他已经记住了门上的灵力波动。 甩了甩头,叶罡瞥了一眼画面中央。 此时,陈恬恰好走到那门前。 与他上次去的时候一样,陈恬刚在门前站住身形,正要抬手敲门,紧闭的门自行打开来。 陈恬提着裙角,跨过门坎,进了院门。 紧接着,院门又自行合上。 因为他刻意将定住了,所以,画面依然没有随陈恬位置的变换而改变,复又现出那两道紧闭的院门。 叶罡心底里很想将画面重新调整,跟上陈恬。 原本,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惜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万万没有想到,那门上的禁制竟是如此之厉害。仅仅五息,他的灵力消耗会如此之大。现在,他已无力为继,只得收手。 罢了。他咬了咬牙,挥袖打散了“水晶墙",快步走进练功室,在那白玉蒲团上盘腿坐下来,运转功法。 东山苑里。 陈恬被沈云迎进了正屋里。 “云哥哥,以后,我归你管了。”不等坐下来,她告诉沈云。 沈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讶然的眨着眼睛:“什么?” “我被调到执事处了。”陈恬对他双手抱拳,却调皮的歪着头笑道,“副堂主大人,以后请多多关照属下哦。” 心念一转,沈云全然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堂主说要调一个女管事去执事处负责打理花草,就是你呀。” “对呀。刚才,小师叔祖召见我,告诉我的。”陈恬放下拳头,好看的柳叶眉在眉心处皱成了一团墨疙瘩,“云哥哥,你说,小师叔祖这次好没道理哦。谁说女修就一定会懂胭脂水粉是怎么做的?我从听到调令,到现在,头皮都是麻的。所以,云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哦。” 沈云挑眉:“我也不懂啊。” “那我不管。这些事是你最先提出来的。”陈恬象小时候一样,走过去,一只手拉起他的一只袍袖,摇啊摇,仰起笑得皱成了包子的脸,“我们云哥哥,素来最好了,是不是?才不会做那种管杀不管埋的事呢。云哥哥,是吧?” 第一一八章 品味太奇特 此时此刻的陈恬绝对是快乐的。因为沈云快被她眼里跳耀的快乐闪瞎了眼睛。 这才是沈云印象中的甜甜。 阔别多年之后,他们俩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里,沈云从未见过她真正展颜。是以,得知陈恬也在演武堂做事,沈云打算抽个空好好的跟陈恬聊一聊,问她是否有什么难处。 今天,看到小丫头和小时候一样调皮的笑脸,沈云心道:莫非是我想多了。 受其影响,他也心情欢快,却故意板起脸来逗小丫头:“呵,管杀不管埋都说出来了。看来我这回要是不帮忙,有人就要在背地里骂我不道义了。” 陈恬也不知道的,反正从虎威苑出来后,心情就突然变得格外好了。闻言,松开沈云的袖子,双手叉腰,故意气呼呼的鼓起脸来:“本来就是这样嘛。” 沈云见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陈恬也“扑哧”破功,笑出声来。 “行,你说,要我怎么帮你。”止住笑后,沈云问道。 陈恬垂眸绕手指头:“我不懂怎么做生意,好担心被他们骗了去。那样的话,我办砸了差事反倒是一件小事了。演武堂被一起子奸商玩弄于股掌,传开来,真的是丢光了演武堂的脸面……” 沈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这几天,象这种说话的调调,他听得太多了。出自十大门派的执事们要为自己拔拉好处时,无不象这般打着演武堂的旗号。没想到,甜甜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这里是他的东山苑正屋外间,不是鹰扬园的八角楼顶层会议室。 沈云挥手打断道:“甜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跟我绕圈子。” “我……,是。”陈恬抬起头来,小脸泛红,尴里尴尬的直言道,“云哥哥,我想要我爷爷和哥哥过来帮我。" 沈云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是吗?真是你自己想到的?”小丫头小时候的习惯还在呢。一说谎,手里便不得空闲,小动作频频。 陈恬的脸更红了,完全不敢抬眼去看对方的眼睛:“对,对不起,云哥哥。我刚刚没有说实话。刚接到差事时,我被吓蒙了,第一反应是能不能推掉它。根本没有想到请爷爷和哥哥过来帮我。是小师叔祖提醒我,说我家里也是开铺子的,我可以让家人帮忙。” 果然是叶罡。沈云在心里想道。 叶罡疑问之重,这几天,他已经深深领教到了。但是,叶罡如此之信任陈恬,却是他不曾料想到的。 还有,沈云本人很讨厌这种公私不分的做法,在青木派里,也是严禁此类行为。可是,不论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时兴的就是这一套,美其名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这里是运天演武堂,并非青木派。 沈云知道以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运天演武堂太多。是以,很多时候,他都是从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劫这个大局出发,以求同存异之心,面对运天演武堂里的诸多事情与现象。 眼下,陈恬的这桩请求,也是如此。 “原来是堂主大人的吩咐。”沈云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恬此来就是将事情过明路,闻言,喜道:“云哥哥,那我今天便回家去,叫爷爷和哥哥尽快过来。” 之前,沈云听她提起过,说陈老爷与松哥儿搬到了正清门的周边,还做起了老本行。现在再听她话里透出来的意思,象是陈老爷祖孙俩并不是在玉容坊开米铺。 搬铺子岂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沈云问道:“陈老爷他们在哪个坊市?远不远?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陈恬笑道:“以我现在的资历,还没有资格在外门坊市里安顿家人。所以,爷爷他们一直住在兰溪坊外面的孟山镇上。这回全是因为小师叔祖开了口,爷爷他们才能搬进玉容坊。孟山镇上的米铺不过是糊口的小生意,直接关了铺子便是,简单得很。等我把爷爷他们接来玉容坊安顿好了,再请云哥哥去新家做客,好不好?” “好。”沈云满口应下来。 陈恬说完了正事,当即告辞。 沈云知道她这会儿手里头有一大堆的事,忙得很,也没留她,亲自将人送到外面的门廊下,目送她出了院门。 中午的时候,他刚做好午饭,门禁又被触发了。 这回来的是李琼。 院门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是久违了的饭菜香味。李琼硬是愣在了门口——什么味?难道我被气得出现了幻觉? “琼枝呀,愣在门口做什么?进来罢。”沈云也觉得奇怪极了,一边招呼人,一边将饭菜放在大托盘里,准备端出半敞开的小厨房,到正屋的外间去吃。 他在小厨房里摆了一张竹质的四方小桌。平常,他都是在小桌边吃饭的。有客人到访的话,再到厨房里吃饭,就显得不合适了。 想了想,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碗粉蒸肉来,放在大托盘里,这才端了出去。 “是。”李琼应着,猜疑的往院子里走。没走两步,他便看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自前面搭着的半间屋子里走出来。 这……真的是在做饭! 不是幻觉! 沈师伯居然没有辟谷。 我的天帝老爷,怎么会这样? 他实在是太惊讶了,以至于象个痴呆一样,直愣愣的朝着人走过去。 沈云连忙示警:“小心,别踩着我的新苗。” 前番,叶罡过来,说院子里太素了些。将人送走后,他自己细细看了看,发现人家说得没错,自家院子确实是有些空。太浪费土地了。于是,他将边边角角的空地都开发出来,种上了红珠草。 一来,红珠草挂果时,红彤彤的,看上去热闹又喜庆,能给院子添色不少;再者,他在演武堂要呆一段时间,种点红珠草,好炮制茶叶。省得他吃完了带来的红珠草茶叶,回凡人界去取。 李琼虽不是丹修,但基本的药草还是认得的。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脚下。 “红珠草?凡药!”当即石化。 堂堂的元后上人居然在院子里住了这么多的凡药! 这比发现沈师伯没有辟谷,更令人震惊,好不好! “这……”他抬起头来,看着沈云,险些把一双眼珠子瞪出眼眶来。 沈云再自然不过的解释道:“红珠草的嫩芽用来制茶,味道不错。” “红珠草不是只取其果入药么?”李琼忍不住发问,“难道它的嫩芽药性更好?”心底里嘀咕开来:但药性再好,它也依然是一味凡药啊。所以,是沈师伯身为元后上人,品味太奇特,对吧? 第一一九章 真香 沈云笑道:“是我习惯了喝用红珠草自制的茶。”说着,招呼人进屋去坐。 李琼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饭菜,脸上颇为纠结:“那个,副堂主大人,属下不知道您……这是……”元后上人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以前,他是坚信不疑的。而且,他,以及他身边的金丹修士,不论是前辈,还是同辈,确实都是完完全全的辟谷了的。但现在,他突然间对辟谷的理念有些动摇了。以至于他竟然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甚至只想逃离。 “哦,我正好要吃午饭。”沈云跟没事人儿一样,乐呵呵的将托盘往前他面略微送了送,邀请道,“你还没吃吧?要不在我这里随点吃点?” 好香!李琼眨了眨眼睛,神使鬼差的应了下来:“恭敬不如从命……” 话一出口,他自个儿被吓了一大跳。 我的天帝老爷,我刚才答应了什么! 自从凝丹,他便完全辟谷了。百来年都不曾进过一粒米,一丝肉。 他打了个哆嗦,目光落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上面,心里对自己说道:肯定是饭菜里用了上乘品阶灵药的缘故。 总共才三道菜,两荤一素,外加一大盆白米饭。他只一眼就辨析出来了,这些都是用凡俗的食材做出来的。尤其是那碗粉蒸肉,用的竟然是猪肉。想想猪肉的腥味多重啊,在仙山,但凡有点家财的凡人富户也不会用食用猪肉。但这碗粉蒸肉闻着却是这么的香,还带着一股子荷香味儿,所以,不用说,肯定是放了品质极好的灵药之故。 在凡品里放上品灵药?这倒是个新鲜的吃法儿,也不知道味道如何,灵药的药性能发挥出几重来……沈师伯是元后上人,这么做,定然有一番道理的。 等他回过神来,竟在发现自己口舌生津,是真的动了食欲。 刹那间,脸上象烧着了一般。 他尴尬的向沈云抱拳:“叨扰了。” “一顿便饭而已。”沈云哈哈大笑,将手里的大托盘递过去,“烦琼枝帮我端一下。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两个就到门廊上吃。我先去搭张桌子。” “哎。”李琼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更果断。这会儿已经稳稳的接过了大托盘。 呃,都答应留下来吃饭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饭菜,挑挑眉,笑了笑,决定今儿听从心意,放飞一回自我。 于是,下一息,他深吸一口气,用力闻了闻,感慨道:“香,真香呐!” 嘴里分泌出来的口水更多了。他赶紧将目光从那碗粉蒸肉上用力的挪开,去看门廊上。 这会儿,沈云已经在门廊上支了一张简易的四方矮脚小桌。 那桌子好不粗陋!用的是最寻常不过的凡木也就罢了,居然连层清漆也没有上。样式……呃,完全没有样式可言。它就是一张叫人看了第一眼心里会想到“桌子”二字,然后,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乃至最后一眼,也只能想到“桌子”二字的桌子。 在仙山,也只有那些凡人里的贫户才用这样的桌子吧…… 李琼已经接受了东山苑里的家俱摆设、以及一应用俱,全是凡物的事实。这会儿,再看到这张桌子,他足足看了三眼,才接受眼前的事实——身为元后上能的沈师伯,要用一张这样的桌子,请他吃一顿便饭。 门廊上,沈云支好小方桌后,又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个圆蒲团来,摆在桌旁。 他抬头看向李琼:“好了。” “哎。”后者又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敛了心中杂念,端着饭菜,快步上去。 “琼枝有多年不曾动过饮食了?”沈云一边摆饭,一边问道。 “哦,属下辟谷有百来年了。”李琼有些恍惚。自己竟然与一个元后上人,象寻常的凡夫俗子一般,要面对面的坐下来吃午饭! 太疯狂了! 借着撂起前袍的机会,他偷偷的在自己的大腿外侧捏了一把。 真疼啊。 不是幻觉。 他在对面的另一个圆蒲团上盘腿坐下来,暗中运转灵力,注入屁股底下的蒲团里。 呃,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想多了。 这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蒲团。绝对的凡俗之物。跟清心静气、固本培元之类的,沾不上一点儿边。 于是,心里更加疑惑了——沈师伯这是为什么呀? 他正要发问,沈云递过来一只白瓷饭碗,里面只盛了一个碗底的白米饭。 “你许久不曾饮食了,略微尝一下便是。” 是怕我不能克化吗?李琼双手接过,说道:“副堂主大人,无妨,我能够克化的。”他虽然百来年没有吃过饭菜了,但各种丹药从来没有断过啊。并且,他有金丹七层的修为护体,肠胃只会比凡人更加强悍。桌上的这些饭菜,说句不客气的,他全吃了,也不会有“克化不克化”的困扰。 沈云用直接将那一大盆饭端到自己面前,冲他咧嘴笑道:“我知道你的肠胃没问题。但你本来不吃饭的。吃与不吃,于你来说,都是一样,没有什么意义。而我就不同了。我指着这桌上的饭菜填饱肚子呢。” 李琼听明白了。沈师伯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你吃饭是浪费,意思意思一下,就成了。 “我……”他张了张嘴,发生自己又是词穷。 这时,沈云已经拿起竹筷,招呼道:“来,我们开饭。” 李琼应了声“是”,也拿起筷子,听从心底的呼唤,果断的夹起一块粉蒸肉。 他先是夹到跟前,定睛仔细看。 左看右看,他发现这就是一块寻常的粉蒸肉。 肥瘦相间,巴掌大的五花肉,裹着米粉,在筷子上颤悠悠的,不见一丝丝灵气透出来。所以,它里面绝对没有含上品的灵药。 但……喉咙不自觉的滑动一下。李琼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吞口水。 都已经决定放飞自我了,还迟疑什么! 他张开嘴,轻轻的咬下一口。 糯软香浓,入口即化……好吃! 猪肉竟是如此的美味,我却因世人多说它粗卑,敬而远之,从未尝过,真是可惜啊。他摇头晃脑的在心里感慨着。 三两口,巴掌大的一块粉蒸肉被他吃没了。 他抬起头来,向沈云笑道:“呵呵,属下还要浪费一块才行。” 沈云哈哈大笑:“哪有请人吃饭不管饱的道理!吃罢。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呢。”当然,这话是骗人的。是他的百宝囊里还有两碗粉蒸肉。他不会做粉蒸肉。这些粉蒸肉全是齐妈做的。而齐妈做得粉蒸肉,不但是沈家庄的一道名菜,而且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就是魏清尘也不例外。 两人合力,不到一刻钟,小方桌上的饭菜皆见了底。 将空碗都撂起来放在长托盘上,随意的搁在桌边,沈云从百宝囊里又取出茶具,一边泡茶,一边问道:“琼枝,寻我何事?” 李琼笑了笑,轻轻摇头:“本来有事,但现在没有了。” 沈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了然一笑:“那就尝尝我们青木派的名茶。”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平安符,谢谢! 。m. 第一二零章 小事尔 沈云泡茶,按袁峰的话说,一直都是“暴殄天物”。李琼盘腿坐在对面看着,眼睛不由自主的抽了好几回。 总算是茶泡好了。李琼暗中吁了一口气,松开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的一双拳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然的话,他恐怕难以管住自己的这双手,抢过茶具,截下这泡茶的事。 他面上绷得紧,自以为没有露出行迹来。殊不知却被沈云看得真真切切。 “难为琼枝了。来,喝口粗茶。”后者倒了一碗茶,递过来。 李琼心中一惊:竟被看出来了?沈师伯好利的一双眼啊。 强装镇定,他道过谢,双手接过茶碗。 茶碗是很粗卑的凡俗之物,里面的茶汤……他真的后悔了。这茶虽为凡品,但却凡品中的上品。可惜,沈师伯完全不懂泡茶,生生的糟蹋了。 看了沈云一眼,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没有奇迹。确实是不成样子。 李琼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发暗的茶汤,突然间释然了,摇头笑了笑,一气喝光碗里的茶汤,放下空碗,起身向沈云告辞。 “好走。”沈云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心里嘀咕道:真有那么难喝吗? 李琼出了东山苑,径直回执事处,在执事处的门口碰到了白璋上人。 “琼枝,我正好要找你。”后者看到他,主动说道。 李琼连忙伸手请道:“请堂内说。” “好。” 两人一道进了执事处。 李琼将白璋上人请进了自己办公的正堂东侧间:“您请上坐。”虽然两人同为执事,但是白璋上人是元婴上人,仙门弟子之间,除去嫡亲的师传承关系,其余人都是以修为论辈论的。平时,他还得唤白璋上人一声师伯呢。更何况在演武堂里,白璋上人对他多有照拂。所以,他心甘情愿在白璋上人面前执弟子礼。 白璋上人笑了笑,依言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李琼则在他的下首侧身坐下,吩咐在一旁侍立的童子奉茶。 白璋上人摆摆手,说道:“我那边也是一堆的事,过来跟你说几句话便走。你叫他们都下去罢。” 李琼依言屏退左右。 “我听说堂主大人今天给你派了一个女管事过来。那女娃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白璋上人问道,“此事当真?” 李琼点头:“她叫陈恬,是正清门玄玉真人座下之关门弟子。刚刚筑基,确实是豆蔻年华。” 白璋上人叹了一口气:“我想提醒你一口,有人想借机生事。你莫要上当,听信挑拔之言才好。” “多谢前辈提点。弟子险些就要上当了。”李琼苦笑,“陈管事在弟子这里报到之后,转眼,我们执事处上下都知晓了此事。更有风言风语传到弟子跟前来。弟子气不过,真的去找了沈师伯。” “啊?”白璋上人惊呼,关切的问道,“你方才是从东山苑回来?”他还是晚来一步啊。 “是的。”李琼回想起在东山苑里吃午饭的情形,脸上不由浮现出舒心的笑容,“沈师伯给弟子倒了一碗从凡人界带过来的凡茶,弟子喝过后,完全冷静了下来。抱怨的话全消了,一句也没有说出来。”沈师伯没有辟谷的事实,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他觉得还是没必要讲出去的好。是以,隐下了吃饭的那一段。 白璋上人的神色为之一轻:“那就好。”同时,心里好奇极了,忍不住发问,“那是一碗什么凡茶?能让你瞬间静下心来?” 李琼笑道:“不是茶的缘故。是弟子带着一肚子窝囊火跑去东山苑,看着沈师伯泡茶,不疾不缓,气定神闲,受到了影响,很快静下心来。待喝完茶,弟子突然觉得,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尔,不值得计较。所以,弟子喝完茶便告辞出来了。” 好吧,这些话也不全是真的。 因为他是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粉蒸肉后,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就算不得哪根葱。 六岁的时候,他被检验出是双灵根,被亲大伯收为亲传弟子,带到身边,亲自教导。从此,他在红云派里,总是与“少年英才”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的。 一帆风顺的仙途,甚于不让十大门派之同龄内门弟子的修为境界,也令他长期以来都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英才。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也就是红云派限制了自己,如果他也是十大门派里的亲传弟子,拥有化虚真君的师尊,海量的资源,绝对不会输过那些眼睛长到了头顶的所谓“精英”们。 所以,接到了泰阳真君的邀请函后,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而是将之当成一场机缘。一场终于可以与十大门派的亲传弟子们一样修行的机缘。 归根到底,他心里是不服十大门派的。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辛苦铺好了演武堂里的花草出路,转头就被陈恬这个小丫头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去。他心里窝火极了——请堂主大人派一个女管事过来,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但他只是要求女管事协助他打理那些花草,而不是象陈恬所言,完全交出这一块来。两者的区别不是一般的大。堂主大人这回是做得太绝了。 再一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他根本就坐不住了。哪怕他明明心底里再清楚不过,有人故意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挑拔生事。 他是很生气,却理智尚在,头脑清醒得很。 陈恬的背后是堂主大人。而他根本就奈何不了后者。 于是,他想到了搬出沈师伯来——执事处归沈师伯管。堂主大人通过陈恬,将花草这一块全抓到自己手里,分明是捞过界啊。沈师伯完全有理由出面驳了堂主大人。 不想,吃了自己根本自有生以来都不屑于碰的猪肉,并且还觉得它是那么的美味时,李琼明悟过来了——原来,他并没有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高贵。低贱的凡人觉得好吃的猪肉,他这个高贵的修士也一样觉得好吃。也就是说,修士其实本质上还是人,不是仙。所谓的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仙凡之别”,可以说是修士们的自以为是。 这样一想,他更加深刻的理解了泰阳真君举办运天演武场的用意所在。 与共同度天劫相比,他个人的这点“没面子”,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本来在堂主大人他们这些十大门派的“精英”们面前没有任何的面子。 大局当前,堂主大人派陈恬过来摘果子,算得了什么?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尔。 进一步来说,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而挑出一番恶斗来,继而影响了演武堂的首次开门招徒之进程,那就是他的大罪过了。 是以,他一句告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二一章 少管闲事 兴许是这一次挑火没有成功。演武堂里安静了许多。每天晚上,鹰扬园里依然继续开着筹备会议,虽然分岐、争议一直都在,但各项准备工作也陆陆续续的上马,展开。 其中,最抓人眼球的莫过于各处的大管事人选之确定。 大管事如何确立,是有相关的章程的。按照章程,各处之执事有优先推选底下的大管事之权力。但堂主拥有最后的决定权。 也就是说,堂主如果不满意各处的执事们推荐的大管事人选,可以否决之。 这无疑是一场角力。鹰扬园里的筹备会议因为大管事的人选而多次陷入激烈的争吵。叶罡与各执事辩了两个晚上,总算敲定了二十名大管事。 最终的名单里,二十名大管事无一例外都是十大门派的嫡系金丹一辈——李琼做为唯一的非十大门派出身的执事,在这一环节里被彻底无视了。执事处的两名大管事也全是出自十大门派。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沈云竟然与他一样,完全没有往执事处和任务处塞人的意思。 尘埃落定,两天后,大管事们全部到位。 沈云在演武堂里多了两个熟人,一是正清门的长玉真人。他是监事处的大管事之一;另一个就是玄天门的清成真人。后者成了任务处的大管事之一。 清成真人抵达演武堂后,先是与众人一样报到。从执事处离开后,立马去刑事处拜见了同门师伯玄信上人。随后,玄信上人递了帖子,带着他一道去东山苑做客。 “清远师侄,我们俩真是有缘啊。”沈云与师侄俩寒暄之后,问过文远真君与玄诚上人之后,问起了云景道长的近况。 清成真人心道沈师伯真的很关心秦师弟呢。 来之前,师尊提点过他,说,若是沈云向他问起云景真人,务必事无巨细,详尽回答。 可惜的是,云景真人前番回到宗门后,没两天便闭关了。与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际。 是以,他只能详细的告之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五天前,秦师弟去凡人界历练了。因为弟子之前曾向秦师弟透露过,近期也有外出历练的打算。所以,秦师弟去任务堂报备之前,特意到弟子的洞府,问弟子是否打算去凡人界。弟子那时已经从师尊那里得知,宗门有可能派弟子过来这边,所以,只能拒绝了秦师弟。秦师弟是独自去的凡人界。” 沈云颌首“秦师侄以前也不止一次跟本座提起过,凡人界机缘多多,他得了空定要再去凡人界,寻个清净之地,潜心修行。原来是真的。” 玄信上人坐在右边的主位上,闻言,眼底不易察觉的掠过一道寒芒。他抬起眼帘来,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也依然是清冷的语气,请沈云以后多多关照自家师侄清成真人。 沈云佯装没有看到那飞闪而逝的一线杀意,乐呵呵的应下,并半开玩笑的说道“本座还欠清成师侄一个承诺。按凡人界的说法,清成师侄可是我的债主呢。” 吓得清成真人嗖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红着脸使劲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笑道“当日一诺,本座是当着仙门的众位门主许下的。清成师侄有何不敢当?清成师侄也来演武堂做事,本座当真是欢喜的得很。别的不说,单说这一条,往后我们俩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座还债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哇。” 清成真人听懂了他的调侃,心里的紧张顿时大消。 玄信上人看了他一眼,嗡声说道“您太抬举他了。” 又寒暄了几句,师侄两个告辞离开。 待回到玄信上人的湖西苑,玄信上人屏退左右,问清成真人“云景真的又去凡人界?” 后者点头“是的。弟子在沈师伯面前不敢有丝毫的掩瞒。”他这位二师伯与秦师弟明明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不是师尊给他点破,他根本就不知道,也猜不到,二师伯这两年一直都不错眼的盯着秦师弟。到底是为什么呢?可惜师尊没有告诉他这里头的缘由。而师尊有意不告诉他,他也不好冒然打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眼去看二师伯。后者微合着双眼,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也没有叫他走的意思。是以,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执弟子礼,垂手侍立着。 好吧,这也是他,还有一众师兄弟们不喜欢与二师伯相处的缘由之一。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在他险以为他家二师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终于,二师伯复又开口问话了“云景去你洞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之举?你不要急着回答本座,先在心里捋一捋。” 清成真人莫敢不从,应了一声“是”,当即垂下眼帘,在心底里细细回想云景真人在自己洞府里说过的每一句话。 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真不知道二师伯为什么紧盯着秦师弟不放。面上不敢透出一丝丝来,他在心底里嘀咕了一句,抬起眼皮子,恭敬的答道“回禀二师伯,弟子没有发现秦师弟举止异常。” 玄信上人默了默神,过了半晌,挥手说道“本座知晓了。你初至,院子还没安置好,忙去罢。往后,无有事,无须过来晨安暮省。” “是,弟子告退。”清成真人如获大释。 他不是玄信上人的亲传弟子,无须象侍奉自家师尊一样晨安暮省。但在这演武堂里,玄信上人是玄天门里辈份最高的存在。在外人的眼里,玄信上人代表的就是玄天门。他若有怠慢,但会叫外人看了笑话去。所以,玄信上人不发这句话,他还真得谨守着弟子的礼仪,天天过来晨安暮省。 如果换成是大师伯,天天过来晨安暮省,他也并不觉得难为。 只是这二师伯……恕他直言,这么多年了,硬是叫人亲近不起来。 估计是二师伯在宗门里掌管刑事堂,素来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另一方面,即便是见着了,也是千年不变的拉着一张脸的缘故罢。 清成真人出了湖西苑,回头看着刚刚关上的朱漆木门,心道其实二师伯对我们底下的弟子还是不错的。秦师弟该不是真犯了什么事,才被二师伯盯得这么紧吧? 转念又一想,耸耸肩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瞎操什么闲心呐。怪不得这回出来,师尊要再三叮嘱我,少管闲事。嗯,我必须记牢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二二章 糟糕 大管事们确定下来后,演武堂的人员基本上配备齐全了。准备工作更是全面铺开。 叶罡回了一趟正清门,向泰阳真君就准备工作做了详细的汇报,终于,后者亲自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五月十八这天正式开门收徒。 也就是在三天之后。 其实,演武堂这边是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能开门收徒。这三天的时间是给前来应试的各方弟子的赶路时间。 在仙山的范围里,乘坐仙门的传送阵的话,有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在最偏远地带的门派弟子得到确切消息,并且赶过来。 叶罡领令,返回演武堂之后,便以堂主的名义向各门派和各世家广发邀请函。名义上是邀请他们的门主或家主过来围观首次收徒盛况,实际上是告诉他们有这么一回事,叫他们务必支持门中弟子或族中子弟踊跃报考。 运天演武堂早已成为仙山各界关注的焦点。之前,就他们什么时候收徒,人们就已经猜测纷纷。甚至有不少家势不显的仙门弟子和修真家族子弟闻讯赶过来。 这会儿,招考的确切日期一经公开,立时象风一样传开来。 第一天傍晚的时候,演武堂方面在谷外为应试者开辟的安全区里便搭起了近百顶帐篷。 据可靠消息,还有更多的应试者在来的路上。 形势远超预计。叶罡赶紧的令执事处在谷外再开辟一处安全区,以容纳更多的应试者。 有执事乘机提议,也相应的增设首批弟子名额。 被叶罡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弟子苑目前只有容纳三百筑基修士的规模。临时扩建,已来不及。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山门那边派了一个童子跑进东山苑禀报沈云:“启禀副堂主大人,外面来了十个人,自称是青木派的弟子,求见副堂主大人。”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自称?查验过他们的身份令牌吗?”难不成这五人的身份令牌有假?若是假冒的,有那么多门派不冒充,为什么要冒充青木派的弟子呢? 童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回回禀副堂主大,人,查查验过了。是青木,派的令牌。” 沈云看着他,坐直身子,冷哼道:“那为何不按律领他们进来?”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演武堂里,执事及执事以上之人员有一项权益,即,他们门派里的弟子可以执身份令牌直接求见他们。 是以,山门此举,无疑是在打他这位副堂主的脸。 也难怪童子趴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舌头打结。 “叭嗒”、“叭嗒”……童子脸上的汗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在屋中的砖石地上。 “回回禀副堂主大人,他,他们的修修为太低,皆为炼气境。”天知道他禀报完这一句实情,用了多少胆量。所以,还有一句“衣饰粗陋,行迹可疑”,他是含在嘴里,真的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沈云又是一声冷哼:“我们演武堂什么时候立了新规定,不许炼气境之修士进来?” 竟然是真的!那十个炼气境的土包子真的是青木派弟子!童子连忙认错告罪:“对对不起,副堂主大人。小的知知错。” 沈云还真没有为难一个守门童子的意思。因为太掉价。再者后者已经认错了。 “行了。你去把人都领进来罢。” “是。”童子本以为自己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不想副堂主大人竟然连责罚都没有一句,就放过了自己。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直至出了东山苑的院门,还恍惚得很,以为是在梦中。 再回到山门,他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小看眼前这一堆身着土棉布短衫,风尘仆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象样的法器的土包子们。 没有假冒。这十人确实是青木派五部的弟子们。此行,他们是来报考演武堂的。 沈云见着他们后,立时充分体会守门童子为什么会认为他们“行迹可疑”了。 “怎么搞的,一个个如此不堪?”他问道。 十人从头到脚都是穿着一新。但是,他们的精神头实在是太差了。初一看,一个个脸色灰扑扑的,好象在灰堆里打过滚一般。再细看,更是象极了久病初愈。 沈云对衣饰的要求,素来是干净、齐整即可。但他很强调精神状态。 十人如此模样,他看着很刺眼,确实有被打脸之感觉。 不想,见守门童子离开了,周边再无外人,那十个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听他这么一问,竟然跟一群黄口小儿似的,齐齐的眼泪哗哗流,咧嘴哭了起来:“门主大人,总算见到您了。” “弟子等怕是走火入魔了。” “呜呜呜,魏长老也不在,弟子们心中好怕……” 一堆七尺男儿抹着泪花儿跟自己哭“好怕”,沈云一时没绷住,破功笑了出来。 这一笑,十名弟子都齐齐的止住了哭,糊着一脸的眼泪、鼻涕,巴巴的望着他。 “咳,咳。”沈云轻咳着,强忍住笑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说自己走火入魔做甚?” 门主大人说我等没有走火入魔,那肯定就不是走火入魔!众人一听,心中的“好怕”散掉了一大半,顾不得擦一把脸,七嘴八舌的答着:“门主大人,弟子们不知道啊。弟子们近来和往常一样的练功。也没有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打半个月前,弟子们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差了。” “整晚都做恶梦,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 沈云挥挥手:“都安静下来。你们先都把脸擦干净。我给你们把脉。你们再一个一个回答我的问题。” “是。”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了。 众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一个个老脸通红。 他们背过身去,拿出帕子,使劲的擦着脸。 待他们收拾好后,沈云开始给他们把脉。 然后,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得多。 因为从脉相上来看,这十名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除了思忧过重之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竟然呈衰败之状。 第一二三章 很缺灵气 怎么回事? 沈云惊讶极了。在出来的前一天,他还特意给庄子里的所有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们把了一次脉。那时,众弟子状态都很好,只是依然没有突破瓶颈的迹象而已。 不到半月,怎的情况急转而下呢? 沈云定了定神,看着众人问道:“我离开之后,庄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对于众弟子来说,在门主大人面前,就等于找回来了主心骨。待探脉结束,众人已经心中大定,不复之前的慌乱。闻言,他们面面相觑。 “没有啊。” “弟子等离开之前,庄子里和往日里是一样……” “魏长老出远门,算不算?” …… 沈云从众人的话里听到了魏清尘的消息,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指着那名弟子,问道:“魏长老出远门了?什么时候的事?” “八月初五。”那名弟子答道,“那天早上,弟子刚好当值。魏长老离开庄子也没有避人。弟子是看着魏长老离开的。” 沈云在心里暗自琢磨:他是八月初四上午给清尘传的信。而八月初五,清尘方离开。不用说,肯定是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要亲自去凡人界报信了。 这也是青木派的无奈——弟子们的修为太低了。端木修为高,却是个魔修,也不能独自通过边界的守护大阵。使得报信而已,也只能由他和清尘两个亲自来。这回,他身上粘着那么多的眼睛,不方便行事,也只有由清尘来跑这一趟了。 意料中的事,沈云看着面前的这些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也是青木派众弟子里修为最高的一批弟子,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突破之事不见一点苗头,这些弟子却出了新变故……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问道:“魏长老有吩咐你等,他什么时候回庄子吗?” 在他离开之前,庄子里的各方面皆已步入正轨。便是魏清尘也是主要坐镇石头岛,只隔三岔五去庄子里打个转,照料一二。这些都是他定下来,并亲口吩咐庄子里的众弟子。 众弟子齐齐的摇头。 “魏长老在前一天嘱咐我等,务必准时出发。在路上,一切要以报考为重,莫节外生枝,也莫耽误行程。” 这也是沈云在来之前就已安排好的。让这十名弟子结队来运天演武馆,也是沈云的意思。这是对他们的一次历练。故而,便是魏清尘这回没有紧急赶去凡人界,而是留在边界,也不会护送他们。 沈云皱了皱眉头。这样的话,庄子里真的一切正常。十名弟子身上的突变另有缘由。 也就是这些弟子的修为层次太低了,对修行,以及自己的身体了解都还有限得很。别看他们之间,年纪最轻的也是二十出头,但在修真大道面前,一个个却堪比牙牙学语的幼儿。 一个还只学会了一两句简单的话的幼儿,一旦生病了,郎中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 沈云没指望再能从众弟子里问出些什么来。略作沉吟,吩咐道:“走,随我去外面的院子里。你们结个清风阵,打一路清风拳,给我看看。” “是。” 东山苑很小,沈云又见缝插针的种上了红珠草。唯有院子的东南一角,用湖山石砌了一座假山。沈云细看过之后,发现假山的底下原本是一个大坑。被盖院子的碎石、断砖烂瓦,边角木料和泥沙给填平了。 这样的地也种不了花草。所以,才因地制宜的在上面砌了一座假山。不但遮了大坑,而且使整个院子添色不少。 但沈云欣赏不来,觉得这个假山一点用处也没有。那么大一堆,杵在那里,挺占地方的。 于是,他将假山整个儿搬进了冰雪秘境里。再将地面夯实,将东南角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演武场。 十名弟子便被他带到了这里。 看着一人半高的青砖墙,以及从外面传来的鸟叫声,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踌躇。 “有阵法隔着,你们不用担心扰了邻居们,只管放开来,全力以赴。”沈云吩咐道。 “是。” 众人落了心,熟练的摆开阵式。 呼——,院子里象是起风了。空气中的五行灵气一摇,往东南角落涌去。 清风拳本来就是沈云从紫瑛真君传下来的手印里转化而来,有聚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等之效。而清风阵更能放大的清风拳的效力。 当年,老余他们体内连真气都没有凝结,结成清风阵后,也能成功引月华之力淬体。 更何况这是十名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全力以赴。 阵一结成,能翻到院子里的五行灵气,方是这十人的正常水平。 沈云微微颌首。如他方才探脉的结论一末端,体内脏腑的突变,尚且还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修为。 这本身就是大大的反常。 是问,一棵树开始空心了,它还能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顶风扛雨么? 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沈云运转道力,注入双眼之中。 如此一来,他的目力大增,除了能够透过十名弟子的体表,直视其内腑器脏,还能看到他们经脉之内,灵气的运转详情。 不多时,一路清风拳打完了。 院子里的五行灵气只剩下不到三成。 十名弟子比喝了十全大补汤还要舒服。原本灰扑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个个精神抖擞。 “舒服!” “爽啊!” “好久不曾这么痛快了!” …… 他们眉飞色舞,意尤未尽的摩拳擦掌——要是能再打一路,那就太好了! 沈云已然明白了原由所在,嘴里泛起阵阵苦意。 这些弟子没有走火入魔,也无病无灾的。之所以五脏六腑齐齐出现衰败之迹象,全是因为灵气不够用。 就好比一棵树苗长时间缺水,自然而然的就会枯蒌了。 好在十名弟子的症状还只初现,只要象这般再补个三五回,就能完全调理过来。 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灵气啊? 更何况这并不是治本的法子。 要找到众弟子为什么突然间灵气的需求量大幅度增加,才能治本。 第一二四章 那东西惹得祸 “过来,我为你们再把一把脉。”沈云敛去杂念,招呼众弟子。 “是。” 待把完脉,沈云嘴里的苦意更重,忍不住在心底里连声暗道:苦也,苦也! 通过前后两次脉相的对比,沈云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就是它! “那东西”。 原来,“那东西”不仅仅是封住泥丸宫的通道而已。有它在,众弟子的五脏六腑也受到了限制。不过这种限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它的存在,长期以来减少了众弟子的内腑对五行灵气的需求。 十名弟子陡然从灵气稀薄的凡人界搬到灵气要浓郁得多的仙山边界,每天获得的灵气资源急增,竟给“那东西”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使得它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但“那东西”也不是好惹的。它竟然首先略微松开了对五脏六腑的限制。于是,五脏六腑所需的五行灵气量暴增。 而十名弟子不可能知道身上起了这种变故,没有刻意的调入五行灵气润养内腑。 这不,不到半月,内腑便因缺乏灵气而出现衰弱之象。 “那东西”便是根由所在。 只是,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完全奈何不了它。所以,这根由找到了,跟没找到,就眼下来说,分明是一个样。 这样的话,只能先治表,尽快给十名弟子调养。 可这也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啊。 本来,马上让他们再结阵打一路清风拳,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但院子里的五行灵气只剩下不到三成,完全不够用啊。 另外,这一院子的五行灵气,他花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才积累起来,以装点东山苑的门面。这会儿一下子就少了六七成,他还得重新积累…… 灵气,灵气!沈云好不头疼。 十名弟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见门主大人一脸为难的样子,再联想到结阵打完一路清风拳,引大量灵气灌体之后,身体的变化,他们心里比明镜还要清晰——仅是一墙之隔,院子里,比院子外面,灵气的浓度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不用说,这定是门主大人在院子里布设了很厉害的聚灵阵使在。现在,院子里的灵气被他们一下子就消耗了七成多,余下的灵气太少,不够他们再打一路清风拳了。只能等院子里聚拢了足够多的五行灵气时,他们才能再结阵打清风拳。只是,聚灵阵要多久才能聚拢到足够多的五行灵气…… 要多久?沈云苦笑着吐出一口浊气。 他无中生有,聚拢这么多的灵气,容易么! 众弟子都猜错了。东山苑里并没有布设厉害的聚灵阵。是守护大阵兼有聚集灵之效。 别看只是“兼有”,守护大阵聚集灵气之力其实是很强悍的。魏清尘特意为他打造的这个守护大阵只需三天,就能将方圆百里之内的五行灵气尽数聚拢过来。 可惜,守护大阵在演武堂里,是英雄于用武之地。 原因有二: 一是,沈云体质特殊,五行灵气是修真大众安身立命之根本,于他来说,却只是众修真资源中的一种。是以,他无需通过守护大阵掠夺周边的五行灵气。 再者,小小的山谷里聚集了十一名元婴级别的高阶修士。这一带的灵气资源肯定远远不够用的。叶罡身为堂主,是头一个住进来的元婴上人。为了防止演武堂里爆发五行灵气争夺战,他先做了表率,在虎威苑里布设了一条中阶灵石脉。然后再布设聚灵阵。是以,虎威苑里的灵气,全来自于埋在院子地表之下的那条灵石脉,没有取用周边灵气的一丝一毫。 沈云和众执事都是明眼人,也不好再取用周边的灵气。 众执事与叶罡一样,也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布设灵石脉。 只有沈云是例外。他没有灵石脉。手里头总共才一百下品灵石。全捏碎了,化成五行灵气,放在东山苑里,也好比是一滴油落进了一口深井之中。 那么多的人盯着,他院里若是没有保持一定浓度的五行灵气,绝对会招人猜疑。 沈云可不敢拿身上的绝密去考验十大门派的智商。 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天催动丹田里的阴煞之气——这是他近段的一个新发现。催动阴煞之气,竟然能够让丹田里的五行灵气增多。 将新增的五行灵气分出一半来,注入东山苑里。 分一半恰好是丹田能够承受的极限。再多的话,阴煞之气会反噬丹田,使得丹田痉孪,那滋味叫人怪难受的。 而分出来的五行灵气控制在一半以内,沈云只要运功行走一个大周天,便能通过吸引日月精华等其余资源补巴回来——没错。沈云能够引包括五行灵气在内的各种资源入体。这些资源通过功法炼化之后,无一例外的,最后,一分为二,一部分转化为精纯的五行灵气,一部分转化为精纯的阴煞之气。 这也是沈云至今为止,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相安无事,保持平衡的根本原因。 话说回来。所以,经过近半个月的积聚,东山苑里的五行灵气浓度较沈云搬来之前提高了整整一倍。在后院诸苑之中,只比叶罡的虎威苑略逊一筹。 但院子里的五行灵气跟守护大阵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好吧,这么说也不严谨。确切的说,守护大阵只是禁锢住了沈云每天从丹田里分出来的五行灵气,没有让它们四下逃散出东山苑。 积少成多,东山苑里的五行灵气浓度总算称得上沈云“元后上人”的身份,不分引人生疑。 但现在,它们一下子变被用掉了七成多。沈云却没法一回就给填补回来。 还有,后天,招考就要正式开始了。十名弟子本来就修为低,现在内腑又出了毛病,不先调养至最佳状态,他们拿什么去考? 怎么办? 沈云咬咬牙,从蒲团上起身,一甩前袍,跟众弟子明说道:“走,我带你们去借灵气。”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心里忍不住的嘀咕: 啊?借灵气! 灵气还能借? 家里没米下锅了,不也是想办法借米吗?灵气对于我们来说,跟米有什么两样?所以,应该也是能借的吧…… 容不得众弟子多想。因为沈云说借就借,领着他们出了东山苑。 第一二五章 无须回避 去哪里借灵气? 不多时,沈云带着十名弟子来到了闲光苑的门外。 院门上也有禁制。 且沈云看着,颇为眼熟。朱漆院门上覆盖着的灵力波动也呈细密的鱼鳞纹。不过,初一看,它们与东山苑的相比,无论是色泽、密度,还是灵力波动的稳定性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略一细看,也就是形似而已。 沈云心中暗赞:仅是看了一两眼,就能做到这一境,十大门派的核心精英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很有一些能耐。 正要抬手去敲门,门却开了。 “副堂主大人驾到,寒舍蓬荜生辉啊。”白璋上人笑盈盈的打开门来,“请进,快请进。” 与此同时,一阵沁人心脾的清爽之风扑面而来。 好精纯的五行灵气。仅比东山苑之前差那么一丝丝。 “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上门啊。”沈云直接说道。 白璋上人的目光越过他,扫过后面的十名壮汉。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有十名青木派的弟子在山门求见沈副堂主,却被守门的童子拦住了。这件事已经传遍演武堂,并且成为了今天演武堂里最引人注目的事情。 白璋上人没有想到,副堂主大人带着这些弟子从东山苑出来,竟是直接来了自己的闲光苑。 这下,托副堂主大人的福,他和闲光苑骤然成了全演武堂关注的焦点。 反正自己身为任务处的执事,在副堂主大人手底下做事,根本就避不了嫌,也无须避嫌。 白璋上人坦然得很。 “您客气了。”他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面上笑容不减,侧身伸手将人往里边请。 沈云是头回来闲光苑。 因为整个演武堂都在山谷里。这么大的一点地方,他不用铺开道力,但凭气息,也能将每一个角落辨析得清清楚楚。是以,他知道很多明面上看不出来的事。比如说,众执事的院子,五行灵气之浓度略次于虎威苑和他的东山苑。这是明面上的。而实际里,众执事一个比一个财大气粗,院子底下埋的灵石脉,都是中品的,不下于虎威苑的那一条。 闲光苑也是如此。 他寻思着,闲光苑的面积比他的东山苑大了不到五成。五行灵气的浓郁却只略微低一点点。所以,众弟子闲光苑里再结阵打一路清风拳,也只会令闲光苑的灵气量降至一半。而闲光苑不比东山苑,它的地底下埋了一条中品灵石脉里。是以,可以说是转眼间,消耗的这一半灵气,便能补上。再加上,闲光苑里也有守护阵法遮掩,外面的那些眼睛应该发觉不了什么。 至于白璋上人。这些天,他也看出来了。鸿云门象是对演武堂兴趣不大,派白璋上人过来,也纯粹是给泰阳真君面子,不想得罪他罢了。师门是如此态度,使得白璋上人也对演武堂没有什么想法,纯粹就是来混日子的。闲光苑的这个名字也暗示了这一点。 若论个人的德行……能修至元婴境的,都是人精里的人精,一个比一个复杂,岂能单纯的用一个“好”或者“坏”来形容? 白璋上人因为是任务处的执事,恰好在他的手底下当差,所以,才早早的投了诚。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的投诚仅限于在演武堂里。 出了演武堂,他沈云不再是“副堂主大人”,而是“仙门里同忾连枝的沈师兄”。白璋上人也不再是“属下”,只是“白璋师弟”。 思量间,十名弟子跟着进了院子。守门的童子关上院门。 沈云对白璋上人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白璋,我这次来,是向你借这院子里的灵气。” “借灵气?”白璋上人显然没有想到,温润而坦然的笑颜因为太过惊讶而摇摇欲坠。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尴尬的清咳一声,也是直接问道,“不知副堂主大人这灵气是怎么个借法?” “白璋好爽快。”沈云抚掌赞道,“既是如此,我也实言相告白璋。”指着身后的那十名弟子,“他们是我门下的弟子,这次来报考演武堂。后天就要开考了,但他们急急赶来,身体亏空了一些。需要一些灵气调养。我把人都带来了。让他们借用你这闲光苑的灵气,调养身体。” 白璋上人听明白了。所谓润养不过是托辞,实际是开考之前,这十名弟子借住他这院子里的意思。 他去过东山苑,也觉得那院子小了点。一回住进十条大汉,只能说是“挤得下”。而这十人是要参加后天的考试的,光是挤得下,怎么行? 而副堂主大人将人带到他这院子里来,他觉得也是明智的选择:一是,他先前已向副堂主大人投了诚,副堂主大人这是信得过他;二是,这一回,他们鸿云门没有公开派弟子过来。所有过来参考的鸿云门弟子都是以个人的名义报的名。而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是传令门下之徒孙们,谁也不许过来报名。如此一来,到今天为止,也没有鸿云门的弟子过来求见他这个元婴老祖。他的闲光苑是最清闲的。 罢了,又不是十个奶娃娃,安顿在西厢的客房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便是。心念一转,他当下拿定了主意,也并不觉得为难。 “副堂主大人信得过属下,是属下的荣幸。”他笑着向站在门后的那名童子招手,“童儿,来,先带他们去西厢客房住下。” 哪知,不等童子应声,旁边,沈云抢先出声拦下:“啊,白璋误会了。我不是带他们来借宿的。是真的借灵气。” “这……”白璋上人有些蒙圈。借灵石,他懂;借灵气?请恕他孤陋寡闻,活到两百多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借法。 沈云笑道:“院中有宽敞的空地没有?借他们一用。” 白璋上人点头:“有的。副堂主大人,这边请。” 什么也没有问到,便满口应下来,不是他白璋的一贯作法。此刻他一反常态,也是有缘由的:他信得过沈云,同时,也越来越欣赏沈云。愿意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 话又说回来,真不愿意又如何?他打不过沈云,哪里有资格在沈云面前说“不”。 吩咐童子守好门,不见外客,他亲自将众人领到一块花圃后面。 一块与东山苑的小演武场差不多大小的草皮赫然出现众人面前。 “副堂主大人觉得这里合用吗?”白璋上人介绍道,“属下空闲无事,也会在这草地里活动一下手脚。” 沈云满意的点头:“再合用不过了。比我东山苑里的演武场要好得多哩。”说着,转身去看众弟子,“开始罢。” “是。” 白璋上人是元婴级别的阵修,是以,众弟子刚刚站好位置,他便明白了,这是要结阵。 “副堂主大人,属下先告退。”他一个外人,当然要识趣喽。 不料,沈云摆手:“无妨,白璋无须回避。” 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倒叫白璋上人不好一走了之。 更何况,后者上回见识了东山苑的门禁之厉害,一直有心跟沈云请教一二。 也是,一群炼气境的低阶弟子练功,何须回避? 他笑了笑:“副堂主大人说的极是,是属下太过迂腐。”果断留了下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二六章 收字诀,失效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到疯狂钻进清风阵里的五行灵气,沈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如果撇开“那东西”的话,他的估算是正确的。 偏偏“那东西”无法撇开。而他是知情的,也不应当将“那东西”撇开。 一切全是因为他心怀侥幸。 大错已经铸下。如此浓郁且数量庞大的五行灵气,十名凝霞境大圆满的低阶修士如何扛受得住?是以,当务之急是立刻叫他们停下来。 清风阵和清风拳经过青木派众弟子数年来的不断实践,以及他的修改,已是非常之成熟。既可以随时开始,也可以随时结束。 十名弟子打出一招之后,便意识到情况与先前在东山苑里时,不太一样。 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五行灵气是那么的精纯,叫人好不欢喜。 而先前在东山苑里,被精纯且浓郁的五行灵气灌体的感觉,又是那样的畅快。真真的叫人立马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是以,他们舍不得停,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接着往下打。 五行灵气化成狂风,吹倒了周边花圃里的花花草草,也将沈云和白璋上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于后者来说,这绝对是一场突破。 他的演武场明明是和风煦煦,鸟语花香来着。 不过一招的时间,俨然跟换了个天地似的。老实说,他自个儿结婴的时候,周边的五行灵气也不过是这样的速度骤拢过来。 这是十来个炼气境的小东西能翻起来的浪吗? 绝对是出岔子了! 白璋上人连忙看向沈云,提醒道:“副……” 而后者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 “停下!”沈云冷声喝令道。 “是。”十名弟子好比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齐齐打了个哆嗦,贪念全无。 话音未落,他们一齐收拳。 说时迟,道时快,他们的心口位置突然一齐迸射出一道雪亮的亮光。 那光太亮太快,以至于沈云也本能的闭上眼睛,以避之。 是什么! 意识到情况完全不对劲。他立时再用力的睁开眼睛。 好象刚刚是他眼花了。 哪有什么亮光!十名弟子的胸口只有一个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黑洞。 沈云心头“咯咚”作响,暗道“不好”。反应也不俗,右手已然紧握青霜,左手掐成一道剑指,同时,全身戒备,运转道力,注入双眼。 这一次,再去看那些黑洞。他发现它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洞,而是一个个由五行灵气汇成的漩涡。 这院子里的五行灵气分成十股,正以惊人的速度钻进这十名弟子的胸口。速度之快,使得他们的胸口上象是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不用说,定是“那东西”做出的疯狂之举。 沈云心念一转,定睛去看最近的那位弟子内腑的情形。 不想,他的目光“嗖嗖”的透过那名弟子胸口的肌肤,竟有如泥牛入海! “糟糕!”他大叫一声,连忙挥动青霜,硬生生的切断自己那掺和了道力,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 “砰”的一声,象是夜空爆炸了。 黑暗之中,金星乱舞。 眼中的剧痛立时传开。 他闷哼一声,左手的剑指横在胸前,护住心脉,反手一剑,将青霜插入跟前的地底,稳住身形。 但,一双眼睛也陡然为之一轻。不复刚才那种两个眼珠子几欲夺眶而出,顺着目光飞进黑洞里的感觉。 没事了。沈云闭上眼睛,低下头来。 只觉两管热泪自眼中齐齐涌出,飞一般的滑过脸颊,顺着下巴,扑扑直落。一点一滴,尽数落在他拄着青霜的右手手背上。 炽热的血腥味随即钻入鼻底。 白璋上人素来觉得自己有一个长处,那就是沉稳。什么叫做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分明就是形容他,好不好。 然而,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稳不住了。 “副,副堂主大人,这这是……” “是我的错。白璋,快,收起地底的灵石矿。”沈云闭着眼睛,吩咐下来。他对清风阵和清风拳再熟悉不过。只要切断了五行灵石的源头。清风阵和清风拳无用武之地。而“那东西”也无法再作妖。 不知道为什么,白璋上人听到他的声音,陡然间,恢复了镇定。就连副堂主大人脸上挂着的那两行血泪看上去也不复先前的触目惊心。 当然,他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颤得完全失了真。 绝对是风太大。他摸了摸鼻子,在心底里又添了一句:或许是副堂主大人突然双眼流出血泪,太过吓人了。 “是。”他应着,右手掐了一道法诀,指着地底,轻喝,“收!” 他的地盘,他自己布下的灵石矿,要收回来,本来是抬抬手的事情,然而,“收”字诀打出去,竟是一点感应也没有。 出鬼了! 两个眼皮子莫名其妙的乱跳。白璋上人按住陡然又慌乱起来的心,对沈云讪笑道:"再来。“ 好吧,这话与其说是对副堂主大人说的,不如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定了定神,使劲全力,再次祭起“收”字诀。 指诀一打出,竟是凝为了实质,好比一道利箭,“扑”的钻进跟前的草地里。在上面戳出来一个牛眼酒盅大小的洞来。 这当然不是“收”字诀的功能。 要知道元婴上人的一指之力,便是一座大山也能随心所欲的戳个对穿。 白璋上人不过是想收回地底的那条中品灵石矿而已。没有想在地上戳个窟窿出来。这个窟窿只是微不足道的副效果而已。 平时,用“收”字诀也就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但这会儿,他都把地给戳个窟窿出来了,那该死的灵石矿还没有收回来了! “不对!我感应不到它!”白璋上人的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冷汗来。 他亲手打入地底的那条灵石矿,明明象一条冬眠的巨蟒一样,盘在院子里的地面之下丈许深的地方。用一双肉眼都能看得到,为什么感应不到! 他惶恐的,求助的看向沈云。 “啊!您的眼睛!” 第一二七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先前副堂主大人双眼无法睁开,脸上还挂着两行艳红的血泪。看着伤得厉害。 哪知,他才接连祭出两回“收”字诀,副堂主大人已然恢复如常。 前后总共才不到二十息的时间! 果然元婴上人不是轻易糊弄得了的。沈云解释道:“我刚才是被术法反噬。幸好我觉得事有蹊跷,只试探着用了半成之力,所以,术法反噬不是很厉害。也就是看着吓人罢了。”里头的详情自然不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捡能说的说了。而说出来的这些,全是真话,也算不得骗人。 白璋上人的阵法道诣不俗,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那十名弟子结的阵已然异变。不仅仅是他的“收”字诀用不了,地底下的灵石脉,还有那脚踏阵眼的十名弟子,全都反过来被眼前的阵法控制。 副堂主大人反应比他快,第一时间出了手。 当时情形瞬息万变,他眼拙,没能看出来副堂主大人出的是什么招。 但结果再明白不过。副堂主大人失败了,险些赔上一双眼睛。 以上是他的亲眼所见。 副堂主大人的解释也与他之所见大体相符。 两相结合,他立时意识到,地底下的那条中品灵石脉怕是要坏了。 突然间,心尖尖都痛了起来。 他“滋”的用力吸气,全身戒备,左手也捏成剑指,护在胸前,拧眉看向不远处的白色巨型蚕茧。 十名弟子结阵的地方,疯狂聚集拢来的五行灵气俨然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型蚕茧。 它胖胖的,高约三丈,十人合抱大小,立在那里,在五行灵气掀起的罡风里,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以白璋上人的目力竟然无法透视之,更不用说找寻那十名弟子的身影。 如果不是院子里的守护大阵还好好的,没有被触发,他肯定早就抓了狂。 叹了一口气,白璋上人担忧的问道:“现在要如何是好?” 阵,是他们青木派的阵; 人,亦是他们青木派的人。 说好的是借灵气,可不是借一整条中品灵石脉啊。 沈云冲他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此阵名为清风阵,是我自创的一个基础阵法。在青木派里,人人都会用。至今,说是用了成千上万次,也不为过。但今天的情形,却是头一次发生。” 白璋上人心思电转,很快想到一个关窍,问道:“属下听闻贵派一直在凡人界,想来清风阵也是主要用于凡人界吧?” 听他提醒,沈云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凡人界的灵气淡薄得很。所以,清风阵一直未能显现出真正的实力?”但他觉得,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那东西”。好不容易又碰到一个高阶阵法师,可惜,他还不确定能否也之分享、共同探讨“那东西”…… 白璋上人闻言,无法直视他,只好用颇为敬畏的眼神又去看白色“巨型蚕茧”:“属下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由来。”副堂主大人不是阵修,自创的“一个基础阵法”,能有如此之威……叫他这个正儿八经的阵修情何以堪。 地底下的五行灵气仍然在前仆后继的涌入巨型蚕茧里。然而,吸纳了那么多精纯的五行灵气,巨型蚕茧 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同时,什么也做不了。 白璋上人定了定神,心里叹惜道:突然间生了这等变故,只怕那十名炼气境的青木派弟子已被阵法反噬。以他们的修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留一两节残肢…… 转念又一想:修行本是逆天而行。所以,从踏上仙途的那一天起,我等修士无一不是将脑袋摘下来,挂在裤腰带上。身为修士,不论修为高低,皆当有随时殉道之觉悟。 是以,本想安慰副堂主大人两句,他也打住了,转而扼腕痛惜自己亲手打到地底下的那条中品灵石脉。 他也看出来了,副堂主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的,身为元后上人,一门之主,却是身无长物。 今儿来他这里说是“借”灵气,其实是“蹭”灵气。 只是副堂主大人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会生出这等突破。 这条中品灵石脉今儿是彻底折了。 以副堂主大人现在的身家,想赔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不出奇迹的话,他的这条中品灵石脉是打了水漂。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哦? 心尖尖再次痛了起来。白璋上人深吸一口气,嘴里比被塞了满满的一把黄连还要苦——阵修确实手头阔绰。身为元婴境的高阶阵修,他也从来不缺过灵石。但这可不是一点点灵石啊。是一整条中品灵石脉!他存了这么多年的身家,手里头总共也才两条中品的灵石脉,好不好!它们占据了他全部身家的五成。也就是说,副堂主大人跟他“借”灵气,一回就借去了他两成半的身家。 心痛不痛啊? 老实说,真的痛煞人也。 偏偏他的拳头远不及副堂主大人的大,而且,往后少说也还要在副堂主大人的手底下当三年的差。 所以,再痛,他也只能认命。 明明损失巨大的是他,偏偏他不但不能脸上露出一丝半点来,还要想办法来安慰副堂主大人…… 正寻思着要如何开口安慰人来着,这时,他发现“巨型蚕茧”又有变故发生。 它猛烈的晃动起来。 一边晃,一边径围暴增! 五行灵气更加疯狂了,翻涌着,钻入其中。 不用定睛仔细去看地底的情况,白璋上人也能感觉到,那条灵石脉损耗有多快。 当然,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看向地底。 果然,那盘着的灵石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塌裂。 该不是一条灵石脉不够用吧? 好吧,这好象已经不是重点了。 急速变胖的“巨型蚕茧”让白璋上人感到莫名的恐慌。 多少年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没有迟疑,运转灵力,拔腿就逃。 却不想,灵力能够运转自如,两条腿却跟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惊呆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二八章 半副身家,没了 沈云也不知道。他也是看到白色“巨型蚕茧”象吹气一般胀大着,想冲上去,强行将之划开,才发现自己的一双腿完全失控,动弹不得。 如此一来,他轻易不敢再动划开白色“巨型蚕茧”的念头——万一它爆炸开来,自己与白璋上人离得这么近,又无法逃走,那便是首当其冲啊。 如此数量庞大的五行灵气聚在一起而形成的超级大家伙,要是突然间爆开来……他不由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即便他拥有魔族强悍的体格,以及变态的自我恢复能力,此时此刻,心里也完全没底。 所以,绝对不能让它爆炸。 随着五行灵气的疯狂涌入,“巨型蚕茧”的中间越胀越大,飞一般的向着球状发展。 沈云吃了先前冒进的亏,不敢再往双眼里注入道力,仅凭着一双肉眼去看它。 白璋上人的话音刚落,他发现“巨型蚕茧”的中间又有了新的变故。那里越来越透亮。其情型与一只牛皮水囊被不断吹大,快到极限,很快就要被吹爆的样子。 这时,白璋上人也发现了这一情况。 “啊,不好!”他的声音颤得不行,“它要爆开了!” “灵气!是外面的灵气开始变少,跟不上了!”关键时刻,沈云对气息的敏锐发挥了重要作用。转眼间,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他连忙去看地底的灵石脉。 果不其然,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地底的灵石脉已经只剩下不到一成。 如果说,先前它象是一条在地底盘了两圈的巨蟒,那么现在,地底下的,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蛇皮。 情况再危急不过了。沈云转过头来,逆着罡风,向白璋上人大吼:“要很多的灵气!快,还有灵气吗?” “有……”身为元婴上人,白璋上人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刻,保命是第一要务。 “巨型蚕茧”,哦,不对,现在这坑死人的玩意儿已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中间透光的巨球。 它比先前起码要危险一千倍,一万倍! 绝不能让它爆炸。 修士往往都是身家随身携带的。并且,越是贵重的,越不敢离身。 白璋上人也是一样。 他毫不犹豫的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另一条中品灵石脉,双手各自掐成一道指诀,大喝道:“走!” “吼——” 那条五光十色的灵石脉顿时化成一条披着白色炽焰的巨蟒,披开罡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白色的巨球。 巨大的尾巴一甩,巨蟒将巨球缠住,一圈,一圈,又一圈。足足绕了三圈,将巨球缠了一个严严实实。使得后者陡然又胖了一大圈,俨然成了一只炽白的巨球。 效果是立竿见影般的! 巨球跟漏气似的,自中间开始,迅速回缩,又直奔蚕茧的形态而去。 但巨蟒身上的白色炽焰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变暗。 那些白色炽焰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它们就是精纯、浓烈的五行灵气。因为太浓,在罡风的吹拂下,才象极了白色的炽焰。 与此同时,猎猎的罡风也陡然变小了许多。 危险象是解除了。 白璋上人后知后觉的痛彻心扉——他仅有的两条灵石脉啊! 一条已经碎成了粉末,另一条正在往碎成粉末的路上狂奔。 一半的身家,毁于顷刻之间。 真真痛煞人也。 他打了踉跄,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沈云甩了一把冷汗,回过头来,讪笑道:“白璋,腿可以动了。” “确实是。”白璋上人咬着牙,三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去的。 沈云抹了一把脸,走到他面前来,抱拳道:“白璋,今日之事,全是我之错……罢了,再多的解释,皆无用。我只在这里跟你承诺,有借有还,两条中品灵石脉,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归还。” 因为怕担上因果,所以,修士通常都不会轻易承诺。也正因为如此,一旦许诺,必须践行。 白璋上人不知道他嘴里说的“他日”是什么时候。但,他又打不过人家。所以,有此一诺,也算是个盼头,总好比半副身家就这样打了水漂好。 “让副堂主大人见笑了。”他抱拳回礼道。 唉,这就是修真界。 实力不如人,莫明其妙的折了两条中品灵石脉,回过头来,他还得赔笑脸。 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在副堂主大人手底下当差又如何?为了小命计,往后他对副堂主大人必须敬而远之。 也希望副堂主大人看在这两条灵石脉的份上,莫要再为难他。 不愧是十大门派里的第二代老祖,核心中的核心,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这气量,就让人佩服不已。沈云真的无颜再面对他,在心里赞了一句。与之达成了共识,他回过头去,继续看那团裹着炽焰的“巨型蚕茧”——没错。巨球又变回了蚕茧的形态。而且,令人恐怖的晃动也停住了。眼下,它正以比先前慢了三成的速度在打着转儿。 再仔细一看,说话间,炽烈短了一半还不止。颜色也变成了不那么刺眼的亮白色。 这是因为中品灵石脉损耗掉了差不多四成。 沈云的心又提了起来,暗道:也不知道这条灵石脉够不够用?如果不够用的话,白璋显然是拿不出第三条灵石脉来了。 他没有向上天祈祷。 因为一向的经验,上天从来不理会他的祈祷。甚至于,往往他越是祈祷什么,越是会短什么。 是以,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个所谓的“老天爷”,就如对被推翻的仙庭,还有正在不要命的作死的仙门,是一样一样的,已经失望透顶。 果然,他不祈祷是对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巨型蚕茧”停止了转动。 于是,裹着它的亮白色炽焰一晃,化成白雾状。 紧接着,“哗啦啦”的一阵脆响。白雾散开。 只见“巨型蚕茧”的表面剥落下来一层亮闪闪的灵石,在它的脚下洒落了一圈。 沈云扫了一眼,好不尴尬——全须全尾的一条中品灵石,最后只剩下这一圈。呃,总共不到三千块下品灵石。 白璋上人没有看那些零散的下品灵石。他的注意力全被立着的“巨型蚕茧”吸引住了。 先前,他以为这坑人的玩意儿是浓得化成了实质的五行灵气凝聚而成。 现在才知,它是真的实质存在。 灵石脉残存的下品灵石掉落后,它现出了真颜。 白璋上人认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巨型蚕茧”的表面是乳白色的,非常之粗糙,里头富含五行灵气。 更让他吃惊的是,“蚕茧”的表面多处在有规律的,一下,又一下,微弱的起伏着。 :。: 第一二九章 剖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白璋上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老话: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一旦泄露了,会怎样? 会被杀人灭口的。 身为元婴上人,白璋上人早已悟透,于修士来说,保命永远是第一要务。 是以,他没有迟疑,果断的收回目光,对沈云说道:“副堂主大人,看来已不需要灵气了。属下这院子里要重新归整一番,便不留您了。”不等沈云出声,他又补充道,“方才的变故尚未触发属下这院子的守护大阵,所以,如果不是刻意而为之,在外面是看不到属下这院子里的情形。请副堂主大人放心。” 说完之后,也不管沈云,低头抱拳行了一礼,他转身离开了。 那匆匆的背影之上,只差没有明晃晃的挂上一张写着“避犹不及”四个大字的纸条儿。 沈云摸了摸鼻子。 怪不得白璋上人。这回确实是他做事不地道。倒是白璋上人接连损了两条中品灵石脉,闲光苑里这一小半边,也跟狂风暴雨突袭过一样,花草树木尽数伏倒,眼看着只能拔掉重种,可是,人家从头到尾,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现在,白璋上人摆明了只求一个保全。是他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转回身去,再定睛细看那“巨型蚕茧”。 这会儿,它立在一片狼藉之中,不再转动。但表面的起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强。 他甚至已经能听到那些起伏之下清晰的传出“咚咚咚”,象是心跳的声音。 不多不少,正好有十处。 他对气息非常敏锐。在突变发生的那一刹那,便用最快的速度打出十缕道力,附着在那十名弟子的身上。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得以知道,十人尚且活着。 这十处起伏之下,莫非是他们? 起伏越来越强烈,也容不得沈云再细想。他收了青霜,对着“巨型蚕茧”挥袖,将之收入冰雪秘境里。而明面上则是使了一记“袖里乾坤”,佯装是将“巨型蚕茧”收进袖子里。收了术法后,他还立刻抓了一把袍袖,将假戏做得更真切些。 也因为使了“袖里乾坤”术,所以,散落的那些下品灵石,连同周边的残枝败叶烂草根,尽数被他收进了袖子里。 反正白璋上人也看不上这两三千下品灵石。他没有再逗留,只是向着正屋方向,扬着道了一声“叨扰”,快步走向院门。 灵气罡风没有影响到院门这里来。不过,白璋上人应当是特意吩咐过。所以,当沈云赶过来时,立在门后的童子跑着打开院门。他全程低低的勾着头,恨不得将人藏进门板里。 沈云抓着一边袍袖,出门而去。 没走两步,身后的朱漆院门轻轻的关上了。 今天这事做的……沈云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径直回了东山苑。 冰雪秘境是他的秘密之一。是以,他在小演武场先摆了一个玲珑阵,仿出冰雪秘境里的情形。 布置妥当之后,他才将“巨型蚕茧”从冰雪秘境里腾挪出来。 这时,他又体会了一把什么是“百密一疏”。 冰雪秘境里的时间流比外面要快得多。 他不过是从闲光苑走到东山苑,总共才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在数息之内回到东山苑,但打他带着众弟子去闲光苑开始,就不知有多少眼睛盯在外头。去时十一人,出来的时候,则只剩下他一个了。这已经很能触发那些眼睛的想象力。他若再行色匆匆,天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猜忌。所以,回来的时候,他用的是平常的步行速度。 然而,外面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而冰雪秘境里已经是将近两个时辰。 “巨型蚕茧”腾挪到了小演武场上时,样子已然变成了一嘟噜白色的“巨型葡萄”。 不多不少,正好是十颗浑圆的“葡萄”。 粗糙的白色外皮比“蚕茧”那时要薄了许多。紧紧的绷着每一颗葡萄,厚薄不匀。沈云肉眼辨之,最薄的地方在每一颗“葡萄”最粗壮的地方。那里透着又白又亮的光,几近透明,能看到底下有一张人脸。 十张人脸有鼻子有眼,轮廓分明。 就是那十名弟子的脸。 沈云甚至能分辨出来,他们双目紧闭,谁是谁。 “巨型葡萄”不再有节律的鼓动。 十人的心跳声却是不绝。 还有就是,这一嘟噜“葡萄”是那么的沉,竟然将沈云亲手夯实的泥沙地又压下去了寸许深。 看清情形,沈云不禁有些犹豫了。要不要从那些薄如蝉翼的地方划开,将十人放出来?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他已想得太清楚不过了。只有可能是“那东西”使然。 先前,他吃了“那东西”的亏,险些赔上一双眼睛。使得他现在不敢再冒然行动。 围着“巨型葡萄”转了两圈,沈云发生情况又不对了。十人的心跳声似乎在转弱! 所以,必须剖开这玩意,将他们救出来? 沈云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没错,十个心跳声,无一例外,确实都在变弱。 再看那些现出来的人脸,竟不约而同的拧眉,张口,象是被人齐齐的掐住了脖子一般,现出痛苦之色。 不能再迟疑了! 沈云从虎牙空间里果断取出柳一。 柳一到柳四,是他当日做虎牙任务时,得到的虎骨小刀化成的四把柳叶小刀。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上品宝器。 但这只是假象。 用了这些年,沈云摸索出来了,四把柳叶小刀其实各有各的长处。 比如说柳一,是四把柳叶飞刀最为轻薄锋利的。 眼下,用它来剖开“巨型葡萄”的表皮,将十名弟子剥出来,最合适不过。 沈云素来是决定了,便不再犹豫的性子。当即左手捏成剑指,护住自己,走到“巨型葡萄”前,手执柳一,尝试着将离得最近的那一颗“葡萄”剖开。 他选了最薄的地方。 那里呈亮白色。隔着一尺远,他甚至能看得清又薄又透的表皮蒙着的那张脸上的眉毛。 这名弟子叫做吴旺财。在被选出来报考运天演武堂之前,他是五部的营主,现在是这十人的队长。可以说是沈云最熟悉,也是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沈云对着那张脸试着轻呼:“吴旺财。” 有反应! 闭着的眼皮子底下,能看到一双眼珠子微动的迹象。 与此同时,吴旺财的心跳声明显转强。 太好了。 沈云紧了紧手里的刀柄,小心翼翼的划向光亮的表皮。 第一三零章 更清晰 情况比沈云想象得要好得多。 那层薄薄的表皮被柳一划破之后,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接下来,他很轻松的便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刀子,再用力一抻,吴旺财的脸便全露了出来。 “咳,咳……”吴旺财是真的憋坏了,陡然间被新鲜的气流一刺激,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有划开的表皮,因为他的动作,而猛烈的扭动起来。 沈云很轻松的辨认出来,他的手脚等部分在哪个地方。当即,道了声“小心”,用柳一又划了长长的一道。 “哗啦”一声,自长长的刀口里涌出一大团粘稠,腥臭的不明透明液体。 好在沈云警觉着,身子一转,堪堪的避开来。 吴旺财随着这一大团液体一并滑出来。 他也不含糊,就势“滋溜”的抬起身子,半坐半趴在那滩粘液里,继续拼命的咳嗽着。 呃,大白条啊,白花花的,不着寸缕。 跟初生的婴儿一样。 不同的是,婴儿初生时,是小小的一团。而吴旺财却是牛高马大的成年男子。 沈云粗略的又看了他一眼,貌似没有什么大碍,拿起柳一,对准了下一颗“葡萄”。 通过划才刚才的那一颗,才发现原来这一大嘟噜的“葡萄”,每一颗都是单独的。且里面充满了腥臭的粘液。所以,速度必须快,不然,真会把人活活憋死在里头。 如法炮制,不多时,其余九颗“葡萄”先后被划开来。另外九名弟子皆与吴旺财一样,随着一大团粘液滑了出来。 当最后一名弟子也出来了时,“巨型葡萄”软软的塌了下来。 它象是烈日下的残雪,迅速的消融、变小。 不出百息,那泥地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在灰白色的粉末刚刚出现的时候,沈云就小心翼翼的用柳一扒了一点点过来,细细察看。 结果让他百思不及其解——这些灰烬象极了符纸烧完之后残留下来的符灰。 哪来这么多的符灰啊? 沈云蹲在地上思索时,吴旺财他们十个在一旁终于调整过来,止住了咳。 “好,好臭!” 他们刚缓过来,无一不是捏着鼻子,飞快的从沾液里弹跳起来。 沈云被惊醒,回头一看,只见十只大白条在艳阳之下咋咋呼呼的弹跳着,险些闪瞎他的眼。 同时,小演武场里恶臭冲天。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命令道:“用去尘术将身上还有这里收拾干净。” 他们的衣物、储物袋等所有身外之物,估计都是被“巨型葡萄”收了去,要么是化成了粘液,要么化成了灰白色的粉末。好在这院里也没有女眷,又有守护大阵遮掩。非常之时,光屁股就光屁股吧。倒是腥臭的味道,叫人无法忍受。 “是。”吴旺财他们领令,噼哩叭啦的往身上,四周打出去尘术。 这一动,惊喜大大的。 “哎呀,我的灵力凝实了许多!” “我也是!” “是真的!” …… 他们惊呼连连。 沈云原本想着十人总共消耗掉了两条中品灵石脉,凝霞境大圆满的瓶颈铁定会打破。是以,将人刨出来的时候,他留意了他们的修为。 然而,事实令他很失望。 他们依然是凝霞境大圆满境界。 救人要紧,也容不得他细看,故而,他也不知十人的灵力凝实了。 不怕有变化,就怕没变化啊! 沈云立时来了精神,连忙从百宝囊里取出自己换洗的衣物扔给他们,招呼道:“都先把身上收拾干净了,随我去东厢房把脉。” “是。” 这就是修士的便利之处了。十人往身上又是打了一通去尘术,闻着没有臭味了,再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门主大人的衣裳。 只是门主大人身量比他们要高瘦一些,所以,门主大人的衣服,于他们来说长了些,也瘦了些,很不合身。 但这个时候没人在意这些。 他们热切的跟着沈云去了东厢房。 第一个来把脉的是吴旺财。 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东西”作出来的,所以,沈云将道力抽凝成丝,探入吴旺财腕间的脉门之后,沿着经络,直奔泥丸宫而去。 但这不并妨碍他发觉吴旺财身体里的变化。 后者的身体给他一个强烈的感觉,强横了不止一个档次。 尽管沈云一直说没有灵根也能修行。但其实,与有灵根的同阶修士相比,青木派绝大多数的弟子可以说是全方面落后的。 比如说,他们的经脉普遍窄小弯曲,体内的杂质沉积严重,骨骼、内腑也都比不上有灵根的同阶修士。 一字以概之,就是“弱”。 但现在,吴旺财的身体却可以与十大门派里那些筑基境的内门亲传弟子们相媲美。 淬体! 沈云在心里感慨道:两条中品灵石脉也算是没有白瞎,海量灵气淬体的效果,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吴旺财的经脉变宽了十倍还不止,所以,他把脉更加便利了。心念微转,探入吴旺财经脉里的那丝道力化成一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银色小蛇,轻盈熟练的游到了泥丸宫的入口。 幸亏他动作快。 竟然逮住了“那东西”从泥丸宫里缩回通道里。 它象条泥鳅一样,化作一道亮光,嗖的钻进了通道里,飞闪而逝。 令人惊喜的是,吴旺财的泥丸宫通道在这次的淬体中被拓宽到了一个令人惊落下巴的程度——他不过是凝霞境大圆满,泥丸宫里的这条通道竟比魏清尘的还要宽半指,与沈云的相当了。 也可能是这个缘故,沈云前所未有的看清楚了“那东西”。 自从用“那东西”代称封印之后,他轻易不会遗忘关于封印的记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沈云立刻松开吴旺财的脉门,撤出那丝道力,一边从百宝囊里取出笔墨纸张,描画着刚才的所见,一边吩咐众人:“都闭上眼睛,莫看。” 吴旺财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执行门主大人的命令。 十人应着“是”,齐齐闭上眼睛。 沈云根据记忆,顺利的描绘出来了一张新图。 画好后,他看了一眼,果然比先前的所有画稿都要更加清晰,也更精美。 只是这一眼看下来,他的两个太阳穴好比同时被锋利的锥子刺中,痛煞人也! 而之前的那些画稿,他现在是接连看半刻钟都不成问题。 看来新图的威力更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 第一三一章 淬化 能获得“那东西”更清晰的画像,绝对是意外之喜。 沈云美滋滋的将新画稿连同纸墨等一并收进百宝囊里。 “好了,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 接下来,他继续替吴旺财把脉。 继续探入一丝道力,检查泥丸宫里的情况。 意料之中的,吴旺财的泥丸宫比先前开阔了许多,完全比得上筑基初期的修士。而且有关“那东西”的记忆此时已被抹得一干二净。 沈云将化成小蛇的道力撤出泥丸宫,掉头向下,驱入丹田里。 这里也是大变样。 其中,最大的变化是,位于丹田正中的那点类灵根。 五部弟子觉醒的修行天赋都是类灵根。 他们的类灵根会随着修为的提升,渐渐变大。但到了凝霞境大圆满也只是豌豆般大小,且斑驳得很。无法与真正的灵根相比。 是以,沈云仍然将之称为“类灵根”。 而这一回淬体之后,吴旺财的类灵根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暗红的,小小一团,如今变得红艳艳,迸射出夺目的光彩,好比太阳底下的红宝石。 它成了真正的灵根。 并且是火天灵根。 这样的资质,便是在十大门派里,也是屈指一数的存在! 怪不得他刚才说灵力凝实了许多。 想到其余九名弟子也有说灵力凝实了,沈云高兴极了,暗道:如果十个人都被淬炼出了真正的灵根,那两条中品灵石脉完全不亏。 如此一想,两个嘴角已然高高翘起。他松开他的脉门,笑道:“你也看看你的丹田。”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吴旺财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大变化,并且是往好的方向改变。见门主大人如此高兴,他心里笃定,喜滋滋的应了声“是”,在一旁的地上盘腿而坐,敛心内视丹田。 “那是……火灵根!”他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睛,惊呼出口。 其余九人的下巴齐齐跌落。 沈云笑道:“你们很有可能都淬炼出来了真正的灵根。” 闻言,噼哩叭啦,其余九名弟子都盘腿坐下,内视丹田。 “真的是呢!我是单木灵根!” “我的是双灵根。” “我也是天灵根!” …… 九人象爆豆子一样的报了出来。 沈云总共听到了一个天灵根,两个单灵根,五个双灵根和一个三灵根。 也就是说,十人里,光是天灵根就有两个。 “划得来!太划算了!”他忍不住抚掌大笑,“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两条中品灵石脉换一个天灵根,他们都会趋之若鹜。” “我的天帝老爷,我们用掉了两条中品灵石脉!”吴旺财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那是多少灵石啊!” 其余人也是抽气不已。 缓过劲来,他们齐齐起身,向沈云行了正式的道礼道谢。 沈云摆摆手,笑道:“我哪有什么灵石脉?那两条中品灵石脉便是跟白璋上人借的。”想了想,问道,“事情的经过,你们一点儿也不知晓?” 吴旺财他们皆摇头。 因为知道“那东西”早就抹掉了众人的相关记忆,缩回通道里,隐而不现了,所以,沈云也不急着给其余九人把脉,而是好奇的询问变故突生之后,他们的所见所闻。 自己能有如此机缘,全是门主大人的恩赐。十人哪敢隐瞒?当即,你一句,我一句,和盘托出。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清风阵突变之后,他们十人很快就陷入昏迷,人事不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主大人呼唤自己,才恢复一些知觉。那时,他们只感觉自己手脚被缚,胸口象是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不过,这种糟糕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可以说是转瞬之间,胸口的重担就被卸下来,然后,冰冷的气流“滋溜”一下钻进嘴里。他们没留神,被呛到了,一通猛咳。再等止住咳,他们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坐在一滩恶臭的粘液里。 “真是恶心啊。”想起当时的情形,吴旺财只觉得胃液又翻涌起来。不等他吸气压制之,身旁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惨呼:“啊呀,我的储物袋……” 吴旺财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全部的身家也没了。 好不心痛! 翻涌的胃液竟奇迹般的平复了。 一时间,他摸着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其余人的表情也与他差不多。 “哈哈哈……”沈云被他们的样子逗乐了,开导道,“与两条中品灵石脉相比,你们的那点身家算得了什么。”又说了一遍,“两条中品灵石脉能换来你们拥有真正的灵根,自上古以来,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呢。眼下淬了体,又有了真正的灵根,我估计,你们离筑基之日不远矣。所以,你们就知足罢。” “是。”众人受教。 沈云又叮嘱他们:“此事绝对是天大的机密,万万不可外泄一句。就是我们自己人,也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他从六岁开始,便混迹市井,很早就认识到,世人更多的时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今天之事,能否重复,尚待敲推。 退一步,就算这是淬化类灵根,使之质变成灵根的正确法门,青木派里有数百拥有类灵根的弟子,全部转化成灵根,得消耗多少灵石脉?他这个门主都借得来吗?借不来的话,那些没有转化灵根的弟子会是什么心思?恐怕五部都会因此而瓦解。 想到这里,他又补充道:“你们这次是个意外。但也告诉了我们,在一定的条件下,类灵根是可以向真正的灵根转化的。不过,我也跟你们说句实话,象这次一样,用灵石脉去堆,是不可能推广开来的。我们必须想另外的法子。在这个法子真正想出来之前,你们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能透出一点点去。” 吴旺财他们很快脑补出机密泄露之后,自己被人抓起来,剖开丹田,研究的情形,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这一回,他们应得格外响亮。 虽说看不到“那东西”了,但其余九人的脉还是要把的。沈云又一一给其余九人把了脉,并详细记下所有人的脉案,做为研究类灵根向真正灵根淬化的第一手材料。 忙完后,他起身,指着他们不合身的衣衫,交代道:“你们留在院子里,莫要外出。我去附近的坊市替你们淘换衣服和衬手的法器。” 后天就开考了。吴旺财他们总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赤着脚,然后手无寸铁的去考试吧。 好在连同那些下品灵石全捡了回来……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反正两条中品灵石脉是他凭本事借到的。他捡自己的灵石,有什么丢人的? 真让吴旺财他们后天光着屁股去应考,那他这个门主,连同青木派,才是丢脸丢大发了呢。 。m. 第一三二章 仙芳坊 正清门的三个外门坊市里,离演武堂最近的,当属玉容坊。 再加之先前去过一次,路熟。是以,沈云决定去玉容坊。 在演武堂里,执事及以上的高层,有自由进出山门的权限。而执事以下之众人,要出山门的话,必须先去执事处登记,领取出入牌。 沈云出了东山苑,直接出山门,祭起青越冠,御风而行。 不多时,玉容坊已然在望。 在半空里,远远的,便能听到从坊市里传出来锣鼓的声音。比他上次来的时候,热闹得多。 怎么回事? 他闻声看过去。 只见玉容坊里,紧接着北门的那条正街上,有一家二层的商铺披红挂彩。店门前划出一块空地来,正对着店门,摆了一张香案。香案之前,舞狮 他来仙山不是一两天了。是以,知道新铺开张,舞狮之类的,并不是仙山这边的做派。 换而言之,只有凡人界才兴这些。 怪不得吸引了大半个坊市的人,涌过来看热闹。沈云心道。 不过,能够屈尊向凡人界学习的,在仙山这边,确实是少之又少。 沈云心中一动,也按捺不住,打算顺道过去看个热闹。 坊市入口依然有两个守卫,都是面生的,不是上次那两个。他们见沈云拿出来的是演武堂的青玉平安牌,态度立时更加恭敬,皆低眉顺眼,微躬着头,不敢直视,口尊“大人”,双手将青玉牌奉还。 沈云便向他们打听一二:“里面热闹得很,是怎么一回事?” 两名守卫异口同声的答道:“回禀大人,那是仙芳坊新开张。” “仙芳坊?”沈云挑了挑眉,“做什么的?” 一名守卫愣住了。另一名答道:“回禀大人,小的还没有去过那铺子,只是刚刚路过的一些人在议论,说里头主要是卖胭脂水粉。” 沈云不由想到了陈恬要将陈老爷祖孙二人接过来,安置到玉容坊里帮忙的事。这些天,他忙着后天的开门收徒,也没顾得上问一问陈恬,事情进展如何了。 要知道坊市里的商铺几乎都是世代相传的祖产,难得有易手。他生出一念:不会这么巧,正好是陈老爷他们? 如此一想,他更加要去凑一凑这个热闹了。 轻轻“嗯”了一声,向两名守卫略一点头,沈云进了北门,向着热闹走去。 总共就是三四十步路的样子。很快,他走到了人群的外围。 舞狮绝对是新鲜事物。围观的人们皆踮着脚,伸长脖子瞅着店门那边。 沈云身量算是高的,在人群的外围,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没有办法,他只能暗中抽凝出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道力,沿着地面,悄悄的探到人群的最前面。 沿途,他碰到了数以十计的陌生神识。 因为他只抽凝了一丝丝道力,又刻意压制了修为,所以,不加以留意的话,会让人误以为是一道金丹初期的神识。 神识外放是金丹真人及以上之修士才有的神通。是以,沿途碰到的那些神识皆没有在意他。 但沈云却记住了这些神识——没办法,记性太好了。再加上高血统的魔族对神识、气息等这些格处敏锐。他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便牢记于心。 他暗自惊诧不已——这家新铺很抓人眼球呢。开个张而已,少说也吸引了数十名金丹真人过来。 据李琼亲自调查之后,向他报告,说,正清门这三个对外开放的外门坊市里,玉容坊不上不下,是中等级别。其主要客人主要以筑基境的居多。金丹真人们通常不会光顾这里。 所以,仙芳坊这边锣鼓一响,立时聚拢来了数十名金丹真人,实在是太反常了。 这也让他越来越怀疑仙芳坊的东家是陈老爷和松哥儿祖孙二人——如果让人知道仙芳坊的靠山是运天演武堂的堂主叶罡,那么,便是一个空铺子,也足以吸引包括正清门在内的十大门派之注意力。而据他所知,陈恬根本就没有刻意掩瞒。如此一来,陈老爷和松哥儿不来玉容坊这边则已,只要他们走进了玉容坊,绝对会成为人人注目的焦点。 思量间,那丝道力已经围绕空地转一圈。 他没猜错。在店铺的朱漆门坎前,果然“看”到了陈老爷。 陈老爷保养得很好,过了这些年,不但没有变老,而且红光满面,腰背笔直,看着比当年他离开郑家庄去省城的时候要年轻了五六岁的样子。 在他的左手边的,是一个高高瘦瘦,唇红齿白,肤色白晳的小公子。凡人,也不曾习过武,骨龄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再看他的眉眼,与陈老爷有三分相象。沈云再确定不过,这位小公子就是陈恬的哥哥,也是他少时在郑家庄的玩伴,松哥儿。 此时,松哥儿与陈老爷都是穿着一新,笑盈盈的看舞狮。 人们聚在他们的对面指指点点: “是两个面生的凡人。” “什么玩意儿?这也叫狮子?他们见过真正的狮子么?” “唉,世风日下啊。咱们仙山就是被这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搞得乌烟瘴气……” “嘘,慎言!没听说吗?人家背后有大靠山!” “切,那又如何?还不能叫人自由自在的说话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在凡人界,还真是搞不好就祸从口出。” “算了,不说也罢。这玩意儿又吵又丑,我缺了大德,才跑来看这一眼。得,回去洗眼睛去也……” 他们的声音不小。这一句话成功的逗笑了大多数的人。 哄笑之中,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陈老爷与松哥儿他们身上。 松哥儿到底面嫩一些,身形微晃。 陈老爷暗中用肩膀顶了顶他。 于是,松哥儿象是从他身上得到了一股子新的力量似的,又站得稳稳当当。看着对面的指指点点,还有嘲讽,目光沉稳,年轻的脸上笑意不减。 沈云也忍不住赞道:松哥儿,好样的,这是历练出来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伙计装扮的年轻男子,却是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快步从店铺里出来,走到陈老爷面前,用手拦住嘴巴,匆匆耳语了一句。 后者眼前一亮,吩咐身边的三名伙计“你们看着点”,接着,向松哥儿使了一个手势。祖孙二人与那名伙计一起,转身进了铺子。 沈云耳力非凡,这点子锣鼓的喧闹根本就遮不住那名伙计的耳语。 他听得真切,那伙计说的是“东家,孙小姐回来了”。 和他一样听得真切的,人群里人数不少。 因为沈云敏锐的发现,此话一出,少说也有二三十道目光在半空里瞬间顿了顿。 其中有一道目光格外醒目。因为唯有它陡然变得热切起来。 。m. 第一三三章 洪爷 有意思! 沈云沿着那道目光,很快看到了一个不显影的背影。 年轻男子,骨龄不到三十岁……咦,他居然练的是《小***》!觉醒的是月华之力的天赋,明堂境中期的修为。 明堂境中期不过与炼气境初期相当。而这个年轻男子也能听清楚那名伙计的耳语,这样的耳力,确实令人惊艳。 但沈云十分之肯定+确定,这人的气息完全陌生,不是青木派的弟子,也不是他认得的人。 那人又站了一会儿,分开人群,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殊不知沈云已经记下了他的气息。 玉容坊总共才那么大,沈云不用铺开道力,也能凭着气息,随时察看他的行踪。 毕竟是十大门派的外门坊市,这里的人们眼界要高一些。舞狮还没有结束,已陆续有人摇头晃脑的离开。 沈云见陈老爷和松哥儿没有再出来,恰好发觉那人鬼鬼祟祟的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里,便也不声不响的汇进了离开的人群里。 他不想打草惊蛇,看到那家店铺的隔壁正好是卖法器的,便走了进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他在进门之前,刻意暗中运转道力,将修为伪装成筑基初期的样子。 “这位师叔,您要买些什么?”果然,店里唯一的伙计笑嘻嘻的迎上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态度却甚是自然。他是炼气三层的修为。哪怕沈云将修为伪装至筑基初期,他也看不出来。是站在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听到有人进来,抬起眼皮子看了这伙计一眼,又低下去继续忙活。那掌柜的看上去四十不到,筑基五层的修为。看不穿沈云的伪装,真把后者当成了筑基初期的寻常客人。而伙计与他配合默契,心领神会,也是以筑基初期的修士代之——仙门之下,都是同门。这里又是十大门派之二的正清门。他是炼气境,唤一个筑基初期的为“师叔”,不管后者来自何门何派,都挑不出理来。 沈云扫了一眼铺子里,目光落在挨墙摆放的那座刀架上,说道:“有上品法器的长剑吗?劳驾帮我选十把过来。” 哟,这也算是上一笔不小的买卖了。伙计的笑容更加真切,扬声应道:“好咧,师叔,您先请这边小坐片刻,喝口茶润润喉咙。小的马上去给后头挑十把上好的过来。” 沈云颌首:“有劳。” “不敢当。”伙计给他上了一盏灵茶后,急匆匆的去了后边。 而沈云看似是端着茶碗低头喝茶,实则一双耳朵听得的是隔壁的动静。 每家店铺都布了阵法。隔音是首要的。但这些阵法在沈云面前完全不够看的,形同虚设。 那人果然有猫腻,进门后,径直去了后面院子里。 “栓哥。”有人热络的迎了上来。 “洪爷呢?”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好象是沙粒在铜纸上滚过一样。沈云听了,心里暗自猜测:这人的嗓子受过伤? “在东厢呢。小的给您通传去?” “劳驾了。” “哟,您甭跟小的客气啊。” 接下来是一通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不多时,这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跑了回来。 “栓哥,爷请您请去。” “好,多谢。” 和前次一样,脚步声传出二十来步远之后,便彻底没了声音。 沈云知道,定是东厢房单独布设了隔音阵。 可惜了。以他现在的能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能铺开道力,才能破阵。如此一来,他也没有把握会不会惊动两人提及的“洪爷”。 这时,伙计抱着一大捆长剑,自后堂出来:“师叔,这里小店之中,最好的十把上品法器的法剑,请您过目。“ 最好的?沈云自然是不信的。而且此次来,他也不求最好。只求最合适。 因为等进了运天演武堂,所有的新弟子都会得到入门奖励。这里头就包括一样衬手的法器。所以,他只要给吴旺财他们每人挑一柄能够应付考试的法剑即可。 他现在显露出来的不过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十把法剑自然是要一一出鞘察看。 “不错。”他放下最后一把法剑,问道,“总共多少灵石?” 伙计看出来了,这位师叔是个寡言又干脆的性子,最重要的是,还不缺灵石。是以,这笔生意到这里,已是做成了大半。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番,笑道:“这种品质的法剑,小店里是一百一十块下品灵石一把。师叔关照小的,一回购得十把,小的感激不尽。这样吧,师叔就给小的一个整数,一千块下品灵石吧。那一百块下品灵石算小的孝敬师叔的酒钱。” 沈云头次来仙山,便通过余莽购得了一大批法剑,也不是全然不知行情。伙计给的这个价,不高不低,也算得上是良心价。 更重要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对隔壁的“洪爷”生了莫大的兴趣,眼下,也没时间为了百儿八十块下品灵石与伙计磨牙。 “好。”他应下来,拿出一千块下品灵石,放在手边的小方桌上。袍袖一挥,隔空取走十把法剑,将之收进百宝囊里。 “谢谢您。”伙计眉开眼笑的将人送出店门。折回店里,跟掌柜的笑道,“掌柜的,一大清早的开了个好张,今儿一整天肯定都顺。” 掌柜的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不过,也赞了他一句“不错”。 再说沈云出来后,顾不得去买衣服,三两下绕到了隔壁铺子的后面。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偏僻的小巷子里,响起“滋呀”一声。最端头的那道黑油小门被轻轻的打开来。 紧接着,一道深蓝色的身影自门里出来,站在门旁,警觉的四下里看着。 这时,从门里又走出来一道海棠色的身影,指点道:“这里是仙山。你这样做一点用处也没有。” 深蓝色的身影挠了挠头:“爷说的是。小的这不是习惯……” 不想,他家爷突然示意他噤声。 有情况!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嗖的一下,全麻了。 仙山就是仙山,不是凡人界能相比的。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第一三四章 奉老祖之法旨 沈云好不意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摸了摸鼻子,他自暗处现身走出来,打招呼道:“天宝,别来无恙。” 今天可谓意外连连。在这里碰到昔日的兄弟洪天宝,又是一桩意外。 从陈夫人姑侄两人那里,他知道洪天宝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也到了仙山。只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洪天宝的背后似乎有人。这些年,洪天宝在仙山与凡人界之间奔波,做的更象是密探才做的事情。甚至于,前些时候,出现在野鸡岭,刺探女营的那个神秘人,也极有可能就是洪天宝。 是以,这次到仙山来,他也有意找寻洪天宝。 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抽出手来张罗,洪天宝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前的洪天宝确实超出他的想象。 明明洪天宝也是没有灵根的凡人。然而,他现在看到的洪天宝却身怀筑基七层的修为。再看其丹田,竟是金火双灵根。 经过闲光苑里的突变,如今他也知道了,类灵根在一定条件下,是完全有可能转化为真正的灵根。 所以,洪天宝丹田里的灵根,从无到有,他并不感到奇怪。 让他奇怪的是,与他失去联系后,这些年来,洪天宝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背后之人又是何方神圣?还有,先是巨剑派所在的越云府,然后是女营所在的野鸡岭,到如今是这正清门的外门坊市之一玉容坊,给人一种感觉,哪儿都有他洪天宝。他究意要做什么呢? 还有,明明不过是筑基七层的修为,居然也能发现自己的行踪…… 洪天宝身上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深深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于是,他顺势从藏身之处出来,与之相见。 与他的淡定相比截然相反,洪天宝整个人都傻掉了。 “是你……云,云……” 想到沈云的身份,以及修为,那声“云弟”,他真的唤不出口了。 “是我。”沈云笑了笑,逆着阳光向他走过来。 看着昔日的兄弟披着一身金灿灿的阳光,好似庙里镀了金身的菩萨的昔日兄弟,洪天宝的视线模糊了。 使劲的抽了一口气,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抑制住眼里的热意,笑道:“走,我们屋里说话。” “什么?你是正清门的暗门弟子?” 半刻钟后,沈云坐在东厢房里,听到洪天宝道出真实身份,险些打了手里的茶盏。 “暗门?是做什么的?怎么外面从来没有过暗门的传闻?”他放下茶盏,问道。 洪天宝冲他得瑟的一笑,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这很正常啊。如果外面有我们暗门的传闻,那我们也不叫‘暗门’了。” 沈云挑了挑眉,不禁摇头哑笑:“对极。” 洪天宝也放下手里的茶碗,解释道:“众所周知,正清门分内、外门,不知有我们暗门。这全是老祖的布局。当年,老祖接任掌门时,从暗卫里分出一半,成立暗门……” “等下。”沈云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断他,“天宝兄,你说的‘老祖’是泰阳真君吗?” 洪天宝很确定的点头:“是呀。” 沈云讶然:“这么隐秘的事情,你告诉我?” “是呀。”洪天宝又一本正经的点头。 沈云微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能。”洪天宝答道,“因为这是老祖的法旨。” 见沈云又是一愣一愣的,他憋住笑,为其解了惑。 原来,洪天宝这次回来正清门,便是泰阳真君秘密召回来的。后者问洪天宝是否认得沈云。这时,洪天宝方知,原来自己一直暗中查探的青木派掌门沈云,真的是昔日之生死兄弟。而泰阳真君从洪天宝那里得知沈云的过往后,合上双目,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叹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吩咐洪天宝,以后再遇上沈云,如果被问及真实身份,无须隐瞒。 “为什么?”沈云觉得更加奇怪了。从洪天宝这里,他不难得知,暗门是泰阳真君连众亲传弟子也没有告知的绝密。他知道泰阳真君对自己青睐有加,甚是提携。但也不至于器重到这一程度吧?所以,他马上想到的是,泰阳真君到底有何意图。 洪天宝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你知道天神宗,对吗?” 沈云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我来猜猜。你们暗门中人,是不是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你果然是得了天神宗的传承。”洪天宝抚掌,乐道,“我们也是。” 沈云听得明白,他说的“我们”是指的正清门之暗门。 看来他刚刚的猜测是对的。当年,紫瑛前辈的残魂告诉他,天神宗有一个不为外人知道的暗门。暗门中的弟子全是没有灵根的所谓凡人。而魏清尘身为天神宗之内门弟子,对暗门一无所知。这让他以为,暗门随着天神宗一并覆灭了。现在看来,暗门没有覆灭,而是机缘巧合的成为了泰阳真君的暗卫。当然,暗卫的身份不过是幌子。这不,泰阳真君当上正清门的掌门后,立刻就将他们分离出来了,恢复了暗门。 理清这些,他又问道:“泰阳真君为什么要通过你告诉我这些?”他打小就在市井里打滚,是以,年纪不大,也是看尽人间百态。他很难“天真”的以为,泰阳真君此举,还是因为太“器重”他。 洪天宝看着他,骄傲的竖起大拇指,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兄弟,绝顶聪明啊!怪不得老祖对你赞不绝口。哪象我,老祖将事情掰细了,一点一点的告诉我,我也费了老大的神,才想明白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 “少来。”沈云不收他的高帽子,“我头发茂盛着呢。哪有绝顶。” “哈哈哈……”洪天宝被他逗乐了,竟是笑出了眼泪。笑完之后,他伸手弹去眼角的泪水,唏嘘道,“这些年,我睡觉都是枕着刀子。好久没有现在这般轻松欢快了。” 沈云默然,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泰阳老祖是想与我联手,查找天神宗遗址,对吗?”魏清尘曾跟他说过,天神宗覆灭之后,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便再也回不去内门了。现在看来,回不去的,还有天神宗之暗门弟子们。但这些天神宗昔日的暗门弟子们,并不知道内门弟子也一样回不去。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寄希望于他。 他就说嘛,无亲无故的,素不相识,泰阳真君的“器重”太过突然,好不奇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总算是说得通了。 。m. 第一三五章 共同的目标 洪天宝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你,真是的,给点面子,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顿了顿,又道,“其实,老祖对暗门的掌控,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 沈云闻言,也没法再绷住,嘿哧嘿哧的笑出声来。 “真的。”洪天宝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们暗门,还是以前的暗门。不过是与泰阳真君有共同的目标,达成了协议。” 沈云听懂了。洪天宝的意思是,他们的这个暗门,名义上是正清门的,但骨子里还是天神宗的暗门。至于共同的目标……眸光微闪,含笑着着洪天宝,问道:“你们‘共同的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离开鸿蒙界啊。”洪天宝热切的答道。 “滋——”,沈云大出所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他以为“共同的目标”是寻找天神宗内门来着。没想到,他们之目标如此之远大,竟是直接奔着飞升去了。 呃,我果然是个没眼界的。也难怪那些家伙老觉得我没见识,在心里喊我“泥腿子”。 因为得了心魔传承,是以,演武堂里,出自十大门派的那些执事,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心里编排他,还很有默契的给他冠了一个“泥腿子”的雅号,他再清楚不过了。 呃,他看不出叶罡的心思,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后者的骨子里其实也是正宗的十大门派之核心精英人士。与十大门派的这些人接触多了以后,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从来就与叶罡真正亲近不起来。原因就在此。他是“泥腿子”,而叶罡他们是“贵人”,大家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就好比油与水,哪怕置于一瓶,也不相融也。 “怎么了?”洪天宝关切的问道,“牙痛?” “不是。”沈云敛去杂念,直言不讳的应道,“是你们所谋甚大,我听着,差点咬到舌尖子。” “你……”洪天宝怔住,叹了一口气,冲他翻了翻眼皮子,嗡声嗡气的说道,“就知道你不信。”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讽刺他说大号,也不怕闪到舌头么?好吧,他一个筑基后期,跟一个元后,说什么飞升。确实是不怕闪到舌头。但沈云不是别个,而是他的生死兄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从生死兄弟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这些年磨得厚实了,还不至于痛,有点儿凉,是真的。 不料,沈云却正色道:“不,我是真信。说起来,这是生平头一回,有人在我面前提及飞升。据我所知,自上古以来,历经十几万年,鸿蒙界从来没有人真正飞升过。正因为我信你所言不虚,所以,天宝兄,我才实打实的震惊了。” 洪天宝激动的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因为太过激动,双手颤得不行:“云弟,你真信我……我以为,你会笑话我。我,我不过筑基七层……你却……” 沈云用另一只手覆上去,也紧紧握着他的双手,打断道:“天宝兄,我怎么会不信你?再者,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暗门。但凡有一点线索,我从来也不会放过。这不,今天在仙芳坊那边看到你们‘栓哥’,我就尾随过来了。”说到这里,他又用力的握了握洪天宝的手,从心底里笑出来,“你留了那么多的蛛丝马迹。我早就猜到,你与天神宗关系密切。先前偷听到你们‘栓哥’与你的长随说‘洪爷’,我就在心里猜,这个洪爷会不会是我的兄弟天宝。哈哈,果然叫我猜中了。天宝,谢谢你,让我终于找到了暗门。” 洪天宝听着,只觉得眼里好热。 大老爷们流血不流泪。 他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故意夸张的吡牙咧嘴,掩饰道:“哎哎,松手!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修为。你手劲太大了,我真招架不住。” “啊呀,失态,失态了。”沈云连忙松手。 洪天宝甩了甩一双手,接着,大大方方的弹掉眼角的泪珠子,笑道:“这回,你冤枉我了。我真没有放栓子出去钓你。”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实话吧,我从老祖那里知道了青木派的掌门也叫沈云。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你。一直当是恰好重名来着。今天见到了你,我才知道,就是这么巧。” 提起今天的见面,沈云立刻求解惑:“对了,刚才在外面,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法宝呀。”洪天宝说着右手一晃,掌心现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猛一看,象是罗盘,“这叫做鉴灵宝镜,是上次我回菱洲,在省城搞到的一样宝贝。有了它,我能发现周边五里以内,所有的修士。除非完全敛了修为,且不动用灵力,不然,在此宝面前皆无法遁形。” “原来它就是鉴灵宝镜啊。”沈云看了一眼,抬起眼皮子,冲洪天宝笑道,“你竟然从以前的大老爷那里虎口拔牙了,厉害。” 知道他是青木派的掌门,洪天宝便一点也不奇怪,他也知道鉴灵宝镜。掂了掂掌中的宝镜,嘿嘿笑道:“可不!那家伙持宝行凶,我看着不舒服,使了个法子,替天行道了一回。” 沈云一点也不怀疑。 一是,听风堂在省城的分舵确实侦察到二处的大老爷手里头确实有一面鉴灵宝镜。这厮通过此宝,监控了整个省城。上回,袁峰与九姐回省城,就险些着了道; 二是,天神宗之底蕴远非十大派能相比。故而,天宝能虎口拔牙,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天宝拿着此宝,只能监测到方圆五里内的灵力波动,他也想得通:受修为所限。天宝不过筑基七层的修为。鉴灵宝镜在其手里,威力大打折扣,再正常不过了。 他笑眯眯的贺喜道:“恭喜天宝了。” 今天,托天宝的福,他又得了个教训。 师父生前再三告诫他,不论何时何地,务必谨慎。 这回,他又大意了,行事不够谨慎。 也幸亏今天碰到的是天宝。不然……他倒不怕十大门派使阴谋。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徒劳。但,在演武堂晨,他真不想节外生枝。 嗯,真的。至少,现在不想。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平安符,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m. 第一三六章 将误会进行到底 既然聊到了菱洲省城,洪天宝就坦白了上次回菱洲的原由。 没错,他确实是奔着沈家庄去的。 但沈家庄防卫甚严,跟个铁桶似的。他破不了守护大阵,心生一计,想伪装成周边的某个村民,冒名顶替去庄子里打零工。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时,险些被警觉的村民们识破。 这还只是在周边的村子里! 洪天宝被骇到了,熄了混进沈家庄的心思,退回春望县城里,另思良计。 守了整整十天,他通过鉴灵宝镜,再确定不过,沈家庄每天的早上和傍晚时分,都与野鸡岭方向通过传讯符往来。 野鸡岭方向?那里不是一片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吗? 洪天宝觉得,沈家庄这边实在不好下手,不如去野鸡岭那边碰碰运气。 结果,有鉴灵宝镜帮忙,他在野鸡岭的深山里,找到了女营。 “是我小看她们。以为她们是女流之辈,修为又低,便大意了。”洪天宝尴尬的挠了挠头,“那队女修借着布下的阵法、机关,神出鬼没,形如鬼魅。我连她们的脸都没看清,差点儿就着了道。危急关头,我用掉了一张百里瞬移符,才得以脱身。” 沈云哈哈大笑:“这事,我知道。那天,我恰好刚到女营。” 洪天宝一怔,旋即,追悔不已,拍着大腿痛声大呼:“哎呀,早知道如此,我逃什么逃啊!不但能省下来一张百里瞬移符,而且还能早早的与你重逢。” 沈云又道:“那天是女营的刘营主亲自带了女营里的好手去追踪你。回来后,听刘营主说了详情,我便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你。” 洪天宝更加吃惊了:“我在凡人界没有什么名声。你为什么会这样猜测?” “我碰巧在仙山碰到了陈夫人他们三个。”沈云答道,“从陈夫人那里,我知道你在凡人界和仙山之间往来自如,且常常来无踪,去无影。” “这……”洪天宝讶然的张大嘴巴,最终叹道,“这也就是缘份了。”想了想,对沈云说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老祖会给我下那样一道法旨了。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是老祖的卦太灵验,能未卜先知,算出我有那机缘见得沈门主一面。原来,是我灯下黑,遮了眼。我一直想法设法要见的沈门主,真的就是我的兄弟。” 不过,也怪不得他会犯灯下黑的错误。是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个敢去想,短短的几年里,昔日兄弟能从一个凡人高阶武者,扶摇直上,变成了元后大能? 他以为,这些年,他是够幸运的。然而,与云弟相比,自己的这些经历,微不足道哇。 想到这里,他对沈云啧啧赞道:“能够得到宗门的内门嫡系传承,厉害啊,兄弟。” 沈云闻言,知道又是一个误会的。 心念一转,他在心底里琢磨着:泰阳真君莫非也是这样误会的?所以,才让暗门来寻我? 泰阳真君为什么不自己出面,而让暗门私底下联络他? 个中原由,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无非是为了找寻天神宗的内门。 想到刚才洪天宝透露的“共同的目标”,他心里猛的激动起来——天神宗的内门禁地,真的藏着飞升的秘密? 然而,洪天宝与他说了那么多,却总不见直奔主题,他又很快的冷静下来,暗道:关于内门禁地,也不知道暗门告诉了泰阳真君多少。而泰阳真君又知道多少…… 这么一想,他决定不主动提及这一茬,姑且看洪天宝怎么说。 果然,洪天宝提及“宗门内门嫡系传承”之后,情绪陡然沮丧起来:“哪象我们暗门,现在连内门也进不去了。” 还好沈云从紫瑛真君的残魂那里也知道一些天神宗暗门的事情。闻言,挑眉道:“暗门一直设在外门,所以,便是天神宗没有覆灭,暗门弟子也进不了内门啊。”说着,轻拍额头,补充道,“也不对。暗门弟子若是凝丹的话,便自动转为内门弟子了。” 洪天宝的脸上涌出喜色,身子不由倾向他:“你也知道!所以,你真的是天神宗的内门五脉之后?青木派其实是天神宗,沈家庄和野鸡岭,就是宗门在凡人界的两个据点,对也不对?” 沈云望着他,笑了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个才好?” 洪天宝闻言知雅意,尴尬之余,一颗心顿时觉到了谷底,同时,嘴里泛起阵阵苦味。 他可是一如既往的将云弟当兄弟啊。 久别重逢,他没有防着云弟,一见面便现了真实身份。 而云弟……说了这么久,有透出一句宗门现状的准话没有? 没有! 分明是防着他呢。 所以,一直是他在一厢情愿吗? “天宝,天神宗现而今是什么处境,你既是暗门弟子,就再清楚不过。所以,在没有确定的把握前,有些问题,请恕我不能回答。”沈云叹了一口气,“还有,仙门对付所谓‘邪魔歪道’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这段话,是真的,没有一个假字。 但他向洪天宝掩瞒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也是真的。 这个事实就是,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进入天神宗的内门禁地。 祖师她老人家、紫瑛真君、云松子、玄清子,以及刘家留下来的传承里,他都没有找到确定的记载。 而魏清尘现在甚至连内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他根本对天神宗的内门禁地是一无所知。 他也没有骗天宝。因为从头到尾,他既没有承认自己是天神宗之五脉传人,也没有说过自己知道天神宗的内门禁地在哪里。 一切都只是泰阳真君的猜测。 天宝受了泰阳真君的影响,也后者的猜测深信不疑。 而另一方面,天神宗的内门禁地,他非去不可。 一是,魏清尘和余莽,都与他有约,找寻天神宗的内门禁地。他不能言而无信; 二是,内门禁地里,据说藏着天神宗的累世之宝藏。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但凡有点机会,也定要去探一探,试试运气的; 现在,从天宝的嘴里,他又知道了,原来天神宗的内门禁地里极有可能藏着飞升的重大绝密。 他是真的非去不可了。 故而,在内门禁地这一块上,本是手里无牌的他,便是做牌,也要掺一脚了。 让误会进行到底罢。他只能在心里向天宝道声“对不住”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如故的月、票,谢谢! 第一三七章 暗门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了云弟。”洪天宝面现惭色,起身抱拳要向沈云赔礼道歉。 沈云亦起身,一把托住他的拳头,拦了下来:“天宝,你要这么说,便是不想往后与我接着做兄弟了。” 洪天宝只得作罢,红着脸,请他坐回去:“云弟,话题是我先提起来的,应该是我先跟你说说暗门的现状……” 沈云摆手,又拦住他:“天宝,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天神宗的五脉嫡传,也就是我们暗门的大宗主。你难道不想我们暗门回归宗门吗?”洪天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念一转,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莫非你是嫌弃我们暗门与泰阳真君合作?” “不,你别误会。”沈云硬着头皮,又解释,“只是眼下的时机不对。”什么大宗主?他根本不是。甚至是头一次知晓还有这么一回事。 洪天宝拧眉:“时机不对?你的身份,泰阳真君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然,他也不会暗令我来找你。” 沈云只好说道:“找不来找我,其实,你也做不了主,是也不是?” 洪天宝立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但他还是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在暗门里,我只听从少宗主的命令。事实上,泰阳真君也不可能给我直接下法旨。法旨是给少宗主的。少宗主也是同意了,才会给我下命令。” 沈云闻言,更不想与暗门合作了——事关重大,而那个什么少宗主,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次,叫他拿什么去信任之? “所以,我说时机不对。天宝,我现在被演武堂给绊住了,分身乏术。找寻天神宗内门禁地之事,我兼顾不了。这也罢了。让我最担心的是,我,青木派的实力,还是太弱。而你们暗门,呵呵,不还是得听从泰阳真君的法旨吗?还有,两百多年来,仙门长老会、十大门派,他们什么时候不想强占了天神宗内门禁地里的旷世奇珍异宝。天宝,我真的好担心,弄不好,我们费尽心思打开了内门禁地,却是给他人做嫁。” 洪天宝完全听进去了,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脸色煞白:“真要是给他人做嫁的话,我们将成为宗门的千古罪人。” 沈云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天宝的修为太低了,他不用心魔传承,也能看清其心思。所以,这真的怨不得他啊。 洪天宝垂下眼帘,也没有说话,内里却是心思电转,在飞快的琢磨着——少宗主现在对泰阳真君深信不疑,以我之力,根本无法令少宗主信服。相反,少宗主还会认定是我挑事,无事生非。以少宗主的脾性,定会另外换人。如此一来,于我,于云弟,都是大大的不利。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道:云弟说得对极了。现在,果然是时机不对啊。 罢了! 他迅速做出决定:反正少宗主现在也没有指望能一下子就攀上内门嫡枝。所以,我不妨拖上一拖。同时,加紧修行,争取尽快凝丹。等我凝丹了,成为了长老,也不至于象现在这般位卑言轻。而且时事万变,到了那时,说不准就是好时机了呢。 沈云看得真切,心头大震——吴旺财他们久困凝霞境大圆满,迟迟不得突破,进而筑基。怎的到了天宝这里,凝丹也不象是难事? 正思量间,洪天宝跟他如实说出了心中的打算,末了,又道:“此事,等我凝丹之后,再说罢。云弟,你觉得呢?” 沈云问道:“那要多久?” “这得看机缘了。”洪天宝笑了笑,“少则三五载,嗯,最多十年。十年之内,我定能凝丹。” “这么确定?”沈云没有遮掩心中的讶然。 洪天宝信心满满的点头:“我淬体之后,换了新的功法,修为比先前要顺利得多。筑基基本上没有费什么劲。凝丹想来也是不难。” 沈云觉得更加奇怪了:明明紫瑛真君的残魂跟他提及天神宗的暗门时,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全是暗门弟子修为不易。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也难以筑基。只有极个别的,最后能够凝丹,自动转入内门。怎么到了天宝这里,筑基、凝丹,就跟吃饭睡觉一般容易了? 再有,从天宝的话里,他敏锐的抓住了“淬体”二字。再想到吴旺财他们今天的奇遇,心道:是一样的淬体吗?暗门竟如此之富庶。象天宝这样的弟子,也能够用海量的灵气来淬体? 稍微想一想,他便觉得完全不可能。因为便是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在炼气境的时候也无法享有这等待遇啊。 所以,这个淬体里,定是另有玄机。 但他又不好明着问,眨了眨眼睛,不掩脸上之疑惑,问道:“换了新的功法?你之前练的功法是什么?” 果然被他猜中了。洪天宝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就是你给我的那套功法呀。”说到这里,他眼里的八卦之意大盛,将身子靠过来,笑嘻嘻的问道,“在仙都的时候,你就是宗门的内门嫡枝了,对不对?只是不能表明身份,所以,才将功法改了改,传给私营的人,还有我?” 沈云当然不会告诉他,你想多了。 “你是凭着这套功法才入得暗门,是吗?”他反问道。 洪天宝先入为主,当他是默认了,点头道:“是的。”接着,详细说起自己进入暗门的始末。 当时,钱师尊刚刚过世没多久。洪天宝发现自己被一个神秘人物盯上了。那人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刚开始时,他以为那人就是谋害钱师尊的幕后黑手。 然而,有一次,那人偶尔露了一次身手,他认出来了,竟与沈云传给他的功法非常之相近。 莫非那人是云弟派来,联络钱师尊的?可是,云弟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呢。 这里头太奇怪了。 担心连累钱师妹,洪天宝打算悄悄的离开,并且也开始暗地里做准备。 结果,那人见机找上了洪天宝,表明身份。原来,他是暗门弟子,被少宗主派到凡人界,寻找宗门流落在外的弟子和传人。他认出了我的功法,将洪天宝当成了内门弟子。却不想,洪天宝其实也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你也是暗门弟子?”那人高兴极了。这些年,暗门一直在多方打探天神宗的弟子和五脉传人。他万万没有相到,头一次做任务,运气如此之好,才来凡人界,便立了大功。 洪天宝逢巨变,家破人亡,心眼多了不是一点点。在感受到功法的神奇之处后,他就编了一套遇仙的说辞。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那人信以为真,将他当成流落在外的天神宗弟子,带回了仙山。 洪天宝激动之余,再清楚不过,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必须咬死了遇仙的说辞。这个认识竟让他成功的通过了暗门的三重排查,成功进入暗门。 第一三八章 归宗会 进入暗门,于洪天宝来说,无异于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改当年在鸿云武馆的作派,他十分之珍惜这天大的机缘,不,是仙缘。是以,他接二连三的立了大功。奖励也非常之丰厚,短短的一年里,他先后得到了两次淬体和一次挑选功法的机会。 三次机会,洪天宝都没有浪费一丝丝。尤其是第二次淬体之后,他成功的获得了金火双灵根。暗门上下无不为之惊艳。连少宗主大人也亲自召见了他,询问两次淬体的详细情形。末了,破例将他提拔为正式弟子。 这时,洪天宝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一直是记名弟子。 在暗门里,正式弟子是有名额限制的,不到一成。但他们却拥有近八成的暗门资源。 少宗主此举的用意再明确不过,是要重点培养他的意思。 是以,在洪天宝又一次立功的时候,得到的奖励是进入天机阁挑选功法。 说是挑选,其实是寻找——天机阁总共有三层。洪天宝在第二次淬体之后,才突破先天境。这样的修为,只能进入第一层。这一层共有二十个巨大的书架。据说这些书架全是满满当当的,上面摆满了天、地、玄、黄等四个品阶的功法书,有上万之多。但是,它们都是隐形的,非有缘人不能看见。是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好不容易得以进入天机阁,却是空手而归,于众正式弟子来说,也是常态。 此时,洪天宝因为两次淬体就获得了双灵根,已经是暗门上下瞩目的幸运者。他进入天机阁挑选功法的消息传开后,再一次吸引了全暗门的目光。 而洪天宝也没有让众人失望,在天机阁里呆了一天一夜,他挑到了一本叫做《混沌辟金诀》的功法。 这是一本天阶功法,并且,于洪天宝来说,简直是太适合不过了。他的运气,再一次爆表。 但天机阁外面的人们,并不知道他具体挑的是什么功法。只是听到从天机阁里传出一声悠扬的钟声,才得以知道他得手了。而暗门的规矩是,除非当事者主动提及,任何人不得询问、打探天机阁里的事情。 所以,至今没有知道洪天宝选的是什么功法。 出来后,洪天宝果断申请闭关,换用新的功法。 从此,他的修为再顺利不过。一年之后,突破炼气境;又过两年半,他用了两枚筑基丹,成功筑基。 在暗门里,这样的提升度,他洪天宝算不得第一人,也是排在前十之列。 便是泰阳真君也被惊动了,亲自召见,并且重赏了他。 听到这里,沈云全然明白了:“泰阳真君也知道你是菱洲人士,曾在鸿云武馆学艺,对吧?” 洪天宝呵呵:“老祖问话,我自然不敢有所掩瞒。现在想来,老祖定是早就看破了我那套遇仙的说辞,只是没有拆穿我而已。为什么不拆穿我?这里头很有可能还是因为你的缘故。”想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这些年都在削尖了脑袋打探青木派的消息,他的后背上猛的冒冷汗,“云弟,我没有坏你的事吧?” 只有得到了功法书的正式弟子才能知道,天机阁里,每放出一本功法书,就会现出当年天神宗覆灭的惨烈情景。末了,会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告诉他们,他们身为宗门弟子,勿忘血海深仇。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洪天宝与其他弟子一样,都对天神宗有了强烈的归属感,无不以光复天神宗为己任。 他为什么知道其他得了功法书的弟子心中之想法呢? 因为出关之后,这些弟子私底下来找他了。 他们成立了一个叫做“归宗会”的秘密组织。他们的目标是光复天神宗,重振暗门。每每有弟子从天机阁里得到一本功法,归宗会就会对这些弟子启动暗中考察程序。只有通过了考察,他们才会派两名资深成员,私底下与之接触,进一步的考察。得到了这两名资深成员的认可,才能正式加入归宗会。 洪天宝加入了归宗会。 因为他的忠诚,没两年,他便成为了归宗会的一名长老。 所以,打探青木派,其实也是归宗会的决议。 见到沈云后,洪天宝多次试探后者是不是“大宗主”。后者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再想到两百多年来天神宗的不利处境,觉得很能理解自己昔日的兄弟。因为换作是他,只会口风更紧。于是,在内门更加坐实了沈云的“大宗主”身份。维护之心,被完全激了出来。一时之间,追悔莫及——原来,青木派就是天神宗摆在人前的新门派。洪天宝啊洪天宝,看看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自己没有坏沈云的事。 沈云笑道:“我说泰阳真君怎么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原来你立了大功啊。” 洪天宝惭愧极了,红着脸说道:“老祖肯定不只派出一路人马。我只是其中之一也。所以,我一直没有想到你就是我兄弟,但老祖显然是知晓的。” 沈云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即便没有你,泰阳真君该查到的,也还是能查到。” 什么是“该查到的,也还是能查到”?洪天宝望着他,眨巴眨巴着眼睛,脸上现出喜色:“那不该查到的,就查不到了喽?” 沈云心想:祖师、紫瑛真君等五位内门护法长老都久不在人世。且他们最后的线索都集在我这里。泰阳真君要想知道详情的话,必须来找我。但他还没有找过来,要么是另有打算,隐而不,要么是还不知情。总而言之,天宝也没有说错。 想到了刘馆主当年的事,他心中冒出一个猜测:“天宝,当年你家里的大难,不是意外吧?”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来,再提起来,洪天宝仍然痛得“滋滋”抽气。他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沈云叹了一口气:“钱师尊遇害后,我反复敲推,现你与钱师尊其实是有一个交集的。当年,你与陈夫人和钱师妹坐的是同一艘船南下。而且这一艘船在路上还出了变故。所以,这些年,我暗中派人去打探那艘船的东家、船员们,还有船客们的情形。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家里都出了大变故。这绝不会是巧合了。” 。m. 第一三九章 躲躲藏藏 洪天宝的脸色阴沉了许多:“是仙庭的密府做的恶。” 他也是从钱师尊遇害的事入手,这些年才渐渐查出当年的真相。 正如沈云所言,所有祸事还真是因为当年他南下时坐的那艘船。 他查到,原来,在那艘船上,密府的一伙探子伪装成南下客商,秘密解押两位重要的囚犯,离开仙都。却不想,半路上,出了事儿。那两名囚犯竟被人毒死在了船上。 这伙人找不出真正的凶手,竟然迁怒于整条船上的人,暗中对所有人展开追杀。 因为盯着这事的还有其他势力,所以,他们为了遮人耳目,杀人的手法也各不相同。象他们洪家属于不起眼的寻常富户,那些家伙的手段最是粗暴,放一把火,直接灭门;而钱师尊在当地颇有一些名望,钱姓也是那里屈指一手的大户,他们不敢直接灭门,只用阴毒的法子暗害了钱师尊这根顶门柱。兴许在他们看来,留下钱师妹一个幼女,在这样的世道里,活着反倒是一种折磨,还不如直接死了的痛快。 “那两名被毒死的囚犯,我也查到了一些底细。”洪天宝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怒火,接着说道,“说起来,他们还是我的同乡。” “他们也是菱洲省城人氏?”沈云听着,眉头惊得跳了跳。心里面,很多原本风马年不相及的往事,迅速串成一线。 果不其然,洪天宝点了点头:“你知道白玉堂吗?” 闻言,沈云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闷声应道:“知道。” 洪天宝叹了一口气:“白玉堂的欧堂主是我小时候最佩服的人,没有之一。当年,欧堂主慷慨赴死,我还躲在被子里大哭了几场。然而,谁能想到,数年后,我家却因为他的一双遗孤而莫明其妙的惨遭密府的爪牙灭了门呢。” 真的是玉宁那个魔修造的孽。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因为紫瑛真君与欧堂主祖上有一段渊源,所以,从刘馆主那里知道了欧堂主尚有一双遗孤在世时,这些年,他也没忘了让听风堂暗中找寻兄妹两个。却不想,在那个时候,兄妹两个就已经被毒杀了。也难怪听风堂各分舵合力找寻了那么多年,皆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洪天宝磨了磨牙,又道:“对了,我还查出,欧堂主的武功路线,极有可能源自宗门。所以,祖上应当与宗门有些渊源的。只可惜,欧堂主存于世的弟子颇多,但知道白玉堂创立详情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现在,沈云再清楚不过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些暗地里盯着的势力,也是存了心思,想看看天神宗的后人会不会出手相救,对吧?”他冷声问道。 洪天宝恨恨的握了握拳头:“他们就是打的这种狠毒算盘。” 沈云又问道:“这些势力里,有没有你们暗门?” 洪天宝心头大震,愕然的望着他:“怎,怎么可能?” 沈云端起茶碗,揭开茶盖,一边拔弄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一边缓缓说道:“我问你,你单枪匹观查这些陈年旧事,顺利吗?”听风堂擅打探。然而,各地分舵拉网似的查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查到欧堂主的一双遗孤上来。天宝独自一人,如果没有人在暗地里引导,能查到这一层?真要是这样的话,听风堂也太菜了,完全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他立刻叫赵宣解散听风堂。 洪天宝在心里飞快的想着查案的点点滴滴,脸色红了白,白了青,象走马灯一样,轮番换着色。很快,他大汗涔涔,惨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整个人更是无力的跌坐在藤椅里,失魂落魄的喃喃说道:“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沈云也是阵阵后怕,心道:幸亏天宝犯了灯下黑的错误,不然的话,我的底细怕是全露光了。 如此一想,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他心事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碗。两百多年前,天神宗是如何灭于仙庭与仙门之手,他不是很清楚。但现在看来,仙庭与仙门的手段,了不得。而暗门的行径,也证明天神宗被覆灭,真真的不冤。想来魏清尘就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彻底绝望,再也不提光复天神宗之类的了。 而洪天宝的表现,又令他实打实的惊艳了一把。 很快,洪天宝缓过劲来,迅速做出决定:“云弟,暗门里有内鬼。他们做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光复宗门,而是奔着内门禁地里的宝藏和秘密去的。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在揪出这些内鬼,清理干净之前,我不能再接近你了。好在我这个点甚是隐秘,今天我们俩在这里密会的事,不会有人发觉。” 沈云却不赞同他的说法。一是,洪天宝此举无异于因噎废食;二是,这个点也未必真如洪天宝所言,那么安全。 心念微转,他笑道:“你与我是旧识,只怕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不然的话,那些人也不会引导你来见我。今天,你我见面的事,你要是隐而不报,反而自露马脚。” 洪天宝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小子,相反,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暗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性子也沉稳许多。闻言,拧着眉毛略加细索,便明白过来,“哎呀”一声,懊恼的双手抹脸:“云弟,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无事。”沈云说道,“今天你我说的话,他们大概也是知情的,所以,你回去只管如实禀报便是。还有,跟他们咬死了,我疑心重,不肯信任你。任你百般打探,也没松一下口。” 洪天宝想了想,信服的点头:“云弟,你说得对极了。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往后,我再来见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沈云摆手:“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是要‘躲躲藏藏’喽。” 洪天宝愣了一下,旋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说得对。以后,我们还要见面,依然是‘躲躲藏藏’的约到这里。”他们俩的身份,于做局之人来说,皆是摆在明面上的。也就是那些人奈何不得云弟的修为,所以,才从他这边入手布局。既是如此,那么,还有什么好躲藏的?正如云弟所言,将结果推到云弟身上,方方的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往来,方是正解。 “好。”沈云也是大笑。 。m. 第一四零章 好彩头 送走沈云后,洪天宝定了定心神,起身返回宝霞山,汇报情况。 宝霞山是少宗主明润上人的宝山。 与天神宗时期不同,泰阳真君将暗门设在内门。名面上,暗门的少宗主明润上人是一名出自旁系,外出云游多年,重返宗门的元婴长老。暗门里的弟子皆是他门下之徒子徒孙。 明润上人听完洪天宝的汇报,沉吟片刻,颌首说道:“沈云生性多疑,本座也早有耳闻。方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宝,你不要因一时受挫而灰心气馁。”顿了顿,又吩咐道,“与沈云约好的接头方式和暗号,不要再道与第三人听。” 这就是要他继续与沈云接触的意思。洪天宝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他知道自己修为太低,在元婴上人们面前根本就藏不住心思,故而,多年来,他已摸索出来一套应对的法门,即,在高阶修士面前,绝不动心思。自己嘴里说的是什么,心里也想的是什么。他管这个叫做:骗人先骗己。 如果编出来的谎话,连自己都不信,还能骗得了别人? 这一次,也是如此。 显然,少宗主又没看出破绽。 至于少宗主信与不信,经过沈云的一番点拔,他现在是完全不敢确定了。所以,直到离开了宝霞山,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掀起眼皮子,看向天边翻涌的晚霞,心思重新活络起来。 另一边,沈云按计划给吴旺财他们每人由里到内采买了两套衣帽鞋袜,返回演武堂。 待回到东山苑,他看到吴旺财他们都打着赤膊在小演武场上练拳腿。一个个大汗淋淋,跟刚出笼的包子似的,看来已经练了不短的时间。 小演武场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凹陷的地面,不好恢复,其余的全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看到他,吴旺财一声忽哨,其余人皆停了下来,快活的围拢来见礼:“弟子等见过门主大人。” 沈云知道,他们的精神状态如此好,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了真正的灵根之故。于青木派来说,这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是以,在见到洪天宝,他的心里也是很愉悦的。然而,听洪天宝说完两次淬体的经历之后,他甭提有多心痛了——那可是两条中品灵石脉啊,足足可以布置五个淬体池了。少说也能让五百名暗门弟子淬体两次。 这事没法折回去重新来过,只能当成经验教训,好生利用起来。沈云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将法剑和衣物等一古脑儿的拿出来,让他们自己去分派。吩咐完后,他一头钻进正屋的里间,写写画画,设计起淬体池来。 “是。”吴旺财等人欢喜的应下。 很快,发现他们所有的衣物之上都事先标好了名字。 “哎,这是我的。” “我的在这里。” “按名字拿就是了。” “哇,这鞋很合腿呢。” “门主大人太厉害了,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身量!” “那是自然。天上、地上,就没有我们门主大人不知道的。何况区区小事。” …… 沈云听到从小演武场那边传来的说笑声,轻轻摇了摇头,敛去杂念,埋头继续画图稿。 但仅凭洪天宝的描述,要想复原淬体池,谈何容易!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沈云也只描下来一个大概。诸多细节,尤其是阵法方面,漏洞太多。 “术业有专攻,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啊。”他收了笔,将厚厚的一叠图稿码整齐,尽数收进百宝囊里。 关于淬体池,以他之力,只能画到这一步。余下的,他打算交给魏清尘去填补。后者是元婴级别的阵法大师,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再者,修一座小型的淬体池也要一条下品灵石脉。而他现在是零头都拿不出来。所以,此事也急不得。 今天的重要事件是演武堂首次开门收徒,他身为副堂主,要去压阵兼监考;另一方面,做为青木派的门主,他又要为吴旺财他们送考。 后面这件事,他基本上不用做什么。 这两天,他要么是忙活演武堂里的公务,要么是沉心于复原淬体池,看上去没怎么过问吴旺财他们。但实际上,他们来报考演武堂,可以说是青木派弟子在仙山的首次亮相。于青木派来说,绝对是大事件。他岂能不上心? 只是出来之前,他已详细吩咐过吴旺财他们要怎么做,而他们也确实是一直按他的吩咐,按部就班的做着应考准备。哪里还用得着他再重复指点?再者,在青木派里,吩咐了下去的事情,他素来也不会重复第二遍。吴旺财他们都是从仙都跟来的老人,早已习惯了这一点。如果他再重复的话,于他们来说,反倒是负担了。 和往常一样,吴旺财他们练完早功后,分成两组,又忙活开来。一组负责生火做饭,另一组则是打扫庭院。 都是做熟了的事。不多时,从小厨房里飘出灵米饭特有的香味来。 沈云闻着香味儿从里间出来,走到外面的门廊上。 吴旺财在门廊下给那两株红珠草浇水,见到他,连忙放下葫芦水瓢,双手使劲的在衣角上擦了两把,抱拳问安:“门主大人,早安。” 沈云点点头,一边从门廊上走下来,一边指着小厨房那边,问道:“今天早上蒸灵米饭吃?” “是灵米饭团。”吴旺财望着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弟子寻思着,今天要费大体力,所以,叫他们做了灵米饭团。除了早上吃,另外还每人带三只去考试。” 也就是他们青木派的弟子会想到带饭了。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会担心考试途中体力不济,不过,他们会准备辟谷丹、蕴灵丹等丹药。而青木派的弟子受他这个门主的影响甚重,基本上没怎么丹药。当然,这里头也与青木派上下都穷,门中又缺少丹修,有直接的关系。 沈云笑了笑:“除了灵米饭团,你们还准备了什么吃食?” “还有酱牛肉和酒水。这两样是魏长老走之前,吩咐弟子们务必带上的。”吴旺财如实以对。 沈云完全放心下来,赞许的点头:“不错。你安排得很好。” 一大清早就得了门主大人的夸奖,吴旺财觉得这是个好彩头,今天大伙儿的运气绝对差不了。 第一四一章 障眼法 吃罢早饭,收拾妥当,离开考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了。 本以为门主大人还会吩咐几句,众弟子自发的在正屋的门廊下集合,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 吴旺财身为队长,上前一步,对着敞开的大门,双手抱拳,正要大声请示来着。这时,他们的门主大人与寻常一般的穿戴,自屋里出来,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之后,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众人齐声应道。 沈云微微颌首:“从这里去后山,半刻钟足矣。你们不用着急。”说罢,撂下他们,径直往外面走去。 这就完了?身后,吴旺财等十名弟子大眼瞪小眼,只差没在额头写上“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眼见着门主大人出了院门,连背影也看不见了,他们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不行啊,门主大人一走,我心里就完全没底了,越来越紧张,怎么办?” “看你这熊样,门主大人在,你就不紧张了?” “哟,说的好象你不紧张似的。看这一脑门的细汗。” “唉,我还以为门主大人会亲自带我们去后山呢。” “我也是。好想门主大人为我们压阵。” …… 越说越不象样了!吴旺财皱了皱眉头,轻声喝斥道:“大老爷们叽叽喳喳的,跟群小媳妇一样,象什么样子。 议论戛然而止。 沈云脚下不停,侧耳细听着。 吴旺财的声音再度响起:“门主大人亲自送考,不送的话,就心里没底,紧张得不行?得了灵根就飘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有几斤几两重了?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是不是!也不看灵根是怎么来的!我跟你们讲,门主大人能赐给我们灵根,也就收得回去。还有,记住你们的身份,身上的任务。我把话撂在这里,我们青木派的规章制度不是摆设,可不管你有没有灵根,只管你犯没犯事。” “队长,我不是这意思。” “我错了……” 其余弟子嗡声嗡气的认错。 沈云听到这里,两只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吴旺财没有骂错。得了真正的灵根后,有那么几个人确实是觉得底气足了,胆子也肥了起来。这几人自己生了新的心思不说,还在他在的眼皮子底下,暗地里兴名堂。 而他不闻不问,也是有意看他们能闹到哪一境。同时,也想看看在这些弟子的心里,青木派的各项规章制度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暗中考校的结果,他比较满意:吴旺财等大部分弟子都稳得住,心里也是真正敬畏着青木派的规章制度。 至于那几个暗中生事的,有两个本来是被鼓动起来的,被吴旺财这一顿训,猛然省悟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为首的那个人也心虚得很,暂且被吴旺财压制了下去。 照此情形,他们十个通过这次的考试,问题不大。 进入演武堂后,他们又会有什么造化,那是往后的事。总之,几番经历生死,最终走上强者之路的经历,让沈云无比深刻的认识到,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身为门主和引路人,他早已将规矩和目标摆在那里。在前进的路上,每个人都有权选择是紧跟上来,还是所谓的见好就收,中途离去,甚至另攀高枝。同样,选择的结果,也只能各自承担。是福是祸,怨不得旁人。他这个门主能够做到的是,对紧跟上来的门人,一视同仁,不离不弃。 思量间,沈云发现自己已走到了后山的山脚。 早在三天前,试心路进行了最后一次验收。验收合格后,叶罡亲自启动了守护大阵。 刹那间,从守护大阵里释放出阵阵迷雾。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整座后山被便迷雾笼住。从外面看不到真颜。只在后山的山脚有一小截三尺宽的山路。每一级台阶都是用汉白玉石砌成。 这便是试心路的入口。 按照公开宣布的考试规则,所有的应考者可以提前一个时辰进入演武堂。 是以,此时此刻,入口的前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筑基士。 人数也达两百之多。 他们之中不少人见周边没有守卫,心中窃喜,决定先试走一回试心路。哪知明明就在眼前,看着抬腿就能踏上去的试心路第一阶,却在他们的脚踏上去的那一刹那,呼的一下,飞出去数尺远。然后,停在那里,一晃一晃的。在场之人都能感觉到来自这级台阶的嘲讽。 “哈,这是成精了啊!”有个家伙一脚踏空,险些当众摔倒,见状,更是恼羞成怒,竟一扬手,打出一道金雷符,嘴里还喝斥道,“妖怪,看道爷把你轰成灰!” “啊!”“呀!” 人群里,反应快的无不惊呼出口。 还有人疾声阻拦:“不可……” 然而,晚了。 刹那间,那金雷符破空而去,化成一道蓝莹莹的闪电,有水桶那么粗,叱咤着落到了玉台阶上。 就在这时,玉台阶猛的往内一缩,变形到了夸张,好象一张拉满的强弓一样,包圆了那团闪电,接着,它又是一颤,呼的将闪电吐出来。 在场之人只觉得一道蓝色的亮光闪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噼嚓”巨响。人群的前面腾起一股浓墨般的焦烟。 “怎么回事?” 演武堂的守卫终于出现了。 两名全副武堂的守卫分开人群,走上前去,挥袖驱散黑烟。 应试者们看清楚地上的情形,无不感到彻骨寒。 刚才的那个冒失鬼,筑基六层的修为,这会儿已经成为一根人形炭棒,面目全非,死得不能再死的横在那里。 原本闹哄哄的现场立时能听到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应考者们再去看那级台阶。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归原位。 任他们怎么看,它都是一级汉白玉石砌成的台阶。恰好一个脚板宽,三尺来长…… 这就是他们马上要走的试心路! 我能退考么?很多人两鼓战战,脑门上的冷汗刷刷的淌了下来。 沈云这才收回目光,无声无息的从一旁走进了迷雾之中。 很快,他的前面出现了一座草亭。 在草亭的前面,有一个年轻男子迎上来,向他见礼:“沈副堂主,早。” 如果外面的那些应考者们看清楚这名年轻男子的脸,肯定会惊落下巴——这不是刚才那个被自己的强雷符劈成了人形炭棒的冒失鬼么? 沈云笑着颌首:“方才,你配合得很好。” 这一出只不过叶罡想出来的镇住应考者们的法子而已。 用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 施法者就是叶罡本人。 在筑基境的修士面前,元婴大能们便只是用个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也是这般的凶残。 :。: 第一四二章 在这里等着 草亭是专门为本次考试而搭建的临时建筑物。 沈云走进亭子里时,叶罡与众执事都已经到了。他是最后一个。 在亭子的中央,悬浮着一座缩小了的运天峰。最高处与沈云的双目齐平。周身灵光点点,象是洒了一层金粉似的。 这东西也是叶罡一手捣鼓出来的。沈云初见时,还以为又是一座影岛。再看第二眼时,便发现与影岛全然不同。这座小运天峰并非实物,而是虚幻出来的一尊影像。 但它的功能却与影岛相差无几,两者可谓异曲同工。 到底是哪一个法门好些,沈云细品之后,发现叶罡的这个影像还要略胜一筹。 所以,他猜测,这个法门定也是叶罡奇遇得来的。 而叶罡的这一手亮出来后,效果极好,成功的震住了执事们。他们中的很多人,仗着自己的资历,还有修为,以前本就对这个小师弟不服气来着。到了演武堂后,被叶罡明里暗里的削了好几次,也是口服心不服。这一次,看到了叶罡的真手段,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连来由都看不出来,心气顿时被灭掉大半。眼红叶罡的逆天运气之余,言行间都真正收敛了许多。 这不,叶罡令他们这些守关者今天务必提前半个时辰赶到草亭,最后一次检查试心路。沈云扫了一眼,各位执事果然都围在虚影四周,做最后的检查。 看到沈云进来,他们也没有分心打招呼。 倒是叶罡向他点了点头,轻声招呼道:“沈副堂主来了。外面情形如何?” 本来虚像也可以显现出入口周边的情形,但是,如此一来,整个虚像便要再往外加大一圈。叶罡向众人解释,加上这一圈,灵石的耗费要提高差不多两成。他觉得很不划算,征询众人的意见。 这座虚像根本就是用上品灵石堆出来的,好不好! 幻化出它来,差不多耗费掉了四百块上品灵石;为了维护它,每天都要耗费十二块上品灵石。 是以,耗费的两成不是一个小数目。 众执事与叶罡是一样的想法:为了多看到入口处的情形,就要花费近百块上品灵石。而入口处离草亭不到百步,就算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整座草亭都用阵法与外界隔离开来。但是,以他们的修为,想要知道那边的情形,也只要抽凝出一丝神识绕到入口那边即可。所以,这百来块上品灵石跟浪费了,有什么两样? 就这样,大家一致通过,不在影像里显现入口处。 叶罡刚刚才施完障眼法,不可能不清楚外面的情形。他向沈云询问外面的情形,只能是指他收了障眼法之后。 其实,叶罡要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完全可以放出一丝神识绕到外面去打探。是看到沈云恰好自外面进来,而他心里也没把外面的那些筑基士真当回事,便懒得自己去打探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头次主持这等大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想找个人说说话儿。当然,后面这一条,他是轻易不会承认的。 沈云走上前,在他身侧立定,一边看着小运天峰,一边轻声答道:“堂主大人的法子很管用。外面的秩序一下子便变得很好。经此一事,相信正式开考之后,没有人再敢生小心思。” 听到形势如自己所料,叶罡心情甚好,但脸上却没有显出半点来,只是风淡云轻的略一点头:“他们这是受修为拖累,眼力还没练出来,连个小小的障眼法也识不破。等在我们演武堂里学上一年半载,定会大有改观。” 沈云闻言,心里有点儿奇怪:堂主大人的话貌似比平常要多。 转念一想,他明白过来。 原来,叶罡这是紧张了呀。 他故做不知,附和道:“堂主大人所言极是。” 说话间,白璋上人头一个检查完毕。试心路主要是由阵法和禁制构架而成。身为元婴境的高阶阵修,他显然比其他人要驾车路熟,动作快上许多。 一抬眼,看到沈云站在叶罡身边,他的心便忍不住又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呜呼,我的两条中品灵石阵啊! 在灵石面前,尤其是巨额的灵石,高阶修士也淡定不起来。 这一心痛,他向叶罡禀报“第三关检查完毕”时,声音便有些飘忽,露出异常来。 再配上他那突然变白的脸色,叶罡想不觉察出来都难。 “肖执事,你不舒服吗?”——论修为,叶罡要唤白璋上人一声师兄。大半个月磨合下来,关于称谓,他们已形成了一个默契,即,私底下,还是用以前的称谓。公众场面,以及涉入公务时,以演武堂的职务相称。白璋上人俗姓肖,故而,叶罡称他“肖执事”。 白璋上人连忙敛神,垂眸应道:“无事。” 不愧是元婴大能,手脚挺快的,立时将心中的杂念收了个干干净净。 叶罡的麒麟目也没有捕捉到。 真的无事?叶罡自然不信。心念一转,他笑盈盈的说了句“辛苦了”,对沈云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得很。恰好我新近得了一包好茶,等忙过这一段,我们找个时间聚一回,松快松快。” 沈云笑道:“堂主大人做东,那肯定是要去的。” 白璋上人自然也不会因这等小事而拂叶罡的面子,也应了下来。 叶罡一直暗中留心观察他呢。见他笑得有些勉强,心里越发的肯定,定是有事。又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会儿空闲下来,我跟大伙儿都说一声。” 接着,话锋一转,他向白璋上人请教起阵法来。 后者被虚像惊艳得不行,闻言,简直是受宠若惊,摆着双手,连称不敢当。 叶罡叹了一口气,说道:“论阵道上的造诣,我哪里比得上肖师兄?这样吧,肖师兄如若不嫌我学识粗鄙,改日,我去闲光苑登门请教。” 白璋上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在心里大叫“苦也”。 他一时失了两条中品灵石脉,手里只剩下一条残破的下品灵石脉。好在闲光苑不大,也还勉强够用。但是,叶罡一来,定能看破。他要颜面尽失了。 沈云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心道:原来,叶罡是在这里等着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和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四三章 小惩大戒 其实叶罡只是试探。 果不其然,白璋上人性情再是沉稳,也禁不住如此一试,刹那间,心思涌现。 虽是一瞬之间,稍纵即失,但也没能逃过叶罡的麒麟目。 原来,沈云前天去闲光苑竟然“借”了肖师兄两条中品灵石脉,为那十个青木派的弟子淬体。 叶罡惊讶极了。泥腿子……这是穷疯了吧! 也难怪肖师兄今天看到沈云没好脸色。换成是我的话……呃,好象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这家伙。 当然,他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没有透出一丝半点来。 白璋上人心思电转,觉得也不好当众拂了堂主大人的脸面,是以,撑着脸面,应了下来:“请教不敢当。堂主大人若有闲情逸致,驾临寒舍,属下不胜荣幸,当扫榻相迎。”什么叫做“人穷志短”?骤然失了半副身家的他,这回是深有体会了。 这时,又有两位执事检查完毕。闻言,他们心里惊讶不已——白璋上人出自五行门,何至于在叶小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叶罡看得真切,目光一转,笑道:“肖师兄,那我们就是说好了。等我忙过这一摊子事,定去闲光苑叨扰你。” 麒麟传承里也涉及阵道。虽不是主业,但白璋的这点子阵道修为,与之相比,连半吊子都算不上。不是他目中无人,白璋在阵道上的造诣,现在未必比得了他呢。 很明显的,他能做出运天峰的虚像,山中的所有动静,甚至一草一木,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白璋能够做到么? 绝对不可能啊。 他看得再清楚不过。白璋上人在第一次进入草亭来,看到亭中的虚影时,那副震惊的样子。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演武堂之中,白璋上人的阵道修为,已经威胁不到他的堂主位置。 是以,他先前所言,连客套都不是,纯粹就是试探。 既已得手,他自然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与另外完成检查的执事打了个招呼,又看向面前的虚影。 白璋上人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听出来了,明明是叶罡自己先提出来的,但他应下来后,叶罡却又象是改了主意,不是那么热衷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无心多想。只想着这事应该是没有下文了,心里的烦躁少了一丢丢。 一抬眼,恰好对上另外两名执事的目光。两人的修为都比他要高,他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去一旁的休息区,在自己坐惯的高背椅上,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而那两名执事相对一视,压下眼底的疑惑,也各自笑了笑,相互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施施然的去休息区小坐。 沈云禁不住暗赞叶罡好手段。仅凭一句话,就破了白璋上人的心防,心思暗涌。他在一旁,根本来不及阻拦。 而此事又一次证明,叶罡确实身怀秘法,能够窥探元婴中初期修为境界以下修士之心迹。 这时,又有一名执事检查完毕。 他负责的那一关是由沈云压阵的。是以,他向沈云抱拳禀报:“副堂主大人,第六关检查完毕。” “知道了。”沈云向他抱拳回礼,将目光放在第六关上,做最后的验收。 接下来,其他执事也6续完成了检查。 在开考前一刻钟,沈云验收了自己负责的最后一个关卡,向叶罡汇报:“堂主大人,第六关到第十关,通过验收。” 叶罡负责的是第一关到第五关,比他提前十余息通过验收。 至此,准备环节的最后一步也完成了。 叶罡走到休息区前,向众人笑道:“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开考了。大家辛苦了,略微休整一下,等会儿,又要下大气力了。” 忙碌了这么些天,终于要见成果了。所有人的兴致都不错。有人早就放出神识绕去入口处探查外面的情形。 闻言,他们交头接耳:“外面的那些应考者看着很紧张呢。” “这是被堂主大人给唬住了。" "不过是些筑基境的小家伙,确实嫩了些。” “换成我们十大门派的筑基弟子,肯定不会被吓成这副德性。他们大多数是小门小派里出来的,能有几分见识?” “这年头,小门小派也不可轻视啊……" 聊到这里,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往沈云这边瞥。 沈云向叶罡禀报完毕后,也与众人一样,到休息区闭目养神。 这些人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却跟凝成实质似的。他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不用说,这些人就是故意的。 最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道目光还是加了料的——是青苍上人。这家伙在目光里掺了点神识。 正常的元婴上人们还做不到在目光里融合神识。青苍上人不过元婴初期的修为,能悄无声息的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解释,即,他要么天赋禀异,要么是得了奇遇。 沈云自己早就能做到这一点。但这些年来,他在青木派里没少做实验。结果却表明,他当年歪打正着出来的法子,在旁人身上,根本就行不通。所以,他应当是天赋禀异与奇遇两者皆而有之。 话说回来。这也不是沈云头一次现青苍上人偷偷摸摸做这等事了。后者把握得很好,只在目光里掺杂很小的一丝丝神识,而且每一次都是与大多数人一道看过去,只对元婴四层以下的动手,混水摸鱼。是以,每一次都得逞了,没有被人觉。 也正因为如此,他以为真的无人觉,遂胆子肥了起来。竟然将鬼主意打到了沈云身上。 沈云睁开眼睛,若无其事的抬手,看似随意,却是精准无比的对着左肩上的那一丝丝神识轻轻一弹。 立时,那丝丝神识无声的粉碎,消失于无形。 任何术法被破,施术者皆会被反噬。 青苍上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目更是阵阵灼痛。当即没忍住,闷哼出声。 不过,声音刚一出口,他完全反应过来,立刻咬紧牙关,生生的打住。 好在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关注的也是沈云,他的这半声闷哼,好比水滴落进翻滚的开水锅里,很不显然。 青苍上人不敢再乱来,偷偷的服用了一粒极品回春丹。 丹药入口即化,药力在灵力的引导下,绝大多数注入了双目之中,化成一片清凉。十来息过后,灼痛感完全消失。 青苍上人缓过劲来,后背上已是冷汗成河。自己以为是底牌的存在,其实早就在沈副堂主面前现了个精光。而方才,沈副堂主也不过是小惩以大戒,并没有真的要为难于他。不然的话,他的这双招子这会儿已经不在了。 。m. 第一四四章 不计不成,又生一计 青苍上人再睁开眼睛时,眼睛恢复如常。但,他再也不敢往沈云那边看了。 叶罡是通过麒麟目看穿青苍上人的心思,方才知道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你来我往的暗斗了一回。 仗着一点小伎俩,自不量力。 他垂下眼皮,遮去眼底的嘲讽。同时,心里很不是滋味——青苍上人不是头一回暗中动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然而,他有麒麟目,也不能识破。 先是沈云,再是青苍,他接连受挫,在宽大的袍袖里,悄然用力握了握拳头。 这一切不是因为麒麟目不中用。 麒麟传承是上界一脉仙法之大成。麒麟目又是当中最主要的神通之一。是问,怎么可能不中用。 是他现在还太弱了,使得麒麟目的神威大打折扣。 松开拳头,叶罡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我一定会越来越强。青苍、沈云……他们不过是天道磨炼我的磨刀石。我有我的天命,他们算得了什么。 如此一想,心里释然了。 再抬起眼帘来,他的眼底一片清明。 不过,经此一事,他又长了个教训,再也不敢小看了眼前的这些“磨刀石”。师尊提醒的对,古往今来,这世上从来不缺被磨刀石磨坏的宝刀。 这时,东灵上人皱了皱眉头,轻咦出口。 声音不大,却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但是叶罡也侧过头去,看向他这个同门师兄,同时,也是医事处的执事:“谭执事,出了何事?” 东灵上人心里颇为不满——这小子刚才唤白璋,一口一个“肖师兄”的套近乎,全然无视大家在公众场合里的默契。到了他这里,明明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同门师兄,却成了“谭执事”。真真的远近不分!亏他还在全心全意的替这小子谋算,想办法打压姓沈的呢。 这样想着,扬眉去看叶罡,恰好撞上了他那冰冷的目光。 个中的警告意味简直不要再明显。 什么玩意儿! 东灵上人的心气瞬间全被激发了出来,懒洋洋的收回目光,笑道:“也没什么事……" “无事就好。”叶罡截过话头说道,“稍后就要正式开始了,大家都留些心。” 呵呵,就是马上要开始了,我才要说出来呢。东灵上人瞥了一眼白璋上人,不管不顾的接着说道:“沈副堂主,你们青木派这回也派了弟子过来应考,是吗?” 叶罡没拦住,气得直磨牙,偏偏面上还不能先露出一丝半点儿,只能在心底里暗骂:不记打的蠢货!你以为沈云会上当,替你搅和了这场考试? 他万万没有想到,同样出自正清门的东灵上人竟胆大包天,成心要毁掉今天的考试。 谁给了这家伙的狗胆! 此时,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沈云如他一样,对演武堂是持支持态度的,绝不会任人搅局。 当然也不是东灵上人眼害心盲。而是东灵上人再清楚不过,只要有沈云支持,他今天就搅不成局。是以,他才铤而走险,直接向沈云下手。 叶罡理清这些,心里吓了一大跳——青苍其实是和姓谭的是一伙的吧?所以,他们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的麒麟目却完全没有看出来。 这说明什么? 青苍、姓谭的,他们是在故意掩藏心思! 而他们为什么要掩藏心思?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知道他能看穿旁人的心思。 叶罡坐在椅子里,面上没有显出来,整个人却好比猛然掉进了冰水里。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将麒麟目藏得极为严实,便是师尊也不知晓。 哪知,很有可能是他的“自以为”。 他们都知道了?麒麟传承会不会暴露…… 叶罡心头大乱。 东灵上人的心思,同样在沈云那里也是一览无余。同时,叶罡眼底暗隐的那一丝慌乱,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刚才,叶罡为了求解,不惜使手段击破白璋上人的心防,以达到窥探其心思的目的。全然不顾演武堂的首场收徒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东灵上人则为了一己私利,竟要拿他做筏子,生事搅局。这两位不愧是出自正清门的师兄师弟。 再由此想到暗门的那些破事,他唯有一声叹息。 抬眼看向东灵上人,他点头应道:“是的。这一回,我门下共有十名弟子来应考。此刻,他们都在外面候着。” 东灵上人歉意的笑了笑:“我见过他们。说起这事,我这里要向沈副堂主道声歉。” “哦,谭执事何出此言?”沈云故作不知。 左上首,叶罡再次出声打断他们:“马上就要开考了,无关的闲杂之事,等考完再说。” 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堂主大人的话里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东灵上人这回却是难得的油盐不进,捋须笑道:“堂主大人,时间还宽裕得很呢。再说了,青木派的那十名弟子是来应考的,与他们有关的事情,怎么会是‘无关的闲杂之事’?” 叶罡这回担心露出痕迹来,也不敢再用麒麟目。再加上,心里乱得跟蓬草一样,竟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才好。 东灵上人看得真切,眼里不由现出得色。 “不知道我门下那十名弟子因何入了谭执事的眼?”沈云不紧不慢的问道。 东灵上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禁不住犯嘀咕:这家伙该不是又要坑人? 也不怪东灵上人会心生担忧。实在是打沈云进演武堂以来,他们就没少坑这家伙。却没有一次成功不说,反而每次都被这家伙反过来给撂倒在坑里了。 唉呀,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东灵上人不敢直视沈云,懊恼之余,心生退意。 李琼低下头来,掩去眼底的嘲讽——东灵上人就是这德性。每回都是他先跳出来挑事,只要堂主大人或者副堂主大人口气稍微硬一点,他便立时缩了回去。次次都是这样,挑事也烂尾,一点儿也不走心。有意思么? 青苍上人在心底里骂了声“老怂包”,故作懵懂的说道:“就是呀,谭师兄不带这样钓人胃口的。” 他与沈云之间,反正就这样了。不如放手一搏。 今儿这事要成了,姓沈的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在演武堂里继续呆下去? 将姓沈的赶走,我也算是报了刚才的仇。他暗地里磨了磨牙。 第一四五章 中计 说好的打边鼓呢?见其他人安静如鸡,东灵上人骑虎难下,只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叶罡。 后者漠然的望着他,不躲不避也不回应。 东灵上人暗地里骂了声“好小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呵呵笑道:“也没别的,只是觉得奇怪。青木派的那十名弟子初来时,神色恹恹,象大病了一场的样子。该不是路上碰到了什么变故吧?"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沈云,赶紧加了一句,“副堂主大人,属下这也是关心那十名弟子。毕竟这试心路还是有些风险的,如果那些弟子状态不济……呵呵,反正又不是只招这一批。明年再来考也是一样的。”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向他笑道:“有劳谭执事关心。他们好得很。” 东灵上人好比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心里好不恼火。不过,他已生退意,连忙装模作样的笑道:“属下这也是为了我们演武堂着想。” 就知道这老小子成不了事!青苍上人暗恨。 他是已经暴露了的。不管今天的谋划成与不成,都已将沈云得罪得死死的。 所以,他咬了咬牙,果断豁出去。 “属下也注意到了那些弟子。谭师兄说的不对呀。”他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的扬起一边眉毛,“他们今天的状态好得很呢。” 东灵上人缩了缩脖子,抿紧嘴皮子,决定再也不接话。 白璋上人闻言,心下一凛,暗道:莫非今天是要冲着我来? 想到这里,心里更是叫苦连天。 呜呼哀哉! 我肖某人何其冤枉! 平白无故的损失了两条中品灵石脉,还要被这些家伙拿去做筏子。 青苍上人说完,一脸坏笑的等着沈云回应。 结果,过了三息,也不见沈云吭声。 倒是整个草亭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居然不予理会! 还能再尴尬一些吗? 青苍上人险些气歪了鼻子。一是气沈去太张狂,目中无人,公然不给他脸面;二是气同伙们一个个的都临阵脱逃,没义气。 想逃? 哼,门都没有。 他掀起眼皮子,直接看向坐在沈云下首的明川上人。 什么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李琼飞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打了个哆嗦,暗道:原以为青苍只是个愣的,却没想到也是个狠的。 转念又一想:都混到了元婴境,能是个省油的? 沈云和叶罡两个,顺着青苍上人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视线落在了明川上人身上。 两人先后露出了然之色。 明川上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按计划行事。他象是刚刚才注意到青木派的那些弟子一样,面现讶色,轻“咦”出口:“副堂主大人,贵派的弟子都只有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是属下眼花,看错了吗?” 这话终于得到了其余执事的回应。他们纷纷交口接耳,脸上现出来的疑惑,一个比一个真切。 “怎么是些炼气境的弟子啊?” “不是说只招筑基境的弟子吗?” “副堂主大人这么有把握,他们青木派里,炼气境的弟子能比得上我等门派的筑基境弟子?” “怎么可能?” “何谓筑基?炼气境大圆满差筑基境一层,可不是一重小境界那么简单!” “太狂妄了些吧!” …… 一声不吭的看把戏,算什么助阵?这才叫打边鼓嘛。东灵上人吐出一口浊气。青苍上人在心底里乐开了花。 该死的,又是这一套!叶罡眉尖轻皱。他在师尊身边多年,看惯了十大门派的这一做派。私底下,师尊将之称为“野狗战术”。 眼前的这些人,可不就是一群野狗吗? 他是见惯了,又受师尊指点,轻易不会着他们的道。 可是,沈云呢? 他小门小派里的,哪见这种勾心斗角的场面哟。 叶罡心中恨极。 他知道这些家伙进了演武堂后,处处受他掣肘,心里憋屈得很,都压着一肚子无名火。是以,他在试心路这一块严防死守,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却不想,从试心路开始,到最后的验收过关,这些人都是兢兢业业的。 刚才他还想,是不是自己以老眼光看人,误会了众位师兄。 搞了半天,他们是憋了更大的招,要从沈云那里下手,削他一臂——沈云自进入演武堂以来,助他颇多,俨然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而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麻痹他而已。 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管。 叶罡心思电转,打算以所剩时间无几,准备开启试心路为由,以堂主大人的身份,强行压制下来。 就在这时,沈云抢先开口了:“没错,我们青木派这回只派了十名炼气境大圆满的弟子过来应考。”目光从明川上人他们的脸上,不紧不慢的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青苍上人的脸上。 明川上人面现凛然,与先前的无奈截然相反。 其余人也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一个个的,都一反常态,全然无视他的目光。 叶罡心里悲呼: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自以为是,沉不住气…… 他没看错。 这确实是一个局。 前天,沈云带着十名病蔫蔫的弟子进入闲光苑,不到一个时辰,独自回了东山苑。令明川上人等人警觉不已。 可惜白璋上人出自五行门,而五行门的那群器修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们只得强忍下来。 但是沈云与白璋上人越走越近,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在他们看来,沈云是刻意拉拢白璋上人。谋的就是通过白璋上人谋得五行门的支持,以达到坐稳副堂主之位的目的。 真叫这个破落户坐稳了副堂主之位,成天的压他们一头,叫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情何以堪? 所以,必须赶走沈云。 演武堂里有他们,就必须没有沈云! 只是这个沈云行事滴水不落,他们盯了这么久,都抓不到把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真以为没有把柄可抓就可以了吗? 那还叫什么十大门派! 当然,通过这么多天,明川上人也知道沈云极不好对付。是以,他生怕沈云轻易不肯跳坑,在东灵上人和青苍上人先后跳出来时,故意装出怕事、不讲信用的怂样,以迷惑之,令其轻敌。 他将火候把握得极好。 果不其然,姓沈的无视叶罡,直接跳进了坑里。 嘿嘿,既然自己不长眼,落到了坑里,那就休怪本座不客气了。这是明川上人的心声。 :。: 第一四六章 请副堂主大人自证清白 明川上人环视全场,看向沈云:“副堂主大人看来对自己门下的这些弟子很有信心。” 其余人不等沈云回答,七嘴八舌的接过话去:“能不有信心吗?副堂主大人不但将每一关的关键透给了这些弟子,而且还亲自领着他们去请教了肖师弟。” “为什么要请教肖师弟?” “副堂主大人不是阵修,单凭一己之力,吃不透所有的关卡呗。” “啊呀呀,这也不太象话了。” …… 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象是那么一回事。 叶罡听得恼躁极了。 最可恨的就是这种调调。东一句,西一句的,颠倒黑白,扣大帽子。偏偏他们说起来,跟开玩笑似的。你若证明他们说的全是假话,他们没有得逞,便轻飘飘的给你来一句“兄弟几个开句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吧”,然而,立时有人出来当和事佬,平息事态;但你要是不能自证,他们就跟一群疯狗似的,紧咬不放,不达目的不罢休。 怎么样,现在领教了这些家伙的厉害吧?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沈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再动用堂主的身份,已经压制不住了。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守住底线。 他的底线在哪里呢? 那就是,今天的考试绝不能耽误,必须准时开始。 而现在离开启试心路的时间不到半刻钟了。 叶罡悄然松开袍袖里紧握的一双拳头,暗自打算道:实在不行,只有舍弃沈云了。 这样做,无疑是遂了明川等人的意。但谁让沈云太沉不住气,又信不过他,非要逞一时之勇,强出头呢? 看看,掉进坑里了吧! 完全不给他拉一把的机会。 所以,也怪不得他舍车保帅。 孰料沈云一点儿也不着急,好象没有听见这些人的议论一样,扯起嘴角笑了笑:“诸位少说也有金丹后期之修为,眼力更是不凡。诸位信不过我门下之弟子,也应当信得过自己的眼睛,是也不是?我门下之弟子到底如何,等会儿开启了试心阵,自然逃不过诸位的法眼。” 青苍上人呼的站了起来:“副堂主大人,你这话,恕属下不能认同。”语气咄咄逼人,“属下……” 沈云翻起眼皮子来,冷冷的看着他:“本座有说过要你认同吗?你算哪根葱?本座行事,需要你认同?” “什,什么?”青苍上人张嘴结舌,脸色红了青,青了白,比走马灯还转得快。 大家在仙山都是有脸面有身份的存在。知道什么叫做打人不打脸吗? 说撕脸就撕脸,跟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成何体统! 果真是个破落户。是我等太高了这厮。明川上人眉头轻皱,正色道:“副堂主大人,青苍也只是为了求一个公正公平。如果青木派的这些弟子确实有不妥之处,你在这里能用副堂主的身份压制住青苍,难不成等考试详情公开之后,还能压制住全天下之悠悠众口?”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他,挑了挑眉头。 一看就知道这回开口也不会有好话。 明川上人自然不会乖乖的等着挨骂,抢先抱拳道:“属下在这里斗胆,请副堂主大人当众自证。”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白璋上人身上,“或者请白璋为我等解惑。” 闻言,青苍上人看向沈云,眼里全是挑衅。 来了!白璋上人的脸立时沉了下来。这一个个的,真当他是个软柿子不成? 沈云冷哼:“你们几个在这里跟一群长舌妇一般,红口白牙的捏几句话,本座就要自证?”他看向其他人,冷笑连连,“凭什么?” 白璋上人见他将事情全揽过去了,心绪稍平。 李琼坐在椅子里,垂着眼皮子,眼底也是跟淬了冰一般,心道:这就是十大门派!看着一个个仙风道骨,比谪仙还要仙气满满,实则为所欲为,根本不讲道理。 可恨的是,他的修为太低,又是个笨嘴笨舌的,冒然出来,只会帮倒忙,拖累沈师伯。 明川上人尴尬的笑了笑:“副堂主大人身份高贵,修为更是不凡。令我等高山仰止。但,这也不能成为副堂主大人为所欲为的理由。在下不才,不敢与副堂主大人争锋。只是我等修士,唯从本心。大道艰难,吾从心而行,死亦不悔。”说着,他再次抱拳,坚决的向沈云再度行礼,“副堂主大人,为了确保此事公平公正,请副堂主大人当众自证清白。” 都把论调提到道心的层面上来了。好不被动。叶罡头痛。他真是看走了眼。沈云根本不会吵架,好不好! 果然,他听到沈云沉声应了句“我若不应你之要求,你欲何为”。 这不是给明川他们搭轿子吗? 明川上人直视沈云的眼睛,凛然的答道:“属下唯有请堂主大人查证。待查清事实之后,再开启试心路。” 沈云了然的点头:“也就是说,本座不自证,你们就不让开考,是也不是?” “所以,请副堂主大人不要耽误时间,延误考试,现在就向我等自证。”明川上人寸步不让的应道。 “明明是你们无中生有,想搅和了今天的考试,却还要将帽子扣在本座的头上。”沈云冷笑,“本座真要是向你们自证,只怕你们还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在后面等着。” 明川上人拧眉:“请副堂主大人不要回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青苍上人等人更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沈云怒极而笑:“很好。” 这就要退让了?明川上人等意外极了。 沈云转身看向叶罡:“堂主大人,请问,在座的人里,是不是只有我的青木派有弟子来应考?” “怎么可能。”叶罡意会,正色道,“据执事堂禀上来的报名名册,包括本座在内,在座之诸位皆有门中弟子应考。”说着,他问李琼,“琼枝,是也不是?” 李琼起身,抱拳回复:“回禀堂主大人,也不全是。属下的师门红云派,还有肖执事所在的五行门,这一次都没有弟子过来应考。” “原来是本座记忆有偏差。”叶罡耸耸肩。 他当然不会记错。只不过是借李琼之口,回复沈云,免得自己也被那群疯狗拉入战圈。 沈云笑了,报出一连串的数字——某天某时某刻,多少名弟子被引入某苑,又过了多少时间才兴高采烈的出来。 他每报出来一组数字,明川上人等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接见了不同数量的应考弟子。象青苍上人最是繁忙,三天里竟然接见了九拔应考的弟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树大根深。他们在仙门的人脉极广,又是元婴老祖的身份,除了宗门的弟子要照看,还有亲族、附属世家、小门小派也要照看…… “既然大家都接见了应考的弟子,按明川他们的说法是,大家都有嫌疑。是不是都要出来自证呢?”沈云挑眉问道。 .co 第一四七章 奈何宗门太远 叶罡心中一凛,想都没细想,断然否决:“不行。考试必须准时开始。” 明川上人完全放下心来——离开考只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了。真要听了沈云的一一自证,时间上完全来不及了。而叶小子的底线是不能延误考试。如此一来,形势正按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沈云只能成为弃子。 如此轻易的就分开了叶、沈二人……他看了一眼叶罡,心道:叶小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沈云呵呵:“我有一个法门,既不会误了考试,也能让大家都有充足的时间自证。” 话音刚落,满堂惊讶。 明川上人的心又沉到了谷底。相处了大半个月,他深知,沈云不是一个满嘴跑马的人。相反,这人虽被叶小子称为“云弟”,但真正论起谋略来,比叶小子还要老辣一些。且心细胆大。一般人能做到“走一步,看三步”,已是了不得。在沈云这里,他觉得说是“走一步,看五步,甚至六七步“,也是不带一点夸张的。 是以,沈云之言,他是信了大半的。 对叶罡来说,眼下都快火烧眉毛了。闻言,立刻问道:“什么法门?” 沈云答道:“我这人最懒了。所以,去外头订了一个傀儡,好替我掠阵。却没有想到我寻得那位炼器师太实诚,物尽其用,一气给我做了十二个傀儡。”说到这里,他看向明川上人,却是对叶罡说道,“堂主大人,明川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家都难免不会偏颇门中弟子。但傀儡就不会了。它们是死物,没有私人情感,能如堂主大人要求的那样,对所有应考弟子一视同仁,做到公平公正。我提议,用傀儡代替我等,守关、掠阵。” 果然!这家伙早有谋划。明川上人整个人如坠千年寒冰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惶恐,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单凭此子的这份心机,真的是留不得了。 这是他恢复冷静后的第一个念头。 再一转念,他想到的是,沈云的修为、谋略,还有胆量,都非同寻常。要除之,不是易事,非得有详细而周全的谋划不可。 我等修士,争的不是一时,而是此一世。从长计议罢。他垂下眼皮子,隐下眼底的杀意。 待他再抬起眼帘,整个人又恢复了先前的大义凛然。 “原来副堂主大人早有考虑。却是我等智短,多有冒犯了。”他抢在叶罡表态之前,先是抱拳向沈云道歉,请其多多海涵,然后,郑重的表态,只要时间来得及,他完全赞同用傀儡代替。 青苍上人整个儿都蒙了——明川师兄竟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计划! 那他的所做所为,岂不是形成跳梁小丑? 丢脸倒是次要的。他活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性命面前,脸面真的是最最不紧要的。 这回,他完全没有给自己退路,顶着杠上了姓沈的,将其得罪的死死的。而姓沈的也不是什么好性情,事后,能饶得了他? 这时,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元婴二层的修为,在元后面前,完全不够看。没有宗门和师尊的庇护,姓沈的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蝼蚁,没什么两样。 奈何宗门和师尊太远,而沈云却近在眼前! 就算事后,师尊肯定会为他讨公道,叫那沈云一命换一命,但那时,他早已折于沈云之手,身消道殒。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沈云这个破落户,赔上自己大把的天寿,似锦的仙途……所有的一切,值得吗? 顿时,后背之上,冷汗如淋。 呜呼,棋差一着……我要回宗门,向师尊求援。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去他的考试!与本座何干! 不再犹豫,他抢着表态:“我,属下也附议。” 叶罡意外极了。不过,转念一想,全然明白了。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郑重的问沈云:“用傀儡代替的话,也要事先调试好。沈副堂主,一共要用到十二具傀儡呢。时间上来得及吗?”与明川这些人相比,沈云明显更值得信赖。 沈云笑道:“来得及。我这回找人做得傀儡都是最简单行事的。先加满灵石,再入在眉心注入规则,就能代替我行事。其他的傀儡,也是一样的。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是比较费灵石。每一个时辰要耗费一块中品灵石。” 叶罡松了一口气,摆手道:“最多也就是百来块中品灵石,算不得什么。”说着,环视众人,“各位,可有异议?” 明川上人刚才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是整个计划的带头者,都已转向,是问,谁还能异议?没看到青苍上人被吓成什么样子了吗? “属下附议。” “属下附议。” …… 众执事无一反对。 白璋上人知道危局已被化解。沈副堂主竟能不动声色的筹谋到这一步,再一次令人惊艳。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这么想来,失去两条中品灵石脉的痛苦与懊恼淡去不少。他甚至生出一份期待和一丝庆幸来——福祸相倚。这两条中品灵石脉兴许会花得很划算。 事不宜迟,叶罡请沈云开始。 沈云应了声“是”,从虎牙空间里取出十二具傀儡。 这些傀儡的来历,他刚才说了谎。其实,他也没有意料到明川等人会卯足了劲,在开考的紧要关头,一齐发难。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提前预定傀儡之类的。 这些傀儡是出自魏清尘之手。 能在那个神奇的角斗场里滋润的活了两百来年,魏清尘的傀儡术自然是过得硬的。 来演武堂之前,魏清尘替他赶制了十五具傀儡,以备不时之需。 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包括叶罡在内,在场之人看到一字排开的十二具傀儡,眼里只有惊艳。 每一具傀儡都是一模一样的,下品宝器,两尺来高,青铜皮玄铁骨,只是在眉心处嵌有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 再细看做工,他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仙山里,能够做出宝器级别傀儡的炼器宗师,屈指可数。身为十大门派里第二代老祖级别的存在,他们对这几位大师可谓了如指掌。是以,他们很快就发现到,这十二具傀儡的做工完全陌生,根本就不是出自他们知道的那几位宗师之手。 青木派那样的存在,也能供奉宗师级别的炼器大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川上人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白璋上人身上。 .co 第一四八章 先逃一步 明川上人他们直接了断的去向白璋上人讨一个说法,也是有理由的。因为除了五行门,仙门之内,还有哪个门派能在“这两天里”做出这么多宝器级别的青铜傀儡来? 至于做工全然陌生,这也很好解释。定是五行门里有闭关多年的高能前辈近期出关了。这批傀儡就是这位前辈所制。 再一联想到白璋上人进了演武堂后的种种行为,明川上人心里“咯咚”作响,看向白璋上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善。 换在平时,白璋上人定要出来辩解一回。但这一次,他心念一转,依旧八风不动的端坐在高背椅里,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果然如此! 明川上人心底更加确定了——果然是白璋上人暗中将沈云引荐给了五行门高层。沈云与五行门勾结到了一起,却把他们这些人坑得好苦! 他不由在心底里骂了一句“可恨”。恨姓肖的太会做戏,瞒得滴水不漏。 这一次,他输了,并且是输了个彻底。但怨不得他。是姓肖的太贱,甚至是整个五行门在犯贱。谁能想到堂堂的十大门派之一,却蝇营狗苟,不惜与沈云这样的破落户暗中勾结,沆瀣一气? 掩下心中大恨,他尽量让面上不显出异常来。 他是这里唯三的元后。执事之中,还有一位裕丰上人也是元后修为。但后者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是以,见他认了输,其余人都不再提什么自证清白之事。 叶罡伸手请道:“沈副堂主,时间紧急,请你现在开始为大家演示。”又环视众人,“等沈副堂主演示完毕后,我们一人领一具傀儡,照样行事。” “是。” 沈云从高背椅里起身,随意的拿了一具傀儡,面对众人而立,一边做,一边解说:“这些傀儡都是一样的。大家可以随意拿。拿到傀儡后,先是轻按胸口位置。” 说着,他用一个指头,轻按胸口的护心甲。 从那里传出“叭嗒”一声细响。 “沙沙沙……”圆形的护心甲缓缓移开,呼吸之间,现出一个鹅蛋大小的洞来。 “哦,这里就是放灵石的地方。”叶罡递上一枚中品灵石。 “正是。”沈云向他颌首,接过灵石,将之放进那洞里。 圆形的护心甲又发出一阵“沙沙沙”的细微声音,一息过后,回到原位,遮住洞口。 与此同时,大家都看到嵌在傀儡眉心的红色宝石“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发出朦胧的红光。 沈云接着演示:“接下来,我们要往眉心这里输入规矩。我是为第六关到第十关掠阵,那以,我只要将相关的规则和注意事项,象刻录进玉简里一样,录入这块宝石里即可。” 转眼间,输入完毕。 待他的手指头离开红色宝石,后者陡然发出夺目的红光,瞬间笼罩住整具傀儡。 “这就可以了。”沈云将手中的傀儡平稳的放在地上。 只见那傀儡人模人样的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转过身去,径直走到前面的虚像前。原本笼住本身的红光嗖的收拢来,转而化成一道红艳艳的光柱,稳稳的罩住虚像的上半截。 叶罡等人定睛细看,不多不少,不偏不倚,那光柱恰好罩住了第六关到第十关的地带。 “好,好,好!”叶罡满意极了。 他得给明川他们几个记一大功。如果没有他们步步紧逼,这等好东西,沈云肯定轻易舍不得拿出来。 再者,他心底里也一直担心明川他们在中途使坏。现在有了这十二具傀儡,他无忧矣。 “我先来学一学。”他也伸手隔空抓过一具傀儡,照葫芦画瓢。 不到十息,这具傀儡也被激活,开启,转身走到虚像前。眉心的红色宝石射出来的红色光柱恰好罩住第一关到第五关的地带。 “果然好使得很!”他抚掌大赞,取出一百块中品灵石,放在手边的高几上,“所需的灵石花费全走公账,由我暂且垫付。大家每人选一具傀儡,再到这里取灵石。” “是。”明川上人等一点儿也不高兴。他们是缺这一两块中品灵石的人吗? 不多时,十二具傀儡都启动完毕。它们在虚像周边围了一圈,每一具傀儡都用眉心红色宝石射发出来的红光柱罩着虚像上的指点地段,虽有交叉,却互不干扰,井然有序。 现在真的是万事俱备,只等开考了。叶罡看了一下摆在一旁的钟漏。离正式开考还有百来息的样子。 就在这时,青苍上人突然轻呼“哎哟”。 刷——,所有人的目光应声聚焦过去。 却只见青苍上人笑得尴里尴尬。 “抱歉吵到了大家。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刚刚想到有东西落屋里了。呃,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向叶罡飞快的一抱拳,“堂主大人,反正这里有傀儡代劳了……唔,我先走一步。”说着,也不等叶罡回应,身形一晃,竟然催动灵力,拉出一串残影,夺门而去。 简直是骗鬼!修士的身家通常是随身带着跑。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不敢离身。这分明是心虚,先逃一步! 众人恶寒。 其中,明川上人微垂着一张脸,再也绷不住,阴沉得下巴能滴出水来。 沈云翻眼看向他们,懒洋洋的说道:“诸位,考试安排妥当了。现在,可以自证清白了吧?” 这脾气……叶罡忍住笑,果断站队:“那么,谁先来呢?” 明川上人等也无可奈何。在修真界就是这样的。打蛇不死,必遭蛇咬。这也是他刚才一发现失策,便立马中断计划,不彻底撕破脸的原因所在。 “既然是属下最先提议的。那么,便由属下开始罢。”他抬起头来,脸上的阴霾散了个精光,又是温润如玉,公子无双。仿佛先前的阴沉全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叶罡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云。这事是沈云再度提起来的。自然要沈云来背这因果喽。 后者懒懒的收回目光,不出一声。 “好。”叶罡这才点头应允。 .co 第一四九章 混不吝 出乎沈云的意料,明川上人选择的自证方式是如此之简单粗暴——他竟当众指天,正式启誓。 天道在上,鸿蒙界下修明川若在运天演武堂的本次招考中有任何的循私舞弊,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刑。 在凡人界,太多的人将发誓视为儿戏。于他们来说,指天立誓,跟吃饭一般寻常。立下的誓言也跟厕所里的草纸无二,用过就扔。 但绝大多数的修士却是不敢的。 因为他们的每一次正式启誓,都要启禀上天,请天道公裁。一旦违誓,也许天道的裁决不会接踵而至,但引发心魔却是屡试不爽。所以,除了那些仙途走到末路的亡命之途,不论正邪,修士们轻易不敢违誓。 明川上人启誓完毕,不紧不慢的收回上指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向叶罡躬身说道:堂主大人,属下自证完毕。然后,一拂袍袖,在众人的注目礼里,仙气飘飘的归座。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轰顶啊。飞升也不过九道天雷证道,好不好!八十一道的话,足以将一位飞升大圆满境的道君轰得连碴子都不剩。更不用说是一个低了两重大境界的元后。 没有比这个更严酷的誓言了。 反过来,也充分证明了明川心中无愧。 但沈云呢?他也真的没有循私舞弊吗?有明川立誓在前,他若是少立一道,那都显得心虚。 明川是真狠呐! 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沈云。 沈云却依然微垂着双眸,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高背椅里,全然无视众人灼热的目光。 叶罡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明川自证完毕,接下来,哪位来? 什么叫做偏护?这就是! 还有,姓沈的,你能再无赖一些么! 好几位执事面上现出忿然之色。草亭里的气氛急转而下,顿时有剑拔弩张之势。 就在这时,裕丰上人出声了:属下自证。 演武堂的高层里只有三位元后,即,沈云明川上人和裕丰上人。 沈云素来高调;明川上人也不差,是执事们的隐形头儿。只有这位裕丰上人自进入演武堂里来,三缄其口,除了随大流的公开表态,几乎没有单独发过言。 此时此刻,他站了出来。 不论是堂主叶罡,还是明川上人,都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就连沈云也没忍住,掀了掀眼皮子,去看裕丰上人。 裕丰上人说完,自高背椅里起身,也是走上前来,在离叶罡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竖起右手二指,亦是指天正式启誓。 他也是选择了正式启誓的方式自证。 誓言除了改成他自己的道号,其余的都是与明川上人一模无二样。 众执事听完,嘴角不约而同的翘了起来——原来,裕丰人上是自己人。 在他们看来,裕丰上人此举,明着是为堂主解围,实则是进一步的副沈云就范。呵呵,第二个也这般自证了,姓沈的还好意思不接棒? 受裕丰上人的启发,当叶罡再问哪位来自证时,他们的态度与先前截然相反,一个接一个,积极得很。 无一例外,都是效仿明川上人与裕丰上人。 最后,众执事里,只有三位没有自证了。除了白璋上人和李琼,就是早早脚底抹油,逃之大吉的青苍上人。 此时沉默,也是一种站队。白璋上人和李琼两个坐在高背椅里,垂着眼,一动也不动,好象睡着了一般。 看向他们的目光,冷得象是淬了冰。 白璋与琼枝都无亲近弟子应考。叶罡也不好将事情做得太绝,所以,他们俩就免了自证。 话音刚落,明川上人拧了拧眉:堂主大人,这样不好吧?没有亲近弟子应考,就不会循私舞弊了?属下深感忧患,若是此例一开,难保以后不会有人钻空子,易徒而谋。 属下附议。 属下附议。 其余执事紧跟而上。 叶罡的脸色差点儿绷不上了。 到了现在,他若是还没看出来,明川之流是有意而为之,真真的是瞎了眼。 好一个声东击西! 这些家伙早有预谋,也准备得极为充分。他们一反常态,不论是试心路,还是来应考的徒孙们,都没有动手脚,端的是一个比一个公正无私,问心无愧。 所以,他们敢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轰顶的毒誓。 他们抱成了团,且唯明川马首是瞻。 叫他这个堂主情何以堪? 或者说,他们眼里其实还是没有他这个堂主。 叶罡赞许的看着明川上人,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明川所虑极是。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不紧不慢的又道,不过,经一事,长一智。下次再开门收徒,本座会吸取本次之经验教训,在开考之前,让所有人员先启誓。何需再亡羊补牢,象这次一样,叫大家自证清白?既费时,又费事,麻烦得很。 附议的一溜执事皆哑然。 明川上人展颜,向叶罡颌首:堂主大人高瞻远瞩,是演武堂之幸。 沈云终于出声了。 他掀起眼皮子,偏头看向叶罡:堂主大人,执事们都自证完了,也该轮到我来自证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根本就不是不敢启誓,而是身为副堂主大人,不屑于与他们这些执事混在一起自证。 众执事被他气了个倒仰,偏偏还不能撕脸,只能在心底爆粗口: 去你的仙人板板! 狗屎! 奶奶个熊! 娘西皮 没想到堂堂的元婴上人骂起人来,也无异于山野泼妇。不堪入目!叶罡赶紧的关了麒麟目,向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气归气,能看到这厮被迫启誓,也是一桩快事。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沈云身上。 沈云环视众人,坐直身子,正儿八经的缓缓道来:这一次,我门下共有十名弟子来应考。他们是前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抵达演武堂 等下!明川上人听得眼角直抽抽,副堂主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沈云正色道:如你所愿,自证清白啊。 不是要启誓吗? 就是啊。我们都启誓了。 其他执事你一句,我一句,非常之团结,句句不离启誓。 沈云抿着嘴,冷眼看着他们。 不多时,这些人说不下去了。不知怎的,草亭里诡异的突然安静了下来。 明川上人看着沈云,温润的笑容早就象蛛碎成了不成多少块。 该死的! 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姓沈的是个浑不吝! 而其他执事也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姓沈的这是真的要耍无赖! 果然,沈云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有谁规定,自证清白只能用对天启誓言的方式?本座一五一十的向你们解释之所作所为,不能自证清白吗?顿了顿,象明白了什么似的,冲他们扯起一边嘴角,明晃晃的坏笑,哦,该不是本座先前想差了。诸位搞这一出自证清白是假,当众逼迫围攻本座,才是真? 第一五零章 贱人 当众逼迫、围攻副堂主,这种事是做得,却万万不可讲出来,还有亲口承认的。 因为在第一次的执事会议上,大家都一致通过的《运天演武堂典范》里,第二条写的就是,上尊下卑。又有详细规定,以下犯上是重罪,仅次于第一条之叛逆罪。轻则革职,再加关半年禁闭,重则废去修为,驱逐出演武堂。 那么什么是“上”,又什么才是“下”呢? 《典范》里写得可清楚了:修为高的,在修为低的面前,是为“上”;为师者,是众弟子的“上”;职位高的,在职位低的面前,也是“上”;资历深者,在后来者之“上”……这里面结合了很多修真界里的传统。按叶罡的话说是,运天演武堂也是仙山的一部分,不能免俗。 沈云对此自然是不认同的。在青木派里,就没有这些上上下下的条条框框,将人分为三六九等。 但他只有一票,在执事会议上,反对无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来回敬这些“守卫仙道传统”的人——在这里,他是公认的元后修为(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结婴这回事,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是除了明川上人和裕丰上人之外,其他执事的“上”;论职位,他是副堂主,是《典范》里明文规定,职位仅低于堂主的存在。两者相结合,他为“上”,明川之流皆为“下”。 他们只要敢应一声“是”,便是坐实了“以下犯上”之罪。 是以,他们在心底里又是一番汹涌的爆粗,齐刷刷的站起来,顶着一张恭敬的脸,躬身行礼:“属下等不敢。”这也是欺沈云与他们同阶,看不穿他们的心思。 “不是就好。”沈云懒得再与他们纠缠,又看向叶罡,“堂主大人,我可以接着自证了吗?” “请。”叶罡简明扼要的应道。不是端着堂主大人的架子,惜字如金。而是看到明川之流这回终于踢到了铁板,平常百用百灵的“野狗策”彻底失效不说,反过来被气得险些憋出内伤,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当然,心里再高兴,也不是能显露出一丝一毫来的。是以,他也只能强忍着。这会儿,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忍不住会爆笑不已。 沈云没有一句废话,继续自证来着。 虽然没有启誓,他也没打算说谎。就连去闲光苑借灵气的事,也说了出来。不过,他只说向白璋上人借了一笔灵石,“因为门中弟子长途劳顿,险些伤及根本,光是我院子里的灵气还不够,只能再借一笔灵石给他们润养身体”,没有说具体的数额。至于为什么之后是独自一人出来,不见十名弟子跟随,他也特意做了说明,“闲光苑里的灵气远比我们青木派里的浓郁,门中弟子没什么眼界,生了占小便宜的心思,吸入大量灵气,引得真气不稳,一时动弹不得。本座无奈,只好将这些没脸的东西扔进袖子里,带了出来。” 待事无巨细的说完这三天的行踪,他又看向叶罡:“堂主大人,我自证完毕。” 白璋上人听得真切,心里百感交集。沈云确实是叫他损失惨重,说句无妄之灾,也是不过分。但沈云敢做敢当,宁可自己当众丢脸将他从纠纷里摘了出来,也是真的。要知道,在仙山,没灵石才是最大的罪过。而身为元后上人,不得不带着一干低阶弟子去打秋风,更是丢人丢大发了。光是能够当众承认,已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更何况是亲自揭出来。 叶罡点点头,问其他人:“你们心中还有什么疑惑,现在可以当面向沈副堂主释疑。但有一条,过了这回,谁也不许再拿今天之事说嘴生事。违者,严惩不贷!”接着,偏头看向沈云解释,“等会儿,轮到我自证时,也会一样的接受他们的质疑。” 沈云向他抱拳:“是。我这厢已准备好了。” 叶罡颌首,这才再次问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问沈副堂主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明川上人首先发难,起身抱拳问道:“请问副堂主大人,您为什么要向白璋借灵气,而不是其他人?”借灵石就借灵石呗,还要美其名曰:借灵气! 虚伪的破落户! 一想到被这等人物压了一头,他好不憋屈。他原本想着这回棋差一着,失了先机,不如暂时仆旗息鼓,另寻良机再战。这会儿,被“借灵气”恶心到不行。果断的决定反恶心回去。 沈云答道:“一是,高阶阵修大多富庶。我觉得白璋相对来说手头要宽裕一些;再者,本座在演武堂里,能够开口借灵石的人并不多。堂主大人算得上是一个。只是,正是事多之际,岂能因为此等小事叨扰堂主大人?而白璋在本座手底下当差,本座觉得若是开口的话,白璋不会拒绝;另外开考在即,本座门下的那十名弟子必须马上得到一笔不菲的灵石润养身体,调养至最佳状态。也容不得本座思前想后,万事考虑周全。是以,本座带着他们去闲光苑,向白璋借灵气。”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明川,你这么问我,是在怪本座没有向你借灵气吗?没想到你是如此之急公好义。倒是本座先前看差了眼。在这里向你道声歉。唔,你的好意,本座也领了。以后如果再碰到这等无奈之急事,本座定会也向你求援。” 还要脸不!不,你有脸吗!明川上人气堵,看着那张笑成人畜无害模样的俊颜,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叶罡暗道:好爽! 收拾明川之流,就是要比他们更不要脸。 当然,他还要脸,所以,做不到象沈云这般没脸没皮。 继续绷着脸,他尽量平静的问道:“明川,你对沈副堂主的回答还有疑议吗?” 明川上人缓过劲来,看了一眼沈云,脸上绽放出招牌式的微笑来,轻轻摇头:“没有。”堂堂的元后上人连脸都不要了,他还能有什么疑议? 这一次,他输了,并且是输了个彻底。 但怪不得他。 谁让他碰上的是一个不要脸的沈云! 贱人! 这一次是本座太高看你,叫你成功破局。下一次,你不会再有这等好运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一章 一点儿也不可爱哟 明川上人是带头的。再者,越是高阶修士,越是惜命奸滑。见他亲口承认没有疑议,其余的人皆缩了头。 叶罡见状,又问道:“诸位还有疑议否?” 等了三四息,见还是无人应道,他下了结论:“沈副堂主自证通过。下面,轮到本座自证。” 本来,他之前也是想与明川等人一样,启誓自证的。但沈云的话提醒了他。他才是堂主,为什么要被底下的执事逼迫行事?哦,你们启誓,我也必须启誓?凭什么?到底谁才是老大,谁为“上”,谁又为“下”? 他果断改变主意,决定也与沈云一样,事无巨细的讲叙了这三天里的所做所为。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 末了,看向众人,问道:“诸位可有疑议?” 事已至此,明川上人等人早已无心恋战,皆齐声应道“无”。也算是在叶罡面前卖了个乖。 叶罡自然不会领他们的好。但也不会在面上显出来。又躲过了一场阴谋,他在心底里告诉自己真的要“经一事,长一智”,从此,在明川之流面前,切不可大意,务必时刻以最坏去估量他们。 “唔,有人过了第一关!”他看向前面的虚像,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也是明确的告诉众人,这一页翻篇了。 十重关卡的设制,并不是传统的那种,逐关加大难度。它们的难度大抵持平,不同的是,考查的侧重点不同。比如说,第一关,是青苍上人设计的,重点考察的是步法与体力。 按青苍上人原话是:步法与体力是低阶修士们活命的看家本领,如果这两样本事不过硬,连逃命都比旁人慢,凭什么进入演武堂? 大家都觉得他言之有理。是以,将第一关让给了他。 这也使得第一关是所有关卡里路程最长,也是覆盖面积最大的。 第一次测试试心路时,大家都估测,以筑基大圆满为例,顺利通过第一关,少说也要用到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一致认为应考者们通过第一关的最短时间当是半个时辰。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的去看旁边的钟漏。 还差半刻多钟才半个时辰! 叶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惊讶的说道:“是哪个门派的?步法如此了得!” 待看清楚那一马当先的应考者,他险些脱而道出“怎么可能”。 那人手执长剑,身着青色短打,脚蹬黑面千层底的敞口道鞋,正是沈云前日从玉容坊里买回来的。 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玉容坊是他们玉清门开的一间外门坊市。他虽是内门小师叔祖,但筑基以前,也没光顾三大外门坊市里。近来,更是因为为演武堂采买等庶务,他亲力亲为的对比三大坊市。是以,在哪个坊市里能淘换到什么,他门清。 再加上,沈云门下的这些弟子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佩戴的长剑,皆是一模一样。刚刚在入口处之前,好不显眼,不知道抓住了多少人的眼球。 他想不注意都难。 当时他还在心里嘲笑沈云破罐子破摔来着。 结果…… 咦,这些青木派的弟子不是据说只有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么?怎的如此快就过了第一关? 叶罡再仔细去看那个最先冲出第一关的应考者。 在每一个关卡的出关口外面都划了一块小小的公共区域辟为休息区。 在休息区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架斗殴。不然的话,会直接取消本次考试资格,且十年之内,不得再报考运天演武堂。 此时,第一关出口处的休息区里,只有一道孤伶伶的身影。 那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身上的灵力波动确实是显示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这就是虚像的一个不便利之处。运天峰显示的是虚像,山中的人、草木、山石等一切事物,也全是虚像。通过虚像,是无法看到骨龄,还有丹田里的详细情形的。是以,只能通过虚像显现出来的表象来判断年龄和修为境界。 而这两样于修士来说,做假的手段层出不穷,完全当不得真。 叶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心里狐疑不已:沈云刚才不敢启誓,该不是真的做了弊,派一群金丹修士伪装成筑基修士来应考吧? 如此一想,连连暗道“失策”。他应该做一些相关的布置,防止这一类舞弊的。 现在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沈云,要么没有舞弊,要么做得圆满。如果在考试途中露出马脚来,也就罢了,丢的也只是沈云和青木派的脸。怕就怕考完之后,再曝出丑闻来。那样的话,演武堂势必会成为仙山的一大笑话。他身为堂主,更是颜面扫地,信用全无,唯有引咎辞职了。 心中一凛,他悄悄开启麒麟目,去看明川之流。 果然,这些家伙面上不显,暗地里,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该死的! 他看向沈云,直接点破道:“沈副堂主,这名弟子看着象你门下的弟子呢。” “堂主大人没有看错。”沈云指着那一点青色的身影,笑道,“他叫程冬晴,是同行之弟子里步法最好的。这了搏这个单关第一,他也是尽全力在拼了,都搞得脱力了。”收回目光,看向叶罡,“多亏堂主大人体恤他们,在每一个出关口都专门辟了一个休息区。不然的话,他这样做等于置自己于危险之境,非常不可取。” 裕丰上人隔着明川上人与他搭话道:“这个程冬晴不过炼气大圆满的修为,拼尽全力能够将一干筑基师叔远远甩开,可见是个步法十分了得的。属下都被他惊艳到了。这样的人才要是在一场考试里折殒了,未免太过可惜。所以,还是堂主大人有先见之明,早早的辟出了休息区。” 明川上人坐在高背椅里,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光凭几个休息区就能避免私斗了?这一点,他倒是与姓沈的持相同之看法。程冬晴如果真的只是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那确实是有些不寻常的能耐。这样的人若是安分一些,扮猪吃虎,也许还能走到最后。然而,小东西为了一点奖励,行事如此之高调……嘿嘿,真当那么多的筑基师叔个个都是吃素的么? 不过,上行下效,有姓沈的在前头做榜样,小东西如此行事,也在情理之中。 沈云偏过头去,也隔着明川上人,向他笑眯眯的颌首:“希望这小子能够有机会听到裕丰的这番盛赞。”心里的打算是,程冬晴这小子如果这次能活着走出考场,他一定要关这家伙的禁闭,让其深刻反省,单关第一与小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叶罡垂眸,再次用力的憋笑。 裕丰上人好不尴尬,剩下的还没出口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得,这叫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姓沈的,一点儿也不可爱哟。明川上人不觉莞尔。 第一五二章 连续两个单关第一名 果不其然,第二个从第一关里破关出来的是一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从这人的身上,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弟子。他飞快的瞥了一眼还在努力调息的程冬晴,缓步走到休息区的另一边,不声不响的盘腿坐下来,也开始调息。 沈云等人看到的只是虚像,也能感觉到他刚才那一瞥之中满满的全是恶意。 这也怪不得这名弟子动了真怒。实在是公开的考试规则里,对每关第一名的奖励太过诱人——第一个单关第一名,奖上品灵器级别的法器一件;第二个单关第二名,奖上品灵器级别的法器两件……所以,失去一个单关第一名,损失的何止是一件上品灵器? 程冬晴这会儿可能也回过神来了,使劲的打了个哆嗦,顾不得还没完全恢复体力,从地上爬起来,匆匆的出了休息区,跳入第二关的入关口。 而第二关重点考的是耐力! 这是李琼设计的。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狂暴蝶。明明红云派也不是以御兽见长。不到两里长的地段里,隐藏在树叶底下、草丛之中的狂暴蝶数以万计。虽然都只是些二阶的低端货,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预测时,叶罡仔细算过,要想谋得第二关的第一,说是一步一杀也不为过。 众修之中,剑修的战力最强。而筑基境的剑修要斩杀一只狂暴蝶,差不多要一剑之力。 不一只一只的收拾,扔个法术出去,团灭? 呵呵,那样的话,只会更难应付。 狂暴蝶之所以被叫做狂暴蝶,是因为这种小妖兽有一个特点,在一定范围里,遇强则强。除非你一次能将方圆五里内的狂暴蝶在顷刻之间团灭,否则的话,任何术法都会让这个范围里的狂暴蝶会瞬间集体狂化,单只战力飚升至差不多三品。并且这种狂化的状态差不多会持续半刻钟左右。 筑基修士若对上狂化后的狂暴蝶,绝对会感到有些吃力。 所以,过关的唯一正解是,一刀一剑的单个击杀沿途碰到的狂暴蝶,不用任何术法。 对于筑基修士来说,斩杀二阶的狂暴蝶,其难度仅比凡人砍柴略微难一点点。故而,这一关所李琼所言,与身手、智谋、见识……等等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考的是耐力。 一个在第一关里跑得脱了力,且刚刚将气喘匀的炼气境大圆满的小东西能在第二关里坚持几许? 除了沈云,草亭之中,几乎无人看好匆匆跳进第二关的程冬晴。 却不想,程冬晴的表现,再度出乎他们的意料。 只见那程冬晴抽出长剑,脚下踏着奇怪的步法,一剑一杀,象道旋风一样刮过崎岖的山道。 这是什么步法? 这小东西竟也能做到一剑一杀! 他真的只有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 …… 惊艳过后,众人再看向沈云,神色各异,眼神明显的不对了。 其中,李琼做为这一关的设计者,更是如坐针毡——他不敢想象,沈师伯会是那种为了虚名用金丹真人冒充炼气士的宵小之辈。 难不成真的是我看走了眼? 或者是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思来想去,他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么,且等等,再看看……他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明川上人则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沈云这么快自个儿送上把柄来了。 难怪这厮先前死活不肯启誓,果真是心中的鬼。 转念一想,他的两个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愉快的看那程冬晴“表演”。他必须盯紧一点,因为指不定程冬晴什么时候就会露马脚。到时,捉一个现形,便是姓沈的再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 总共还没两里长,程冬晴势如破竹,半刻钟不到已然杀到了第二关出关口附近。 这时,入关口那一端现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正是先前在第一关出口处的休息区里恶狠狠的瞥了一眼程冬晴的那名筑基境大圆满。 他看到隐藏在草片、树叶底下的狂暴蝶,后退一小步,立时拔剑,一步一剑一杀。 与程冬晴的冒进相比,他要老实得多。 而对于筑基境的修士来说,这才是正常的过关姿势。 众执事又齐刷刷的去看沈云。 后者依然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不见悲喜。 装吧,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不见棺材不见泪! 这回,定要叫你好看…… 明川上人他们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张面瘫脸,果断收回目光,再看向虚像里的第二关。 此时,程冬晴已经杀到了出关口。但他没有即刻出关,而是转过头去,看向入关口方向。 不到两里的距离,筑基大圆满的那名弟子挥洒出来的剑气,呈棕红色。在绿色的山野里,越发显得清晰。 程冬晴已是浑身不见一丝干纱,整个人笼着热气,紧握着长剑的双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着。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以第二位冲关者的推进速度,只消一刻多钟就能过关。而这点时间显然不够他恢复状态。 李琼觉得惭愧极了,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沈云——从程冬晴现在的状态来看,不可能是金丹修士。而且,他也留心观察了青木派的其他九名应考弟子。他们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仍在第一关,并且在整个应考者之中,处于中后水平。这也表明,沈师伯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让一群金丹弟子冒充炼气境大圆满,好在这次考试中让青木派的名望一冲飞天。全是他自己心志不坚,人云亦云的胡乱猜忌沈师伯。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白璋上人轻呼出口。 紧接着,明川上人等相继怒斥“竖子!” “好大的胆子!” “太卑鄙了!” …… 怎么了? 李琼连忙掀起眼皮子,去看前头的虚像。 啊?第二关里,狂暴蝶集体狂化了! 他匆匆去看出关口附近。 那里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狂暴蝶,。 程冬晴已经出关。 他象条死狗一样,趴在休息区的沙地上,一动也不动。这是虚脱到极点的表现。 样子是狼狈了些,但也是单关第一名了。 连续两个单关第一名! 也难怪明川之流气得嗷嗷叫,连脸面都不要了。 第一五三章 赔本买卖,不做 通过虚像,可以看到程冬晴身上的灵力波动极其虚弱,且非常之不稳定,处于崩溃的边缘。 若是做假的话,便是在座之元婴上人们,也自认为无法如此精准的控制身上的灵力波动。 是以,程冬晴是金丹真人这一猜测,不攻自破。 真是邪门!一个炼气境大圆满的小东西,其步法堪比金丹初期!明川上人在心里骂了一句。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因为程冬晴刚才落了一个大把柄。 “堂主大人,属下提议,取消应考者程冬晴的考试资格。”他坐在高背椅里,郑重其事的向叶罡抱拳请示。 “属下附议!” “属下附议!” “对,附议!” “这个程冬晴实在是心术不正,不配为我演武堂弟子。”这回,连裕丰上人也被气得眼角一抽一抽的,掺了一脚。 其实叶罡也极其看不起程冬晴刚才的做法——太没下限了! 只是这些天的经验告诉他,事关沈云,这事最好不要先急着下结论。 他偏过头去,问沈云:“沈副堂主,你以为如何?”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聚焦过来。其中,有一半以上的目光愤怒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果然,沈云不以为然的挑眉:“程冬晴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得,这位还真不以为耻呢。叶罡也不多说,直接看向明川等人。意思再明确不过——你们自己来说。 明川上人冷哼:“他临出关之前,用了一张坚甲符。” 李琼恍然大悟。怪不得狂暴蝶集体狂化了。原来是程冬晴搞的鬼。这……确实是有些不择手段了。 沈云端在高背椅里,反问道:“考试规则里,有说不许应考者使用坚甲符吗?” 自然是不会有这种奇葩规定的。 明川上人被堵得一张玉颜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反驳道:“他明明都要出关了,无须用坚甲符。” 沈云张嘴又是一通反问:“考试规则里,有说只有必须用坚甲符时,才能用坚甲符吗?” 哪个吃饱了会立这种无聊的规则! 明川上人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尽量平静的再次反驳:“程冬晴分明是故意用坚甲符激起狂暴蝶集体狂化,阴谋阻挠后来的应考者们。” 这回,沈云没有再拿考试规则说事,而是翘起一边嘴角,露出招牌式的坏笑:“明川,你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压诈’么?” 明川上人当然知道兵不厌诈,所以,立时反驳:“只是招考弟子而已,与兵法何干?” 沈云轻笑:“明川此言差矣!我们演武堂可不是开门做善事,收大善人。我们从他们这些人里挑选弟子,是要将他们培养成优秀的中下层军官。还有,据我所知,你们鸿云门里,也没有规定,门中弟子不许用所谓的‘阴谋诡计’嘛。” 说话间,又有两个应考者跳进第二关。 他们也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一看到漫天扑过来,连翅膀都化成了蝶刃的狂化版狂暴蝶,个个尖叫连连,手忙脚乱的全力应战。 沈云指着他们,冷冰冰的说道:“他们在第一关里,步法不如人。本身已经落后太多,又舍不得吃苦,也不敢担风险,在休息区里养足了精神,才进入第二关。现在被前行者设计,又怨得了谁?” 说到这里,他挑眉诘问明川上人:“难不成到了战场上,我们的敌人会给足我们时间休整调息?敌人走过的地方,会是坦途,没有阴谋,没有障碍?” 当然不会。 不要说敌人。便是同门之间,在秘境里的试练,也是真刀真枪,不带半点温情的。 明川上人彻底词穷。 他的追随者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口才,也纷纷果断抿紧嘴巴,一个个只敢在心底里骂开来: “仙人板板!” “奶奶个熊!” “娘西皮!你是野猪精转世吧?一张嘴比刀子还要快……” 叶罡再一次庆幸,刚才没有随大流表态,心道:怪不得师尊轻易不会当众表态。要表态也会缓一缓,如非迫不得已,不争一时之先。原来如此。 眼见着明川之流又齐整整的缩头,沈云不胜其烦,决定乘胜再追击一把,向叶罡抱拳也提议:“堂主大人,取消应考者的考试资格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可儿戏。所以,我提议,我们在座的各位不要将取消应考者的考试资格挂在嘴巴。如果没有七位执事及执事以上的高层联名提起,任何人不得公开说出来。”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七个人达成共识的话,连“取消考试资格”这样的话,也不能说出来,最多只能自己在心底里瞎嚷嚷。 叶罡也烦了明川之流。这些人显然是心态崩坏而不自知,越来越沉不住气,完全没有元婴上人该有的风度和智商。如果不约束一二,接下来,耳根子没法清静不说,还会丢光了十大门派的脸。正清门也是十大门派之一。叫沈云和李琼看到了几个气急败坏,形如疯狗的十大门派二代老祖,他也自觉脸上无光。 “本座也觉得沈副堂主言之有理。”他颌首,郑重其事的环视众人,说道,“应考者们仰慕我们运天演武堂,这才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参加我们的招徒考试。我们万万无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所以,本座现在以堂主的身份告诫在座之诸位。请诸位务必以一颗博大宽和的为师者之心,善待所有的应考者,取消考试资格之类的话,不要动辄出口。” 这是他没有发起表决,而是动用了堂主的告诫权。 一是,他不喜明川之流自己的堂主宝座,故而,对于沈云与明川之流直面对上,他是喜闻乐见的。但同时,他也不想因此而被沈云牵着鼻子走; 再者,要至少联合七人,才能提及取消考试资格之事,确实是约束了明川之流,可它也一样的约束了他这个堂主啊。本来,身为堂主,他金口玉言,可以直接剥夺任何一个应考者的考试资格。师尊常常告诫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非常之不明智行为,不可取也。沈云的提议更甚,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为过。他又不缺心眼,赔本买卖,不做。 “是。”堂主告诫,莫敢不从。包括沈云在内,众人齐齐起身,抱拳领训。 明川上人抬起眼皮子,目光从叶罡脸上,嗖的一下,划到旁边的沈云后背上,眼底跟淬了毒一般。但也是扎扎实实的吃了一回教训,即,面对沈云,必须一击即中。如果没有万全之策,不可轻易出手。 来日方长! 他这样想着,随众人一道,坐回了高背椅里,慢悠悠的收回目光。 沈云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偏过头来看。 却只觉后者脸上现出人畜无害,再清朗不过的笑意。 明明是公子如玉,然而,沈云却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恶寒。 可不就是一条毒蛇么?他在心里笑了笑。 .co 第一五四章 难过的第二关 因为程冬晴,草亭里的众人对青木派弟子有了别样的印象。他们纷纷关注起其余九名同样出自青木派的应考者。 他们看上去,与程冬晴完全不同。 先,程冬晴是单枪匹马,而他们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 其次,程冬晴一马当先,绝尘而去。他们却落到了所有应考者的中后段。此时,程冬晴已经连续得了两个单关第一名,要死不活的趴在第二关出口外的休息区里。而他们呢?有五人出了第一关,在第一关出口外的休息区里,背靠背的坐成一个小圈,打座调息。另外还有四个基本上还在第一关里奋斗着。以他们的度,估计还要半刻钟左右才能出关; 最重要的是,这九人的行为举止,中规又中矩。如果他们不是与程冬晴一样的穿着打扮,还有也是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在座之人很难将他们从其他应考者里区分出来。 所以,程冬晴只是青木派特例而已。看样子,他本身在青木派的弟子里也是孤拐,不合群的。 包括叶罡在内,草亭里有太多的人,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暗道:幸好只有这一个。 第二关本身不难,却拜程冬晴所赐,难度陡然提升了不止一点点。后面跟上来的应考者大多是筑基大圆满、后期的修为,本来实力在这一次的所有应考者里都是拔尖的。这会儿,他们被数以万计的狂化中的狂暴蝶围攻,好比掉进了一个又大又深的烂泥坑里,举步维艰。 “李执事,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狂暴蝶呀。真真的好本事。”事实已经反复证明,沈云是块硬铁板。是以,明川上人的一个追随者,云霄上人皮笑肉不笑的冲李琼呲牙,果断拿这只软柿子去火,“看把这些娃娃们给累的。” 筑基境的弟子们,在他们这些元婴上人面前,不论修为,还是年岁,可不就是奶娃娃一般的存在么? 而且就在刚才,堂主大人的告诫里,说得再清楚不过,要以一颗为师之心,善待所有的应考者。 所以,他这番,便是沈云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琼摸了一把脸,苦笑:“是我思虑不周。呃,下一次,一定要改。” 他认错认得爽快之极。使得云霄上人好比一拳打在了一团软棉花上。这下去火不成,反倒更窝火了。后者抻了抻脖子,将两片薄唇几欲抿成了一条直线。 草亭里再次陷入沉寂。 叶罡吐出一口浊气,在心底里叹道:可算耳根子能清静一会儿了。 越来越多的应考者结束休整,跳入第二关,加入与狂化中的狂暴蝶的混战。但也远远不够。是以,所有人都被阻挡在入口附近,寸步难行。 正好达到了程冬晴的目的。 草亭之中,众人看向第二关出口前的休息区里,目光落到罪魁祸的身上,神色各异。 但程冬晴什么也不知道。一动不动的在沙地里趴了许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嘤咛一声,抓紧手里的长剑,艰难的翻过身来,面朝上,张大嘴巴,拼命的喘着粗气。 能把自己逼到这份上的,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更可怕的是,这家伙还是个懂谋略,且不要脸的。 此子如果长成…… 明川上人用一边眼角的余光暗中瞥了一眼上的沈云,暗哼:又是一个祸害! 终于,比打铁还要艰难万分的半刻钟过去了。 狂暴蝶迅退出狂化状态,体型变回正常大小,蝶刃也退去,战力更是暴跌至正常水平。 但,对于已经跳入第二关的应考者们来说,形势依然严峻。 因为狂暴蝶与寻常的妖兽一样,噬血。 在与狂化的狂暴蝶的对抗中,应考者们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闻到血味儿,退去狂化状态的狂暴蝶们,没有散去,依然是争先恐后的扑向入关口。 它们的战力确实是大打折扣,可相应的,应考者们也是损耗不低,战力大降。 一时之间,双方仍然僵持在入关口附近。 好在后面的应考者们6续跳进第二关,加入战斗。这些刚刚休整过,没有负伤的应考者立竿见影的壮大了己方的力量。狂化蝶的数目在以肉眼可见的度减少。照这样的趋势,最多半刻钟之后,僵局就能打破。 然而,叶罡他们最担心的事生了。 一位应考者跳进入关口后,看到前面扑天盖地的狂暴蝶,拧眉叫了声“我的天帝老爷”,不假思索,掐起一道剑指,指向前头,大喝一声:“给我烧……” 话音未落,指尖迸出一个大火球,划出一道红艳的光弦,破空而去。 结果,只听到“丁丁当当”一阵金石相击之声,转眼间,那个大火球变成大小相等的四个,出尖利的长啸,齐刷刷的折回来,直指其面门。 度却是先前的十倍还不止! 这人不过筑基三层的修为,堪堪躲过一个,却被另外三个打了个正着。 “啊……”连惨呼声都只起了个头,后面的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齐斩斩的掐断了一般。这人晃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大火瞬间将他整个儿吞没。 这是在本次考试里头一个殒命的人。 然而,周边的应考者们不要说施以援手,便是分心看他一眼的,也没有。 因为拜他所赐,狂暴蝶又齐齐集体狂化了。 那个家伙的运气真不好。好巧不巧,他的大火球恰好是朝一只蝶王打过去。蝶王也不含糊,双翅一斗,四把五尺来长的蝶刃隔空将大火球齐齐整整的切成四等份,再呼啦一扇,以十倍之力,原路打回。 蝶王的战力相当于金丹中期的人族修士,对付一个大火球,绰绰有余。它还空出了嘴来——本来,狂暴蝶的嘴就又尖又长,跟匕似的,是最主要的攻击武器。狂化后,它们的嘴也进阶了,变成了短剑。而蝶王的嘴更甚,一分为二,是一长一短两把短剑。每一把都堪比上品灵器。 蝶王在劈大火球的同时,干净利落的将最当前的两名应考者的脑袋同时开了瓢。 “糊涂!” “祸害!” “那个蠢东西是哪个门派的?查,必须查!” “查出来是哪个门派的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就是啊。这全是他的个人行为,与他的师门无关。” 草亭里,众人摇头晃脑,连连叹气。 :。: 第一五五章 临阵突破 转眼间,蝶王接连又伤了两人。 上一次狂化,运气真的是好到爆,那么多的狂暴蝶里,只狂化出来一只蝶王,并且位置还在靠近出关口附近。是以,不等那只蝶王从密密麻麻里的同类里冲过来,半刻钟的时间过去了。蝶王也退去狂化状态,变回寻常的狂暴蝶,没有给应考者们造成任何的负担与伤害。 这一次,截然相反,真的是太不走运了。 大多数的应考者本能的后退,欲避之。 这时,人群之中,有人大呼:“不好,后边还有一只蝶王!” “不能让两只蝶王汇合到一起!” 狂暴蝶属于低阶妖兽,几乎是凭本能行事。狂化后的狂暴蝶,飚升的也只是战力。但蝶王则不同了。它更接近于变异。一个区域里的蝶王,会用最快的速度汇合在一起,联手做战。 一只蝶王之战力已经与一位金丹初期的人族修士相当。两只蝶王联手,战力叠加之后,也不下于两位金丹初期的人族修士合作。 “砰砰砰……”混战之中,接二连三的应考者绝望了,纷纷捏碎自己的报名牌——在三天前对外界公开的考试规则里写得清楚,应考者出关的方式有两种,即,找到每一关的出关口,成功破关而出;在每一关的任何位置,都能捏碎报名牌,被传送回原始出发点。但后一种是视为自动放弃本次考试,请好走不送。 另外,在考试规则里还写明了,如果无力破关,却又不肯捏碎报名牌传送出关,生死自负。演武堂方面不承担任何责任。说白了就是,没有能力破关,却又不肯放弃的,死了,也是白死。 修士最是惜命。这些弟子被两只蝶王吓到了,小命要紧,放弃了本次考试。 他们的身形应声原地消失,转眼间,出现在山脚的入口外围。 “呜呜呜……”好几名筑基中后期境的应考者浑身是血,跪伏在地上,当众伤心的哭了起来。 “不公平!” “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却要我来承担后果?” “是哪个混蛋激得狂暴蝶狂化的?运天演武堂必须把人揪出来,严惩不贷!” …… 更多的是坐在地上,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汗,握拳高呼。 后来弃考而出关的应考者们也纷纷加入他们的行列。 云霄上人叹了一口气,扭头问李琼:“李执事,这些,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 “我之所思所想,从设计这一关开始,无所掩瞒。”李琼正色道。 沈云出声说道:“他们是自己放弃的,怪得了谁?” 云霄上人冷笑:“沈副堂主,他们不过是一些筑基境的小娃娃,看到两只蝶王,选择放弃,也是不得已。难不成的真的要把小命断送在那里面,才是好的?” “谁说不放弃就会送命?”沈云指着前面的虚像,“云霄,请再仔细看看。” 云霄上人闻言,拧眉再度看向虚像里的第二关。 只是一会儿,应考者们已然分成了数队。一半的人合力剿杀狂化的狂暴蝶。另外一半人,修为比他们要高一些,在他们的掩护下,全力冲杀出去,死死的拦住另一只蝶王,阻止其与这边的蝶王汇合。 人群里,有一个“血人”在大呼:“扛住!它最多就是半刻钟!” 立马有人大声响应他:“并肩子上啊,我们一起扛!” “千万不能用任何术法!只能砍啊。” “砍死它们!” “对,砍死它们!”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大吼。 便是虚像,草亭里也能听到他们杀气腾腾的怒吼。 奇迹般的,两只蝶王被这样困住了。形势再度僵住。 云霄上人抿了抿嘴巴,起身对叶罡抱拳:“堂主大人,入口处的那些娃娃……唉,也是可怜。属下带几个人去给他们送点丹药。总不能叫他们跟血葫芦一样,离开我们演武堂。” 叶罡点头:“嗯,你所虑甚是。” 李琼也从位置上起身:“堂主大人,第二关是属下设计的,没叫得云霄执事受累,还是属下去吧。” 叶罡却道:“琼枝,第二关设计得很好。效果远超本座之意料。你没有什么好自责的。”说着向云霄上人挥手,“云霄,你去罢。” 云霄上人领令,快步出了草亭。 而李琼重新坐了下来,与众人一道,继续观看考试。 后面的应考者们不断的跳入第二关,见状,被冲上云霄的杀声感染了,纷纷二话不说,加入战斗……就这样,在通力合作之下,陷在第二关的应考者们终于扛过了半刻钟。 狂暴蝶们迅速退出狂化状态。两只蝶王最惨,在刚刚退去狂化的那一瞬间,被剁成了泥。 这回,应考者们很快占上了风。狂暴蝶的数量再次迅速减少。 就在这时,第二关的出关口休息区里,却又生变故。 突然间,周边的五行灵气象疯了一般,往程冬晴的头顶聚拢。因此而掀起来的大风,吹得休息区周边的树木剧烈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可怜那些低矮的野花野草,要么被连根拔出,卷上天去,要么被吹倒在地。 草亭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程冬晴身上。 “他,要突破了!” “筑基,这是筑基!” 沈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虚像上的那团青色身影。 他没有筑基的经历,但进入仙山以来,没少听说。 筑基是需要大量的灵石的。一般的修士还要用到筑基丹。并且是灵根越差,对筑基丹的依赖也越大。 象洪天宝是双灵根,筑基时,也用掉了两枚筑基丹。 程冬晴在这十名弟子里的灵根算得上是最差的,是个三灵根。 此时此刻,程冬晴既无灵石,也无筑基丹,甚至于,身边连个护法之人,也没有,却要筑基了。 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啊。 可是,沈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心底里干着急。 因为在准备考试的时候,星耀上人提到了这个问题:应考者若是临阵突破,当如何处置? 在各门派的历练,还有比斗中,临阵突破的事例不多,却偶有发生。星耀上人说,不得不防备一二。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大家最后达成共识:遵循仙门之惯例,祸福自担,演武堂不予干涉。 沈云从来没有想过,临阵突破这种小概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门下的弟子身上。因为他们的凝霞境大圆满瓶颈堪比用铁水浇铸而成。 可现在,它偏偏就发生了。 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这不,明川他们的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好处也是有一点点的。那就是程冬晴是金丹真人的猜测被那翻涌的五行灵气给搅了个粉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五六章 诡异的筑基 沈云按下心中的焦虑,目不转睛的盯着虚像里的程冬晴。 后者的情况看上去还算稳妥。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甚是剧烈,却是给人一种积极、富有生命力的感观。 可惜的是,这只是虚像。沈云能够看到的,也仅仅是这些表象,无法看到其丹田里的情形。 “完美筑基?”叶罡惊讶极了,略微偏过身子,问沈云,“程冬晴是天灵根?” 沈云自己不曾筑基,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他的第一手资料,来自于青木派的祖师木灵子。到了仙山之后,他更是有心收集了关于筑基、凝丹、结婴、化虚等方面的相关情况。是以,对完美筑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所谓完美筑基,通俗的讲,就是指水道渠成,自然筑基。 上古的时候,自然筑基是基本要求。但到了现在,五行灵气远不及上古时的浓郁、精纯,敢于挑战自然筑基的,只有拥有天灵根资质的极少数“天纵之才”。绝大多数的炼气士,不得不服用筑基丹来协助筑基。但后者虽然也是筑基了,丹田与经脉之拓展程度远不及前者。并且是,在筑基过程中,服用的筑基丹越多,丹田与经脉的拓展程度便越小。 也正因为如此,久而久之,前者便被称为“完美筑基”。 程冬晴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也没有服用筑基丹的意向,再加上,他之前的表现可谓惊艳绝伦,令人无法不联想到完美筑基。 沈云苦笑:“他是三灵根。” “啊?”叶罡惊讶极了,轻呼出口。 沈云又道:“他身上没带筑基丹。” 确实的来说,不是没带,而是程冬晴等人初到仙山,还不知道这世上有筑基丹。 此事的责任,主要在于沈云。 一来,他还没来得及向门中弟子普及筑基丹的知识; 再者,他自己的修行实践里,没有筑基这一环。使得他在心底里对筑基产生了质疑——难道修士一定要筑基吗?继而使得他在这方面也有所疏忽。 当然,前几天,程冬晴他们意外淬体,获得了真正的灵根。他知道,他们与自己完全不同,将来肯定会筑基的。 只是筑基丹不便宜,且有九成的成丹是被十大门派牢牢的把握在手里。余下的一成,才会流入到市面上。往往是一问世,便在瞬间抢了个精光。说是有价无市,完全不过分。 沈云已经有计划,准备等这次的考试结束后,抽个空,去一趟平安坊,找余莽,叫他帮忙,从黑市里长期收集筑基丹——五部有三四百弟子,既然他们将来都必定要筑基,那么,筑基丹就成了必需之丹药。而青木派有丹修,但都是凝霞境的低阶丹修,他们还炼不了筑基丹。所以,只能去外面购买,先准备起来。 哪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程冬晴这么快就突破,要筑基了。 这些内情,他不好跟叶罡详细,只能含糊回应。 叶罡果然满面的难以置信:“他是三灵根,要筑基了,竟然身上不带筑基丹?” 沈云捡能说的告诉他:“他碰到了点问题,一直困于瓶颈,也没有松动之迹象,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会临阵突破吧。” 叶罡闻言,想得更深——在正清门的内门,筑基丹也不是那么难得,但于青木派来说,怕是可遇而不求的存在。程冬晴又只有三灵根的资质,估计根本就没有筑基丹。有的话,肯定数量也不多。他定是当成命根子看待的。如此宝贵的存在,定是藏得极深。怎么可能带在身上,来应考呢?毕竟与他一同应考的都是筑基士,而考试规则里,可没有说,不许应考者打劫别的应考者。 他自认为想到了原由所在,叹了一口气,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虚像之中的程冬晴,嘴里却对沈云说着宽慰的话:“也是因祸得福,叫他不得不完美筑基。” 两人谈话,没有刻意避着其他执事。 明川上人他们也听得真切,一个个嘴里不说,却全是一副不苟同的神色——完美筑基?一个三灵根,在休息区里里,仅凭着那一点灵气,也敢宵想完美筑基?完美作死,才是正解。 沈云也想到了这些不利因素。 反正能过虚像,看不到程冬晴筑基的全过程,他将目光再次落在第二关里。 筑基需要的时间不是一点点,并且,在整个过程里,是绝对不能受到外境的干扰的。 是以,他现在有些不厚道的希望,狂暴蝶能尽量多撑一些时间,好把其他的应考者拖在第二关里。 事与愿违。 第二关的应考者们掌握了正确的过关方式之后,斩杀狂暴蝶好比砍南瓜。后者的数量飞一般的减少。照这样的情形,最多只要一刻钟,冲杀在最前面的那些应考者就能抵达第二关的出关口附近。 这一点点时间,怎么够程冬晴筑基? 难道程冬晴真的运道不济,将折殒于此? 看着程冬晴双眉紧皱,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淌成了河,沈云的心里不禁阵阵刺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草亭里,所有人都抿着嘴,看着虚像。 此时,整个休息区里的五行灵气都聚集到了一起,在程冬晴的头顶一尺来高的地方,汇成雨伞大小的一片,不到两指,呈五色——这是因为休息区以外的地方都被辟为了关卡。强大的阵法加持,使得各关卡里的五行灵气也暂且被一样的分割,限制在各关卡里,没法往这边正常聚拢。 它们静静的悬浮在那里,象是和他们一样,在等待。 程冬晴整个人俨然象是在烈阳下炙烤的雪人,脸上、颈脖、手上等露出来的肌肤上,同时,冷汗还是跟淌水似的,刷刷直流。这会儿,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根干纱。 然而,他身上的灵力波动还没有乱的迹象,显示他暂且无碍。 纵是明川上人他们见多了徒子徒孙筑基,经验丰富,也没见过这种情形。 目光落在那片少得可怜的五行灵气云之上,他们在心底里猜测:大概是五行灵气太少的缘故。 心念一转,他们又禁不住暗叹:可惜了。 半刻钟之后,程冬晴的脸渐渐变红。同时,淌汗的速度明显放缓。 十息不到,他裸露出来的那些肌肤跟煮熟的虾公完全一个色。 汗水的颜色也由先前的无色,变成了灰色。再加上流汗的速度也大大放缓,这使得他的毛孔里流出来的更象是一股股细若毛丝的泥浆。 并且泥浆的颜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二十息不到,已然黝黑如玉。 那情形,象是有一把无形的大刷子,在往程冬晴身上刷黑泥。 这把大刷子的速度可不慢。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程冬晴被很快的刷成了一尊黑泥像。刚开始还能辨认得出五官来。黑泥层层加码,又是十几息过后,他就由一尊精致的黑泥像,变成了一个粗泥坐像。并且,这个泥像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不规则的柱形大泥块变化。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头顶上的那片五色灵气云。 这是筑基?太诡异了吧!除了沈云,其余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五七章 纷纷临阵突破 在第二关里,终于有一队应考者冲杀到了出关口附近。 此时,狂暴蝶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八成多。 “啊,成功了!”最前面的那名应考者忍不住欢呼出口。 不过,他却没有跳入出关口,而是转过身子,返回来,背对着出关口,继续斩杀狂暴蝶。 与他在一起的其余应考者见状,也是纷纷转身,在出关口外面,继续斩杀狂暴蝶。 没有人说一个字,但他们用行动在坚持着先前的约定——杀光所有的狂暴蝶。 众志成诚。 不到半刻钟,狂暴蝶被清杀干净。 所有应考者都举起手中的长剑,畅快淋漓的欢呼声。 “这些娃娃……”裕丰上人禁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却不曾想,变故再生! 有数十名应考者身上的灵力波动骤然加剧。他们周边的五行灵气象是突然被煮沸了一般,翻涌起来。 临阵突破! 又见临阵突破! 并且是三十九名应考者临阵突破! 不但第二关里的应考者们目瞪口呆,就连草亭里的众人也是齐齐怔住。 “他们要突破了!“出关口附近,有一名应考者在人群里疾呼,打破寂静,“我愿意留下来替他们护法。” “我也愿意!”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没有突破的应考者们纷纷响应,自发的与突破者拉开距离,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多谢!”临阵突破的那些应考者向他们匆匆环抱一拳,收了手中的剑,原地盘腿坐下。 草亭里的众人皆被他们感动了,议论纷纷 “这些娃娃不错。” “难得。” “用血凝结出来的情谊,就是不一样。” …… 他们这一生中,见过太多的争斗、利用与背叛,是以,修士越修至高阶,内心越是冷漠。 象眼前这样的真性情,在修真界里,少之又少。而且往往只发生在低阶修士之中。 于他们来说,不知道有多少个不曾亲眼见过了。 一时之间,众人皆被打动,感慨的同时,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许多早已忘却的年轻面孔,复又在脑海里鲜活起来。 这些人之中,不乏天资禀异者,有的还是他们的师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热忱,身怀一颗赤子之心。然而,无独有偶,他们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凝丹境。无一能结婴。 年轻真好。他们垂下眼帘,在心底里轻叹。 待再度抬起眼来,他们的眼神又恢复如常,幽深如古井,不见丝毫的感动。 沈云没有他们那么多的回忆,当然,他也顾不上去感慨,去回忆往昔。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庆幸——应考者们都暂且留在了第二关,程冬晴还真有些运道呢。 庆幸之后,他忍不住琢磨为什么程冬晴他们这么多人会临阵突破? 虚像里,考试等于是暂停。 草亭之中,众人的关注点再次回到程冬晴身上。 他的身上终于停止往外涌黑墨泥一样的污垢。此时,他被厚实的污垢层层裹住,看上去,就象是一块油光发亮的象一颗巨大的胖冬瓜的石头。在大石头的顶端,大约一尺来高的地方,那块小小的五彩的五形灵气云,依然在。它一动不动,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宛若五彩石。 而这样的情形,也未能持续多久。 因为大石头的顶端很快的腾起一丝丝细细的白色气体。并且,这样的白色气体越来越多。 十来息之后,大石头的表面尽数腾起白气。 看上去,它真的象是一整颗刚出锅的巨型黑玉冬瓜。 白气越冒越多,“黑玉冬瓜”很快的失去光泽。 如此又有过了百来息的样子,白气明显减少。再过二十息,白气也停住了。 “黑玉冬瓜”不复先前的油光发亮,黝黑如玉。它的体量没有变小,但整个儿看上去灰扑扑的,表面粗糙如岩石。好吧,它立在那里,也象极了一块大山石。 如果顶端一尺来高的地方,没有悬浮着那片五色灵气云,真的会被人当成一块大山石。 但绝不能小看了这层象青岩的外壳。 因为它不但遮住了程冬晴的身形,而且连他身上的灵力波动也象是给遮住了——从“大石头”开始往外腾白气开始,草亭之中的众人看到它上面笼着的灵力波动开始变淡。当“大石头”完全停止往外冒白气的那一瞬间,淡如薄雾的灵力波动相应的轻轻一晃,再也看不到了。 一般来说,修士身上的灵力波动除非刻意掩饰或者是身殒,是不会消失的。 眼下,程冬晴正处于筑基状态中。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哪能掩饰身上的灵力波动? 至于身殒……众人都觉得暂且也不象——虽然他们都认为,程冬晴这回肯定不能成功筑基,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但因筑基失败而身殒的,他们也见过不少。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那片小小的五色灵气云不散,程冬晴的小命便还在。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即,是那层厚实如岩石的外壳,遮住了程冬晴身上的灵力波动。 真是奇了怪了。活到现在,真没见过这样筑基的。 众人看不出名堂来,但已经没了多少兴趣——在修真界里,结果是至为重要的。注定要失败,过程再新奇,也只是一个失败的案例,有什么好看的? 还不如去看第二关里的应考者们临有阵突破。至少看着喜庆啊。 另外,第一关里,还有二十几名应考者,也暂且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都是些什么人?怎么的弱成这样? 定睛细看,明川上人等多名执事了然一笑,瞥了一眼沈云。 第一关里仅剩下二十三名应考者,其中,来自青木派的弟子就有四个。 再看其余的青木派弟子……呵呵,都在第一关出关口外面的休息区里窝着。 十人之中,除了孤狼似的程冬晴还有些看头,其余九个,完全没有亮点。而可惜的是,唯一出彩的程冬晴也离死不远了。 啧啧啧,姓沈的应该很难受吧? 和他们一样,沈云也没法看清程冬晴现在的情形。而后山整个儿都被辟为考试区,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满阵法与禁制,这使得他也不敢轻易放出道力,探到程冬晴的身边,察看其情形。 更重要的是,考试规则摆在那里,此举对程冬晴没有丝毫助益,费尽气力与心机,也只能徒劳。 罢了。无视周边的目光,他闭目养神,心思飞转真要是到了紧急时刻,不能就这样干瞪着眼。程冬晴是一定要救出来的。到时要怎么出手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妙书屋 第一五八章 破例 第二关里,临阵突破竟然也会感染,并且堪比恶性感染的时疫。 在自动留下来护法的队伍里,应考者一个挨一个,相继突破! 不多时,突破者的数量逼近百人! 叶罡又惊又喜,连忙同众人商议“照这情形,第二关的阵法怕是扛不住了。我们得想个法子才行。” 原因很简单。突破是需要大量的灵气。应考者们大面积的突破,那就意料着要消耗巨量的灵气。可是,后山,包括后山的灵气,都被各位守关者用阵法与禁制划分为大小不等的二十几块。 也就是说,第二关里的五行灵气量是有定数的。而这个定数完全支撑不了这么多的应考者突破。 偏偏第二关的守关者是李琼。他是十位守关者里,修为最弱的一位,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阵修。只是应付三百多名筑基境的应考者而已,正常情况之下,他布下的这些灵阵肯定是够用的。然而,现在是有近百名筑基士集体突破,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往上攀升。使得被禁锢在第二关里的五行灵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掉。 这情形好比是一个一座土质本身就不是很结实的高山,现在,山体在飞一般的掏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形?再确定不过了——山体被掏空,这座不是很结实的高山轰然倒塌。 如果这座山里只有几个甚至十来个应考者也就罢了。 仙途之上,步步危机。是以,身为修士,从决意修行开始,就等于是将脑袋摘下来,别在裤腰带上,要有随时以身证道的自觉。 更何况哪里的试练不死人?总共三百多人应考,折殒一到两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 是以,方才程冬晴在第二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紧急筑基,再危险不过,叶罡也考虑的是,考试规则不可违。再者,沈云都没吱声,他这个外人着什么急?他没有打算出手。 但偏偏此时此刻,第二关里聚集了绝大多数的应考者! 且不说,那些突破者会因缺少灵气,而突破不成,反遭重挫,甚至小命玩完。 第二关的灵阵垮掉,势必会反噬。 这些应考者不过筑基境的修为,哪里扛得住七层上品灵阵的接连反噬?届时,他们只会被一锅端掉。 一次开门考试,挂掉了九成多的应考者? 哪里是考试,分明是送命! 传开之后,运天演武堂绝对会被人们视为修罗场,休想再收到一个徒弟。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他再也坐不住了。 与运天演武堂的名声相比,考试规则算得了什么? 众执事又不是头回主持考试的青瓜蛋子。叶罡能想到的,他们也差不多时候想到了。 在大部分的执事之心里,运天演武堂真的算不了什么。 名声狼藉,便名声狼藉呗。 与本座何干! 可是,师尊和宗门对运天演武堂是个什么态度,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是以,运天演武堂就这样夭折了,回去之后,他们如何向师尊和宗门交代,这真是叫人头疼啊。 叶罡开口打破沉寂之后,他们已经做出决定必须出手。 明川上人甚至还在心里可惜了一把——谁能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的情形。叫程冬晴那小子逃过一劫。 是的,如他所料,在接下来的商议里,沈云将程冬晴也捎上了。 理由再简单不过既然是破例,那么,同样都是应考者,没有理由厚此而薄彼。 统一共识,决定破例之后,化解危机的法门就简单不过了,即,大量的砸灵石。 砸的当然是公中的灵石。 唯一的问题是,需要的灵石不是一个少数目,公中暂且腾挪不来这么多的灵石。 叶罡一点儿也不含糊,当众拍板他是堂主,先掏腰包,垫一垫。 于是,唯一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众人分头行事李琼加固阵法,白璋做为在座诸位当中唯一的高阶阵修,从旁协助(自然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白璋上人指点李琼的意思);叶罡与明川、裕古、星耀从四个方位往第二关里砸灵石,以确保里面的五行灵气始终处于一个均衡状态;沈云率领其余人护法。 叶罡在决定垫付之前,大致的估算了一下灵石的需求量。他觉得,满打满算,有一条下品灵石脉就足够了。 说是砸灵石,当然不是硬生生的将灵石扔进第二关里那么简单。 他们四个各守一方,先前灵石提炼成精纯的五行灵气,再联手从东、南、西、北等四个方位注入第二关里。 这里面有两个关键点一是,必须保证五行灵气的精纯度;第二,在注入灵气的过程中,第二关的灵气公布要保持均衡。 于他们来说,做到这两点难度不大。 只是叶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情形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注入五行灵气后,第二关的灵气浓度迅速提升。大约二十息之后,已然恢复到了先前的浓度。 他满意的向其余三人颌首“接下来,维持这个浓度就可以了。” 明川上人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回应,第二关里,再度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灵气小风暴。 呃,受浓郁灵气的刺激,更多的应考者临阵突破了。 这就意味着,灵石的需求量大幅度提高。 他们三个不由齐齐看向叶罡。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 唯有死撑而已。 “继续。”叶罡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不动声色的下令。 “是。” 叶罡想了想,又下了一道令“琼枝,关闭第二关的入关口。” 可见还是心疼灵石的。明川上人在心里笑了笑。 李琼应了声“是”,抬手遵照命令,关闭了第二关的入关口。 巧了! 恰好有一名应考者往入关口里跳。结果,却象是跳到了一张无形的弹网上,他被弹出了入关口。 “怎么回事?”他愕然惊呼,“为什么会被弹出来?” 草亭中的众人,自然不会回应他。 休息区里的其他应考者无一不被惊动。他们纷纷围了过来,望着看上去正常得很的入关口,七嘴八舌的说着 “会不会是出毛病了?” “再试一下看看喽。” “哎呀,我不行。我还没调整过来呢。” “我来试试……” 先后有三名应考者也相继跳进入关口里。无一例外,他们统统被弹了出来。 这下象是炸了锅。 “啊,不能去第二关了!” “为什么不能去第二关!” “会不会是我们太拖延了?” “胡说!考试规则里可没有说每一关都有时间限制。” “对啊。考试规则里只规定了总的考试时间为十二个时辰。” “我早算好了,每一关加上调整,都用一个时辰。这会儿明明还不到一个时辰……” 第一五九章 古法筑基 讨论来讨论去,谁的猜想也无法说服众人。 最后,他们也达到了共识“我们会不会是被淘汰了,所以才进不了第二关?” 吴旺财与另外三位青木派弟子从第一关出来,看到的情形便是,十几号人,愁眉苦脸的握着报名牌,在第二关的入关口外,三三两两的或站或蹲。 再定睛细看,他们青木派的另外五名弟子也在其中。 “陈二,去看看怎么回事?”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他向身边的一人使了个眼色。 被他唤作“陈二”的那人,其实从面相上看,与他年岁相差无几,名唤陈进宝。 陈进宝家里原本是王长老家的家生奴才,后来,一家子加入私营,是头一批立功去掉奴籍的。父母健在,家里只有两兄弟。他行二,上头的哥哥年长他两岁,叫做陈招财。 两兄弟都觉醒的是类灵根天赋,并且这次都一道选中来应考。而他们的父母都仍然留在沈家庄。 陈招财比他们先行出第一关,这会儿正双手抱头,蹲在第二关的入关口外,现给他们一道落寞的背影。 呃,其他人的情形也差不多。 “是。”陈进宝轻声领令,伸手掬了一把脸,甩掉掌中的汗,快步走过去。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陈招财还是发觉了,第一时间回过头来。 待看清来人,陈招财的脸上现出喜色,飞快的拉了一下右手边站着那人的衣角,自己则悄无声息的起身,走了出来。而被他提醒的那人也是青木派的一名弟子,回过神来,同样悄悄的提醒了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名青木派弟子……就这样,当陈招财跟着弟弟走到吴旺财等人面前时,身后还跟了四个。 九个人很默契的走到远离其他人的一块大山石后面。 “大陈,发生什么事了?”吴旺财问陈招财。 “第二关进不了。”陈招财苦着脸,简要道出刚才众人的猜测。 吴旺财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说道“再等等看。大家也别担心,考试规则里没有说有这种淘汰的法子,想来是生了什么变故。大家不要慌,计划不变。我们先养足精神再说。” 一席话下来,众人找到了主心骨,一扫愁容,各自散开,席地而坐,调息养神。 计划?什么计划?沈云听得真切,心道我就说了,程冬晴怎么突然行事高调得不行,原来是“计划”的缘故。 旁边,另外几个负责护法的,也听到了,没忍住,齐齐看向沈云。 被后者再次无视,他们识趣的收回目光。 至于叶罡、明川他们,因为不敢分心,所以没有注意到吴旺财他们的动静。 更多的人回入到突破的行列里来,使得刚刚稳定下来的灵气浓度再度急剧下跌。叶罡等人不得不同时加大灵气的注入量。同时,他们也一样密切注意着程冬晴那边的情形。 与第二关里相反,程冬晴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那片小小的五色灵气云还在,他们甚至怀疑程冬晴会不会其实已经筑基失败。被裹在层层泥垢下的,其实已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也正是因为如此,四人相对一视,很默契的暂且没有往该休息区里注入灵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第二关里突破的人数达到了一百七十六人。之后的半刻钟里,皆不再有人突破。 叶罡心稍安,对其余三人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接下来,维持现在的灵气浓度即可。”刚刚,灵石花得跟淌水似的。一条下品灵石脉已然耗掉了三分之二。他初步估算了一下,待事了,这条下品灵石脉也是所剩无几。演武堂目前账面上的总资产也才两条下品灵石脉。这一条下品灵石脉等于是花掉了公中的所有现财。叫人好不心疼。 其实,破财倒在其次,令让他揪心的是,明明准备充分,事先反复预测过,并且也没有任何预兆,好端端的一场招考,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呢? 这叫他如何向师尊交代? 这时,星耀上人突然出声了“程冬晴有变!” 他连忙收回神思,定睛细看。 确实是有变化。 那块五色灵气云自凝聚起来后,便一直悬在“大石头”顶端一尺来高的地方。这会儿,它晃悠悠的缓缓转动起来了。 随着转动,它的中间往下慢慢的冒出丝丝白色的烟雾。 “是五行灵气。”旁边,明川上人眯缝起一双桃花眼,盯着虚像上,“灵气云可能要散掉。” 叶罡他们都等着他继续说。不想,他却抿住嘴巴,没了下文。 死滑头!其余三人皆在心里骂了一句。 好端端的,聚拢来的灵气云自行散掉,能有什么好事?最大的可能是,如他们先前所料,程冬晴筑基失败,死在了“大石头”里。 沈云眼鼓鼓的在一旁“护法”呢。依这位护短的性子,这话可不好明说。 叶罡又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管程冬晴死没死,他筑基失败了,就意味着不会再消耗灵气。那么,他们也无须再往该休息区里注入灵气。 又省了一大笔灵石。对于演武堂来讲,程冬晴筑基成功与否,都没什么意义。这么多的应考者里,他能否考得上演武堂,还是两说。就算最后通过了考试,演武堂招的弟子都是筑基士,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只有灵石才是实打实的存在。尤其是本来就不宽裕,现在能省一些是一些。所以,这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正思量间,星耀上人惊喜的轻“咦”一声“程小子还活着!你们看,那灵气向下,全透进去了。” 就只三两句话的工夫,从五色灵气云里散出来的五行灵气从无到有,速度汇成了婴儿胳膊粗的一道,下端直抵“大石头”的顶端。 看上去,象是“大石头”上长出了一朵白茎的彩色大蘑菇。并且,这朵大蘑菇还会自己一边原地打转,一边飞一般的变小。 这时,第二关里的情形已经稳住。所以,李琼和白璋上人也好奇的围了上来。 “这是筑基成功之后,灵气淬体吗?”李琼忍不住往好处想。 白璋上人赞同的颌首“看样子里面是成了。”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抬头去问沈云,“沈副堂主,贵派弟子这是用的什么筑基法?我看着不全象是完美筑基。” 沈云哪里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筑过基。 面对刷刷的聚焦过来的一众目光,他心中一动,现编道“哦,这是古法筑基。”也就是程冬晴性命无忧了,他才有这心情调侃他们一二。 第一六零章 胆小鬼 “古法筑基?”叶罡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云山雾罩。 明川上人有心再细问,却怎么也开不了这口。 一来,法不外传;二来,他几次三番的挑衅沈云,反过来,换成是他的话,这会儿风水轮流转了,只会加倍的还回去。他何必自取其辱呢。 再说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古法筑基”这一回事。他就不信自己还打探不出来。 他的追随者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怕丢更大的脸,只得抿紧嘴巴,死劲的憋着。 而白璋上人则是话一问出口,就已经追悔莫及。沈云能回答一二,已是给足了他面子。当即,顺台阶而下,笑盈盈的说道:“原来如此。” 这话成功的令他成为了新的焦点。 白璋上人却向叶罡抱拳:“堂主大人,属下奉命协助李执事将第二关的阵法巩固过了。只要保持灵气充沛,各灵阵暂且无忧。” 李琼很默契的跟着抱拳。 叶罡挥手:“知道了。”他一直在往第二关里注入灵气,各灵阵稳不稳,能不知道?现在的关注重点是“古法筑基”,好不好? “古法筑基”,他闻所未闻。在麒麟传承里,也没有提及。 他忍不住想,“古法筑基”之后,会不会还有“古法凝丹”、“古法结婴”、“古法化虚”,甚至“古法飞升”。 程冬晴不过三灵根,却一不依赖筑基丹,二极有可能只要用到少许五行灵气,就能成功筑基。 不用说,全是“古法筑基”之神奇所在。 那么,“古法凝丹”、“古法结婴”、“古法化虚”,甚至“古法飞升”,是不是也一样呢? 要知道,今时不比上古,整个界面的五行灵气越来越少,飞升依旧无望。照此情形,正如师尊所忧,鸿蒙界的灵气枯竭是早晚之事。而灵气枯竭,则意味着修真不可行,道法断绝…… 如果有了对灵气需求大幅度减少的“古法”,虽不能治本,却也将大大的缓解灵气消耗之速度。可以为鸿蒙界的修真大众赢得些许宝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若者还有其他人得以飞升。鸿蒙界的道法便能被带到上界。届时,便是鸿蒙界灵气枯竭,再无可供修行之资源,也不至于道法断绝。 考虑到眼下程冬晴还只是“极有可能”筑基成功。叶罡心思一转,决定等程冬晴的“古法筑基”真的成功了,再私底下向沈云细细讨教。 故而,他也不再提“古法筑基”之事。 白璋上人交了差,当即转过身去,回到休息区里,自己的位置上,复又坐下来,旁观程冬晴筑基。 李琼想了想,也回位置上坐下来。 见此情形,其余人更不好再重提“古法筑基”。护法的,继续护法;砸灵石的,则接着砸灵石。同时,也分心关注着程冬晴那边的进展。 “大石头”上的彩色大蘑菇越转越快,消耗得也更快。半刻钟不转,它已经变成了巴掌大的一块,单薄如纸。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它会在下一息碎掉的时候,它猛然一晃,紧接着,完全打住。 居然没有碎掉,真是奇迹……叶罡在心里暗道。 哪知,就在这时候,薄薄的五色灵气云无声的散开,重新化成五行灵气,象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转眼就消失于无形。 “咦——” “散了!” 明川上人他们纷纷轻呼出口。 但还是看不到“大石头”里有灵力波动。 众人的胃口被吊得足足的,屏气凝神的等了一会儿。 “大石头”还是一动也未动。 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啊?他们用询问的眼神,又看向沈云。 后者心里也纳着闷呢。青木派实在是太穷了,门中弟子暂且还没有配置魂牌这种奢侈的警示装备。是以,他眼下也不知道程冬晴的确切情况。 不过,他也不能明晃晃的显出来。冲叶罡挑眉轻笑:“无须着急。” 这话落在叶罡他们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成功了”的意思。 真的不用筑基丹,只消耗这么一点点五行灵气,就能成功筑基?这个古法筑基还能更神奇些么?众人还是没有冒然问出口。但他们再看向那块灰扑扑的“大石头”进,眼神统统变得灼热起来。 又过了刻把钟,第二关里,终于有人成功突破。 这位应考者恰好位于出关口旁边。他一睁开眼睛,看清楚周边的情形,二话不说,就地一滚,麻溜的进了出关口。 眨眼间,他滚进了第二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 “太好了,我真的是第一名!”看到空落落的休息区,他顾不得爬起来,趴在沙地上,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这个第一句,来得好不容易啊! 恰好身边立着一块灰扑扑的大石头,他亢奋的一拳砸过去。 “不好!” “要坏事!” 草亭里,叶罡他们几个没忍住,齐齐轻呼。 沈云皱了皱眉头,一口咬住了欲冲出口的惊呼,心道:这石头看着厚实得很…… 说时迟,道时快。那一拳已落在了大石头的底部。 “咔嚓嚓——”,拳头落下的地方,发出阵阵脆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出蛛网状的裂纹。 “啊?”仍然趴在沙地里的应考者被吓了一大跳,疑惑的去看自己的拳头,自言自语道,“没用多少劲道啊……” 旋即,他脸上现出狂喜:“啊哈,这是筑基八层的力量!” 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自从沙地里弹起来。 “哗啦啦!” 裂纹飞一般的扩散,瞬眼间,布满整块大石头。 应考者愕然的瞪眼望着大石头,惊道:“哇呜,我变得这么厉害了!” “刚刚是谁打了小爷一拳?”扑扑往下掉着碎石的“大石头”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真是令人讨厌,睡个觉,也不得安宁……” “啊,石头精!”应考者尖叫,象道小旋风一样,呼的一下,果断的冲进了第三关。 殊不知,待他的身形消失在第三关的入关口里后,“大石头”晃了晃,现出一张黝黑如墨的脸来。 他庆幸的吐出一口浊气,扯起一边嘴角,笑道:“还好是个胆小鬼。” 在草亭里围观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摇头轻笑:“这小子运道好。” “好不奸滑!” 在“大石头”现出第一道裂纹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程冬晴身上的灵力波动。 确实是筑基一层的灵力波动了。但令他们意外的是,灵力波动虚弱得很。眼下,程冬晴肯定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能说的那两句话,已是其极限。 心念一转,他们很快释然了。这是没有巩固境界的缘故。所以,“古法筑基”也是其弊端的。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一六一章 赶紧入关 程冬晴实在是太虚弱了。狂沙文学网他象是刚从一口大墨缸里爬出来似的,浑上下无一不裹着一层象墨油似的污油垢,臭气冲天,然而,此时此刻,他连往上打一记去尘术的灵力也调度不起来。 明明是大突破,筑基成功,却象是又回到了刚从第二关里出来的那个时候。 不能呆在这里。 他“滋”的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提上吃的力气,手脚并用,从碎石堆里爬出来。 才爬了两步,额头上争先恐后的鼓出豆大的汗滴。 它们刷刷的往下淌。转眼间,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现出数道灰黑色的汗痕。 程冬晴顾不得擦一把脸。因为抬手、擦脸,实在是太费气力了。更重要的是,耗费这么多的气力,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眼下,保命是第一要务。他必须,也只能将所有的气力用在远离出关口附近上面。 一点点,一点点……终于,他爬到了出关口左斜方向二十步远的位置。 差不多了。 程冬晴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完全松懈下来,象堆烂泥似的瘫在沙地上。 草亭里,叶罡他们看得眼角直抽抽。古往今来,筑基成功者如云,但怕是再也找不到象程冬晴这些狼狈的了。呃,不对,上古的时候,先辈们真的是这样筑基的吗……他们看着虚弱之极的程冬晴,心思纷纷浮动开来。 程冬晴缓过劲来后,立刻盘腿而坐,五心向上,运转功法。 说来也真是奇怪。功法一转,他感觉象是刚刚被磨盘石一寸寸磨碾过的体,迅速的暖和起来。痛楚象潮水一般的退去。 太好了! 照这样的形,只要一个周天下来,我就能恢复过来。 可是,照灵气运转的速度,一个大周天少说也要花费一个时辰…… 程冬晴刚刚飞扬起来的心,又呼的一下坠入谷底。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欢呼:“老程在这里!” 是吴哥! 程冬晴睁开眼睛。 果然,吴旺财满头大汗的站在出关口外头。 紧接着,大程、程二……他们一个个的现出来。 “呀,是老程!” “喂,老程,你该不是掉进臭水沟里了吧!” “哈哈哈……” 众人顺着吴旺财手指的方向,都第一时间看到了程冬晴。没想到轻轻松松的就过了第二关不说,还抢了个先。他们正欢喜着呢。猛一看到程冬晴,他们象往常一样,跟他玩笑起来。 程冬晴也高兴得紧,张嘴想要跟他们打声招呼。这时,才发现自己周被锢,除了一双眼皮子,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 这可怎么办? 他着了大急。 不想,体内的灵气随即轻晃。 程冬晴吓了一大跳,赶紧的静心凝神。 飞速运转的灵气立时不再打晃。 这么一折腾,程冬晴也初步摸到了自己能够分心的上限所在心绪保持平和,眨眨眼皮子。 吴旺财心细,已经发现程冬晴骤然间起了一脑门子汗。还有,他现在根本就看不出程冬晴的修为境界。 所以,老程肯定是有事! 他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老程的样子不对。我们过去看看。”顿了顿,又叮嘱道,“都不要动老程。” 众人这才发现程冬晴确实不对劲。因为照这家伙平常的子,这会儿肯定会迎上来,跟他们表功的。还有,他那一脑门的汗,越看越象是虚汗。 “老程,你怎么了?” 他们跟着吴旺财一起围上去,关切的问着。 可是,程冬晴只是不停的朝他们眨眼睛。 什么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领会不出来。 吴旺财想了想,探下子,轻声对程冬晴说道:“老程,我问,你来答。是,就眨一下眼皮子,不是就眨两下。好不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啊。程冬晴果断的眨了一下眼。 能有效沟通就好!吴旺财甩了一把脸上的汗。 其余人也都安静下来。 程招财说道:“吴哥,我来警戒。” 吴旺财抬头看向他,应了一声“好”。 于是,程招财提着剑,站在圈外,警觉的看着出关口那边。 吴旺财又问程冬晴:“老程,你还好,没事吧?” 后者眨了一下眼。 包括吴旺财在内,周边的人都脸上现出喜色。 吴旺财又问:“老程,要不要等你?” 程冬晴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接连眨了两下眼睛。 不要等?吴旺财已经察觉出来,他现在动不了,只能眨眼睛。 “不行,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撂在这里。”吴旺财说道,“这里是休息区,但你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程冬晴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啊。他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天知道有没有人会宁愿触犯考试规则,也要对他下毒手。从边界赶到运天峰,这一路上,他最大的体会与感悟就是:仙山里,人的心思很难猜。 他不敢,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猜证其他应考者的心思。 闻言,他赶紧的眨了一下眼睛。 不愧是从小混到大的。吴旺财明白过来:“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程冬晴又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老程现在动不了……”程进宝也看出来了。 旁边一人打断他道:“我们可以抬着他走。”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烈响应:“我有一块板。” “抬着走,至少要用上两个人手。我有大背篓。我来背老陈。” “大家轮流背。” …… 我的兄弟们哟……程冬晴拼命控制住心中的激动,保持心绪平和。兄弟们对他不离不弃,他不能给兄弟们瞎添乱。 “好,就依小五的,我们轮流背老程。”吴旺财又问,“老程,我们是现在走吗?” 程冬晴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没问题了。吴旺财指挥众人:“小五,你的背篓呢?拿出来,摆地上,扶稳了。来,我们把老程抬起来。都悠着点,千万要保持平稳。” “是。” 众人齐心合力,转眼,将程冬晴从地上抬了起来,稳稳当当的抬进了大背篓里。 小五很细心的在背篓里垫了两个厚实的布蒲团。程冬晴盘腿坐在里面,刚好露出头来。 “不错,这大背篓大小合适得很。” 大家满意的连连点头。 “走。我们进第三关!”吴旺财挥手。 说来全是运气。他与另外三个断后的兄弟刚调息过来,第二关的出关口突然打开了。没有迟疑,他立刻带着众人进关。在考试规则里说得很清楚,第二关主要是考耐力。是以,他们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不想,进关之后,只看到应考者们三三两两的盘腿而坐。有的是在突破,有的则是在闲坐。他哪里敢去招惹这些筑基士?当即令众人全速前行。 结果,说好考耐力的第二关,他们一跑到底,顺利得不得了。 他猜测,第二关肯定是生了变故。兴许老程知道。所以,明明动弹不了,也催着他们立刻动手。 那还磨蹭什么呢? 当然是赶快入关喽。 “是。”富品中文 第一六二章 重点是那张纸 第三关考的阵法。 程冬晴精于步法,却不擅长阵法。所以,原计划里,他的任务也就是拼尽全力谋得第一关的头名,尽量去拼一拼第二关。然后,在休息区里等着,与后面的人汇合。 得到考试规则后,十个人反复商议,制订了一个考试计划。 考试的目标是,所有人拼尽全力,交完门主大人交给他们的任务,通过本次考试,考上运天演武堂。 考试的方式是:老规矩,抱团! 既然魏长老说,他们与筑基一层修士的战力比是十比一。那么,他们十个人就抱团。努力在考试里活下去,活到最后。 程冬晴的任务属于锦上添花的。因为他的步法实在是太好了。就连门主大人和魏长老都不止一次夸过他的步法。令众人生出希望——兴许老程能够得到一件上品灵器的奖励呢。 怕程冬晴有心理负担,吴旺财向他打了保票:“老程,你只管放开手脚去拼。没有拼个第一名出来,也没有关系。还有,不要怕用光气力。有兄弟们在,肯定能找到你,就是背,也会把你背出第十关。” 至于第三关,负责领头的才是吴旺财。因为他是十人之中唯一的阵修。 考试之前,魏清尘还有针对性的对他进行了训练。 看到有两百多号人滞留在第二关,吴旺财深感意外,但更多的是欢喜。因为这意味着,拼一拼的话,他们还有可能谋个第三关的头名。 是以,他也很赞同程冬晴的意见,事不迟疑,迅速带领众人摆开阵式,冲进第三关。 结果他们失算了。一进第三关,他们身处一片浓粥般的迷雾之中,好似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似的。 “糟糕!”吴旺财喉咙发紧,四下里涩声点名,"小五!大程!程二……“ 除了程冬晴,他将其余八个同伴的名点了一轮,始终不得回应。 看来,这一关是不能够抱团的。 他摸了一把脸,凝神定心,眼底现出果决之色,对自己说道:“吴旺财,冲呀!” 另一边,小五进了入关口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灼热之气,瞬间将他整个儿包围住。 “沙漠!”他惊呼出口。 与同此时,程冬晴被热气一喷,只觉得喉头猛然一松,一股浊气呼的上冲,一直紧咬着的牙关竟然被冲开来。 旋即,他听到了自己的闷哼声。 我能说话了? 而小五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神来。 “程哥!”当即两手反过去摸背后,“太好了,你还在!” 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什么叫做我还在?”程冬晴坐在大背篓里,冲某人的后脑勺翻了个大白眼。 刚刚他已经确定过了。现在他也只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手脚还是动不了。 所以,还是要保持心绪平和,继续运功。 “程哥,我的意思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小五赶紧解释,“袁哥,大程哥,他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冬晴本来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终于能说话了,也是喜事一桩。他这人平常就话多。刚刚那一会儿,光看着弟兄几个围在自己身边七嘴八舌的,偏偏自己的嘴巴子动不了,差点儿没把他给憋死。这时终于能说话了,他快活的对着小五的后脑勺笑道:“小五啊,你这是好心有好报,知道不?要不是你想出来用背篓子背我,我们俩也肯定不能落到一块儿。” 小五其实只比他小三岁,平时也是个能挡一面的副营主。刚刚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蒙了。经他一点拔,整个人立马恢复了清明,恍然大悟道:“这是个幻阵!” “肯定啊。”程冬晴答道,“要不哪来这么大的一片沙漠?还有,这日头也太烈了些。明摆着不是外头的那个。” 闻言,小五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 “咦,天上有三个太阳!”他惊呼。 “啊?”程冬晴意外极了。他因为头动不得,所以,没有注意天上的情形。 “快看看,三个太阳都是什么样的!搞不好就是破阵的关键所在。”说着,自己也努力翻眼皮子,去看天上。 当然是徒劳。因为他的眼珠子动弹不得。光动眼皮子,能有什么用! “对,我记得呢。魏长老给我们举过这样的例子。”小五完全镇定下来,笑道,“下课后,我跟魏长老讨了那张纸。这回,我也带来了。” “哈哈哈……”程冬晴笑出声来,“伍小抠,你这名儿真没起错。“ 那天,魏长老向他们讲解一些基本阵法时,提到这种日光幻境,随手用一张做了一个破阵的模型,说是能破大多数的日光幻境。 他们当然看得很仔细。不过,谁也没有象伍小抠一样,好意思去跟魏长老讨要那张纸模型。程冬晴刚刚还想提醒伍小抠临时做一个纸模型来着。 现在有魏长老亲手做的纸模型在。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做吗? 程冬晴忍不住向伍小抠得瑟:“活该我们拿第三关的第一名。” 在他们之前,只有那个胆小鬼进了第三关。除非那家伙也有他们俩这样的好运道,不然的话,第三关的头名,它跑不了! 于伍小抠来说,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有个不着调的老子,给自己起了一个破名字。那个时候,除了主子们,其他人要是唤他本名,他是绝对要打回去的。后来,进了私营,他的这个毛病还是没改。不过,因为他能力出众,修行的速度也很快,所以,大家轻易也不会去碰他的逆鳞,改口唤他“伍哥”。便是昔日的主子们,也是亲热的唤他“小五”。 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跟程冬晴在这上面扯皮,欣喜的问道:“程哥,你真得了第一关的头名?” 程冬晴嘿嘿:“你程哥我不仅是第一关的头名,而且还是第二关的第一呢。” “啊!”伍小抠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筹划道,“那我们千万要稳住了!还有,等会儿出关时,程哥,我先把你推出去,好不好?”程哥连得三关的头名,奖励比他得个第三关的头名,要了两样上品灵器呢。 “好啊。”程冬晴催促道,“你快些。” “好咧!”伍小抠说话间手里已经拿上了一张有两个大窟窿的白纸,将之罩在自己的脸上,恰好现出两个眼圈来,“程哥,我们走喽!” 这时,再去看那头上的太阳,仅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出阵的方向! 他总共在烫死人的沙子堆里走了十步。 出关口赫然出现,就在一步开外的正前方! “成了!”伍小抠先小心翼翼的收好纸模型,然后同样小心翼翼的解下大背篓,连人带背篓一道,稳当当的推进出关口里。 眨眼的工夫,程冬晴与大背篓一道消失了。 为了确保程冬晴的第一名,伍小抠特意在原地默数了十下,这才抬腿往迈一步。 太奸滑了!看到程冬晴端坐在大背篓里,头一个出现在第三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明川上人等人不由拧眉。但也只是拧眉而已。因为他们已经从沈云的身上充分领教过了。 “白璋,你这一关,完全没有难度嘛。”有人将气发在了第三关的守关者白璋上人身上,“那俩小子仅凭一张掏了两个窟窿的纸,走上十步,就能过关。” 后者冷哼:“你也做一张那样的纸来,交给一个炼气境大圆满的弟子去试试。“ 那人立刻哑了火。 所以,重点是那张纸! 第一六三章 作死 接连在沈云那里碰壁,众人已经深知他的嘴比蚌壳还要紧。但凡他不想透出来的,谁也休想从他嘴里打探出一丝一毫来。是以,这回,甚至没有人看沈云一眼。 不过,所有人在心里都飞快的琢磨着:青木派的弟子们总不会个个都是蚌精转世吧…… 之前他们谁也没把青木派真当回事。他们以为青木派不过小门小派尔,唯一能够被他们高看一眼的,也就是沈云而已。对于一个门派来说,独木难成林。然而,现在他们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至少这个魏长老在阵法上的造诣,就绝对让人忽视不了。 人往上走,水往下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们就不信魏长老能固守青木派,无视十大门派的招揽。 再说了,挖墙角这类事,他们都是有优良传统的。当年的邪宗何其强大,何其辉煌,远非青木派能比,不也被他们的先辈们挖得千疮百孔么。 魏长老只有一个,挖人当宜早……他们打定了主意,待考试结束,出了草亭,便悄悄的向宗门报信。 思及此,他们端坐在高背椅里,看着前面的虚像,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 此时,沈云顾不得留意周边这些人在心里憋什么坏水。因为第三关里,青木派其他的八名弟子,可谓险象环生。 在这一关里,他原本最看好吴旺财。可惜,后者今天不怎么走运,竟然被随机送到了本关里最难的七连子母阵里。 所谓子母阵,顾名思义,有母阵和子阵之分。破阵之时,只要触发了任何一个子阵,其余的子阵,连同母阵会一齐被触发。反过来,如果触发了母阵,等于就同时触发了所有子阵。 破子母阵的关键在于精准的找到母阵的阵心,一击即中,破之。 除此之外,再无它解。 而七连子母阵,又被戏称为“一拖七”。就是一个母阵搭配了七个子阵。子母阵本来就棘手得很。一拖七,对于筑基境的修士来说,这样的规模是极其不友好的。 当时在预测的时候,叶罡对白璋上人质疑:“这其实又是个死门吧。”言下之意,对于应考者们来说,难度太大了。暗示降低一下难度。 结果,后者梗着脖子当场顶了回去:“第三关总共有四十九个入阵口。此入阵口不过其中之一。应考者们被抽中的机率也不过是四十九分之一。是以,属下完全有把握控制好全关的淘汰率,不会超过您的要求。” 叶罡闻言,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倒是有执事在一旁笑言:“谁要是被送到这个入口里,绝对是前世不修。” 白璋上人装着没听见。 这年头,阵修难得,高阶阵修更是轻易得罪不得。那人好不尴尬,也只能摸了摸鼻子了事。 吴旺财前世修没修,沈云不知道。但是,他今天的运道很不好,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碰上“一拖七”,以他凝霞境大圆满的修为,等于是掉进了死门里。 而吴旺财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大麻烦。不过,他没有放弃,直接捏碎报名牌,而是胡乱的用袖管擦了一把脸,在原地盘腿坐下来,掏出一只铜镜大小的罗盘,开始校对方向。 “自不量力。”草亭里,有人轻哼。 换成是金丹境界的高级阵修,凭着一只罗盘,破解“一拖七”,不在话下。金丹境以下嘛……嘿嘿,不动用别的法宝,仅凭一只罗盘的话,还不如直接闭上眼睛去撞运气。 果不其然,吴旺财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见他迟迟没有拿出类似于纸模型的法宝,叶罡等人的耐心很快告馨。再看其他入阵的青木派弟子,皆是表现平常,他们将目光再次挪到了程冬晴身上。 哪知,这一看,众人立刻来了精神。 程冬晴没有令他们失望。这小子的野心完全膨胀了,正极力鼓动那个伍小抠立刻进入第四关。 众人看着第三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神色依旧冷漠,心里却嚷嚷开来: 明明你自己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小子,不要忘了,你要活着走出最后一关,所有的奖励才能真算你的。 这么贪,不愧是出自某人门下。 唉,好无趣的考试。也就这小子有点味…… “真的吗?”偏偏伍小抠心动了,双目放光,脸涨得通红,蠢蠢欲动。 程冬晴毫不犹豫的给他鼓劲:“这事开得玩笑吗?我就这样空破的。那时候,我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完全到了极限。我跟你说,这辈子,我就从来没这么累过。” “可是……”伍小抠还是保留有一线理智,“程哥,你现在动不得。我要是也跟你一样了,到时,我们俩要怎么办才好?” 程冬晴冲他翻了翻眼皮子:“我只要走完这个周天,肯定就能动了。到时,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 “要是你那时还没有恢复过来呢。”伍小抠连连摇头,“不行,太冒险了。” “哎呀,富贵险中求。修行也是一样嘛。哪有十拿九稳的。”程冬晴继续鼓动,“再说了,你以为那种根限是轻易能达到的?第四关考的是药材。大概意思就是采药而已,能有什么难度。我们要是再得个第一名,总共就能得十件上品灵器了。到时,我们一人能分一件,你说,多带劲!” 最后这句话,总算是说进了伍小抠的心里。 “上品灵器老贵了。不拼一回,我也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拥有一件上品灵器。反正还有报名牌呢,死不了。”他不再犹豫,往两个掌心里喷了一口唾沫星子,飞快的擦着,“干了!” “干了!”程冬晴眉开眼笑的附和着。 “程哥,坐稳了。我们入关喽!”伍小抠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报名牌,重新背起大背篓,扯起一双大长腿,果断的冲向第四关的入关口。 作死!第四关的守关者是云霄上人。他刚从外面进来,看到虚像里的这一幕,使劲的翻了个大白眼。谁说采药是“而已”这么轻巧了?没听说过吗?丹修们出意外,十之五六是因为采药。 两个小东西,想上品灵器想疯了。这是叶罡等人的心声。 沈云……看着虚像,完全没了脾气。还好这两个家伙还知道,真顶不住了,要捏碎报名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六四章 入门大全 第四关其实也是一个大幻境。 伍小抠进关之后,发现前面是一个笼着迷雾的大峡谷。隐隐的从谷中传来低沉的咆哮声。 “里面是什么妖怪在叫?”他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程冬晴翻着眼皮子,使劲的听了一会儿,答道:“应该是妖兽。” 废话!伍小抠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深吸一口气,问道:“程哥,这回你又恢复了什么?” “没有,还是老样子。”程冬晴提醒道,“看,左前方,两步开外有个石碑。呀,写着采药须知!肯定说的是考试的事。快看看。” 伍小抠连忙提步欲走上前去细看。 “别乱动!”程冬晴警觉的提醒道。 伍小抠猛然回过神来,赶紧的放下提起的右脚:“哎呀,多亏有程哥提醒我。” “那是。” 说着,两人都敛神,细看那石碑。 那石碑之上,除了最开头的“采药须知”用的是仙山与凡人界都通用的文字外,其余的字全是丹修们专用的所谓“丹方字”。 伍小抠不是丹修,只看了小半行便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苦着脸道:“程哥,好些字不认得。” “我也是呢。”程冬晴也不是丹修,看得头皮阵阵发麻。硬撑着说道,“你把我放下来。门主大人常告诫我等,‘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一起凑一凑,要搞懂里头的大概意思才行。” “哎。”伍小抠点头,依言在原地放下大背篓,蹲在旁边,先念起来:“诸什么什么考什么……” 程冬晴想了想,说道:“‘诸位应考者’!肯定是这样的。错不了,这上面写的绝对是这关的考试内容!” “程哥,你好厉害!”伍小抠觉得他说得非常在理,顿时来了精神,伸长脖子,盯着碑文,继续磕磕巴巴的往下读,“一什么人要什么十什么……” 然而,不认得的字实在是太多。根本没法读下去。 程冬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这回,没法给他填空了。 “怎么办,程哥?”伍小抠急得直挠耳朵。 程冬晴又是翻着眼皮子,心思电转。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乍现。他喜道:“有了!小五,你带了《入门大全》吗?” 《入门大全》全名《青木派弟子修行入门指导大全》,是他们的门主大人亲自编写的,半寸厚的一本小册子,青木派弟子人手一本。里边的内容除了修真常识基础之外,还包括了器、丹、阵、法、剑等诸道的入门知识。 程冬晴记得很清楚,里面就收录了数百个常用的“丹方字”。他因为不是丹修,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这回又被门主大人给说中了,真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伍小抠也不是丹修,相比起程冬晴,他看书更偏,是以,眨了眨眼睛,心道:好端端的,提这本书做甚? “肯定带了啊。”他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没带在身上?要我的书做甚?” 程冬晴也就是这会儿动弹不得,不然,肯定是一记“毛栗子”敲上去了。他翻着眼皮,哼哼:“没要你的书!我现在动不得,怎么把它从储物袋里拿出来!” “哦,这样啊……”伍小抠这才心念一动,从储物袋里取出书来。 程冬晴迫不及待的说道:“你快翻到‘丹道篇’。我记得那后面附有常用丹方字的对照表。我们一个一个的找,动作要快一些。我担心这里不能呆太久。” “啊!”伍小抠轻呼,低下头,一阵猛翻书。旋即,果然看到了对照表,“快!程哥,我来找丹方字,你记住它的对照字。” “知道了。”程冬晴睁大眼睛,又道,“你把书拿过来些,我看不到。” 伍小抠应了一声,将书放在两人的正前方,抬头去看前面的碑文。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是以,两人配合着,越看越快。对照表很实用,而碑文也行文浅显,不到半刻钟,他们俩磕磕巴巴的看到了最后一个字。 中间有两个字在对照表里没有。不过,没关系,程冬晴很会猜。这两个字没有影响他们对全文的理解。 “它真的是这一关的考试内容。”程冬晴看着碑文总结道,“我们要在前面的峡谷里采到十株二品灵药,或者三株三品灵药,才算过关;峡谷里有一个白色的圆台,一面刻满竹叶的花纹。我们将足够份量的灵药放在上面,圆台就会将我们送出第四关;哦,还有,碑文方圆十步以内是安全区,在安全区里呆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否则直接算失败。”说到这里,他肯定的点点头,“嗯,就是这几个意思。” “多亏了我们有书。”伍小抠很宝贝的将书重新收好,信服的向程冬晴竖起了大拇指,“程哥,你简直是神了!连看碑文有时间限制,也能猜到。” “你想想前面几关的情形,就不难猜到。”程冬晴眼皮子一翻,笑道,“还有点时间,我们给吴哥他们留暗语,免得他们再费脑油,好吗?” “好啊。”伍小抠快步走到石碑的旁边。从储物袋里拿出几颗与石碑颜色差不多的碎石子,以手指甲做刻刀,在上面刻画好暗号,摆在石碑旁的泥地上。不论是暗号,还是石头摆的阵形,看上去都随意得很。如果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很难发现这几颗碎石子里的秘密。 忙活完后,他拍了拍手,重新背起程冬晴:“程哥,我们走喽。” 草亭里,众人看到他们的背影,又是一阵沉默。 云霄上人因为先前去外面的入口处安抚那些在第二关里就自动放弃考试的应考者了,所以错过了一大截考试情形。而且,他是这一关的守关者。此时再也忍不住,拧着眉毛嗡声嗡气的问道:“这样也行啊?” 身上带着常用丹体字的对照表,还给后面的同伴留暗语,直接道破碑文的意思……难道不算做弊吗? 对于这一类的质疑,沈云已经懒得回应。草亭里,眼下也唯有他仍然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吴旺财身上。 叶罡清咳一句,答道:“考试规则里,没有说不准带书进来,也没有说,同伴之间,不许留暗号。”心里耻笑:蠢货,丹方字对照表才是重点!也不知道沈云肯不肯让我抄录一份…… 也就是说,真的不算做弊喽。堂主大人亲自为这俩货背书,云霄上人再不甘心,也只能忍着。 其他人也是心里活络开来:人手一本的《入门大全》?啧啧啧,这个青木派呀,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了呢。 :。: 第一六五章 漏洞 在第四关里,认得“丹方字”,难度等于降低一半。因为云霄上人在重要的路口都立有石碑,上面用“丹方字”暗示了灵药的准确位置。 预测的时候,叶罡当场提出来:“这样做,对于不是丹修的其他应考者来说公平吗?” 不等云霄上人出声,旁边已有人反驳:“那么,第三关主要考阵法,对于不是阵修的其他应考者来说,又公平吗?” “说的极是。” “我等入道多年,行事中,免不了有所偏颇。哪能做绝对的公平?” “要说我,能过得第三关的丹修,都是好苗子。” “反过来也一样啊。能够过第四关的阵修,也不孬。哈哈哈……” “第四关又不是只准单打独斗的。如果其他应考者知道跟身边的丹修抱团,也是好苗子。”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联手打破了第四关“不公平”的嫌疑。 并非是云霄上人的人缘有多好,也非他的修为在众执事里有多高。而是这年头,谁修行离得开丹药?并且是,越修至高阶,越是离不开啊。 云霄上人出自丹霞门。该门论战力,在十大门派里从来都是垫底的存在。但是,两百多年来,丹霞门从来没有跌出过十大门派。 为什么呢? 因为在十大门派里,必须有一个传承丹道的门派。而丹霞门便是这样的存在。 云霄上人的修为境界不高,元婴三层;炼丹的水平在仙山也只能称得上是准一流,勉强算得上是大师级别的。离宗师级别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所以,云霄上人本身算不了什么。在十大门派里,谁人不知道他就一纨绔?这一身的修为全是靠丹药堆出来的。丹修们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战力渣。他更是同级别里的渣中之王。 但架不住他的靠山硬实啊。丹霞门的前任门主,唯一的太上长老扬云真君是他的亲舅舅+师尊;丹霞门的现任门主云焰上人是他嫡亲的师兄。 他在丹霞门里的地位也仅低于这两位。这是明面上的。而私底下,云焰上人也要让他三分。 还有,他是渣中之王,但扬云真君和云焰上人却是真厉害。 看在这两位的面子上,也没有谁敢真正得罪云霄上人。 也就叶罡是堂主,又有麒麟传承撑腰,底气十足,并且也是真了解云霄上人的性子,才会公事公办,对第四关有所质疑。 哦,另外还有一个人也不会捧云霄上人的臭脚。这人便是沈云。 不过,沈云与叶罡的观点不同,并不觉得用“丹方字”暗示应考者,是故意偏颇丹修,有失公允。他以为,有谁规定只有丹修才能学习“丹方字”?仙山里,一专多能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以他为例,熟读了祖师留下来的海量丹方的他,对“丹方字”可以说是完全运用自如。他在“丹方字”这一方面的造诣只会比云霄上人这个正经的元婴丹修更高。 话说回来。 第四关里,伍小抠和程冬晴用实际行动打破了叶罡“公平否”的质疑。有路口的那些碑文暗示,迷雾弥漫的峡谷里,在他们面前变得跟自家后花园一般。 不多时,两人准确的找到了一个山坡。 从坡脚,两人能看看到山坡的绿草丛中,象是跳跃着数不清的红色小火焰。 “这是什么灵药?”程冬晴出声提醒道,“小五,你先翻书找药名。” 伍小抠应了一声,顾不得将他放下来,先将《入门大全》的往前面翻着。 翻了不到二十页,他抬头,欣喜的定睛仔细去看山坡上的"火焰“。确认无误后,喜道:“程哥,我找到了!是火焰花,二品灵药。” 程冬晴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它有伴身妖兽没有?” “我再看看啊。”伍小抠用一根手指头抵着书上的那段文字,一字一句的细细往下看,不多时,答道,"有。它的伴身妖兽是金翅蛾。它是群生妖兽,一般来说,一株火焰花的叶子底下会藏有四到八只。不过,金翅蛾反应慢,动作迟缓。书上说,只要动作足够快,不会惊动周边火焰花上的金翅蛾。唔,还有,金翅蛾有命门,在双眼之间。“ 程冬晴望着满坡的火焰花,叹道:“这哪是考采药,分明是考暗器啊。” 伍小抠的眼睛噌的亮了起来:“对哦,我可以用飞针对付金翅蛾!我练了好久,准头还不错,打眉心,绝对不会误伤鼻子。” 程冬晴满意的笑了笑:“好了,你把我放下来吧。”顿了顿,又特意叮嘱道,“帮我放到你后面,记得离你尽量远一点。” 伍小抠现在是信心满满,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挖苦,爽朗的应道:“好咧。” 说着,转身往后走了五步,轻轻卸下大背篓。 程冬晴眨了眨眼睛,又问道:“书上有没有说,被金翅蛾伤到了,要怎么处理伤口?” 伍小抠冲他笑道:“程哥,你放一万个心。不过是采二十株火焰花而已,保证惊动不了任何一只金翅蛾。伤不到你……”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程冬晴打断他,“你是叫你把这一坡的火焰花都摘了。” “什么?”伍小抠蒙了,“我们俩加起来,不是有二十株就可以了吗?” “吴哥他们不擅长暗器。还有,你忘了,要想突破,必须累到极致。“程冬晴说得头头是道。 伍小抠根本就抵挡不了他的诱惑,感激的使劲点头:“程哥,谢谢你。” “兄弟之间,莫搞这些虚的。我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这个半时辰里,你给我千万撑住了,才是真的。”程冬晴正色道。 伍小抠回头看了一眼满坡数不清的火焰花,咬咬牙:“好!” 心念一转,还是补充道:“程哥,书上说,万一被金翅蛾刺了,身体会渐渐僵化。不过,解药就是火焰花的汁水。在两个时辰之内,捣碎火焰花的花瓣,将汁水在伤口上厚厚的涂一层,完全遮住红肿的部位,就能解毒。” “你带了帐篷吗?我们做得妥当一点,你还是现在给我搭顶帐篷吧。这样的话,万一你没撑住,给刺瘫了,我半个时辰之后,就能给你上药。” “这个主意好!” 草亭里,叶罡率先轻笑出声。 云霄上人不好意思的挠头:“失策,失策!我设的规则有漏洞,叫这俩小子给钻了空子。” 其余人都跟着笑开来。云霄上人浑归浑,但认错从来都是积极且认真的。 云霄上人又对沈云抱拳:“副堂主大人,贵派之弟子,属下越看越欢喜。有机会的话,属下想跟您请教一下如何培养门中弟子。” “好说。”沈云笑盈盈的颌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218152528007的打赏(1500点),多谢! 第一六六章 太疯狂了 闻言,明川上人好奇的问道:“西河,你终于要收亲传弟子了?” 一般地,十大门派里,凝丹之后,就可以开山。而开山便意味着能够收徒。而结婴之后,是一定要收徒的。这叫做道法传承。每个元婴上人都有传承道法的义务,不容推卸。 但云霄上人是少数不多的例外之一。在他的结婴大典上,扬云真君便当众谢绝了一些附庸家族的请求,言明小徒弟暂且不会收徒,丹霞门近期也不会催促其履行元婴上人的一些义务。 而扬云真君给出的理由也一如既往的透露出了他对小徒弟兼唯一的大外甥的溺爱,令人没法不信服——“年轻人嘛,正是爱玩的时候。西河又是个好玩的性子,缓几年,等他收了心,再收徒也不迟。” 于是,一缓就缓了十几个“几年”。一百多年过去了,云霄上人还没有收心。因为丹霞门里一直没有透出他要收徒的风声。 这会儿听到他公开说要向沈云讨教带徒弟的经验,不只是明川上人,包括叶罡在内,草亭之中,出自十大门派的所有人都被他抓住了眼球。 “有这个想法。”云霄上人嘿嘿笑道,“这次师尊和师兄派我来这里,主要是学习经验的。” “恭喜。” “恭喜……” 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叶罡也向云霄上人道了声“恭喜”,然后,挥手说道:“诸位,此事等考试结束之后,再细说吧。” “是。”众人皆敛色,继续盯着前方的虚像,拣自己感兴趣的看着。 没有人察觉,云霄上人眼底飞闪而过的一丝庆幸。 第四关里,应考者伍小抠真的以一己之力,想包圆了整座山坡的金翅蛾,是眼睛最大的看点。有一半的人在看他自讨苦吃。 李琼与沈云盯着第三关里的吴旺财。后者此时已经成了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被冷汗打湿,不见一丝干纱,脸色也白得跟个鬼一样。眼看着就撑不住了。或者说,他已经到了程冬晴所说的“极限”。李琼想看他来验证新听到的极限突破法。 如果吴旺财也能在扛过极限之后,突破的话,李琼打算也找个机会试一试。他也苦于瓶颈多年矣。 而沈云关心的是吴旺财的安危。他不想吴旺财被“一拖七”生生的逼疯。不是他瞎担心。而是他确实曾听魏清尘说过,自古以来,被阵法逼疯而发狂的阵修, 吴旺财,你尽力了,就行。不要太逼自己!他盯着虚像之中那道摇摇欲坠的青色身影,在心底里说道。 可惜的是,吴旺财既听不到他的心声,也察觉不到他的焦虑,仍在眯缝着眼睛,用最后的气力转动罗盘。他的两片嘴唇翕动着,脱皮,泛白,透着淡紫色。衬得嘴边那圈小火泡越发的红艳妖娆。 这家伙!沈云唯有在心底里叹气。也就是在考场里,不能违反考试规则,不然的话,他真的将人直接从第三关里提溜了出来。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又不好做旁的事。他收回目光,垂眸,双手抄拢在宽大的袍袖里,悄悄的给吴旺财掐算起运道来——以他现在的修为,要直接指着某一件事掐算结果,还做不到精准二字。但是,算一个人短期的运道,还是能算到**不离十的。以他的经验,如果当事人运道不错,那么,即便事不成,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早就该替这家伙算一算了,到现在才想起来,怕是关心则乱……他冲自己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掐算出来了。 结果是:吴旺财这几天气运加身,有惊无险。 沈云挑了挑眉,心里猜测道:看样子吴旺财指不定还真能破了这“一拖七”呢。 说来也巧,他刚这么想着,耳畔传来李琼欣喜的声音:“破了!” 稍微慢一点点,白璋上人也惊讶的轻呼:“呀——” 刷刷刷——,沈云,还有其余人的目光再度齐齐聚焦第三关,落在吴旺财的身上。 吴旺财咬得一口钢牙“咯吱”作响,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深深的吸一口气后,他放弃了。目光一凛,他咬破舌尖,化开一滴心头血,身子往前一倒,直接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慢慢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往母阵的阵心爬过去。 身后经过的地方,松软的黄泥地上,现出一道深痕。 叶罡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心道:太疯狂了,这些泥脚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他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如果说先前眼里是玩味居多的话,那么,现在只剩下惊叹。 二十一步路,吴旺财费掉了一滴心头血,用了半刻钟的时间,终于爬完。进入阵心后,他又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力往右前方的地上拍去。 “砰!” 黄泥飞起,溅了他一脸。 母阵之阵心,破! 眼前的世界迅速的扭曲起来。 我,破阵了—— 吴旺财咧开血张,欣慰的抬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下一息,整个人被从阵心里冲出来的白色光柱罩住。 众人隐约的看到,他的头猛然往下点。 “他不会有事吧……”李琼在心底里好不担忧。 沈云听得真切,肯定的说道:“不会。”他刚刚才算过,吴旺财有惊无险。 话音刚落,吴旺财的身影出现在第四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 先前,又先后有两名青木派的弟子通过第三关。他们在休息区里发现了伍小抠留的暗号,是以,安心的等着后面的同伴。 看清楚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是吴旺财,两人惊得从蒲团上一弹而起,齐齐的飞奔过去。 “吴哥!” 吴旺财听到熟悉的声音,努力的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己的丹田壁绽开的声音。 “快!扶我起来。我也要突破了!”他尽量大声的求助。 “啊?”两人虽然都意外之极,却没有一点含糊,一左一右的合力将人架起来,扶到他们刚才打座的地方,细心的帮他盘好腿,摆成打座的姿势。 末了,一人蹲下身子,汇报道:“吴哥,小五和程哥给我们留了暗号。他们俩已经进第四关了。” “带我,走。”吴旺财咬着牙说道。 那两名弟子相对一视,飞快的交换了一下意见,齐齐点头。 其中一人说道:“吴哥,我们没有大背篓,用担架抬着你。” “好。”丹田里又传出一声长长的破裂声。吴旺财果断闭上眼睛,再咬破舌尖,化开一滴心头血,强打起精神,运转功法。 第一六七章 坏事的迷雾 吴旺财一运转功法,周边的五行灵气立时涌动起来。 “起风了……”一名弟子抬头去看四周。 吴旺财闭着眼睛,打断他:“是我突破引起的。快走!” 闻言,那两名弟子动作明显加快。一个拿床板出来,平放在地上,另一个则先对吴旺财说声“吴哥,起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来,轻轻的放在床板上。 拿床板出来的那名弟子见四周的风越来越大,心念一动,手里多了一卷手指粗细的麻绳,俯身向吴旺财打商量道:“用点绳子绑一绑吧,风太大。过会儿还要入关。” “好。”吴旺财仍然闭着眼睛,毫不迟疑的同意了,并赞道,“你很细心,谢了。” “应该的。”这名弟子憨厚的笑了笑,招呼另外一名弟子搭把手,“运行灵气呢,我们给吴哥绑松点,还有避开重要的穴位和经脉。” 两人合力,麻溜的将吴旺财绑在床板上。 “起!”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人,快步冲进了第四关。 他们的身形刚消失在入关口里,休息区里的大风便停住了。 紧接着,三人出现在第四关的入口处。 立时,这边的五行灵气象是被驱赶的鸭群一般,往吴旺财身上涌过去。 “这是……”打头的那名弟子看到象天书一样的碑文,傻了眼。 后面那名弟子却眼尖很,一眼就看到石碑根旁边的那几颗不显眼的碎石子,喜道:“呀,快看,小五给我们留了暗号!” 吴旺财闻言,完全放下心来。他不再分心,专心致志的运转功法,应对突破。 他的两名同伴也没有让他失望。看懂暗语之后,两人略一商量,迅速达成一致:“抬着吴哥,去峡谷里找小五他们。” 结果,三人一进入峡谷,浓粥一般的迷雾被五行灵气裹着,一齐向他们扑过来。 他们周边的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更浓。 转眼间,两名抬担架的弟子只感觉是掉进了一大锅浆糊里,连自己的鼻子尖都看不清不说,被这雾气裹着,连抬腿都是艰难。 “反正什么也看不清。”打头的那名弟子转过头来,试着对着后面的浓雾大声说道,“我们干脆在这里停一停。” 很快,雾气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回答:“好。这雾气很不对头。左边十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了小五的暗号。我们把吴哥放下后,就去那里等吴哥。现在,我们一起数三下,放下吴哥。一、二、三!” “一、二、三!” 两人成功的把吴旺财平稳放下,然后,没有停留,用尽全力,往左边迈腿。 还好,情况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浓雾并不厚,两人用尽全力的往左边踢出脚去,那种象浓浆糊一样的存在,其实只有不到半尺长。而半尺之外的地方,与之相比,完全可以用“清汤寡水”来形容。雾气显然要稀薄得多。 那么,还等什么! 两人拼尽全力冲了出去。 果然,用尽了三成的灵力,冲出这一层“浓浆糊”之后,身上顿时为之一轻,那感觉好比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接下来,便轻松多了。因为越往外走,浓雾越淡。 又用掉一成半的灵力,走出五步远,两人都只觉得眼前豁然变得亮通起来。 这里的浓雾更淡,看上去象白色的薄绢一般,被罡风吹向他们的身后。 并且他们惊喜的发现,终于能看到对方的模糊身影了。 “快走!”后面的那名弟子催促道,“雾气还在往吴哥那边赶得飞快!” “好!”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简直是一步一景。四步之后,他们俩隔着两步远,也能看清对方的眉眼了。 “看,这是小五留的暗号!” “啊,程哥告诉他,要想突破,必须累到极限!” 两人相对一视,不由齐齐回头去看刚刚走来的路。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们只能看到四步远了。 两人收回目光,看着对方几乎同时说出来: “吴哥正在突破……” “等吴哥突破了……” 意识到对方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们俩面对面的哈哈大笑起来。 “好,我们等吴哥突破之后,再做打算。” “已经知道了突破的法门,不怕突破不了。” 两人当即按着小五在暗记里的提示,手拉着手,往前走了百来步远。 这里依然有风,但比小五留暗记的地方要缓和得多。雾气更淡了,已然与更远处相差无几。 前面现出两条岔道。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在这里为吴哥护法吧。” “根本就看不清,护什么法。不如用这个时间临时学一学丹方字。” “是呢。这雾气……有了,我们可以搭帐篷,看能不能隔开这雾。” “应该能吧……” 两人继续有商有量。 草亭里,众人又沉默了。 对于修士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修为。 没有之一。 古往今来,修士们争得头破血流,无非是为了提升修为。为了寻找一丝提升修为的契机,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生生的搭上了性命。 然而,这两位青木派的弟子却放着大好的突破良机不用,心甘情愿的退到一旁。 这是傻了吧! 众人在心底里嘀咕。 不过,与之相比,吴旺财能否也成功筑基,这个问题更令他们感兴趣。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旁人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看法——不看好吴旺财。 原因有二: 一是,按程冬晴筑基的情形来看,整个过程要用到一个多时辰。而程冬晴能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从从容容的筑基,是因为第二关替他成功的挡住了后面的应考者。吴旺财显然不会这么幸运了。此时,那些突破了的弟子大多已经匆匆巩固了修为,陆续进入第三关。他们都是真正的筑基士,又刚刚突破,锐气十足。第三关可挡不了他们多久。 二是,他们估计,这个吴旺财也是用的“古法筑基”。可是,第四关里,雾气太多。这不,五行灵气裹着雾气,将吴旺财俨然包成了一只超大号的蚕茧。但他们至今都没有看到这只“蚕茧”的上面有五行灵气凝结。这说明什么?说明浓雾已经在严重的影响着吴旺财的筑基进程。 本来就时间不足,还被雾气拖了后腿。吴旺财,危矣! 他们都不禁摇头轻叹:“这雾,坏事啊。” 甚至,明川上人还与裕丰上人低声讨论:“这么说来,那两名弟子放弃突破的机会,反倒是得了生机。” “有道理。所以说,福祸相倚。”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耳力超出寻常? 旁人还没什么,云霄上人听了,再也坐不住了。 第一六八章 暂时结盟 “副堂主大人,我,呃,属下真的没有想到这雾气会害了贵派弟子。”云霄上人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向沈云抱拳辩解。 话音刚落,明川上人那温润如玉的脸便象龟裂开来,泄出了一丝明晃晃的错愕。 叶罡比他好一点,但眼底的愕然也没能遮住。 其余出自十大门派的执事们也意外之极,看着他,纷纷掉下巴。 西河这家伙居然急吼吼的向沈云做解释! 要知道,他可是属螃蟹的。仗着有宗门和亲舅舅撑腰,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同阶的修士里,他也就亲近明川上人而已。 他竟然上赶着去向沈云解释! 今天早上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沈云无视众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刚刚裕丰执事说,福祸相倚。我很是赞成。兴许正是这雾气成全了吴旺财呢。再说,便是吴旺财筑基因此而失败,也是他的运道。毕竟云霄执事不是未卜先知,得知他会在第四关里筑基,才专门布下浓雾。” 吴旺财是天火灵根。据他所知,天火灵根突破时,有两个特点,一是高热,二是灵气在体内的高速运转。正因为如此,天火灵根的修士突破之时,都会先选一个水气充盈之清静所在闭关。 而吴旺财是两天前经海量的五行灵气淬化而意外获得的天火灵根。他本人不知道这些。沈云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得到筑基的契机,还没来得及找机会告诉他。 是以,刚才,沈云心里才没底,忍不住替吴旺财掐算一把运程。 现在看来,这一把是一如既往的准。 第四关里雾气浓郁,可不正是水气充盈么?吴旺财歪打正着,得以在第四关突破,又是恰好应了“有惊无险”。 至于在场之诸位大多数担心的问题……不是有田富贵和何冬至他们两个在一旁守着吗?沈云对自己门下的弟子素来是很有信心的。更何况,这十人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虽说经过淬化灵根之后,这十人里,确实有个把人心态崩坏了,但,吴旺财还是有些运气的。那人还暂且被困在第三关里呢,未能与他同行。 云霄上人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笑道:“副堂主大人说得对极了,属下不是法修,做不到未卜先知。”话一出口,他发现旁边的叶罡扬眉向自己直视过来,这才意识到这话貌似不对,赶紧的补了一句,“呵呵,堂主大人,属下没有说你啊。” 也就是清楚这家伙是个什么德性,不然,叶罡真要被他气得吐血。 明川上人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脸色恢复如常,挑眉看着虚像,将话题强行掰回去:“唔,吴旺财怎么还没有凝出灵气云?” “该不是被雾气遮住了吧?”旁边,裕丰上人接了一句。 “雾气太大了!什么也看不到。” “其他地方的雾好象变得淡一些了。” “是吗?我没注意……” 明川上人的追随者们,你一句,我一句,用力过猛,掰得过了。 云霄上人感激的看向明川上人。 后者收到,冲他微微颌首,接着与裕丰人上讨论。但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他们俩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第三关里,基本上没有再出意外。除了少数应考者不幸被“一拖七”拦住,其余的已陆续出关。其中就包括了青木派的另外五名弟子(这五人倒是运气好,没有人再被随机送以“一拖七”里面)。 这些应考者们也是费了些气力才破关而出。更重要的是,在第二关里吃了大亏,亲眼目睹很多修为高过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不得不捏碎报名牌,饮恨离场,他们现在一心只想求稳。 “这考试太难了。只有象在第二关里一样,大家联手,共进退,才能通过重重关卡。” “我听说,这次的名额有三百个。而我们本来报名的人数就只有三百多。在第二关的时候,大家也亲眼看到了,有几十号人弃权,被传送了出去。我估摸着,留在里面的人,加起来,怕是总共也不到三百人。名额是足够了,所以,不存在必须淘汰的问题。只要我们稳打稳扎,谁都有可能考上。” “前面早已经有人进入第四关了。罢了罢了,我们不去抢那个头名,只求稳过吧。” “就是。我可听说了,只要考上了,每名新弟子都能得到一件上品灵器的奖励。” “真的吗?” “前些时候,他们不是招考杂役弟子吗?我的一位族兄考上了。是他告诉我的,绝对假不了。” “哎,是真的。我也听说了。” “那我也不去争那劳什子的头名了。” “对,知足常乐嘛……” 因为第二关一起并肩浴血奋战过,各应考者之间结了情谊。其中,有几个应考者还树立了一定的威信。在他们有意的引导下,休息区里的应考者们很快暂时又结成同盟。 之所以说是暂时的,是因为大部分应考者担心会碰到第三关的情形,在后面的关卡里,一入关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那样的话,结不结盟,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而结盟后的头一件事便是盟誓。身为修士,一旦启誓,那就意味着要担一份因果。大多数人不想背上无妄之因果,强烈要求每一关都重新结盟。 与在第二关里的抱团不同,这回,他们正式推选出了领导众人过关的头领。一共有四名。其中,有三人都在第二关里表现突出,树立了一定的威信。余下的那一位是名筑基后期的丹修。 选他的原因,也是因为考试规则里有提及,第四关考的采集。 这是丹修们擅长的。 而战力普遍相对较差的丹修们在第二关里被淘汰了一大半。这名被推选出来的丹修竟是硕果仅存的筑基后期丹修。是以,如果四头领里一定要选一名丹修的话,按修真界的惯例,也就是他了。 简单的盟誓过后,新鲜出炉的四名头领当即到一边紧急商议。不多时,他们之中又推选出来一名负主责的。这人姓鲍,名云兴。他走马上任的头一道命令是:“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刻钟之后,我们进入第四关。” 这么多人一起闯关,青木派的那两名弟子,再加上混在同盟队里的那五名青木派弟子,想要从中阻拦,无异于螳臂阻车。 也就是说,吴旺财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 草亭里,众人再度看向那一团看似凝成了实质的白色迷雾。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一六九章 资质之差别 这时,众人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第四关的入关口附近的罡风停了。 但五行灵气凝结而成的五色云,还是没有出现。 吴旺财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啊? 如果说先前他们有多赞成这虚像,那么,如今在心里就有多痛恨这玩意儿——如果没有它碍事,自己早就放出神识,探入第四关里,将吴旺财的具体情形看得真真切切了。甚至连“古法筑基”也早搞明白了。何至于象现在这样,被吊着胃口,却无计可施。 没有谁动探沈云的口风的心思。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暗中观察后者的神色,以及关注点。 可惜的是,沈云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太奸滑了! 上行下效,怪不得教出一窝浑不吝的小崽子(在元婴上人们面前,筑基士可不就是小崽子)…… 这回,连明川上人也没能免俗,在心底里排编开来。 叶罡看得真切,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他在心里猜测道:兴许沈云根本就是在诓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古法筑基”。 论古老,鸿蒙界的传承哪能敌得过他的麒麟传承。 既然他的传承里都没有提及“古法筑基”,那么,沈云之言的可信度就值得好好推敲了。 他飞快的用一边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下首的沈云,在心底里恨恨的想:可恶,差点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沈云感受到了众人的视线,以为考场里又是有青木派的弟子生出变故,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前面的虚像。 唔,青木派的十名弟子目前分成了三部分。 进度最快的是程冬晴和伍小抠他们俩。 这一组,是目前沈云最不担心的。因为伍小抠的飞针练得不错,“拂花越柳”,有点他当年的意思了。用来对付二阶的金翅蛾,绰绰有余。所以,伍小抠要想到极限,只怕杀光这一坡的金翅蛾也难以达到。 果不其然,眼下,那山坡上,差不多有九成的火焰花没了金翅蛾守护。而伍小抠却连动作都还没有变形。照这情形,他完全还可以再灭掉一坡的金翅蛾。 程冬晴躲在帐篷里,单凭虚像所示,他的视线受阻,看不清其确切的情形。 不过,只要伍小抠在前面没有出状态,程冬晴肯定不会有问题。 沈云将目光又挪向第四关的入关口。 那里,吴旺财俨然是被困于一顶大号的白色帐篷里,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形。 在那“白色帐篷”的顶端,看不到五色灵气凝结成云。 难道他们几个筑基,会不会凝结出灵气云,也是没个定数的?他这么想着,去看与吴旺财同行的田富贵和何冬至。两人早早的各自搭了顶帐篷,猫在里面。这会儿,还不见出来。 这倒说明,三人都暂且无恙。 不然,田富贵和何冬至之间,至少有一个会坐不住,冲出来的。 最后,他将目光定格在第三关的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 目前来说,这里的人气最旺,已然聚集了一百多名应考者。 刚才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两只耳朵还是在听着自虚像里传出来的动静。是以,他知道这些应考者不但抱成了一团,而且还选出了四名头领。 青木派的另外五名弟子也随了大流。他们因为缺席第二关的紧急抱团,所以,推选头领,他们基本上没有话语权。四名头领自然也没他们的份。 对此,五人之中,有四人都是坦然的。 仅有一人眉眼之中,难掩忿忿之色。 不是别个,正是那位心态崩坏了的弟子刘琅。 沈云找到他们的时候,五人在一个不显然的角落里围坐成功。刘琅正冲四人挤眉弄眼,用老余头他们传授给众弟子的那套暗语,向四人发牢骚。 沈云也跟着一起学了暗语,是以,听得出来,他的大概意思是:有小五的暗记,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加入他们。这不,纯粹是在耽搁时间啊。 四人听完,一时没有人接他的茬。 是程进宝觉得太尴尬了,沉默片刻,用暗语好言相劝。 他的大致意思是,门主大人特意告诫我们,以我等之修为,不可在考试的时候太张扬。这里的人不少,我们五个当着他们的面,径直去闯第四关,太扎眼了,与门主大人的告诫相左。不好。 刘琅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但嘴里说出来的暗语之意思却是:程二说得对极了。门主大人之告诫必须牢记于心,不能阳奉阴违。 沈云看到这里,险些被气笑,心道:刘琅呀刘琅,你现在不正是典型的阳奉阴违么…… 就在这时,从第四关里传出“砰”的一声巨响。 是入关口那边! 他与众人一样,下意识的调转视线,看过去。 竟是凝成了实质一样,将吴旺财包得密不透风的那一大团白色浓雾之上,凸现出了一只巨大的掌印!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这只掌印明显的更凸出了。 大手印! 沈云精神为之一振。 再明确不过了,吴旺财不但筑基成功了,而且还顺带着巩固了修为。 算起来,他总共才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点。 不象程冬晴到现在仍然在巩固修为。 为什么两人相差如此之大?沈云在心里问道。 而叶罡他们也不含糊,都看出来,吴旺财好得很。 “难道吴旺财用了别的筑基法门?”明川上人震惊极了,以至于完全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向沈云求解。 “那倒不是。”沈云很肯定的答道,“两人都用的是古法筑基。”至少在白色浓雾将吴旺财包裹起来之前,是如此。 见他回答了,其余人大受鼓舞。行事低调了许多,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星耀上人抢了个先:“他们两个为什么相差如此之大?” 一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沈云笑道:“他们两个实在是资质相差太大了。一个是单灵根,一个是三灵根。”他反对资质论里的仙凡有别,人为的将人族分裂成两大类。但是资质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比如说,资质的优劣确实在修行上有很大的区别。吴旺财与程冬晴两个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区别确实是存在的。 “原来如此。叶罡等人皆恍然大悟。 同时,他们在心里越发的惦记“古法筑基”。 一个单灵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筑基,并巩固修为,这样的法门,谁敢说不神奇? 他们之间,不乏单灵根。可是,当年,他们筑基又闭关了多久时日? 呃,说起来,竟被程冬晴这个三灵根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一七零章 大金主 在第一声巨响传出来时,田富贵与何冬至两个就几乎同时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是吴哥!”两人齐齐看着百来步开外的前方,张嘴结舌“那雾……” 世上竟有这么浓的雾! 先前浓雾与罡风迷眼,他们看不真切。现在,罡风停了,前方的浓雾淡了不止一点点。两人终于得已看清楚吴旺财所在方位的情形。 “娘咧!”田富贵缓过劲来惊呼,“那是吴哥的手印吗?他变强了许多呢!” 何冬至艳羡的连连点头“肯定是啊。筑基境比炼气境起码强大十倍。吴哥就不止强大了十倍。” “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田富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越来越凸出的巨大掌印。 何冬至摇头轻笑“照这样子,吴哥很快就能破壳而出。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 吴哥的大手印本来就是他们十个人里使得最好的。而现在,吴哥不论是从力度,还是准度方面都有质的飞跃。他们更是望尘莫及。搞不好有他们俩在近旁,吴哥担心伤着他们俩,反而放不开手脚,更耽误时间。那雾气凝成的白色巨壳子如此结实,也不知道透不透气,里面闷不闷。如果不透气的话,吴哥在里头呆的时间越长越坏事。他们俩自不量力的去帮忙,就是拖吴哥的后腿,给他添乱啊。 田富贵收回艳羡的目光“行,我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吧。小五的暗号还是给大陈他们留着。” “好。” 何冬至的判断没有错。不等他们俩把这边完全收拾妥当,突然间,脚底的大地颤了两下。 怎么了……两人还未来及得问出声,只听见“叭”的一声巨响之后,紧接着是“哗啦啦”一通乱响,完全不似之前的“砰砰砰”那般有节奏。 两人立时抬头去看。 却是眼前骤然一黑。 再定晴细看,竟是前方的迷雾剧烈的翻涌,好比涛天的洪水一般,向自己的头上盖过来。 “快跑!” 何冬至用余光瞥见田富贵还没回过神来,直愣愣的抬着头,呼的伸长臂,一把抓起他的一只胳膊,拖起来转身就施展步法,往后面狂奔。 田富贵打了一个踉跄,瞬间回神。顾不得多问,只管蒙着头,用最快的速度跟着一起逃。 两人一气逃出二十几丈,感觉终于逃离了那片扑过来的黑影,齐齐的回头去看。 “娘咧……” 田富贵傻了眼,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们刚刚搭帐篷的地方,已经被一朵雪白的,象蘑菇一样的白色云雾给吞没了。 何冬至也就势站住,怔了怔,猛然想起,没看到吴旺财破开那白色的巨壳跑出来。当即,双手拢在嘴边,着急的朝那云雾里大喊“吴哥!吴哥……” 不料,才喊了两声。那蘑菇状的白色云雾剧烈的晃动起来。 紧接着,“噼哩叭啦”的声音急促的响起。 这回,田富贵看得更真切。他愕然的扭过头来,指着前方,对何冬至说“冬至,那边下冰雹子了。哦,看到没,大蘑菇在变小。” 这是搞什么!眼前之所见,完全超过了何冬至的认知,他整个儿蒙了。 “你们两个还在那里发什么愣?快来收灵气雹子!收储物袋里!”前面依然笼着浓浓的迷雾,但吴旺财的吼叫是那样的熟悉,以及鲜活有力。他们俩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是吴哥!” “不是下冰雹,是灵气雹子。” “快!” 两人没有犹豫,二话不说,象两道旋风,飞冲过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但“巨蘑菇”里的灵气雹子下得更急。待他们俩赶过去时,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半透明的灵气雹子。它们呈近圆形,大的比鸡蛋略大一圈,小的也有蚕豆大小。 “这玩意砸人。”何冬至理智的一把拉着往前冲的田富贵,“先在这里收。” “是哦。”后者身形还没站稳,双手朝地上隔空一抓。 嗖的一下,两只手都抓了满满的一把。 “不是冰的!温热着呢。”他拿到鼻子底下,用力一嗅,“真的透着灵气!又纯又浓……唉呀,它们在融化!怪不得吴哥冲我们吼,叫我们快点!” 何冬至闻言,顾不得搭知,双脚立劝,踏着罡步,直接一把扯下腰间的储物袋,往前方一抛。同时,双手五指如钩,掌心对准地上越积越厚的灵气雹子。 “龙爪手!” 哗啦啦—— 好比两注龙吸水。灵气雹子汇成两线,飞向他的两个掌心。 在最前面的灵气雹子离掌心还有半尺来远的时候,他又是轻喝“收!” 悬浮在他面前的储物袋之上,飞一般的滑过一道白色灵光。 最前面的这些灵气雹子便消失不见了。后面的因为龙爪手的威力,飞速补上……就这样,灵气雹子被他隔空收进了储物袋里。 而两个掌心一齐对准的地上,灵气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不一会儿,地上便现出一个直径约为半尺长的空洞。 何冬至将两个掌心轻轻往旁边略微一转。 空洞旁边的灵气雹子立时飞跟上来…… 田富贵回过神来,赞许道“冬至,还是你有办法!”手里也不慢,有样学样的祭起储物袋,施展龙爪手。 草亭中,云霄上人看得两眼直抽抽——第四关里为什么会下灵气雹子?如此数量的灵气雹子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那是因为他直接将自己的随身药圃放在了其中,并且还在地底临时埋了一条下品灵石脉,以催发随身药圃里的灵药。五个小崽子分明是在用力的刮他的油水啊。 旁边,白璋上人终于找到了一个难兄难弟,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大牙来。 什么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云霄上人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哼哼“爷高兴!”预测时,叶罡委婉的提醒他,这两样额外的开销,公中报销不了。当时,他也是这样的翻了一个白眼,撂下一句“爷高兴”,直接走人。 好吧,这也是大实话。 基本上到了筑基中后期的丹修,手里就会比同阶的其他修士宽裕。 到了他这样的元婴境,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 他是炼丹不咋的,但那是与元婴丹修相比。元婴以下的丹修,那还是不配给他提鞋的。更何况,他战力不行,炼丹不很行,但赚灵石的手段却独步丹霞门。 只是丹霞门里没有人缺灵石,所以,他的这一本事无用武之地,反而坐实了他纨绔的名头。 于他扶西河来说,区区一条下品灵石脉,算个球! 你有钱,任性!白璋上人也深知这一点,敛了笑,耸耸肩“大金主,继续保持喽。” 。 第一七一章 没理由白白浪费 沈云既然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不能再放任吴旺财他们三个占云霄上人的便宜,向叶罡提议,请云霄上人收回灵石脉。 结果,他的话才说完,叶罡尚且来不及表态,云霄上人自己站了起来,一双手摆得飞快“不不不。那条下品灵石脉已经差不多耗掉了一半。继续留在里头,也能蕴养我的随身药圃。” 他说的全是实情。随身药圃是一种成长型的法宝。而它的成长,全是其主人用灵石,日复一日的堆出来的。这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是以,丹修们一般到了金丹境,都会将他们的随身药圃炼制成本命法宝,直接蕴养在丹田里。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随身药圃的灵气供给,又更安全,旁人轻易夺不去。 不过,随身药圃一旦离开丹田,就必须用灵石来提供灵气了。 这是因为随身药圃因为常年蕴养在丹修的丹田里,它里面的灵气肯定是比较浓郁,且精纯的。 而不论品质的高端,所有的随身药圃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并且这个毛病到目前为止,鸿蒙界里也没有克制之法。那就是,它本身无法锁住自身的灵气。 这就使得,一旦随身药圃里的灵气浓度高于外面,它便会自动的往外吐灵气,直至灵气浓度降至与外面持平。 也难怪云霄上人会直接舍弃那条用掉了差不多一半的下品灵石脉。 换成在座的每一位,也都会如此选择。更何况,他本不缺灵石。当然喽,在座的,除了他这个纨绔,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本命法宝拿去做关设卡,自然而然的,也不用面对如此被动的选择。 但沈云不能这般钻空子啊。他必须给云霄上人一个交代。 “对不住。是我门中弟子给云霄添了麻烦。”他起身,向云霄上人致歉,并当众许诺道,“这条下品灵石脉,算是我跟云霄借的,以后一定偿还。” 云霄上人连忙侧身避开,婉拒的话刚涌到嘴边,然而,心念一转,那些话道出口来便变成了“副堂主大人客气了。” 咦,西河居然同意了!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吃这一套。 唔,我要学着点…… 草亭里,又掉落了不少下巴。明川上人等人意外极了。 只有叶罡与白璋上人面色如常。 前者是因为开了麒麟目,知道云霄上人另有打算。 白璋上人则是前两天才亲身经历过极其类似的情形,是以,在刚才,沈副堂主从位置上站起来时,他就意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两人都狐疑的看了一眼云霄上人这家伙两次主动示好沈云/副堂主大人,有何意图啊? 白璋上人更是在心里嘀咕开来云霄莫非真的要收徒了,想跟副堂主大人讨教带徒弟的法门?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来,云霄上人还有什么旁的要有求于沈云。 本来,叶罡又因此而再次对沈云生了警觉之心。看到白璋上人的心语,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心道云霄这家伙被扬云师叔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艰难辛苦。他哪里会做这等未雨绸缪,结交能人之事?白璋猜得没错,定是为了收徒一事。 虽然如此,但是心念一转,他还是决定派个人去丹霞门暗中查证,云霄上人是否得了扬云真君的许可,能够正式收徒了。 是的话,便是他想多了; 否则,他绝不会坐视云霄上人这个不缺钱,也不缺义气的仙门第一纨绔搭上沈云。 因为后者每多一条灵石来源,他收服的难度便要增大一成。唯有后者在仙山这边的路越走越窄,最后穷困潦倒,无路可走,他才好收服之。 第四关里的灵气雹子象筛豆子一般,急急的下了数十息,飞快的变小,又过了十来息,完全停住了。 这时,浓雾变薄了许多。 田富贵看到前面隐约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奋力的挥动着双手。看样子也是在收纳地上的灵气雹子。 “看呐,是吴哥!”他欢喜的告诉何冬至。 地上的灵气雹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俩的储物袋都已被撑满,但地上还有薄薄的一层。他正发愁来着呢。 这下好了,吴哥本来就是个能耐人,现而今又筑了基,能耐更大了。有吴哥在,哪里还用得着他去费脑油。 不等何冬至回答,前面清晰的传来吴旺财的声音“富贵、冬至,是我。你们俩都退后十步,我放个大招,将地上剩的这些都收了去。” 哇——,田富贵的眼睛刷的亮了,非常期待的应了声“是。” 旁边,何冬至也不比他慢,应下后,与他齐齐展开双臂,打横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向后飞掠而去。 不多不少,他们在十步开外站定身形。 说时迟,道时快。前面的浓雾又是猛的一摇,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 一时间,飞沙走石。他们俩下意识的低头,抬起一条胳膊去遮眼睛。 就是这么一抬手的工夫,耳畔的风声戛然而止。 两人好奇的抬头再看前面。 龙卷风,停了。 雾气又淡了许多,变得跟他们刚入谷时,看到的差不多了。 是以,他们终于再次看清楚周边的情形。唔,刚刚的飞沙走石好似他们刚才的错觉。 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向他们飞掠过来。 转眼间,吴旺财神采奕奕的站在他们面前。 “吴哥……呀,你变年轻了!”何冬至惊呼。 原来真的会长生不老!田富贵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在一旁使劲的看着吴旺财点头。 吴旺财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爽朗的笑道“筑基士的天寿是二百岁。我二十九岁筑基,离两百岁还早得很,所以,面相便显得比本来的年龄要年轻一些。”看着两人,又道,“你们都比我小几岁,要是筑了基的话,只会比我更显年轻。” “哇!”田富贵涨红着脸,终于吐出一个字。 何冬至却觉得奇怪“吴哥,为什么老程看上去没有变年轻啊?” “可能是他还没有巩固好修为吧。”吴旺财的目光落在小五留的暗记上,“老程也不知道怎样了。小五独自护着他,肯定需要我们援手。我们先循着暗记去找他们两个。”顿了顿,又吩咐道,“哦,对了,冬至,你给后面的人再留一道暗记,叫他们入关后,来找我们。” 说到这里,他环视四周,笑道,“这里的环境如此好,太适合筑基了。我们没理由白白浪费,是吧?” 闻言,草亭里有人没忍住,先笑出声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云霄上人。 象是会传染一样,其他人皆哈哈大笑。 “这些小东西!”云霄上人轻轻摇头。 。 第一七二章 会合 “我演武堂的弟子就是要有这份心气!”叶罡赞许的颌首。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叶罡也偏过头来,看向众人,又道“身为堂主,我要一碗水端平。这条下品灵石脉也是因为这些弟子临时突破而消耗掉的,所以,算是云霄执事先行垫付的。”目光落在云霄上人身上,笑着吩咐道,“云霄,待考试全部结束后,你到我这里拿了条子,去监事处从公中的账上支一条下品灵石脉。” “哈,堂主大人,您真大方!”云霄上人笑嘻嘻的站起来,抱拳谢道,“叫您破费,怎好意思。” 叶罡摆手“先贤们常说,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灵石么,不过死物。哪敌得上真正的人才!我观吴旺财等几名弟子,仙途不可限量。若是一条下品灵石脉能助他们突破瓶颈,成功筑基,我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亏。” 爱护之心溢于言表,俨然已经将吴旺财他们几个视为了演武堂的弟子。 在一片惊讶声中,明川上人问道“如果这几名应考者贪图筑基,误了考试,最终,没能通过,堂主大人是打算破格录取他们吗?” 叶罡笑了笑“考试规则是早就张贴出去了的,里面没有‘破格录取’这一说。不过,我们明年还要招徒。我会特别吩咐这些弟子,明年再来考。”说到这里,他半开玩笑的问沈云,“沈副堂主,如果吴旺财他们几个没有考上。我叫他们明年再来考,你不会拦着吧?” 沈云向他抱拳“堂主大人对他们的抬爱,我定会如实转达给他们。不过,我相信我门中的弟子,他们既然报名参加了考试,肯定会有始有终,尽全力而为,不会故意耽误考试的。至于考不考得上,这才只到第四关,后面变数太大,我也不好在这里打包票。” “哈哈哈……”叶罡大笑,指着沈云道,“你呀你!从你嘴里讨句准话,真难啊!” 沈云道“我是实话实说。” “副堂主大人真实诚!”明川上人呵呵笑道。 他的追随者们也都笑了起来。 唯有云霄上人摸了摸鼻子,没跟着瞎乐呵。看上去叶罡补偿了他,他不再受什么损失,然而……从头到尾,他有在意一条下品灵石脉了么!叶小子为什么要拦着他? 老子出钱出力的,碍着谁了! 好不烦躁! 白璋上人看了他一眼,眼底现出一道了然,心道这家伙果真有求于沈云。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叶罡的态度。后者貌似不想云霄在沈云那里讨到好。 从考试开始,到现在,这戏是一出接着一出。他无意掺和其中,也未能幸免。真是叫人心累啊。 所以,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莫要再出什么状况了。各位应考者,你们安安分分的考个试,就那么难么? 想到这里,他无奈的又看向第四关。 如果说这批应考者里,谁最不省心,叫他来评判的话,当数那人程冬晴。 第二关出的大篓子,主要责任就在这小子。 偏偏这小子还立马落了个好,居然筑基了。 白璋上人正在心里嘀咕着,却意外的发现,山坡下那顶一动不动的小帐篷里,探出来一只男人的手。 他的心立时提了起来。 程冬晴可以动了! 这家伙不会再捣乱吧!他不由“啊”的轻呼。 “怎么了?”下首,李琼关切的问道。 白璋上人指着虚像里的第四关“程冬晴动了。” 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果然,程冬晴从小帐篷里探身出来。 看来先前吴旺财的分析没有错,程冬晴确实是因为修为境界没有巩固,所以,之前面相未发生变化。现在,程冬晴能动了,说明他的境界已然巩固。面相也变年轻了好几岁,看着与吴旺财不相上下,都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哎呀,小五,你离极限还差得远呢。”程冬晴一出来,先去看前面的伍小抠。 说话间,伍小抠恰好一把灭掉了最后五只金翅蛾。 听到声音,他连飞针都顾不上收回来,惊讶的回身来看“程哥……呀,你变年轻了……啊,不,是变俊了。你以前可没这么俊。” 程冬晴抹着自己的脸,两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不过皮相而已。你比我年少,等筑基了,只会比我更显年轻。” “唉。”伍小抠叹了一口气,反手收回刚刚打出去的那一把飞针,“我都灭了这一坡的金翅蛾,也没什么用。” 程冬晴点头“估计是金翅蛾的数量不够。再有这么多,应该就能成了。” “那怎么办?”伍小抠着了急。一时之间,叫他上哪里去再找一坡的金翅蛾来。 “反正是要劳累……书上说,这火焰花要连根挖。挖的时候,不能伤到它的根,不然的话,花很快就谢了。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程冬晴指着那些象一朵朵跳跃的火花似的火焰花,“你把它们都收光,说不定也行呢。” “对哦。看我都急糊涂了!”伍小抠立时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把小药锄,请求道,“程哥,我用最快的速度去收。这一关你要的灵药,我肯定包了。你只管在一旁看着,千万莫帮我啊。” “好啊。我保证不帮你。”程冬晴笑眯眯的满口应下,转身去收帐篷。 半刻钟不到,程冬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他立刻警觉的侧耳细听。 一共三人,其中,有两道脚步声是他熟悉的,是何冬至和田富贵。但还有一道却是陌生的,听上去修为远远高过何冬至他们两个,象是筑基境的修士。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 伍小抠正奋力的挥动着小药锄在挖火焰花,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罢了,不要惊动他。我先去看看。 如此一想,他提着长剑,迎着脚步声的方向飞掠出去。 没走出几步,自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程,我们来了!” 是吴哥! 程冬晴微怔。 刚才,他没有听出吴哥的脚步声。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过来——吴哥也筑基了!那道陌生的脚步声就是吴哥的! “吴哥,冬至,富贵,我和小五在这里。”程冬晴欢喜的收了长剑,继续前行。 “哈哈哈,老程也成了!” 声音刚落,吴旺财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前面的弯道口。 。 第一七三章 一起突破 经过简短的商量后,吴旺财他们适时调整了计划:程冬晴继续做前锋,独自出关,一定拿下第四关的头名;吴旺财则带着其余弟子继续留在第四关,争取所有人都能筑基。 围观到这里,叶罡等人的眼神都禁不住有些微变——沈云是真的很了解他门下的弟子啊! 而吴旺财他们的计划进展比较顺利。 沿途的岔道口,云霄上人都在不显眼的地方留了用“丹方字”写的提示。程冬晴根据这些提示,一边走,一边留暗记,不到半刻钟,顺利出关。 到了休息区里,他松了一口气,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盘腿坐下来,继续打坐。 这也是他们商量出来的一个决定,即,程冬晴出了第四关后,不要再冒进了,留在休息区里,等吴旺财带着后面的人赶上来。然后,他们再视具体情况,重新调整计划。 第四关里,吴旺财护法,伍小抠他们三个继续采集火焰花。 “快!速度要提到你能达到的极致。逼着自己,没有最快,只有更快。这样效果才会更好。”吴旺财看着伍小抠的样子,大声提醒道。 闻言,伍小抠他们三个的速度都大幅度提升。 不到百息,何冬至和田富贵两个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热气腾腾的,象是两只刚出锅的热包子。 而伍小抠却开始慢慢收汗了。因为内热不能随着大汗及时散出去,整个人俨然是煮熟的大虾公,红得骇人。气息也随之乱了。速度明显放缓。 “小五,你离到极限又进了一步!”吴旺财见状,赶紧的大声的提点,“调息,尽量把气喘匀。坚持!” 伍小抠闻言,大受鼓舞。浑身又莫名的生出一股子劲来。只见他挥动的小药锄,速度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上来。甚至比先前还要略快一些。 吴旺财又是一通大赞。同时,还不忘也给田富贵和何冬至两个鼓鼓劲儿。 另一边,陈招财他们五个随大流也进入了第四关。 看到前面的石碑,一些丹修立时后悔结盟了——只是采集十株二阶的灵药,并且还有石碑提示,这一关,对于他们来说,还能再简单一点么? 不少人在心底庆幸不已:幸亏刚才盟誓的时候,自己只是跟着做了做样子。 所以,进入峡谷以后,队伍越走越散。很多人悄悄的离开了。 其中就有程招财他们五个。 撇开大队伍后,五人循着伍小抠和吴旺财他们两个留下的暗号,顺利的找到了那处山坡。 这时,伍小抠他们差不多已经收尾了。是以,吴旺财没让他们五个去采药,而是将五人聚拢来,简明扼要的告之调整后的计划。末了,他看着五人,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们信不过我与老程,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提出来,不参与。” 怎么可能信不过! 老程筑基后的样子,他们没赶上,错过了。但吴哥就站在他们面前啊。 再说了,老程和吴哥都用这样的法子筑基成功了。难道我就成不了? 五人没有犹豫,嗷嗷的同意了。 说话间,伍小抠他们已经采集完了所有的火焰花。 吴旺财挥手:“我们走!全速!” 下一处目标,他早已想好了。 往回走,有一个僻静的小山谷。他先前路过那里时,看到谷口的一块石头上也刻了几个不显眼的“丹方字”,说是里面有三阶灵药。 既然事实证明,二阶的灵药采集难度小,不够劲。那么,就加点码,去找三阶灵药。 再者,那谷口较小,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放小五他们进去,他一个人守着谷口,简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头了。 与他们相反,其余的应考者都是以节省时间,快速过关为目标,是以,他们特意避开了三阶灵药。另外,有提示说,能抄近道的,他们都是抄近道。 如此一来,竟然没有人选择走他们这一线。 到了目的地后,吴旺财自己守在谷口,让伍小抠他们进谷,末了,还不忘替他们鼓一劲:“加油!不筑基,不出来!” “对,不筑基,不出来!” 伍小抠他们信心十足向他晃了晃拳头,急吼吼的冲进了山谷里。 “这些小东西!”草亭里的众人被他们的热血样子逗乐了。 因为第四关是目前为止最轻松的一关,应考者们几乎都没有费什么气力就闯关成功。尝到了抱团的甜头,所以,出关到了休息区后,他们顾不得休息,强烈要求,再次抱团。 而四名头领也知道有人在盟誓的时候做了假,在第四关里溜了号。是以,这回他们没有再搞盟誓之类的,看到聚集了差不多两百来号人,便挥臂号召众人进关。 程冬晴没有表现不愿抱团的意向。他跟在人群后面,也做出一同闯关的样子。但真到了入关的时候,他却打住了,依然回到那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继续打座练功。 后面,陆续有落单者出关。这些人都是中途溜了号,选择单干,并且运气不太好的。他们的样子颇为狼狈,只是警觉的看了一眼程冬晴,便远远的走开,各自休整。 待调整过后,他们没有再逗留,纷纷进入第五关。 休息区里的应考者来了又走,半个时辰之后,又只剩下了程冬晴一个。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程冬晴走完了一个大周天,也不见吴旺财他们出关。想了想,他拿出那本《入门大全》,翻到器修这一篇,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不是器修。是考试规则里说,第五关考的是“奇门遁甲”,正是器修的范畴。自突破后,他已接连走了两个大周天,到了上限。所以,与其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空耗时间,他不如临时抱佛脚,认真看书。说不定跟在第四关里一样,也能起大作用呢。 “嘿嘿。”草亭里,云霄上人见状,轻笑出声。 第五关的守关者是裕丰上人。巧得很,他也不是器修。所以,程小子这回是打错了算盘。 裕丰上人垂眸,做假寐状。 元后大能嘛,谁不是杂七杂八的学了一大堆皮毛。他在奇门遁甲上的造诣,与淫浸于此道的器修大师,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但对付一群筑基境的后辈小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人前暴露真正的实力。 故而,弃用本道,而选择了“奇门遁甲”。 另外两位元后,即,明川上人和星耀上人,也与他不谋而合,都没有用本道。 另一边,吴旺财严重低估了其余八个人突破极限的难度。将小山谷里的三品灵药采集一空后,只有伍小抠进入突破状态,其余人貌似还差得远。 吴旺财正打算带着他们转战下一个采药点时,周边的浓雾再度向伍小抠这边云集。 何冬至大喜,告诉其他人:“我们围着雾气转圈!这个比采药更容易达到极限!” 田富贵在一旁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是的呢。吴哥突破时,也结了厚实的雾气。我跟冬至两个在雾里走了几步,就累成了狗。”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伍小抠大方的招呼众人:“来吧,兄弟们。我们一起突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七四章 这是命令 伍小抠的突破带动了其余七个。很快,浓雾之中,接连传出“啊,我要突破了"的欢呼。 周边的五行灵气裹着雾气,向小山谷里呼啸涌来。 大风刮起来,又是一番飞沙走石。 吴旺财想起自己筑基时的情景,连忙对着前面的白色大雾包吼了一声“我去谷口守着”,撤出了山谷。 他的判断毫无疑问是准确的。 待他撤到谷口没多久,整个山谷便成了风沙与白雾的世界。端的是暗无天日。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吴旺财听到谷中,如同鬼哭狼嚎的风声开始减弱。 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小五他们大多成功进入筑基状态。吴旺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考试的时间总共是十二个时辰,如今已然快过去一半。而他们还停在第四关。这意味着留给小五他们筑基、巩固修为的时间并不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 先是陈招财兄弟前后脚的提着长剑,从小山谷里出来。 哥哥陈招财本来年长两岁,这会儿,从面相上是完全看不出来了,看上去都只有十**岁的样子。兄弟俩本来就有五分相像,这会儿,象极了一对孪生兄弟。 刚刚一碰面,哥俩就跟吴旺财一起交流筑基心得。 弟弟说:“那雾好神奇,硬得跟铁水铸成的一样。” 哥哥则道:“雾气里面带着大量的五行灵气,能寻常吗?如果不是怕伤到其他兄弟,我肯定要将它们砸碎了,全带走。” “我也是。”弟弟连连点头,“所以,只敢用剑在上面开一道足够我出来的口子。” 吴旺财庆幸的甩了一把汗,道出自己突破后,砸开包裹着自己的白雾,结果下了一场灵石雹子的事,末了说道:“还好你们俩都留了个心眼,不然,他们几个怕是要坏事了。” 陈氏兄弟相对一视,笑道:“这是起码要想到的嘛。” 接着,又陆续有人提着剑出谷来。 他们俩与陈氏兄弟一样,也是用剑开了一道口子出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留在谷里的,只剩下伍小抠和刘琅。 “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出来,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就是啊。小五明明是最先突破的。” …… 众人齐齐看向谷里,不由担忧起来。 吴旺财拧着眉毛分析道:“可能跟灵根有关系。” “什么?”程进宝第一个问道,“有什么关系?” 其余人也被这个问题深深的吸引住了,纷纷看向吴旺财。 后者先是报出众人筑基所用的时间,然后从时间最短到最长,给排了个序。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因为再明显不过。吴哥是天灵根,用的时间最短;程氏兄弟都是单灵根,他们是前后脚从谷里出来,仅比吴哥的时间多一些。而余下的都是双灵根,所用的时间,比程哥都要短。程哥是他们这十个人里,唯一的三灵根! 不过,双灵根里也是有个高低的。所以,小五和刘琅现在还没出来。 就在这时,他们的脚底突然猛的震动起来。 “不好……”吴旺财乍然色变。 不等他的话说完,“砰”的一声巨响,自谷里传出来。 紧接着,巨大的雪浪尖叫着,自谷里扑天盖地的滚滚而来。 “快跑!”吴旺财、何冬至和田富贵因为亲身经历过一次,有经验,吼叫着,抓起身边的人,飞掠起来,夺路狂逃。 一直跑出二十来丈,后面才没了动静。 七人打住,惊魂未定的转过身去。 “蘑菇!比先前更大的巨蘑菇!”田富贵打了个哆嗦。 哪里还有什么山谷!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白浪滚滚,直接冲向穹天的巨大蘑菇云。 “这是……”陈招财的脸色煞得变得雪白。 吴旺财也反应过来,对着谷中痛呼:“小五!刘琅!” “啊,小五和刘琅还没出来!” 其他人的眼圈立马红了。 就在这时,自里面飞出一道青影。 这人的情形不好,身上的青色短打破破烂烂的,好比是碎布条。 “是刘琅!”吴旺财眼尖,第一个看清来人,足尖一点,飞身迎上去,将人稳稳当当的接住。 待他带着人落到地上,陈招财他们几个也围了上来。 刘琅看清楚是他们,“哇”的吐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番,昏死在吴旺财的怀里。 "刘琅!” “醒醒!” 众人惊呼。 吴旺财一把抓住刘琅的手腕,按住其腕上之脉门,敛神细探,很快,面上现出轻松之色:“他没事。没有内伤,新境界稳定。” “这口黑血……”田富贵讶然的指着刘琅嘴角残留的血渍。 何冬至解释道:“可能是被气浪震了一下。"不等众人接话,他着急的又看向谷中,“小五呢?你们看到小五了没有?” 刘琅筑基成功,并巩固了境界,也被伤成这样。小五至今没见跑出来,只能是凶多吉少。 这时,谷里“噼哩叭啦”的也下起了灵气雹子。 吴旺财却没有心思叫众人去收灵气雹子了。他将刘琅轻轻的放在地上,起身说道:“我去里面找小五,你们在这里等我。”说着,挥着长剑,象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雾气翻腾的山谷里。 “我也去。” “还有我。” 陈氏兄弟和另外两名弟子飞身跟上。 田富贵也火急火燎的要去,被何冬至一把拉住了。 后者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刘琅:“他身边离不得人。我们在这里等吧。” 田富贵这才打住。 二十几息后,谷中传来动静。 陈氏兄弟他们四个用一只床板遮在吴旺财他们俩的头顶,护卫着吴旺财从里面冲了出来。 后者的怀里抱着一个血人。 那不是小五,又是哪个! “小五!”田富贵和何冬至两个冲了上去。 看清楚伍小抠的情形,何冬至的眼泪夺眶而去,看着吴旺财,问道:“他,没有筑基?”声音里不知不觉的染上了哭腔。 “他是突破被外力打断。情况非常危险。”吴旺财悲痛的望着怀里的伍小抠。 后者面若金纸,气如游丝,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他的牌子呢?”何冬至淌着眼泪,大叫,“快,捏碎它!门主大人在外面,肯定能救小五!” 吴旺财这才想起来,连忙去伍小抠的腰带上寻找报名牌。 可是,伍小抠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腰带哦。他身上只挂有几块大小不等,不成样的碎布料。 储物袋、报名牌原本是挂在腰带上的,全不见了。 “肯定留在山谷里,我去找!” “我也去!” “一起去!” 这回,连何冬至没有拦着田富贵,而是与他一起,要去山谷里。 “回来!”吴旺财却大吼一声,叫住他们,“小五等不了了!” “那怎么办!”田富贵冲他哭叫,完全慌了神。 吴旺财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用力一吸鼻子,止住泪,再肯定不过的说道:“我带他出去找门主大人。你们带上刘琅,立即出关与老程汇合。接下来,一切行动听老程指挥!” “可是你也……”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吴旺财抱紧伍小抠,一把从腰间扯下自己的报名牌,“叭”的捏得粉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bk201李舜生的平安符,谢谢! 第一七五章 没有破格一说 “堂主大人,我出去看看。”沈云在吴旺财捏碎报名牌之前,就匆匆扔下一句话。 他俨然是告知叶罡。因为不等后者回应,他已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直奔大门而去。 而叶罡等人被吴旺财的行为实打实的惊蒙了——这名应考者竟然就这样放弃了考试!明明他刚刚成功筑基,实力大增,极有可能通过考试。 是以,沈云的话说完,他们才齐齐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草亭里,哪里还有沈云的身影? “看,他在入口处!”明川上人指着虚像说道。 好快的身法! 应该是全速了吧? 这是真着急了。 只是门下一个双灵根的炼气弟子,犯得着吗? …… 众人在心里嘀咕开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围观入口处的情形。 沈云比吴旺财还先到入口处。在他站定身形后,亮光一闪,吴旺财才抱着伍小抠现身。 不少在第二关里弃考的应考者还留在入口处打座养伤。听到前头的动静,他们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过去,压低嗓音,纷纷议论起来: “又出来了一个!” “呀,怎的还抱着一个?” “哇,这是碰着什么了,怎的跟个血葫芦一样……” 此时,沈云已看清楚伍小抠的情形,当即上前,蹲下身子。 吴旺财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下意识的双手抱紧怀中之人。 “是我。”沈云沉声说道。 同时,手里的动作也不慢,右手抵在伍小抠的后背背心所在,渡入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道力。 不能再多了。 伍小抠的伤势比看上去的更严重。他的丹田被毁,体内筋脉被逆行的灵气冲撞得血肉模糊,没一分好肉。如果不压制住逆行的灵气,他散功在即,而散功又会剧烈的冲击他的身体。可是,他又虚弱之极,再也扛受不住一星半点的外力。也就是说,散功之时,也是他气绝身亡的时候。 沈云只能尝试着将道力抽凝到一根头发丝的三分之一,渡入伍小抠的体内。这丝道力与其说是助其压制体内逆行的灵气,还不如说是牵引。 “把人给我。你替我护法。”沈云吩咐道。 一看到门主大人,吴旺财便好比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心立时镇定下来。 “是。”他松开伍小抠,起身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他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青瓜蛋子,有什么资格替门主大人护法?再说了,这里是演武堂的考试重点,周边守卫环侍,他若持剑警戒,会是什么情形?所以,所谓的“护法”,不过是门主大人在外人面前替他留脸面,令他让到一边去的委婉说法而已。门主大人是体恤门下弟子,他心中明白,不能为了一点虚荣而误了门主大人救小五。 沈云的速度太快,在考试重点出入自如,但凡长眼的人都知道,他的修为不低,绝对是演武堂里大佬级别的人物之一。是以,在入口处滞留的那些应考者们都不敢去看这位青衫大佬。 这会儿,青衫大佬的话,他们听得真真切切的,感到震惊极了——大佬说话这么和气,还如此体恤低阶弟子? 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们好奇心大盛,顾不得敬畏什么的,偷偷的去看青衫大佬。 只见青衫大佬一手抱住那个“血葫芦”,另一只手抵住其后背心,蹲在那里,稳稳的,好比磐石。 是真的! 青衫大佬在亲自给一名考试失败的低阶弟子疗伤! 就在这时,另外一道白色身影飞掠而至。 “副堂主大人,需要属下替他看一看吗?”这人在青衫大佬面前站定。 天帝老爷!青衫大佬是副堂主大人! 众人还没来得及合拢上被惊落的下巴,又被这个白衫大佬抓住了眼睛——唔,好眼熟来着。 这时,他们听到副堂主大人微微抬头,对白衫大佬说了一句:“有劳谭执事随我移步东山苑。” 白衫大佬点头:“好说。” 于是,副堂主大人亲自抱着“血葫芦”,与白衫大佬前后腿的身形一晃,拉出一串长影,转眼便看不到了。 旁边的那名垂手侍立的应考者飞跑着跟了上云。 过了一会儿,这些应考者反应过来,下巴“叭啦”全掉了。 是鸿灵上人! 正清门的医修大能,鸿灵上人! 这些应考者的下巴“叭啦“全掉了。 “‘血葫芦’难道是副堂主大人的嫡亲后辈不成?” “不会吧?副堂主大人的嫡亲后辈想进演武堂,也要亲自参加考试?” “我觉得也不像。” "要我说,即便不是嫡第后辈,也绝对是非常亲密的关系。如果不是的话,副堂主大人能这么紧张他!“ “就是。我们从里面血淋淋的出来时,有哪位大佬这么紧张我们吗?没有啊。” "别胡说。哪里没有大佬来照料我们?“ “是啊,医事处的执事大人亲自过来了。” “哎呀呀,我越来越喜欢演武堂了。可惜……唉!” “没事,我们明年再来考!” “对,明年我也一定再来!” …… 听到这些弃考者的议论,草亭里,叶罡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对秀阳师叔门下的师兄师姐们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三位一方面自恃医术过人,傲得很,另一方面却又胆小怕事,有些怂。 其中,以谭师兄为最。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谭师兄竟然当众追着沈云,主动贴上去帮忙。 他沈云就这么招人喜欢! 反观自己,谭师兄来演武堂当差才几天,明里暗里的,没少跟自己别苗头啊。 叶罡越想越郁闷。 还好,沈云和谭师兄刚刚附带着提升了演武堂的名望,这才让他的心情复又由灰转亮。 明川上人清咳一声,用开玩笑的口吻向众人笑道:“真是太可惜了。吴旺财很不错,是棵好苗子呢。” 他的跟随者们闻言知雅意,纷纷跟上来:“也不知道他明年还会不会来报考。” “副堂主大人先前不是说了吗?青木派的这几名弟子不管谁这回落了考,明年想再来,他都不会拦着。” “照我说,何必这么麻烦!那个伍小抠没出意外的话,吴旺财这回肯定能考上。更何况,他主动弃考,也全是为了救助同伴,并非是他自己的原因。所以,堂主大人,要不我们演武堂为吴旺财破格一回。”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复又看向叶罡。 后者摆手:“考试规则里没有破格一说。再说,此例一开,难免被后人钻空子。” 这是把话给说死了。 明川上人要的就是这调调,会意的一笑,转而继续看向前面的虚像。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七六章 入定 东山宛,东厢房里。 鸿灵上人替伍小抠仔细检查完后,收回灵力,缓缓睁开眼睛。 “谭执事,情形如何?”沈云站在矮榻前,问道。 鸿灵上人起身,下了矮榻,向他轻轻摇头:“他是刚刚筑基,还没未来得及巩固修为,被强大的外力接连击中,使得境界垮掉在先,周身灵气逆行在后。我们的灵根其实除了吸纳、聚集灵气,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当丹田受到重挫,即将破裂的危急时刻,灵根会自行消融,再汇于丹田内壁,以保护丹田。他的灵根已经融得干干净净。今后不可能再修行了。”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也他之前的检查完全符合。只是他搞不懂,明明伍小抠是双灵根,怎么重伤之后,丹田里空荡荡的,不复见灵根。听鸿云上人一说,他才明白过来。原来,灵根是会自行消融的。 鸿灵上人见他没有做声,好意宽慰道:“吴旺财往他嘴里灌的药粉很好,救了他的命。呃,遭此大劫,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啦……呃,他还年轻,前番又淬了体,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做为一个高阶修士,又是医修,他亲眼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所以,他不太擅长安慰人。天地良心,这会儿,他真的是刮肠刮肚,才整出这几句。如果副堂主大人还不吭声,他真的没话了。 “哦,那些药是我门中弟子自制的回春散。”沈云说着,对着门外招呼道,“吴旺财,给谭执事拿一包回春散进来。” “是。”吴旺财一直守在门口,立时噌噌的跑了进来,双手将一包回春散恭敬的奉到鸿灵上人面前。 “这……”后者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抱拳对沈云谢道,“那属下就不客气了。呵呵,这药的效果真不错。三包下去,比中品的回春丹还要管用,只是比上品的差一些。我,呃,属下很感兴趣。” 好吧,当时,他跟着出来,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包回春散。无他,望、闻、问、切,是医修的基本功。更何况他淫浸医道数百年。只是虚像,他也能看得出来,那三包不知名的药厉害,立竿见影的护住了那伍小抠的性命。 什么药粉竟然有如此奇效!他立时来了兴趣,一双腿比脑袋反应更快…… 沈云笑道:“关于回春散,我随时欢迎谭执事过来与我讨论。” 鸿灵上人其实很想留下来,立时展开“讨论”。不过,他的理智尚在,知道此时副堂主大人不会有心情跟他讨论药理,强行按住心思,笑着应道:“好。属下告退,过两天定来叨扰副堂主大人。”说着,从吴旺财的手里接过药包,大步离开了。 他没有回草亭,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忍冬宛——他故意把自己的院子叫做“忍冬宛”,为的就是取其中的那个“忍”字。忍叶罡那小子的王八之气!平时也就罢了,但这会儿,他有正事要做,才懒得再回草亭去“忍”呢。 而吴旺财送鸿灵上人出了院门,关紧门,三步并做两步的又赶回东厢房。 恰好沈云自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吴旺财老实答道:“门主大人,小五的灵根真的全消融了,一星半点的也没有剩下来?”他不怕灵根消散。反正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只要留下一星半点就好。他觉得吧,只要有这一星半点在,就是修行的天赋在。他们能够觉醒一回,就能觉醒第二回、第三回……无数回。 沈云看着他,挑眉问道:“你不是全听见了吗?” 吴旺财闻言,真着了大急,只觉得嘴唇好干。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那,那是真的了!” “嗯。”沈云点了点头。 “那,小五不能再修行了?”吴旺财又问道。 话音刚落,从屋里传来"扑腾“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 小五在里头! 他醒了! 吴旺财脸色大变,顾不得多想,飞身冲进屋去。 沈云侧身让过,接着,才慢条斯里的跟着进屋。 一进屋,就看到伍小抠和吴旺财这两货,一个半撑着坐在矮榻的脚踏上,失魂落魄的,一个蹲在旁边,眼泪汪汪的抱着前者,咧着嘴哭道:“小五!你别这样……” 沈云清咳一声,也往矮榻边走去。 吴旺财不好再哭,连忙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站起来,让到一边。 而伍小抠仍然看着门外,双眼找不到焦点,一动也不动的坐在脚踏上。 沈云提起袍脚,蹲下身子,正色道:“伍小抠,看着我。” 他的声音成功的让伍小抠的双眼恢复了焦点。后者木然的转过头来,看向他。 “很好。”沈云又道,“伍小抠,我来问你,你以前有灵根吗?” 伍小抠的眼里象是“啪”的窜起一线亮光。但是,这亮光现得快,消得更快。伍小抠的脸上仍是盖着厚重的颓废之气,闷声说道:“可是,弟子以前有天赋。” 现在,灵根全消融了,一星半点也没给他剩下。 他,没指望再修行了! 还有什么希望! “你修行才几年?”沈云挑了挑眉,“不知修真为何物的时间要长得多吧?” 伍小抠无力的垂下头:“由俭入奢易,反过来,要难得多。弟子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沈云继续追问。 伍小抠意外极了,一脸愕然的抬起头来:“啊?” 沈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你告诉我,为什么回不去了?” 伍小抠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尽量道出心里的意思:“就是跟由奢入俭难一个意思。弟子,见识了修行,也习惯了修行,再叫弟子不修行,弟子,弟子……生不如死。呃,弟子不是怕死。弟子是觉得不能修行,活得没滋没味,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那样还不如现在死了的痛快!“ 吴旺财在一旁站着,听到他越说越不对劲,好想出口阻拦。偏偏门主大人面前,没他说话的份。是以,急得满头大汗。 沈云笑着点头:“伍小抠,你是要告诉我,你修行,是因为修行充满乐趣,令你快乐,是吗?” 闻言,伍小抠不由想起了过去几年的修行光景。他眼前又亮了。这会儿不是一闪即逝,而是眼里象是跳跃着火花,照得他的脸也亮闪闪的,一扫先前的灰败。 这是……入定!吴旺财惊得双眼瞪得浑圆。 第一七七章 好消息 真正的入定也是机缘之一,并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吴旺财难以置信的甩了甩头,再定睛去看脚踏上的伍小抠。 后者依然保持着单手半撑,两条腿随意的蜷曲的坐姿,但确确实实是真入定了。 不是没灵根了么?怎么还入定了? 他再用求解的眼神去看门主大人,方发现,门主大人却已站在外面的门廊上。 没有迟疑,他立刻轻手轻脚的快步跟出去。 “门主大人,小五这都入定了,那肯定还能修行,是吧?”他压低声音问道。 沈云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道:“入定是修士才有的本事吗?” 吴旺财摇头:“不是。门中有人就在没有觉醒修行天赋之前入过定。反倒是觉醒了天赋之后,他再也没有入过定了。”想了想,又问道,“那,小五还是不能再修行了?” “你为什么担心他不能再修行了?”沈云微微侧头,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再问。 吴旺财大受鼓舞,壮着胆子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弟子知道,门中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灵根,他们也是一样的修行。可是,他们的天赋是不一样的。小五,我们五部的人,觉醒的都是类灵根天赋。而弟子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看到门中有人觉醒了两个天赋的。所以,弟子以为,小五难以再修行了。除非灵根完全消融之后,还能再生出来。但刚才谭执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灵根是不能再生出来的。” 沈云点头:“说得很有道理。” 闻言,吴旺财好比立时象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彻骨寒。 “但是,不对。”沈云又道。 一时间,吴旺财不是简单的从冰窟窿里爬出来,而是仿佛周边刹那间阳光普照,春暖花开! “灵根完全消融之后,真的还能再生出来!”门主大人与谭执事之间,吴旺财当然相信的是门主大人。 沈云真的被他气笑了:“你呀你,怎么老在灵根上面转不出来呢?” “啊?”吴旺财傻了眼。 沈云见他还没开窍,只好一点一点的掰细了,说给他听:“首先,我很明确的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到过,任何的传言或资料、实例,说灵根一旦没了,还能再长出来的;第二,没有灵根也能修行,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充分证明了的事实。这一点,勿容置疑。” 吴旺财听着还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点头。 沈云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一个人不能觉醒两个天赋。这一点,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是错的。万事万物都能修行。修行于世间万事来说,也是一种本能。” 吴旺财心头一亮,说道:“门主大人,这样的话,是不是只要想修行,总是有办法,有途径修行的?是这样的意思吗?" 沈云赞许的点头:“你很聪明。” 吴旺财得了赞,更重要的是,不用再替小五担心了,整个人都放轻松下来,咧开嘴笑道:“小五比弟子更聪明,您轻轻点拔他一下,他立刻就懂了,还马上入了定。哪象弟子,非得您一点一点的把道理揉碎了,说得弟子听。” 沈云笑着抬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不要妄自菲薄。你们俩不一样。打个比方说,一个人被强大数倍的对手逼到了悬崖边上,唯有跳崖才有一条活路,那么,哪怕是再畏高的人,也极有可能会生出无限勇气来,纵身一跳。伍小抠刚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你我的对话。你说,他那时,跟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有什么区别吗?而你不同。你刚刚筑基,境界巩固,情形好着呢。你能这么快领悟过来,至少说明了两点。” 吴旺财好不振奋,不知不觉之中,将腰背挺得笔直。 “一点是,你本身悟性不错;第二是,这些年没白修行,厚积薄发,你筑基之后,更聪明了。”说着,沈云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筑基只是新的开始,前面的风光更好。继续努力!” “是!” 这时,从屋里传来动静。 伍小抠睁开眼睛,扶着榻边沿站起来。 入定的效果主要在于心境。对于体力的恢复,不是很显著。更何况,他刚刚才受了重伤。是以,腿脚无力,这一动,立刻“哐唧”一下给重重的摔在地上。 吴旺财反应不俗,转身冲进屋,在伍小抠再动之前,已经将人轻轻按住:“小五,你身上有十一处骨折呢,乱动什么?” 伍小抠这时已经吃到痛了,闻言,自然不会再动弹。 “你自己别用力。我把你抱回榻上去躺平喽。”吴旺财这才将人从地上抱起来,轻轻的放在榻上,笑道,“唔,筑基之后,长了不少力呢。”这也是知道小五还能修行,不然,他可不敢在这家伙面前说任何跟修行有关的字眼。 伍小抠躺下后,还没等他抽出一双手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吴哥,门主大人呢?” “哦,我在呢。”这时,从吴旺财的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门主大人! 伍小抠下意识的作势又要起身,被吴旺财一把给按住了。 沈云走到榻前,温声说道:“伍小抠,你莫要乱动。谭执事才给你接好骨头,动不得。想说什么,躺着说便是。”鸿灵上人的医术确实不错,接断骨又快又仔细。可能是觉得这些是小伤,养一养就好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觉得伍小抠没了灵根,沦为了所谓的“废人”,没有再进一步医治的价值(这种情形,在仙山再普遍不过了),鸿灵上人没有用丹药,也没有用灵力,继续替伍小抠治伤。所以,伍小抠的那十一处骨折都没有愈合,是真的乱动不得。 伍小抠经此剧变,又刚刚入了定,心智成熟了许多,人更得通透了起来。他立时想到了谭执事为什么只是简单的帮自己接骨的原因。 不过,这个于他来说,真的并不重要了。 他高兴的对沈云说道:“门主大人,我发现自己刚刚觉醒了新的天赋!而且,我的修为还在,只是又降回了凝霞境大圆满!” “哦,这可是个好消息。”沈云笑眯眯的扬眉看了一眼吴旺财。 后者早已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五,加油!一回生,二回熟,等把伤养好了,你很快就又能筑基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一七八章 新任务 伍小抠也深信自己能再度筑基。不能动,他便闭了闭眼睛,再肯定不过的应道:“嗯。” 但再看向吴旺财时,他的脸上现出浓浓的歉意:“吴哥,真对不住你。都是我拖累了你。” 没有人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离开考场的。但看到只有吴旺财一个在自己面前晃,其余人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他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定是自己的报名牌找不到了,危急时刻,吴哥便捏碎了他的报名牌,将他带出来治伤。 吴旺财不以为然的冲他挥了一下手:“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我俩换过来,你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在里面出事不成?” “那当然不能……”伍小抠赶紧应道。 “所以,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啊。”吴旺财打断他,说起正事来,“对了,你都筑基成功了,只剩下巩固修为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其实,他心里有猜测,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但如果不搞清楚真相,他心里再难安稳。因为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形,往后只会有更多的弟兄象小五一样受伤,这里面也可能会包括他;反过来,如果是他想差了,便冤枉了自家弟兄,也会很伤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小五没事了。 所以,他故意当着门主大人的面,向小五询问原由。 伍小抠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啊。那时,我明明筑基成功了,就只要巩固修为了。当时,我还想着抓起时间,赶紧巩固修为,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面冲进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恰好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我好象隐约听到了“砰”的一声响,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吴旺财好象听到自己的耳畔“嗡”声作响,一颗心再次变得沉甸甸的。定了定神,他向小五确认道:“小五,你确定这股巨大的力量是来自外面吗?” 伍小抠没有迟疑:“我确定。因为我筑基还算顺利,没出意外。”心念一转,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吴旺财,反过来问道,“吴哥,你知道那道外力是怎么一回事,对吗?” 吴旺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眸应道:“我只是猜测,还没有证实。小五,我能现在不回答你吗?”说着,复又抬起眼帘,不再躲避,正对上伍小抠的视线,保证道,“我向你保证,等我搞清楚了真相,一定会告诉你。” 伍小抠看着他,略作沉默,扯起两只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来:“吴哥,我懂了。不过,这是我的事。等我养好伤,我要自己去查。要讨公道的话,也是我自己去讨。吴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而我也拖累你没能考上演武堂。这事,你就不能再管了。” 吴旺财意外之极,当场呆住——入定一次,能让人变聪明许多,是吗?小五这一点就透的劲儿,给人一种好象突然开了窍,聪明的象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叫人好不习惯。 伍小抠敛了笑,向沈云恳求道:“门主大人,弟子没能完成任务,还拖累了吴,旺财。请您降罪。不过,吴旺财的那份惩罚,请由弟子来承担,好吗?” “不……”吴旺财连忙阻拦。但话刚出口,左手猛的吃痛。 他低头一看。 原来是伍小抠用唯一完好的右手紧紧的抓住了。 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而他也确实因为这一低头,失去了插话的最佳时机。 沈云笑了笑:“伍小抠你们这次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伍小抠明白了,眉开眼笑道:“多谢门主大人。”他们这次领到的任务是来参加考试。任务里可没有规定,他们一定要考上演武堂。也就是说,在进入考场的那一刻,他们都已经完成了本次任务。而门主大人这么问他,也是明确的告诉他,不会怪罪他拖累了吴哥。 却不曾想,沈云话锋一转,又道:“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俩。” “啊?” “是什么?” 两人的胃口被实打实的吊了起来。 沈云摆摆手:“先养伤。伍小抠,你现在这副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养伤。等养好伤后,再和吴旺财一起来找我领新任务。”说着,转身,施施然离去。 伍小抠与吴旺财目送他离开后,齐齐的收回目光,相对一视。 旋即,两人了然一笑。 一个苦着脸说:“哦,我伤得不轻啊。” 另一个忍住笑:“你也别胡思乱想。身体是本钱,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 说完,两人都看着对方笑出声来。 “吴哥,你说,等大陈他们回来,我们俩这样子能骗到他们吗?” “胡说什么?自家兄弟,哪能说骗?这分明是奉命‘暂时隐瞒’。” “对对对,奉命暂时隐瞒!” 另一边。考试里出了一桩让叶罡他们始料不及,又哭笑不得的事情。 在出第五关之前,由那四名头领的牵头,所有抱团闯关的应考者们商量出了一个头名的诞生方法——所有人出关前一起抽签。谁抽中标有“头名”字样的头签,谁就是这一关的头名。 随后,这个幸运儿产生了。 他是一名筑基四层的不知名弟子。 之所以说是“不知名”,是因为草亭里在座的众人都觉得这名弟子脸生。 他们虽然头上都有师尊,但在各自的宗门里也都是元婴级别的老祖。是以,不论他们在哪里,门下的弟子知道了,都要找过来叩头。 这次考试也一样。 十大门派是没有公开组织门中的筑基境弟子过来参加考试,但也并没有明确反对和不允许他们来考试。这些弟子都是以历练的名义出来的。 知道了有老祖在演武堂,他们自然不敢不来叩头。 而明川上人他们,以及十大门派真的就是“不支持,也不反对”这些弟子吗? 如果考试结果公布后,堂堂的十大门派的弟子最后没有考赢那些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门派和修真家族里出来的弟子们,叫他们情可以堪? 所以,一方面,这些弟子要么是他们的师尊暗中向宗门做保,要么是得了执事堂的暗示,这才申出门令,得以出来报考;另一方面,明面上,明川上人他们拒绝了这些弟子的叩头,但暗地里,他们还是用神识细看了这些弟子。看到实在不成象,却又成功混到了出门令的,他们立刻用联系宗门,要求将这些人赶紧的带回去,不许放出来丢人现眼。 这下好了,抽出来一个他们都觉得“脸生”的,不用说,肯定不是出自十大门派喽。 都是些什么事啊!众人哭笑不得的连连摇头。 第一七九章 老喽 除此之外,叶罡等人哭笑不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即,他们自以为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考试,先是被来自青木派的那十名应考者钻了空子,然而再被所有应考者钻空子。照此情形,考试的最后结果是,除去自动弃考的那些应考者,再加上青木派的那些小崽子是心太大,贪图筑基,耽搁了不少时间,而有点玄之外,其余的应考者都能通过考试。可以说是将他们举行这场考试的初衷完全打了个稀巴烂。 “让他们这么搞下去,这考试就没意思了!”明川上人转过头去,看向叶罡。 他们俩的中间原本隔着沈云。现在沈云不在,位置空着。隔着一个空位置,他都不用探身,能直接看到叶罡。 星耀上人在他的下首,垂眸,抬手捋平自己衣襟上的一个并不存在的小褶子。同是元后,不论资历、修为、还是身手,他都强过明川,是以,一直以来,他都从来没有屈坐在明川之后。 才来演武堂的时候,也是如此。 直到他被沈云狠狠的摆了一道,在第一次筹备会议上,威风扫地,丢光了脸。 自那以后,他在明川自退一步。 而明川也没推辞。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呵呵轻笑:没错,明川就是这样擅长抓住机会。从来都是如此。 “什么事?自个儿偷着笑?”下首,裕丰上人偏过身子,挨过来,冲他挤眉弄眼,“说出来,大伙儿跟着一起乐乐。”说着,冲他做了一个“这儿无聊极了”的手势。 刷,有一半的目光向他们俩看过来。 叶罡也在内。 明川上人见状,也转过头来,看向星耀上人。 后者叹了一口气,摇头笑道:“我在想,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会玩。与他们相比,我们也就是空有一副年轻人的皮囊罢了。老喽,真老喽!” 他说的这话没错。他们这些人里,除了叶罡,其余人随便挑一个出来,活到这岁数,搁凡人界里,都是“人瑞”中的瑞。说得委婉好听点,是“老祖宗”,说得直接点,那就是“老妖怪”啊。 便是在修士这边,他们也算不得真正的年轻人。 是以,闻言,裕丰上人等人都跟着呵呵轻笑出声。 “这帮小崽子!” “不服老,不行啊!” “我们那会儿还真不敢这么玩。” “吃一坠,长一智嘛。明年,我们改一改。好叫这些小崽子们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还用等到明年?哼,他们以为混进了演武堂就是演武堂的弟子了?还有一百天的试学期呢。” “对。试学期里就给他们厉害瞧瞧。” 明川上人听到“试学期”三个字,眉毛不易察觉的挑了挑。说起来,叶罡的年岁在这些应考者里,也算得上是年轻的,是真正的年轻人。 所以,我是真的老喽么? 敛去杂念,他又回过头去,对叶罡抱拳笑道:“堂主大人提出来的试学期,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叶罡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十大门派不是最先辟出‘新弟子院’么?两百多年来,这一举措很快推广到了全仙门,为所有门派接受和借鉴。足以证明它是个好的。试学期的想法,最初就是受新弟子院的启发。不过,看了这回的考试情形,我也与诸位一样,被时下的后辈弟子们惊到了。原本,试学期要如何搞,我这里已有计划。但现在看来,漏洞颇多。等考试结束后,我想立刻开会,与诸位一起商议。这次考试就这样了,被应考者们搞得很被动。但预学期不能再步后尘。” “是。”众人起身,抱拳领令。 叶罡也从座位上起身,向众人抱拳:“我还有事,暂且先走一步。接下来的这几关,就拜请各位多多费心了。”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众人收回目光,面面相觑。 “他也是觉得无聊了。” “确实是无聊得很……” 这时,裕丰上人复又在高背椅上坐得端端正正,颇有兴致的继续看着虚像,说道:“其实,还有点看头的。” “什么?” “看头在哪里呀?” 其余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裕丰上人指了指还在第五关里奋斗的那几道青色身影:“喏,看青木派的小崽子们啊。” “他们的‘古法筑基’确实有些看头。” “切!你信那家伙!这世上真有什么‘古法筑基’!” “可是他们筑基又快又省,确实不同寻常。” “哈哈哈……,好一个‘又快又省’!西河兄,可不同意。对吧,西河兄!” “唔,不要跟我再说那条灵石脉了。刚刚堂主大人说得再明白不过,灵石脉从公中出,我最多就是预掂。哎呀呀,这花出去的灵石,它还能回来。我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等好事呢。” “哈哈哈哈……” 草亭里的气氛变得轻松活跃起来。大家说说笑笑着,时间过得极快。 又过了三个多时辰,抱团的那些应考者们有说有笑的出现在了第十关出关口外的休息区里。 也难怪他们神情如此之轻松愉快。 因为从虚像上可以看到,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连油皮都没有磕破。两百来号人里,挂了彩的倒霉蛋用两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并且这几人里,最重的伤也只是断了一条腿。在一位头领的安排下,这名伤者被另外两名应考者抬着,也顺利出了第十关,成功通过考试。 “这比我们宗门的历练可要轻松多了。”不少出自十大门派的应考者们聚在一起,呈聚众吹牛皮的迹象。 好在执事处的管事按事先的安排适时出现,将应考者们引往弟子苑。 他们很快超出了虚像的显示范围。至此,考场里总共只剩下八名应考者。他们都来自青木派。其中,叫刘琅的那个还没醒来,由其他应考者轮流背着。也就是说,真正的战力其实只有六人。 就算是这样,他们的过关速度也不慢。这会儿已经进了第九关,仅比前面的应考者们慢两关。而他们从第四关出来的时候,前面的应考者们已经是要出第七关了。 “我跟你们打赌,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能全部通过考试。”云霄上人很是看好他们。 殊不知,他的话音刚落,虚像里就突生变故。 。m. 第一八零章 老子不信 刘琅被弃考出局了! 等云霄上人反应过来,人已被传送到了入关口,“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呀,又一个弃考的。” “怎么还有人弃考?我刚刚才收到一位师兄的传讯,说他们都过了,正要去弟子苑……” “哟,这人伤得不轻啊。象是昏过去了。” 在入关口外面还滞留有不到二十名早先弃考的应考者。 看到亮光一闪,入关口摔出来一个人,他们惊讶极了,纷纷起身,上前围观。 “让让!” 一队守卫快步过来。两名守卫上前,一个架膊肘,另一个提着两条腿,将人迅速抬出入关口,挪到一旁。这样做是谨防后面还有弃考者被传送出来时,恰巧砸到这人。 “怎么回事?”云霄上人问身边的白璋上人。刚刚,他光顾着说话,没看虚像。 白璋上人扯起一边嘴角,吐出四个字:“无妄之灾。” 云霄上人蒙了:“什么?” 与此同时,虚像里也传来一声“什么”。 云霄上人顾不得再问白璋上人,急急的看过去。 程冬晴也是一脸的蒙圈,看着何冬至,说道:“你再说一遍。” 后者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表情好无辜:“我刚刚入关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刘琅被甩了出去。他,可能被传送出去了。” “冬至,你能肯定是传送出去了吗?”一旁,陈进宝关切的问道,“别是给掉在休息区里了吧。” 何冬至看着他,很肯定的说道:“不可能是掉休息区里了。因为我摔倒的时候,听到了报名牌爆掉的声音。跟吴哥捏碎报名牌的声音,是一样的,错不了。” 程冬晴轻拍额头,问其他人:“你们还有谁听见了?” 程招财第一个摇头:“我那时已经进关了。什么也没听到。” “我也是。” “就是啊……咦,冬至你怎么成了最后一个入关的?富贵,不是你断后吗?” 田富贵挠头:“是啊,我确实是断后来着。我亲眼看着冬至背着刘琅入了关,才跟着跳进去的。但我出来时,没看到冬至。他反倒比我慢两息。那时,就没看到刘琅了。” 何冬至帮着做证:“我是在他之前入的关。” 陈进宝眨了眨眼睛:“该不是冬子摔着了,所以,才慢一些。” 其他人都沉默了。 陈招财清咳一声,问程冬晴:“老程,现在怎么办?” 后者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办?又不能返回休息区里去找人。” 陈招财叹道:“老程啊,你也别着急。要真是如冬至所言,刘琅的报名牌爆了。那他一定是被送出去了。这也不是坏事。他一直昏迷着,不见醒,早些出去,门主大人还能早些给他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被落到了休息区里,我们已经到了第九关,快要考完了。等一考完,我们就去求见门主大人,请门主大人把他接出来。他是在休息区里,不会出事的。” “也只能这样了。”程冬晴看向众人,“大家都小心点儿。只剩下两关了,这个时候再出点儿什么意外,被送出去,可太冤枉了。” “是。”何冬至率先响应。 程冬晴白了他一眼,挥手说道:“保持队型,继续出发。” “是。” 云霄上人起身:“不行,这个刘琅,我得去瞧瞧。”说着,身形一晃,再次出门而去。 “咦,人是青木派的,他跟着瞎着什么急啊。”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嘀咕了一句。 白璋上人一听,大受启发,也站了起来:“副堂主大人不在,怕是还不知情。我去给他报个信。”说着,人也走了。 这一个两个的……明川上人看着敞开的大门,眯了眯眼睛。待收回目光,他微笑着招呼众人:“得,他们俩是找到借口溜之大吉了。我们还得在这里等着考试结束。” 被他点破,其他人也不好再找借口提前走,只能呵呵笑着,继续留在草亭里。 云霄上人出了草亭后,是真的去了入关口。 这时,刘琅还没醒。 因为医事处的人刚刚撤走了,所以,负责守卫的管事准备派人去叫医事处的人回来。 这时云霄上人赶到,说要将人直接带走。 执事大人要带人走,哪个敢拦? 事实上,管事不但不敢拦,还很贴心的派了两个手下抬着刘琅。 “唔,来吧。”云霄上人满意的点头,认可了他的做法。 一行人在半道上碰到了沈云。 “副堂主大人,您怎么来了?”云霄上人主动打招呼道。 沈云指着他的身后:“是白璋传讯给我,说刘琅也被送出来了。”又道,“有劳西河亲自把人帮我送回来了。” “举手之劳。”云霄上人摆手,“我刚才略微看过了。人没事。他被送出来,纯属意外。呃,这个,白璋有没有告诉您?” “没有。”沈云热忱的邀请道,“都到了这里了,西河再多走两步,去我那里喝口粗茶。” “固我所愿也。”云霄上人爽快的应下。 待回到东山苑,刘琅在担架上幽幽醒转。 沈云见状,安排吴旺财将人先送回东厢房安顿下来,自己则请云霄上人去正屋的外间喝茶。 云霄上人是头一回来东山苑。刚一进院门,他就敏锐的发现,这院子底下没有埋灵石脉,院子里的灵气浓度不及自己院子里的一半。再等进了正屋,看到里头摆的全是凡俗之物,并且做工、用料都是极其寻常,他心里更加惊讶了,以至于没兜住,脸上露了一些出来。 他连忙强行赞道:“副堂主大人把屋子收拾得别有一番趣味呢。” “哈哈哈……”沈云请他入座,一边亲手泡茶,一边说道,“没想到西河很会夸人。我们青木派起于凡人界,所以,多的是这样的趣味。”说着,拿起茶味罐,“这个也是趣味之一。” 这番作派可以说很对云霄上人的味。他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泡茶:“那我要好好尝尝。” “这个茶是我们青木派自己炒出来的。你要是喝得惯,等会儿我给你包一包。”沈云笑道,“不是我吹牛,别看这是凡茶,好多人喝了之后,都说好。” “是吗?”云霄上人嘿嘿,只差没有额头上刻着“老子不信”四个字了。 第一八一章 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沈云抬眸看了他一眼,手下不停,笑道:“茶是我的,可嘴巴却是你的。77dus是与不是,尝尝不就知道了?” 云霄上人想了想,呵呵笑了:“您说的是。”说完,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沈云泡茶。 但看着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发僵,人也越来越坐不住了。 沈云视而不见,将茶泡好后,倒了两碗,将其中一碗推到云霄上人面前:“请。” 后者终于无法忍受了,没有接茶,而是毫不客气的说道:“副堂主大人这样泡茶,恕我难以接受。”说着,起身撂下一句“告辞”,往外面快步走去。 他懊恼极了:真是应了那句“病急乱投医”的老话。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怕是急糊涂了! 沈云笑了笑,端起另一碗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小口,惬意的眯起眼睛,清晰的吐出一句话:“伍小抠,送客。” 声音不大,但落在云霄上人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他不由脚下微顿。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廊下闪出一道青色身影:“是。” 云霄上人下意识的循着声往外看。 那门廊下站着的后生小子可不就是伍小抠! 全须全尾的,生龙活虎不说,这小子的修为还在! 怎么可能! 云霄上人再定睛细看。 错不了,炼气境大圆满! 好象先前被从考场里抱出来的那只“血葫芦”是另外一个伍小抠似的。 没有犹豫,云霄上人立刻转过身去,摸着鼻子又回到先前坐着的客位上坐下来,一脸八卦的指着门外问道:“他,真是伍小抠?” 沈云睁开眼睛,看着他,正色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信不过我,难怪还信不过你自己的眼睛?” 云霄上人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 茶汤的颜色一般,香味也一般,冒着热气,没有灵气茶碗也是凡品里的寻常货色。他甚至能想象这玩意儿拿到手里的粗糙手感。 好不粗鄙、低贱! 长这么大,他郭西河什么时候这般委屈过自己? 可是…… 云霄上人看了一眼门外。 伍小抠笔直的站在门廊下,金灿灿的晨曦落在他有头上,双肩上,好比给他镀了一层金,跟个金人似的。 太迷人了。 云霄上人收回目光,抿抿嘴,心一横,憋着气,用一只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碗。 果然,手感粗糙之极。 心里“咯咚”作响,他险些泄了气。 试一试!且信沈云这一回! 如此想着,他放弃品茶的念头,直接端着茶碗往嘴里硬灌。 这一口便是大半碗。 微烫的茶水入口,下喉…… 灵气! 茶水没有灵气。但是,它象一股暖流,所到之处,周边经脉里的灵气却跟着动了起来。 云霄上人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手里的茶。 它明明是凡品,却有聚集灵气的作用! 身为元婴境的丹修,呃,尽管他的元婴境是用丹药堆出来的,但他对自己的眼界从来都是相当自信的,他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一些,保持心态平和。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捕捉到这茶里的那一丝玄妙。 接下来,云霄上人又喝了一口。 不过,这回,他是真正的在品茶了。 茶水入口之后,他甚至闭上双眼,放空心念,只有神识随着那一口茶水在身体里流转…… 最后,云霄上人睁开眼睛,眼里的不可思议却比喝第二口茶之前更甚,淌得满脸都是。 他再去喝茶,这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茶碗已经见底。 我喝光了一整碗!用粗劣不堪的凡物装着的凡茶! 更重要的是,我还想喝! 云霄上人看着空空的茶碗,轻笑着摇头:“都说眼见为实,然而,我今天方知,眼见也未必为实。这茶的好与否,非得自己亲自尝一尝,才能真正知晓。” 说完,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正冠,欲向沈云行正式的道礼。 沈云连忙起身,伸手扶住他的双手,将人拦住:“西河,你这是要做什么?” “赔礼道歉啊。”云霄上人一本正经的答道,“是我眼拙,又自以为是,识不得金镶玉,在您面前失礼得很,必须向您正式的赔礼道歉。” 沈云不以为然的笑道:“一碗茶而已,西河不必如此。此事,我也有错。不瞒实话告诉你,就我泡的茶,已经被好些人诟病了。你不是头一个。不过,我不打算改。所以,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 云霄上人也被逗乐了,同时,借坡下驴,不再提道歉之事。 沈云重新招呼人坐下来,提起大肚白茶壶,又给云虚上人满上。 这回,后者没有再嫌弃,道了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叹道:“这茶妙啊。虽为凡品,却有聚拢灵气之能。可以说一举打破了我对于凡品的认识。” 沈云单手端起白茶碗,看着碗中的茶汤,点头道:“当年,我开始修行时,此茶助我良多。吴旺财他们能有今天,此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别小看这一丝的聚拢灵气之效。在灵气资源淡薄得几乎等于没有凡人界,手头又没有灵石等修真资源,此茶因为这一丝效力,在他和青木派弟子们觉醒修行天赋、突破先天境的阶段,是立了大功的。 云霄上人想了想,正色道:“我有一惑,想向副堂主大人请教。请副堂主大人不吝赐教。如果副堂主大人能为我解惑,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定当知无不言。” 来了!沈云放下白茶碗,双手在两个膝头轻轻的拍了拍,笑道:“西河言重了。这里没有外人,西河想问我什么,只管问便是。我也是知无不言。” “痛快!”云霄上人向他竖起大拇指,“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他不由身体向前倾,沉声问道,“古法真的对资质要求远不及现行的苛刻吗?” 沈云答道:“老实说,我对资质的认识与时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尽相同。所以,我不知道指的资质,具体说的是什么。你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第一八二章 所求 ♂nbsp;这是蒙我呢!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云霄上人看着沈云,眯了眯眼睛,脾气嗖的上来了,心生退意。 但,又不甘心。 资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两百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答案。然而,从小到大,他能找到的答案从来都是:是,资质最为重要。 唯有这一次,他亲眼看到青木派的十名弟子相继筑基,从中似乎能窥出完全不同的答案来。 所以,他才不管不顾,巴巴的贴了上来。 就这样放弃吗? 云霄上人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再坚定不过的声音:“不!” “哦,是我没说清楚。”他笑着压下脾气,同时,又拿出全部的耐心,详尽道来,“我说的资质,是指灵根。副堂主大人,刚才看到贵派的十名弟子在考试途中用古法筑基,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贵派的弟子们,不论是天灵根,还是三灵根,都没有服用筑基丹,筑基过程中动用的灵气也不多,却都成功筑基了。而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只有天灵根单灵根这样的上佳之资质,才能够不服用筑基丹,做到完美筑基。两相比较,相差得实在是太悬殊了。我很感兴趣,想请问副堂主大人,这是因为古法的缘故吗?” 半生不熟的,眼下还完全没有交情可言,沈云也不好挑明,所谓的“古法筑基”其实是自己临时现编出来的一个词。好在他敏锐的捕捉到,云霄上人问的是古法筑基,但是其真正的关注点其实并不在于此,而在于灵根。说白了,就是云霄上人本人对于所谓的资质论也有所质疑。 是以,沈云直接答道:“不是。” “什么?”云霄上人心头大震。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能够确切的告诉自己,资质什么的,纯粹是扯谈,是遮人耳目的借口。然而,真当沈云这般告诉他时,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刚才在草亭里,也是你亲口告诉大家,一样的筑基法门,三灵根的程冬晴所用的时间,远比天灵根的吴旺财长,就是因为资质,哦,是因为灵根的优劣造成的。” 沈云点头:“对,我是这么说的。但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相比起来,天灵根在修行方面确实比三灵根要省时一些,还有消耗的灵气也相对要少一些。” 云霄上人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目光灼灼的反问道:“只是这两点吗?” “从目前来看,确实是的。”沈云很肯定的答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副堂主大人,您为什么能这么肯定?”话一出口,云霄上人觉得自己貌似踩线了,连忙摆手,“非常感谢您,能跟我透露这么多。这个问题,您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哪知,沈云听了,爽朗一笑,抚掌答道:“这个问题,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不可问之处。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我青木派里,绝大多数的弟子连灵根都没有,但他们照样能够修行。从目前来看,他们只是在修行的速度上暂且落后吴旺财他们。” “啊?”云霄上人以为自己在听天书,“没有灵根,也照样能修行?” 沈云笑眯眯的再次点头:“是啊。我们青木派起于凡人界。想必西河也知道,仙门这边一直在凡人界挑选仙童。不论灵根的优劣,但凡有灵根的六岁孩童,都会被当地衙门当成仙童,送往仙门。所以,我们青木派根本就不可能收到有灵根的弟子。而事实上也是如此。我们青木派的弟子都是凡人出身。” 云霄上人觉得不可思议,当即反问道:“吴旺财不是天灵根吗?你们这次送来考试的十名弟子,不是最差的也是三灵根吗?他们是什么凡人啊。” 沈云指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在我这里,是没有仙凡之分的。但是,按你们的区分原则,他们在入我青木派之前,确确实实都是凡人。吴旺财他们也都是凡人。” 云霄上人心念一转,明白了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青木派收了没有灵根的凡人当弟子,然后,将他们变成了有灵根的修士,甚至于,象吴旺财这样的幸运儿,还是天灵根! 我的天帝老爷! 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瞪眼张嘴的,使劲喘着气:“怎么,怎么可能!” “西河,你没事吧?”沈云关切的问道。 云霄上人缓过劲来,顾不得回答,先是端起白茶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放下空茶碗,向沈云探身问道:“副堂主大人,您确实不是在跟我说笑?” 沈云摇头轻笑:“这样吧,伍小抠就在外面。我把他喊进来,你亲自来问他。” 云霄上人讶然。以伍小抠的修行,在他面前说谎的话,根本无法瞒过他的眼。但沈云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却真的叫人匪夷所思了。 “这个,副堂主大人,万万不可。”他赶紧阻拦,“本是我唐突在前。您能告诉我这么多,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能再做出盘问您的弟子的无礼之举来呢。” “无妨。”沈云笑道,“在我们青木派,这叫做‘事实胜于雄辩’。” 可我并不是你们青木派的人。这等机密之事……云霄上人心道。 就在这时,沈云又道:“还有,我们青木派从来没有‘法不外传’这一条规矩。更何况西河只是想问一问伍小抠入我青木派之前的情况。”说着,他向外面唤了一声,“伍小抠,进来一下。” “是。”伍小抠噌噌的小跑进来,在两人面前站定,抱拳行礼。 “伍小抠,这位是郭执事,要问你几个问题。”沈云说道。 “是。”伍小抠向云霄上人又行了一个礼。 云霄上人刚刚从再一次的震惊回过神来,心道:怪不得白璋那老小子连半副身家都借出去了。 如果副堂主大人能如我所愿,将淬炼灵根的秘法告诉我,我何只借出半副身家。全副身家都愿意借! 第一八三章 好的开始 ♂nbsp;不过,云霄上人也深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所以,他也只是简单的向伍小抠问道:“你几岁在青木派拜师?师从何人?何方人氏?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伍小抠如实以对:“回禀大人,弟子没有拜过师父,仙都人氏,家里世代为仆。”到了仙门,见到仙门里的高阶修士,不知其修为或身份,可以一律以“大人”相称,自称则是“弟子”,这是魏长老教导他们的。因为青木派也是仙门中的一员嘛。 没有拜师?那么是外门弟子喽。云霄上人心里暗自惊诧:双灵根的资质,在十大门派里,也是能直接入内门了。可是,在青木派却是外门弟子。光从这一点上看,副堂主大人似乎真的不怎么看中灵根。 原本,他只是想大概核实一下沈云的话,这会儿,却是对青木派越来越感兴趣了。 心念一转,他又问道:“你几岁入的青木派呢?” 伍小抠答道:“回禀大人,弟子是十七岁入门。” “啊?”云霄上人不由坐直了身子,“你现在也才二十出头吧?” “回禀大人,弟子今年二十四岁。” 云霄上人怔然。数息之后,他方又看向沈云,抱拳道:“多谢副堂主大人。我问完了。”事关重大,单凭一个伍小抠,难以叫他信服。不过,副堂主大人要他问,他就问几句喽。呵呵,不问白不问,问了也白问。不过,初次与副堂主大人接洽,他感觉非常愉快。副堂主大人很对他的脾性。 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云霄上人在心底里说道。 沈云轻轻挥手,对伍小抠说道:“你下去罢。”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闲聊了几句,却都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 茶碗再次见了底,云霄上人放下茶碗,起身告辞。 沈云还是没有留他。只是叫他等一下,自己则去了里间,少顷,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又出来了:“不好意思,送了几包出去,只剩下这一小包茶叶了。西河先拿去尝尝。过些天,吴旺财他们要回去。我叫他们给门捎个信,多送些来。西河先拿这小包去尝尝。等新茶来了,我再送你几斤。” 云霄上人接过油纸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可等着您的新茶。” 沈云笑了,亲自将人送到院门口。 伍小抠很有眼力见,抢先几步,先打开院门。 沈云再次向云霄上人抱拳道谢:“多谢西河亲自护送敝门弟子回来。” “举手之劳,副堂主大人客气了。”云霄上人抱拳回了一礼,道声,“请留步。”说着径直出了门离开。 沈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青石路的尽头,这才收回目光,折身回到院子里。 伍小抠刚刚将院门关上,吴旺财大步自东厢房里出来,迎上沈云,抱拳禀报:“门主大人,刘琅都说了。” 沈云转身招呼道:“伍小抠,你也来听听。”这是青木派的规矩。门主大人在与人议事时,任何人没有得到允许,都不得擅自旁听。 “是。”伍小抠响亮的应着,噌噌的小跑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沈云这才问道:“他说了什么?” 吴旺财也飞快的看了一眼伍小抠,如实禀报:“刘琅说,他巩固完修行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白色的狭小空间里,周边不见其他人,所以,心里就着了大急,用剑试着破开狭小空间,走了出来。没走两步,身后突然掀起了一股气浪。他什么也来不及做,便被这股气浪推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周边全是浓雾,还在下着冰雹。当时,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全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才逃出山谷。” 沈云听完,又看向伍小抠。 后者半垂着头,一双手在大腿两侧紧握成拳,指法尽白。显然是在极力控制着心底的愤怒。 无他,刘琅的这番说辞漏洞太多。 为什么要说谎!伍小抠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不容易才没有在门主大人面前咆哮出来。 “刘琅是怎么出来的?”沈云收回目光,继续问道。 吴旺财摇头:“他说,他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担架上了。” 沈云微微颌首:“先让他好好休息。你们俩都不要去打扰他。等程冬晴他们回来,你们开个会,把事情弄清楚,再商议一下这事要如何处置。商议出结果后,再告诉我。” “是。”吴旺财与伍小抠齐声领令。 沈云吩咐完,又回到正屋里间,继续研究吴旺财他们三个的新脉案。 十名弟子就这样筑基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惜的是,当时他不在身边,所以,只能在回到东山苑后,再给他们仔细探脉。希望能通过对比前几天,他们淬化灵根之后的脉案,能有什么新发现。 目送门主大人进了正屋的门,伍小抠握着一双拳头,欲冲向东厢房。 “你要做什么!”吴旺财压低声音,一把紧紧的将人拽住。 伍小抠动弹不得,更加愤怒,心里的怒火噌噌的上窜。 如果没有刘琅那家伙,他这会儿也是妥妥的筑基士,何至于被吴哥一只手就制住! 但理智尚在。他低声答道:“吴哥,他撒谎!当时,山谷里就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了。那声巨响不是我弄出来的。那肯定就是他搞的鬼啊。” 吴旺财见状,松开手,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撒谎。”伍小抠指着自己的胸口,“吴哥,不问清楚,我这心里憋得谎。” “急什么?”吴旺财劝道,“这种漏洞百出的话,连你我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了门主大人?小五,不要冲动。我们听门主大人的,等老程他们回来。到会上,我们看他如何圆话。” 说白了,门主大人的意思就是要刘琅在会上面对他们九个的质疑。 他就不信了,他们九个加起来,还剥不下刘琅的谎言。 伍小抠还是气呼呼的样子。 吴旺财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再道:“小五,我们都没考上演武堂,有的是时间查明真相。真的不急于这一时啊。” 伍小抠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松开了一双拳头:“好,我听吴哥的。等老程他们回来开会。” 因为门主大人发了话,所以,两人没有再回东厢房,而是在小演武场里练功。 也没等多久。两个多时辰之后,程冬晴他们回来了。 考试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结束了。没有意外,他们七个都通过了考试。出了考场之后,就跟着执事处的管事去弟子苑选房间,领青玉平安牌和弟子服。忙完之后,他们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来,探望小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手机版更新最快m. 第一八四章 赚到了第一笔 ♂nbsp;当然,程冬晴等人首先要向门主大人复命。 吴旺财向他们传达了门主大人的话。末了,问道“刘琅是怎么出来的?” 七个人都敛了笑。程冬晴耸耸肩“老吴,那是个意外。”他简单的道出事情的经过。 “嗬。”伍小抠似笑非笑的看向何冬至。 后者不躲不避,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好吧,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这时,刘琅自东厢房里冲了出来,大吼“何冬至,果然是你捣的鬼……” 话音未落,人已冲至何冬至面前,右手袭向后者的面门,左手去抓其衣襟。 扇人耳朵是假的,抓人才是真。 他的左手里暗藏了“擒龙手”,并且用的是十分的气力。如果一击即中,够何冬至吃一壶的了。 没抓住,也没有关系。只要何冬至敢出招,他定要闹到门主大人面前去,少说也要给这厮安一个殴打同门之罪。 何冬至害得他没能考上演武堂,这仇结大了。他先讨回一点利息,下下火。以后,定要找机会,和这厮清算。 哪知,何冬至真假都不吃。人一矮,身上跟抹了油似的,自他的“擒龙手”下滑过。 真的,假的,全落了空。 “哎呀!”旁边,田富贵轻呼一声,伸手架住了刘琅的左手。 “当”的一声,田富贵闷哼,飞快的往后退去。 而刘琅也不好受。因为程冬晴与吴旺财两个双双出手了。一人去扶田富贵,一个抓住了他的左手。 “‘擒龙手’!”吴旺财脸色乍变,喝斥道,“刘琅,你疯了,想做什么!”这已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了,是裸的谋杀。而谋害同门是重罪。 田富贵这时已在程冬晴的帮助下立稳身形。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右手,哼哼“还能做什么?这力度,是存心想要了冬至的命呗!” 众人都齐齐看向他的右手。 那手上青筋暴起,有如老树的虬根,狰狞之极。 一看就是中了“擒龙手”。 “快,疗伤!”程冬晴拉着他往地上坐。 被“擒龙手”击中,中招部位的灵气会变得暴戾,是以,筋脉才暴起。如果不立时运功化去其力度,暴戾的灵气会迅速扩散开来,届时,灵气逆行,最终伤的是丹田。 还好,田富贵是右小臂中招。如果没有他拦住,被刘琅得手,当胸击中何冬至……大家脸色齐变,冲刘琅横眉立眼。 “我……”被当场抓他个现行,刘琅发现自己辩无可辩,索性用力的甩开吴旺财的手,将嘴巴抿得跟个蚌壳似的。 这副样子,还怎么开会?吴旺财对众人说道“我去请示门主大人。”说着,看向跟根柱子一样杵着的刘琅,吩咐众人,“看着他,莫让他再发疯。” 不多时,田富贵在程冬晴的帮助下,刚好完全化去“擒龙手”之力。他看着恢复了的右小臂,青着脸,横眼瞪向刘琅。 “好了,起来罢。”陈招财遮住他的视线,伸手去拉人。 田富贵哼了一声,拉着陈招财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其他人怕刘琅破罐子破摔,都无声的护在保冬至面前,没有动。 刘琅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吴哥出来了!”陈进宝轻呼。 大家“哗啦”一下,迎了上去。 不等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口询问,吴旺财先传达道“门主大人有令,我,刘琅和小五,考试失败,明天一早,回边界去,向魏长老报到。老程,你们去弟子苑。门主大人叮嘱你们务必要遵守演武堂的各项规矩,好好学习兵法。” “那,这事……”程进宝看向唯一没有动的刘琅。 后者的身体紧绷,脸色更难看了。 伍小抠别过脸去,从鼻子里冷哼出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吴旺财不想再刺激人,打断道“门主大人全权交给了魏长老。大家不要担心,魏长老届时自有公断。”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们内部能协商着解决的。按照《弟子管理条例》,是要有长老介入。所以,门主大人完全是依例行事。 众人与魏长老接触不多。但他们信门主大人,闻言,都没有再做声。 程冬晴轻轻拍了拍田富贵的肩膀,上前来“吴哥,明天你们什么时候走?兄弟们送一送你们。” “不用了。”吴旺财吐出一口浊气,“这里是演武堂,你们要守着规矩呢。” “哼!”刘琅甩手,头也不回的进了东厢房,“砰”的将门关上。 伍小抠指着东厢房方向,气得只差没有冒烟了“嗬,他倒是先摔门了!” “小五,别生气。”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筑基。” “就是,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对啊,别误了正事。” “明年再来考,兄弟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呢。” …… 大家围上来,纷纷劝慰道。 第二天清晨,说好的三人行,变成了四个人。云霄上人临时加了进来。 原来,他收到风声,听说落考的三名青木派弟子要回去了,而他恰好有急事,非去一趟凡人界不可。所以,“不如同路喽。”他笑呵呵的向沈云提议,“正好帮副堂主大人把护三只小崽子送回去。” 后者面现难色“呃,劳西河亲自护送,我付不起这趟镖钱。” “哈哈哈……”云霄上人被他逗乐了,“举手之劳……唔,等到了边界,副堂主大人叫你的人送我三斤新茶就好。” 沈云笑道“这个没问题。” 于是,吴旺财他们坐了一回元婴上人的宝船,恰好赶上了庄子里的午饭。 云霄上人的运气不错。魏清尘回来了,恰好就在庄子上。 收到吴旺财的传讯符,他亲自出来迎接云霄上人。 两人一见如故。云霄上人原本只是拿了茶叶就走人的,应魏清尘的盛情邀请,留下来吃午饭——呃,云霄上人也是仙门高阶修士之中,极少数没有辟谷的奇葩之一。 而一顿午饭之后,云霄上人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在庄子里住一晚。 当天晚上,沈云收到了魏清尘的传讯。他满意的将被符火吞没的传讯符随手扔进茶碗里,自言自语道“把人留住了就好啊。” 这可是一名真正的丹修。虽说修为是用丹药堆上去的,但是淫浸丹道两百多年的人,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魏清尘做事,果然不会叫他失望。 至此,演武堂之行,他算是赚到了第一笔。 第一八五章 意外之喜 叶罡是第二天才知道云霄上人护送青木派的三名落选弟子回边界去了。 他觉得完全不可思议——郭西河是明川他们那一伙的,而因为副堂主之位,明川那家伙早就恨毒了沈云。他们怎么扯到一起去了? 正好要向沈云询问弟子苑那边的情况,叶罡想了想,亲自走了一趟东山苑。 “我正想去虎威苑找您呢。”沈云自然是将人请进正屋的外间,让到主位坐上。 叶罡没跟他客气,在上首坐了,问道:“云弟找我什么事?” 沈云道出:“是弟子苑那边的情况,我要跟您汇报一下。” 叶罡颌首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新弟子们的情形如何?” “目前来说,一切正常。”沈云将新弟子入住弟子苑的情况做了一个简要的汇报。 待他说完,叶罡面现歉意,握拳掩嘴,轻咳着说道:“云弟,那个,那天您离开草亭后,有人说,你门下的吴旺财是个好苗子,就这样落选了,怪可惜的,提议让我破格录取他。但我拒绝了。云弟,我也很看了吴旺财。但是,我不能为他破格,希望你能理解。” 沈云点头:“我知道。我问过了吴旺财,他明确表示过,明年会来再考。” “多谢你。”叶罡向他抱拳。 沈云伸长手拦住:“四正兄,言重了。” 叶罡笑了笑,收了手,关切的问道:“那个叫伍小抠的,还好吧?” 沈云叹了一口气:“谭执事替他仔细看过了。灵根完全消融了,好在性命无忧。本来是想让他养好伤,再回边界的。恰好郭执事要去凡人界,答应捎带他们一回。我便把他们三个一齐托给了郭执事。” 他自个儿坦荡荡的说了出来,叶罡倒不好再细问,只是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回到虎威苑后,他立刻派了暗卫去打探云霄上人去凡人界做什么。 过了两天,暗卫回报:云霄上人是应友人之邀,去凡人界吃河生。 叶罡在凡人界呆过,是以,知道河生是越洲的一道山珍海味。此物生于越洲境内的越水里,以鲜为美。但是,一旦离了越水,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失了原味。这使得要想吃到鲜美的河生,还非得去越水河边,现捕现吃。 他曾去过越洲,当时没有辟谷,故而顺便尝过一回。象他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吃过之后,也觉得人间少有之鲜味。 郭西河是仙门里出了名的纨绔,又是个没辟谷的。得知了有此美味,专门为此跑一趟凡人界,这才是这家伙的一贯作派。 叶罡去掉了一大半的疑心,暗道:兴许真的是巧合。 “派了人去越洲吗?”他问道。 暗卫应道:“派了。” “好。”叶罡满意得很,“人回来后,立刻来见本座。” 他要亲自询问。 郭西河这次若是真的去吃河生,也就罢了……总之,他绝对不能让穷疯了的沈云搭上这个散财童子。 新弟子招进来了,明川上人他们也突然的安分了,演武堂进展顺利,渐渐走上正轨。 沈云做事,向来是定框架、抓大头。在这里,他也是如此。是以,当手头的事上了正轨,他便又做起了甩手掌柜。 这天的傍晚时分,程冬晴来东山苑求见。 “什么事?”沈云在正屋的外间接见了他。 “这是魏长老给您的。”程冬晴双手奉上一只下品储物袋。 沈云看过去。 上面有魏清尘与他约好的禁制,错不了。 他隔空抓过去,问道:“魏长老过来了?” 后者摇头:“弟子没见到魏长老。” 他简要的道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天是演武堂头一回放假。程冬晴他们几个与其他弟子一样,结伴去玉容坊开眼界——可不是开眼界么?别看他们都筑基了,可是,要说逛修士坊市,这可是生平头一回。 不想,到了那里后,他们竟然在北门附近的岔道口发现了青木派的暗号。 是魏长老在找他们! 没有迟疑,他们按着暗号上的指点,找到了一家不显眼的杂货铺子。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铺子显然不是新近开起来的,一看就是这里的老店了。掌柜与伙计也面生得很。 但人家却认得他们七个。 掌柜的认准了程冬晴是七人中的头领,暗搓搓的塞给他这只储物袋,用青木派的暗号告诉他,这是魏长老的密信,务必亲手呈给门主大人。 程冬晴他们一时间辨不请真假。担心被有人心瞧破,七人硬是在坊市城转悠到坊市快要关张了,这才御剑赶回来。 然后猫在屋子里开会商议。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必须呈报给门主大人。真与假,门主大人自有明断。 “此事不可对外声张。”沈云也觉得很奇怪——魏清尘这么快就把石头岛的人混进玉容坊来了? “是。” 待程冬晴离开后,沈云解开禁制,打开储物袋。 里面是一枚玉简。 确实是魏清尘给他的密信。 信中,魏清尘向他详细汇报了拉拢云霄上人的进展。 好吧,事实上,云霄上人也有意接近他们,所以,他没费什么气力,在将清风阵与清风拳传给云霄上人后,后者便同意做青木派的客卿长老,为青木派培养初级炼丹师。 目前,青木派已有三名弟子以杂役的身份跟在云霄上人身边,系统的学习炼丹。 除此之外,云霄上人还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铺子,做为秘密联络点。 这个铺子就在玉容坊,是经营了一百多年的老铺面。明面上,它的靠山是玉清门里的一位内门金丹管事。而真相是,从一开始,它的真正东家就是云霄上人。 云霄上人本不想拿这家铺子出来的。然而,见到魏清尘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青木派远比他想象的厉害。他得拿出点真货来,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果然,他的诚意,正是魏清尘目前削尖脑袋在谋划的,含金量高得很。 “真是意外之喜啊。”魏清尘在信尾感慨极了。 沈云看到这一句,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他知道魏清尘说的“意外之喜”不是指这家铺子,而是云霄上人。 原本,他们俩只是想通过演武堂,挖一个真正的丹修回去。 然而,谁能想到,看上去行事不着调的仙门第一大纨竟还有这等本事。 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一八六章 巧合吗? 五天后,云霄上人终于回来了。 叶罡一直等着这家伙去虎威苑给个说法儿——身为一处之执事,为了一顿河生,连句话也没有,直接走人,三十多天不见人影,当演武堂是他家澡堂子啊。因为丹霞门,他奈何不了这位,但让他这个堂主大人面上好看些,总应该吧! 然而,一晃两天过去了,云霄上人貌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茬。 该死的滚刀肉! 叶罡没有办法,只好派王管事将人请进了虎威苑。 看着对方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忍着恶气直接询问原由——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云霄上人这才象是猛然回味过来似的,一拍脑袋,懊恼的说道:“真对不住,是属下之过。”当下原原本本的道出一个多月前受人邀请,去凡人界吃河生的事。 他在凡人界的三十多天,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被叶罡派出去的暗卫一点一滴的全记录在册。小本子在他回到演武堂的当天,便呈报给了叶罡。 所以,叶罡对他的行踪可谓门清儿。 听他说完,叶罡心里的疑惑全消了——全对上了。这家伙没有说谎。 他抿了抿嘴,无奈的提醒道,“西河兄,你这样做,让本座很难做啊。” 云霄上人一如既往的光棍:“该怎么罚,堂主大人就怎么罚,属下绝无怨言。” 叶罡气了个倒仰。他想退货,直接将人打包退给丹霞门,可以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 扬云真君与云焰上人对于云霄上人之爱护,完全可以用“溺爱”来形容了。就是那种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款儿。据暗卫调查,这回丹霞门派来演武堂的人本来不是云虚上人,而是云焰上人座下之大弟子,并且人都要出发了,然而,后者一句话就抢了师侄的差。 他若是将人给退回去,只怕扬云真君与云焰上人立时就会找上门来讨说法。 到时免不得又是一场官司。 罢了。 叶罡叹了一口气:“西河兄,我也是不得已……” “没事。”云霄上人满不在乎的冲他摆手,“堂主大人尽管说。” 还是那个纨绔样。叶罡按下心中的鄙夷,说道:“这样吧,这回就按‘无故外出’,停你三个月的供奉。”顿了顿,又道,“明天的执事例会上,你当众告个罪。如何?” 前一条,他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难的是后面这一条。全仙门都知道,有丹霞门和扬云真君、云焰上人在后面撑着,鸿蒙界的道理都是仙门第一纨绔这边的。在这位这里,可从来没有“当众告罪”这一说。 但他就是不想惯着这位。 凭什么呀! 又不是他家亲儿子。 哪知,云霄上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没问题。堂主大人,还有什么事?“ 叶罡本来打好了一大通“不得已”的腹搞,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对劲啊。咱们的大纨绔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打这家伙一进门,他就开了麒麟目呢。 也没见有什么异常的。 突然间,叶罡想起了沈云说过的一句话:反常即有妖。 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心念一转,他又道:“西河兄,谢谢你……" 云霄上人从椅子里站起来,懒洋洋的向他抱拳告辞。走了一步,又转回身来,挑眉说道:“堂主大人,别客气。来之前,师尊和师兄都告诫过我,演武堂不比宗门,叫我收着点儿,莫让堂主大人难做,被别人当枪使。我记着呢。” 原来如此。叶罡彻底放了心,心道:烂泥扶不上墙。可惜了扬云师徒两个。 据暗卫所查,当时,云霄上人破天荒的抢了回正经差事,可把扬云真君师徒两个给喜到了。两人还以为是铁树终于开了花,他们家的大纨绔终于要奋发图强了,二话不说双双同意下来。 现在看来,这家伙分明是嫌师尊与师兄看得太紧,丹霞门里还不够他浪的。 待云霄上人离开后,叶罡下令撤回了暗卫。他的人手紧着呢,派两个暗卫盯着这种烂泥,好不浪费。 好事连连。 第二天的执事例会上,所有的议程结束后,他正要宣布散会。沈云出声,宣布要闭关一段时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高阶修士闭关就是这样,一来时间长,三两月,一年半载,都是常态;二则无法确定具体时间。 所以,演武堂才有规定,如有需要闭关,须提前报备。执事以下职位者,向执事处报备;执事及执事以上,须在执事例会上当众宣布。 这里用的是“宣布”二字,就是“告知”的意思。毕竟于修士来说,提升修行才是第一重要的。便是演武堂也不好坏人好事。 叶罡没有什么。沈云闭关了的话,他又可以省下四名暗卫不说,还能省心好一段时间了。 “只是数月,你不必交接了,将庶务安排妥当就行了。”他点头应道 “是。”沈云领令。 下边,明川上人与他的追随者们面上不显,心里却齐齐的打了个突。 叶罡看在眼里,心里狐疑不已:这是要搞事情,却被沈云的突然闭关给打乱了? 他不由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沈云。 后者至少表面上是浑然不觉。 所以,沈云突然闭关只是巧合? 不管是与不是,他都觉得很可惜的,淡声宣布散会。 果不其然,晚上,暗卫们报告,明川那几个在下午的时候,躲起来开小会了。 看来这几位是真的忍不住了。叶罡啧啧的摇头:真真的可惜了一场好戏。 他的情报没有错。明川上人等人早就想收拾沈云,奈何宗门与师尊都不同意。他们只得按捺住。但在草亭里,接二连三的被沈云怼,只差没有公开撕脸,更重要的是,从吴旺财等青木派应考者的身上,他们敏锐的嗅出来了,青木派远比他们以为的更具有威胁性。 不乘着弱小的时候,掐死青木派,还待何时?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青木派成长为下一个正清门吗? 这回,收到他们的密报,他们的宗门和师尊终于同意了。 于是他们谋划了一个可行的计划,目的是除去沈云,打断青木派的崛起。 哪知,沈云竟然要闭关了! 是不是走漏了消息?还是巧合?明川上人等人惴惴不安的凑在一起找答案。 。m. 第一八七章 处置 明川上人几个猫在密室里,琢磨来,琢磨去,到了快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得出结论:还真就是巧合。这姓沈的运气真是特么的好啊。 “叫他躲过这一回!”有人磨着牙哼哼。 明川上人捏了捏鼻梁:“我觉得是好事。” “什么?”惊呆了一干旁人。 明川上人放下手,神色凝重的说道:“我始终觉得这回动手有些仓促。” 这是要直接废掉本次计划的意思吗?大家面面相觑。 “白忙活了?” “有必要吗?” 果然,明川上人很肯定的点头:“姓沈的又不是个省油的,还颇有些气运。对付这样的人,务必要做到一击得中。所以,这样也好。我们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重新布局。” 几人静下心来,仔细的想了想,很快被他说服了: “没错,姓沈的确实邪门得很。” “不但他邪门,就连青木派也邪里邪气的。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我们的宗门联手,竟然连他们在凡人界的老巢都查不出来。” 这话一出,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说这话的是青苍上人的师弟青梧真人。 青苍上人从草亭里跑出去后,便没有再回来。隔了两天,他的师弟青梧真人拿着他的青玉平安牌过来报到。这时,大家才知道青苍那小子被吓破了胆,借着“闭关”撂挑子了。 顶缸的是青梧真人。 凭着金丹五层的修为,青梧真人成功的成为了执事堆里的新垫底。 对于青梧真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但明川等人是无语+无奈——青梧真人虽说是青苍上人的师弟,但比他们小了差不多一甲子,所以,哥几个平时基本上不带这娃娃玩啊。大家根本就不熟,好不好! 可云霄上人一如既往的任性,是个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会神稳一段时间的大纨绔;星耀上人被沈云一次就收拾老实了(至少明面上是);裕丰上人……大家从来就没有真正看透过他;白璋上人是个阵痴,五头牛都拉不动;琼枝真人压根儿就不是十大门派里出来的。 执事会总共才十一个人。青梧真人也是十一分之一啊,他们不能没有这一票。 是以,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接纳了青梧真人。 听到青梧真人的话,密室里迅速弥漫开来一股子叫做“尴尬”的味道。众人看着他,心道:好端端的,说什么大实话哦。 “今天就到这里罢。”明川上人最尴尬。 因为是他最先将这些人扒拉拢来的。并且,去凡人界将青木派连窝端了,将沈云削成光竿,也是他最先提出来的。青梧真人的大实话打得他的脸好疼! 好败兴哦,什么谋划的心思都暂且没有了。 另一边,沈云在东山苑里一齐召见了白璋上人与琼枝真人,遵叶罡之吩咐,将手头的庶务分派给两人。 待处理完毕,将两人送出门后,他正式开启护院大阵,开始闭关。 这次闭关,主要是因为吴旺财他们先淬化灵根,然而再成功筑基,他从中得到了全新的脉案。 直觉告诉他,筑基的秘密就藏在这几十份脉案里。 然而,他日复一日的研读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什么新发现。 是庶务缠身,被分了心吧? 思及此,他生出忙完这一阵,闭关一些时候,静下心来,全力解读新脉案的想法。 就在这时,魏清尘的秘信至。 沈云暂且顾虑全无,果断决定闭关。 一次又一次的研读那些脉案,一连五天过去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什么收获。他有一个猜测——因为程冬晴他们是在考试中途临时突破,继而筑基,所以,等他给他们探脉时,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了。以“那东西”的尿性,这几个时辰里,足够它抹掉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从筑基后的这些脉案里,他是难以发现什么了。 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自上古以来,关于筑基都是千篇一律的说辞。 捋清之后,沈云索性收起了这些脉案。 但闭关还是要继续的。当晚,他乘着夜色摸出了演武堂——叶罡是法修,但他的后面一定藏有宗师级别的高阶阵修。演武堂的外围阵法重重,布得跟个铁桶一般。一般人要想离开演武堂,身上的青玉平安牌势必会触动外围阵法,人刚一出阵,执事处那边就知晓了具体的名字,以及出阵的确切方位。而如果收起青玉平安牌,直接偷偷离开。还是会触发外围阵法,引得门房里的警铃大振。但沈云不是一般的人呐。他虽然也不是阵修,但破阵的水平都连魏清尘现在都要赞一声“厉害”。 离开演武堂后,沈云直接回了边界的庄子里。 魏清尘收到传讯符,用最快的速度从石头岛赶了过来。 他先向沈云汇报了对伍小抠离奇受伤一事的处置:“刘琅招供了。巩固修为之后,他无意中发现,当时山谷里的灵气非常浓郁,只要轻轻的咳一声,周边的灵气就会凝结成大小不等的灵气珠子。再看到伍小抠还在谷中,心生恶念,往灵气最浓郁的中心地带打了一道五雷符。却低估了后果,害人也害己,被掀起来的气浪冲起好高,险些让他刚刚巩固下来的境界垮掉。他也是怕极了,不敢再乱动,所以,冲出山谷后,才装昏迷。” 沈云亲眼见过吴旺财筑基时的情形,是以,不难猜到这些内幕。 “他与伍小抠有旧怨?” 魏清尘摇头:“是迁怨。吴旺财与伍小抠关系好。这回,吴旺财得了天灵根,他眼红,又奈何不了吴旺财。所以,得了机会就冲伍小抠下手了。” 沈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是好了,默了默神,又问道:“他其实是被何冬至和田富贵联手扔出考场的,对吧?” 何冬至本身就是个心机深的。只怕是看到山谷里也下起了灵石雹子之时,就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另外,何冬至也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在五部里颇有“侠"名。这小子要是能安安分分的背着刘琅过第九关,那才叫不正常呢。田富贵与何冬至是真正的发小,两人好得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两人默契得很,做这种事,只消一个眼神就好。 魏清尘笑着连连点头。 沈云问道:”你是怎么处置的?“ 魏清尘答道:“哦,刘琅谋害同门,又不思悔过,我依《弟子管理条例》之第二条,召开五部弟子大会,当众废去了他的修为,逐出门派。他没了修为,留在仙山这边也不是个事儿。而我暂时又抽不身去凡人界,所以,人还关在庄子里养伤。” 。m. 第一八八章 偷跑出来 沈云笑道:“你还没亲眼看过伍小抠的伤势,对吧?” 魏清尘一头雾水:“他说他无碍了……” 伍小抠是够倒霉的,令人同情。但边界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一个人罩着庄子和石头岛,平安坊那边也要兼顾着,真的分身乏术啊。 再者,伍小抠回来时,全须全尾的,又只字不提修行,所以,他以为这孩子是断了仙途。不过,以主公护犊子的风格,肯定早就把人劝好了。 他又何必再去揭这孩子的伤疤呢? 审问刘琅时,他都特意避开了伍小抠。 这会儿主公刻意重提伍小抠的伤势,是几个意思? 沈云笑道:“我们的《弟子管理条例》要改一改了。伍小抠的案例再一次证明,能不能修行跟有没有灵根确实没有直接、必然的关系。”&1t;i>&1t;/i> “啊?”魏清尘难得的失态了。沈云跟他分享了伍小抠醒来后入定的事情。 魏清尘听得一愣一愣的:“灵根会消融?没了灵根,修行没有散掉,反而入定了?” 竟有这等奇事……啊啊啊,我都忽略了什么! 回过神来,他恨不得立刻去看伍小抠的丹田。 “别急啊。”沈云拦住他,“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魏清尘敛了杂念。 “庄子里不是还有一些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吗?这次回来,我想试试吴旺财他们的法子,看能否让更多的弟子突破瓶颈,筑基。还有,我也想看看,没有类灵根的弟子是否也要经历筑基。”沈云说道。 魏清尘点头:“这是好事。主公,需要我做什么?”&1t;i>&1t;/i> 沈云竖起二根手指头:“我需要二十名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类灵根,和其他修行天赋的各十名。” “类灵根的凝霞境大圆满,在庄子里挑二十个都没问题。但其他修行天赋的,只能去野鸡岭那边挑选了。我明天回一趟凡人界。”现在边界限制出入越来越严,明天出关已经是最快的度了。 沈云又道:“还有,你有没有那种僻静的,灵气相对比较充盈的地方介绍给我?没有的话,我打算带他们去大泽历练一段时间。” 魏清尘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没有比大泽更合适的地方了。”不就是要突破极限么?大泽好啊。那里头妖兽比天上的星星少不了多少,地头又大,可以使劲的折腾。 他在心底里为这二十名弟子点了根蜡。&1t;i>&1t;/i> 实在是好奇心太盛,说完事后,魏清尘风风火火的去找伍小抠看其丹田。 真的没有灵根! 伍小抠的修为也确实是凝霞境大圆满! 尽管魏清尘早已接受了没有灵根,可以觉醒其他天赋,照样能修行的观念,但,失去了灵根,还能跟没事人儿一样,继续修行,实在是太颠覆三观了。 仰头看着蓝淇湛的天空,他挥舞着一双拳头,流下了两条宽面条眼泪:“去他的唯灵根论!” 骗得老子好苦! 这一刻,唯灵根论在他的心里轰然倒塌,完完全全的碎成了一地碴,冲击得他的识海一荡一荡的。 魏清尘吓了一大跳,赶紧的静心敛神。待心绪平复后,他惊喜的现,心境竟然明显提升了,识海里跟刚鎏过金似的,从未有过的明亮。&1t;i>&1t;/i> 修行两百多年,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困扰他这两年的疑惑不复在,道心更加坚定的缘故。 此时,再回过头来看自己这两百多年的经历,他深感庆幸。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有幸落到那里面。两百来年的磨砺,让他开了眼界,也学会了忍耐与包容。尤其是后者。不然的话,以他在宗门时狭隘,只会将主公,还有青木派打上“邪门”的标签,接受无能,更不用说下定决定追随主公。 还有就是,因为不再相信唯灵根论,所以,他完全息了光复宗门的心思。 天神宗的时代早已过去。 刚刚被推翻的仙庭,还有必将覆灭的仙门,只不过是它的残延。 而主公,他,还有所有的青木派弟子们,正合力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1t;i>&1t;/i> 在新时代里,修行不再是有灵根者的特权。人人皆可修行。 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魏清尘只觉得心潮澎湃。 第二天,他返回凡人界挑选弟子。 哪知,两天后回返,他却带回了五十名没有灵根的弟子。 “这么多!"沈云讶然。这可不象是魏清尘一贯的作风。 后者笑道:“真的很难挑选……呵呵,大泽那么大,多十几二十个人,应该不成问题。”是只多十几二十个人吗?分明是五倍的人选,好不好! 沈云又问:“钱柳他们几个连凝霞境都不是,怎么也带过来了?” 魏清尘赶紧解释:“是我叫伯堂推荐一队弟子过来。”&1t;i>&1t;/i> 原来,他一直想在仙门这边也扎些暗桩。可惜的是,石头岛上的那些弟子久在行伍,上岛之后,仍然是军中的做派,身上的印迹太深了。而五部的人都是一个一个的在巡边司登记入册了的。所以,上回去凡人界示警,他便让赵宣给他去野鸡岭挑一队人马过来帮忙。 这些人都是刚刚突破先天境的。他报关是,申请的身份是仆人。 一个先天境的菜鸟,在仙山这边跟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果然,看到是仆人的身份,巡边司那边懒得造册登记,只是数了一下人头,便放了行。 沈云心念一转:“听风堂要在这边建立分舵?” “我们也总不能靠郭西河他的铺子传消息吧?两条腿走路,什么时候都错不了。” “你们是真师徒俩啊。”沈云赞许道,“这是要在仙山开听风堂分舵。有方案吗?稍后拿来给我看看。” “是。” 待魏清尘出了书房,沈云叫人喊了钱柳过来:“钱师妹,你来这边,钱姑姑知道吗?” 以他对钱姑姑的了解,钱柳十之八九是偷跑出来的。 果然,钱柳心虚的垂下头:“呃,姑姑她正好在闭关。这次任务出得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姑。唔,我给姑姑留了书信的。” “胡闹!”沈云沉下脸,“你暂且留在庄子里,等魏长老下次回凡人界,捎带你回女营。” 钱师尊只留下钱柳这一点骨血,他必须得护好了,不能让其轻易涉险。 钱柳闻言,急得猛然抬起头来,两个眼圈都红了:“云哥哥,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m. 第一八九章 成全 这是跟钱姑姑怄气了。沈云一时头疼起来:“怎么回事?” 钱柳缩缩脖子,嗡声答道:“不管我想做什么,姑姑都不许。” 沈云被她气乐了:“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偷跑出来了。” 钱柳“嗯”了一声,鼓足勇气道出心里的真实想法:“云哥哥,我真的对照顾小娃娃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沈云全明白了。钱姑姑担心钱柳的安危,一心将人拘到身边,一起在托儿院做事。可是,钱柳不乐意。为此,姑侄两个闹翻了。钱柳甚至不管不顾的偷跑了出来。 不过,能够从野鸡岭偷跑到仙门这边来,也确实不是小本事。 他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这个才是重点。 魏清尘与赵宣师徒俩可不是那种小姑娘冲他们哭一哭鼻子就能心软的人。 “云哥哥,你不送我回去了?”钱柳那乌溜溜的眸子瞬间亮了,再无泪意。 就知道小丫头刚才挤的是假眼泪。沈云好无语。这才到女营多久!就将那些老油子的作派学了个齐全。 “说重点,讲实话!”他没好气的应道。 “是。”钱柳抹了一把脸,站得笔直,“回禀门主大人,弟子是通过了营里的初选,经赵堂主推荐,坐魏长老的飞船过来的。” 果然是走的正规途径。小丫头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莫明的戳中了沈云的笑点。他轻哼一声,压下笑意:“我是问你,怎么瞒过的钱姑姑。” 小丫头呲牙笑了:“是我运气好。初选的前两天,姑姑恰好闭关。” 笑成这副鬼样子,信你才怪!沈云挑眉:“真的?” 钱柳蔫了:“哦,是我提前得了信,用贡献值换到那本姑姑心仪的拳谱,当生辰礼送给姑姑。还跟姑姑保证,在她闭关期间,会去托儿院帮她顶差。姑姑信以为真,就拿着拳谱闭关了。” 这还差不多。沈云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你怎么提前得的信?” 钱柳垂下眼皮子,看着自己的鼻尖,一张嘴快要抿成了一条线。 沈云回到长案后面坐下来,一边收拾上面的稿纸,一边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不老实交代的话,就送你回去。” 钱柳“啊”的轻呼,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长案前,双手撑着长案边,鼓起腮帮子说道:“门主大人,弟子是堂堂正正的经过初选和推荐拿到的名额!你不能因私废公……” “嗬!”沈云冷笑着打断道,“不错啊,在女营混了几天,都学会扣帽子了。”盯着气鼓鼓的小丫头,又加了一句,“还有虚张声势,倒打一耙!” 听到后面这话,钱柳立时跟漏了气似的,方才的气势全无,嘟囔道:“我哪有。我本来就是自己考过的。” “我问你,你是满了十五岁,还是有凝霞境的修为了?按规矩,没有钱姑姑的许可,你不能做外派任务,是也不是?”沈云重重的放下手里的稿纸,“反咬一口,说我因私废公!真长本事了啊。说,刘营主为什么违例让你参加初选。” 钱柳见状,不敢再抱有一丝侥幸之心,老老实实的交代:“刘营主没有违例。是我仿着姑姑的字迹写了同意的纸条儿。” 呵,好熟悉的手法。不用说,定是阿花姐给支的招。所以,刘营主才佯装没有识破。沈云感觉另一边太阳穴也发胀了,用两根手指头按了按,瞪了钱柳一眼:“你可真有本事啊。” 这绝对不是反话。 钱柳尴尬的冲他嘻嘻笑了一个,搓着双手,乞求道:“云哥哥,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会跟姑姑好好认错的。还有,我好不容易才通过考试。云哥哥,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沈云问道:“你不是喜欢学医吗?‘因为喜欢学医,所以才留在女营’,是你亲口跟我和钱姑姑说的吧?这么快就改主意了。谁知道你这回又能喜欢多久……” 钱柳委屈极了:“我没有改主意。我现在还喜欢学医。是姑姑……她好霸道,自己对学医有偏见,就不许我再学下去了,非拉我去托儿院当差。我没满十五岁,修为也不够。不抓住这次机会跑出来,就真的只能去托儿院带小娃娃了。” 沈云知道她没有说谎,心里更加奇怪了:“当时钱姑姑也是同意了的啊。看不出来她对学医有什么偏见。” 钱柳如实以对:“刚开始,姑姑确实很支持我的。你走后没几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学医要解剖尸首,为此特意去医部打听。得知是真的之后,姑姑说这哪是学医,分明是学做屠户,就坚决反对我再学下去了。不管我怎么求她,都没用。我都快被她搞崩溃了。这个时候,我收到风声,说有一个外派任务要来我们女营选人。我是真的不喜欢去托儿院做事,所以……就来了。” 沈云听完,还真不好再说她什么了。因为在这件事上,确实是钱姑姑过于偏执和狭隘了。将心比心,换成是他的话,也绝不会屈从,只怕跑得比钱柳还要快。 再说了,钱柳都是快满十三岁的人了,不是刚断奶的小奶奶。象她这么大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仙都闯世界呢。 “那你现在还不是一样的放弃了学医了。”他故意叹了一口气。 钱柳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没有啊。我这回能选上,是因为恰好有一个医馆学徒的名额。我能在这边继续学医。” 看她笑得比蜜糖还要甜,沈云不觉菀尔——这是真喜欢学医呢。 也罢。 “既然下定决心了,就要好好做事。还有,时刻要牢牢记住,安全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是。”钱柳又站得笔直。 如果不是这会儿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份英姿飒爽,一看就是刘营主带出来的。 可见,这些时间,小丫头在女营甚是刻苦努力,颇有成效。 也难怪刘营主不惜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了,你下去罢,听候魏长老的安排。走之前,不用再来向我道别了。”沈云故意说道,“免得我又要被人骂因公废私。”雏鹰长大了,总是要独自面对风雨的。小丫头有这份心气,是好事。他当然要成全喽。 钱柳不好意思的应了声“是”,吐了吐舌头,欢快的跑了出去。 这丫头……沈云摇了摇头,敛神继续看手里的稿纸。 第一九零章 放进我的袋子里来 傍晚时刻,魏清尘报上来一份行动方案。 里面道明了钱柳等十八名弟子的安排。 沈云细看之后,觉得可行,当即同意了。 魏清尘明显的怔了一下。 “怎么了?”沈云问他。 “我以为主公会细问钱柳……”对上自家主公那双清亮的眸子,魏清尘摸了摸鼻子,“毕竟她是你师尊留下来的唯一骨血。” 沈云也不瞒他:“刚才我问这丫头了。她的主意正着呢。那就让她去闯一闯吧。我想,钱师尊在世,也不会拦着她。”小丫头才学了几天医。如果不是阿花姐、刘营主、赵宣和魏清尘他们有意照拂,小丫头硬打硬的去考,真能考上?甚至于,医馆学徒的这个身份,都是知道了小丫头的处境后,魏清尘特意为她量身设置的。 魏清尘颌首:“那倒是。捆在裤腰带上,怕这怕那的,还修什么行?” 果然如此。沈云了然一笑:“多谢。” 魏清尘笑了笑,话锋一转,说起去大泽历练的事情。 沈云早有详细的计划,将桌上的那叠稿纸递给他,说道:“我准备带他们今晚就出发。” 这次去大泽,本来就是奔着突破这些人的极限去的。所有,没有必要给出时间来让从凡人界过来的弟子们休整。 本来,依他的意思,是要这些人自己御剑跟着他飞过去的。只是明面上他是在演武堂闭关,而带着二十多号人御剑赶路的话,目标不小,那么只好放弃这个锤炼众弟子的机会,直接用飞船载他们过去了。 魏清尘一目十行的看完,讶然道:“这也太狠了吧?不会把人累出毛病来?” 沈云说道:“吴旺财他们就是这样突破极限的。在‘一拖七里,吴旺财都快把自己给逼疯了。比这个狠多呢。” 吴旺财他们筑基的详情,魏清尘已经听吴旺财和伍小抠详细汇报过了。闻言,不赞同的应道:“他们俩说得也还算轻松。” “那是他们运气好啊,有西河的随身药圃当历练地。”沈云笑了笑。 魏清尘立时明白过来——主公提高难度,是因为大泽里的灵气浓度欠缺了些。 好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青木派眼下最缺的就是灵石。 所以,灵气不够,就用汗珠子来凑? 是这个意思吗? 他眨了眨眼睛:“如果此法可行的话,我也想试试。” 沈云看向他。 “唔,我在元婴一层也有些年头了。”魏清尘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也是常态。 因为修行就是这样的,越到高阶,越是难以寸进。 以元婴境为例,三四十年晋升一重小境界,还算快的。 但如果能更快些,那……当然巴不得,说什么也要全力一试喽。 为了提升修为,修士们流血都不怕,还怕流汗? “等回来,我们一同好好琢磨。”沈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清尘甚是期待:“我等主公的好消息。” 当晚,沈云用飞船载着吴旺财和伍小抠等二十多名弟子前往大泽。伍小抠自然是奔着二次筑基去的。吴旺财则是沈云点的名。正如魏清尘所言,这回的历炼太苦了些。沈云将吴旺财这个成功例子一同打包带过去,主要是为了给众弟子打气,其次是给自己打下手。 自五部成立之后,吴旺财先是五部的骨干,很快就从骨干里脱颖而出,成为五部之营主。有他在,象宿营地的管理、二十几号人的吃喝拉撒,就用不着沈云去操心了。 而吴旺财也想试试身,所以,愉快的接受了任务。 一行人在第二天的清晨赶到了大泽边缘。 飞船没有停,继续前行。又往里飞了两百来里,前面突然水雾迷蒙。 底下是一片沼泽。 沈云站在船头,满意的颌首:“这是这里了。” 头一次来大泽时,他就路过了这片沼泽,对这里的印象很深。别看这里进入大泽两百多里,但里面的妖兽大多是二阶和三阶,而且分布比较散,很适合炼气境的菜鸟们。 更重要的是,筑基境及以下的低阶修士来大泽历练,一般不会离开大泽边缘地带。而高阶的修士又看不上这里的低阶妖兽,再加上这里常年笼着迷雾,所以,很少有修士光顾这里。 沈云转过身去,对跃跃欲试的众弟子说道:“你们在这里下船。三天后,飞船在沼泽的正北边接你们。记住,这段时间里,你们不准用任何法术,以及攻击符。” 至于攻击类的法宝……除了手中的长剑,他们还有第二样法宝吗?是以,沈云都懒得提。 “是。” 沈云冲吴旺财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得令,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布袋来:“兄弟们,请把你们的储物袋放进袋子里,由我暂时保管。” 弟子们傻了眼:“交出储物袋,我们拿什么带干粮?” “就是啊,要呆三天呢。床不带,铺盖卷也总得有一个吧。” “还有回春散也要带足的……” 吴旺财冷笑:“要不要给各位太爷先在下面盖间大瓦房啊?” 所有人立时闭上了嘴巴,看向门主大人。 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了,只留给他们一个很光棍的背影。 是门主大人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很上道的呵呵笑道:“那么大的一个沼泽,还能饿死人?” “是哦。药材也应该有的吧。” “我能带个火折子吗?” “你不会用火球术……哦,不准用法术……” 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吴旺财身上。 后者迎着众人的目光,再肯定不过的说道:“除了手里的剑,身上的衣服,别的一律收进储物袋,放进我的袋子里来。”说着,他冲众人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这是为你们好,早些突破极限嘛。” 明明是大太阳底下,他的笑颜硬是让众弟子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战。 吴旺财右手握成拳头,冲他们挥了挥:“早日突破极限,早日筑基!” 好!早日突破极限,早日筑基! 众弟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一个勾,毅然的交出了自己的储物袋。 “去吧!”吴旺财提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用力一挥手。 “走哦!” 众弟子跟下饺子一般,争先恐后的跳下了飞船。 第一九一章 就是穷闹的 本来沈云的要求是由南向北横穿过大沼泽,并呆足三天三夜,对于斩杀妖兽并没有具体的数额要求。但众弟子只要一想到吴旺财提着布袋子的得瑟样儿,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早日突破极限,早日筑基”,一个个比磕了满满的一大瓶蕴灵丹还要兴奋(呃,只是打个比方。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青木派弟子们至今连蕴灵丹都没有看过到)。 三天三夜,他们由南向北,铲地三尺的清光了大沼泽里的妖兽! 最后,爬上飞船的是二十四只看不清底色,裹着泥浆的“血葫芦”。 沈云飞快的替他们把了脉。 离突破极限还远着呢。 所以,三天三夜的苦熬,只能算是热身。 “换一个地方,继续。” 飞船风驰电掣般的一头钻进了大泽的更深处。 吴旺财觉得不可思议:“门主大人,他们怎么这么难突破极限?” 众弟子也齐刷刷的看过来。 沈云刷刷的记录着脉案,头也没抬:“因为这里足够的灵石脉给他们先淬化灵根。” “哦,原来这就是魏长老说的‘灵石不够,汗珠子凑’的意思。”吴旺财恍然大悟。 众弟子里有十四人是没有灵根的,听到这个解释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呵呵,淬化灵根?跟他们有半块灵石的关系吗? 伍小抠不由握了握拳头。 余下的十名弟子全是五部的。他们有类灵根。闻言,一个个的好不郁闷。 有人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伍小抠身上:“五哥,你也淬化了灵根,怎么……” 话未说完,被旁边的人飞快的捅了一胳膊肘:“有意思吗?” 伍小抠抹了一把脸,咧嘴笑道:“我早改边了,归没灵根的这一边。”顿了顿,又道,“我跟大家说说体会吧。我觉得不用灵石淬化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包括吴旺财在内,所有弟子都被他牢牢的抓住了眼球。 “通筋生力呀。”伍小抠问众人,"你们没有发现吗?我在沼泽里,每每累到不行了,就会运转一次功法。这时都会发现自己运转功法比平时要顺畅得多。才开始时,我也想不出是什么原由。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又突然发现自己的臂力大增。休息的时候,我特意查看了双臂的筋脉,它们竟然比先前拓宽了差不多十分之一。上次淬化灵根之后,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闻言,众弟子顾不得多说,纷纷敛心,内视自己的双臂。 不多时,他们欢喜的笑了起来: "五哥说得对极了。我双臂的筋脉也变宽了。怪不得越斩越有劲。“ “我也是。” 这时,人群里有人惊呼:“呀,我怎么是左腿上的筋脉变宽了一些……” 旁边有人轻笑:“你忘了你承包了那些泥蛙怪。” “就是。被你踩死的泥蛙怪还少吗?” “哎呀,你是老用左腿踩吗?” 那名弟子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 沈云在给他们探脉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临时修改了计划。大约一刻钟后,飞船在一个山谷的上空停了下来。 “徒手爬悬,先来五十次热热身。”他对着底下那道跟斧子劈出来似的悬崖呶呶嘴。 众弟子听出来了。这回就是冲着拓展手脚部位的筋脉去的。 不用多说,他们一个个拔出长剑,咬在嘴里,争先恐后的又跳下了飞船。 待所有人下去了后,吴旺财转过身来,走到沈云面前,道出心中的疑惑:“门主大人,我们以前也没少淬体啊。“可是对突破极限没有什么用。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管用的话,体修岂不是占了大便宜?然而,据他所知,并不是这样的。门派里也有不少体修。不管有没有类灵根,他们提升修行的速度几乎都是最慢的。 沈云放下毛笔,抬头起来,对他说道:“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先试试看。” 这话并不全是真的。 因为他临时修改计划,也是有所依据之后的考量。 伍小抠发现的“通筋生力”只是表象。他通过探脉发现,真正的原由是“那东西”。 以前,他只是发现“那东西"封印了泥丸宫入口的通道,吞没了修士们的修行成果。 刚才探脉时,他意外的发现,众弟子的筋脉拓展了,竟然使得“那东西”有所松动,每次吞没的修行成果比先前竟少了一半。 再联想到自己修行的实践,他觉得可以从这个方面试试看。 更何况,即便方向错了,也没什么的。弟子们通过此番历练,筋脉拓展了,战力大增,也并非是一无所获,白忙活一场。 当然,对“那东西"的研究,还只是起步阶段。这种玄之又玄,没有几个人知晓的玩意,几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浪费唇舌而已。他不想浪费精力,所以,眼下没打算跟吴旺财说。 吴旺财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心道:一个字,就是“穷”闹的。如果门派里不缺灵石的话,他们几个已经成功了,其余弟子只管照着做便是。门主大人何必费尽心思,另辟法门? 伍小抠到底还是占了便宜。他最先爬满五十次。 吴旺财奉命将水淋淋的他捞上飞船。 沈云立刻替他探脉。 和预想的差不多:伍小抠的双臂和双腿上的筋脉拓展了一些。而“那东西”确实又有些许的松动。 这时,吴旺财又捞上来一名弟子。 沈云松开手,吩咐伍小抠:“运转功法。”然后,去给新上船的那名弟子探脉…… 待二十四名弟子都上来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有没有灵根,都是一样的。只要筋脉拓展了,"那东西”都会松动一些。 人身上有那么多的筋脉呢。 一条一条的来吧! 如此一来,证明了拓展筋脉跟斩杀妖兽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那么何必滥杀呢? 沈云果断将众弟子带进了靠近大泽中心的地带。 一是这里清静,几乎碰不到别的修士;二是灵气浓度相对来说是要浓郁一些。 他想看看,灵气的浓度对筋脉拓展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一九二章 换一个法门 效果是杠杠的。 实践证明,灵气对于拓展筋脉大有裨益。 另外,沈云对“那东西”也有了新的认识——这玩意儿每天吞噬灵气是有上限的。 沈云据此推测,只有打破这个上限,“那东西”才会暂且放开对修士的禁锢。 这就是所谓的突破极限。 可惜的是,这个上限太费灵石了。 沈云根本拿不出来。 所以,还是只能在拓展筋脉,促使“那东西”松动这方面继续尝试。 但这并不妨碍沈云接着探寻“那东西"的上限。 为此他让吴旺财也加入到了历练之中。 后者早就在一旁看得手痒痒了,得令之后,迫不及待的加入了历练。 有了他的加入,沈云不难发现,“那东西”每天吞噬的灵气上限与修为有直接关系。 具体的来说,修为层次越高,“那东西”每天吞噬的灵气上限便呈几何数字上升。 比如说,吴旺财每天要想喂饱“那东西”,沈云通过种种数据对比,得出一个结论,即,相比于其他弟子,他必须多付出差不多万倍的灵气。 这是个什么概念? 那是差不多半条下品灵石脉的灵气量。 且不说吴旺财拿不出这么多的灵气。就算拿得出来,一次吸纳这么多的灵气,以他现在的修为,完全会被撑爆。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量的淬体,拓筋展脉,也是必需的。 而这个极限一旦突破,修为便是晋升一重大境界。 炼气境的,达到筑基境;筑基境的,达到金丹境。 由此,沈云又大胆猜测——要想顺利筑基,必须在一天之内,用差不多半条下品灵石脉的灵气去喂“那东西”。 怪不得在考试时,看到程冬晴用那么一点灵气筑基了,叶罡他们都惊落了下巴,觉得匪素所思,对“古法筑基”生起了浓烈的兴趣。 甚至于,云霄上人直接调头,主动跑来当青木派的客卿长老。 想到这里,沈云又忍不住想:我没有筑基、凝丹、结婴,但修为却明晃晃的上来了,是因为没有用海量灵气冲击“那东西”吗? 他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两条路。 一条闪闪发亮的阶梯,上面现出标有筑基、凝丹、结婴等字样。 另一条则是黑漆漆的,他只看到了一个“融合境”。 我是怎么达到“融合境”的呢? 这个问题,沈云这些年不止一次反思过。 现在看着那条闪闪发亮的阶梯,再重新琢磨这个问题,他心里清楚了许多——是因为那次吸入了大量的阴煞之气的缘故吗? 不,在此之前,我就与其他修真之士不一样了。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显而已。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这时,象是有一道流星划过脑海。 沈云敏锐的抓住了它。 是灵气! 因为是在凡人界的缘故,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灵气。 但“那东西”也松动了。 是什么原因? 淬体! 还有不断提高心境! 双管齐下,“那东西”吞噬到的灵气远远没有达到上限,也松开了对我的禁锢。 而自上古以来,这两样也确实是修士们惯用的突破瓶颈的法门。 只是从来没有人象他这般用到极限。 到了后来,他吸入了大量的阴煞之气,修行突然间变得容易了许多。会不会是在一定的期限里,阴煞之气对“那东西”有克制之效呢? 而这个期限又是什么? 沈云猛然意识到,不管有没有灵根,修行似乎都离不开与“那东西”做抗争。 每每冲破“那东西”的禁锢,修为就提升一重大境界。 这是根本吗? 沈云激动极了,立时写下这些领悟。 之后,吴旺财他们的地狱式历练,又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 沈云禁不住想——如果这些还没有筑基的弟子,体内引入大量精纯的阴煞之气,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 不会有修真士刻意去做这样的尝试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碰到与自己相同情形的。 但沈云意识到,这样的尝试有益于更快的揭开“那东西”之迷。 所以,还是要尝试的。 不过此举冒险得很。必须本人同意才行。 他召集伍小抠等十四名没有类灵根的弟子,告诉他们,他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修行法门,需要一些实验者。而这个修行法门如果成功了,修为会提升得很快。但风险极大,还极有可能不会筑基、凝丹、结婴。 “这是另外一条修行路。我也不知道能否成功,最后能走到哪一境。”他如实告诉众弟子,并要求他们想清楚了,再答复自己。 没想到伍小抠第一个站起来,抱拳问道:“门主大人,这条修行路对没有灵根的人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沈云听着有些意思,反问他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伍小抠答道:“因为弟子这次历练明显感觉到比先前在考试中要吃力很多。弟子先前以为是这里的灵气不及考场里的缘故。但这些天下来,弟子越来越觉得不仅仅是灵气的缘故。弟子现在没有灵根了,觉醒的只是雾之力。所以,弟子要吸纳五行灵气,只能先通过雾之力吸纳水灵气,再通过水灵气吸附其他灵气。速度要慢得多。照这样的速度,弟子以为没有之前千百倍之功,无法突破极限。弟子忍不住想,之前的法门是不是更适合于有灵根的人。而我们是不是有另外的法门。弟子本来是心里没底的。”说着,他环视众弟子,笑道,“看到门主大人这回喊拢来的都是没有类灵根的,嘿嘿,弟子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其余弟子没有他的经历,自然想不到这一层,闻言,个个眉开眼笑。 “我还奇怪呢。一样的累得半死不活,我怎么越来越赶不上那些有灵根的了。原来还是类灵根搞的鬼。” “要有专门适合我们的法门就好了。” “必须有啊……” 沈云挥手。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弟子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云答道:“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们,现成的法门,没有。” “啊?”众人傻了眼。 “但我们可以试一试。”沈云问道,“我现在有些想法,多试试的话,兴许能摸出一条道来。” 闻言,众人神色各异。但每个人的眸子里都象是跳跃着一把火。 沈云笑了笑:“这里面的风险,刚刚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不再重复。愿不愿意换这个未知的新法门,你们考虑清楚后,再告诉我。” 话音刚落,伍小抠响亮的应道:“启禀门主大人,弟子愿意换。” 紧接着,其余弟子也争先恐后的站了起来:“弟子也愿意换。” “换了!” :。: 第一九三章 黑石谷 一席话,十四名弟子无一例外,都自愿加入新的尝试。 待谈话结束后,沈云单独见了伍小抠“伍小抠,你很勇敢啊。第一个站出来。”也正因此伍小抠的勇敢,所以,才完全带动了其他弟子。 但他还是想听一听伍小抠心里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他问道。 伍小抠鼓起勇气,如实以对“弟子刚才说的全是实话。弟子以前以为只要还能修行,再突破极限,第二次筑基会更容易。这些天,弟子越来越发现,弟子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没有灵根,再和以前一样的修行,弟子可能十年八年都突破不了极限。弟子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坚持不下去了。听到门主大人说有新的法门,弟子就想尝试一回。” 他知道,实际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再这样苦熬下去,他会疯掉的。 “你这是赌一把吧。”沈云直接点破他的心思。 伍小抠深吸一口气,肯定的答道“回禀门主大人,是的。” 奇怪的是,话一出口,竟是没来由的轻松。 他愕然的抬头看向门主大人。 后者了然一笑,向他轻轻挥手“去吧,做好准备。明天开始新的尝试。” “是。” 计划有了根本性的变故,沈云用最快的速度召来了魏清尘。 后者仔细听完他的新计划,惊落了下巴“引阴煞之气入体?”这不成了魔修吗? 当然,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魔修这顶帽子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只是他与主公二人密谈,也不能轻易说出口。 孰料,沈云扯起一边嘴角,点破道“清尘,你修魔与修真的区别在哪里?” 修魔与修真的区别,是基本常识,好不好。自古以来,魔与道不并立。是以,随便在仙山拖一个先天境的修真士出来,这个问题,他也能答得清清楚楚。 魏清尘是元婴上人!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第一反应是心惊肉跳——主公该不是被灵石逼疯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但心念一转,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端木光的身影来。 他从来没有细问过,但初见之时,端木光只是一个筑基境的小魔修,待端木光陪主公从凡人界回来,却已然变成了真魔,他看得再真切不过。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端木光行事与他无异,完全颠覆了他对于魔修、魔族的认识。 思及此,几欲脱口而出的答案突然间显得肤浅。 我真的了解魔修吗? 修魔和修真的区别,我真的清楚吗? 魏清尘哑然。 沈云冲他淡淡一笑,抚掌说道“据我所知,上古的时候,修士就是修士,并没有仙、魔之分。是什么时候起,才有了魔呢?” 魏清尘闻言,不由愣住。 尘封的往事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这一观点,他以前在宗门的一本古书也看到过。当时,他不过七岁,看到这一段,觉得书上尽编瞎话骗人,误人子弟。宗门里怎么能有这种害人的书!他气呼呼的拿着这书去请教师尊。 师尊接过这本书,看都没正眼看一眼,反手拿手在他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大好时光,不努力修行,尽看闲书。为师问你,今天的阵盘刻完了吗?” 当然没有。那时,他淘着呢,修行并不刻苦。 被师尊催功课他,不得不收了心思,回自己的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刻阵盘。 小孩子心思浅,再加上“闲书”被师尊收走了。他很快就忘了这回事。 时隔多年,再想起师尊那时之言行,魏清尘完全能理解跟一个七岁的奶娃娃论道上古,那是闲得有多蛋疼啊。 可惜,师尊不在了…… 魏清尘垂眸掩下眼底的黯然,说道“说来好笑,我自七岁之后,再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个他自认为深入骨髓的大是大非之问题。 好吧,确实是深入骨髓。 但准确的来说,应当是对魔之道的人云亦云,却又刻骨铭心的偏见。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由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眼皮子,正视沈云“主公,我赞同您的新计划。”魔道与正道到底有什么区别?他要自己亲自去论证。 沈云抚掌大笑“我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清尘呢。” 当即,两人重新分了工魏清尘带着吴旺财等有灵根的十一名五部弟子继续留在大泽历练,并且负责记录他们的脉案;沈云则带着伍小抠等十四名没有灵根的弟子转战黑岩峰。 黑岩峰位于大泽的西北部,名为峰,其实是一道东西走向,延绵两百多里的山脉。在山脉中段,有一个被称为“黑石谷”的地方。谷中寸草不生,却四季阴冷,迷雾重重。是仙山里有名的天然聚阴地。 按理说,这种地方最会滋生魔邪之物。 然而黑石谷实在是太出名了,成为了仙门的重点防范地带。山谷连同周边五十里的范围里都被布设了绝魔阵。 再加之,修真之士都是很忌讳阴煞之气的。所以,连带着整个黑岩峰都被众修士很默契的划为了禁地。 如此一来,倒便宜了沈云他们。 他当天用飞船载着伍小抠等人赶过去,一头扎进了黑石谷。 “啊欠!” “啊欠!” …… 山谷里阴雾沉沉,果然如传言中说的一样,阴冷得很。 明明在半空里还是艳阳当空。但这大太阳却照不透谷中的浓雾。 众弟子跳下飞船,猛然被湿冷的雾气一喷,接二连三的打起喷嚏来。 沈云深吸一口气,却喜上眉梢,赞道“好精纯的阴煞之气!” 这些都是多年来谷中自然凝聚拢来的阴煞之气。虽然浓度不及当年北山镇的一半,但精纯度却是不相上下。 如果不是周边布了大型的绝魔阵,整座山谷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魔窟啊。积年累月的,只怕先天煞气都凝结出来了。 沈云抽凝出数十缕道力,探入谷中,散开来。 很快,他意外的发现,山谷里竟然有一个天然大山洞。 真正的聚阴地,就是那个大山洞。 还能有比这更理想的历练之地了吗? 天助我也! “你们这回是赚到大便宜了。”他收回道力,兴冲冲的对众弟子挥手,“入谷!”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浩瀚微尘741的月、票,谢谢! 第一九四章 并非特例 于沈云来说,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都是天地之精华,是一样的存在。 前段时间,吴旺财他们十个无意中消耗了东山苑里差不多一半的灵气,为了遮人眼球,沈云不得不再次动用丹田里的阴煞之气,催生五行灵气,用最快的速度给填补回来。 如此一来,他丹田里的阴煞之气消耗得厉害了些。与五行灵气之间的平衡处于打破的边缘。 不过问题也不大。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这种平衡没有完全打破,用不了三俩月,消耗掉的这部分阴煞之气会自然而然的复又滋生出来。 这也是他闭关的原因之一。 之前,他选择大泽,也是考虑到了黑石谷——万一碰上十阶妖兽,他与之恶斗,不慎彻底打破了丹田里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平衡,黑石谷就在大泽的西北边上。以他的速度能很快赶过去,引谷中的阴煞之气,迅速重造平衡。 现在嘛……沈云贪婪的吸食了一口混在阴雾之中的精纯阴煞之气,心道:正事要紧。 他这边是有意让出嘴边的资源。 可伍小抠他们却明显难以消受——周边的阴煞之气是如此的浓稠,即便是闭了气,它们也冷嗖嗖的通过周身的毛孔渗入体内。这不,走在这样的阴雾里,周身又凉又粘,别提有多难受了。 要命的是,越往山谷里,阴煞之气越浓。 走了不到百步,他们感觉到的不再是凉,而是冷。 身上的每一块肉都被冷得直打哆嗦。 但没有人吭一声。 经过这些天的历练,他们知道了有没有灵根,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加入新法门历练。 而门主大人昨天跟他们说得再清楚不过,用新法门的法,筑基、凝丹……等等,跟他们可能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他们也没有再心心念着“早日突破极限,早日筑基”,一心想的是拓筋展脉,提升修为。 只是我们的前程会是怎样的呢?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们来到了这里。 却没有想到新法门的效果竟是如此之好,完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众人欢喜不已——这回是来对了。照这种消耗速度,我腿上的筋脉又能拓展一些了。 离大山洞的洞口还差百来步,沈云听到背后传来“扑腾”一声闷响。 这是落在最后面的那名弟子光顾着想事,被脚下的石块绊倒了。 伍小抠等人其实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是想入非非。 被这声音骤然惊醒,他们吓得直冒冷汗——我这是怎么了? 沈云挑了挑眉。这就是阴煞之气不好的地方了,容易让人分神,放大心中的欲望。 看着身上没有一根干纱的弟子们,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严重高估了众弟子。 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在如此浓稠的阴煞之气里步行一百多远,已然是强弩之末。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引阴煞之气入体,只会更加艰难。 沈云想起当年自己在北山镇的遭遇,后背上也冒出了冷汗,暗道:好险。 “原地休息。”他挥手下令道。 “呼——”伍小抠等人如释重负,很没形象的倒在地上,张开嘴喘粗气。 于是,阴煞之气大肆的通过口鼻,钻入了他们的体内。 不出三息,人群里有人捂着胸口,“哎哟”惨呼。 几乎是同时,又有一名弟子蜷缩在地上,连声呼痛。 其余人齐齐色变。不知道是受同伴的影响,还是怎么的,他们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有毒!这雾气有毒!”伍小抠头一个反应过来,捂住嘴巴,大呼,“门主大人,快……” ”跑“字还没出口,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两眼一黑,“扑腾”一声,也是栽倒在地。 “呀,五哥被毒倒了!” 人群里有人惊呼。 情况比预料的还要严重!沈云暗道一声“失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不是毒雾。伍小抠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 好吧,他有些怀疑新法门了。万一就是那么巧,他只是个特例呢? 闻言,其余弟子不再慌乱。 但胸口的痛疼是真的,并且越来越痛,也是真真的。 而且他们肯定,问题绝对是出在这又冷又粘的浓雾上。 沈云暗中握了握拳头,说服自己:他们只是吸入了少量的阴煞之气而已。不打紧的。沈云,不要轻言放弃。 深呼一口气,他尽量淡定的向众人解释:“雾气里有精纯的阴煞之气。因为比较浓稠,你们现在承受不住。” 原来如此。众弟子坐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门主大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沈云强装镇定:“还能走动的,坚持住,往回走,去谷口。”说着,他走过来,一手抓起伍小抠,一手抓住另一名在地上痛得嗷嗷叫的弟子,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冲向谷口。 众弟子回过神来,相互扶持着,慢慢的往谷口走。 待他们东倒西歪的挪到谷口,沈云与伍小抠等人怩在谷口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来来来,我们乘热打铁,炼化体内的阴煞之气。”在这个时间里,沈云又冒出了一个新点子——一点点的炼化渗入体内的阴煞之气,以尽快适应新的环境。 这会儿,伍小抠和另外两名被沈云拎出谷来的弟子都恢复差不多了。他们三个也与众弟子一起炼化体内的阴煞之气。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那些苦扛着自己挪到谷口的弟子们相继睁开了眼睛,个个喜形于色。 啊啊啊,阴煞之气的效果还能再好些吗! 他们身上竟然有十几处筋脉拓展了。其中,腿上的效果最好,几条筋脉竟然拓展了一成半! 一来一回,不到三里远的路程,比他们先前在大泽里流血淌汗的熬了五天还要强。 他们按照前些天的流程,争先恐后的向沈云汇报自己的成果。 沈云也很意外,补充道:“你们运行灵气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许多。一个大周天下来,还没到两个时辰。阴煞之气效果不错,比我预料的还要好。这也是极限历练吧。” 其实这会儿,这些弟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胸口等部位更是跟刚刚挨了刀似的,痛得紧。听了门主大人的指点,他们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所有的疼痛瞬间被压制下去了,又嗷嗷的冲进了谷里。 伍小抠等被拎出来的弟子,就没这效果。 首先,他们的大周天运行时间和以前相差无几;其次,他们只是腿上的筋脉略微有些拓展。 “魏长老说得对,吃不得苦中苦,修什么行!”伍小抠懊恼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咬牙一头扎进了阴雾里。 其余两名弟子也是追悔莫及。两人相对一视,你扶着我,我扶着你,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的往谷口挪去。 沈云放了心。 这一把,他赌对了。 也要感谢这些弟子对自己的完全信任。让他有机会证实:阴煞之气炼化之后,跟灵气一样,于修士无害。 他并非特例。 所以,可以放心大胆的实验了。 :。: 第一九五章 虐虐更健康 接下来的五天里,伍小抠等十四名弟子无异于活在地狱里。 越来越多的阴煞之气先是渗入他们的五脏六腑,再是筋脉、穴位,最后是骨髓。而以他们的修为,每次能炼化的阴煞之气仅仅是大周天覆盖范围中的各大经脉里的阴煞之气。 余下的阴煞之气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他们的肌肤、血肉、腑脏,还有周身的骨头。 哪怕是躺着不动,这些阴煞之气也象一把把小刀子在刮骨削肉。 好痛啊! 与之相比,刚入谷时的胸口疼,完全不值一提。 但所有人不但都咬牙扛了下来,而且一个个跟嗑了药似的,越虐越上劲。根本无须沈云给他们打气、鼓劲。 这是因为阴煞之气开筋展脉的效果越来越好,紧随而来的是,他们的气力、耐力等,象插上了翅膀了一般,飞一般的上涨。 沈云给他们定了一个小目标:在六天之内,走进大山洞里去。 第一天,他们止步于离洞口百步远; 第二天历练结束,所有人都能轻松跨越昨天的极限,平均往前推动了十步; 第三天,昨天的极限又被远远抛后,他们平均往前推动了二十五步; 第四天,伍小抠后来居上,最终,他以离洞口还有十五步,拔得当天的头筹; 第五天,他们终于走进了大山洞里。 所有人都提前完成了小目标。 沈云拿着这些天记录下来的脉案,乘热打铁给他们做了小结。 这时,他们才发现,仅仅是五天,自己竟然取得了如此醒目的成果:周身的经脉平均拓展了两成;没有筑基,但身体的强横程度已不输筑基境初期的修士;每次能炼化的阴煞之气是最开始时的十倍还不止。 “所以,从今晚开始,你们可以在山谷里离洞口百步远的地方夜宿了,无须再撤至谷口。”末了,沈云又给他们立了一个新的小目标,“在三天之内,适应洞口的环境,争取四天后,能将夜宿地搬进洞里来。” 别看只是短短的一百步。洞口的阴煞之气比洞外一百步远的地方浓了差不多一倍。 现在,众弟子对于阴煞之气的感知与了解比先前多得多。所以,听到新的小目标,伍小抠亢奋的站起来:“实现这个小目标后,我们会不会可以吊打吴哥了!” “哈哈哈……” “那肯定是!” “必须啊。我们吃了这么多的苦。” “好想跟吴哥他们那一队练练……” 这时,沈云凉凉的通报道:“魏长老接手吴旺财他们那一队之后,给他们弄了个组合阵,以辅助历练。目前来看,效果不错。就在昨天清晨,吴旺财接连突破两重小境界,现在已是筑基三层的修为了。其他人,有五名弟子已经筑基,巩固了修为。” 他与魏清尘在每晚的子时过后,都会传讯,交流一下两边的历练情况。 是以,那边的情形,他了如指掌。 魏清尘搞的那个组合阵是受袁峰他们在春兰剑道场秘境里的奇遇启发,再结合天神宗内门嫡枝之筑基秘术,搞出来的。 只是这玩意儿纯粹就是个烧灵石的。上回,云霄上人与魏清尘在庄子里见面。两人一见如故,投契得很。得知魏清尘,还有青木派是真的穷得叮当响,云霄上人走之前带走了十套魏清尘做的上品阵。 云霄上人充分展示了他的赚钱能力。一个月之后,他返回仙山时,路过边界,偷偷的与魏清尘见了一面。 这十套阵都顺利出手了,共得一条下品灵脉。 魏清尘将这条下品灵脉加进组合阵里,才五天,已经用去差不多四成。 眼下,仙山最缺的就是高阶阵修。能够做上品阵的阵法大师都是数得出名来的。 而魏清尘现在要出了名的话,十大门派势必会过来抢人。 这些家伙一贯的做派是,得不到的,宁愿毁去。 所以,于目前的青木派,还有魏清尘来说,都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也是魏清尘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不敢拿出去换灵石的原因所在。 云霄上人那边也是一样。他不是阵修,以他的身份和身家,手里头能有十套没有标名的上品阵,不叫事儿。但是,再多的话,那就叫不正常了。不等其他九大门派出声,他的师尊扬云真君头一个就会喊他回去问话。 这也使得这种砸灵石的法子,在青木派不可持续。 如果不是时局越来越乱,留给青木派发展的时间不多,而青木派的弟子们跟齐头庄稼一样,绝大多数都是筑基境以下,魏清尘和沈云哪里舍得这样砸灵石? 从个人来说,这便是吴旺财等十一名弟子的机缘。 本来,沈云没打算跟伍小抠他们透露。看到这些家伙刚刚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一个个的眼见着要顠起来了,他果断的拿出来,灭他们的威风。 伍小抠尴尬的捂上自己的嘴巴,冲大家扮了个鬼脸。 沈云又道:“不过,你们刚才说,想跟吴旺财他们对练。嗯,这个主意好,可以有。”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那个出骚主意的家伙。 这名弟子叫做吴旺兴,是吴旺财同一辈的族弟。 被弟兄们齐齐盯着,他嘿嘿的摸着后脑勺:“呃,那个,到时候,我会拼死抱住旺财哥的。叫他只能吊打我一个。” “呸!”伍小抠啐了他一口,“没一点志气。谁说我们只能挨那边的打了。” “门主大人刚刚才跟我们总结了,说我们的身后不比筑基境初期的差。” “就是,筑基三层也是初期。” “旺兴自己乐意,你跟着瞎抢什么。让他对阵吴哥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哈哈哈……” 沈云知道他们也就是嘴上怂而已,其实,包括吴旺兴在内,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只嗷嗷叫的斗兽,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吴旺财他们练世。 是以,将人赶出山洞夜宿之后,他闭上眼睛,开始练功。 这些天,他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这些弟子身上,而自己的日常练功只能象眼下这样见缝插针。 黑石谷里阴煞之气浓且纯,练功的效果比平常要好得多。仅仅是五天,他体内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已大体持平。从今天开始,他又要消耗阴煞之气,以催生五行灵气。如此一来,每天的练功时间等于要翻倍。他必须更加抓紧才行。 :。: 第一九六章 疑似有先天煞气 当天晚上子过后,沈云与魏清尘例行传讯。他将对练的想法告诉了后者。 后者很快回复:好啊。什么时候? 口气不是一般的自信。 沈云心念一转,扯起嘴角轻笑,心道:肯定是又有弟子筑基了。 果不其然,他回复过去,说三天之后。少顷,魏清尘再度回复过来:那个时候,我们这边余下的三名弟子肯定也早已筑基了。到时不要怪我们以少胜多哦。 也就是说,一天之内,他们又有两名弟子筑基成功。 照这样的速度,只要不出意外,三天之后,那边确实极有可能是一水的筑基境。 但魏清尘却故意不说境界,只说人数……沈云轻哼一声,又传讯过去:不占你们的便宜。我们两边都用抽签的方式搞五个人出来,一对一的单挑。 大泽里,魏清尘听清楚自家主公的回复,险些从地上弹起来。 这么厉害,敢以凝霞境大圆满的境界单挑筑基士! 成功了! 主公的新法门肯定是成功了! 他激动的用力的握着拳头,看着黑岩峰的方向,一双眸子在夜雾中象两点寒星,熠熠生辉。 所以,为了三天之后的对练,我们这边要好好准确一番才是。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孰料,计划再一次赶不上变化。 两天之后,离对练还有一天,魏清尘这边的最后一名弟子也筑基成功,巩固好了境界。众弟子对一天后的对练充满了信心,个个扬言,要打得黑石谷队满地找牙。 然而,当天晚上例行传讯时,沈云却提出来,对练的时间推后,改成五天之后。 魏清尘心里直打突,用最快的速度回复过去:主公,出了什么变故? 引精纯的阴煞之气入体,这是多么疯狂的举措。 他家世代是天神宗的弟子,他自己早年也在天神宗内门修行,然而,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修真之士改引阴煞之气入体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数以百计的青木派弟子不但能引灵气入体,而且还能引日月精华、五行之力等五花八门的天地精华入体,他的三观被反复的碎成碴碴,再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捏合,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支持主公的新法门计划。 但这些天,他的心一直等于是含在嗓子眼里的。哪怕主公每天都与他传讯,说那边的进展顺利。 这不,果然生出变故来了。 要不是这边还拖着十一名弟子,此刻,他肯定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一时间,时间象是凝固了一般。他一边等着主公的回复,一边双手交握,在原地直打圈。 终于,和以往一样,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主公的传讯符再至。 可于他来说,却仿佛是过去了半世。 回复很简单:这边历练进展顺利。我在黑石谷里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要费一些时间才能炼化它。具体的,等见面再细说。 魏清尘放下心来,但胃口却一下子被吊得高高的——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那里头能有什么…… 他还来不及仔细,沈云又传过来一道传讯符:叫吴旺财他们要抓紧了啊。伍小抠他们可是放出话来,说五天之后要吊打他们。 “吊打……咳咳……”魏清尘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俯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 也幸亏小帐篷有隔音之效,不然的话,这半夜三更的,不但会把吴旺财他们吵醒,而且不知道还要招来多少妖兽。 第二天,晨练之后,他原话传达给了吴旺财他们十一个。 这一下,等于是往烧得滚烫的铁锅里浇了一瓢凉水,众弟子立时炸开了锅。 “放马过来!” “爷爷等着他们来吊打!” “不吊打,就是孙子!” …… 一通嚷嚷之后,弟子们撸起袖管,又一头扎进组合阵里,更加干劲十足。 要的就是这效果。魏清尘站在阵外,痛并快乐着——呜呜呜,整整一条下品灵石脉只剩下四成多一点点了。照这速度,用不了几天,组合阵就要断粮。没有组合阵辅助,这边弟子们的修为提升速度绝对要大大的放缓啊。 话说,沈云到底在黑石谷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这得回到一天之前的清晨。 伍小抠等人一觉醒来,惊醒的发现这几天折磨得他们死去活来的疼痛减轻了一大半。剩下的这点子痛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好清爽啊……感慨未完,他们立刻意识到:有情况,绝对是有情况! 门主大人吩咐过,一旦有情况,要立刻有禀报的。 是以,顾不得晨练,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向洞口冲过去:“主公,不痛了……” 不等他们到达洞口,沈云自个儿从里面出来了,招呼他们探脉——沈云的第一反应是“那东西”捣的鬼。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手脚慢一点,“待那东西”抹掉记忆的话,便是查无可查了。 接连给冲在最前面的伍小抠他们四个探完脉后,沈云可以完全肯定,与“那东西”无关。 是因为他们的身体越来越适应阴煞之气的缘故吗? 沈云略作沉吟,询问众弟子昨晚睡觉时与前几晚感觉有什么不同。 众弟子眼珠子一转,个个都有话要说。 沈云叫伍小抠先说。 “我昨晚做了一个怪梦……”伍小抠话一出口,其余十三名弟子讶然的纷纷点头。 “我也是。” “对啊,我也做了个怪梦……” 再一细说,他们的怪梦竟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人都在梦里梦到了一团黑乎乎的雾气。这团雾气围着他们慢慢的转了一圈,便消失了。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听他们的描述,这团黑雾应当是一缕先天煞气。 按理说,黑石谷是天然的聚阴地,这里又充满了精纯的阴煞之气,日积月累,凝结出先天煞气,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黑石谷及周边五十里之内,都布设了绝魔阵。而他入谷之前也仔细看过,绝魔阵大开,并非摆设。 先天煞气一旦凝成,瞬间就会触发绝魔阵,从而被绞得粉碎,重归于阴煞之气。 再说了,要是黑石谷里有先天煞气,他能感应不到? 沈云转身看着黑黝黝的洞口。 黑石谷里的阴雾无法遮住他的视线。谷中有些什么,他清楚得很。唯一看不透的是身后这个大山洞。 因为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伍小抠他们,他只能用道力探查。 结果是,这个大山洞弯弯绕绕的,越往越窄,大约有十来里深。 除了阴煞之气也是越往里越浓,再无别的异常。 当时,沈云以为是洞子越来越窄,阴煞之气在里面沉积得久了之故。 现在么……沈云觉得也许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再得,如果这山谷里真有秘密,也只能是这一处了。 好在伍小抠他们都已经无须他不离身的守护。 交代了众人继续历练,沈云只身走进了大山洞。 第一九七章 捡了个大漏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发现。不多时,沈云的面前现出一堵黑色的石壁。 这里是山洞的最里端。先前,他的道力便是被这堵石壁挡住。 道力感知的精准度其实不下于五感。 是以,沈云看到的,与他之前用道力感知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山洞的最里端又窄又矮,仅容两人并肩。以他的身高,还要略微勾低头,不然的话,头顶的道髻就擦到山洞的天花板了。 而这面石壁表面乌漆抹黑的,凹凸不平。这样的石质,在黑石谷里再常见不过了。 是以,先前,他才没有多在意。 可是除了这里,那团黑色的雾气也没有别的来处啊。 沈云略作沉吟,伸出右手,去摸石壁。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发现石壁似乎抖了一下。 很快,很微小。 只是因为他挨得太近,再加上,他的五感确实也非常之敏锐,所以,才抓住了这一细微变化。 石壁怎么会抖! 沈云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快。电光石火间,已经祭起了“凝”字诀,右手一挥袖,道力似网,呼的罩住整面石壁。 顿时,整面石壁上面闪着细密的银白色亮光。 不出他的意料,石壁果然大动!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冲出他的道力网。这力量的动作很没章法,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东一下,西一下。银白色的道力网被它撞得四处鼓起西瓜大小的包。 虽然这点子力对于沈云来说,跟挠痒痒无异。但道力网下罩着的至今是未知物体。 便是祖师等昔日天神宗五位内门长老留下来的玉简里,也没有与之类似的记载。 就冲这一点,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左手捏出一道剑指,沈云往道力网再加了一重禁制。 近来,他对“那东西”又有了一些新的领悟。是以,这重禁制是东山苑门禁的改良。它与道力网结合之后,银白色的亮光更加细密。效果也是杠杠的。鼓包现象立时打住。 附在石壁之上的无形力量被完全压制住了。 沈云却觉得更加奇怪了——还是无法感知那股力量! 难道我还是有所疏忽? 越想越觉得是。 因为黑石谷是全仙山出了名的聚阴地。这一带声势浩大的绝魔阵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曾经有不少高阶修士来这里实地查探过。 如果石壁上的这道力量能那么轻易的就被扒拉出来。哪里还轮得到他染指? 如此一想,沈云越发的细心起来。 反正那股神秘力量已经被压制住,所以,沈云也不担心给它逃了去。 因为最先鼓包的是石壁的顶部,他便从这里开始找寻。 有了禁制的加持,此时,道力网之细密已经不能用“网”来形容了。它更象是一块细棉布牢牢的蒙在石壁上。 沈云将道力凝于双目之中,按着“布纹”显现出来的细密格子,一格一格的挨个搜查着。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忽略过什么。 果然,当他找到石壁底部左下角,离地面半尺高的地方时,终于发现了异常。 在那里,他发现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近圆形黑色斑点。 上面笼着淡淡的先天煞气! 找到了! 沈云很没形象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石壁也是黑色的,所以,如果不是象他现在这般仔细找寻的话,并且对先天煞气极及敏感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一点小小的异常。 但伍小抠他们说的是一大团黑色雾气。这么一小点怎么可能化成那么大的一团?难道还有别的斑点? 可沈云的道力已经消耗接近警戒线。他不敢逞能,盘起腿来,五心向上,运转功法,以恢复道力。 一个大周天下来,道力又满满当当的了,这才继续搜查。 重点自然是左下角。 这回很快就有了新发现。在那一斑点的下面,他相继又找到了三个笼着淡淡的先天煞气的黑色印斑。它们更大一些,形状都不近相同。 再往下找,直到石壁与地面的交汇处,都再无新发现。 沈云没有就此罢手,继续往右边接着查探,直至查探完最后一个“格子”。还是没有新发现。 也就是说异常就出在那四个黑色斑点上。 沈云歪着头再来看这四个斑点,越看越觉得它们象是不小心溅在石壁上的血斑。 会不会是很久以前,有一只负伤的天魔偶然跑进洞来养伤? 后来,要么天魔是伤势好转自己走掉了,要么是对头追杀过来,天魔命殒于此。总之,天魔不复在,只是在石壁上溅了四滴血。 黑岩峰本来就是聚阴地。于是,这四点天魔血里的先天煞气得以凝而不散。 先天煞气有吞噬低等级煞气的本能。黑石谷里的阴煞之气也因此而被不断净化,变得越来越精纯、浓稠。 这里位于大泽的边缘。而大泽边缘又是最热门的历练地之一。 聚阴地本来就是最能挑拔修士敏感神经的存在。没有人刻意遮掩,谷中的变化怎么可能逃过修士们的法眼? 沈云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到,一拔又一拔的修士赶过来斩妖除魔,却一无所获。 久而久之,黑石谷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吸引了高阶阵修过来捡漏。 可惜的是,这些人谁也没有沈云这般细心,也不可能象沈云一样对先天煞气如此敏锐。 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正邪不两立的思想是根深蒂锢的。第一个高阶阵修临走之前,在谷里布下了一重禁魔阵。后面的高阶阵修则是不断的对禁魔阵加固……禁魔阵的规模越来越大,最后,将周边五十里的地带也一并覆盖住,成为仙山规模最大的禁魔阵。这已是极限,不可能再大了。 同时,黑石谷也成为了没有明文规定的禁地。 沈云能发现谷中的异常,全靠先天煞气吞噬低等级煞气的本能。 伍小抠他们被来不及炼化而残留在体内的阴煞之气伤得不轻。没有淬化完全的血液里,本来就有戾气。在聚阴地里,血气不散,里面的戾气用不了三两天就会形成血煞之气。 沈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些血煞之气离兴风作浪还早得很,所以,他暂且只是密切注意着。 但斑点里的先天煞气没有意识,控制不住本能啊。于是,在伍小抠他们进谷夜宿的每一晚,先天煞气从洞里跑了出来,将众人身上的血煞之气吞了个干干净净。 而伍小抠他们今非昔比,因为炼化了阴煞之气的缘故,对煞气也敏感着呢。 于是就有了类似梦境的经历。 醒来后,他们无不感觉到疼痛去掉一大半,就是体内的血煞之气被清除干净了。 当然,这四个斑点的来历,暂且只是沈云的猜测。 但先天煞气是真的。某人捡了个大漏也是实打实的。 确定目标后,沈云先用道力传音,告诉外面的伍小抠他们,要他们不得进洞来。 接着,他开始尝试吞噬四个斑点上的先天煞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和坏了牙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絜妤姐妹和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 第一九八章 八阶魔将 待沈云吞噬掉所有残留的先天煞气之后,石壁上的那四个黑色印迹相继的完全消失了。 同时,道力网也再也感觉不到不明力量的存在。 沈云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惬意的眯了眯眼,在心里赞道不愧是先天煞气啊。味道纯正不说,还特有饱腹感。 只是这么一来,困劲儿也排山倒海般的涌了上来——这是魔族的特性。吞噬之后就是炼化。而魔族炼化的手段就是沉睡。以沈云的魔族血统为例,待他一觉醒来,不管先前吞下去的是什么,都妥妥的炼化成了精纯的阴煞之气。 沈云强忍着困意,屈指一算,吓了一大跳——竟然已近子时。 与魏清尘的联络时间快到了。 看来后天的对练要推迟了。沈云内视丹田。 他是一个很擅长归纳总结的人。沉睡过几次之后,已经能通过丹田的情况大致估算出来沉睡的时间。 先天煞气是再精纯不过的阴煞之气。如果换成低等级的魔,要炼化同等数量的先天煞气,这一睡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的。 但沈云不同。他的魔族血统被歪打正着的反复提升,是比较纯粹的真魔之血。 什么是真魔之血? 通俗的说,是天魔中的天魔。 所以,炼化先天煞气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少顷,他估算出来,不用超过五天的时间。 强行压制住汹涌的困意,沈云先出山洞去召集伍小抠他们。 众弟子与往常一样,刚刚结束一天的历练,正要洗洗睡呢。 听到门主大人的声音,一个个飞也似的跑出小帐篷。 沈云也不能跟他们说实话,只好诓他们,说自己要小突破了,要马上闭关。接着,吩咐了他们三件事一是,原计划的对练推迟五天;二是,在这五天里,他们务必继续在谷中刻苦修行;第三,明天晚上,他们如果能在洞口打座两个时辰,就算达到了第二个小目标,以后,他们可以在山洞里夜宿了。但切记不得入洞五里,打扰他闭关。 这是好事啊。众弟子都为门主大人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眉开眼笑的抱拳领令。 交代好他们,沈云又折回山洞里。 不是信不过伍小抠他们,而是担心万一外面突生变故,处于沉睡中的自己在恢复神志之前,已先按本能行事,伤了伍小抠他们。他在离洞口五里的地方,快速的设制了一道禁制。 自己设置的禁制当然拦不住自己,不过,他向来警醒,被这道禁制阻挡之后,立时就会清醒过来。 忙活完后,子时也到了。 沈云这时是真的扛不了多久了。他用最快的速度与魏清尘传讯,将对练推迟五天。 怕对方担心,他在传讯符里没有道出实情,只是含糊的解释,说是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好在魏清尘非常信任他,而且说话从来不啰嗦,很快,传讯结束了。 沈云已到极限,困得一双眼皮子似流星,飞快的往下坠……最后一道传讯符还没完全被腾起的符火吞没,他背靠着石壁,整个儿陷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第四天的下午,沈云醒转。 眼睛还没有睁开,两个嘴角已经高兴得翘了起来。 运气就是这么好! 人们常用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形容量变到质点的临界点。 没有想到,这一点点的先天煞气恰好就成全了他。 睡梦里,他的魔道修为得以大举突破,噌噌噌的高歌猛进,最后停留在八阶魔将境。 而与人族一样,魔族的相貌也在一定范围内与修为直接挂钩(之所以说是在一定范围里,是因为他们的相貌、外形,最主要的是由血统决定)。 天魔本来就是魔族里最擅长隐藏匿的。他们的魔身最接近人族修士。尤其是魔将境及以上之天魔,身上的阴煞之气自然而然的完全内敛,无须伪装,从外形上看,一个个都是俊男靓女。只要自己不作死,道君以下之修士基本上识破不了其魔身。 更何况沈云是真魔。经过上一次的血脉提升,他身上几乎已经不显魔族特征。他担心的是自己又双叕变俊了。 想到这里,他地上一跃而起,在自己面前挥袖凝出一面水晶镜。 果然,镜中的他,粗粗一看,五官还是先前的五官,但再看第二眼,年岁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体量颀长,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颜值较先前又提升了不少。 什么是马脚?这就是啊。 他要怎么跟人解释,自己一下子变年轻了十来岁呢? 修为提升了?可他显现出来的明明还是元后境。 沈云不禁头疼。 就在这时,镜中的他,自丹田里迸出一道银白色的亮光。 亮光刷的一下笼住了他的全身。 一息不到,它自敛去。 沈云惊讶的发现,镜中的他,颜值不复之前,面相看上去也是二十二三的样子。还是变年轻了一些,但是不象先前一样明显。 旋即,他明白过来还是魔道修为远不及正道修为之故,所以,他的盛世容颜被遮住了一些。 只年轻两三岁的话,这个容易应付。心境的提升,也能小幅度的影响面相。就象他现在的情形。 沈云满意的散去水晶镜。《心魔传承》又解锁了大量的篇幅。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新的篇章给吸引住了。 一目十行,他很快看到最后一行字。 整个人都惊呆了。 从一阶魔将篇开始,新的魔功口诀竟然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我这是在看修真口诀么?尤其是祖师她老人家的《青莲无上功》有殊途同归之感。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沈云难以置信,还是拿出了刻录《青莲无上功》的那枚玉简,找到金丹境第五层的那一段功法口诀。 是真的! 这一对比,他越来越觉得两部截然不同的功法是从两个方面论证修行! 轻抚玉简,他禁不住内视丹田。 那中央,融合了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灰色大雾团与往常一样,在不紧不慢的慢慢转动着。 它自转一周,不多不少,恰好是十二个时辰。 而虎牙空间、冰雪秘境好比双星伴月,围着大雾团画圆圈。 冰雪秘境转得要快一些,围绕大雾团转一圈,只要半个月。而虎牙空间则要一个半月才能转一圈。 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灰色大雾团自转一周,只要不到十个时辰。 虎牙空间和冰雪秘境转动的速度没有太大变化,但它们与灰色大雾团的距离似乎远一些了。所以,围绕灰色大雾团转一圈所需要的时间都有明显的增加。 直觉告诉沈云,这些不过是表象,是末枝。灰色大雾团的存在,才是关键所在。 从两个方面论证修行? 灰色大雾团恰好是由正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完全混合而成。 是巧合,还是有必然的联系? 一时间,沈云的心头涌出很多想法,似千头万绪,它们好比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以至于他哪一条思绪都看不真切,看不明白。 。 第一九九章 进步神速 “滋——” 额头上生出细密的刺痛。 沈云回过神来,愕然的发现灰色大雾团已然转了小半圈。不知不觉中,三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而那团乱麻不要说解开,他连一个线头都没能抽出来。 这种情形,以前也多次了现过,究其原因,是修为与心境双双严重不够,从而导致看似心有千万种想法,却每一个想法皆似是而非。 再花费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三个多时辰去整理,也无济于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不再坚持。他果断的将这团乱麻暂且放下,起身往外走。 真魔血统和魔道修为双双晋升,沉睡之眼亦水涨船高。心念一转,沈云便知道了这几天里,周边百余里之内的情形。 谷外,这几天里,连个过路的修士也没有;山谷里,伍小抠他们早已实现了第二个小目标,从他闭关的第三天起,练功、吃住都中在山洞里。明知越往里去,阴煞之气越浓,但他们都守着他的吩咐,没有越雷池一步。 这些都是好的方面。 唯一不好的是:他吞噬掉了石壁残存的先天煞气,再加上伍小抠他们对阴煞之气的消耗也是每天翻着筋斗似的增加,所以,山洞里,乃至整个山谷里的阴煞之气的浓度都降低了少许。其中,以他沉睡的山洞最里面降低最多,仅比洞口那边高出不到两成了。 还没有影响到谷外去,是因为谷外阴煞之气的浓度原本就比谷中低许多。 照这情形,黑石谷里聚拢的阴煞之气撑不了多久,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历练之地。 果然,单靠天生地养的话,不论什么资源都是极其有限的。幸运的是,新解封的《心魔传承》里又现出来不少有趣的内容。其中,有一段就是蕴养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不同,后者完全是先天形成的,修士能够做的,仅仅是聚拢。而阴煞之气则是能象种庄稼一样,后天蕴养出来的。 这一点,沈云早就知晓了。事实上,他的第一笔阴煞之气就是后天蕴养出来的。玉宁真人手底下的邪修在北山镇忙活了数年,最后,眼见着要成事了,却尽数便宜了他。 蕴养阴气的法门,也是后来从余头和苏老三他们对那邪修的洞府描述中头次窥得一二。 真真的邪戾之手段。也难怪为修真正道所深恶痛绝。 类似的法门,在以前解封的《心魔传承》里也详细的描述——在聚阴地里,修筑血池。从血煞之气里提纯阴煞之气。这与北山镇的邪修所段相比,是千百倍的变本加厉,更加血腥。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出污泥而不染?明明是和五行灵气一样,也是干干净净的阴煞之气,真的只能用如此罪恶之极的法门蕴育出来呈? 他彻底绝了自己蕴养阴煞之气的心思。 没想到,到了魔将篇里,再次提及蕴养阴煞之气。 这回的法门是完全不同的。 具体的来说,是在五行灵气浓郁且粗纯的地方,布设聚阴阵,以高血统之魔族之血肉做引,蕴育阴煞之气。其中,用来做引的魔族血统越高,效果越好。但至少也要是比较精纯的心魔血统。 眼前的黑石谷就是现成的实例。 高血统的魔族血肉,不难找啊。沈云自己就有。 天然的聚阴地,冰雪秘境就是!而且位于丹田,随身携带。既方便又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冰雪秘境里的时间流远高于外界。 啊啊啊,简直没有比冰雪秘境更合适的蕴育之地了。 沈云惊喜的发现自己只要搞到一个上品的聚阴阵,就能随心所欲的蕴养阴煞之气了。 有清尘在,最后一个条件也全乎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脚下不由加快。 少顷,前面现出一道禁制。 那是他自己设置的,解除就是挥挥衣袖的事儿。 此时,离子时还有半个多时辰。 伍小抠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历练,正要围坐在一起,交流今天的历练所得——众弟子发现效果出奇的好,自私营初立开始,就坚持了下来。如今已经成为了青木派的老传统。后来,在石头岛上,沈云提出“每天在小队里说新鲜事儿”的举措,很大程度上也是受这个睡前交流的启发。 沈云的出现,令他们禁不住欢呼着起身见礼:“门主大人!” 太好了,门主大人出关,明天的对练不会再延期了。 沈云颌首:“我插几句话,明天晨练之后,我们回大泽去,与魏长老他们那边对练。具体是哪五个人,到时再临时抽签。” 伍小抠他们个个信心满满,“是”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能不充满信心吗? 虽然还是没有筑基,但是他们能明显的感觉自己比门主大人闭关前又变强了。而早在那之前,门主大人就说过,他们的身手不让筑基初期的修士! 现在的他们完全可以吊打几天前的自己! 所以,手好痒!好想一战! 看到他们这副好战的模样,沈云了然一笑。魔族和魔修好战,很大程度上是受阴煞之气的影响。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因为修真士没有受阴煞之气的影响,好战分子也不在少数。尤其是以剑修为最。 而好战与凶残,两者之间也从来没有必然的关联。 一般来说,睡前交流的时间不长,最多不会超过一刻钟。今天的交流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就匆匆收了尾。 伍小抠等人一脸期待的等着门主大人给他们把脉——啊啊啊,好想知道门主大人会说我们的修为相当于哪一境了。 把脉的结果令他们,还有沈云都意外极了。 仅仅数日,他们的修为都提升到了筑基中后期。其中,以伍小抠提升的最快,竟相当于筑基境大圆满。 这还不算什么。增进更多的是他们身体的强横度,大致与魔兵境后期的魔族持平。 兴许真的能吊打吴旺财他们了。沈云想到门中大部分的弟子都是没有类灵根的,一时间,心潮澎湃。 本来,他打算这次离开黑石谷之后,暂且结束伍小抠他们的本次历练。这会儿又改了主意——他要看看,伍小抠他们到底能一气提升到什么境界。 还有,有无灵根的分岐显然是筑基开始。他要好好捋一捋伍小抠他们的脉案,看没有灵根的他们,自凝霞境大圆满之后,与有灵根的吴旺财他们,是哪里不同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两百章 我们现在是魔修了吗? 次日,天还没有亮,沈云领着伍小抠他们返回大泽。 这一回,沈云虽然祭起了飞船,却没有叫伍小抠等人搭乘,而是让他们自行御剑飞行。 众弟子心里都憋着劲呢,可谓正中下怀。 结果,一跳上飞剑,他们纷纷叫了起来:“不称手!” “太轻了!” 他们用的飞剑全是沈云头一次与余莽合作时淘换来的,一水的上品法器。那时,他们的修为连凝霞境都没有,根本就做不到御剑飞行。 沈云给他们配备这一批飞剑,算是超前了。 待他们突破凝霞境中期之后,这些飞剑才派上用场,但用起来,个个都吃力得很。 真正的得心应手,是在他们的修为提升到了凝霞境后期。 如今,他们的修为比凝霞境足足高了一重大境界,便是上品灵器也完全驾御得来。再来用上品法器级别的飞剑,好比三大五粗的壮汉拿着一柄小孩子玩耍的小木剑,自然又是完全不称手了。 沈云还真忽略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是近年来才用宝器级别的法宝,在此之前,连上品法器也捞不到一件,只能用凡物。 有了伍小抠他们成功突破的经验在前,再等他蕴养出足够的阴煞之气,青木派必然迎来一次弟子们的集体大突破。到时,现有的法器都会不称手,又要大采够了。 这回是上品灵器级别的。 单是给每名突破的弟子换一把称手的长剑,其花费是多少来着…… 沈云不由头大。 灵石!灵石!还是缺灵石! “先将就着用吧。”他叹了一口气,对众弟子挥手道,“拿出你们最快的速度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是。”众弟子敛心,小心翼翼的踩着飞剑提速。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呢? 归根到底还是脚下的飞剑严重不称手。他们担心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小小的飞剑给踩爆了去。 如此一来,“最快的速度”便要大打折扣了。 他们回过神来,无不苦兮兮的看向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头也不回的门主大人。 伍小抠眨了眨眼睛,猛的一拍脑门,给难兄难弟们解惑:“哎呀,门主大人是特意考验我们呢。” “考验什么?”其余人显然还没跟上趟,面面相觑。 伍小抠答道:“控制力啊。” 被他一点拔,众人恍然大悟。 能够做到收放自如,那才叫控制。很久以前,在仙都的时候,门主大人就曾这样点拔过他们。那时,他们还刚入私营没几天呢。 所以,门主大人让他们拿出最快的速度来,考的不是他们的御剑速度,而是他们对于自己的力量,还有飞剑的综合控制力。 明白了! 众人静心敛神,开始在自己与飞剑之间寻找新的平衡点——这是他们以前探索出来的一条很管用的经验。要想省力,同时还确保御剑速度最快,必须先找到这个用力的平衡点。 找对了方向,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他们在半空里歪歪扭扭的试飞了两三里路,陆陆续续找准了新的平衡点。 不称手,飞剑太轻的感觉依然在,但是,他们御剑的速度呼呼的提了上来,再次做到了又快又准。 一名弟子甩了一把汗,好不遗憾:“要是换一柄称手的飞剑,我肯定比现在要快两倍还不止。”说着,低头去看脚下的飞剑,撇撇嘴,“它拖了我的后腿……” 后面刷的冲上来一名弟子,疾声打断他:“快一些,门主大人的飞船提速了!” “啊?”这名弟子连忙抬头去看。 可不是!飞船象是往前跃空跳了一大截似的,已将他们抛下两里多。 原本在他后面的弟兄们个个飞窜着冲到了他的前面。 再开小差,长吁短叹的话,原本还算领先的他就要被落到最后了。 追啊! 他卯足了劲,奋力追上去。 沈云叫他们御剑,主要用意并不在考校。现在,伍小抠他们算是走上了他的路。是以,他们有几分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叫他们全速前行,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带动体内的阴煞之气。如果因此而露出一丝半点阴煞之气,他们很容易被误判为魔修。 当年,这个问题曾是他最大的困扰。迫使他不得不在人前遮遮掩掩,轻易不敢动手。 只有一个人的话,时刻注意着,不成问题。 但是成千数百人,便不容易了,出点什么意外,再寻常不过。 更何况,青木派的弟子受他的影响,对魔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不认同。 这一看,沈云发现,伍小抠他们平时还好,真正使上全力时,体内的阴煞之气也跟着动了,自然而然的透了出来。 沈云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呵呵,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真的并非什么特例。 如此一来,马上就要碰到第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跟魏清尘解释呢? 沈云抿抿嘴,放缓飞船的速度,一边等待伍小抠他们,一边搜肠刮肚的打着腹稿。 伍小抠他们的速度较先前完全是有了质的飞跃,不到百息,齐刷刷的全追了上来。 分开围在飞船的两侧,所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我们通过门主大人的考校了?肯定是的! 果然,门主大人向他们挥手:“上船。” 众人欢喜的收了飞剑,跳上飞船。 然而,身形还未站稳,细心的伍小抠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他愕然的指着飞船的一侧:“看,那些是什么?” 声音不对! 其他人连忙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 那里有一丝丝浅灰色的带状淡雾。 “是阴煞之气!”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阴煞之气?” “哎呀,这边也有!” 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这是我们透出来的。” 另外一名弟子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只有魔物才有……”话未说完,他的神色骤变,仓皇的半举起一双手,定睛去看,“怎么会这样!” 这时,伍小抠也已经明白过来,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刚刚跟在飞船后面猛赶了百来里,也不见他这般出汗。他着急的看向船头:“门主大人,我们现在是魔修了?”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是他又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谁说青木派的弟子们对于魔道没有偏见来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族对于魔道的偏见,早就随着代。代相传,深入骨髓了。 青木派的弟子们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之前都是“事不关己”罢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零一章 全部的信任与支持 看着众弟子紧张的神色,沈云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从魔修是用煞气修行这一点来判断,你们确实是魔修了。” “啊?”这下不只伍小抠被吓蒙了。其余弟子也是冷汗淋漓。 沈云看着他们,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将掌心向着众人。稍一用力,掌心冒出一股墨汁似的黑雾。但他们没有正常散开,而是好象是被装成了一个无形的容器里,很快凝成了一个西瓜般小大的圆球。 “你们觉得我是魔修吗?”他正色道。 “这……”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崩溃的——门主大人英明神武,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可是,为什么门主大人的掌心会涌出再精纯不过的阴煞之气!难道门主大人是大魔头? 不!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世上哪有象门主大人一样救苦救难的大魔头! 传说中的魔修分明只会害人! 弟子们纷纷回过神来,恐惧、慌乱……统统一扫而过。 他们坚定的看着沈云,异口同声的应道“不是。” 沈云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拐过弯来了,心里赞道不愧是我青木派的弟子! 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他一收手,黑色的圆球一摇,猛然收拢,凝为一道小龙卷风,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掌心,转眼便不见了。 “魔道基于煞气,正道基于五行灵气。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是通过身上有无煞气还鉴别魔道中人。”沈云向众人详细的解释。 伍小抠最先明白过来,神色甚是凝重“太草率了!这样会冤枉很多人的。” “对啊。应该是,魔修的体内一定会有煞气。但反过来,体内有煞气的修士,不一定是魔修。”他身边的一名弟子气呼呼的说道。 沈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环视众弟子,问道“那你们说说,什么样的修士才能称之为魔修?” 好比是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块大石头,立时激起千层浪,众弟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我听说,魔修吃人的。” “对,他们挖人的心肝吃。” “你亲眼见过?” “当然没有。以我以前的修为,要是见到魔修,还能活命……” “那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魔修挖人的心肝吃。” “小的时候,老辈的人不是都这么吓唬我们吗?” "呵呵,你也知道那是吓唬小娃娃啊。“ ”我小侄子不听话,我哥还吓唬他,说再不乖乖的,就要将他扔到后山去喂狼呢。其实,我哥就这么一个宝贝蛋,最稀罕不过了,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给小侄子。“ “本来就是这样。唬娃娃的话,也能当真?” 呃,跑题了……伍小抠果断将话题拉回来,大声说道“不要扯远了。我们先讨论门主大人的问题。” 好吧,刚才也不全是在瞎扯。至少弟子们有了一个统一认识——说魔修挖人心肝,是以讹传讹之言,没有真凭实证,当不得真。 基于这一点,他们的话风都齐刷刷的变了“我又没见过魔修,哪知道魔修是什么样的?” “对啊,无凭无据的,可不敢胡说八道。” 甚至有人机敏的奉上一顶高帽子”如果魔修都是和门主大人一样的,那么,我是魔修,我自豪,我骄傲!“ 此言一出,成功的成为了这次自由讨论的总结语。众弟子跟小鸡啄米似的齐齐点头“对,就是这样!”跟着门主大人,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人越活越有奔头。所以,就算是堕入魔道,也绝对会成为令人骄傲的魔修。怕个球啊! 伍小抠有些懊恼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么精辟的话,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沈云不觉莞尔。这是众弟子对他的信任,同时,也反应出来,他们的思想是开明的,并且,足够的自信。而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在呵护的。 在这世上,有太多的框框架架。 世人一出生,就等于落入了这些框框架架里。从此,言行举止,思想观念,无不受它们的影响。如茧作缚,而多不自知。 这使得这世上太多的“什么”等于“什么”的陈条。 象“体内有煞气,就是魔修”,只不过是其中比较粗大的一条而已。 他因为少小失孤,从此颠沛流离,后来,有幸碰到一位开明的师父教诲,得已正式开蒙。成功的避开了太多的陈规之涂毒。再到后来,他进入鸿云武馆学艺,又得幸碰到钱师尊。后者虽然是一位传统的凡人武者,却从未甘于凡俗,一心以武证道,也是个惊世骇俗,不将仙凡之别真当回事的人。 钱师尊与师父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并且比后者的思想更加开明,更加深邃,是后者的进阶。 沈云能坚定的早早抛开“仙凡有别”这一祝融大陆上最粗重的框框,很大程度上是在恰当的时候,碰到了正确的引导者。在他的思想还没有完全成形之际,先后得了这两人的引导。 接着,机缘巧合的,他突破先天,解开了红云宝盒,得到了青木派祖师木灵子的所有传承。 木灵子是化虚境的高阶修士,也是正统的修真士。 而此时的沈云对于修行完全是一无所知。他甚至连最起码的修真常识都没有。 木灵子在重挫之后,混迹于凡人界的市井,再回过头来整理自己的道传,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反思。是以,在她留下来的玉简里,摒弃了很多的条条框框,更多的是对道矢心不渝的追求。 无形之中,沈云又受她的影响甚重。 所以,沈云的思想里,有正统的正道传统,却没有附加的规矩。不然的话,在北山镇的时候,他绝不可能生出将阴煞之气引入丹田,并且真的马上就那么做了——换成叶罡等十大门派的嫡传弟子,哪怕是情况万分危急,他们也生不出这样的念头。 尝到甜头的沈云,越发的意识到,这是不受条条框框影响的好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师父生前对他的教诲。而他深以为然。 从此,对于青木派的管理,他越发的放开,甚至很小心的去呵护门中弟子,让他们少一些思想上的束缚。 现在看来,这么做是对的。 沈云非常庆幸,这些年来,自己一直禀承师父的教诲,听从本心,言行一致。所以,在正魔这条大底线上,他很轻易的就收到了弟子们全部的信任与支持。 。 第二零二章 心未乱 “我们当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魔修。”沈云示意弟子们坐下来。而他自己也随意的在甲板上盘腿而坐,与他们谈及魔修的渊源。 当然是他连猜带蒙的。 因为即便是祖师等五位天神宗内门护法长老留下来的玉简里,关于魔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系统的阐述。 他只是通过他们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以及这些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有和云景道长魏清尘他们的相关谈论里,拼凑出来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令沈云觉得奇怪的是,在他得到的心魔传承里,只是笼统的提了一嘴修魔者是如何之卑贱,却没有任何的描述上古的时候,是没有魔修的,只有真魔。这一点可以肯定。而上古的时候,应该生了一场很大的变故,绝大多数的真魔都应了劫。魔道式微,却不想,人族修士之中,有人效仿真魔修行行事,这才有了魔修。因为与正道格格不入,所以,魔修自出现始,便被正道所深恶痛绝。正道中人,人人欲除之而后快。而真魔之后的魔族实力大打折扣,魔道不兴,魔修又以分散行事居多,是以,他们在与正道的交锋中,历来处于劣势。这使得绝大多数的魔修处世,都是遮遮掩掩,生怕在人前露出行迹,招来灭顶之灾。 “至于传言中,魔修嗜血凶残吃人”沈云环视众人,神色凝重的说道,“应该是有的,不全是讹言。因为魔族之中有一人种族,叫做血魔。他们就有嗜血的天性。魔修效仿魔族修行,难免有人仿的是血魔。但若说所有的魔修都是如此的话,那绝对是不实之言。据我所知,有的魔修其功法也不许杀戳的,甚至比正道还要求苛刻得多。” 比如说,端木光原来修的天魔玉骨功。 魔全长行事不在人前,所以,沈云对于他们的功法也知之不多。但随着心魔传承的大幅度解封,他对魔族的了解也是突飞猛进。他敢担保,天魔玉骨功不会,也不可能是仅有的孤例。 众弟子听到这里,忍不住感慨“原来魔修也是有好有坏的。” “修魔并不是罪过。” “我觉得象是不同的修行法门。这就一天十二个时辰,分为白天和黑夜,白天做事,晚上睡觉,都是过日子。要是觉得晚上黑,不好出去做事,因此而痛恨晚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哎呀,这话说得对极了。我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觉得说得象” 没有人再纠结于自己是不是在修魔。他们的神色又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说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事与吴旺财他们那一队对练,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一时之间,个个的眉毛都飞舞起来。也就是门主大人座前,不好得意忘形,他们只好强忍着,将口气尽量往小里压“唔,如果是我抽中签的话,至少也会是个平手吧。” 而他们心底里想的可是没有经过阴煞之气淬体的身体真是弱爆了,能扛得住老子的拳头 就他们那点子心思,在沈云面前跟摊开了,没什么两样。 自己坐在这里,搞得人家吹牛都不能淋漓尽致。何必呢沈云摸了摸鼻子,起身径直去了船头上。 果然,看到他的背影,众弟子放开多了,口气跟绑了窜天猴似的噌噌的往上直窜。 沈云听了一会儿,赫然发现自己的两个嘴角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咧到了耳后根 有了伍小抠他们的支持,沈云独自面对魏清尘时,底气足了许多。 而此时,魏清尘已经看出来,伍小抠他们的变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这才是青木派最大的秘密 如此一想,他自然不会当着众弟子的面向自家主公解惑。借口“煮了一壶好茶”,他将人请进了主帐里。 沈云见状,不由感到阵阵后怕幸亏他当年一直在凡人堆里打滚,碰到的修士也都是低阶的,从而才没有被瞧破。待他终于混进了仙山,却已无人能凭着一双肉眼识破他了。但凡他运气差那一点点,只怕早就被人当成魔修架在火堆上烧得只剩下一小撮灰。 所谓主帐,其实是魏清尘用来遮掩和守护辅助阵阵眼的一顶二合一的帐篷。 这里虽然靠近大泽中心地带,人迹罕至,往往俩三月都碰不到一个历练的修士,但毕竟是公共领域,当不得青木派的地盘。所以,魏清尘在阵眼所在,将两顶帐篷搭在一起,当成自己的临时住所。 而吴旺财等弟子的帐篷则是象群星拱月一般,搭在其四周。 看上去,这里是一队历练修士的临时宿营地,非常具有欺骗性。 魏清尘替沈云打起帐帘。 跃然进入眼里的是一张白虎皮做成的屏风。 是凡品,并且好眼熟。 沈云很快记起来了,这架屏风,是骆严的心爱之物。颇有些意外的看向魏清尘“你什么时候去了一趟百里城” “没有。这是骆严送给伯堂,伯堂再转送给我的。”后者如实以对,“两个月前,伯堂帮了骆严私人一个大忙。”他知道沈云从来不过问属下之间的私人交往,所以,只是点到为止。 果然,沈云笑着颌首“骆严这回连心爱之物都割舍了,可见伯堂助他颇多。”大步绕远屏风,话锋一转,问道,“清尘,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魏清尘本来挺着急的,听他见这么一问,反倒不那么着急了。他知道,主公有此一问,是不再打算对他有所有隐瞒;更重要的是,他相信主公。 帐内的主位上摆着一张矮腿虎足翘头紫檀长案。他和往常一样,先请自家主公上座,自己则在长案的对面,盘腿坐下来。右手轻抬,宽大的袍袖拂过案面。 一套古朴大方的紫砂茶具出现在桌面上。 这套茶具是他惯用的,往常也没少用它来请沈云一共品茗。是以,沈云也认得它们。 还有心思煮茶品茗,看来清尘之心没有乱。沈云再次赞许的笑了笑,也撩起前袍,在主位上盘腿坐下来,静看魏清尘煮茶不是他成心要卖关子,而是魏清尘煮茶,就是这个规矩,静心静气且静声。 不多时,茶煮好了。魏清尘先分了一盏给沈云,然后再自己端起另一盏来,置于鼻端,闻了闻,轻啜一口。 开始喝茶,便意味着可以说话了。 沈云尝了一小口。还是平常的那个味儿。 这一点也再次证明,魏清尘看出了伍小抠他们的变化,但心仍然没有乱。 第二零三章 我们都是没有灵根的 沈云没有辜负魏清尘的信任,放下茶盏,将伍小抠他们本次历练和盘托出。末了,又道:“让他们引煞气入体,炼化,以助修行,并非是我这些天的突发奇想,而是我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果然! 魏清尘其实一直所有猜疑——主公的修行法门看似象极了天神宗之嫡传,实则极有可能是另有乾坤。尤其是前些天,主公紧急召他过来,说要尝试新法门时。他的猜疑更重。 听完主公的话,于他来说,更象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心里反而变得踏实了许多。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觉得心里怪异极了——正魔之分,是大是大非,更是底线。我不应该是惊诧万分、十分之惶恐,甚至愤怒吗? 可是,他扪心细问,还真没有什么惊诧、惶恐和愤怒。 就是踏实! 自从宗门覆灭之后,这两百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觉得心里踏实。 为什么会这样? 魏清尘心念一转,脑海里冒出一个思索了好些天的问题——体内有煞气,就一定是魔修吗? 答案,他也有了。 那就是——当然不能如此肤浅的区分魔修。 正因为已经拎清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才在知道真相之后,不惊诧、不惶恐、不愤怒,唯有踏实。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终于问出了在心底憋了许久的话:“主公,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沈云抬起眼皮子,看着他,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魏清尘也不相瞒,如实以对:“不是突然想来的,是前几次回凡人界,在沈家庄和野鸡岭都打了一个转后,我总觉得主公的年岁不大。至少比我以为的要年少得多。” 沈云挑起一边眉毛,又问道:“清尘以为我年岁几何?” “呃,不超过百岁吧。”魏清尘笑道。不到百岁的元后,在天神宗里,也是屈指可数,是绝对的旷世奇材。所以,这已经是他想象的极限了。 沈云呵呵。 魏清尘讶然:“不对?” “嗯,不对。”沈云没有直接报出自己的年岁,而是娓娓道出自己少时的经历。 牛头坳村被屠……叛军……夷洲兵祸!魏清尘听到这里,好比被强雷劈中,脑海里“叱咤”作响。 天帝老爷!主公现时虚岁不到十九,未及弱冠之年! 同样的年龄,我那会儿是什么修为,在做什么事来着? 良久,魏清尘才缓过劲来。 再看向自家主公,他的心里除了敬意,就只剩下浓快凝成实质的好奇:“主公,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问题,换成以前的他,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因为它犯大忌讳——法不外传嘛。这是比“宝不问出处”还要高一个层次的忌讳。能过问这两个问题的,唯有传业授道的师尊一人尔。 但到了青木派后,他发现不是这样的。青木派里,不但没有“法不外传”这一说,而且还鼓励所有人相互交流修行的心得与经验。象睡前交流就是途径之一。另外,《弟子管理条例》里有明文规定,提出好点子的弟子,一旦被证实是切实可行的,会立刻得到第一笔奖励。之后,还会根据该点子的推广度与实际成效有后继的奖励。 魏清尘才到青木派里,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发现其实这样做于修行更有益。敝帚自珍的结果是,你永远只有一把破扫帚。将这把扫帚拿出来,与人分享,你很快就会发现,会不断有人为你修补这把扫帚。集思广益,这把破扫帚会越来越好用。更重要的是,你能一样的见识和用到别人家的扫帚。如此一来,你拥的有不再只是一把破扫帚。 青木派的理念就是这个道理。 是以,很快的,他主动打破了束缚了自己两百多年的旧规矩,完全接受了青木派的新理念。 这几年来,他因此而为青木派付出了不少,但也收获得更多。 修为提升得更快,就是最好的证明和结果。 主公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元后了。而换成其他元婴上人,二十年里能够修为提升一重小境界就要偷着乐上好些年……魏清尘也想效仿主公修为一骑绝尘,直奔元后,好不好! 至于煞气什么的……主公是不是魔修,他活到这份上了,朝夕相处了这些年,还能分辨不出来。所以,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殊不知,沈云见状,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不安方散去。 “就是煞气。”他道出当年在北山镇的奇遇。 把魏清尘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话:“啊,您把那么多的阴煞之气全引进丹田里了?” 您的胆子……是什么做的? 如果他也敢这么做,估计师尊能被气得活过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听到自家主公为此吃了大苦头。 只是这养伤的秘境,还有法门……宗门里有这等宝贝和秘法?他眨巴眨巴着眼睛,飞快的搜肠刮肚。 良久,未有所得。 心念一转,又很快的释然了——内门护法长老深不可测,拥有的法宝和秘法,岂是当时的他能知晓的?再者,主公向来行事磊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再哄他? “后来,我去过几次野鸡岭找寻过,一直没能再找到灵泉小境。”沈云叹了一口气。 八倍时间流的药圃,还自带治疗丹田之伤的温泉。魏清尘好不肉疼,禁不住扼腕道:“好不可惜!”不过,这个不是重点。话锋一转,他关切的探身问道,“主公,我要是引煞气入体,还管用吗?” 从主公的描述里,以及伍小抠他们这次的历练,他很敏锐的抓住了一个相同点,即,修为处于低阶。 而他已是元婴境了。 还能适应这等立竿见影的新法门吗? 或者说,可以用,但代价与主公当年是一样的,重伤丹田。 然而,灵泉小境却不复有。真伤了丹田,他要怎么疗伤? 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这个法门只在我和伍小抠等人身上实验过。”说到这里,他坦诚的笑道,“而我们都是没有灵根的。”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零四章 还是太年轻 无异于又是一道强雷。 可是,魏清尘盘腿坐在长案的对面,却只是难以置信的瞪了瞪眼。 呃,强雷一道接一道。貌似他已经被雷得麻木了。 “没有灵根……”他吐出一口浊气,幽幽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主公这么肯定,没有灵根也能修行; 怪不得主公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其灵根的任何情况。 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当然,或者说,受资质说涂毒太深,先入为主,认为主公必定是灵根卓越。 主公没有灵根,修行不过十余载,便已是元后修为! 伍小抠等弟子也没有灵根,却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修为后来居上,全部超过了吴旺财! 突然间,魏清尘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象是扔掉了一具背负了很多年的沉重枷锁,又象是拔开云雾,终见蓝天。 “哈哈哈……”他双手猛拍长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荒诞!太荒诞!仙凡有别资质说,何其荒诞尔!” 偏偏曾经的他,还有很多很多,不计其数的过去的现在的修士,都信死了这一套歪理。 如果不是得幸遇到主公,他相信自己还会执迷不悟,深信不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歪理?并且长久以来还被奉为圭臬? 资源! 从来都是极少数人为了名正言顺的占有越来越贫乏的资源! 所以,如果他们不勇敢的站出来揭穿这一套把戏,他相信将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被误导被耽误。 电光石火间,魏清尘心中的很多念头被串成了一条条清晰的线,继而彼此交汇,交织成 “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他止住笑,缓缓站起身来。 尽管眼里还含着泪水,但看向沈云时,眼神却无比的坚定: “主公,教我吧,如何引煞气入体。” “从未有过有灵根的修士引煞气入体。我愿意做这第一人。” “如果我能证明煞气也能成为有灵根的修士们的修真资源,我便是这两百多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也是超值。”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宛若金石。 沈云激动极了,噌的站起身,一双手情不自禁的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谢谢!谢谢!”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实在是太激动了,除了这一句,竟然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共识。接下来,沈云向魏清尘提出养阴煞之气的计划。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天地间自然而然形成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一样,数量有限,过于分散,而且还不精纯。 这回,魏清尘已经非常淡定了。他知道邪魔会豢养煞气,且都是为天道所不容的邪戾手段。但主公既然也提出来养阴煞之气,定是以不违天道为前提的。如此一来,养阴煞之气,与养五行灵气,有什么两样? “需要我做些什么?”待主公讲完理由,他直接问道。 “与清尘说话,就是痛快!”沈云赞许的点头,“整个计划里,我还缺一个上好的养阴阵。”顿了顿,又道,“我有阵图,不过,我想略微改一改。” 魏清尘明白了,抱拳主动请缨:“主公,让我来试一试吧。” 沈云哈哈大笑:“除了你,这养阴阵我还能找谁来做?来,你先坐下来,听我讲一讲这个养阴煞之气的法门。“养阴阵是整个计划里的关键环节。魏清尘只有对整个计划了如指掌,才能将改造出令他称心如意的养阴阵。 “是。”魏清尘依言复又盘腿坐下。 沈云拿出一张大图,铺开来,摆满了整个长案。 “这是九环养阴阵的阵图。”他指着正中央的位置,“这就是蕴养阴煞之气的气穴所在。在这里面,会供养十滴真魔之血。整个养阴阵就是以此为基,通过周边九个分阵,不断的吸取月华之力,再将之汇入气穴里,再结合地阴之力,达到催化真魔之血,以蕴养出精纯的阴煞之气。这就是此法门养阴煞之气的原理。” 魏清尘听得很仔细。待主公说完,他再闭上眼睛,用心的细捋原理。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以他现在的修为与见识来判断,果然如他先前所料,此原理并没有违反天道。 吐出一口浊气,他立时睁开眼睛,用灼热的日光看向自家主公:“听主公解说,我以为用此法养阴煞之气,要做好三个方面的准备。一是,寻找一个富含地阴之力的安全所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然养阴地;二是,要有十滴真魔之血;三是,上好的养阴阵。三者,缺一不可。” “正是。”沈云颌首,接着向他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头,左手先指着它们,说道,“十滴真魔之血,天然养阴地,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只缺上好的养阴阵。” 就知道主公不会无的放矢!魏清尘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阵图,抚掌笑道:“主公准备如何改造这阵图?” 沈云指着中间的气穴:“就是这里!” 魏清尘定睛细看,越看越觉得这一处之阵法设计得甚是精妙:那十滴真魔之血藏于其中,利用率可以高达八成;蘊养出来的阴煞之气有九成五将在气穴里沉积下来。 做为一个专业的高阶阵法师,他觉得能做到这一点,堪称完美。 主公还不满意? “滋”的吸气,他不解的抬头,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家主公:“还要怎么改?”提高利用率,还是降低阴煞之气的逃逸率?做到这两点,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舍得砸灵石。可是,青木派眼下最缺的就是灵石。而且,利用率和沉淀比已经这么高了,再要往上提一星半点,意味着要砸海量的灵石……真的划不来。 他直言以对。 沈云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气穴的周边画了一个圆圈,接着说道,“我是想在这里加设绝魔阵。” 魏清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主公所虑极是。真魔之血非寻常之宝物,是要谨防消息泄露,惹来旁人的偷觎。” 哪知,沈云再次摆手:“我选的那个地方,没人能偷得走真魔之血。” 又猜错了?魏清尘眨了眨眼睛,索性不猜了。 沈云笑道:“我这也是受黑石谷的启发。清尘,之前,我不是跟你说,在山洞里找到了点有趣的东西吗?那是四滴真魔之血留下来的印斑。黑石谷里原本是日积月累,在无尽的岁月里天然滋生了一些阴煞之气,但远不及现在这么浓郁。它里面大多数的阴煞之气是由这四滴真魔之血蕴养出来的。” 魏清尘是元婴境的高阶阵修,一点就透,当即两眼放光:“您是说,那些绝魔阵反倒是成就了满谷的阴煞之气?” 竟有这等奇事! 完全颠覆了他对绝魔阵的认知,好不好! 啊啊啊,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 第二零五章 单方面的碾压 老实说,沈云之前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绝魔阵还能有这等妙用。完全是这次去黑石谷的意外之喜。 师父生前曾多次跟他说,师法自然,教导他,生存不易,所以,万事万物既然能存于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要他向身边的事物学习,取其长而效仿。 这种观念深刻的影响了沈云。 尤其是后来,紫瑛真君的残魂暗中将源自上古的手印传授于他,他如虎添翼,更加擅长发现、捕捉和学习周边事物的长处。 可以说,他最初能引气入体,这套手印术功不可没,但,师父教给他的“师法自然”的理念却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这些年来,他从中尝到的甜头不胜枚举。 黑石谷的意外之喜,不过是其中之一也。 魏清尘的反应,完全在沈云的意料之中——自古正邪不两立。受这种思想影响,是问哪个修真士会真正去琢磨养阴煞之气的原理?便是云松子这样的化虚境宗师级别的高阶阵修也是对养阴阵深恶痛绝。在云松子前辈留下来的那些玉简里,倒是例举了三种养阴阵。而这三种养阴阵都是同一原理,即,从血煞之气里凝炼阴煞之气。也就是邪修们惯用的养阴气之法。云松子前辈在字里行间,毫不掩饰对此等邪术的痛恨与厌恶。玉简里,他没有讲解布阵之法,而只是详尽的说了破阵法门。以他的高度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修为、眼界皆不如他的绝大多数阵修? 沈云当即毫无保留的向魏清尘道出自己对于绝魔阵的新理解:“绝魔阵之效用在于禁锢和分化煞力。真魔之血里的先天煞气因为绝魔阵而无法在地阴之力的作用下凝固,既而生出煞力。是以,在地阴之力的不断蕴养之下,真魔之血里的先天煞气不断变强,而绝魔阵却时时刻刻在分化它,最终,被绞为精纯的阴煞之气。我觉得,黑石谷是个上佳的养阴之地,可是这四滴真魔之血经过漫长的岁月,却始终只是凝而不散,未能最后融合,孕育出新的魔体,反倒是让黑石谷里的阴煞之气越发的浓郁、精纯,缘由就在此处。” 魏清尘听着听着,有一种眼前打开了一道门,而门后是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的感觉。 脑海里更是挤挤密密的冒出了很多想法。 直觉告诉他,理清这些想法,细化它们,自己肯定能从中获益多多。至少大幅度提升心境是妥妥的。 “听主公一席话,胜清尘苦修数十载。”他起身,敛神静心,正冠整衣,向沈云行个正式的道礼。 沈云哪能受他的礼?当即跳了起来,急急的隔着长案,伸长臂将人扶住,恳切的说道:“清尘,你我相互取长补短,携手共进,何须如此!” “主公……”魏清尘抬头看着自家主公,一时词穷。主公如此,他若再坚持,那就是矫情,也是太见外。 罢了,我肝脑涂地以报主公便是。他在心底里对自己如是说道,不再坚持行礼。 “主公,我准备立刻动身,前往黑石谷,实地观摩那些绝魔阵。” 沈云到底不是真正的阵修,知道自己的描述难免会有遗漏。所以,魏清尘的提议可以说是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好。”他笑道,“我将炼化煞气的法门写下来,给你。这样的话,等他们对练完了,这里的事,你都交给我,你就可以去黑石谷那边安安心心的闭关。” 魏清尘讶然:“我真的也可以炼化煞气?” “虽然没有人试过,但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沈云笑道,“就象我,伍小抠他们也能炼化五行灵气,是一样的道理啊。”说到这里,又继续点拔道,“天地之间,除了五行灵气、煞气,还有各种各样的精华。这就好比我们吃饭,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吃一种食物。只要是天地精华,我们都可以试着一用嘛。当然,安全是第一位的。所以,要用正确的法门。这个炼化煞气的法门,我改了无数次,早已纯熟。伍小抠他们的修为,还有身体强横度皆远远不如你。他们都用得,想来你也是能用的。你不妨先在煞气相对薄的谷外试用。具体的,你是炼气的老师父了,我就不跟你啰嗦了。” 魏清尘本来就是个修炼狂,被他说得不只是心动,搓着手,笑嘻嘻的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对练?” “伍小抠他们是随时都可以。” “那就现在吧。” “好啊。” 不多时,魏清尘在不远处的一个山谷里召集了两队弟子。 伍小抠等十四名弟子,看着三步开外的吴旺财等人,身上象是笼着一层灰黑色的薄雾。 沈云知道这是他们战意正浓的表象。 这就是煞气唯一不好的地方——修为低的话,对煞气做不到收放自如。于是,战意一起,煞气在体内升腾,不可避免的会冒出去,在体外形成一层薄雾。以魔修为例,要金丹境及以上,才能做到收放自如。而金丹境以下的魔修,修为越高,战意越胜,这层薄雾便越黑越浓。 所以,伍小抠他们现在看上去,象极了一只只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包子。 不过,这些热气是黑色的。 对面的吴旺财他们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所措的纷纷看向门主大人:这是什么鬼? 怎么越看越象是煞气…… 门主大人却视若不见,朝一旁的魏清尘颌首:“开始抽签罢。” 以魏清尘的修为,不难看出双方实力相差之悬殊。对于一场注定是单方面碾压的比斗,他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再者,他迫不及待的想奔赴黑石谷闭关,所以,更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替吴旺财他们当场解惑了。 这些天,小兔崽子们越来越膨胀了。正好借此机会狠狠的调教一回。 他也无视吴旺财等人炽热的眼神,风淡云清的应了声“是”,上前一步,向两边的弟子各自伸出一只手。每只手都握着一把细竹签:“每人上来抽一支竹签子。抽到底部涂黑的,便是中签了。在我的两旁列队站好。其余人,却去门主大人身后观战。” “是。”服从命令,是青木派《弟子管理条例》里的明确要求。除了极少数特定情况之下,可以酌情应对,其余大多数的时候,弟子们都必须以服从命令。显然现在的情形不符合“极少数特定情况”。吴旺财他们只能从令。 不多时,抽签结束。伍小抠和吴旺财都如愿的中签。 头一场,伍小抠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请战吴旺财。 结果,既在魏清尘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果然是伍小抠对吴旺财的单方面碾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吴旺财会输得如此之惨。从一开始起,到最后被打倒在地,吴旺财都没有还手之力。 “下面的四场还比吗?”他看向有灵根的那四名中签者。 这四人早就吓成了四尊泥胎神像一般。回过神来,一个个脸色煞白的使劲摆手+摇头:“不,不,不……” 比什么比呀。没看到吴哥都被虐成狗了吗!要知道,平时都是吴哥把他们虐成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零六章 又有新发现 修士对于实力的狂热追求,从来不分男女老少、高阶低阶。 对练草草收场之后,吴旺财等有灵根的十一名弟子热切的围住了伍小抠他们,七嘴八舌的问着提升的法门。之前对于煞气的恐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门主大人教给了我们一个新的修练法门。”伍小抠等人含糊的应着。不是他们故意卖关子,而是这里面要用到阴煞之气,况且,没看到门主大人一直没有话吗?他们哪里敢乱说? 吴旺财等人也不是外人,一听就这知道这里头有事情,且伍小抠他们现在也不方便跟他们多说,于是,一个个的强行按下心思,不再多问。只是这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啊。跟怀里揣了一百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 最后还是沈云告诉他们:“这个法门比较特殊,目前只在没有灵根的修士身上用过。不过,你们也不要着急。魏长老这次闭关,就是试用此法门。你们且安心继续历练。待魏长老出关,定会有结果。”&1t;i>&1t;/i> 原来如此!众弟子这才现,魏长老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门主大人的话无疑比上品的定心丹还管用。吴旺财等十一名有灵根的弟子不再心里火烧火燎的。 历练继续。 没有灵根的这一队,沈云将刚刚抽中签的五人叫出来,令他们与吴旺财那一队一同进入辅助阵,进行无差别的修行。余下的九人则留在阵外,进入战备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不时之需”指的是什么,心顿时齐齐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伍小抠深吸一口气,嘻笑着对吴旺财挥了挥拳头:“吴哥,呆会儿,你们离我们五个远一点儿。要是看到我们不对劲,千万别过来。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进去后生什么。若是我们狂,变得六亲不认,你们也按不住我们。”&1t;i>&1t;/i> 这心是好的,就是话听进来……好欠揍!吴旺财冲他呲牙:“且让你小子得瑟两天。等魏长老出关了……呵呵,你就会知道,你吴哥永远是你吴哥!” “哈哈哈……”众弟子都被逗乐了,心中的紧张一扫而光。 沈云也笑着赞许的看了一眼故意现宝的伍小抠和吴旺财:“入阵!” “是。” 吴旺财率先向伍小抠伸出右手。 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与后者携手入阵,共进退。 伍小抠咧嘴无声的笑了,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大牙,也伸出右手,却只是用力的与他击了一下掌,身形一晃,抢先入了阵。 另外四名没有灵根的弟子也有样学样,嗖嗖嗖嗖,象四道离弦的箭,冲进了辅助阵。&1t;i>&1t;/i> 如今,他们的步法都快过吴旺财等人不只一点点。是以,吴旺财只能伸着右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象风一样打身边而过。 这时,沈云吩咐道:“你们都按伍小抠刚才说的去做。” “是。”吴旺财等人唯有领令,神色凝重的跟着入了阵。 一次操练的时间是两个时辰。 操练结束时,沈云看到从阵里象是天女散花一般,扔出来十一团黑影。 那是吴旺财等十一名有灵根的弟子。 他们个个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不见一根干纱。看上去每个人都累到脱力了。然而,身形一着地,他们便就势打个滚,挣扎着爬起来,盘腿坐好,开始练功。&1t;i>&1t;/i> 动作很熟练,显然是做惯了的。 紧接着,伍小抠他们五个自阵里飞身跳出来,却是一个个跟在墨缸里打个滚似的,全身黑乎乎的。人还没着地,沈云等人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真臭!” “这是淬体了!” 盘腿坐在沈云身后的九名弟子艳羡的捏住鼻子。 伍小抠他们入阵后的情形,完全与沈云估计的不一样。事实上,他们在阵里如鱼得水,蹦哒得特欢。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体表开始冒出灰色的油汗,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灰色的油汗颜色迅变深,最后变成墨油一般。 直到操练时间结束,也不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生。 &1t;i>&1t;/i> 而且,出阵之后,他们看着还很精神,只是气息有点粗重而已。 照这情形,这种强度的操练,他们至少可再坚持两个时辰。 这还是在淬体的情况下(淬体是很消耗体力的)。 由此可见,他们的身体强横度能甩吴旺财他们几条大街。 沈云满意的点头:“阴煞之气的练体效果确实远远强过五行灵气。”这是被无数实例证实了的。比如说,同样是人族修士,一样的修为境界,魔修的身体强横度就要强过修真士。 站稳身形后,伍小抠一边往身上打去尘术,一边提醒四名同伴:“把身上收拾利落了,好把脉。” 只要身体有变化,必须马上探脉。跟着门主大人出来历练这些天,这俨然已成了定势。&1t;i>&1t;/i> 沈云一一替他们把了脉,很快现了淬体产生的原因。 是个好消息!也是个新现!。 “那东西”这回没有出来,象是蛰伏了。 所以,五行灵气淬体的效果这回特别明显。 原来这样可以抑制“那东西”。沈云当即将之写进修行手札里,心里飞快的琢磨着:反过来,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呢?如果有的话,清尘这回可是捡到大机缘了。 再细想一回自己在灵泉小境里的疗伤经历,他对那次疗伤有了更深的认识——灵泉的效果是肯定的,但还有一个一直为他所不知道的重要原因,就是他在吞噬掉海量的阴煞之气,再进入灵气浓郁的灵泉小境,“那东西”被抑制住了。所以,如果换成一个寻常的修真士,灵泉的疗伤效果不会如此好。 由此,他想到了一个疗伤的好法门。即,运用阴煞之气或者五行灵气,来抑制“那东西”,以达到事半倍之效。 等有机会一定要实验……这些,他也详尽的记进了手札里。 之后,伍小抠他们的操练时间还是每次两个时辰,但难度被大幅度提高。由沈云为他们量身打造。 淬体的效果依然有。却以第一次最好。后面是一次不如一次。直到第七次,伍小抠他们才流出来真正的汗水。 而此时,他们的外形已经大变样。模样变俊了不说,个头竟然都往上窜了半寸到一寸许,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个个的嫩得葱一般。 这是表象。 内里,沈云现他们体内的阴煞之气变得更加精纯,接近于心魔的水准了。 沈云现,这一点,他们与自己是不同的。 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凝出煞力的缘故吗?沈云在手札里写下这一行字,并在“煞力”二字上画了一个圈。没办法,据他观察,伍小抠他们要凝出煞力,还需要一些时日。 第二零七章 大本事 十天后,魏清尘出关,匆匆返回大泽。77dus 他是回来交阵盘的。 将布阵的法门详细告诉沈云后,他向沈云汇报道:“主公,炼化煞气的法诀很好用。我从来没有用过淬体效果如此好的法门。除了淬体,还能淬化灵气。可惜的是,我已凝婴,淬化灵气要复杂得多。我估摸着,少说也要闭关半年,才能完成元婴的第一次淬化。象吴旺财他们修为低,体内灵气量也要少得多。用阴煞之气来淬化灵气的话,效果会比我好得多。” 沈云听明白了,高兴的抚掌:“清尘的意思是,这法门不管有无灵根,都能用。并且修为越低,用的效果会越好?” “正是。”魏清尘抱拳,两眼灼灼发光,发自肺腑的说道,“主公此法破开根深蒂固的正邪偏见,还了阴煞之气一个清白,可谓创世之举啊。” 沈云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清尘,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人。我甚至怀疑,在上古的时候,这原本是很寻常的淬体法门。否则,上古留下来的传说里,先辈们为什么远比我们现在强大?” 魏清尘不由愣住,旋即,“滋”的吸气:“听主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甚有道理。”与上古传言里的描述相比,现在的修士确实普遍都弱爆了,完全不及先辈们的神通广大。注意到这一点的,并非主公一人。一直以来,修真界都知道这一现实。分析其原因,主流认识有两种,一是道法式微,还有就是灵气不及上古时期浓郁的缘故。他从小也被灌输了这样的认识。并且,他也觉得这里面没毛病。可是,听主公如此一分析,再加上亲眼所见和亲身体会,他觉得以上两点原由不过是皮毛,是表象。 他不禁由此联想开来:“您说,上古的时候,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令魔族突然败落,从此一蹶不振?” 沈云看着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个问题” 魏清尘大喜看样子,主公知道一些隐情! “呃,我也不得而知。”沈云戏谑的笑道。 魏清尘微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忘了,主公还未到弱冠之年,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种老怪。 不过,主公难得的调皮一下,倒更象是十**岁的年轻人了。 玩笑过后,沈云也向魏清尘分享了这边的历练情形及心得。 “五行灵气能淬化阴煞之气?”魏清尘瞪大眼睛,失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分析道,“那么,上古的时候,魔族更没有理由突然败落了所以,上古的时候,肯定生出了一场大变故!“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撑在长案的边沿,身体情不自禁的前倾,”主公,我有一种直觉,揭开上古魔族败落之谜,对我们这次化解天劫定大有裨益。 这思维活蹦乱跳的,都快赶上出水的鱼儿了。沈云讶然,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呢?” 魏清尘呼的站起来:“主公,我要暂且推迟一些时日再闭关,立刻去一趟凡人界。” “去凡人界做什么?”沈云在意识到读心术之利大于弊之后,便轻易不用了。这会儿,他觉得真有些跟不上趟。 “哦,阿岳也在庄子里。他是法修,相对来说,比我们知道的上古情形要多一些。还有,他的卦越来越灵验了。我去找他说道说道,兴许能有什么新发现。”魏清尘飞快的答道。 沈云愕然的抬头望着他,心道:道长才金丹三层的修为,年纪也不过两百来岁。在法修堆里,还嫩得很呢 但转念一想,云景道长是他们能够讨论这等秘事的最高阶法修了,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头,释然的笑道:“祝清尘此去有所斩获。” 这便是同意了。魏清尘欢喜的抱拳,欲告辞。 沈云拦住他:“走之前,将辅助阵收了罢。”嘿嘿轻笑,“灵石用光了。” 意料之中的事。魏清尘了然的应了声“是”,又问道:“历练还继续吗?” 沈云挺了挺胸膛,毫不犹豫的应道:“继续啊。没有灵石,没有辅助阵,才是我们青木派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的常态。”当然,有灵石的话,他也绝不会拒绝的辅助阵的。事半功倍,是好东西呢。 魏清尘闻言,心里冒出来一个好主意,笑问道:“您说,老扶现在得不得空?” 老扶?沈云正要问这是何许人,心里已冒出一道人影来。 是云霄上人扶西河! 仙门里有名的纨绔。 但沈云从来不相信一个不学无术,全靠师尊兼亲舅舅用丹药堆修为的纨绔能在仙门里混得如此滋润。 所以,他让洪天宝去收集了扶西河的资料。 在闭关之前,他收到了洪天宝的资料。 按洪天宝的话说是在十大门派里,能活一百年以上的,绝对不简单。 扶西河是五灵根,在十大门派里,这是就是“废灵根”、“伪灵根”。一般来说,在十大门派里,连外门都进不了的。但架不住人家有一个厉害的亲舅舅。他母亲的嫡亲兄长扬云真君当时是丹霞门的掌门。所以,他就成了“二般”的特例,以四灵根之资成为了扬云真君的关门小徒弟。 为什么是关门小徒弟呢? 一直以来,扬云真君都是各大门派和有名望的世家嫡系子侄拜师的大热门之一。 可自从收了扶西河为徒之后,堂堂的真君大人便是这般拒绝慕名来拜师的各路人马:“西河耗费颇大,本座真的收不起第三个徒弟了。” 真与假,无从查起。 但扶西河的纨绔之名有一半由此而来。 可洪天宝细查之后,才发现这些只是表象。 事实是,扶西河的修为全是用丹药、灵石堆上去的这家伙筑个基,硬是用掉了二十颗上品筑基丹,再加一条上品灵脉。这一纪录在仙门里,至今无人打破,修行至元婴,耗费确实大得惊人。 但是,人家特会赚钱,也是不争之事实。 据洪天宝查到的资料,在当今仙山里,论赚灵石的能力,扶西河自称第二的话,无人敢称第一。 这可是大本事啊!单凭这一条,沈云就觉得这个客卿长老招得特别值。 现在听到魏清尘唤得如此之亲切,他摸着鼻子又嘿嘿笑道:“老扶?你们俩真的是一见如故哟。” 第二零八章 很管用的传言 “在这仙山里,老扶是个难得的爽利人。”魏清尘笑道,“这些年来,他因为五灵根的资质,被人说长道短的,便是他的亲舅舅和师兄也拿他做挡箭牌,但是,难得的他却没有因此而长歪。我很欣赏他这一点。” 看到沈云只是微笑着,他清了清嗓子,耸耸肩,“当然,他赚钱的本事更吸引我。” 能怪他吗? 想当年,他在宗门里的那会儿,什么时候为灵石发过愁?再加上少年意气,那可真是将灵石当粪土啊。 便是身陷“那里头”,这两百余年来,他也不曾为灵石折过腰。 现在一头却扎进了灵石堆里,还不是青木派太穷给闹的。 沈云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来,轻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实说,我也挺稀罕老扶的。” “那这趟去凡人界,我再邀老扶一道去?”魏清尘请示道。 沈云点头:“上回吃河生的由头不错,很符合老扶的气质。这回,你还要再想个一样匹配得上的。” 魏清尘了然一笑:“知道。毕竟是我们有求助于人家。这个脑筋我们来动,也是我们的诚意。主公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因为主帐是建在辅助阵的阵眼之上,所以,要收阵的话,先要撤帐。 帐内的家什摆件都是魏清尘的,沈云只收走了长案上的一叠稿纸,先行出帐。 不多时,魏清尘收了阵走人。 沈云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身后的众弟子,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接下来,真正的历练开始了!” 没来由的,吴旺财率先打了一个寒战。 果然,没有辅助阵之后的操练,不论时间,还是难度都直接加倍。正好应了魏长老近来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灵石不够,血泪来凑”。 唯一不同的是,每次操练之后的探脉从未少过。 如此,历练又持练续了月余。不管有无灵根,众弟子陆续进入了一个新的瓶颈状态,最少者也有五天不曾有半点进益,沈云令众人拔营,搬去黑石谷。历练继续。 出发之前,他特意对吴旺财等十一名有灵根的弟子说道:“前番,魏长老出关,特意返回大泽,告诉我,精纯的阴煞之气除了能够淬体,还能淬化修士体内的灵气。并且是,修为越高,淬化之效果越发。我现在将炼化阴煞之气的法诀告诉你们,你们背熟了后,才能进谷。” 闻言,吴旺财等人欣喜万分。 之后,黑石谷的历练情形完全证实了魏清尘的推断:吴旺财等人在谷外呆了五天,终于做到了引阴煞之气入体。当时,他们的身体里就排出了大量的污垢、杂质。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十来天,才终止。自那以后,吴旺财等人可以全天候的呆在黑石谷里,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与魏清尘一样,淬体和淬化灵气并没有令他们的修为境界提升,但是,他们的身体强横度,还有身手都大幅度提升。尤其是吴旺财这等相对优秀的,已然接近同阶的魔修。 沈云惊讶的发现,阴煞之气对于有灵根的修士的效果,竟然是与灵根的优劣成正品。 具体的来说是,吴旺财他们这些人里,天灵根为最,三灵根最差。 至少从这次历练来看,是这样的。 难怪资质说能够统治修真界这么多年! 得出这个结论后,沈云又为云霄上人掬了一把同情泪这位仁兄还是暂且不能摆脱五灵根的恶梦…… 没有了石壁上残留的四缕先天煞气,黑石谷里积年存下来的阴煞之气象是坐吃山空,被魏清尘、吴旺财等人相继挥霍一空,所剩无几。 仅凭地利,再要积起如此数量的阴煞之气,也不知道要到何年马月了。 所以,黑石谷没得用了。 沈云好 不惆怅。在仙山里,阴煞之气原本就远少于五行灵气。是以,黑石谷这样的富含精纯的阴煞之气的历练地,少之又少。 偏偏它们还这么不禁用! 所以,还是要靠自己养阴煞之气。 上个月,魏清尘去凡人界之前,已经将改造过后的九环养阴阵的阵盘给了他。 拿到阵盘之后,他当天就去冰雪秘境里挑选合适的布阵点。 哪知,阵盘在冰雪秘境里竟然俨然如死物。 刚开始时,沈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阵盘,急急的出来,仔细检查。 一出来后,阵盘又没问题了。 在冰雪秘境里不能使用灵阵? 沈云头一次发现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尝试着带另外的阵盘再度进入秘境之中。 结果是这些阵盘都能正常使用。 也就是说,只是养阴阵不得用 这时,沈云才意识到自己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冰雪秘境其实是一方芥子空间。它的规则有很多地方与外界是不同的。只是一直以来,他没有触犯这些规则,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而不得使用养阴阵就是秘境的规则之一。 所以,自己养阴煞之气的计划只能暂且搁浅。 而此事也提醒了沈云。他以为炼化了冰雪秘境,就能完全掌控之。呃,其实这是大大的误解。 那么,冰雪秘境里还有些什么禁忌和秘密呢? 他决定重新再炼化一次冰雪秘境。因为他怀疑,自己当初其实并没有完全炼化冰雪秘境。 只是这样一来,他得闭关全力以赴才行。而眼下魏清尘去了凡人界已整整一个月,却不见归返,他哪能抽出专门的时间来闭关炼化冰雪秘境?只能推迟了。 “返回边界罢。”他吩咐吴旺财等人收拾行囊,起程返回边界。 待回到了边界之后,他在庄子里呆了一天,又转去石头岛巡视。 岛上暂且无事。倒是余莽亲自过来找了他两回,却没有留话。 恰好沈云也想去找他,再从黑市里购买一批灵器级别的法器,所以,当天晚上亲自去了平安坊。 “您真的没有闭关!”余莽的脸色不对了,“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传言?什么时候开始的?”沈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余莽答道:“二十来天前,我收到风声,说您假装闭关,实则是与云霄上人暗中勾结起来,秘谋运天演武堂的堂主之位。” “荒唐!”沈云勃然大怒。 这等污蔑之言完全禁不起推敲,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其效果是杠杠的。 堂堂的十大门派,行此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叫人生气。 第二零九章 推荐理由 “堂主大人,请不要再犹豫,下令吧!”鹰扬园的会议厅里,明川上人恳切的向主位上的叶罡抱拳请示。 自从流言传开后,明川上人及他的追随者们就开始向叶罡提议,动用堂主令,召见闭关中的沈云,令其自证清白。理由是,运天演武堂容不得这等狼子野心。 刚开始时,他们只是去虎威苑,私底下向叶罡提议。 叶罡不以为意,回复以“荒唐”二字,端茶送客。 明川上人等人却是变本加厉,索性在几天后的执事例会上当众提了出来。 既然是正儿八经的执事提议,叶罡便不能再无视,只能走流程,让众执事公议。 没想到,星耀上人却站起来,第一个驳斥明川之流“无中生有,搅风搅雨”。 接着,一向与明川上人他们走得近的鸿灵上人也破天荒的持反对意见,说:“副堂主大人在闭关呢。因为区区流言,就强行打断副堂主大人修行。此例一开,今天能够用堂主令迫使副堂主大人出关,明天,这等事亦能发生在我等身上。所以,请堂主大人三思。” 白璋上人附议。 李琼紧跟其后。 就连不在执事会上轻易表态的裕丰上人,这回也明确的表示,“此例不可开”。 有这么多人反对,按规矩,明川之流的提案已经失败了。 叶罡颌首,令明川上人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呵呵,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用查也门清儿。因为明川肖想副堂主之位在演武堂里,无人不知。明川搞出这些流言来,分明是想借自己之手,将沈云赶出演武堂去。 一毛不拔的,这家伙凭什么这么自信? 还有,仅凭几句风言风语,就要逼堂堂的副堂主就范?这回,姓谭的真说对了。此事若能成,今天能用来逼迫沈云,明天后天亦能用来逼迫执事会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这个堂主! 好吧,姓谭的能想到这一点,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而明川之流肯定也是想得到的。 如此拙劣的计谋,他们为什么还敢拿出来呢?这可不符合明川一贯的作派。 无他。定是身后得了九大门派的支持,有所倚仗罢了。 看来,演武堂已经招了其余九大门派的忌惮。明川之流身为他们的棋子,不惜撕破脸面,象泼妇一样跳了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人,兴许已然就范。 在仙门里,这等事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可惜,明川之流瞎了狗眼。 他叶罡是“其他人”么? 不就是九大门派的反持吗? 狗屁的九大门派! 正清门什么时候怕过孬种们抱团! 但是,他同样看沈云不爽。明川之流给这家伙找麻烦,他是喜闻乐见。于是,这才提点了明川之流一句但凭一两句风言风语,兄弟我很难配合你们行事。拜托,拿点真凭实据过来。 明川上人从来不是傻子。他显然是听懂了这话里的暗示,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笑意,暂且收手。 事过十来天,外面的流言越演越烈,已然影响到了演武堂的弟子苑。 不少弟子路过东山苑时,鼓嘴瞪眼的,以泄心中不满。 程冬晴等七名出自青木派的弟子,完全被孤立起来了。除了听讲和操练,私底下的任何场合,只要他们一出现,周边的弟子都是火速走人,在眨眼的工夫里,走得精光。 白璋上人坐不住了,破天荒的跑去执事处跟李琼商议:“我们要不要想个法子压一压?” 李琼苦笑:“我已经尽力了。” 白璋上人默然。是他急得失了分寸。有明川之流在暗地里使坏,如果没有执事处强力压制着,弟子们岂能只是敢怒不敢言? 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说道:“我打算回宗门一趟。” 李琼知道,他这是要回去游说尊长们,让五行门不要再跟着瞎掺和。 五行门在十大门派里排第三,影响力不小。 如果白璋能够说服五行门退出来,于沈师伯来说,也能减少一些压力。 只过不是标本的法门。 想到这里,他好不惆怅白璋在五行门是个什么处境?数月来的相处,他不难看出来。所以,于白璋来说,能够说服五行门,已是拼尽全力。他们俩能力有限,只能帮沈师伯这么多了。 “祝您马到成功。”他抱拳,强颜笑道。 白璋上人叹了一口气,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托你吉言。” 他是执事,三两天里的临时外出,只要到执事处报备即可。这也是他跑来跟李琼商议的原因之一。 出了执事处,他直接出了山门,赶回宗门,求见师尊五柳真君。 听完他的讲述,五柳真君看着他,说了一句话:“你师伯于半月前闭关了。” 白璋上人心念一转,意会过来。 师父的话里有两重意思:一是,在风言风语起来之前,师伯就已收到了其他门派的通气;二是,师父用闭关婉拒了那些门派邀请。 果然,所有的流言全是阴谋。 白璋上人叹了一口气,问道:“师尊,是哪些门派的意思?” 五柳真君没有回答他,而是笑了笑:“老二,还记得你去演武堂之前,为师送你一个字吗?” 白璋上人心里打了个突,握紧右手,垂下眼帘子,不敢再看师尊:“徒儿不敢忘,一直记在心里。” “其实,送你一个‘和’字,也是你师伯的意思。”五柳真君幽幽说道,“老二,这场风雨太大了,说不准还真被沈云说中了,是场天劫。所以,宗门也只求‘和’。” 刹那间,白璋上人全然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在演武堂里,都是宗门的弃子。 师尊写在他掌心的那个“和”字,是师尊私自对他的最大维护。 原来,根本不是。 “师儿,徒儿知错了。”他伏下身子,趴在地上,眼泪瞬间迷了眼。 “你这孩子……”五柳真君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轻抚他头顶的道髻,“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待白璋上人哭够之后,收了泪。五柳真君才继续先前的谈话。五行门求“和”不假,但也不会拒绝真正的大粗腿。所以,他吩咐白璋上人,务必继续与沈云保持友好。 “玉锦门费这么大的周折去搞他。说明他确实有些能耐。”五柳真君看着泪迹未干的爱徒,笑道,“你打小运气就好。”比划了一个高度,“那时,你才这么高,刚到为师门下。为师记得很清楚,恰逢内门大比。你跟你老大瞎胡闹,也学着押注。当年出了大黑马呀。老大赔了个精光,你却是赚得盆满钵满。说不定这回又给你蒙对了。” 白璋上人愕然。难道这才是师尊向师伯推荐他的原由吗? 第二一零章 弃权 白璋上人知道了宗门的态度后,当天返回了演武堂。按例,他先去执事处销假。 李琼屏退左右,关切的问道:“如何?” 白璋上人如实以对:“是玉锦门牵头。” “玉锦门?果然是它。”李琼吐出一口浊气。 自仙门成立以后,玉锦门一直居于十大门派之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余九大门派联手也奈何不了它。直至正清门强崛起,这种定势才被打破。 近年来,正清门势头越来越盛。甚至有传言说,在明年的仙门大比上,玉锦门坐了两百多年的仙门第一门会拱手让给正清门。 前两个月,运天演武堂的招徒试公开后,正清门的声望象窜天猴一般,又噌噌的上涨了。 玉锦门在这个时候对演武堂动手,李琼多少也意料到了一些。 “所以,对副堂主大人下手,只是幌子。”他问道,“他们真正的意图是搞乱我们演武堂,继而搞臭正清门?” 白璋上人赞同的点头:“明年又要举行仙门大比了,他们这也是急了。” 李琼又叹道:“看来明川执事他们不会罢休的。” 白璋上人也只能长叹一声。 对上玉锦门,连师伯都不得不闭以避之。就他和李琼这样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替副堂主大人祈福了。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明川之流果真咬上了沈云。 不过,这一回,他们用了点别的手段——弟子苑里,有两名弟子因为外面的流言打了起来。他们便从这件事入手,再次在执事会议上旧话重提。 叶罡很是头痛。明川等人摆明了就是,沈云不出关,他们不会罢休。这回只是弟子苑里两名弟子打架,下回指不定就是什么了。 “大家举手表决罢。”他无奈的环视众人,“同意明川执事所提之议案者,请举手。” 明川上人和他的追随者们自然是头一批举手。 白璋上人冷哼一声,双手抱肩,沉下脸来,靠在椅背上,几乎是同时表明了态度。 他的下首,李琼垂眸,做假寐状。态度也鲜明得很。 他们俩归沈云管辖,私底下也与沈云走得近。所以,摆出这种态度,早在其余人的意料之中。明川上人轻轻挑眉,瞥了一眼两人。轻视意味简直不要再明显。 很快,白璋上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嚣张了。 裕丰上人举手了! 一点勉强的意味也没有。 裕丰上人也是元后修为。只是他向来低调,象这种举手表决的事,他往往都是随大流的。 见状,明川上人再看向白璋上人,眼神越发的得瑟了。 白璋上人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裕丰上人会赞成,他并不怎么感到意外。因为这家伙出自玉锦门嘛。但若说完全不意外,也是假的。一直以来,裕丰上人不论什么场合,都太低调了。低调到简直不象是一位元后大能。现在看来,所谓的低调不过是伪装。“咬人的狗不叫”,这话搁在裕丰上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白璋上人甚至暗搓搓的想,明川不过是明面上的棋子。这件事后面的真正布局者,莫非是裕丰上人? 为了提案能够在执事会通过,裕丰这厮不惜当众撕下多年来的伪装。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玉锦门阻截正清门,可谓不遗余力了。难怪师伯要闭关。 但白璋上人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刚才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上次回去,师尊又特意指点了他:一是,抱大腿最忌的是不坚决。在这种时候,要想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那是不可能的;再者,他并不是一个人。师尊叫他时刻牢记,师尊在,宗门亦在。他在演武堂的所做所为,确实只是个人行为。但是,师尊和宗门会为他兜底。 师尊的话,内涵好丰富啊。 白璋上人琢磨了这些天,得出了不少结论。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要时,他可以大胆的挺沈云。 什么时候是“必要时”? 他觉得现在就是。 五行门在十大门派里排第三。这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一方面,两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受玉锦门的压制;另一方面,近几十年来,被迅速崛起的正清门搞得灰头土脑。 对于这两个门派,他们五行门都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现在两家伙终于要在明面上斗起来了,他们乐见其成。 斗吧,斗吧,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 正因为如此,白璋上人才不想玉锦门的计划太顺利——如果叶罡,还有正清门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玉锦门没怎么费气力就摘了演武堂这颗桃子,仙门第一门的位置岂不是更巩固了?而正清门眼下舍了演武堂,也不会伤及根本。五行门仍然斗不过正清门。如此一来,他们五行门的夹板气还得继续受下去啊。 另外,从私人情感方面,他也不想演武堂落到玉锦门的手里后,蜕变成小一号的仙门。还有,他对沈云颇有好感,不想他成为这种争斗的牺牲品,也是真心要护其一护。 当然,如果沈云真是有大造化之人,那就应了师尊的吉言,他这回是真抱上粗大腿了。 反过来,沈云没成为粗大腿,于他来说,也没关系。他有兜底。大不了回宗门闭关十年八载的。 正想着,他看到星耀上人也举起了手,不由的抿了抿嘴。 是看到裕丰举手,星耀这家伙才终于不再犹豫,拿定了主意吧? 现在,在座的人里,只有叶罡没有表态了。 但按章程,只有白璋上人和李琼反对的情况下,他表不表态,表什么态,都不重要了。 叶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说道:“我,弃权。” 所有人都看向他,心思涌动: 这个弃权好啊,真妙! 怪不得叶小子才二十几岁,就有这番造化…… 叶罡开着麒麟目呢。宽大的袍袖里,双拳不由握了握,他暗道:可恼! 清了清嗓子,他故作不知,继续用沉重的声音开始宣布:“经执事会表决……” 就在这时,会议厅的大门被“砰”的一下推开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二一一章 你算什么东西 是云霄上人。 他站在门口,冲众人吹胡子瞪眼睛“是个哪个在背后面捅老子刀子!” 看到这个半道里冲出来的大纨绔,叶罡心里颇为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这个扶西河被扬云真君惯坏了,从来都是这般的横。并且,但凡跟他硬碰硬,扛到底的,最后都没能从他身上讨到便宜。 在叶罡看来,扶西河简直就是一个烂泥潭。他不怕这家伙,却不愿意跟烂泥潭搅到一起。白白浪费气力不说,还沾一身的臭烂泥,何苦来哉! 是以,面上不显,按下心中的怒火,他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些,招手道“哦,云霄执事回来了。正好,我们在开会呢,先入座。” 纨绔大多是顺毛驴。云霄上人也不例外。 闻言,他向叶罡抱了一下拳,粗声粗气的说道“堂主大人,乘着这会儿人齐,属下借您一小会儿时辰,问大伙儿一点儿私事。这事要是不问清楚,属下没法坐下来。” 说是请示,其实就是支会一声。也就是仙门第一纨绔能做出来这种事。众人不由看向叶罡。 叶罡没打算跟这种人讲道理,尴里尴尬的向众人笑了笑。 扶西河这是要坏事啊!明川上人心中一紧,连忙起身,满脸堆笑的去拉云霄上人“西河,这开例会呢,万不可冲动……” 不想,向来待他比嫡亲的大师兄还要亲近的云霄上人竟然一反常态,一把甩开他的手,打断道“不行!老子自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等委屈!这事必须当着大伙儿的面,立刻弄清楚。” 明川上人被当众甩了脸,顾不得生气,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青梧真人。 据后者自己说,他这回能被鸿云门派来顶青苍上人的缺,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宗门认为,他也是纨绔,并且与云霄上人私交不错。 “西河哥,您别生气。”青梧真人收到,笑嘻嘻的站了起来,作势去拉人。 “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云霄上人压根儿就没让他近身,“一边玩去。” 出来混,混的是什么?就是脸面啊。 被直接打了脸,偏偏青梧真人还没那底气生气,只能讪笑着连声应好,老实坐回去。 看到这里,叶罡再清楚不过了。扶西河今天就是来搅局的。 罢了。慢慢来。他在袍袖里又握了握拳头。原本他也没指望这一回就能把沈云逼到绝境。 于是,他握拳掩嘴,清咳一声。 包括云霄上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他身上。 “云霄执事,执事会议本来就是让我们大家畅所欲言,谈事论事议事的地方。你有什么事必须现在当面问大家,不妨直言。”他正式表态道。 “得令!”云霄上人扯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的再次冲他一抱拳,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绕过明川上人,冲到了裕丰上人面前,探下身子,鼓着眼睛问道,“裕丰,是你在外面放话,说我伙同副堂主大人,要谋堂主之位吗?” 一语既出,整个会议厅落针可闻。 明川上人最先回过神来,后背上竟已是冷汗淋漓! 刚刚,扶西河是怎么绕过我的?我竟然根本就来不及阻拦!是他一直扮猪吃虎,步法了得,却从不在人前显示吗? 随后,他才想起来扶西河怎么知道是裕丰之计?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鸿灵上人坐在裕丰上人的下首,听得再真切不过,看着裕丰上人,险些跌落下巴。 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裕丰会是这场流言后面的黑手。 转念一想,他很快就释然了。定是玉锦门下的令。 这就是十大门派弟子的悲哀了。宗门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唯有无条件服从。 他感同身受的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清心寡欲,不沾人间烟火,好比谪仙下凡的裕丰师兄,也不能免俗啊。 星耀上人目光一闪,特意侧过身来,好心的提醒裕丰上人“裕丰,大家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素来不屑于跟人费唇舌解释什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演武堂就这么点大,大家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云霄又是个性子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误会了你,你若不跟他解释,恐怕以后没得安生了。” 白璋上人闻言,果断的也掺一脚“西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该不会被人骗了吧?裕丰师兄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叶罡好不意外。这两个一正一反,把话全说完了。到底是看戏不怕台高呢,还是故意给扶西河当助攻? 不管是什么样的意图,这回,裕丰上人不说点什么,扶西河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但如果是有意的话,他不得不多留意着点了。要是让这几号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沈云拉过去了,他这个堂主当得也冤枉。 云霄上人听完白璋上人的话,更是怒不可遏“我被骗了?怎么可能!我的消息再准确不过了。裕丰,你若有胆做,没脸说,我来替你说!” 知道他的性子的人,听到这话,立时就信了,难以置信的再次看向裕丰上人。其中以星耀上人表现得最为明显。后者惊讶的连连吸气“裕丰,你……唉,这是为什么呀?” 白璋上人与李琼紧跟其后,一个无比沉重的摇头晃脑,一个露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小声嘀咕“自己想当堂主就明说嘛,暗地里憋着坏,扯这个扯那个的,有意思吗?” 三个人一唱一和,摆明了要把事儿给裕丰上人坐实。 而裕丰上人本来没打算理云霄这条疯狗的。一个没什么名声可言的大纨绔,乱吠几句,也要他正儿八经的解释?那么,这世间的名望,还有什么意义?大家都不要约束自己,也不要上进,全去做烂咸鱼好了。 但被星耀上人他们仨这么一掺和,事情就完全变了味。 它不再是一个大纨绔的无理取闹。 如果他不再出声为自己辩护,就等于默认了云霄这小子的指控。 本来,这是他给沈云设的局。不想,情况完全反过来了。沈云依然没有露面,而他却落到了自己设计的局里。 看着面前的大纨绔,裕丰上人眼底的杀意一闪即逝。 好得很! 扶西河,你竟然真的跟姓沈的勾结到了一起! 烂咸鱼就是烂咸鱼。是本座太高看了你。 他吐出一口浊气,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冷声说道“云霄,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座去冤枉!” 这样的裕丰上人,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众人对他的一贯印象。 会议厅里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 第二一二章 门主训诫 云霄上人“滋”的吸气,直起身子,对着裕丰上人慢悠悠的鼓掌“我算什么东西!骂得好,骂得妙!平常你们玉锦门的人,也就只是背后面敢这么骂我们这些其他门派的师兄弟。还是裕丰师兄真性情,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骂出来了。” 可以说,此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在场的白璋上人等执事便是感同身受。他们难以置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大纨绔的嘴里说出来。 可它就是真的。 一时之间,他们看向云霄上人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这是要把事情往大里搞啊!叶罡恍然大悟,当即心思电转,想着要如何应对才能既控制住事态,又将利益最大化。 裕丰上人闻言,心里打了个突。 他对云霄上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别看云霄上人是个大纨绔,没个正形。但他早就注意到,云霄上人其实是个很识趣的人,从来不会得罪惹不起的人和势力。所以,别看云霄上人怼天怼地,大祸小祸闯个不停。但实际上,从来没有真给扬云真君师徒两个,还有丹霞门惹过真正的麻烦。 而他很自信,他和他的宗门,就是云霄上人得罪不起的人和势力。 再加上,近来云霄上人确实是不象话,都快忘了自己是十大门派的弟子,大有与沈云走近之趋势。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位提个醒——好好的当个纨绔,别瞎掺和与你的气质不和的事儿。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大纨绔充分领会到了他的用意,却完全不按他的预料出牌。 眼下的这一幕,绝对不是昔日的那个大纨绔能够做得出来的! “简直不可理喻!”裕丰上人顿时警觉起来,大声斥责道,“扶西河,不要血口喷人!” “啧啧啧!”云霄上人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已是怒极,针尖对麦芒的继续怼回去,“裕丰师兄,你该不是人老记忆差,才说出口的话,立时就忘了吧?是谁刚才血口喷人,说我算什么东西来着?是我扶西河吗?不是啊,明明是你郑影!” “你!”裕丰上人怒不可遏。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口出不逊,顶撞自己的家伙知道元后之怒是个什么情形。 可惜这里是鹰扬园的会议厅。 是绝灵境。 没有灵力加持,他这一巴掌没什么效果。 更重要的是,云霄上人之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强硬,完全是有恃无恐。这让他越发的警觉起来,心里不禁生出怀疑莫非真叫这玩意儿抓到了什么把柄? 再一想到沈云的厉害,明川等人几次与之做对,都没占过便宜,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裕丰上人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是以,他噌的从高背椅上站起来,扔下一句“胡搅蛮缠,成何体统”,拂袖离去。 这就走了?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明川上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云霄上人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袖起双手,懒洋洋的走到自己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看向主位“堂主大人,会开到哪里了?” 叶罡吐出一口浊气,尽量用平静的口吻,简单的向云霄上人道出刚才表决的内容和结果。 “那可不成!”云霄上人和他预料的一样,果然出口反对,“刚才裕丰执事那副凶样儿,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人是逼于他的恫吓,才赞成的。所以,我根据执事会的相关章程提议,重新表决。” 话一出,大家都强烈的意识到,大纨绔今天的画风完全不对——太冷静,太有理有据!这是仙门第一纨绔说得出来的话吗? 有了裕丰上人的变脸,包括叶罡在内,众人忍不住在心里怀疑难不成扶西河的纨绔样儿,也是装出来的? 叶罡没法拒绝他。因为他身为执事,此举太符合“执事会的相关章程”了。 再者,从裕丰上人离开之时起,他也意料到会有人提出重新表决。但他以为,这人会是一直力挺沈云的白璋上人。 扶西河真跟沈云搅和到一起去了!他垂眸,掩下眼底的震惊,面无表情的说道“提议合理,可。”再抬起眼来,他看向众人的目光又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现在,重新表决。” 明川之流没法改变立场,唯有继续强撑着。 星耀上人和鸿灵上人皆学着叶罡的样子,改为弃权。 “我扶西河从来不委屈自己。”扶西河抱着膀子,冷声说道,“没做过的事,我也绝不承认。所以,我反对。” 再加上裕丰上人离场,赞成的人又少了一个。 是以,叶罡根据表决结果,最后拍板“令沈云强行出关的提案,不符合执事会之相关章程,驳回。”然后,他看向提案人明川上人,明确的告诫道,“明川执事,鉴于你是三番两次的就沈副堂主闭关捕风捉影的闹事,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本座正式训诫你,此提案不可再在执事会议上重出来。除非你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的提案。”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在执事会上动用门主训诫权。实在是裕丰和明川此番的表现,太令他失望了。尤其是裕丰老儿,居然被扶西河就这样给吓跑了。他气不过来,又没处发作,但当众给明川没脸,下下火。 拿鸡毛当令箭。叶小子,你真敢!明川上人心里甭提有多窝火了,却不得不起身行礼,接下门主的正式训诫“是。属下谨遵门主教诲。” 这时,叶罡注意到了鸿灵上人偷瞥自己的目光,好意味深长啊。 他没有在意。 姓谭的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管用吗? 套用扶西河的一句现话,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换而言之,就是捉贼要拿脏。一个纨绔都明白的道理,他能不懂?很多的事,没有证据,心知肚明,再意味深长,也是屁用都没有。 散会后,在叶罡离开后,明川上人阴沉着脸,紧接着,扬而长去。 而往常,他都是在追随者们的簇拥下,与他们有说有笑的离开。 “大伙儿要不要跟我财一把?”云霄上人对众人笑道,“我赌明川是迫不及徒的去质问裕丰,为什么要这么的坑人。” 可惜,没有人接他的话。 白璋上人捋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站了起来“走喽。” “走……”其余人纷纷跟上,呈鸟兽散。 转眼间,偌大的会议厅里,只剩下云霄上人一个。 “一个个的都被玉锦门吓破了胆!”他挑了挑眉,也慢悠悠的站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二一三章 刘琅不见了 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院门,云霄上人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迫不及待的冲进自寝室后面的密室,爬到床榻上,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吓死我了……” 锦被之下,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有如筛糠。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现出过这副模样,但是扬云真君和云焰上人也不曾见过他如此脆弱。 而这才是最真实的他胆小、自卑,与人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纨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抖啊抖,待心里的怕劲儿过去后,云霄上人终于不再发抖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摊开手脚,仰面巴叉的躺在床榻上。 心念一转,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回只抖了不到五十息。而往常,这股怕劲儿少说也要刻把钟的时间才能算完。 云霄上人猛的坐了起来,惊喜的用双手摸着自己的脸。 没错,真的不抖了! 我是真的与往常不同了。 所以,老魏教我的法门,确实很管用! 管用就好啊。 等我真正变得强大了,就再也不用怕成这副德性了!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自信与豪情油然而生。 他跳下床榻来,展开双臂,生平头一回真正肆意的开怀大笑:“哈哈哈……” 刹那间,密室里充满了畅快淋漓的笑声。 边界,石头岛前院的空地里。 赵宣搓着手,急得团团转。他不时的看向院门口,自言自语着:“怎么还没回来……” 终于,门口现出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他立时飞奔过去:“主公!” 来人正是收到密语传讯符,用最快的速度从平安坊赶回来的沈云。 “出了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说话。”他脚下没停,沉声招呼着。 赵宣这两年越发的历练出来了。再加上,魏清尘也在凡人界。所以,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之大事,赵宣不可能急成这副样子,头一次用密语传讯,请他立刻返回石头岛。 “刘琅逃了!”进入书房后,赵宣立刻禀报道,“师父亲自查看了禁闭室,觉得刘琅是被人捞出去的。” 沈云意外极了。因为照这么说,等于那人是从魏清尘的手里把刘琅给劫走了。 刘琅什么时候搭上如此厉害的人物! 还有,刘琅不过是不过是五部里的一个中层弟子,那人捞了刘琅出去,图的是什么? 心思电转,他先招呼赵宣坐下来,问道:“人是在哪里的禁闭室被劫走的?” “是沈家庄的后院禁闭室。”赵宣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躁,没把事情禀报清楚,于是,详尽的道出刘琅被劫的始末。 原来,魏清尘与云霄上人约好在沈家庄会合。所以,他顺便将刘琅也带了回去。 他们俩是半夜里秘密回到了沈家庄。 魏清尘只叫来了齐伯,告之以刘琅的情况。 齐伯气极了,抬手就扇了刘琅一记耳光,骂他被仙山的花花世界给迷了良心。 刘琅这会儿已心如死灰。瘫在地上,任齐伯打骂,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齐伯见状,气得心窝子一阵猛痛。当即捂着心口,连连摇头:“这娃没得救了。” 他也死了心,跟魏清尘商议,第二天召开弟子大会,当众将刘琅轰出门派去。 魏清尘却摇头:“这些天,我在庄子里接待一位重要客人。在那位客人走之前,我都不能泄露行迹。所以,先便宜这小子。劳烦齐长老把他秘密关押起来。等那位客人走了之后,再公开驱逐他也不迟。” 齐伯闻言,提议将人关进后院的禁闭室里。理由是,那里自建成以来,一直空置着,平常除了守卫,不会有人去。比前院的禁闭室更隐秘,也更安全。 说到安全问题,魏清尘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原因有二,一是,沈家庄的防卫外松内紧,跟个铁桶似的,本来就足够安全。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约云霄上人来沈家庄;其次,刘琅已被废了修为,身手也就只比寻常的壮年男子略微强一些,连初级武者都打不赢。魏清尘根本就不担心他能从守卫最严的后院逃出去。 是以,他也觉得不错。再三叮嘱齐伯,务必保密。 第二天傍晚时分,云霄上人终于绕到了沈家庄。 听说炼化阴煞之气能够淬化灵气,云霄上人如获至宝。 “我知道一个秘密之地,里面有座旱池。”他迫不及待的向魏清尘推荐,“那池子不大,但里头的阴煞之气绝对符合你说的要求。也不远,只有不到万里远。要不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还有这等好地方!于魏清尘来说,就好比刚想瞌睡,云霄上人就送来了一个大枕头。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枕上去喽。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庄子里近段要出事。 于是,走之前,除了再喊来齐伯叮嘱一番之外,他还给徒弟赵宣传讯,叫他务必放下手里头的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沈家庄来。 赵宣收到传讯符,当天就启程,也是半夜里赶回了沈家庄。 他见过齐伯之后,与之一齐分析,都认为,刘琅是庄子里唯一的变数。真要出什么妖蛾子,十之**会是因为这小子。于是,赵宣特意搬到了禁闭室旁边的守卫宿舍里,亲自坐镇。 但据他观察,刘琅跟丢了魂似的,不象是假装的,要伺机逃走。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他寸步不离的在守卫宿舍里蹲了二十七天,也跟被关禁闭一样,连禁闭室的小院都不曾出过。 直到这一天傍晚时分,魏清尘与云霄上人一道回来了。 他收到师父的神识传音,这才离开禁闭室,去师父的院子里。 魏清尘见他是有急事。 本来,云霄上人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完成第一次淬化。结果早上的时候,魏清尘外出采买药材,偶然听到,坊市里竟然流传着不利于主公和云霄上人的谣言。 居然能将流言传到凡人界的一个不出名的寻常散修坊市城来,说明背后的推手不是寻常之人。 魏清尘立刻想到了十大门派。 他当即返回旱池,跟云霄上人商议。 后者对仙门的情况比他知道得要深入得多,猜测道:“肯定是玉锦门伙同其余八大门派在使坏。是冲着演武堂和正清门去的。拿我和沈师兄做筏子。” 听说沈云不能马上赶回去,他便道:“那我回去应付他们。这事可大可小,绝不能放任自流。” 所以,两人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沈家庄。 魏清尘令赵宣立刻动用听风堂在夷洲的全部力量,查探沈家庄周边的流言。 就在这时,齐伯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出事了!刘琅不见了!” 云霄上人一直呆在里间,没有出面。听到这话,魏清尘更不敢让他现面了,匆匆用神识传音,叫他万不可露面。自己则与赵宣一道,去查看现场。 七个守卫都中了剧毒,七窍流血的倒在地上。 禁闭室的小铁门只剩下门框。 里面空空如也。 魏清尘立刻查探现场的残留气息,却是一无所获。 后来,他在刘琅躺着的茅草里先后找到了两片指甲盖大小的铁皮碴子。 看材质,正是小铁门上的。 “小铁门是从外面被人强力破开的。”他面色凝重的看向赵宣和齐伯,“有人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刘琅。快,去查,庄子里都有哪些人外出,不在家里。” 第二一四章 王思恩叛门 “徒儿离开才不到一刻钟。”赵宣惊呆了,“守护大阵也没有反应……” 魏清尘点头:“所以,肯定是出了内鬼。” 齐伯咬牙:“我这就去核查人数。” 魏清尘喊住他,提点道:“事已至此,不必再掩着捂着了。要最快的速度去核查。” 齐伯明白,领令而去。 不多时,整个庄子都热闹起来。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齐伯回来了,已然气得双眼通红。 “查出来了。”他说道,“一共有三十七名弟子在外。还有一个人失踪了。” 他这点子修为,心思哪里能逃得过魏清尘的法眼?后者了然的问道:“失踪的那个是谁?” 齐伯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这人的名字:“她叫王思恩。” 修士的记忆都很好。一听到名字,赵宣记起来了:“就是被你们撵到南院去的那个丫头?” 魏清尘也记起来了。他也听端木光提起过这个女弟子,说是个有野心的,原本是齐伯夫妇认得契女,结果这个王思恩不思进取,只想做主公的通房大丫头,却不正大光明的向主公提出来,而是试图借用齐伯夫妇之手,将没有的事给做实。再加上,她暗中打探主公的行踪。这些都惹怒了对主公忠心耿耿的齐伯夫妇,所以,他们断了这门契亲,将人送进一直闲置的南院,任其自生自灭。 主公如此优秀,有女子看上主公。魏清尘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再有,象这等表面温顺谦和,落落大方,实则心思狭隘,爱阴谋行事的女子,以前在宗门里,他见得多了。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她们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她们坏起事来却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他还特意叮嘱过端木光,要好生的将人看管起来,莫让她有机会生事。 而端木光也深以为然,当时应得很响亮,说只要在庄子里,就会亲自盯着。 结果……从现场来看,这个王思恩明显是早就与外面的某种势力搭上了!仅仅是不到一刻钟,就能带着一个修为被废的成年男子逃得无影无踪,更是明证! 而亲口承诺要将人看管起来的端木呢?这一两年,他守着庄子,都做了些什么! 魏清尘忍不住生气:“端木呢?” 齐伯连忙答道:“前天清晨,端木接到‘那边’的传讯符,去‘那边’了,还没有回来。” “那边”是暗语,指的是野鸡岭各营。 魏清尘更加生气:“看,这个王思恩将你们的去向都摸得再精准不过,你们却毫无察觉!等哪天,她瞅准时机,带着人里应外和,你们脑袋掉了,还稀里糊涂着。” 齐伯与赵宣齐齐色变。他们知道,这话不是吓唬人的。 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无济于事。魏清尘用最快的速度亡羊补牢。一方面,他吩咐齐伯在全庄继续排查,王思恩还有没有其余同伙;另一方面,叫赵宣迅速行事,既查谣言,也要暗中查王思恩这些年在周边的行踪。因为王思恩的修为不高,而沈家庄的防卫也不是纸糊的,所以,他怀疑王思恩勾搭上的人就藏在春望县里。 两人得令而去。 而魏清尘则回到密室里,继续与云霄上人合计流言之事。 别看云霄上人顶着一个“仙门第一纨绔”的名头,但他行事还是很有章法的,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绣花枕头。他的意思是,以玉锦门的行事风格,沈云露不露面,他们都会继续搅风搅雨,令演武堂不得安生。所以,不如沈云不要搭理他们,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由他这个浑不吝直接去揭玉锦门的皮。再者,他这回出来本是打着赏幽谷之兰的名头出来的。如今已将近一个月,什么样的兰花都要谢了。他也该回去露个脸儿。 “玉锦门那边这会儿还不会跟正清门真正撕破脸,所以,过两三天我就能回来了,再接着闭关淬化灵气。”他很是乐观。 与此同时,听风堂的进展也很快。 因为春望县里突然起了大火。 一家不显眼的草药铺子起火了。 等街坊伙合力灭掉大火时,铺子已烧得只剩下两堵断墙和一地的灰碴。 也就是半顿饭的工夫,寻常的凡火根本就做不到! 听到回报,赵宣生了疑心,亲自过去查探。 很快,他们查出来,王思恩是这家铺子的常客! 赵宣知道,事情大发了。他赶紧的回庄子向师父禀报。 恰好云霄上人要赶回仙山。魏清尘当机立断,请其捎带赵宣一程。令赵宣将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当面禀报给主公。而他自己则留下来,亲自镇守沈家庄。 沈云听完,对赵宣说道:“清尘在担心,王思恩是勾搭上了十大门派……唔,听风堂查夷洲的流言,有什么发现吗?” 赵宣摇头:“我要连夜赶过来,所以,只能暂且将听风堂的堂主令交给了师父。” 也就是说,他还不知道听风堂查探到的结果。 “好,我知道了。”沈云看向赵宣,“既然堂主令交给了清尘,你就安心在这边暂且留下来,帮我打理庄子,免得道长两头跑。” 赵宣也是这么想的。边界的出入控制越发的严了。虽然这回他是以云霄上人的仆从身份过的边界,但有了王思恩的背叛。他不敢赌十大门派是否早就知道了他这号人。所以,他还是不要急着出关为好,免得暴露了行踪。 如此一想,心里甭掉有多痛了。 沈家庄是他们经营了好些年的大本营啊。一砖一瓦,全是主公领着大家亲力亲为。里头不知道耗费了大家多少心血。 因为一个王思恩,沈家庄极有可能已暴露了。 不然的话,师父也不会亲自镇守庄子。 “思恩丫头,她,怎么敢!”赵宣悔青了肠子。他不该无视这丫头的。早在齐伯说王思恩生了异心的时候,就要下狠手。 沈云叹了一口气:“就当是买个教训吧。我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但也要深知,人心易变。王思恩叛门的情形切不可重演。我们一方面要给弟子们上紧弦,另一方面要更扎紧篱笆,莫叫外面的阿猫阿狗们钻了空子。” “嗯。”赵宣这回是深有体会。略作犹豫,他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主公,刘琅怎么办?” 沈云不以为然的轻笑:“他知道的,王思恩都知道。背后之人得了他去,没什么用处,反而暴露了王思恩。只怕这会儿已经后悔莫及。清尘就是担心那些人恼羞成怒,拿我们沈家庄泄火,所以,才亲自镇守在庄子里。” 第二一五章 代号剁爪 赵宣一听,立刻请缨:“主公,我还是立刻赶回去吧。” 沈家庄里,也有他浇铸的无数心血。是以,听说沈家庄可能有难,他哪里还坐得住? 他也知道面对十大门派,自己这点子修为根本就顶不了事。但回去之后,哪怕是给师父打探外围的消息,在他看来,也强过在这里躲灾避难啊。 沈云摆手:“清尘让你过来,并不只是为了送信。” “还有什么任务?”赵宣心里好奇极了。还有任务!师父居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可见这个任务是多么的机密。 沈云便跟他说了用阴煞之气淬体的事,末了,说道:“我正着手在石头岛上布一个小型的养阴阵。你既然来了,第一批试练弟子就由你来领头吧。” 现而今,石头岛已在边界这边的海域站稳了脚跟。所以,打理石头岛,不再是管理庶务,而是打理岛上正在布设的小型养阴阵。 沈云反复思量,才敲定小型养阴阵的计划。 一是,石头岛是个半天然的养阴之地。 说是半天然,是因为它本不是养阴之地。魏清尘渐渐发现,巴掌大的小岛承受不住两百多号精壮男子的修行,五行有向独阳转变之迹象。正所谓,独阳不长。魏清尘吸四周之水入岛,于是乎,改造后的石头岛便日积月累的成了养阴之地。 这又成了另外一个极端。魏清尘为此很是忧心,正要想办法着手解决。结果,这一年来,诸事缠身,他硬是腾不出手来。 沈云想到,在岛上布设一个养阴阵,吸引多余的水阴之力,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法门; 二是,岛上的弟子们绝大多数觉醒的不是类灵根天赋。与其秘密组织他们去别处用阴煞之气淬体,不如就在岛上因地制宜的养阴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石头岛地方偏僻,又守卫森严。寻常之人连它周边两百里之内的海域都进不了,更不用说进岛打探。 赵宣听完,感觉自己突然被一只大大的金元宝给砸到了。 阴煞之气对于没有灵根的弟子修行有什么样的助益,已经被伍小抠他们十四人充分证明了。所以说,这是主公赐予他一场机缘。 “我……”深吸一口气,他迅速令自己冷静下来,很客观的提议道,“主公,为什么不让伍小抠他们继续在养阴阵里试练?他们的修为再提高一些,就能做到煞气内敛自由,不会在人前暴露了。如此一来,才能更方便的在外面行走。”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在人前一动灵力,就会煞气外泄,俨然如魔修。 沈云长叹:“我也想啊。可惜,他们对阴煞之气的需要大增。岛上建的这个小养阴阵已经喂不饱他们了。” 原来如此。赵宣听明白了:“岛上的养阴阵只能适合初期试练?” “正是。”沈云颌首。 赵宣得了确定的答复,自然是当仁不让。他欢喜的抱拳领令。 沈云先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满怀期望的说道:“如果此法切实可行,那么,照这个模式,我们可以多建几个小养阴阵。初期试练会变得容易操作得多,很快就能在门派里推广开来。” “到时,我们门派的整体实力又会突飞猛进!”赵宣想到所有人都相当于筑基中后期的修为,不由热血沸腾。 沈云往他的肩头上轻轻打了一拳:“所以,你带着队员们历练的时候,各种记录越是详细越好。” “是!” 接下来,沈云又给了他一个大甜头:“我已跟阿莽订了一批上品灵器级别的灵剑。头批货一共是三十把,十天后到。到时,你们也差不多能出关了。如果你们六个与伍小抠他们一样的进步神速,也每人挑一把。“ 这是小养阴阵的一个大弊端。它太小了,每次只能容纳七人以下的低阶弟子试练。沈云考虑到青木派的弟子们都是五人一小队,首次试阵,让赵宣带一只小队进去试练。同时,他还有一个更长远的,也可以说是野心勃勃的想法——等将来,青木派变阔气了,这等小型养阴阵可以配置到小队。还有,小养阴阵蕴养出充盈的阴煞之气需要时间。所以,每个小队至少要配两个,轮流着用。 好吧,做梦要适可而止。 话又说回来,小也有小的好处。正因为它小,所以,才不显眼,易掩藏,操作性更强。 上品灵器!赵宣志在必得,乐得合不拢嘴:“是!” 经过这些天的蕴养,小小的气穴里已经阴煞之气充盈。次日清晨,沈云亲自送赵宣他们入阵。试练正式开始。 从启阵之后,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阵外。 四个时辰过后,小型养阴阵趋向平稳。他又守了一个时辰,没有发现意外,这才乘着夜色,起身前往边界的庄子里。 被动挨打从来都不是他的个性。这回,伙同王思恩劫走刘琅的背后势力是真的惹到他了。所以,他令云景道长率领刚刚历练结束的吴旺财、伍小抠他们秘密返回凡人界,揪出那只见不得光的狗爪,斩了它! 是以,此次行动的代号就叫做“剁爪”。 既然是秘密返回,肯定不能正大光明的走边界入关口了。他们只能偷渡。 偷渡的路,洪天宝这些年摸得烂熟。 得到他的秘密传讯后,洪天宝尽快脱了身,赶往边界。终于在下午的时候,与云景道长会合。 “拜托你了,天宝!”沈云赶过去后,亲自将他们送到偷渡点,临行之前,握紧洪天宝的双手,将都是面罩黑色三角巾,身着黑风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云景道长他们郑重托付给后者。 “放心吧。”洪天宝也是一样的装扮,只能反握住他的手,承诺道,“只要我还活着,必定将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出守护大阵。” 声音简直不能太亢奋——啊哈,十大门派太讨人嫌了。他早就想动手了。可惜他的实力方方面面都太弱,能背地里给十大门派使一个有点用的绊子都做不到。今天终于可以一试了!想到要剁下十大门派的一只黑爪,他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你办事,我素来放心。”沈云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与云景道长等人一一握手。当握到吴旺财和伍小抠的手时,他用力的握了两下。 盟友有,哪里比得上自己有?两人都心领神会。遮得严严实实,又不能言明,他们只能在心底里应道:属下一定会记下具体的路线。 云景道长负责殿后。是以,他是最后一个与沈云握手的。 “主公请听我们的佳音。”他见过了吴旺财他们的真本事,故而信心满满。 沈云颌首,又吩咐道:“得手之后,你们不要急着回来,带着我的密信,去找清尘。他看过信,对你们自有安排。“ “是。”会是什么安排呢?主公居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云景道长的胃口被吊得足足的。 第二一六章 运气来了 十天之后,赵宣等人如期出关。 “主公,这试练池简直是神了!”他兴高采烈的将一叠厚厚的记录簿呈给沈云。 身后的五名弟子也是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沈云扫了一眼,看出了他们初期试练的成果所有人都出色的完成了初期淬华;其中,赵宣与小队长的修为原本是六人之中最高的,都是凝霞境后期。两人现在还是最强的,都相当于筑基七层的样子;副队长也不错,相当于筑基五层;三名队员的底子相当来说要薄弱得多。但进步却最快。两个相当于筑基三层,最差的那个也相当于筑基一层。 而本次启阵只耗费了十块中品灵石! 与吴旺财他们十个在演武堂淬体、筑基之消耗相比,当得上是九牛对一毛。但赵宣等六人取得的进步却是数倍于他们。 正如赵宣所言,由养阴阵、绝魔阵等组成的试练池“神了”,堪称升级神器。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气穴里的剩余阴煞之气不足半成。至少又要过三天,气穴里的阴煞之气才能回满,供下一批弟子试练。 沈云一人发给他们一块水滴状的小坠子,吩咐他们务必贴肉戴着。 这玩意儿油黑发亮,又小巧玲珑,怪好看的。赵宣头一个想到的是颈坠。他长这么大,还没戴过颈饰呢。这感觉好不怪异! “这是什么?”他隐约猜到了一些,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云没有瞒他们“是魔隐石。”魔隐石能够隐匿煞气,是以,一直以来都是中低阶魔修在人前行走的必备之物。 赵宣他们不是魔修,但他们和中低阶魔修一样,也收不住体内的阴煞之气。所以,他早早的跟余莽买了一批魔隐石。 可惜的是,伍小抠他们出紧急任务,等不及魔隐石送达。为了遮掩稍不留神就会泄出来的阴煞之气,他们只好头戴黑面巾,身着黑风斗篷,整个儿捂得严严实实。他们二十多号人都是如此,云景道长也只好随大流。好在他们这次潜回凡人界,本来就是去做那不能暴露身份的秘密任务,这番打扮也完全说得过去。不明真相的洪天宝见了之后,觉得很好,也换上了一模一样的装扮。 赵宣得到确定的答案,心里道了句“果然如此”。仔细的将坠子戴在脖子上,收进领口里,转身吩咐身后的五名弟子“坠子一定要象我这样贴肉戴着,不能弄丢,也不能叫旁人看见了。否则,被人当成魔修追杀,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入阵之前,他们都被科普了一些魔修的常识。是以,闻言,五名弟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归笑,谁也不敢当赵宣的提醒是耳旁风。他们笑过之后,都有样学样的戴好坠子。收进领口里面之后,还小心的在外面按了按,以确保万无一失。 沈云仔细的反复研读过他们的试练记录之后,对试练的流程做了些删减。将十天的试练精减成了八天。并提前对选出来的另一队弟子进行了针对性的培训。 转眼,三天过去了。试练池再度开启,这队弟子入阵。 而第三支试练小队的选拔、更加系统的培训,也同时开始了。不过,沈云不再亲力亲为。他将这事儿当成任务,交给了赵宣和第一支试练小队。培训的时间也相对的延长了,由原来的三天变成了五天。 待五天的培训结束后,第四支小队进入培训。而刚刚结束培训的第三支小队的队员们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次培训的陪练。 八天过后,第二支试练小队出关。 虽然时间缩短了两天,但他们的试练的效果却没有因此而大打折扣,与赵宣他们大抵持平。一名大队长领着一支小队,也是六个人。其中,达到筑基六层及以上水平的有两人;最差的也是筑基一层的水平。 但他们的记录吸取了第一支小队的经验与教训,更加的详细,也更有针对性。 从他们的记录,不难看出,提前的培训是非常必要且成功的。 至此,石头岛上具有筑基境水平的弟子已经多达十二人。提前培训也进行了数轮。 沈云又当成了甩手掌柜,将试练一事完全交给了赵宣。他自己则潜心研读这些试练记录。 如此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 石头岛上,达到筑基境水平的弟子已有三十多人。初期试练体系已然成熟。只是石头岛的水阴之力\受试练池的容量,以及灵石等外界条件的限制,不能大规模的展开。 沈云琢磨着,要不要去跟余莽再借点灵石,另外再选个合适的地方新开一处试练池。 就在这时,庄子上传讯过来,说洪天宝回来了。 这么快就剁爪成功了?沈云喜滋滋的立刻动身,赶到庄子里。 果然,洪天宝满脸喜色。 “那是哪个门派的爪子?”沈云一照面,就问道。 洪天宝讶然“你都没有问我,怎么知道我们成事了?” 沈云哈哈大笑“你一个人回来,就说明成事了啊。” 洪天宝敛神一想,也是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在密信里令魏大人如此行事。”他还觉得奇怪呢。魏清尘与他素昧平生,却是如此之信任他,让他独自一人回来送信。 笑过之后,他向沈云详细道出这次行动的始末。 他们运气很好,刚从东海上岸,就碰到了一队行迹可疑之人。 云景道长仔细辨认过后,说“错不了,那些人必定是玉锦门的弟子。” 而玉锦门是这次伸黑爪的头号猜疑。 对方不过六个人,除了一个金丹,有五个人都是筑基弟子。还有一个全身上下也如他们一样,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修为。 而己方,也有一个金丹(虽然是个战斗渣),余下的二十多号人全是手痒难耐、新鲜出炉的战斗狂。 那还犹豫什么! 云景道长甚至连习惯了的阵前卜卦都顾不上,果断下令动手。 吴旺财与伍小抠相互给了个眼神,齐齐提剑对上对方唯一的金丹。 后者是个阵修,当即甩出来一个“一拖七”。 “又是一拖七,老子最喜欢一拖七了!”伍小抠狞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张薄薄的纸。 那金丹见自己的杀手锏竟被对方用一张薄薄的纸瞬间破掉,顿时方寸大乱,破绽百出。 吴旺财抓住机会,竟然一击得中,将之当胸捅了个对穿。 云景道长虽然是个战斗渣,但他也是出了名的会捡漏。一记拂尘又准又毒的抽打过去,将对方的丹田连同里面的金丹全抽了个稀巴烂。 可怜的金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就一命呜呼,紧接着身消道殒,只剩下一小把灰。 这时,其余六人已被众弟子尽数撂倒。 “刘琅,是你!”一名弟子一把扯下那个藏头遮脸的家伙的黑色三角面巾,惊呼出来。 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云景道长他们一行人,刚偷渡到凡人界,就抢在玉锦门的接应弟子之前,先碰到了秘密押送刘琅回仙山的那队玉锦门弟子。 。 第二一七章 玉锦门的天罗地网 当场,云景道长紧急审问了那五名被俘的玉锦门弟子。得知,他们与接应人员接头的时间在一个多时辰之后。而接头地点距离此地仅有不到五十里。 再一问,是由一名元婴上人带领那队接应人员,云景道长立刻下令“带上他们,快走!” 伍小抠等五名弟子被安排断后。 洪天宝自然是随云景道长他们一道,打头走的。他也不知道这五名弟子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竟然瞒过了玉锦门那位前来接应的元婴上人。直到一行人按计划抵达夷洲,也不见后面有尾巴跟上来。 说到这里,洪天宝忍不住停下来,伸着一双大拇指跟沈云大夸特夸“青木派的弟子太厉害了。一拖七的阵法,抬手就破。金丹真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还能在元婴上人面前遮掩得天衣无缝。让人不服气都不行!” 沈云实话实说道“他们是运气好罢了。” 可不就是运气好么? 玉锦门的那个金丹阵修随便扔出个什么阵来,至少也能拦一拦伍小抠他们。偏偏他扔了个“一拖七”! 这次伍小抠他们回到庄子里,再见到魏清尘时,提到了考试中的阵法。其中,吴旺财自然是着重说了将他险些逼疯,却也让他收获巨多的“一拖七”。 魏清尘耐心的听他说完破阵的经过后,没有做任何评价,而是问坐在一旁,安静如鸡的伍小抠“你听懂了吗?” 伍小抠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懂。”顿了顿,又道,“这么复杂的阵……要是也能用一张纸破掉,就好了。” 见魏清尘疑惑的挑眉,他笑嘻嘻的从怀里拿出那张助他颇多的宝贝来“您看,就是宝贝,让我和老程轻松破了那幻阵。” “原来如此!”魏清尘哈哈大笑,“你说的对。你不是阵修,破阵于你来说,只求结果。过程如何,无须强求。” 第二天,他真的又拿了一张纸给伍小区“你给我提了一个很好的点子。所以,这个是我送你的谢仪。以后,拿着这张纸,你也能瞬间破掉‘一拖七’了。” 得到他的同意后,伍小抠将这个专破“一拖七”的纸法宝献给了门派。 不到半月,这种立破“一拖七”的纸法宝,在石头岛和庄子里迅速传开来。这两处的青木派弟子人手一张。 所以,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再说伍小抠他们断后,甩掉玉锦门那位接应元婴上人的事。 伍小抠他们在黑石谷历练的时候,沈云在空闲之余,会教他们一些魔族的小法术。而吞噬之法,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此法,伍小抠他们清理完现场之后,能将现场残留的气息吞噬得干干净净。 是问,那位元婴上人还能发现什么? 呵呵,便是化虚真君驾到,也找不到他们偶遇玉锦门弟子的现场。 当然,这两件事都暂时不宜与洪天宝多说。沈云只好含糊应着。 心中一动,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纸法宝来,递到洪天宝面前“这就是那专破‘一拖七’的纸法宝。你也拿一份去,有备无患。” 洪天宝微怔。 他一眼就认出这张纸,与当日的那名青木派弟子用来破“一拖七”的那张纸,是一模一样的。 “这……”脑海里飞快的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难以置信抬眼看向沈云。 “没错。用了这张纸,按照破阵的法门去做,只要是略懂一些破阵的皮毛,便能在眨眼之间,破掉‘一拖七’。”沈云很肯定的回答他道。 洪天宝欢喜的说话都不利落了,指着自己面前的纸,问道“你,你要把它送给我?” 沈云笑道“魏长老,你见过了吧?这是他想出来,送给伍小抠的谢仪。而伍小抠已经将它献给了门里。我们青木派的弟子只要用一点门派贡献值就能换到画制这张纸的法门。” 竟然真的不是青木派的绝密。好吧,云弟从来不讲究什么法不外传。比这更好的都传给了我……洪天宝感慨之余,双手接过来,宝贝的收进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直以来,都在受你的好处。我也拿惯了。就不跟你客气了。” 沈云在他的肩头轻捶一拳“你我兄弟,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做甚。” “好,下不为例。”洪天宝照样还了一拳过去,接着说剁爪行动。 无需他们多费唇舌,那五个被俘的玉锦门弟子,皆跟倒豆子一样,将知道的事情招供出来。 看到这些口供,云景道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玉锦门竟然早在差不多一百年前就开始对凡人界进行渗透了。夷洲是仙门势力相对薄弱之地。但到如今,玉锦门在这里布设的秘密据点已有整整十个之多。 与之相比,他的宗门玄天门完全就是个渣啊。 在沈云和青木派初露头角的时候,玉锦门在凡人界所有据点便收到了找寻青木派的任务。很快,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夷洲。 也是沈云足够机敏,还有运气也是杠杠的。这个时候,青木派刚好已完成了由明转暗的布局。 是以,玉锦门的十个据点只能在夷洲范围里展开地毯式的排查。 春望县的沈家庄原本只是他们的怀疑目标之一。是王思恩的叛背,让他们很快确定了行动目标,并计划十个秘密据点联手,连锅端掉沈家庄。 又是王恩恩无意中向他们透露,说青木派的主力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沈家庄其实只剩下一个空壳。 如此一来,端掉沈家庄岂不是打草惊蛇? 将这一情况上报宗门。宗门的回复与他们的想法一致,即,以灭掉整个青木派为要,不可打草惊蛇。 是以,他们让王思恩继续留在沈家庄,打探青木派主力的去向。 怕惊动了沈家庄,他们在春望县只留了三名探子,以开草药铺为掩护。 哪知一个多月前,宗门突然改了主意,传过来一份名单,说名单上的这三名青木派弟子极有可能在短时期内返回沈家庄,叫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他们。不论是抓到哪一个,都即刻送回宗门。 既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十个秘密据点的头头儿碰到一起商量之后,果断的启用了王思恩。 计划很成功。王思恩将名单上的人之一的刘琅顺利带出了沈家庄。 按宗门的要求,他们一面将刘琅送往宗门,一面着手进行计划的第二步,即,围攻沈家庄,引出青木派主力。 十个秘密据点联合布夷洲境内,只要有大量的修士行动,他们虽不敢说会是第一时间知晓,但知晓的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一张对付青木派的天罗地然的在夷洲布好。 。 第二一八章 默契 洪天宝当时也看了那些供词。 看完后,他恍然大悟,对云景道长说道:“怪不得他们招供得这么快。” 天罗地布好。他们立刻去报信,只会加快暴露。而玉锦门也可以更快的收br/> 云景道长紧紧的握住供词,从心底里感概道:“玉锦门太恐怖了。”据他所知,为了保护沈家庄,听风堂在夷洲境内设有五个分舵。然而,人家的布好了,听风堂却还丝毫没有察觉。而听风堂的厉害,他也是知晓的。他们不是酒囊饭袋,相反精干得很。这只能反过来证明,玉锦门更厉害。 洪天宝其实这会儿更多的是担心与焦虑。听到云景道长这么说,他也是做暗探的,忍不住感同身受的连连点头:“能做到这一境的,放眼整个仙门,也唯有玉锦门了。怪不得自仙门成立以来,玉锦门都是稳坐仙门第一的宝座。” 吴旺财在一旁听着,急得一双眼都红了:“道长,要早些想个办法破了他们的啊。” 言下之意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夸玉锦门?长他们志气,灭自家威风不说,更重要的是浪费援救时间啊。 闻言,洪天宝好不尴尬,同时,心里也挺惭愧的。 他正要道歉来着,不想,云景道长却道:“有魏长老坐镇沈家庄,他们的阴谋派不上用场。” 竟是如此相信那位魏长老!洪天宝意外极了。 云景道长见状,向他介绍起魏长老来:“洪爷有所不知,魏长老在阵法上的造诣,称一声‘大师’,都是说低了。玉锦门在阵道上也是平平。他们如果这回没有派出顶级的阵修高手过来,都是给我们魏长老送菜。对付他们,魏长老何须召集在外面的弟子回来支援。” 洪天宝听懂了,笑眯眯的瞥了一眼被俘的那五名玉锦门弟子,故意火上烧油道:“阵修长于防守。看来,玉锦门这回是打错了算盘。”见五人齐齐色变,不复先前的气定神闲,他心里好不痛快,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一直以来,玉锦门灭别人的门,全凭心情。也该踢一回铁板,轮到他们自个儿狠狠的痛一痛了。” “你胡说!” “不知天高地厚……” 五人之中,果然有两个受不住,失态的破口大骂起来。 把吴旺财等一干青木派的弟子看得一头雾水——洪爷为什么要故意激怒玉锦门的弟子? 云景道长却赞许的向洪天宝抱了抱拳,立即咐咐吴旺财等人将另外没有开口的三名弟子带出去。 带到哪里去?吴旺财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不过,他意识到,道长这么做,肯定是有其用意的。是以,他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同时,暗中推了一下身边的同伴,麻利的将那三人往林子外面拖去。 没走几步,云景道长追了上来。 吴旺财发现伍小抠他们那支小队没有跟出来,心里更回肯定了。 果然,云景道长抬手他们将这三个的嘴堵上,原地待命。 仅隔着一大蓬茂密的茅草,洪爷审问那两名玉锦门弟子的声音简直不能再清楚。吴旺财等弟子了然,原来如此啊。 被封住灵力,堵了嘴巴的三名玉锦门弟子则面如死灰。 那两人估计是心防完全崩了,没扛多久,便问什么答什么。 不过,洪天宝显然是不耐烦了,嫌如此问话费时又费气力,他让伍小抠将两人分开,分别给他们一份笔墨,让两人将玉锦门在夷洲的十个秘密据点都默写出来。 “你们可以不写,老子杀了你们,外头还有三个备用的。”洪天宝的声音自茅草背后传出来,听着还是那么的阴测测。 这时,那两人中的一个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我只知道一个……” 洪天宝桀桀的坏笑两声,象是用手在轻拍那人的脸:“那就对不住道友你喽。不把十个据点都写出来,只能请你去死一死了。”顿了顿,声音变凶了,“你们两个,谁先默完十个,谁就能活。余下的那一个,跟外面的三个,都请去死。” “我写,我写!” “我很快的……” 那两人争先恐后的说着。 一同传出来的,还有纸张哗啦作响的声音。 别人不知道,吴旺财是再清楚不过了的。伍小抠他们那支小队里,有个人擅长模仿别人说话的声音。明明是陌生人,他只要听人说两句话,就能将人的声音模仿得唯妙唯肖! 为什么要把这三个拖出来,并且还只隔一蓬草……他心思电转,觉得赌一把,故作迟疑的上前一步,身体很自然的恰好遮住那三个看向云景道长的视线,向后者抱拳请示:“道长,这三个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我们赶时间呢。要不先杀了?” 担心云景道长一时之间不能意会自己的用意,他冲对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可怜的,两只眼睛眨得都快抽风了。 都是人才啊!云景道长憋住笑,犹豫不决的说道:“仙门各派,同气连枝,就这样杀了……不好罢。” 吴旺财急了:“是他们先下手!他们都要连锅端了我们门派,还要跟他们讲什么情义!” 云景道长摆着手叹道:“那是玉锦门高层的错,与底下的这些弟子何干?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主公要怪罪的话,我一人顶了。我在这里给这三位师侄讨个保,也给他们三人一个机会吧。如果他们也默写出来十处秘密据点……” 这时,茅草后面传来洪天宝的厉声喝斥:“道长,你在发什么滥好心!我这边都快写完了!他们三个不是嘴硬得很吗?等这边写完了,老子就要看看,是他们三个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剑更硬!” 吴旺财不知道听谁的了,好不纠结。 而那三名玉锦门的弟子则是满头大汗,急得脸色煞白,挣扎着呜呜的叫唤。 也就是嘴被堵上了,不然他们三个肯定会大喊:“我写,我写,给我一个机会……” 云景道长又是长叹,冲吴旺财呶呶嘴:“你让他们仨写着。我进去说服洪爷。我们是修真之士,还是不要滥杀的好。”说着摇头晃脑的绕过那一大蓬茅草。 沈云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你们配合得蛮默契嘛!” 洪天宝赞同的连连点头:“这叫诈审。我这些年也就在这方面长了些本事。在决定诈审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跟道长他们暗示。没想到大家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比事先演练过的还要真。所以,我们很顺利的拿到了那十个据点的地址。节省了大把的时间,也占据了主动。” 第二一九章 自家人 诈审之后,云景道长并不完全相信那五名玉锦门弟子的口供。 他先是与洪天宝一起辨认其真实性。 洪天宝是夷洲本地人,再加上,近两年,他的活动范围也主要是在夷洲,是以,仔细看过五份口供后,他认为是真的。并且还给出了理由一是,五份口供只是拱辞不同,但内容上一致;二是,以玉锦门的做派,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在祝融大陆里,有人敢抓他们的弟子,所以,也不存在提前设局,故意让弟子们背一套假口供这种计谋;最重要的是,他近年在夷洲境内秘密行走,也发现了一些玉锦门的蛛丝马迹。与口供相符。 “那就好办了!”云景道长轻甩拂尘,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次行动,真的幸亏有洪爷鼎力相助。” 这是相信自己。洪天宝嘴上说着“道长客气了”,心里暖洋洋的。他对于青木派是有很深的感情的。除了认定青木派是天神宗之五脉嫡传,更多的是他私人与沈云和青木派的渊源。云景道长与他可以说不熟,却如此信任他,他对于青木派的认同感更深了。 有意思的是,在正清门里,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认同感。 心念一转,他明白了,暗道宗门!原来,这就是有宗门的感觉。 本来,沈云请他帮忙,也就是带云景道长一行人偷渡仙山的边界守护大阵。 因为偶遇了玉锦门的人,他也是为了撇清自己,这才才跟着又一同走到了夷洲边界。 刚才,他还帮着诈出了重要口供。可以说,他不但完成了沈云的托付,而且还多做了许多。 按他这些年来的行事风格,是时候功同身退了。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热忱的邀请他“翻过前面的山头,就是夷洲了。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发现玉锦门伸进夷洲的爪子,洪爷当居首功。洪爷,有没有兴趣,与我们一起去剁了这些爪子?” 听他这话,象是一举端掉玉锦门的这十处秘密据点,就跟二指夹田螺一般稳当。 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小看玉锦门。 洪天宝环视周边的青木派弟子。他们依然是偷渡时的那身打扮,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就是这二十几号人给了道长除尽玉锦门在夷洲经营了数十年的成果的底气? 他做了这么些年的暗探,很有些识人的眼力。一路行来,尽管这些弟子遮得严严实实,他连他们的身形都不曾看到过,但从行进速度反应能力以及刚才与玉锦门弟子的遭遇战里,他不难看出来,这些弟子的身手甚是了得。有几个明显远远强过他。 还有就是,这些弟子喊他“洪爷”时,太顺溜了,并且是一水的仙都腔。 熟悉感简直不能再强烈。 他忍不住在心底里猜疑这些人都是仙都跟过来的老人儿?这才几年呐! 刹那间,他的兴致被完全勾了起来。 而且他刚好完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本来也有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想法。 于是,欣然接受了云景道长的邀请。 接下来的精彩足以证明,他临时决定加入是完全正确的。 总共才二十几个人,并且还带着五个俘虏,一个叛徒。他们却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象闪电一般,端掉了玉锦门的那十个秘密据点。 最多的时候,他们曾经连续转战四座城池,一天之内,端掉了四个秘密据点。 玉锦门方面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当然,并不是说玉锦门的人太菜。 他们这回也是钻了空子——这十处秘密据点都有六成的人手被调去围攻沈家庄了,留下来的这一小半人手本来就以炼气境的弟子居多。他们还被分成两拔,轮流在周边地带担任监控任务。而调去围攻沈家庄的主力被魏清尘粘得死死的,根本就脱不了身。 云景道长他们碰到的人数最多的一个据点,也不到二十号人,领头的是个筑基后期。 他们对上这样的玉锦门弟子,真的跟砍南瓜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据点经营时间最短的也超过了二十年,月积月累的,都存不少家底。 云景道长也没客气,下令“伍小抠,你们小队负责警戒。吴旺财,你带着其他人搬战利品。连带走的,都带走。” “带不走的呢?”吴旺财问道。 云景道长挥了挥拂尘,仙气满满的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烧了。” 众弟子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不过,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再打下第二个据点时,不再用云景道长吩咐,他们分工合作,端得的是又快又好。 令洪天宝咋舌的是,吴旺财居然还将所有的战利品都一一造册登记了。 吴旺财与十几号搬战利品的弟子,居然连一块下品灵石也没有私藏。 青木派上下都是这样行事的吗?他觉得既新鲜,又好不感动。 而云景道长很快就用行动证实了他的猜想——云景道长也没有从战利品里拿走一毫一厘。 倒是事了之后,云景道长主动提出来,要将收获最大的那处据点的战利品分给他。 “这怎么使得!”洪天宝自认为没有出什么力,不肯受。又道,“道长,我与云弟是过命的交情,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呐。” 他知道云景道长是云弟的心腹兼得力部下,但他也知道,云景道长是玄天门的人,更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他连真容都没有看到,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弟子,他不好与他们论宗门情义,只能拿与云弟的交情出来相拒。 不想,云景道长笑道“我正是奉了主公之令。主公的意思是,穷家富路,洪爷在外头行事,不比我等在家里的,手头宽裕些,行事也更便利。” 其余弟子也都跟着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原来,大家都是知情的! 道长他们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外人! 洪天宝接下心中的激动,收了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又跟着他们去了沈家庄。 十个据点被端掉,玉锦门虽然没有伤到主力,却是彻底的失了地盘。知道了青木派厉害的他们,不敢再恋战,在一夜之间,撤出了夷洲。 云景道长见到魏清尘后,头一句话就是“要不要追击?” 后者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来“主公有信给我吧?” “有的。”云景道长连忙将信取出来,奉上。 魏清尘一看上面有禁制,道了声抱歉,折去里间。 不多时,他又出来了,传达沈云的命令“道长,你们都留下来。主公另有任务;天宝,你路熟,又得烦你走一趟,回边界那边的庄子里,给主公报个信儿。好叫主公莫牵挂这边。” “是。”魏长老直呼洪天宝的名字,是将之当成自家子侄了。洪天宝好不惶恐,连忙抱拳应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二二零章 代号金木 洪天宝讲完,提醒道:“玉锦门在夷洲吃了一个这大的亏,他们肯定会找回场子来的。我很担心沈家庄。” 别看围攻沈家庄的那些玉锦门弟子逃得那叫一个快,但无数次前例证明,他们回玉锦门搬援兵也叫一个快。待援兵到了,他们再杀回来,于只有魏长老一名元婴上人撑着的沈家庄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现在凡人界的形势非常之复杂。 以夷洲为例,能够做到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他势力,不只是两三家。 所以,他的想法是,不吃这眼前亏,避之。反正青木派在夷洲又不是仅有沈家庄这一块地盘。 沈云赞同的颌首,问道:“这话你没有跟清尘说?” 洪天宝不好意思的轻笑:“我哪敢……”元婴大能驾前哪有他一个筑基小子说话的份儿?哪怕魏长老确实平易近人,在他面前一点元婴上人的架子也没有。 “你呀!”沈云无可奈何的笑了,却没有再接口说转移的事。 洪天宝了解他,知道他定会听进心里去的,拿出两枚储物戒指来,轻轻放在高几上,推到他面前。 沈云垂眸看它们,挑眉:“这些是什么?” “战利品啊。”洪天宝指着左边那个解释道,“这是道长交给魏长老,然后,魏长老连看都没有看,就交给我,托我捎给你的。” 沈云冲右边的那个呶呶嘴:“这一个呢?” “就是道长分给我的那些。”洪天宝笑道,“我现在手头还算宽松,没有急着花钱的地方。也一并给你了。” 沈云正要拒绝,却被洪天宝抢先截住了话:“凡人不淬体,修行无异于在石板上种庄稼,而淬体就是砸灵石。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缺灵石。这一笔最多也就能帮两三位兄弟淬体,但积少成多嘛。你不要嫌少。” 一席话将沈云大半的劝说都给堵了回去。余下的,就是用阴煞之气淬体的新法门了。 是以,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近段有空闲么?” 洪天宝敛了笑:“正要跟你这事呢。玉锦门真的是全仙门最吃不得亏的。他们真的会全方面找你报复回来。我得马上回去,召集人手,好盯着他们点儿。” 沈云却摆手:“清尘是兵法上也很有造诣。他不会老实等玉锦门上门报复的。以我对他的了解,玉锦门不想报复也就罢了。他们若敢再杀回去,只怕清尘非得用沈家庄又扒他们一层皮。所以,你不用担心沈家庄那边会吃亏。” “难怪你刚才那么气定神闲。”洪天宝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庆幸不已:还好我有自知之明,没在魏长老面前口出狂言。 想想也是。元婴上人是什么?那是被人们背地里称为“老怪”的存在。他一个筑基小子能考虑到的情形,魏长老岂能想不到? “那更应该赶紧喊人盯紧一些了。”他更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以玉锦门上下的骄横样儿,十之八九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所以,他们肯定会集结更多的弟子,再报复回去。 如果他能打探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助魏长老一臂之力,岂不更妙?搞不好这回能真正打痛玉锦门呢。 沈云知道是留不住他了。 而且初级淬化是需要全力以赴,容不得一丝分心的。 再加上,洪天宝还没有凝丹。他现在用阴煞之气完成初级淬化的话,也与吴旺财他们一样,做不到完全收敛身上的阴煞之气。这对于以散修的名义,常年在外头奔波的洪天宝来说,完全是致命的。 也罢,等天宝凝丹以后再说初级淬化之事。他按下了心里的打算,也起身:“我送你去门口。”又道,“玉锦门的消息不是那么好打探的,你要多加小心。” 送走洪天宝后,沈云又赶回石头岛,询问赵宣:“听风堂在仙山这边的进展如何?” 这一块一直是魏清尘在管。他在演武堂里,便是想过问,也是鞭长莫及。是以,只是知道钱柳他们已经被送出去了。而他们具体被送到了哪里,有没有立稳脚跟……这些详情,他是一概不知。 赵宣跟了他多年,一听这话就知道有事,不然的话,主公也不会生了启用这些暗棋的念头。详细的汇报完进展情况,末了,他关切的问道:“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告诉他沈家庄那边的战况。 “我完全赞同洪爷的判断。玉锦门嚣张惯了,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宣点头,“我们与他们的实力相差太悬殊,是要多盯着些。” 沈云叹道:“两条走路,才能稳妥啊。” 赵宣了然:“我这就去联络金木。”主公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兼听则明,这话搁在刺探情况上,也是字字真言。更何况,情报一事,往往是谬之丝毫,结论截然相反。他没有与洪天宝合作过,不知道后者到底有几分手段,可不敢拿沈家庄众兄弟姐妹的命去赌其是否高明。 这是钱柳的代号。 前些时候,恰好玉锦门的内门招一批仆役。其中,恰好有十个名额是内门的医女。 说是医女,其实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玉锦门弟子,是比仆从地位高一些的低级管事。要求是懂一些医术,可以是凡人,也可以是修士,但修为不能超过炼气期后期。至于年龄则没有严格的限制。 钱柳被选派过来,就是冲着玉锦门的内门医女去的。 而她也不负重望,顺利的考上了,成为了听风堂安扎在仙山这边的首批暗棋之一。 她也是听风堂在玉锦门里刺探消息,唯一能用得上的力量。 本来,金木是赵宣留在玉锦门的一着闲棋。却没有想到反倒是最先用上了。 “行。近来,你就专门负责此事。”沈云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她是瞒着钱姑姑偷跑过来的。年纪也还小。她的安危,你要放在第一位。” 赵宣知道钱柳的身份。所以,当初去女营选人时,他是不想选钱柳的。 是小丫头考了个第一,而且刘营主也极力推荐。后者说,在小丫头学医一事上,钱姑姑表现得从未有过的强势。所以,小丫头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继续学医了。除非小丫头与钱姑姑翻脸。还说,修行当听从本心。她自己是得了门主大人之助,才做到了从心行事。现在小丫头的情形与她当年何其相似。她也想学门主大人当年,助小丫头一臂之力。 多年的街坊。一席话,成功的勾起了赵宣的侧隐之心。于是,他按照流程,选中了钱柳。 没想到,小丫头不但学医的天赋不错,而且也很有做暗桩的潜质。这么知的时间里,就在玉锦门的内门执事院站稳了脚跟。 第二二一章 天生是做这一行的 金木的情报比洪天宝要快了差不多半天。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赵宣收到了她的密报,说,玉锦门在夷洲的秘密据点都是必于外门的。内门素来看不起外门,轻易不会管后者的事。据她打探到的结果是,这些据点被端掉的消息,目前还没有呈报到内门来。由此可以判断,内门不会出手。她目前在外门还没有信息渠道,无法打探到那边的情况。请堂主再多给她几天时间。 赵宣看完后,匆匆向沈云汇报,末了,讪笑道“是我的错。玉锦门跟我们青木派相比,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哪象我们青木派,各个部门就是隔道院墙而已。最远的距离,也只是从前院到后院。” 沈云抚额“你也不要把我们青木派说得跟只小麻雀一样。野鸡岭那边的地盘还是蛮大的。” 他和青木派的弟子们都是出自凡人界,这一点,确实大大限制了他们对于十大门派的想象力。不过,赵宣能过这么快意识到这一点,也算是很厉害了。 想了想,他跟赵宣商议“金木运气好,能力也很不错,这么快就能在玉锦门的内门站住脚。下一次,我们未必还会有这样的好运道。金木必须保护好了才行。我想,以后轻易不要用她。你觉得呢?” 他虽然是门主,但听风堂的堂主是赵宣。具体的人事安排,还是得后者说了算。 赵宣点头“这次确实是我的心急了,险些铸错。我马上回复金木,叫她不要去外门打探了……不,这件事,在没有波及到玉锦门的内门之前,她都不要插手。免得暴露身份。” 所有的暗桩都是很珍贵的,启用之时,其安全性是必须考虑的重要问题一来,每一个暗桩都是青木派的兄弟姐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二来,安插暗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金木目前在外门使不上力,那就暂且先收着手。 下午的时候,洪天宝也传讯过来。 显然,他对玉锦门的情况要熟悉得多。他直接从外门下手,所以,打探到了确切的情报首先,玉锦门的外门确实准备狠狠的报复回去,目前正在调集人手。具体的人马配置,以及行动时间等情况,正在刺探之中。他一得到准信立刻回报;其次,外门暂且压住了夷洲失利的消息,没有上报内门。 赵宣禀报完后,又对金木赞不绝口“洪爷的情报恰好应证了金木的判断。她是天生做这一行料啊。”也难怪刘营主当时极力向他推荐。这样的人才如果留在女营里带小娃娃,简直是浪费人才,暴殄天物。 “这应了一句老话,叫做,虎父无犬子。”沈云也从心底里为小丫头感到高兴和骄傲,“你上午的决定是正确的。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赵宣答道“上午从您这里出去,我就给金木去了信,叫她保护好自己,暂且蛰伏。”话锋一转,他又道出一个新计划,“主公,这回玉锦门真教我涨了见识。我想调一些人手过来,在仙山这边成立正式的分舵。” 沈云挑眉看向他“不是这一回涨的见识吧?你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没等到合适的时间说出来,是也不是?” 赵宣呵呵“主公,给点面子,不要点破嘛。” 沈云笑着挥手“说的好象你每一次开分舵都提前跟我汇报了一样。” 赵宣心念一转,高兴的向他抱拳“多谢主公。” 对于听风堂开分舵,主公的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即,只要不跟门里要人要钱,开分舵的事,就是听风堂的内部事务。 而内部事务,就是他这个堂主说了算。 也就是说,主公默许了他的计划。前提是,不跟门里要人要钱。 他本来也没打算要人要钱…… 稍后,洪天宝又传了一回密讯过来玉锦门的内门突然紧急派出了一队人马去夷洲。领队是内门的一位阵修太长老,元婴一期。这队人马共有二十人,以金丹剑修居多。他们是秘密行动,去夷洲的具体任务,暂且不知。接到消息时,这队人马已经进了传送阵。估计傍晚时分,就能抵达边界。 剑修的战力是同阶修士里最强悍的。一个元婴阵修,领着一队大部分是金丹境的剑修,他们要去夷洲做什么?赵宣收到密讯,惊得两个眼皮乱跳,用最快的速度上报沈云。 “刚刚不是才传讯回来,说外门压下了夷洲的消息吗?”沈云也觉得奇怪。 赵宣拧眉“可是除了我们,夷洲还有哪方势力值得他们这么大的阵势?” 沈云乐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宣如实以对“仙山这边的元婴大能们也轻易不会出来行走。更何况凡人界。我怀疑,整个夷洲也就我们魏长老这一个元婴上人……”说到这里,他“滋”的吸气,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主公,他们难道真的是冲着魏长老去的?” 其实,沈云听到这则情报时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但他再一想,觉得不对。 首先,玉锦门的外门压下了夷洲据点被端光的消息。内门从何得知此事?天宝刚刚的密讯里,没有提及消息泄露,那么,内门肯定还是不知情的; 其次,伯堂说得对,元婴及以上的高阶修士,主要是以个人修为为主。他们很少再去外面行走,做具体的任务。元婴上人在玉锦门的内门也是太长老,是被唤成“老祖”的存在。除了门主,寻常人根本就支使不动他们。 玉锦门的门主派一名“老祖”,赶赴凡人界,只是为了收拾青木派? 呵呵,沈云可不敢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来仙山的时间短,尚且没有与玉锦门正式打过交道。但在演武堂里,裕丰上人就是出自玉锦堂。沈云与他也相处了一些时日。后者看着与世无争,是个淡泊谦和的性子,实则也生了一双势利眼。 沈云再清楚不过了,裕丰上人根本就看不上他。 由此可见,玉锦门的高层们也把青木派当回事。 还有,那些在夷洲据点的玉锦门外门弟子随随便便的决定下来要端掉沈家庄,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既然不是冲着报复沈家庄去的,他们去夷洲,到底为了什么呢? 沈云背负着双手,踱到窗前,看着海天相接的远方,心里飞快的过着近段时间来收到的各种情报。 突然间,一道亮光象流星一样划过他的脑海。几条看似没有联系的情报,立时被这道亮光串成了一线。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 第二二二章 干票大的 赵宣闻言,不由眼前一亮。主公定是想到了原由所在。他充满期望的快步上前。 果然,沈云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你传讯给天宝,问他,那位领队的元婴上人与裕丰上人关系如何?是不是后者的亲信?” 没有切实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的猜测便只能是猜测。 “是。” 不多时,赵宣从洪天宝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主公,洪爷说,那位领队是裕琨上人,是裕丰上人的族弟。平时行事,唯裕丰上人之马首是瞻。” “那就对了!”沈云心里有了数,一挥袍袖转过身去,望着快要偏西的太阳,笑问,“伯堂,想不想真枪真刀的试一试初次淬化的效果?” 赵宣明白过来——主公要在边界伏击裕琨上人。 可是,那一队人都是金丹真人不说,且大多数是剑修。而且边界那么大,现在已将近傍晚,去哪里伏击也是未知啊…… 他张了张嘴,却不敢接话。 沈云转过身来,挑眉看向他:“被他们吓怂了?” 赵宣摸了摸鼻子:“有点儿。” 沈云轻笑:“我与你们一道去。这回,我们干票大的。”伏击玉锦门的元婴老祖,可不是票大的么? 赵宣一听,立刻没有任何包袱了,亢奋的挺直胸脯说道:“我去把已经完成了初级淬化的弟子都集合起来。” “半刻钟后,你们在演武场等我。”沈云命令道。 “是。”赵宣领令,快步出门而去。 沈云略作沉吟,走到书案前,从百宝囊里取出边界的地图,展开来,平铺在案面上,仔细的研究起来。 从天宝传回来的情报来看,裕琨上人他们是搭乘传送阵过来边界这边。玉锦门是仙门第一大门派,地位超然,掌握了仙门近四成的资源。 以传送阵为例。仙门专门为他们开设了五条的传送路线。 这是其他门派都没有待遇。 原本这五条专用传送路线里是有一条直通边界的。 走这条路线的话,从玉锦门的内门到达边界只要不到半个时辰。 但天宝的情报里却明确的说到,裕琨上人一行人预计将于傍晚时分抵达边界。 如此一来,他们抵达边界的时间用了一个多时辰。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用玉锦门的专用传送路线,绕路了!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的绕行呢? 只有一个可能,即,他们在掩饰真实的身份。 玉锦门的人,行事嚣张得很。门中弟子如果是公务外出的话,更是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玉锦门”三个字。 而裕琨等人却连专用的传送阵都不用,藏头遮脸的,又证实了沈云对他们这次去夷洲的目的的猜测。 是以,沈云对于这次的伏击势在必得。 边界的传送阵端口不只一个。玉锦门占据着仙山的中心位置,从他们那里到达边界,有不少百种路线组合。边界的这些传送阵端口,可以说个个都能成为裕琨上人他们的出现点。 不过,路线不同,所费的时间也是不相同的。 沈云乘坐过仙门的传送阵,是以,切身体会过这一点。 一个多时辰,从玉锦门的内门,抵达边界,哪些路线组合可以做到?他们会出哪一个端口出来呢? 沈云首先筛掉了出口是那四个最热闹的端口的路线组合——这些路线是修士们最常用的,常常人满为患。要是搭乘的话,途中有好几个站点是要提前两天以上预定。裕琨等人如果是公开出行的话,直接将那些已经预定好的修士赶出去就是。但他们这次是秘密出动,就不能如此行事了,也只能提前预定。而如果他们此行的目的如他猜测的一样,那么,必定是临时受命,不可能提前两天以上预定。所以,这些路线都是不可能的。 余下还有三个端口。 沈云仔细看过这三个端口周边的情况,又筛掉了其中的一个——这个端口的正对面,恰好是正清门的一个公开据点。 如此一来,只剩下两个了。 其中一个,位置太偏了,且周边全是凡人定居点。 另一个,是在一个散修定居点的附近。 手里总共才有三十多号人,对付由一位元婴上人领着的金丹强敌,已是勉强。再分兵成两队的话,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所以,只能选其一。 要选哪一个呢? 沈云想了想,果断的将宝押在第二个端口上。 原因还是裕琨等人此行遮掩身份。 在仙山,仙凡有别的思想可谓根深蒂固。绝大部分的修士都耻于与凡人为伍,周边是凡人定居点的那个端口,也被修士们深深嫌弃。来边界的修士,往往都会在上一个传送口就改道其他端口。这使得这个端口处于半闲置状态。平时难得看到有修士从里面出来。 裕琨上人一行有二十几号人呢。选择从这里出来的话,他们简直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而另一个端口则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那里有一定的人流量,但又不挤。而且散修出行,大多数都是低调再低调,遮掩修为,藏头盖脸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沈云拿定主意后,一挥袖收了桌上的地图。再看摆在一旁的钟漏:“唔,差不多半刻钟了。” 走去演武场的话,时间来不及了。只能用上“光逝”这一招了——此术原本是他从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飞行法宝“光逝”中受到的启法。他对于取名向来不擅长,也懒得动这脑筋,便给这个小法术取的名字也是“光逝”。 他转身面对演武场方向而立,右手捏出一道剑指,凭空不紧不慢的画起圆圈来。 以前使用这个快速腾挪的小法术,他必须动用青霜画圈,以辟开一条临时通道。 后来,他发现掺一股煞力于其中的话,就用不着青霜了。 须臾,他的面前现出一个与他等高的亮白光圈来。 这又是掺了一股煞力之后的不同效果。用青霜画圈开路的话,这个光圈是五色的。待光圈传到演武场那边,更是五光十色,炫丽之极,会持续三息,才自动消散。 而掺了煞力之后,他对光圈的控制更加自如,可以做到在出光圈的那一瞬间,就将光圈收了。 如此一来,旁人看到的效果是,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里。 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 更何况,这一股煞力还能节省下来六成多的道力。 光圈画成,他步入其中。 下一息,身影出现在演武场的高台下方。 他适时的右手轻轻一握,收了光圈。 此时,赵宣他们全副武装,刚好集结完毕。 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出现。 第二二三章 有无异样 传送阵停了。 管事与往常一样,懒洋洋的拔拉开小窗口的木栅栏,伸出头去,对里面喊了一嗓子“边界到了。所有人速速离去!” 喊完后,他缩回头,干净利落的“呼啦”一下,关上木栅栏,不再搭理外面的事。 搭乘这个端口的,绝大多数都是前面定居点里的散修。一个比一个穷不说,还个个小气巴拉的,比铁公鸡还要抠。他在这里当了两年多的管事,硬是一点油水也捞到。所以,眼不见为净,他也懒得搭理这些人。 “走!”裕琨上人微微皱眉,略一挥手。 也就是今天不能露出真实身份,不然的话,敢冲他这么叫唤,外面的那只蝼蚁已不知死了几回。 众弟子无声的围在他的身侧与身后,象群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他出门而去。 管事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仍没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好不恼火。 这些穷鬼,在里头磨磨蹭蹭的,还不出来。难道还要老爷我亲自去请么! 他们在传送室里不出来,他就无法让传送阵复原。那么,上一个传送端口就不能再启动……这也是他牢骚满腹的原因之一守在这里没什么油水。但这个端口却与别处不同,不管有多少人搭乘,从晨时开工到傍晚收工,期间,它必须半个时辰启动一次。而别处至少要凑齐十人,才能启动。因为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他每天的工作量是别处的十倍还不止,却又没多捞一个子儿。 “等这里的期限满了,老子一定要换个地方……”他嘀嘀咕咕的从摇椅里爬起来,认命的从小屋子里出来,去隔壁的传送室里清场。 不想,到了传送室一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原来又是送了一趟空的过来。 他在这里当了两年多的差,空传送的情形也不是没见过。每三个月里,总会有一两次是空的。他也见怪不怪了。 挠了挠头,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令牌来,将之贴到传送柱顶的那个白色圆球上。 后者原本是亮着的,好比一颗鸡蛋黄大小的夜明珠。令牌贴上去后,乳白色的亮光尽数内敛,它变成了半透明状。 管事收了令牌,转身,慢腾腾的往回走。 刚出传送室,突然从外面刮进来一道裹着黄沙的劲风。 管事猝不及防,被吹了个正着,眼前一黑,扑腾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脸上火烧火辣的痛。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下巴猛的吃痛,象是被什么钳住了,往上扳。 他闷哼一声,努力的睁开眼睛。 顿时,眼前现出一张放大的脸。 怒气冲冲,陌生的…… 喉间的腥甜噌的窜了起来,他本能的张大嘴巴。 “噗!” 血沫子全数喷在了那张脸上。 “放肆……”钳住他的下巴的那只手松开来,裹着劲风,呼的向他脸上招呼过来。 死了!死了……管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心里只有绝望。 “住手!” 电光石火间,他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那只手在离他的脸不到半寸远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了。 但它裹挟来的劲风却没有打住,打在他的右边脸颊上,竟然发出“砰”的一声响。 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台。 那半张脸上一麻,应声没了知觉。 唇齿间再度涌上炙热的腥甜味儿。 “哇——”他不由自主的咧开嘴,吐出一大口粘稠的血水。 同时,他也终于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眼泪哗哗的往外淌。 真真的祸从天降! 呜呜呜,在这里起早贪黑的当了两年差,没有捞到一星半点油水不说,还被人打劫了! “饶米(命)……” 一出声,才发现嘴里四处漏风。 他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一口好牙,又发现自己的视线明显变窄了许多。 这是眼睛被打得肿泡了啊! 管事索性闭上眼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继续哭嚎“大扔(人)饶米……” 他身为驻守这个端口的唯一管事,从在这里当差的第一天起,性命就与传送阵联在了一起。他一旦没了命,这个端口在没有派来新的管事之前,就无法再度启用。 如此一来,仙门马上就知道他出事了。 敢杀仙门的人,那是公然与仙门为敌。 而放眼整个边界,敢与仙门公开敌对的人和势力都还没有出现过呢。 是以,他不担心自己今天会丢了性命。 但破财就难免了。 这等于是要了他的大半条命啊。 他是没法反抗,所以,只能认栽,但哭一哭自己的那大半条命,也是人之常情吧…… “闭嘴!”被他糊了一脸血沫子的蓝袍年轻男子顾不上抹一把脸,厉声喝斥道。 管事哪敢不听?这一声喝斥比直接卡住他的脖子还好使。他马上噤若寒蝉,透过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视线,偷瞥眼下的光景。 一个好消息! 他就在传送室外面的厅堂里。 坏消息也有。 据他的经验,劫持他的一共有四个人。两个人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牢牢架着他,叫他动弹不得。另外两个,一个就是被他糊了一血的蓝袍,还有一个身着雪青色道袍,面相也年轻得很。这些人个个修为比他高,穿戴气度皆不俗,不象是散修,更象是……是玉锦门的人! 好比被一道睛天霹雳劈中,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看到他这副模样,身穿雪青色道袍的那位年轻男子从鼻子里冷哼“这双招子倒还管点用,不是纸糊的灯笼。” 管事回过神来,吓得身如筛糠,抖得不成样子——边界这一块没有人敢杀仙门的管事,但在玉锦门的人眼里,杀个把仙门小管事,根本不叫事儿,跟捏死一只蝼蚁没什么两样。 “饶米!大扔饶米……”他这回是真怕了。 雪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微微皱眉,凉凉的一眼看过来。 那眼神好比高山压顶。管事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不用说大声呼喊了。 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好在那人见他收了声,便收回了目光。 重压紧接着消失了。 而此时,被他糊了一脸血沫子的蓝袍已经用去尘术收拾妥当了。他站在一步开外,沉着脸说道“爷问你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若有一个假字,爷就活剥了你的皮。你明不明白?” “是,明白,小的明白!”管事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蓝袍问道“今天酉时三刻左右,你这里可有什么异样?” 管事敛神仔细想了想,摇头“抹(没)有……” 话音未落,蓝袍的喝斥又至“胡说!” 这声音里明显加了威压,两个字,堪比两道炸雷落在他的耳朵里。 耳畔嗡嗡做响,管事身子一软。也就是一直被另外两名玉锦门的弟子架着,不然的话,他肯定已经趴在地上了。 不过,这一下也提醒了他。 “有!优!”他吓得大叫,“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小的接了一趟空的。出来的时候,外面刮进来一道风,小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嘴巴子一快,居然不漏风了。 。 第二二四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玉锦门的人最终就只问到了这一句。 “可恶!”蓝袍气不过,一巴掌将管事的天灵盖“啪”的打了个稀巴烂。合着就只为了问到这一句话,自己被这个脏东西糊了一脸的血沫子。 那管事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被拍得红红白白的脑浆子乱溅。 那两名一直架着管事的弟子眼疾手快,见张师兄的神色不对,立时双双松开手,飞身避开。这才没有被溅到。 “张师弟,何必跟这种东西一般见识。”身着雪青色道袍的那位年轻男子的眉眼间全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蓝袍冷哼一声,垂下眼皮子,往手里使了一记去尘术。收拾妥当后,这才复又抬起眼,冲对方翻了个怪眼:“请教王师兄,我们接下来是要回宗门就这样得复命,还是去周边再查看一回?”声音冷得跟淬了冰似的。 雪青色道袍挑了挑眉:“易师叔派我们来这边端口询问今天的酉时三刻有无异样,如果有,是什么样的异样。现在我们已经问清楚了,自然是回去复命。” 去周边查看?易师叔根本就没有说,要查看的异样到底是什么情形。叫他怎么查?到底查什么?查那道能将一个炼气后期的管事吹得昏死过去的风吗?呵呵,他是吃饱了,还是嫌命太长了,瞎打听这些。 管事一死,后面的传送口也用不了了。 雪青色道袍不悦的又看了一眼蓝袍:“托张师弟的福,我们只能御剑去最近的另外一个端口搭乘传送阵,返回宗门向易遇叔复命了。如果因此而误了事,易师叔怪罪下来,希望张师弟还有刚才拍死小管事的干脆劲儿,莫连累到我等师兄弟。” 此话一出,另外两名弟子看向蓝袍的眼神也变得很不友好。 “不用王师兄提点,我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蓝袍气极,握着一双拳头,指尖尽白。 星夜赶回宗门。他们去执事堂向易师叔复命。 哪知却被守门的童子拦在门外:“老爷不在。” 没有办法,他们只得在门口等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易师叔回来。 如此一来,也算不得延误时间了。雪青色道袍偷瞥了一眼蓝袍,暗道:算你小子这回走运! 而蓝袍在心里在也庆幸不已。 等啊等,一直在天将明,易师叔行色匆匆的回来了。 看到他们,他才象是记起来似的,在门口问了一句:“有什么发现吗?”那口气却是事先知晓了,笃定他们不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发现似的。 雪青色道袍如实以对。 易师叔冷笑:“所以,你们就一巴掌拍死了那里的管事。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玉锦门的弟子做的,你们用的还是七煞掌。”众所周知的,七煞掌是玉锦门的一套基础掌法。 原来,易师叔已经知晓了。 “不是弟子做的。” “弟子没有。” “师叔明鉴。” 雪青色道袍等三位弟子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蓝袍。 易师叔又哼一声:“此事已报至刑事堂。到底是谁做的,到了那边自然有人问你们。我是个念旧的人。你们在我这里当了几年差,多少也有些情谊,我就不派人押解你们了。你们自己去刑事堂罢。”说罢,掉头进了屋子,根本不听他们的辩解。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也要去刑事堂?凭什么?” “这回真是被害死了!” “他最好说话算数!” 三人压低声音,骂骂咧咧的扔下蓝袍,一同走了。 蓝袍涨红着脸站在原地。宗门什么时候给过仙门好脸了?打杀仙门的低等级管事,在宗门里,又不是他开的头。哪一次惊动过刑事堂了?凭什么到了他就变了…… 与此同时,赵宣终于拿到了口供,兴冲冲的亲自给自家主公送去:“主公,那家伙招了。” “我刚好泡了一热茶。审了一夜,你自己倒碗茶,解解乏。”沈云从他手里接过供词,指着一旁的小桌子上的胖肚白瓷茶壶说道。 赵宣笑道:“我正好口干了。”说着提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坐在小桌子边喝了起来。熟悉他的人定能看出来,他现在是非常非常的高兴。 能不高兴吗? 首先,他们在主公的带领下,竟然在一柱香的时间里,收拾掉了裕琨上人他们那一伙。 当然,这里头主公出的力最多。 魏长老也间接立了大功。 先是主公神机妙算。边界一共有七个端口,主公准确的算到了裕琨等人会从哪个端口出来。提前在外面布好了玲珑阵。 魏长老的玲珑阵真的了不得。裕琨上人也是元婴境的阵修大能,却完全没看出来,一头就扎进了阵里。 不过,话说回来,主公用玲珑阵幻化出来的那个冰天雪地,真的也太逼真了。他明明事先被告知是假的,进入阵中后,也仍然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嗖嗖的。 待裕琨等人陷入阵中,主公按计划马上再套了一重绝灵阵上去。 裕琨等人的灵力被禁,全抓了瞎。那些剑修更是连本命剑都没来得及召唤出来。 他们按主公的提点,冲上去,用阴煞之气护体,三个打两个,居然也还能勉强对付。 不过,哪怕是灵力被禁,元婴上人与金丹剑修们身体的强横度还在。而且,裕琨等人心气颇高,宁死不降,死扛到底。 而他们还是差得远。就这样也近不得裕琨他们的身。但即便是这样,他和其他的弟子,都在这次任务中,受益匪浅。 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不是灵力被禁,裕琨等人拼到最后,绝对会鱼死自爆。 所以,后来,还是主公出手,才留住一个活口。 为了撬开这个活口的嘴,他最后不得不动用了从端木那里学到的手段……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这回,他们跟着主公痛痛快快的干了票大的。也成功的为魏长老他们化去了一场大麻烦。 少顷,沈云看完了。 “原来是裕丰上人给他们派的私活。”他拿着供词也走了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将供词放在桌上,笑出声来,“这回,裕丰上人可是哑巴吃黄连了。” 赵宣也快活的大笑:“吃黄连也就是嘴巴苦罢了。我们这回等于是剁掉了裕丰上人的一条胳膊。他肯定是又痛又苦。偏偏又没法说出来……啧啧啧,与这滋味相比,吃黄连算得了什么?” 沈云拍着供词,笑眯了眼:“你说的对极了!裕丰上人明面上跟个活神仙似的。但演武堂里一大半的事,都是他背地里搞起来的。这回叫他吃了个大闷亏,简直比六月天里吃冰水还要痛快。”顿了顿,又道,“想来跟我一般想法的人不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乐的事,分享出去,会更令人快乐啊。” 赵宣一听,来了精神:“主公,您是要把这份供词捅出去吗?” 沈云却嘿嘿一笑:“玉锦门不是寻常门派。现在就把这份供词传出去,只怕到时我们也难摘干净。所以,先等等吧。你要把人看牢了,莫节外生枝。” “是。”赵宣得令。 。 第二二五章 他查不到什么 裕琨上人这回带出去的金丹弟子既是其家族的子弟,也是玉锦门内门的精英弟子。其中,还有数名是出自另外两名元婴上人的门下,是他们的亲传弟子。 是以,他们殒落的消息,可以说是震惊了整个内锦门的高层。 门主震怒之后,当即着执事堂彻查此事。 执事堂立刻请那两名元婴上人追溯那几名亲传弟子破裂的魂牌,很快查出他们生前出现的最后地点。 几块魂牌都一致显示出边界一个传送端口的景象。 裕琨上人私自带着这么多的精英弟子去边界做什么?执事堂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元婴老祖们谁没几样不方便透露的事儿?更何况裕琨上人这回带出去的,全是自己家族里的子弟。更让他们担心,会查出一些公开之后会有损玉锦门声望的情况。今非昔比,正清门紧得盯,巴不得玉锦门出丑呢。所以,执事堂只是派四名弟子过去,从侧面查探。 而裕丰上人也得到了族弟殒落的噩耗,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到了内门后,他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立刻召见内门执事堂的执事大长老。 刚答完话,刑事堂那边就给后者紧急传讯,说是他们在仙门的弟子报信回来,说有玉锦门的四名弟子在边界杀死了一个仙门小管事。恰好他们得知有执事堂的弟子刚去了一趟边界,人数也正好是四个。问是不是这四名弟子干的。 裕丰上人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却只得了一大堆没什么用的“详情”,正没处发火,闻言,令执事大长老火速查明此事,如果刑事堂所言属实,定要严惩这四名弟子。 执事堂本不归他管,但架不住裕丰上人份量重啊。再加上那四名执事堂的杂役弟子只是筑基境修为,所以,执事堂大长老没有犹豫,爽快的领令。 回到执事堂后,看到那四只蠢货,他都懒得多问一句,直接命令他们自己去刑事堂交代。 至于彻查一事,他在心底里冷笑连连——裕丰老祖在询问时,不止一次暗示他,不要妄动。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执事堂的大长老若是连这里头的原由也猜不出来,早就不知道在这些老祖手里头死了多少回。 肯定是裕琨老祖他们这回去边界,是替裕丰老祖做私活儿。对方很强大,所以,裕琨老祖带上了族中最厉害的子侄们。却不想还是不敌,除一人目前下落不明之外,包括裕琨老祖在内皆殒落。 这事是谁干的?裕丰老祖其实心知肚明。如此急匆匆的赶回来,召见他,打的是询问事情原委,其实是灭火来着。他不希望执事堂真的彻查。 既是如此,他还查个屁——不理会裕丰老祖的暗示,真的继续彻查,没准他还没查出什么来呢,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就算他能躲过去裕丰老祖的暗害,最后也查出了真相。结果,那真相是门主大人也接受不了的。到时,倒霉的还是他,会被直接灭口。 是以,等到上午,他求见门主大人,上报那四名执事堂杂役了要得的情况。末了,又说因为小管事说“无异样”,那四名弟子大怒,将人当场打死。 其实具体的情形,他没有问那四名弟子,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但玉锦门的人在外头是个什么德性,他身为执事堂大长老再清楚不过了。根本无须问,小管事之死,十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裕琨上人和他带去的这批人实力如何,门主大人也是门清。是以,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出事的地点是边界的那个端口。 执事堂这边没查到有用的线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再说,裕丰上人一大早就求见他,要求亲自去查这件事。 门主大人本来就怀疑裕琨他们这回是亡于其家族劲敌之手。裕丰上人主动请命,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看到眼圈红红的师侄,门主大人心中的愤怒淡去一大半,更多的是同情——裕琨等人是玉锦门的嫡系,更是他们时家的顶门柱。一天之内,族中的嫡枝精英子侄折损了差不多七成。这样的惨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家族头上,都是元气大伤啊。而据他所知,时家近年来已大不如从前,有枯木空心之势。经此大劫,只怕时家就会彻底由一流世家沦落至二流的行列了。 与之相比,对宗门的损害倒算不得什么了。 纵然见惯了生死和起落,他也禁不住唏嘘“天降横祸啊。” 另一方面,将此事当成是旁人家族祸事使然之后,门主大人不想涉入太深。恰好裕丰上人主动请缨,他便顺手推舟的应允了。 于是,下给执事堂的彻查令就这样不了了之。 没两天,赵宣又收到了洪天宝的密报。里面说,裕丰上人求见了门主大人,象是接过了彻查的差事。执事堂那边完全没了动静。 赵宣感觉自己的心又揪了起来——这是又招来了一个元婴大能啊。而且,听洪爷的意思,这回的更厉害。 他赶紧的上报给自家主公。 沈云听完后,风淡云轻的摆手“无事,他查不到什么。” 其实,当日伏杀裕琨等人的玲珑阵不过是个引子。他用玲珑阵将裕琨等人引进了冰雪秘境。 也就是说,战斗根本就是发生在冰雪秘境里。 事后,他又亲自吞噬掉了玲珑阵残留的灵气。 裕丰上人要是还能查出冰雪秘境来,那才叫见了鬼呢。 赵宣见状,自动脑补魏长老的玲珑阵真的了不得啊。 离开书房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召集所有参加了的弟子,叮嘱他们,这事暂且属于门派的机密,不得外传。 又过了两天,边界仍然没有兴起什么风声,他彻底放了心,向自家主公请示,回凡人界一趟,再选一批听风堂的弟子过来这边,为在仙山开分舵做准备——初级淬化早已经步入正轨,如果没有这次的紧急任务,他早就请示了。 沈云应允了,并给了他一把传讯符“庄子里的人可能已随清尘一道撤走了。所以,你回到凡人界后,先用这些传讯符联络清尘。” “是。” 赵宣正大光明的申请出关,隔天返回了凡人界。 到了夷洲边界时,他用新得的传讯符联络魏清尘。 后者很快回复,果然叫他不要回沈家庄。 “大家都安好。为师这边暂时离不身,三天后,再传讯于你。” 赵宣闻言,便着手选拔弟子的事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二二六章 都是古法惹的祸 一晃又过了两个多月。 洪天宝的密讯又至:裕丰上人查到外门在夷洲失利,将事情抖到了内门的高层面前。外门被勒令在年底之前恢复夷洲的各秘密据点。托裕丰上人的福,玉锦门的高层都知晓了青木派。不过,因为泰阳真君从未在人前掩饰过去沈云的厚爱与器重,所以,他们将青木派当成了正清门的影子门派。故而,以门主大人为的大部分高层都不赞同裕丰上人立刻灭掉青木派的主张。 其实,正清门只是一个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人故意与裕丰上人做对。 修行到这样的层次,哪一个不是人精般的存在?不少高层甚至阴谋化了——裕丰上人平时不问世事,过得跟个神仙似的。这回却如此强烈主张灭掉青木派。太反常了。会不会是因为他与青木派有私仇? 其中就有一个平素与裕丰上人不对付的人。 他是裕立上人。 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后,他开了一个香茗会,邀请那些有猜疑的高层们到自己的宝山品茗论道。 这不是正式的论道。说白了,就是大家喝个茶,聊聊最近的新鲜事儿。 元婴上人们几乎不在外面行走,天天要做的事无非就是修行、修行、再修行。故而,他们能聊起来的新鲜事儿真不多。完全不用裕立上人暗中引导,几号人很自然的就聊到了裕丰上人新近提出来的灭掉青木派的主张上来。 裕立上人请来的都是在心里认为裕丰上人此举动机不纯的人。 聊着聊着,大家就聊到一起去了,很快达成两点共识:一,裕丰这小子是假公济私;二,必须阻止他。 他们当场推一人出头,向门主大人进言。 其实,门主大人也有这样的猜测。 上一次,裕琨等人外出做私活的事,裕丰上人求到他这个掌门师伯面前,说要亲自去查。却到现在都没有报个结论上来。他虽然没有催,但并不意味着这事儿就这样翻篇了。 结果,裕丰上人涉嫌又要假公济私。 一而再!真当玉锦门是他们时家开的么!门主大人愤怒了,立刻召回裕丰人上,次询问:“裕琨师侄等二十几名弟子被害一事,师侄查得如何了?” 裕丰上人担着运天演武堂的差,是以,这两个多月来,除了去边界走了两趟,其余时候,他都是留在演武堂里,没有加宗门。 闻言,他心里打了个突——掌门师伯与师尊虽不是嫡亲的师兄弟,但两枝的关系一直都走得很近。是以,掌门师伯对他们这一枝历来很关照。象上次,掌门师伯明明已向令执事堂彻查。当他去求的时候,掌门师伯二话不说便允了,并且给了他极大的权限。可以说,掌门师伯对亲传的几位师兄弟也不过如此。突然间,掌门师伯为什么一反常态呢? 心思一转,他想的是:定是乘着我人不在宗门里,某些人向掌门师伯进了馋言! 心里骂了一句“可恶”,他在面上没有显出丝毫来,依然是恭敬的执弟子礼:“回禀师伯,弟子正在查。” 本来,他的计划是将夷洲失利的事与裕琨等人被害连在一起。这样一来,掌门师伯必然大怒,恨不得一时三刻里就将沈云和青木派全都拍成灰。 到时,他再主动请缨为统帅。 青木派不过是新起于凡人界的一个不入流小门小派。掌门师伯及其门下的几位师兄定然看不上这样的货色。 他再在掌门师伯面前哭一哭裕琨他们,事情肯定就妥了。 等到他们大军压境,沈云还不会乖乖的交出青木派的“古法”?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沈云才就范,也已晚了。 他如愿以偿的得了“古法”,姓沈的还是必须死,并且只可能是惨死。 不但姓沈的要死,青木派里所有会喘气的,统统要死! 一来,只有屠尽青木派,“古法”才能“失传”; 二来,虽然一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裕琨他们是亡于青木派之手。但直觉告诉他,就是沈云带人干的。 他要为族人报仇,拿沈云和所有青木派弟子,血祭他们。 但他是一个很机警的人。 能有今时今日,可以说,运气有之,但更多的是这份机警救了他。 敏锐的感觉到掌门师伯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许反常之后,他立刻放弃了已经开始启动的原计划,改了口。 很快,他现自己这一回又押对了宝。 因为掌门师伯听了之后,没有生气,则是淡淡的说了句“务必尽心。虽逝者已已,但不可寒了其他同门之心”之后,便换了个话题,问起他在演武堂里的情形。而且,对于后面这个话题,也只是轻点辄止。 然后很快就打他走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就火急火燎的召他回来,掌门师伯未必也太闲了! 裕丰上人离开主峰后,没有和往常一样,立刻出宗门,回演武堂。 他回到自己的宝山,召见了门中弟子,询问宗门的近况。 很快,他就知晓了近来在内门里传起来的那些流言,以及昨天的傍晚时分,裕立上人开了个品茗会。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老匹夫!”裕丰上人气得砸了自己最爱的那只灵犀望月羊脂玉香炉。 掌门师伯素来疑心重。经裕立老匹夫这么一搅和,他谋划了两个多月的计划势必全完了。 果不其然,回到演武堂后没两天,他收到宗门的传讯。前些天,他提出来的关于灭掉青木派的主张被否决了。门主大人与大部分的高层都不赞同。 洪天宝不是玉锦门的弟子,能打探表面,以及表面以下一点点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 如果赵宣还在石头岛,看到这份密报,钦佩之余,肯定又是一番赞不绝口。 而沈云看到密报之后,想到的更多——近无冤,远无仇的,裕丰为什么老跟青木派过不去……等等,我刚到演武堂的时候,裕丰并没有这么明显的敌意啊。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明显变化的呢? 如此一想,他想到了自己在草堂里的那番“古法筑基”的戏言。 是了,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裕丰看向虚影的眼神不再风轻云淡!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按着一边太阳穴,苦笑连连。 都是“古法”惹的祸啊。 师父生前常常告诫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于青木派来说,这是早晚的事儿。 第二二七章 我从心底里渴望玉锦门来战 虽然内门高层否则了裕丰上人灭掉青木派的提议,但是他们也同样不允许菱洲失利。门主大人亲自问责外门,令他们尽快恢复在菱洲的各秘密据点。 外门的长老们紧急开会,一番商议后,完全领会了门主大人的精神——先不要去管青木派那只蝼蚁,当前最重要的事是恢复菱洲的各秘密据点。 其实,他们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在调派人手,却迟迟没有真正的行动,也是有相当一部分长老心里生了疑。 种种迹象表明,青木派与正清门关系不同寻常。 再加上,菱洲的各据点一直都掩藏得很好。然而,他们却在短短的几天被一个不入流的新门派被端掉了。 是问,以青木派的真正实力能做到吗? 绝对不能啊。菱洲那边的秘密据点又不是纸糊的,他们已经在那里经营了数十年! 所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真正在菱洲搞风搞雨,灭掉他们的秘密据点的是正清门。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正清门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们很快想到了至少三条好处: 一,沉重打击了他们玉锦门在菱洲的势力,以及玉锦门的声望——被一个不入流的小蝼蚁赶出了菱洲,仙门第一门的脸真没地儿搁啊! 二,被正清门扶植的青木派势必名声大振。光是声望的上升,就足以使之一举从不入流的小门小派跃升为三流门派; 三,菱洲落入青木派的手里,正清门通过青木派的手,实际控制了菱洲。 以上三条,让他们甚至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正清门的阴谋。 并且搞不好那边还有后手。 因为依他们玉锦门的性子,吃了个这么大的亏,肯定会立刻调集人手,加倍的报复回去。谁知道正清门有没有在菱洲支了张大着他们“报复”呢? 想到这里,他们不敢轻言“报复”。 也有一部分长老不信这个邪,执意要狠狠的报复。不过,他们也觉得夷洲失利搞得自家很没面子,青木派这回是占了大便宜,所以,也赞同要把消息给捂实了,绝对不可外传。 执两种意见的长老人数都不少,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说这事儿,大家还能做到明面上的一团和气。只要开会的时候一提起这茬,两拔人马便争得面红耳赤,唾沫子横飞。也就是宗门有令,不准同门内斗,不然的话,非得打起来不可。 故而,捂住消息的决定一开始就决定了,而报复行动却难产了。 而现在,有门主大人亲自示下,就算先前是最坚定的主张报复派,一个个的缩了起来,装失忆,也不敢再轻言这两个字。 门主大人的斥责一下,在外门的中高层里,此事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很快,洪天宝又从暗线那里得了准信儿,新鲜密报沈云。 玉锦门会回菱洲重设秘密据点,早在后者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想到的是,堂堂的仙山第一门竟然如此的富有想象力,并且这种完全没有真凭据的想象还能直接影响他们的重要决策。 只是如此一来,还真便宜了他们青木派。 托玉锦门的福,青木派正好可以抓住这宝贵的时间,紧锣密鼓的在全门派里推行初级淬化。 又过了半个月,吴旺财等五名弟子从凡人界又偷渡回来了。 他们带来了魏清尘的密信。 信里,魏清尘主要汇报了两件事:一是,云霄上人完成了初次淬化。效果再好不过了,淬化刚完成,他便突破了。修为提高了一重小境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内里,他亲口向魏清尘透露,自己的灵力与神识都象是双双被用什么神器过滤压实了似的,比先前凝炼了不只一个等级,与双灵根的同阶修士不相上下。 云霄上人完全不敢相信,跟魏清尘说,“简直是做梦也不想啊”。 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心结亦随之如云烟般的散去。 云霄上人感觉好比破茧重生,在突破之后,心境噌噌的上涨了好大一截儿。 狂喜过后,他下定决心,从此就跟着沈云混了。 突破后,按照惯例,他本该立刻闭关巩固修为的,但他得知青木派要在门中全面推广初级淬化,最大的困难是灵石与丹药不足,便主动向魏清尘提出来,立刻返回仙山,替青木派筹集一批灵石和丹药过来。 魏清尘当然是喜闻乐见,派吴旺财等五人偷渡回来,既是向主公汇报这边的近况,同时也是与云霄上人商量好了,等后者筹集到了灵石和丹药,好再通过偷渡的方向,悄悄送回凡人界,以解那边的燃眉之急。 说完这事,魏清尘说起了门里的近况。 数月前,玉锦门在夷洲的势力大举包围沈家庄,却是围而不攻。魏清尘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用意。这是想引来青木派隐藏在其他地方的力量,想以逸代劳,一举覆灭整个青木派。 这是兵法上惯用的手段。魏清尘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手了,在从仙山回到沈家庄的时候,就向长老会提议,通令野鸡岭各营以及其他庄子,不管沈家庄这边发生什么,有什么样的传言传出,没有长老会的命令,谁也不得私自联络沈家庄,不得往沈家庄派一兵一卒进行打探支援等一系列的活动。 同时,他在沈家庄周边布了三重大阵,支好大候玉锦门的人。 果不其然,玉锦门的人送上门来了。 其实,就算没有云景道长他们,魏清尘最后也会端掉玉锦门在菱洲的所有窝点,狠狠的教训他们一下。好为在门中全面展开初级淬化做准备打基础——他没有奢想能一劳永逸的将玉锦门的势力赶出菱洲,只是想快刀斩乱麻的剁掉玉锦门布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爪子,暂且落一个清净。另外,发点财,抢了这些爪子里的灵石丹药等资源。 没想到,主公在这个时候,会派了云景道长他们过来“剁爪”。后者的闪电行动,简直是神配合。 更让魏清尘欣喜若狂的是,主公让云景道长给他带来了十滴真魔之血,以及初给淬化改进版的操作流程。 所以,他在门中全面展开初给淬化的计划完全可以开始了。 他首先在本部试行。 之所以首选他们,主要是担心玉锦门的人会报复过来,他在与云景道长他们会合后,就当机立断的将本部撤出了沈家庄,搬到了他与云霄上人试练的那处养阴地。 至于沈家庄那边,虽人去庄空,但守护大阵仍然全开。 如果玉清门的人还敢回来报复,他还要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再为初级淬化计划筹点钱。 他按主公写的流程,也在养阴池旁边布了两座小型的气穴(那处天然养阴地真的得天独厚,只要五滴真魔之血就能供养一座气穴),专供本部的弟子进行初级淬化——没办法,养阴池里的阴煞之气实在是太浓了,弟子们修为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过真正的淬体,身体脆弱得很。是以,除了极少数凝霞境的体修,能在养阴沉的边上一次呆半刻钟,其余人连养阴池的边都沾不得。 两个多月下来,玉锦门那边迟迟不见有动静,本部的初级淬化已完成了近四成。 魏清尘在信的末尾,高兴且自豪的写道:主公,本部的战力今非昔比,我从心底里渴望玉锦门来战。 第二二八章 玉锦门不过是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沈云完全能理解魏清尘此时的蓬勃战意。但现在还不是正面与玉锦门冲突的时候。 一来,这回,青木派是运气好,被玉锦门高层误会,背后是正清门,所以,玉锦门才暂且隐忍不发。但是,误会这种东西,短时间内,利用一二,确实有奇效。从长远来看,却是最靠不住的。玉锦门暂且隐忍不发,也未尝不是想查得更清楚一些,再采取行动; 再者,玉锦门嚣张惯了。偶尔吃一次亏,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有所忌惮,会暂且隐忍不发,但若是一而再的吃亏,势必杀心大盛。 而青木派的实力离正面挑战玉锦门还差得太远。后者于青木派来说,眼下就是一只凶狠的庞然大物,不是轻易能撩的。 更重要的是,沈云觉得,青木派的任务,从长远来看,是为了更多的凡人能修行;近阶段则是要化解天劫。所以,不管是仙门,还是玉锦门,从来都不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想到这里,他立刻回到书案后面,提起笔来,给魏清尘写回信。 待写完落款,他习惯性的去看案头上的小钟漏,这才发现竟然已是小半天过去了。 而他的这封回信是厚厚的一叠。他数了一下,竟有十五页之多。 可是说是他写给魏清尘最长的一封信。 这只是草稿。 沈云从头细读一遍,觉得没有不妥之处之后,用一枚空白玉简刻录了,再打上禁制,扬声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应声从门廊下噌噌的跑进来一名当值的弟子,抱拳行礼:“门主大人,弟子在。” 沈云说道:“叫吴旺财过来一趟。” 吴旺财他们五个这回偷渡回来,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护送云霄上人筹集到的灵石和丹药等物质。 筹集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他们暂且住在石头岛待命。 “是。”当值的弟子领令而去。 不多时,门廊下传来吴旺财的通传声:“弟子吴旺财求见门主大人。” 沈云将人喊进来,直接问道:“你独自穿过边界守护阵,有几分把握?” 吴旺财挺直胸脯子,信心满满的应道:“回禀门主大人,完全没问题。” “那好。”沈云笑了,拿起面前的玉简,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来,亲手递给他,“这封信很重要,可以说关系到我们本部所有弟子的性命。我令你,即刻起程,务必将此信尽快交到魏长老手里。记住,必须是你当面交给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旺财凛然:“是,弟子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好。你去罢。”沈云满意的挥手,“扶长老那边不是两三天就能筹备起来的。你送完信,休息三两天,再回来也不迟。” “是。” 吴旺财不负期望,日夜不息,仅用了两天半的时间,便将信当面交到了魏清尘的手里。 而此时,他已累到极致,全凭一口气硬撑着。 是以,跟魏清尘说完“门主大人的信,很重要”,双腿一软,翻眼往前一头栽去。 还好魏清尘眼疾手快,伸长臂,一把将人牢牢的扶住了。 再一看怀中之人,面色如纸,紧咬牙交,已是人事不醒。 能把一个完成了初级淬化的筑基中期修士累得昏死过去,这路得赶得多急啊。 魏清尘心中一紧,意识到主公的这封回信有多么的重要。 喊外面的当值弟子进来将吴旺财抬往医部,他深吸一口气,摒去杂念,这才解开玉简上的制禁,潜心细读起来。 待他读完,不觉身上冷汗淋淋,却又心服口服。 矮脚小案上,摆着他刚刚完的方案。 那是他根据本部现在的实力,彻底将玉锦门赶出菱洲而订的方案。 还好,主公的信回得及时。 不然的话,他的这个方案铁定会让玉锦门火大,正如主公所言,这只仙门里最大的凶兽会兽性大发,不管不顾的扑咬上来。 届时,他还能按方案里写的那样,利用菱洲之地利,从容与之周旋吗? 周旋个屁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管是天时地利,还是计谋,注定统统都是徒劳。 是我一时得意,忘了形……魏清尘垂眸,看着一直被自己紧紧握拳的玉简,轻叹道:“惭愧!主公放心的将门派之根本交给我,我却险些铸成大错。” 主公说得对,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与仙门之流争食争地盘。而且,眼下,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所以,扎扎实实的搞发展,才是正解。 想到这里,魏清尘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些许浮躁之意不复在。他轻轻笑了笑,抬起右手,拿起面前的那一叠稿纸,轻轻一摇。 哗啦啦——,它们立时碎成粉末,如烟雾般的散开来,不见了。 玉简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进了储物戒指,放在里面最醒目的地方。他要用它来时刻提醒自己。 然后,他令人将齐长老与云景道长两个请来,跟他们说了最新的决定:留在秘境,安心推行本部的初级淬化。 两人不禁相对一视,心里都觉得奇怪极了:明明昨天还说要乘热打铁,分兵回去,一举圈了菱洲来着…… 魏清尘见状,也不瞒他们,一一道出主公回信的要点,末了,又道,自己一时冒进,除些铸成大错,要到长老会上做深刻检讨。 齐伯素来以沈云之马首是瞻,闻言,说道:“大人也全是为了能筹到灵石和丹药。再说了,这不还没有真正动起来嘛。哪里用得着做检查?我马上去召开长老会,向大伙儿传达门主大人的意思,务必让所有人定下心来,先完成初级淬化。” 云景道长也劝魏清尘,不必太过自责。将玉锦门赶出菱洲,大家都有这份心思,要做检讨的话,大家都要做。 一席话提醒了魏清尘。他向两人提议:“要不我将主公的回信节选出来,让弟子们传读?” 齐伯还没反应过来,云景道长已在一旁抚掌赞道:“甚善!一来,主公在门中威望极高,他的信足以说服所有人;二来,主公的这封信既写了眼下之时局,还写了我们青木派的使命,我相信弟子们认真学习之后,于提升心境大大有益。” 果然法修就是法修!魏清尘笑道:“那就请道长与我一道来节选吧?” “是。”云景道长正巴不得呢,满口应下。 沈云的回信洋洋洒洒有五千多字。两人合力,从中节选出若干字句,共千余字,名之为《门主大人之训诫:玉锦门不过是只嗡嗡乱叫的苍蝇》,刊印成巴掌大的小册子,发给弟子们。 这名字可不是他们俩取的,而是套用了信中的一句原话。 呵呵,门主大人写出来的文章,向来都是这般直白。但很合青木派弟子的口味。 他们俩谁也没有想到,这封信后来在青木派,乃至整个鸿蒙界的修真史上都有极高的地位。因为它通俗易懂,所以,在后世成了小童初学修行的必读经典篇章。 当然,这些是后话。 几天后,吴旺财再偷渡回石头岛,呈上这本小册子,喜滋滋的说道:“道长说,认真读它,能涨心境。是真的。大伙儿都说您写得好。读第一遍,就觉得浑身有使不过完的劲。再定下心来,认真读,心境真的在不知不觉之中提升了。我读了,也是如此。” 沈云先不置可否,待翻完整本小册子,提笔删去书名的前半截,只留下后面那一截:“把书名改了,这本小册子在全门派里发行。” “是。” 第二二九章 只是交易 云霄上人真的是个耙钱的好手,也难怪这么多年来,他的师尊和师兄都心甘情愿的宠他,不管他捅出多大的篓子来,都愿替他兜着。 回到仙山后,他很招摇的将一干狐皮狗友召拢来,酒池肉林的玩了两天。再过五天,他接事情与魏清尘约好的方式,秘密联系上了吴旺财。 “一共有两批。这是筹备到的第一批,你等先护送回去,解门中的燃眉之急。”他将两只储物戒指交给吴旺财,“第二批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到账。到时,我会亲自送回去。” 自六岁入丹霞门,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然而,他对丹霞门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更不用说归属感。 没错,两百多年来,是丹霞门将他由一个六岁稚童培养成了一位元婴上人。 但这一切都是他用数不尽的资源买回来的。 没有什么师徒真情、手足深情。 从来都只是交易。 从一开始就是! 他的母亲扶大奶奶用当家主母之权力,以扶家嫡长一房的所有资源做交易,才换来了他拜入师尊门下。 别看他的师尊扬云真君与扶大奶奶是嫡亲的兄妹,但是,在这桩交易里,身为兄长+亲舅舅,扬云真君可是一星半点折扣也没有打。而扶大奶奶为了凑齐这笔巨额拜师费,不但填上了全部的私财,还将扶家嫡长一房刮了个精光。 当时他年幼,不知道母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等他知道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差不多三年。 扶大奶奶将嫡长一房的财产搬空了,能掩藏多久? 他这边才拜师结束,扶家那边就东窗事发了。 因为是女眷,所以先由族长夫人亲审扶大奶奶。 族长夫人对嫡长房的这位族媳素有好感,痛心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大奶奶很平静,甚至在回话之前,还和往常一样,先向她福身行礼:“因为大郎是废灵根,且年幼。如果不把他送出去,只怕难以活到成年。大爷素来厌恶妾身,娶妾身、把大郎给妾身,已是屈于族中宗法,能够做到的极限。大郎若不在了,大爷不可能再给一儿半女于妾身。妾身生下大郎,伤了丹田,修为不得寸进。此生无缘筑基。扶氏的嫡长房是容不下妾身这样的主母的。而妾身一死,谁还记得给大郎供奉香火?谁还记得嫡长一房曾有妾身和大郎这两个人?” 族长夫人的眼里迸射出两道精光,质问道:“所以,你就将嫡长房搜刮一空,全部以拜师费的名义,交给你兄长?”拜师费?真当她老糊涂了吗?哪有那么贵的拜师费?当是拜大罗金仙为师吗?分明是转移嫡长房的财产,好不好! 扶大奶奶摇头:“不是。扬云真君说大郎资质太差,不堪为徒。妾身苦求再三,真君方松口,列出拜师礼单。那礼单所需甚巨,妾身的嫁妆、私财远远不够。为了凑齐那张礼单,妾身唯有贪墨嫡长房的公中财物。” “你的兄长……”族长夫人一声叹息,半晌,才缓声说道,“老身很同情你,还有大郎。可是,族中宗法不可违。你既已认罪,老身也只能按宗法,送你去宗祠接受众族老的审讯……罢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族里或者旁人说的?你到底唤过老身八年伯娘,只要不违族中宗法,老身可以代为转达。” 扶大奶奶道了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半旧衣裳,伸手轻轻捋平一只衣袖上的小褶子,抬头轻笑道:“多谢伯娘。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宗祠湿冷,妾身畏寒,去宗祠之前,能否容妾身先回房加件厚衣裳?” 族长夫人看着她,缓缓点头:“去罢。不要耽搁太久,族老们不会久等。” “是。”扶大奶奶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离开。 回到卧房后,她便自缢而亡了。 谁都知道扶大奶奶是畏罪自杀,但因为族长夫人向族里说,扶大奶奶没有认罪。再加上,扬云真君也确实是母亲嫡亲的兄长,并且还刚刚收了外甥为徒,所以,族里经过商议,最后还是以嫡长房主母的身份,厚葬了扶大奶奶。 所有人都以为扶西河在其母的精心谋划之下,独自了嫡长一房的所有财产,是整件事的受益者。 他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想着不过是个六岁稚儿,只要把人诓回来了,被转移走的家财也自然而然的拿回来了。 于是,扶父在治丧期间,千方百计的要把扶西河诓回来。 可惜,他的大舅哥扬云真君软硬不吃,一句“小徒正在闭关”给直接打发了。 只是扶西河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在扬云真君身边,苦修三年,却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消息传到扶家,扶父又拿着这一条,大做文章,企图要回儿子。 扬云真君自己也觉得亲传弟子三年都没法突破先天,老脸无光,决定破点财给扶西河用灵气灌顶。 可是,扶西河这会儿已经被养得娇纵无比。身为修士,平时身上被磕破了一层油皮,都要痛得嗷嗷大叫,打罚身边的仆从出气。而灵气灌顶说白了就是强行洗髓伐筋,效果很好,但在灌顶的过程中,也是十分之痛苦。 当扶西河的大师兄云焰上人知道后,提前暗中向其讲了大实话。 扶西河一听,哪里肯干? 他才不要吃那个苦,才不要灵气灌顶。与大师兄分别后,他立刻找来从家中带回的唯一老仆,哭着要回家去,不再要在这里吃苦受累。 那老仆是扶大奶奶亲自挑选来的,被他这番哭闹气得老泪纵横。无奈之下,跪在地上,这才将扶大奶奶自缢而亡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诉小主子。 末了,他长伏于地,冒死哭谏道:“大少爷,您长点心吧。大奶奶为了给您铺出这条求仙路,连命都豁出去了。可这三年,您都学了些什么?真君大人拿了大奶奶用命换来的巨额钱财,却也觉得您扶不上墙,由着您胡闹。好不容易真君大人为了他自个儿的脸面,要给您一点实惠。您还不要?你再仔细想想,上人平素里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您。这会儿,他巴巴的过来告诉您事儿,知道您最怕痛,还故意跟您说,灵气灌顶痛苦之极,到底是为什么?是真心为您好吗?” 第二三零章 温暖 其实,扶西河一直都被扶大奶奶教得很好。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老仆的这番哭诉,又是将事情掰碎了,一点一点的说给他听。所以,他不但听懂了,而且还好比当头棒喝。 扶西河瞬间长大了,扼腕立下生平第一个愿望:筑基之后,回家祭拜亡母。 从此,他明面上还是那样的娇纵顽劣,实则,只有这个老仆知道,他有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渴望变强。 而这件事,也让他从心底里恨上了乘火打劫的扬云真君和云焰上人,乃至恨屋及乌,连带着他对丹霞门都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只是他资质差年少没有什么实力,又无家可回,离开了丹霞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故而,唯有隐忍着,继续在扬云真君的手底下讨生活。 再说了,他的母亲生前一次性给他交了一笔巨额的生活费兼学费,他为什么要走? 但这样的日子没能过几年。待他花费巨大,终于筑基之后,扬云真君对他的耐性也耗光了,以历练为名,要将他赶去了丹霞门的偏远据点。归期不定,也就是任务期限没底的意思。 扶西河此时已是二十有三。十多年来,他早已摸清了这对师徒贪钱的性子,也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于是,在他甩出一份可观的“孝敬”后,历练取消了。师尊又变成了疼他的好师尊,大师兄也是嫡亲的大师兄。 有一就有二。自那以后,三人算是达成了默契。 对于扶西河来说,没有什么是一份“孝敬”摆不平的事。如果一份摆不平,那就再来一份……全是交易罢了。 也正因为在心底里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过丹霞门的弟子,当魏清尘邀请他青木派的客卿长老时,他没怎么犹豫,便接受了。 当时,扶西河也只当这又是一桩交易。 这些年来,他为了搂钱,类似的交易可没少做。最初的时候,他出去捞钱,就是给那些三三流的小门派做客卿长老,贩卖点中低阶的丹药——他把这个叫做靠山吃山。没办法,谁让他一无所长,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扬云真君的关门弟子这个名号了。所以,在丹霞门里,他能随心所欲的搞到中低阶丹药,在外面,这个名号,也能让他顺利的将丹药销出去。他两头跑,就赚个车马钱。到了后来,他渐渐编出了一张关系买的才不仅限于丹药,交易的对家层次也越来越高。 哪知在沈家庄多呆了几天,他就彻底喜欢上了青木派,时常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母亲知道了有青木派这样的门派,还用得着孤注一掷吗?哦不,伍小抠的灵根融了,都只是修为跌破一重大境界,能没几天又活蹦乱跳的,继续修行,母亲只是生我的时候伤了丹田。如果她能晚生两的本部近况,他已大致猜到了小册子里的内容。 但这并不妨碍他回去后,静下心来,细细拜读。 小心翼翼的将小册子收进储物戒指里,他吩咐道:“回去跟魏长老说,我这就要回演武堂闭关去了。初级淬化的效果很好,这次闭关最多月余。叫他不要挂念我。” 这次,他连境界也未巩固,便急吼吼的赶回仙山筹灵石和丹药,可把魏清尘急坏了。在他决定之后,后者反复劝他,巩固境界才是最要紧的事,筹集灵石不急于一时。 说来悲哀,活了两百多年,他身边的人从来都是恨不得他一头扎进灵石堆里,一天十二个时辰搂灵石。 象魏清尘这样真心为他打算的,真的是头一个。 云霄上人嘴上不说,在心底里领了这份好。 第二三一章 重大进展 “吴哥,这是还要回岛上去吗?” 与云霄上人分开后,吴旺财等人原本是计划直接偷渡回凡人界。可是,御剑飞出了五十里之后,在最前头的吴旺财突然剑头一别,换了方向。而那方向显然是朝着石头岛而去。一名弟子忍不住问出来。 吴旺财回过头来,答道:“先前是我想差了。按理说,我们先应该回岛向门主大人复命。” 这理由很充足。随行的四名弟子皆点头。可是,心里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终于回到了岛上时,他们才意识是哪里不对——这是绕了半个圈,多走了差不多两百来里路啊。吴哥做事向来有章有法,什么时候犯过这等错? 这时,吴旺财跳下飞剑,撂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匆匆往前院去了。 四人面面相觑。吴哥从来没有这般行事过呢。 待人走远了,有两名弟子忍不住嘀咕出来: “不是去复命吗?” “吴哥这是不叫我们一起去……” 另外一名弟子不耐烦的打断他们道:“吴哥什么时候独揽过功劳?定是另有任务。” 他的旁边,第四名弟子狠狠的瞪了那两名弟子一眼。 后两位讪笑着闭上了嘴巴。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吴旺财改变计划,再绕回岛上来,全是临时起意。 所以,沈云在里间听到外面的通传时,也颇感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出来后,看到吴旺财风尘仆仆,显然是赶的急路,他更加意外了。 吴旺财抱拳启禀:“弟子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要回来禀明门主大人。”接着,他详细道出了这次带着人秘见云霄上人的经过。 沈云听完,脸上现出了然之然,示意他先坐下来,问道:“你不信任扶长老?” 吴旺财老老实实的点头:“他是十大门派里的人。” 沈云故作不知,挑起一边眉峰,又问:“那又如何?” 吴旺财是个很敏锐的人。他听出来门主大人话里透出来的不赞同,硬着头皮继续答道:“十大门派跟我们不是一路的……我们也没惹玉锦门,他们就要搞死我们。其他九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云哭笑不得:“你见过几个十大门派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偏见?” 吴旺财默声低下头。 沈云见状,知道这会儿也不好跟他讲什么道理,想了想,直白的问道:“你觉得道长这人如何?” “道长很好啊。”吴旺财不假思索的抬起头来。 “道长其实是玄天门的弟子。”沈云笑道,“玄天门也是十大门派之一。” “啊?”吴旺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长……怎么会是十大门派的?”根本就不相像嘛! 沈云忍不住乐了:“你知道十大门派有多少弟子吗?” 吴旺财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十大门派里的弟子加起来,不是一小数目。自然也是有好有坏。这就跟他们青木派里也有刘琅这样的老鼠屎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他因为扶长老出自十大门派,心生不信任,如门主大人所言,就是没理由的偏见。 更错的是,他还在门主大人面前搬弄口舌。 思及此,他惭愧的站起来,抱拳请罪:“弟子知错,请门主大人责罚。” 不料,沈云哈哈大笑,从圈椅里起身,走到他面前,轻拍他的肩膀,赞道:“仙山的形势,错综复杂,你有这份警觉,是对的。” 吴旺财简直受宠若惊,激动莫明。 就在这时,沈云话锋一转,又道:“但也不能胡乱猜疑。” “是。”吴旺财使劲点头。 好鼓不用重捶,沈云点到为止,交给吴旺财一个任务:“回去后,请魏长老帮我催一催赵堂,叫他尽快过来这边帮我。” “是。” 洪天宝提供的偷渡路线很好使。九天后,赵宣带了一百三十多个人过来。 这些人全是他这次回凡人界后,从听风堂的骨干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为首的竟是他第一得力干将墨池。 沈云只看了一下这些熟悉的面孔,便知道赵宣这回是要在仙山大干一场了。 不过,这是听风堂的内部事务,他不准备过多干涉。是以,与这些弟子见了一面后,他单独对赵宣说:“我这次‘闭关’已有小半年,要出去露一露面才行了。” 自打他闭关后,明川等人就没拿他的闭关搞事情。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是云霄上人得了信,回到演武堂,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云霄上人也闭关了。他若再不出关,他们更有说头了。 再说了,他拿着演武堂的供奉,也不好老是光拿钱,不做事。 更重要的是,这次闭关的目的大抵实现了。石头岛上的初级淬化也常态化,有赵宣看着,他可以放心的回演武堂去了。 当然,这些,他没打算跟赵宣细说,也无须细说。 后者听到了,问道:“主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沈云看向他:“这就要看你了。你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什么时候才能布置妥当?”仙山不比凡人界,水更深更急。如果说凡人界只是一口水潭,那么,仙山这边便是汪洋大海。赵宣要在仙山开分舵是远见之举,他也同意了的。本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身为门主,如果还要叫人同时挑两副重担,未免也太不体恤人了。 赵宣正要跟他汇报呢,闻言,满脸堆笑的在他面前展开双臂:“主公,可看出我这次回来,有什么不同?” 沈云身怀真魔之血,比天魔还要敏锐,怎么可能发觉不出来?一照面就看出来了。 原本,他因为经历了初级淬化,丹田里凝结了一些阴煞之气。好在他因为修为不够,还没能在体内凝结出煞力,所以,才能来去自由的偷渡边界护守大阵。 但这次回来,他体内的阴煞之气全消散了。 而修为又略有上升。 “魏长老想出办法来,散去你们体内的阴煞之气了?”沈云问道。 这也是他近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过,进展不顺,他一直没想出眉目来。没想到魏清尘在凡人界那边,不声不响的想出法子来了。 这绝对是初级淬化的重大进展。 大喜事! 他刚一发现赵宣身上的变化,便欢喜得很。 只是听风堂那边还没有开启初级淬化,他又不知赵宣具体是个什么打算,为稳住这一百三十多人的心,他才忍着只字不提。 果不其然,他与赵宣进了书房后,后者主动提起了话题。 。 第二三二章 去煞大法 赵宣放下双臂“果然逃不过主公的法眼。这次回去,师父说,我们修为低,做不到自己散掉体内的阴煞之气,在外面行走,很容易让人误会,当成魔修。所以,他想出来一个化解的法子,问我是否愿意先试用。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我们听风堂的弟子不接受初级淬化吧,修为提不上来,战力差。要是接受吧,体内带着阴煞之气,在外头也有诸多不便。师父想出来化解之法,那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我二话不说便同意了。按师父的法门,我用了差不多三天化去体内的阴煞之气,修为还略有进展。” 更重要的是,他不用再担心被人误会,当成魔修追杀了。虽说主公第一时间赐下了隐魔坠,但修年这么些年,他早已深有体会,法宝并不是万能的。所以,还是去煞最好,从根子上解决了问题。 说着,赵宣奉上一枚玉简,“主公,化解阴煞之气的法门,师父亲自刻录在这里面,请主公过目。” “我一定要仔细研读。”沈云高兴的接过来。 赵宣笑道“主公,仙山这边山高水深,我们听风堂的实力太弱了……” 沈云听明白了“你是想在开分舵之前,先让他们接受初级淬化?” 赵宣使劲的点头,大吐苦水道“我在这边,没接到师父的通知,所以,等我回去,写好听风堂的初级淬化计划,野鸡岭那边都提交完了。我们听风堂最快也要在明年年底才轮得上。” 沈云挑眉“所以,是我耽误了你们听风堂?” “不是,不能这样说。服从门主的命令,是我们每个青木派弟子的义务。”赵宣连忙赔笑,一双手摆得飞快。就算是事实,话也不能这样说嘛。 沈云冲他翻了个怪眼“你也知道,这边只有一个气穴,并且启动一次,还要暂停三天。而且,仙山的形势也不容乐观,而我们在这边的力量太弱,提升刻不容缓。在这边开分舵是长远之计,但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才是基础。没有这个基础,何来长远打算?” 赵宣点头“我知道。主公,您看这样行不行?岛上弟子与我们听风堂轮流来。最近几次淬化里,他们淬化完两次,我们听见堂才掺一次。等我们的第一队完成了初级淬化后,如果有必要,我们还可以缓一缓,先紧着岛上的弟子。”说到这里,他笑嘻嘻的又拿出来一枚玉简,“这是我写的安排计划,请您批示。” 就知道这家伙早有预谋。沈云笑了笑,接过去握在手里,当面看了起来。 在计划里,赵宣按照听见堂在这边的规划将这回带来的一百三十七号人分成了五个队。其中,墨池等十二名骨干是第一队。他们以后肩担着开分舵的重责,所以,赵宣先安排他们接受淬化。 至于其他的四个队,赵宣的安排没有那么急切。尤其是第三队以后,在计划里写的是三个月之后开始初级淬化“也可”。 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里,听风堂这边只掺三十名弟子进来。 沈云前番又扩建了气穴。其容量增大了三成。现在每次可多安排两名弟子淬化。所以,三十名弟子,还不到四次就能淬化完毕。 在三个月里,空出四次来,对岛上弟子影响不大。但对听见堂这边开分舵却是意义重大。 思及起,沈云将玉简还给赵宣“你按这里面的计划行事便是。” “是。”赵宣笑眯了眼。 “你先去安顿带来的人,从明天开始,就接手岛上的淬化事宜。”沈云又吩咐道,“我今晚能布置好去煞池。后天清晨走。” “是。”赵宣领令。他知道,主公多留一天,是体恤自己,特意给他时间,以熟悉淬化的新进展。 待赵宣离开后,沈云复又拿出魏清尘亲自刻录的玉简,握在手里,认真研读起来。 在拿到玉简的时候,他已初读完了一遍。 魏清尘将这个化解法门取名为“化煞”。 此法要在养阴池旁边,开掘一个去煞池。池子的容量最大不得超过养阴池的一半。周边也布上九环养阴阵。不同的是,九环阵里的一、四、七等三环必须完全反过来布设。 具体的操作就是,在布阵的时候,将这三环的四面阵旗的方位完全反过来。 这样的话,去煞池里的气流就会反向运转。修士静坐其中,身上的煞气会被缓缓拔出,随气流一起反转。 而去煞气里的煞气越多,气流反转的速度也会越快。 所以,去煞气与养阴池是相通的。中间布有一个小阵,隔断了去煞气与养阴池。 当去煞池里的煞气达到预设浓度时,就能触发小阵。后者会将去煞气里的煞气吸进养阴池里。 于是,养阴池里的煞气浓度会很快下降。等煞气浓度复又降至最低限度时,小阵会自动关闭,继续将去煞气与养阴池隔开。 沈云初读完后,在心里忍不住连赞了三声“妙哉”——操作不难,几乎没有增加什么成本,却大大补益了养阴池,于他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合心意的了。 现在再定下心来细读,越发的觉得妙不可言。 由此法也可以看出,魏清尘在阵道上的造诣已更上一层楼。想到云霄上人完成初级淬化后,突破了一重小境界,沈云不禁猜测清尘此番怕是成就更大。 只可惜,他们突破之时,他不在近旁,没能看一看他们的脉相,还有“那东西”在这里头又暗中吞噬了多少灵气。 沈云唯有扼腕叹惜。 不想,一刻多钟后,赵宣再次求见。 “主公,看我丢三落四的,忘了将带来的脉案呈给您。”他拿出来一只上品储物袋,“这是师父令我给您带过来的。本部那边进行淬化和去煞时,师父让医部都详细记录下来所有弟子的脉案,整理成册。” “清尘最知我心啊!”沈云欢喜的接过储物袋,随口问道,“他和西河也有脉案记录?” “是啊。”赵宣很肯定的答道,“每个弟子的脉案都是单独成册的。封面上写着名字。移交时,我仔细清点过了。师父、扶长老和我的名字也都有。不过,我的那一栏后面补了一笔,注明只有去煞的脉案。” 。 第二三三章 去煞池,妥了 沈云得了脉案,恨不得立刻一一细看。在自创的修行体系里,从凝霞境到融合境,这中间尚且一大片空白,他未能摸索清楚。这次“闭关”,他为了补上这片空白,下了不少气力。无奈手里的实例太少,未能有什么起色。 现在又增了数百实例,指不定能从中新发现什么。 然而,满满一上品储物袋的脉案,不是三两天就能研究透的。所以,他只指暂且按捺住,先忙手头上的事。 此时气穴里有六名弟子正在接受淬化。要等他们淬化完毕,关闭养阴阵,还要四天的时间。 而有影岛这个神器在手,增建去煞池倒也不必关闭养阴阵。只是难度要大一些。不过,还难不住沈云。 他将去煞大化读的滚瓜烂熟之后,又在心里演练了三次,觉得胸有成竹了,这才召来今晚在前院当值的管事:“把院门关了。今晚,我不见任何人。” “是。” 不多时,前院的弟子们都得了令,排成两列,小跑着撤至院门外。关上院门后,他们守在外面。 沈云这才走进里间,站在悬浮着的影岛面前。 流程早在心里推演得烂熟。是以,他直接就上了手。 挑开九环养阴阵,找到其阵心所在的气穴,用破阵式校准方位后,在其正西方,也就是左边,隔空开了一个只有气穴一半大,一样深的池子。 这就是去煞气的雏形了。 接下来,便是布设阻隔阵。只有先将这个小阵布设好,才能挖通养阴池与去煞池。 说它是小阵,其实不说阵法小简单之类的。而是,此阵只能布设在一个海碗大的范围里。 世上有一种微雕技艺叫做“米雕”,说的是在一颗米上进行雕刻。 沈云现在做的这个,可以说就是阵法里的“米雕”。 而隔空在影岛上布阵,难度又重上了一层楼,对力度的控制极其苛刻。 比如说,布阵的第一步,在养阴池和去煞池的正中间布设阵盘,说是正中间,那就必须是正中间,偏倚一丝丝,都算不得正中间;还有,阵盘必须放平,只要哪怕是有一点点的倾斜,启阵之后,就做不到严丝抹缝的阻隔煞气。 所以,魏清尘特别在旁边备注了一条:务必既准又稳。 其中“准”和“稳”二字上都加了一个圆圈。 在字上加圆圈,代表的是字诀的意思。这是阵修的专用简写符号。 沈云读完了玄松子留下来的所有玉简,所以,知道阵修也是有一整套他们自己的基本功。准字诀稳字诀等都有。 可是,他不是真正的阵修啊。 没有师父领进门,玄松子留下来的玉简里提及的准字诀稳字诀等,他反复研练,硬是不得要领。 等到遇见魏清尘,他倒是有人可以认真请教了。而且只要他想学,相信魏清尘也肯定会倾囊相授。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在阵道上走出了好远。再回过头来,练习这些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就好比一个人写字多年,再转回去临摹蒙童用的描红本一样。并不是不能再学了,而是花费很多的精力与时间,去一点一点的改正那些小毛病与习惯。 沈云仔细思量后,觉得自己对阵道的兴趣主要在于“用”。这个“用”包括识阵布阵,还有破阵。而这些运用方面的基本功,并不涉及准字诀稳字诀等,他都掌握得不错,可以说不下于高阶阵修。 再者,他也无意于成为一个真正的阵修。 所以,没有必要花大把大把的时间与精力去改正准字诀稳字诀等基本功。 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以上认识是何其的片面与短视。 归根到底,他不是真的阵修,对于阵道的理解与认识还是不够深刻。 话说回来。沈云意识到这回是碰到自己的痛脚了。 怎么办? 他反复练了几次后,还是对自己的准字诀与稳字诀没有什么信心。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琢磨了许久,还真被他想出来一个笨办法。即,先精准的标记出养阴池与去煞池的正中间位置,然后,将道力抽凝成四根只比头发丝粗一些的细丝,从东南西北等四个方向系住阵盘,平放在标记位置上——他的准字诀准头不好,稳字诀也做不到四平八稳。但是他的道力控制可以说是能做到细致入微啊。 用这个办法,他先后试验了三次,果然做到了既准又稳,不让准字诀与稳字诀。 深吸一口气,沈云劈出四根一样粗细的道力细丝,开始布设阵盘。 两息之后,阵盘稳稳当当的被平放在事先标好的小方框里。 最关键的一步,成! 最后,在阵盘的四角位上,紧挨着阵盘的边缘,各插上一面三角阵旗。 在阵盘的正中端有一个半指长的小槽,恰好能放入一块中品灵石。 沈云隔空将一枚中品灵石弹入小槽里。 只见一道亮白色的灵光自其中迸射出来,瞬间吞没掉了整块中品灵石。 待灵光一闪而逝,圆型的阵盘,以及紧挨着它的那四面三角阵旗,还有,事先用笔墨标记出来的小圆圈,统统消失了。那一处立着一个沈云的拳头那么宽,有三尺来高,通体亮白的圆环。 沈云按照魏清尘所写,在圆环两边各挖一条一尺宽,与两边的池子等深的小土沟。 刚挖成,只见圆环之上又迸射出一道亮白色的灵光。 “叭嗒”一声响,圆环整个儿应声下坠。 沈云定睛细看,那圆环卡在土里。它的中间已经通了。恰好将两条小土沟接了起来。 阻隔小阵,成。 最后是布设九环养阴阵。 这一步,他是熟手,只要注意,在布阵时,将一四七等三环反过来即可。 不多时,阵成。 沈云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之后,往阵中加入一块中品灵石,试着启阵。 因为是在养阴阵的覆盖范围之内,所以,新挖出来的去煞池里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阴煞之气。 启阵之后,沈云很快看到,这些阴煞之气被慢慢的搅动起来。 完全符合魏清尘写来的启阵初况。 也就是说,去煞池,妥了。 只是怎么觉得去煞池里的情景好不眼熟呢? 沈云拧眉细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这就怪了!我的记忆力这么好,居然也有想不起来的时候…… 一股倦意笼上心头,沈云抬手轻轻拍了拍针刺般的额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暂且想不起来,那就先不去想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半掩着的窗户。 外面,迷雾飘摇,夜色深沉。 不知不觉之中,竟已是夜半时分。 这个去煞池,他总总搞了两个半时辰! 第二三四章 正确的决定 启阵后,过了半个多时辰,去煞池里象极了一锅煮沸的水,鼓起了很多的鱼眼泡。 这一点完全超出了沈云的意料。他要以为是所有的煞气渐渐汇拢来,形成一个反转的大气旋。 然而,事实却是象烧开水。 烧开水嘛,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怪不得看着眼熟。 他再定睛细看这些“鱼眼泡”。它们都是因为煞气转动而形成的。 “鱼眼泡”越来越多。不多时,不大的去煞池里,挤挤密密的,象是浮着一层灰黑色的泡沫。 连接去煞池与养阴池的土沟到“圆环”之间的这一段,也渐渐被泡沫填满。与之相反,另一半的土沟则不见有这样的泡沫。这是“圆环”,也就是阻隔小阵之作用。 又过了半刻钟左右,“泡沫”堆得高了,大有溢出来之势。 就在这时,“圆环”上泛出一道亮白色的灵光,旋即,整个儿变得锃亮。 沈云看得真切,灰黑色的泡沫缓缓流动。它们通过“圆环”,流入到了另一半的土沟里,再流入养阴池中。 在进入养阴池的那一瞬间,泡泡们纷纷消失,复又化成一缕缕黑色的气体。 那些都是精纯的阴煞之气。它们很快与池子里的阴煞之气融汇在一起。 别看泡沫流动的速度不快,但效果却是杠杠的。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百来息的时间。去煞池里的灰黑色泡沫迅速降低,很快减少了足足七成,去煞气与土沟里的泡沫明显的变稀了。 “圆环”上一闪,不再发光,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很明显的,泡沫不再流动。去煞池与这边的半截土沟里,泡沫开始增多。当它们快要溢出来的时候,“圆环”又启动,和先前一样,泡沫再流入养阴池中。待去煞池里的泡沫减少四成之后,“圆环”又关闭…… 如此重复了三层,“圆环”关闭之后,去煞池里的灰黑色泡沫不再有增多的迹象。 照魏清尘在玉简里的说法是,去煞池已无可去之煞气,试阵结束。 接下来,就可以正式让弟子们进入其中,化解体内的煞气了。 因为魏清尘在玉简里写得非常详细,看不出整个过程有什么特别之处,再加上赵宣已经成功的化解掉了体内的煞气,所以,沈云原本没打算留下来,亲力亲为的组织弟子们去掉煞气。 而能过试阵,沈云发现自己想象的和看到的,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 他忍不住猜想人进入去煞池里,这些“泡沫”会如何运作?整个过程痛苦吗…… 这些,魏清尘在玉简里并没有提及。 他觉得多留两天,全程看一次去煞的过程。 第二天的清晨,沈云令当值的弟子们打开了前院的门。 早饭过后,赵宣求见。 他带来了岛上已经完成了初级淬化的弟子名单,和一份新鲜出炉的化煞安排计划表。 沈云看完后,很满意。尤其是那份化煞安排计划表,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 “去煞池已经准备好了。”他将计划表还给赵宣,“随时都可以开始。” 赵宣禀报道“我昨天晚上已经通知了第一批弟子,叫他们做好准备。要不马上就开始吧?”这样的话,主公能亲自看一看去煞的过程。 沈云笑道“知我者,伯堂也。”接着,道出改变行程的决定。 其实,在来之前,赵宣就已经打算好劝谏主公改变行程。是以,闻言,他高兴的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一个时辰之后,准备就绪,第一批弟子,共三人,进入了化煞池。 此时,沈云和赵宣仅与他们仅隔着一道青砖墙。 赵宣往墙上打了一道透视符。符力象水纹一般飞一般的泛开,呼吸间,青砖墙的正中央变得透明起来,现出那边的情形。 最后符力布满整面墙。看上去,他们俩也站在那边的密室里似的——虽说岛上有魏清尘亲自布设的守护大阵,周边两百里的海域里也布了好几道巡逻圈,整座岛的布防跟个铁桶似的,但沈云怕的是万一。所以,九环养阴阵是布一间很大的地下仓库之中。他亲自动手,将之改成了一间密室。 三名弟子进入去煞池后,按要求呈品字形,盘腿坐好。 那些灰黑色的泡沫本来恰好到他们的齐腰位置。然而,他们一坐好,平静的去煞池立刻闹腾起来。好象是煮开了一锅粥,泡沫们呼的鼓了起来,一举漫过了他们的双肩。 是要将他们整个儿淹没吗?沈云不由心中一紧。以这些弟子的修为,也不是扛不住,只是如此一来,就不是一个“难受”能形容了。 好在泡沫们很快停了下来,最终,三名弟子的脖子还露出来大半截在外头。 是我太紧张了。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继续不动声色的旁观。 旁边,赵宣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边写边轻声说道“最低位置,齐腰;最高位置,漫过双肩。符合要求。” 沈云被他抓住了眼睛,好奇的看过去,问道“伯堂,你在记什么?符合什么要求?” 赵宣已经写完了,右手轻扬,收了毛笔,合上小册子,现出白色的封皮来,解释道“主公,这是一个去煞池的当值记录本。师父的要求是,每隔三个时辰要记录一次煞气旋的最高位置与最低位置。如果最高位置超过试练弟子的双肩,或者最低位置不到齐腰,去煞的痛苦会成百倍的增加。可能会有弟子坚持不下去。这个时候,就要强行阻隔小阵,通过调节去煞气里的煞气浓度,来改变煞气旋的数量。要是差得太多的话,只能中止化煞。” 沈云了然的点头,指着当值记录本吩咐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要安排好当值的管事。” “是。”赵宣说出自己的计划,“当值的管事除了要记录,还要掌握一些基本的排障手段。所以,我准备挑选十个人出来,专门做这边的管事。在把他们培训出来之前,暂且由我来做这些。” “魏长老那边也是这样安排的吗?”沈云问道。 赵宣点头“我都是从师父那边学到的。” 沈云笑道“那这边就全交给你了。我只跟着你看一个完整的过程。” 刚刚看到那些煞气池迅速的鼓囊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再至。但是,这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绝对不是烧开水、煮粥之类的熟悉感。 所以,留下来看完一个完整的过程,是正确的决定。 。 第二三五章 很重要 有了三名弟子的加入,去煞池里的泡沫鼓动得更回厉害。每每在“圆环”打开前的那一瞬间,都会达到峰值。 沈云看着,心里的那道熟悉感越来越强,却依然道不明说不清。 这时,赵宣拿出来两只厚实的蒲团,分开放在铺着青砖的地上,说道:“主公,请坐。” 化解体内,尤其是丹田里的阴煞之气,哪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以他的修为,差不多在去煞池里泡了七十个时辰。眼下,里头的那三名弟子的修为与他差不多,所需的时间也是差不多。主公想看一个完整的过程,那就等于要在这里呆三天三夜。这么长的时间,不能老站着吧? 沈云颌首,道了声“谢谢”,撩起前袍,退后一步,在其中的一只蒲团上,盘腿坐下来,问道:“煞气旋达到峰值时,是什么滋味?” 泡在里头的三名弟子,都是石头岛上的骨干,是以,他很熟悉。那是三条响当当的硬汉,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是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然而,他刚刚看到,当煞气旋达到峰值时,三人的眉心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蚊子,同时,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有如老树虬枝。一看就知道他们三个在强忍着。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如实以对:“痛倒是不怎么痛。就是痒。每每在煞气旋达到峰值时,是最痒的时候,好象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周身的经脉、穴位,还有丹田里蠕动。叫人说不出来具体是哪一处痒。便是想用手挠一挠,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不过,这样的感觉最多只会持续百来息,然后会迅速减弱。而且也就是前面十来个时辰,最痒。随着体内煞气越来越少,每到峰值之时,痒劲儿也越来越弱。不然,我也没有把握能否熬过七十个时辰。” 说话间,三人眉头松开了许多,暴起的青筋也在很快的平复下来。 “我昨晚告诉了他们三个,好叫他们心里有个准备。”赵宣这会儿想起那股痒劲儿仍然后背生寒。如果能够换,他真的宁愿在那的百息里挨刀子。真的,他深有体会。痒比痛更令人难以忍受。 想了想,他说了一些本部那边的情况:“根据本部那边的经验,有灵根的,化解煞气相对而言,还要容易一些。没有灵根的弟子,一般还要多用十来个时辰。听师父说,有十几名弟子特别突出,甚至在里头多呆了两天两夜。在前三天里,实在是受不住,在去煞池里鬼哭狼嚎的。师父亲自站在池边,替他们压阵。最终,他们也都坚持下来了,没有一个人打中途放弃的。” 沈云听到“鬼哭狼嚎”四个字,那种熟悉感又至。好比一道流星刷的一下划过脑海里,却又没有抓住。他没忍住,眉头不由飞快的皱了一下,问道:“那十几名弟子觉醒的是什么天赋,你知道吗?” 赵宣本来就擅于察言观色,更何况又做了这么多年的暗探头子。是以,他敏锐捕捉到了沈云脸上的细微变化,误以为是不喜那十几名弟子在去煞池里的表现。很想替他们辩解几句。但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亲身体会了一把狠的,他也不会相信,痒比挨刀子还要难以忍耐。主公没有亲身体会,又有深不可测的修为伴身,单凭他的几句一面之词,能起到什么辩解作用。 他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摇摇头,答道:“师父是在我进入去煞池之前,拿他们举例子,好叫我心里有个准备。没有跟我们具体的名字。不过,我们去煞的时候,医部都派了人在里头当值。我问过了,这是师父的命令,说是除了进、出去煞池都要探脉外,还要详细记载他们在里头的情形。这回,师父让我把医部那边的所有脉案记录都带过来了,应该能从脉案里找出来是哪些人。主公,要不您把脉案给我,我去把他们找出来?” 魏清尘做事,真是考虑全面,妥当得没话说。沈云笑道:“你忙你的罢。那些脉案,等我空闲下来,反正也要一本本研读的。”话锋一转,又问道,“我们这边你派了医官吗?”石头岛不比本部。前者没有设置专门的医部,仍然沿用的是以前在军中的那五名医官。 “没有。他们都还没有接受初级淬化,不好呆在里边。”赵宣答道,“是我先前考虑不周,没经验。在排初级淬化的表时,我想着岛上总共才五名医官,要是他们在淬化时有个什么闪失,几百号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没人开药,所以,将他们五个都排到了偏后面。现在,我打算将他们提到前面来,分成两批,尽快完成初级淬化。” 事实证明,魏清尘他们那边的经验在这边也同样实用。在去煞池里的三名弟子都是没有灵根的。第一个结束化煞的弟子总共用了七十九个时辰。另外两个是前后脚出来的,又多用了将近三个时辰。 期间,沈云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那间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屋子里。 三人一出来,他都亲自为他们探脉。 查探的结果是:去煞的效果很好。他们的体力皆没有阴煞之气残留;修为也都略有提升;“那东西”应该是在去煞过程中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因为他探查三人的泥丸宫时,都没有找到“那东西”动作过的痕迹。 这一点,令沈云好不意外。 难不成,阴煞之气真的能克制“那东西”? 嗯,一定要好好验证一下。 沈云当即取出日札,提笔记下这一条。 略作沉吟,他又继续写着:看到去煞池里的煞气旋鼓动,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另,听伯堂说,有弟子在去煞池里难受,这种熟悉的感觉又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和听见呢? 在这一段的下面,他特意画了一条线,以示强调。 因为直觉告诉他,弄清楚这种熟悉感的来源,会很有用。 这一个化煞过程结束的时候,是后半夜。沈云打算等到天亮再启程,是以,又回到前院书房,小睡一会儿。 不想,睡着之后,竟然做起梦来。 梦里,他不知怎的,进入了冰雪秘境,站在悬崖边缘,看着底下的深渊。 而早就变得平静了的深渊俨然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去煞池…… 第二三六章 猜对了 沈云自从突破融合境后,对于睡眠的需求,又少了许多。每天后半夜里,不到一柱香时间的浅眠,也只是他强迫自己彻底放松下来,真正的休息一会儿。 天劫将至,仙门跟先前的仙庭一样,越看越让人失望,根本就指望不上;自己这边呢,修为显然是进入瓶颈状态;青木派的实力,得益于初级淬化,近段有了显著的提高。但远远不够。 重重压力之下,他唯有抓紧一点一滴的空闲时间,拼命的修行,希望能够厚积薄发,一举冲破瓶颈状态。 但他也深知,这样时时刻刻紧绷着,不得一丝放松,也是修行的大忌,是以,在每天的事情忙完之后,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浅眠一柱香的时间。 这样的情形,怎么可能做梦? 再者,人会做梦,很多的时候,是因为梦魇而起。而梦魇其实是心魔的一种,并且是血统较低的心魔。前番,他的真魔之血又提升了一回,魔族修为也高至魔将境。高血统的心魔都不敢沾他的边,更何况区区梦魇? 是以,他都快忘记做梦是怎么一回事了。 哪曾料到,竟然做起梦来。 沈云不禁打了个激灵,骤然睁开眼睛。 梦境一闪而退。没有冰雪秘境,也没有翻涌的深渊……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屋顶。 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梦到冰雪秘境,还有里头的深渊? 沈云翻身爬坐起来,看向矮脚小炕几上。 那上面摆有一只拳头大的三足铜香炉,炉中插有一根点燃的清香。 这是他在睡觉之前点燃的,待清香燃尽,他才会结束浅眠。 现在,这柱香还剩下老长的一截。 也就是说,他确实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紧接着就做起了梦。 想到这几天三番两次涌上心头的那种怪异的熟悉感,沈云心道:我都快被那怪异的感觉折腾疯了。难不成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此一想,他索性心念一动,进了冰雪秘境之中。 在梦里梦到的情形,其实是冰雪秘境多年前的情形。自从他炼化了那只被封印在深渊之底的怪物后,冰雪秘境里的煞气就成了断了源头的水,很快也被他炼化光了,收入丹田之中。 现在的冰雪秘境没有煞气,也没有灵气,只有皑皑白雪,起伏的冰川,无尽的黑夜,以及死寂的深渊。 这里的时间流还是没有变。可是,时间看上去象是凝固了,看不出时间流逝的迹象。 数月前,他以玲珑阵为引,先将裕琨等人吞入冰雪秘境里,再把赵宣他们也腾挪进来。 裕琨上人是元婴境的阵修大师,赵宣是资深的暗探头子,心细如尘。前者至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后者带着众弟子厮杀了那么久,至今都以为是那天一直是在玲珑阵中。 能骗过裕琨上人与赵宣他们,这里头,固然有玲珑阵高深、他的手法高超等原因,而冰雪秘境的这副表象,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我怎么会梦到这里呢? 待沈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是站在悬崖边上。 一步之前,就是那万丈深渊。 沈云回过神来,眉头轻皱。他不知不觉之中走到了这里,想来是因为梦境里出现了深渊。 如今的深渊里,空荡荡的,没有那只怪物,也没有象煮沸了的粥面一样,反复起伏的煞气浓雾。 唯一能吸引他眼珠的是,深渊的中下部,四面崖石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字符。 那些字符,与沈云接触过的文字皆不同。他一个也认不得。琢磨了这些年,仍然还是不得要领。 想到那只被封印在这里的,象一只巨掌的怪物,他曾猜测过,这些字符兴许是另一个界面的文字。 传说,世上有三千界面。鸿蒙界不过是其中一个小界面。他们鸿蒙界的修士道行不够,直今无人飞升,无法冲出鸿蒙界,但并不意味着,其他界面的修士也没这能耐来鸿蒙界。 如此一来,沈云暂且对这些字符没了兴趣。再加上,他眼下最迫切的是提升修为,应对天劫,时间紧得很,是以,有很久不曾来到悬崖边,琢磨这些字符了。 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研究这些字符,将目光挪开。 就在这时,一阵酥麻自尾巴骨上猛然窜起,滋溜一下,沿着脊骨一路向上,象是一道电流似的,冲到了他的天灵盖。 沈云禁不住又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道熟悉的感觉又至! 有意思极了! 沈云挑眉将目光挪到空荡荡的深渊。 没有煞气迷雾的遮挡,以他的目力,一眼也看不到深渊的底。 但他炼化了冰雪秘境。 秘境里的一切,他皆了如指掌。 理论上是这样的。 曾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现在看来……未必是! 沈云眯了眯眼睛,扯起一边嘴角,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好些年了,我还从未去底下看过呢。既是如此,索性下去看看,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冰雪秘境内里没有灵气,但并不是绝灵境。 所以,他仍然可以用清风冠飞下悬崖。 但他没有用。 不但没有用清风冠,而且他还封印了自己的道力,展开双臂,直接纵身往下一跳。 他在赌,赌深渊底部藏有他不知道的存在。 正是这个存在反复的用那熟悉感,吸引他,让他去底下。 既是如此,那存在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摔死。 至于,为什么要封印道力,那是因为求生是人的一种本能。而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强,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素来惜命,如果不封住道力,真到了深渊底下,若那存在不接住他,他肯定会用道力自救的。 而他又极度怀疑,自己一旦用了道力,那存在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那只巨掌似的怪物比他不知道要厉害到哪里去了,照样被封印在深渊里。他怕死得很,可不敢轻易去赌那存在是敌是友。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周边的悬崖在飞一般的上升…… 不多时,他看到了那些字符。 这速度……难道是我想差了,底下没有什么神秘的存在? 胡思乱想之际,他又呼呼的坠落了百来丈。 最后一行巨大的字符也飞一般的上升而去。 底下不会再有字符了。同时,这里也是他以前留意过的深渊最深处。 再往下,他只是感知过,发现什么也没有,自恃是冰雪秘境的主人,便没有再查探过。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却迟迟没有触底。 按理说,差不多到底了。深渊明明没有这么深啊! 猜对了!沈云咬紧牙关,强行按下心中的亢奋。

第二三七章 他是真魔 这种飞一般直线坠落的情形持续了整整百息。 突然间,沈云听到一声轻叹。眼前骤然大亮。 “啪”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 终于碰到实地了。 只是这实地来得太过突如其然,完全没有任何的预兆,以至于沈云也完全没有料及,所以,很狼狈的摔了个屁股墩儿。 沈云顺势坐在地上,全身戒备,机警的看向四方——从万丈悬崖上摔下来,不可能是这样的力度。很明显,是有什么存在护住了他。再说,冰雪秘境里是永夜。悬崖上面因为冰雪的缘故,还有些亮度。但这万丈深渊底部,根本就是黑不隆咚的,怎么可能反而亮若白昼?还有,刚才听到的那声轻叹绝对不会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定是另有玄机。 说来真是憋屈,明明他已炼化了冰雪秘境,成为其主人,然而,却被糊弄了这么些年。 也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存在! 沈云很快看清楚了自己当年的处境。 他好象是在一间有丈把高的大冰窟里。头顶的天花板,脚下的地面,还有四面,都是滑溜溜、晶莹剔透的万年冰晶。 冰雪秘境是一个冰雪的世界,里头有万年冰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合常理的是,深渊底下哪里来的天花板?还有,万年冰晶向来是深埋于古老的冰川之下。怎么可能裸露在深渊之底?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不在深渊底下了。他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送到了一条冰晶矿的密室里。 从能看到的这些万年冰晶来看,这条冰晶矿的品质不是一般的好,怕是在鸿蒙界也是首屈一指。 心念一转,他知道自己仍然还在冰雪秘境里。但是周身的道力都被禁锢了。 道力被外界禁锢和自封道力,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沈云便是用煞力冲开关窍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的道力是被外界禁锢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这冰窟里布有绝灵阵? 不过,还不等他查看,脑后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小东西,不用看了,这里没有绝灵阵。” 有人!沈云心头一跳,本能的转过头去。 没有人。 在他的身后,离着五步远的地方,是冰窟壁。 上面隐隐现着两个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灰黑色身影。 两个都是盘坐,背对着他的姿势。 看上去,就是两团影子一样。不要说相貌,便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款式,他都无法分辨出来。 不过,左边的那道身影是披头散发,要略微壮实一些,一动不动的。 右边的那道,头上戴着道冠,身形晃了晃。 刚才的声音再度响起:“没错,就是这里。” 沈云听得真切,声音就是从右边的那道身影里发出来的。 如今的他,看过了天神宗最后的五位内门长老留下来的玉简,又有魔将境的《心魔传承》,在鸿蒙界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 精光内敛,他扯起一边嘴角,轻哼:“本座当是什么。原来是个牛鼻子老道的一丝残魂被封印在这里。” “哈哈哈……”那身影仰头大笑。 沈云冷眼看着,敛了心思。因为这家伙的第一句话就透出来了,他的心思瞒不过去。 早些年,在鸿云武馆的时候,他道行不济,担心被瞧破心思,在玉宁真人等“高人”都刻意敛心,早就练出了这等手段。 后来因为修为提升得颇为顺利,已有多年不曾用过了。 不想,这会儿又要拿出曾经的本事来。 别看那道身影只是一丝残影,且被封印在冰壁里,却甚是敏锐,立时打住了大笑。 “小东西,有几分眼力嘛。”他冷哼。声音颇为不善。 沈云一点儿也不在意。因为顶上天去,这家伙也不过是一丝残魂,并且还是被封印了。便是大罗金仙,沦落到这一境,也空有一身的修为,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鸿蒙界根本无仙。 “说吧,你把本座引到这里来,所为何事?”他懒得与之周旋,单刀直入的问道。 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了,那三番两次冒出来的熟悉感,还有刚刚做的梦,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鬼。 由此也可见,这家伙的本尊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到底有多厉害呢?沈云本能的觉得,至少泰阳真君他们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影响他的情绪,还有进入他的梦境。与之相比,泰阳真君他们根本就不堪一提。 真君们尚且如此。他比真君们还不如呢。 所以,也多亏了这丝残魂是被封印住了。 不然,他得到冰雪秘境,只怕是大祸临头。 哪里曾料到,那身影闻言,颇为不悦的嗡声说道:“不是本君。” 什么意思?沈云下意识的去看左边那道身影。 然而,后者仍然是一动也不见动。 这时,右边的身影又出声了:“不要看了。确实是他布的局,引你来此,有意将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只可惜,你来晚了。在你第一次进来时,他的魂力就早已散尽,任是生前诡计多端,也是白搭。我无意搭理你,却被他的布局所累,要跟你费这番唇舌。” 言语间的厌恶,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沈云听懂了事情的原委。搞了半天,竟是个误会。而且,右边的身影是这样的态度……突然间,他心头大亮,问道:“他是魔修?” 不然的话,右边的身影何来如此深的厌恶之情? “魔修?”那身影又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自己堕了魔,就看谁也是堕入魔道么?他是真魔。”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晃就是十几万年过去了……不曾想,竟落个封印,生生的耗死在此……” 真魔!上古时候的真魔!两人被封印在此,有十几万年了! 沈云好比接连被三道强雷劈了个正着,蒙圈了好一会儿。 待他缓过劲来,不禁想到了上面的那个巨大封印。 “那个封印,是两位前辈联手做的?”他问道。 第二三八章 同归于尽 右边的身影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口气,应道:“罢了。也是天意……你猜的对。正是。” 沈云听得出来,这位前辈很不喜自己。 理由嘛,也很充分——前辈头戴道冠,言语之间,不掩对真魔的浓浓厌恶,显然是个高阶道修。而他被这位前辈当成了魔修。被封印在此十几万年,前辈生生的耗到只剩下一丝残魂,再也做不到除魔卫道,无法杀了他。但这并不妨碍前辈厌恶他这个“魔修”。 然而,封印不除去,前辈的这丝残魂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而前辈看样子是心中有执念未消,而冰雪秘境已被他炼化,除了他,前辈不可能再等到第二个人进来。所以,前辈不得不捏着鼻子,与他周旋。 是什么执念,让这位前辈不得不放下偏见呢?沈云不由看向旁边的真魔身影。 果然,他的这一心思也没有瞒过前辈。 后者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小东西,你别乱猜了。如果不是为了鸿蒙界的道传,本君懒得废话。” 沈云收回目光,又敛了心思,垂眸应道:“小子洗耳恭听。” 右边的身影又是轻叹一声,缓缓道来。 原来,他是一名飞升境大圆满的道君。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但就在这个时候,鸿蒙界突然冒出一股很厉害的势力。他们制造出种种事端,挑拔道修与魔族为敌。最初时,魔族与道修都中了计。鸿蒙界因此而掀起了腥风血雨。 后来,两拔人马都意识到情况不对头。种种迹象表明,每一场冲突的背后都藏有第三股势力。 而且此时此刻,双方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于是,他们头一次面对面的坐下来对质。 都是聪明人,很容易的,他们知道了,果然有第三股势力在背后挑拔。后者的意图也充分暴露了出来,那就是,挑得魔、道互斗,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在对质的过程中,双方都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第三股势力已经很强大了。他们任何一方都无法独自灭掉它。 不得已,双方头一次联起手来,结成魔道同盟,共同对付第三股势力。 敌在暗,我在明。且敌方的实力远超过他们的预计。魔道同盟在刚开始的时候,仍然处于劣势。 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容不得半点迟疑与退缩。 是以,魔道同盟咬牙坚持着。 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与牺牲,一点一点的扭转劣势,渐渐占据上风,让第三股势力在鸿蒙界无处遁形。 又用了百来年的时间,终于将第三股势力削得只剩下祸首,封印起来。 可是,祸首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到两年,合魔道同盟全部之力的封印,就有被强行破开之迹象。 而前后经过一百五十三年的血战,魔道同盟也实力远不如从前。换而言之,一旦祸首破印而出,魔道同盟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将之再次封印。 所以,必须加持封印,将之死死封印住,不能再放虎归山。 怎么加持呢? 魔道双方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法门,即,双方各选出一人来,以肉身加持。 因为祸首实在是太厉害了,手段又邪门得很,是以,这两个人选必须也是修为高深的顶级强者。 “当时,本君是道修这边的领头人。这个法门也是我最先提出来的。所以,本君自荐,做了道修这边的加持者。”右边的身影说道,“如此一来,魔族那边便没得选择了。他们如果不想毁盟,就只能让他们的魔尊出来做加持者。经历此番浩劫,魔族也是伤亡惨重,实力大不如从前。翻脸毁盟的后果,他们也担不起。魔尊考虑了三天三夜,最终答应了做加持者。自那以后,我与他两个就被封印在这里了。” 沈云听到这里,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日通过那枚巨大的封印“看”到的情形,扯起一边嘴角,笑道:“前辈从一开始就没怀好意。在加持封印的最后一刻,暗算了魔尊,是吧?” 右边的身影身形一晃,厉声问道:“小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这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些。沈云冷笑:“当时的部分残影被封印记录下来,而小子恰好看到了。” 右边的身影沉默片刻,又哼了一声:“老东西果然留了诸多后手!” 在刚才的讲述中,他一直用“老东西”来找指魔尊。是以,沈云不难猜出来,两人其实是各怀鬼胎,谁都信不过对方,全留了后手。右边的黑影是在封印加持快要结束的时候,对魔尊下黑手。而后者除了封印上动手脚,记录当时的情形,象是还有其他设计。不然也不是“诸多后手”了。 果不其然,右边的身影接着说道:“本君也是到了这里后才知道,老东西要我们容他考虑三天,其实是幌子。那三天里,他偷偷的混进封印之中,做了手脚,在这里布下了禁灵阵等诸多手段……唉,我们俩害人又害己。事先说好加持封印孤时间是五百年。因为我们两个都做了手脚,所以,五百年的期限到了,老东西只剩下半成修为,再无解印之力。本君倒是还有七成之力,可是,被他的后手限制,也使不上力。五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外面的人也象是忘掉了我们俩……没有想到,五百年最后变成了十几万年。老东西的天寿原本远远长过本君,最终只坚持了不到十万年,连最后一丝残魂也消耗殆尽。而本君……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如今的鸿蒙界变成了什么样子。”顿了顿,他问道,“小东西,当年的情形,传下来了多少?” 没想到两人竟弄巧成拙……呃,这也算是同归于尽了。沈云有些发蒙,半晌才摇头:“前辈不言,小子从来不知上古时候还有这样一场血战。” 右边的身影长叹道:“果然!那祸首被封印时,现出原形来,只是一只巨掌。本君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还有另外一只巨掌,或者其他,贼心不死,回来继续做乱。思来想去,当年的情形,如有机会,还是要亲口说出来,以警示后人,免得又着了道儿,危及我鸿蒙界的道统。” 因为没得选择,所以,哪怕自己是“魔修”,道君大人也捏着鼻子认了。沈云在心里呵呵。 第二三九章 你觉醒了神族血脉 “那魔道同盟呢?可还在?”道君大人话锋一转,冷不丁的问道。 沈云又摇头:“小子从来没有听说过魔、道曾经缔盟。真魔一族在上古的时候就彻底落没了。魔族式微……我们魔修也一直不成气候。” 道君大人略作沉吟,问道:“巫族呢?” 沈云继续垂着眼皮子,答道:“巫族……传闻在上古的时候,突然间隐世了。恕小子孤略寡闻,不知巫族现在何处。” 道君大人看来是信了,不屑的又哼了一声:“巫族向来就是藏头藏尾……”顿了顿,他象是自言自语,“所以,现在鸿蒙界是道修的天下……唔,也不枉本君牺牲一场。” 沈云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道君大人晃了一下身子,扬声说道:“小东西,本君这里有桩交易,你肯不肯做?” 沈云惊讶的抬起眼皮来:“什么交易?” “当年,本君担心着了老东西的道,所以,在加持封印之前,将一样东西交给当时的巫族族长保管,并与他约定,日后来取东西,只认信物,不认人。”道君大人轻叹,“本君是折在这里了,但那样东西定是还在的。本君将信物与半副身家秘存在一起。如果你能替我走一遭巫族,取回那样东西,将之送给本君之后人,本君的那半副身家就是给你的酬劳。” 沈云环视四周,冷笑道:“这一方冰窟其实是前辈用魂力开出来的一方小空间吧?如果小子不同意,是不是就出不去了?” “哈哈哈……”道君大人仰头大笑,“小东西,你挺有见识的嘛,居然还认得魂力空间。不过,你实在是不想替本君跑这一路,也没办系。本君只剩下这一丝残魂了,最多也就能再撑个三五百年。只要本君的魂力一耗说,此处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到时,你便能出去了。你已是元后修为,有八百年的天寿,又不是陪不起,权当是闭长关喽。哪天本君要是高兴了,指点你一二,便是你的造化了。” 言下之意,就是沈云要是不下这桩交易,就要被困在这里,直到其魂力被封印消磨殆尽。 沈云很识趣的摸了摸鼻子:“能为前辈效犬马之劳,是小子的荣幸。” 道君大人又是仰头,发出一连串畅快的笑声,末了,接连应道:“好好好。小东西,你是个聪明的。本君便不跟你兜圈子了。” 当即详尽道出宝藏的埋藏之地,拿取的法门,还有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后人。 沈云听完,忍不住看着他的身影问道:“前辈,您就不怕小子私吞了您的半副身家和东西?” 道君大人懒懒的应道:“当然怕。所以,你跟着本君,对天启个誓罢。” 沈云依言伸出右手二指,指天,一字一句的跟着他启誓——时下,修士们启誓,都是再简单不过了,无非是报上名号,说“我要做什么事,若违此誓,愿被五雷轰顶”云云。然而,道君大人估计用的是上古的启誓法子,报上名号之前,说了一大段话。这段话的每一个字,沈云都听得懂,但这么一大段连在一起,却叫人听得如坠云雾之中,不知所言。 完了之后,却只见道君大人仰着头,过了数息,也不见动静。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前辈,前辈……” 才呼了两句,道君大人动了,听着声音象是觉得很意外:“怪哉!怎么没用?” 刹那间,沈云全明白了——什么信物、半副身家,把东西送给后人,全是扯谈。道君大人要的只是他对天启那个又长又产知所云的誓。 他这边心思一转,道君大人立刻知晓了,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是你在捣鬼?所以,本君的通天咒才失灵了?” 果然如此! 沈云笑了笑,从地上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哦,小子忘了跟前辈禀明一桩事。” “什么?” “冰雪秘境被小子炼化之后,一直润养在小子的丹田里。” 道君大人失声尖叫:“啊呀!好狡诈!” 修士的丹田里只有本尊的道,没有天道。 所以,他的通天咒无法上达天道,自然而然就失灵了。 这时,沈云又动了。 只见他脚踏罡步,双手翻飞如花,接连打出一连串的手印。 刷刷刷…… 转眼之间,他的周边已经飞出十来道灰白色的巨大手掌印。它们象是一面面盾牌,浮立在他的周围。 “巫族的诅咒术!”道君大人终于怕了,“你要破开我的魂力空间?” 他不能不怕。 因为他只剩下一丝残魂,所以,哪怕他曾经再厉害,如今也是落了架的凤凰。他连使通天咒之力都没有,何言压制一个元后境的魔修?而他的魂力空间一旦被破,他的这丝残魂立时便会彻底消散开来,归于无形。 他本想用诓得这无后小子替他使出通天咒,好搬来援兵,救自己于水火。 哪知,却成了催命之举! 不过呼吸之间,那魔修身边现出来的巨大手掌印越来越多。 道君大人吓得鬼叫起来:“小子,尔敢!” “有何不敢?”沈云打出最后一记手印,透过密密麻麻的手印间缝,冲冰壁上的灰黑色身影挑了挑眉,“哦,还有一桩事忘了纠正前辈。小子从来就没有堕魔,不是魔修。” 此言一出,道君大人更是鬼叫连连:“不是魔修?你身上的煞气何来……啊啊啊,你觉醒了神族血脉……” 沈云心中一跳,正要相问,却只见那道身影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鬼叫声也是戛然而止。 不到三息,身影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了。 紧接着,大冰窟整个儿扭了起来,四面八方都向他压了过来。 沈云顾不得细想,大喝一声“去”,双臂全力一振,将浮在身边的所有巨大掌印一齐打出去。 “砰砰砰……” 周边一片尘土飞扬。却于烟尘滚滚之中,现出一道灰白色的亮光来。 这就是诅咒之力。 刚才,他献祭出一点心头血,让诅咒之力指引他离开此处。 沈云双足轻点,闪身跃入其中,噌噌的追上那道亮光。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狐矶矶的月、票,谢谢! 第二四零章 修的从来就不是仙 沈云在诅咒之力的引导下,旋即,顺利的破开即将塌陷的魂力空间,逃出生天,心里又一次的感激紫瑛真君前辈。 出来后,周边骤然变暗。他匆匆一瞥,发现真的是在深渊之底。 正要定睛细看周边的情形,只见脚底突然剧烈的动晃起来。 “不好!”心里打了个突,他展开双臂,一个“旱地拔葱”,硬生生的从原地将身形拔高两丈多。 说时迟,道时快,脚底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团尘土腾起来,眼尖着要追上来,将他吞没。 沈云双足噌噌的猛踩数步,一气往上窜了十来丈。 深渊底部的地动很快结束。腾起来的尘土最终离他的脚底尚有三尺多远。它们很快散开来。 沈云低头去看。 此时,他才看清渊底的情形——都是灰黑色的石头,正中央塌下去了,现出老大的一个坑。在它的周边,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一人多深三尺多宽的沟渠。猛一看,这些沟渠乱七八糟的,但看到第二眼时,就不难发现它们并非天然而成,乃是人力所为。 心中一动,他解开自己的要穴,松开道力禁锢,接着祭起清风冠,又往上飞了十几丈高。 再低头去看时,居高临下,整个渊底便尽收眼底。而那些沟渠也看着有了章法。 沈云越看越是惊心,忍不住“滋”的吸气——它们看上去象是阵盘上的纹路! 还待细看是什么阵纹来着,突然间,一阵玄晕袭上来,他眼前发黑。 那阵纹不可久看! 沈云果断收回目光,使劲的甩了甩头,稳住身形。 玄晕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意。一时之间,他呵欠连连。 罢了。想到自己这是真困了,马上要入睡,沈云心念一转,出了冰雪秘境。 此时,外面夜色正深沉。时间不多不少,恰好过去了半个时辰。 沈云忍住困意,先用道力给赵宣传音:“伯堂,我有所感,要闭关数日。”然后快步走到外面的门廊上,令当值的弟子们撤出前院,“我要闭关,你们撤出去,守在院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是。”弟子们很快的列队出了院子,关上院门。 沈云这才挥袖启动前院的阵法,转身折回里间。 头一挨到枕头,无边的黑甜如高山一般罩过来。耳畔隐约听到院门口响起赵宣的声音:“门主大人要闭关,你们要把前院守好了……” 唔,伯堂气息不匀,应当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沈云在心底里说着,放心的任自己沉溺于黑甜之中,沉沉睡去。 因为沉睡之眼这项神通,所以,他睡饱醒来,眼皮子尚未睁开,便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五天。 石头岛只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全在沉睡之眼的覆盖范围里。岛上的动静,尽在掌握之中。 岛上井然有序,初级淬化与去煞,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沈云睁开眼睛时,眼底的笑意溢出来,不知不觉中,淌了一脸——如今,伯堂已完全历练出来了。 所以,我可以放心的忙自己的了。 沈云躺在床上,惬意的伸了一个大懒腰。 身上的关节“噼哩叭啦”接连作响,有如爆竹。 好不痛快! 他翻身爬坐起来,先是整理在冰雪秘境里与那位道君大人的对话。 如今的鸿蒙界里,没有道君。修为最高深的,也莫过于泰阳真君等一干化虚境。是以,他对飞升境和道君的认识与了解,全来自于祖师她老人家在相关玉简里的描述,无缘得见活生生的道君大人们。 呃,这一次其实也没能看到活的。 话说回来。封印在深渊底下的那位道君大人虽然在漫长的时间里,被耗得只剩下一丝残魂,但是,沈云能感觉到,其本尊在生前能有多么的强大。 而这样的强大,远远超过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的描述。 是上古的时候,修士们要强大得多,还是那人根本就不止飞升境大圆满…… 想到这里,他被自己的大胆推论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不由猛的抽气:“滋——” 飞升境大圆满之上是什么?那是正儿八经的仙啊! 再一想到,那位“道君大人”的通天咒,他心里越发的肯定自己的判断——错不了,那人是仙!从上界来的仙。所以,被困十几万年,哪怕只剩下一丝残魂,那人也没有放弃。一看到他,便设计他,想借他之力,通过通天咒,联系在上界的同伙。 起死回生,传说中,神仙就是这般神通广大。 只可惜,“道君大人”运气不济,碰上了我……沈云耸耸肩。 说句大实话,如果冰雪秘境不是润养在自己的丹田里,他也不敢这般冒冒失失的从悬崖上跳下去。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冰雪秘境里还有这样的一丝残魂存在。 现在想来,不由生出一些后怕来——到底是上界来的仙。正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上界的仙,哪是寻常之辈?其手段定是了不得的。这只被封印了十几万年,只剩下一丝残魂,也能兴风作乱。最后,发现阴谋被他识破,还能做出鱼死同归于尽之举…… 等等,真的是上仙大人自己爆开魂力空间吗? 沈云拧眉,细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很快,他发现此中疑点重重,诸多细节表明,上仙大人更象是被灭口了。 为什么被灭口? 因为说出了“神族血脉”这四个字! 没错,就是这样的! 沈云呼的跳下床,兴奋的搓着手,在屋子里快步来回走动。 不论是上古传说,还是祖师他们留下来的玉简里,都不曾提到过“神族血脉”。而上仙大人一说出这四个字,俨然象是触发了禁制,以至于残魂剧烈震荡,瞬间消散。 这一点更加证明了,上仙大人来自上界。“神族血脉”也确实存在。 上仙大人之前说的那么多话,他原本就是执怀疑态度,现在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唯独这句“你觉醒了神族血脉”的失言,他认为是真的。 所以,我不是什么真魔,而是觉醒了神族血脉? 什么是神族血脉? 会不会是我以前认为的修真天赋? 好比之前是被困在一个无形的圈子里。现在,跳出这个圈子来了,刹那间,沈云只觉得先前许多想不通理不清的问题,迎刃而解——老子修的从来就不是仙,所以,修仙的那一套自然在老子这里对不上! 我自创的修行境界体系,原来是修神体系! 第二四一章 捡到宝了 并不是每一次沉睡之后,修为都能突飞猛进的。 这一次,他突破困意来袭,无法自拔,主要原因是消耗太大:先是与伪装成“道君大人”的上仙大人斗智斗勇,心力消耗不小;接着,为了破开魂力空间,他不得不动用一滴心头血,祭起诅咒术。 此番沉睡醒来,他的修为不见涨,但是,精力充沛,又是生龙活虎,却是不争之事实。 也就是说,美美的大睡一场,前番的消耗都补了回来。 唔,从这一点看,神族与魔族倒是挺相似的。 好吧,人族好象也是这样的……打破无形的思想禁锢之后,沈云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呼呼的冒了很多想法来。 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想法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 经验告诉他,这是因为他还没有捋清的缘故。此事急不得,只能静下心来,象琢玉一样,慢慢的琢磨,慢慢的整理。等他想得透彻了,它们才会变得清晰起来。而到了那时,他的修为兴许不会有什么长进,但是,心境大幅度提升,那是肯定的。 既是如此,他也不急于一时,暂且放下这一块来。 目前,他还有一桩事要马上去做。那就是回到冰雪秘境里去。 因为刚刚他感应到,冰雪秘境里生了变故。那块巨大的封印石自行碎了。生成的碴石洒了一地。 沉睡之眼只能外视,无法内视。搞得他连封印石确切是什么时候碎掉的都不知道,只能大致猜测,大概是在上仙大人的魂力空间爆破之后。 这一点,很好解释:被封印的巨掌怪物早就被他炼化了,封印早就没了用处。只是因为它的加持还在,所以,才没有自行碎掉。现在,上仙大人的最后一丝残魂也消散干净,加持不复存在。封印石自行碎掉,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去冰雪秘境里,主要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从中捡到漏。比如说,早先他知道,那封印石有些许留影的功能。他此番去,能否可以从残碴碎石里,找到一些当年的留影片断,从中窥探出封印的真相;又比如说,再高明的术法也是有残痕的。他能否得到一些有关封印的启示? 再者,深渊底下的神秘阵纹,是什么阵?谁人所为……这些,他也一定要去查清楚。不然的话,叫他如何能安心? 心念一动,他又进入冰雪秘境之中。 身形尚未立稳,沈云强烈的感觉到,秘境变了。 不是周边的地况。 放眼放去,秘境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永夜下的冰川大地,时间象是凝固了一般。 变的是……怎么说呢?沈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发现秘境里那种沉甸甸的沧桑感,感觉不到了。 现在的秘境,依然清冷,却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而这样的感觉,他在虎牙空间里能充分感觉到。 这才是被炼化的法宝与主人之间的正常感觉嘛。 沈云挑挑眉,顾不得去看周边的封印残石,先是心念转动,想起深渊之底。 这时,脑海里陡然现出那底下的情形来。 要是以前也能如此,他就不用封印道力,亲自跳下去一探究竟了。 所以,严格的说,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炼化了冰雪秘境,将之完全收服。 隐患不复在,沈云定下心来,专心致志的研究那些洒落在冰天雪地里的封印碎石。 封印石碎得太厉害了,目测现场至少有一千多块残石碎碴。 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无用的。只有极少数或许保留有残影。 他担心会错过重要线索,所以,只能不论碎石的大小形状,皆一一往其中注入一丝道力,仔细查看。 费时又费力,但,收获也不小。沈云最后从中看到了五段残影。 这些残影之中,有一个是静止的画面,余下的四个都是持续的影像。其中,最长的不到五息,最短的则是呼吸之间,一闪而过。 但它们透露的信息却是相当庞大的。同时,也证明了,上仙大人并非完全是一派胡言。 比如说,在最长的那段影像里,沈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纵身跃下深渊。 而那个身影就是在魂力空间里看到的,盘腿坐于左边的那一道。 也就是上仙大人说的魔尊大人。 从影像里不难看出,魔尊大人行踪诡异。很是符合上仙大人对他“用三天的时间,精心布置诸多后手”的指控。 唯一保存下来的那张静止画面,是两道并肩而立的背影。 再熟悉不过了。沈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魔尊大人与上仙大人。 他们身着盛装,站在悬崖边上。 沈云估计是加持封印前留下来的。 另外的三段影像里,显现的是守卫在周边巡逻的情景。 其中,有一段里的那队守卫明显是魔族。 看样子,最初的时候,冰雪秘境里是安排守卫的。并且是道魔两边各自派人,轮流驻守。 这表明,上仙大人说,道魔曾经缔盟,也不是凭空捏造。 但也不能因此而全信了那位上仙大人。 沈云颇为头痛的揉着一边太阳穴,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最高明的谎言是,十句话里,九句为真,只有一句是假的。然而,就是这一句假话,足以令人致命。 上古的时候,道魔为什么要缔盟?真的是为了共同对抗那只来自外界的巨掌怪眼,守护鸿蒙界的道统吗?鸿蒙界只是一个下等界面,那巨掌怪物既然能在鸿蒙界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想来是了不得存在。它为什么一门心思的要与鸿蒙界的道统为敌?还有,道魔同盟最后为什么只是封印它,而不是直接灭了它,报仇雪恨呢…… 太多的事实,上仙大人都没有说。而这些恰恰都是其话中的疑点。 一直以来,沈云都以为鸿蒙界无仙。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鸿蒙界从来没有真正飞升成仙的实例,但并不意味着,上界的仙,不会驾临鸿蒙界。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只是,鸿蒙界不过区区下等界面,上仙大人为什么驾临鸿蒙界,并且掩去真实身份,伪装成鸿蒙界的本土修士?在这期间,上仙大人都做了些什么…… 直觉告诉沈云,这里面定有阴谋。再想到,上古之后,真魔族灭,魔道没落,道修也实力大跌,叫他不禁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来。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查清楚!他扼腕,对自己说道。 只是此事急不得。所以,沈云暂且放下来,闭上眼睛,动用秘境主人的权力,去看渊底的阵纹。 这时,他“看”得再真切不过了。 那些阵纹是很古老的魔阵。他因为《心魔传承》,能够依稀辨认出来,此阵有禁灵之效。 不用说,就是那位魔尊大人的“后手”了。 嗯,这一点,上仙大人又是说的大实话。 沈云将那些阵纹原原本本的描摹下来。这回捡到宝了。它比《心魔传承》里的禁灵阵更加复杂,是更高深的阵纹。 第二四二章 可恶 在阵纹的正中心,有一个两人深的大坑,是上仙大人的魂力空间爆炸而成。 沈云也将它原样描摹下来,好供日后参详。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某人也是心里留下了阴影。画完后,他收了笔墨等,再次跳入渊底。 这一回,他老老实实的祭起了清风冠。 果不其然,抵达渊底之前,再也没有什么神秘力量接住他。而渊底也不复先前漆黑一团,无法目视。隔着老高,他就看到了渊底的阵纹。 落到渊底之后,他展开地毯式搜查,心里想着:上仙大人和魔尊大人在这底下呆了十几万年,兴许能落下点什么。 可惜的是,将渊底翻了个过儿,也是一无所得。既没有上仙大人和魔尊大人的遗骨,也没搜到他们的遗物。 转念一想,沈云也觉得合情合理: 一是,他虽不知冰雪秘境在最初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面没有灵气,只有煞气。如此环境,上仙大人也被消磨得只剩下一丝残魂(当然,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魔尊大人下的黑手所致)。而上仙大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在此之前,为了保命,他肯定会用法宝护住自己。是以,他纵然有再多的法宝,也在亡命之前,消耗殆尽了; 再者,高阶修士身亡之后,身殒道消。他先前在魂力空间里看到的那两道身影,现在细想起来,应当是两人身前留下来的虚影。魂力空间爆炸后,连这两道虚影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何谈尸骨?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先前才能感觉到,这回是真正的收复了冰雪秘境。 理清这些,某人扼腕痛惜的同时,也真正放心下来,当即出了冰雪秘境,回到里间。 此时,窗外,东方破晓,晨风习习,已是黎明。 这多年来,沈云依然保留着以前的生活习俗,简单的洗嗽过后,从百宝囊里拿出一碗三鲜面,大口的吃了起来——这次赵宣回来,又给他带来了不少齐妈亲手做的饭菜。按一日三餐算,足够他吃上小半年的了。 不多时,三鲜面见了底。他放下碗筷,打了一个去尘术,收拾干净后,用道力给赵宣传音道:“伯堂,我出关了。这就回演武堂那边了。” 不出三息,赵宣也用神识传音回复过来:“是。主公一路顺风。” 沈云不禁咧嘴笑了。经过初级淬化和去煞,赵宣的修为发生了质的飞跃,如今也能做到神识传音了。而神识传音是凝丹之后,才有的神通。从这一点看,赵宣已经超过其同阶。 先前,赵宣不过凝霞境大圆满,他都能放心的将石头岛交给他打理,现在,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祭起清风冠,出岛而去,直接回演武堂。 小半天后,沈云赶到了运天峰。 因为是利用守护大阵的漏洞,偷跑出来的,再加上,明川之流一直在怀疑他是假闭关,其实人早已不在东山苑里,所以,他决定还是偷偷穿过守护大阵,回到东山苑里,做出出关的假相。 首先去看那守护大阵。 与他出来时一样,守护大阵仍然只开了三成之力。但再一细看,他很快发现,之前的那个漏洞已经被补了起来。 只有叶罡才有修改守护大阵的权限。 看来,叶罡这小半年里也没闲着。 沈云挑了挑眉,祭起了破阵手印。 魏清尘曾跟他说过,只要是阵法,总会有漏洞的。而能否找到漏洞,全在于阵道修为之高低。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x81zw 说白了就是,漏洞总是存在,补了这一处,还有其他地方。 所以,叶罡补了那一处的漏洞又如何?他再另找一个出来便是,正好验证一下,自己这几个月来在阵道之上有无长进。 祭起破阵手印后,沈云很快又发现,叶罡做了五处改动。 也幸亏他牢记师父生前的教诲,谨慎为上,没有直接利用那一处漏洞。不然的话,他刚一钻进那处漏洞里,就等于落进了叶罡事先张好的大网里。 我在仙道之上,不断前行,旁人也一样啊。 感慨过后,沈云敛神,继续找寻。 此时,他在这几个月里努力的效果显现出来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他找到了一处更隐秘的漏洞。 意识到叶罡其实也是怀疑自己是假闭关,人早已不在东山苑,故而利用守护大阵设局,等着自己落网,沈云不敢轻举妄动。 他认真的观察漏洞的周边,是否有其他的陷阱。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这一处漏洞,估计叶罡暂且还没有发现。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入阵,而是在一块不显眼的山石上留下一点道力,复又祭起清风冠,去了对面的山里。 呵呵,还是那句老话:小心使得万年船。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而通过山石上的那点道力,也没发现那一处漏洞的周边有什么异常,沈云这才又折回来。更新最快手机端: 第二四三章 试探 沈云吃罢早饭,在弟子苑里转了一圈,脚跟一转,去了虎威苑。 既然出关了,肯定是少不得要先去叶罡那里露个脸儿。 这会儿,叶罡应当也得到信了。沈云想着,拍响了虎威苑的院门。 王管事亲自开的门。他满脸堆笑,非常热忱的躬身引路,一边走,一边说着:“大人才吩咐了小的,说您今儿可能会过来,叫小的仔细听着门呢。” 这也是个聪明的。沈云颌首轻笑:“有劳堂主大人记挂了。本座今晨出关。” 不等王管事接话,从正屋方向传来叶罡的声音:“云弟,你出关了!” 话音刚落,叶罡自雕花朱漆门里出来,快步走下门廊。 沈云连忙紧走几步,迎上去抱拳见礼:“见过堂主……” 此时,叶罡已到近前。他伸手握住了沈云的拳头,不悦的打断道:“你我兄弟,兴这些虚礼做甚?” 沈云解释道:“礼不可废。” “瞎讲究!”叶罡瞪了他一眼,亲自携了他的手,一同往正屋走去,“方才接到外边的人报告,说你出关了。我想着,依你的性子,定会来我这里坐坐。恰好新近从师尊那里得了一包好茶叶。你是个修炼狂,闭关数月,想来都快忘了茶水是什么滋味了。不成想,我还没把茶具完全整理出来,你就来了。真的腿快。“ 沈云笑出声来:“那是因为我知道,四正兄定会好生招待我。”心里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唉,这种面和心不和,还要防着各种小绊子的扯皮日子,又开始了……想到天劫将至,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做,可自己却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付这等无聊之事。某人的心里好堵。 “哈哈哈……云弟既是这么说,我这回绝不能小气了去。”叶罡也笑了起来,转身对半躬着身子,笑眯眯的跟在后头的王管事说道,“去后边的老梅树下,把我去看埋的那翁雪水挖出来,好给云弟泡茶喝。” 王管事讶然:“是那翁您亲自从千年雪莲上取下来的雪水?” “正是。”叶罡点头,转回身子,对沈云笑道,“师尊听说我去年取了些千年雪莲上的雪水,便赐了一包玉蕊石松茶于我。” 托魏清尘这个老牌大宗子弟的福,沈云虽没亲眼见过,但也知道,将千年雪莲的花蕊之中的积雪所化的雪水,煮沸了,来泡玉蕊石松茶,不仅是件很风雅的事,而且二者相得益彰,长年饮用的话,于丹田大有益处。 只是千年雪莲难得,且每一朵才巴掌大的一支。取其花蕊里的积雪,不知道要扒开多少朵千年雪莲,才能积成一碗的量。 而玉蕊石松茶其难得,也不下于那雪水,在市面上,往往是有价无市。 所以,要凑齐这两味并非易事。 也正因为稀有,除非资深好茶者,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要喝到一盏这样的茶,可不容易啊。托四正兄的福,我今儿可有大口福了。”沈云实话实说道。 叶罡闻言,心里有些惊讶——土包子也知道玉蕊石松茶和千年雪莲的雪水? 在收到云霄上人很有可能已经投了土包子的情报后,他私底下做了深刻的反省: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土包子了? 痛定思痛,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土包子背后有高人。 这高人的眼睛难不成是长在屁股上的?或者根本就是个瞎子! 放着爷这样的天纵之才不扶佐,去扶一个土包子!叶罡好不气愤。 冷静下来后,他寻思着,必须把这个高人揪出来。如果是个识相的,愿意弃暗投明,转而心甘情愿的扶佐自己,他也乐于收下来;反之,如果这个高人真的眼盲心盲,一心要一条道走到底,他定然也不会手软。 哪知,土包子特会藏人。 叶罡的人暗中查访了数月,硬是连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发现。 莫非是我想多了?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土包子出关了。 心中一动,生出一条妙计来。他决定亲自试一试这个土包子。于是,就有了喝茶这一出——如果没有高人在后面指点,土包子只怕连玉蕊石松茶的名字都不曾听说过。 果不其然,叫他一试就试出来了。 土包子的背后绝对有高人。 可我的人使了大气力,也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叶罡心里打突。那高人莫非是什么残魂、器灵之类的,贴身藏在土包子身上? 这种事情,在修真界虽说是可遇不可求,但也并不代表没有。 叶罡心中警铃大作,目光不由自主的下沉,往对方的丹田看去,不过,他也是有大奇遇的人,养气的功夫非比寻常。目光微沉之后,立刻又被收了回来,眼底复又一片清明。 沈云发现自己比“闭关”前更敏锐了,抓到了叶罡的小动作。只是他也猜不透这个小动作里是什么意图。 看来数月不见,咱们四正兄的心思变得更深了。他心中一动,暗中将一丝道入注入双眼里,去观察四正兄的气息。 果然!叶罡的修为提升了两重小境界! 小半年里,他由元婴一层突破到了元婴三层。 这样的修行速度,怕是其师尊泰阳真君当年也不能敌也。在仙山,也是屈指一数的存在。 他显然是不想其他人知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门或者是法宝遮掩,沈云如果不是从气息这一方面下手,根本无从发觉其修为的提升。 沈云在心底里更加确定,叶罡有奇遇。 他对叶罡还有是一定的了解的。后者有能力,也更有野心。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天劫将至,叶罡肯定是想大展身手,立不世之功吧? 还有,叶罡也并非小器之人。只要不挡他的道,他是很好相处的。但反过来……沈云在心底里冷笑:谁知道在叶堂主的心里,我是不是挡道者呢? 罢了,兵来将挡便是。 打定主意,他敛了心思,与叶罡一同进了正屋,在一张玉几旁,盘腿坐下来。 叶罡没有虚言,四四方方的黄玉几上,确实摆着一套白玉茶具。旁边的鼓形矮石凳上,红泥小炉上烧着一大锅水,汩汩的,已经煮沸。 “云弟,请坐。”叶罡在黄玉几的主位上坐下来,取沸水,清洗茶具。 左下首置有一个一样的蒲团。 沈云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在那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第二四四章 恐成祸害 叶罡清洗完茶具,王管事亲自抱着一只大肚的酱黑色大瓮进来了,轻轻放在红泥小炉旁边的空地上。 “这里无事了。你下去罢。”叶罡抬手拍开坛口的封泥。 王管事应了声“是”,依然是半躬着身子,退至门口。待出了门,这才转身走下门廊去。 沈云在一旁看着。明明只是煮锅水,泡壶茶而已,叶罡做起来,却极富仪式感。搞得跟重大祭祀一般。这一点,同是好茶者,魏清尘与袁峰都与叶罡不同。他们俩明显的要随意得多。 沈云忍不住想:难道这样泡出来的茶汤会不一样? 很快,叶罡替他解了惑。 “云弟,请。” 沈云道了谢,双手端起一盏茶。 玉蕊石松茶果然名不虚传。白玉盏之上笼着淡绿色的一团,凝而不散。 沈云定睛细看,原来是茶叶里富含木灵气。茶叶展开后,木灵气腾起来,被茶汤里浓郁的水灵气锁住,一时不得散开。 他轻轻的闻了闻。 又不是装的灵石,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盏里,能有多少灵气?这一吸,淡绿色的灵气团尽数被他吸入鼻中。 那水灵气里果然带着淡淡的雪莲花香。 “原来如此。”他端着茶盏,恍然大悟。 叶罡不解,扬眉问道:“怎么了?” 沈云端着茶盏答道:“我方才还在想,玉蕊石松茶有价无市,会是什么神奇之物。这会儿亲眼看过了,才知道原来此茶的妙处全在于这泡茶的雪水。只有用这水灵气充沛的水,煮开茶叶,才能最大限度的引出茶叶里的木灵气。”千年雪莲花有固本培元之效,其花蕊里的积雪因而蕴含有相当丰富的水灵气。只是千年雪莲花太过稀少了。要积一瓮其花蕊里的积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富含水灵气的水,也并非只有这一种。他在心里飞快的想着替代的可能性。 叶罡闻言,握着白玉茶盏的手不由一顿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遭。好想敲开土包子的脑袋瞧一瞧,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老是冒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想法来。偏偏这些想法还很有用。 垂下眼帘,他佯装去看手中的茶水,徐徐点头称是:“云弟说的颇有道理。只可惜师尊赐下的茶叶,全在这里了。等将来再得新茶,我一定要用别的水试试。” 这些当然全是客套话。 首先,喝茶又不是喝药。后者唯一追求的是药效。但是喝茶却不全然是。或者说,口感、色泽等更重要。换成别的水?这玉蕊石松茶并非新品。其成茶时间少说也有数千年了。在此期间,肯定有不少先贤尝试过用其他不同的水来泡茶。最后,大家一致认定用千年雪莲花的积雪化水来泡制,定是有其道理的。 再者,他有麒麟空间,在短期内得一小片千年雪莲,也不是很难。去年,他因急需一百朵千年雪莲配丹药,在半年里就培育出来了。而这一瓮雪水,不过是附带之物罢了,没有费什么事。若换成别的含有丰富水灵气的水,指不定更费事。 故而,听到沈云的“换水取代”一说,也只是最初的时候惊艳了一把。稍一细想,就觉得纯属多此一举。 他能想到的,土包子的背后若真有高人,肯定也能想到。但土包子还是颇为自得的在自己面前说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生狐疑:莫非是我想差了?土包子的背后并没有什么高人。 转念又一想:土包子看似憨厚,实则狡诈若狐。他该不是发现了我的人,所以,故意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以打消我的疑虑吧? 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险些被这家伙胡弄了去! 叶罡暗中握紧手里的茶盏,在心底里道了一声“好险”,随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从此,再也不敢轻视对方。 沈云不知他心底里这番心思,却敏锐的察觉了他态度上的变化。 也不知怎么就又刺激到这位了……明明这茶汤回味甘甜,可沈云的嘴里只剩下了苦涩。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 强忍着又喝完一盏,他起身告辞道:“多谢堂主大人的好茶。只是我刚刚出关,手里头积了一大堆的俗事要去处理。所以,这就告辞了。” 叶罡正中下怀,却满脸遗憾的站起来:“可惜了,师尊赐下来的玉蕊石松茶,这回全喝光了……不过,也无妨。我还有另外的一包好茶。等云弟理清了手里头的事,得了空,我们兄弟二人再来共饮。” “好啊。我等着兄台的好茶。”沈云知道这些不过是客气话。既然对方说得爽快,那么,他应得也是利落。 叶罡热络的亲自将人送出了院门。 待朱漆门一合上,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土包子太不识抬举了,且野心太大,所以,再留下去,恐成祸害。他一甩袖子,冷着脸,说道:“来人……” 院外,沈云只觉得背后无端的生出一股子寒意来,以至于周身的寒毛陡然竖立。 怎么回事? 脚下没有停,他用两眼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唔,我这也是受了叶罡的影响,疑神疑鬼,神经兮兮了?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往前院的执事堂方向走去。刚才他跟叶罡说的,也并非全是推脱之言。拿着演武堂的供奉呢。他“闭关”数月,已是不厚道。接下来,该撸起袖子干活了。 另一边,明川上人已经得信,沈云从弟子苑里出来,转身就去了虎威苑,在里头坐了小半个时辰。 “他一出门就去了执事堂?”他问面前的管事。 “是的。”管事毕恭毕敬的应道。 明川上人略作沉吟,吩咐道:“你做得很好。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这般来禀报于我知。还有,记住,不要露出痕迹来,叫他知晓了。” 知晓了,我也就完了……管事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腰背不由紧绷:“是。”他深知,在元婴大能们的眼里,他这种天赋不好,身世不显的小筑基就是蝼蚁一只。但如果能为大能所为,立下功来,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一星半点,于他来说,都是大大的机缘。所以,当明川执事稍微露出一点意向来,他便毫不犹豫的攀附上去。现在,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之意,他仍然不后悔,只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沦为弃子。 他的这番心思,自然逃不过明川上人的法眼。 还算聪明,用着也还衬手。后者甚是满意,略一抬手,轻挥道:“好了,你下去罢。” “是。” 第二四五章 拭目以待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李琼与白璋上人做得不错。沈云查了一圈,执事处与任务处皆运转正常。并且从二人那里得知,预学期刚刚结束。弟子们都通过了考核。接下来,他们要组队外出试练。 启程的具体时间是后天清晨。 李琼向沈云汇报:“我们执事处主要负责前期的准备。目前,各项准备已经到位。” 而白璋上他们任务处那边则是正忙得两脚不沾地。 不过,他们早早的订下了章程,将任务分派了下去。所以,沈云看到的情形是忙而不乱,井然有绪。 前一次组织大型任务,能做到这样子,真的相当不错。他毫不吝啬的赞扬了白璋上人与任务处。 尤其是他们在任务最初制订的章程,不但可操作性强,而且考虑全面,诸多细节都考虑得到了。沈云看过后,称赞道,可当楷模。 白璋上人连声说“不敢当”,道出,制出这份章程最初是受了开门招徒试的启发。又请示道:“副堂主大人是否有意做个领队,出去松快几天?“ 对于筑基境弟子来说,这次去大泽边缘地带,是试练,但对他们这些元婴上人来说,却好比郊外踏青。而且具体的事务自有管事们去做,所谓的领队其实只是撑一撑门面,走个过程。这次他们任务处一共按排了十个领队。从堂主大人到其他各处的执事大人,只要是在家的,又没有闭关的,这次都担任了领队。沈副堂主是他的顶头上司,再加上,沈副堂主在闭关之前说,这次闭关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他算了算,也差不多快要出关了,是以,在制订章程时,提前做了一手准备。 沈云在看章程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的这一预先安排,当时觉得梃奇怪的——为什么要这种小事上面大费周折,做文章? 这会儿,白璋上人自己提起了这一茬,他挑眉,用求解的眼神看过去。 白璋上人清咳一声,不太自在的解释道:“十大门派里,患寡而患不均。”所以,哪怕是一只蚊子腿,只要在人前露了出来,也得一人分一根腿毛。 以前,师尊指点过他,说这叫做“均衡之术”。 而他因为从来没有担过主职,所以,也觉得挺有道理的。然而,到了演武堂,做了任务处的执事之后,他经手了几桩事之后,越来越发现所谓的均衡,不过是利益交换,更是一种束缚。他虽然不齿,却奈何人在网中,身不由己。 沈云闻言,沉默片刻后,很肯定的说道:“我一直在闭关,从未接手过这次试练的事。既然你们已经安排妥当,我不就不担任领队之职。如果碰到了其他方面的问题,再做它论。” 白璋上人听到拒绝的话,不由眼底一亮——沈副堂主行事,果然与他预料的一样! 旋即,心底又冒出一句话来:为何我做不到象沈副堂主这般磊落? 是人在网中,身不由己,还是我其实做不到象沈副堂主一样,舍弃私欲…… 想到这里,他心中凛然,抱拳行礼道:“是。” 此事之后,白璋上人深刻反省了自己,从此,他在任务处里进行了一系列的变革,从很多方面杜绝了所谓的“均衡之术”。这些变革无疑招来了很多人的不满,但架不住堂主大人与副堂主大人皆没有吭声,摆明了是支持的,所以,那些人只能不痒不痛的说几句闲话,没兴起什么风浪来。 倒是白璋上人从中大受启发,更加坚定不疑的把自己和任务处从“网中”择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沈云没有担任领队,故而不用去大泽。 恰好第二天是执事例会。叶罡得知这一情况,给他临时安排了一个活:留守演武堂。 理由是,他和其他在家的执事都担任领队,随弟子们去大泽了。但演武堂里,并不是所有的管事和杂役弟子都跟过去了。再者,演武堂也不能一道搬去大泽。之前,他还为这事操心来着,不知道要劝说哪个留下来看家。而沈云适时出关,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沈云还没有回答,裕丰上人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心里乐开了花:堂主大人终于装不下去了?这是要动手了么?哈哈,我拭目以待! 下首,明川上人不易察觉的扯了扯一边嘴角,直接向沈云看过去。他倒要看看,姓沈的还能和以前一样,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不。 “是。”沈云面色不改,与往常一般,坐在高背椅里,向叶罡略一抱拳,朗声领令。 倒是叶罡颇为意外,险些在脸上现了出来。散会之后,他还在心里思忖:土包子是真不在乎呢,还是隐忍着,暗地里憋大招?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此举,他的用意本不在土包子,而是给一直蠢蠢欲动的裕丰与明川之流一个信号——他不满副堂主大人了。 修为突飞猛进之后,他的目力也水涨船高。所以,鹰扬园的这栋小楼虽然被他设为绝灵境,但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裕丰等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他知道,这两位都收到了他的信号。 狗骨头已经成功抛出去了,而且狗儿们也都看见了。至于接下来,狗儿们会怎么动,他着什么急?且在一旁先看着。 直觉告诉他,沈云不是这么好除掉的。 再者,眼下,演武堂有一桩比除掉沈云更急的大事。那就是翻过年去,四月里,十年一度的仙门大比又至。上一回,他回宗门向师尊汇报近段演武堂的情况,师尊突然提起仙门大比,言明让演武堂自行参加。而在此之前,师尊表露出来的意向是,让演武堂跟着宗门一道参加的。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 叶罡完全是措手不及。可是,师尊的命令不可违。他只能领令。 明年的仙门大比,可以说是演武堂在仙门的首次正式亮相。他对演武堂寄予了厚望,以后的一系列计划,也都是以演武堂发扬光大为基础的,是以,仙门大比非常之重要。 这一次,弟子们的试练,他答应做领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仙门大比。 叶罡回到虎威堂后,略作沉吟,招来暗卫,吩咐他们按计划行事,末了,特别叮嘱道:“吩咐下去,我们的人绝不能出出行迹来。” 第二四六章 故人造访 转眼,到了弟子们出发的日子。 每支小队搭乘一艘飞船,一共十艘飞船,组成一队纵队,从演武堂后山之顶出发,浩浩荡荡的开往大泽。 沈云带着部分留守的管事与杂役弟子送别他们。 待船队化成了天际线上的一串小黑点儿,沈云收回目光,挥袖道:“下山罢。” “是。” 一行人走到山脚,有一名杂役弟子飞跑而至:“报,副堂主大人,山门处有一位师叔自称是您的故人求见。那位师叔不肯道出名号来,只是给了小的这片树叶,说您看了就会知晓他。”说着,他双手奉上一片绿叶。 闻言,跟在沈云身后的管事和杂役弟子们面色各一,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树叶上。 那是一片白果叶。 凡品。 副堂主大人驾前,众人不敢造次,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心里嘀咕:后山的山腰一带就有好几株白果树。也就是这会儿是冬天,白果树的叶子掉光了,不然的话,这样的叶子,用箩筐担都不成问题。凭着这样一片叶子,就要充当副堂主大人的故人,呵呵,这也太容易了吧。 也有人起了疑心:堂主大人他们前脚刚走,副堂主大人的故人后脚就找上门来,真的有这么巧? 殊不知,因为得了《心魔传承》之故,他们的这番心语一字不落的进了沈云的耳朵里。 老实说,沈云最初看到那片寻常的白果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众弟子的无心之语提醒了他大冬天的,白果树都掉光了叶子。从哪里得来这么一片翠绿欲滴的新鲜叶子? 心中一动,他还真记起来一位故人仙都北郊玉栖观里的千年白果树妖,白柯。 身为一只化形大妖,又是白果树精,白柯要变一片新鲜的凡品白果叶,还真不叫事儿。 再说山门处的“师叔”。前来报信的这名杂役弟子是筑基一层的修为。他称为“师叔”的人,当是一名金丹真人。而与白柯一起的那位李道长,恰好就是一位金丹真人。 说起来,他治好了白柯的旧疾之后,就没有再也这两位联系过了。 莫非白柯出关了?还有,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找我来做什么?是要兑现那三个承诺吗? 沈云略一抬右手,隔空自那名杂役弟子手里头取过白果叶,装模作样的翻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唔,确实是我的一位朋友。你把人引到东山苑。” “是。”杂役弟子得令,转身飞跑回去。 沈云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你们也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 沈云回到东山苑,过了一小会儿,杂役弟子引着人敲响了东山苑的院门。 果然是李道长。 多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样貌、修为,甚至连穿着打扮都不没有变化。 沈云亲自去开门:“李道长,别来无恙啊!” 倒是李道长看到沈云的样子,脸上现出错愕之色来。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行礼:“沈……沈师伯,您,哎,弟子见过沈师伯。” 来之前,他们打听清楚了。沈云是仙山鼎鼎有名的元后大能,新起之秀。 是以,他得唤声“沈师伯”。 本来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见面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行礼,他都练过了好几回。哪曾想,看到沈云,实在是太令人惊诧了,之前的诸多准备险些化成东流水。 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当年的“沈小友”虽然干练沉稳,但还是透着青涩的。 几年不见,“沈小友”变成了“沈道友”,变化亦远超过他的想象,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眉眼之间有两分熟悉的影子,又有白师兄亲自确认过,沈道友就是沈云。便是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是不敢认的。 李道长很快缓过劲来,心道:从菜鸟小子到元婴大能,可不就是“脱胎换骨”吗? 沈云听到他口尊“沈师伯”,自称“弟子”,不由笑出声来,伸手拦住他的礼:“难为你能找到这里来。先进屋。” “是。”李道长终于放下心来。 来之前,他与白师兄最担心的情形是,沈师伯“忘了”微末之时的事,根本不搭理他们。这样的情形,在修真界里,简直不要太多。所以,他都做好了被打一顿,扔出山门外的准备。现在看来,沈师伯并没有“贵人多忘事”。 如此,也不枉我与白师兄专门奔波一场。 沈云打发了那名杂役弟子,将人请进正屋里。 李道长看清屋内的摆设,又一次深深的惊诧了。他没有想到,沈师伯屋子里的摆设竟然全是寻常可见的凡物。 “坐啊,李道长。”沈云热忱的招呼道。 在元后大能面前,自己哪里敢称一声“道长”!李道长深感惶恐,连忙躬身行礼:“不敢当……” 沈云摆手打断他道:“当年,李道长与白道长助我甚多。不过是个称谓而已,有何敢当不敢当的。” “您太客气了。”李道长听出来,他不是客套,简直是受宠若惊,凭心而论道,“当年,是弟子与白师兄得了您的大恩才是。” “哦,说起白道长……他出关了吗?”沈云关切的问道。 李道长又是躬身:“多谢您,白师兄于一年前出关了。他的旧伤全好了,闭关这些年,不但恢复了修为,而且还略有长进。白师兄非常感激您。常说,大恩不言谢。又说,当年是他自己主动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兑现才好。只是当年弟子愚钝,没能及时发现您那边的变故,所以,这一年里,白师兄领着弟子,为了寻访您,几乎踏遍了祝融大陆。终于在两个多月前,偶然得到了您的线索。这才找了过来。” 他是轻描淡写,但沈云却从中听出来不少感兴趣的话题,首先问道:“你们怎么‘偶然’的得到我的线索?” 其实,李道长此番正是为此事而来。见沈师伯果然接住了话,他一五一十的答道:“两个多月前,弟子与白师兄在越洲境内,发现了两队装扮成凡人商客的仙门弟子。他们提到了您和另一位上人的名讳。当时,弟子与白师兄都以为是同名。是白师兄见多识广,说那两队人有问题,多留意些也无妨。于是便跟了他们一路。没想到,他们真的也是再找您。” 第二四七章 白柯的预感 沈云心中一紧。 两个多月前,有两队神秘人马在秘密找寻自己? 算一下,那个时候恰好是云霄上人借口去越洲吃河生之后。演武堂这边,明川等人质疑自己没有闭关,一边放出流言诋毁他与云霄上人暗中勾结,图谋堂主之位,一边直谏叶罡,强令自己出关。 所以,李道长所言,未必为虚。 然而,听风堂在那边有分舵,却没有发觉,足以说明那两队人马来历不凡。 他问道:“不知两位可知两队人马是什么来头?“ 李道长摇头:“抱歉得很。他们少说也是金丹境的修为,行事隐秘。弟子与白师兄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只能大概看得出来,他们都是仙门这边的死士暗卫。” 沈云来仙山这边有些年头了,清楚了很多内幕。比如说,仙门自诩是修真正道,但他们养死士暗卫,是一开始就有的风气。而这些死士暗卫的来历也五花八门。其中不乏妖魔鬼道。很多不便“修真正道”做的事,往往会派死士暗卫去做。一旦事情泄漏,一股脑儿推到邪魔歪道上去,干净利落得很。这也使得这些死士暗卫行事,阴狠毒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竟然有两队死士暗卫……他在心底里冷笑:看来,我确实是把某些人给惹狠了。以至于他们要置我于死地。 心念一转,他大致猜到了这两队死士暗卫的主子们究竟是谁。只是这些无凭无据的话,不好与李道长明说。他笑道:“李道长仗义示警,我感激不尽……” 不料,李道长却着急的摆手道:“沈师伯,弟子还有更要紧的事要禀报。” 沈云正色,伸手请道:“请说。” 李道长一五一十的说来。 原来,他与白柯两个在跟踪这两队人马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其中一路人马象是接到了新的指示,分出大半人马过来,火急火燎的一头扎进了越洲的南部大山里。 对于死士暗卫来说,这都算不得什么。奇怪的是,白柯远远跟过去,最后在一座花草茂盛的深谷里,失去了他们的线索。 要知道白柯可是白果树灵,并且是化形境的。寻常的花花草草,等于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偏偏他就在那个林深草长的僻静山谷里,跟丢了。 他查看了谷中所有花草树木的记忆。它们的记忆里显示,根本就没有这队死士暗卫进入谷里。 可这一路跟过来,他也是从谷外的树木记忆里查到,这些人分明是入谷了。 本来白柯跟过来,只是存了一丝侥幸,想看看这些死士暗卫新得了什么任务,希望能跟到有用的线索,查出这些人的主人是谁。不想,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件怪事。 他再三确认之后,撤回来,与李道长会合,继续盯着这队人马的其余人。 就这样,他们在越洲又呆了月许。期间,一直不见那些神秘消失在深谷里的死士暗卫们再出现,与这些人碰到。 白柯越想越觉得奇怪。恰好这个时候,两队人马都有撤出越洲,返回仙山的意图。白柯想了想,也决定与李道长回一趟仙门。 一来,他们俩也是仙门弟子,继续暗地里跟着,过边界时,不会令人起疑; 二来,这些人回仙山,定是要向他们的主子汇报的。到时,他们就能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了; 还有就是,白柯早就想离开门派。以前是受了重伤,修为大跌,自保且做不到,哪里还有能力脱离门派?现在他全好了,修为不但恢复了,而且还略有长进。而在他受伤期间,掌门及其亲信的所做所为,早已耗光了他对门派的最后一丝感情与耐性。所以,是时候回一趟门派,处理干净了。 带着这两个目的,白柯与李道长再次分开行动。两人各自尾随一队人马,前后脚的回到了仙山。 可惜的是,李道长跟着的那人马一过边界,当天就四散开来。 他不知道该跟踪哪一个才好,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已然暴露,才惹得那队死士暗卫如鸟兽散。担心中计,他唯有放弃跟踪计划,去事先与白柯约好的会合地点,与后者会合,再做打算。 白柯还没有到。他在客栈里等了一天,后者才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一问,也是和他一样的情形。 “罢了。我们先去门派做了断。”白柯分析说,那些死士暗卫跑得很干净,他们俩又多年不曾回仙山。沧海桑田,仙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俩也要些时间熟悉一二。不如改变计划,先回门派,交割干净,取得自由身再说。 沈云听到这里,心中大致有了猜测:“脱离门派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这么快就如愿以偿了,该不是你们的门派生了大变故吧?” 李道长惊讶极了:“沈师伯真是料事如神。” 被人强占了内门,门中弟子十去八九,掌门带着他的亲信们只能夹着尾巴,缩在原来的外门,苟延残喘,算不算得大变故? 以前,掌门就是个贪婪的人。现在落到这番田地,他越发的贪婪起来,俨然是掉进了钱眼里。 白柯探清情况后,找到掌门的一名宠妾从中说合,付了一笔赎身银,轻而易举的解了与门派的契约。 至于李道长就更容易了。他本是杂役弟子出身,又一直对门派隐瞒了真实的修为,所以,至今仍是名不见经传的杂役弟子。他离开门派,无需掌门同意。上行下效,执事堂也与掌门一般行事。李道长直接去执事堂交了一百块下品灵石,便脱离了门派。 倒是白柯知道内门被强占的经过后,觉得这作派熟得很。 细想之后,他问李道长:“你说,象不象是胖子的手法?” 胖子就是他们这两个多月来的跟踪目标之一。在深谷里神秘消失的那些死士暗卫,胖子是头目。 经他一点拔,李道长也越想越觉象:“太巧了吧?” “是啊。比戏文里写得还要巧呢。”白柯说了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决定留下来暗中查探,让李道长来演武堂找寻沈云,“一定要将这个巧合详详细细的告诉沈道友。我有预感,此事很有可能与沈道友有干系。” 李道长听得云山雾罩,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众所周知的,运天演武堂里的执事大人们绝大多数出自十大门派。故而,他长了个心眼,得知演武堂的弟子历练在即,而沈副堂主是唯一没有参与的高层,被堂主大人点名留守,便等了两天。眼见着十艘飞船全走得没影了,这才在山门口点名带姓的求见。 第二四八章 知无不言 白柯是千年化形大妖,又做了很多年的门派守护兽。仅凭一个胖子,他便将分别位于凡人界和仙山里的两个不相及的地方扯到了一起,还生出预感来。沈云本能的想到,这所谓的“预感”只怕有其内情,而并非全是直觉。一时间,对李道长他们以前所在的门派兴趣大增“李道长,方便跟我说说晋山派吗?” 晋山派就是李道长与白柯之前所在的门派。虽说两人都已离开晋山派,但永远也改不了他们的道传出自晋山派这一事实。今生今世,无论什么情况下,他们俩都不得做出对晋山派不利之事。否则,在仙门和世人眼中,他们俩仍然是晋山派的判徒,人人得而诛之。 正因为如此,很多门派弟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脱离了师门后,对于师门的一切,在人前皆是三缄其口。 而晋山派,沈云也只是略有耳闻,仅仅知道它这些年每愈下,由二流跌入三流行列。现在更是连自家的内门都保不住,被人轻易的强占了去,门中弟子散去大半。这是连三流的地位也保不住了。估计明年的仙门大比,晋山派是彻底没戏。 这样的门派,要去探他们的老底,于沈云来说,难度不大。当然,如果能先从李道长那里了解一些情况,更便于行事。同时,也好叫他心里有个底——师父生前反复告诫过他,人心隔肚皮,偏听偏信最要不得。 李道长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弟子早早的就随白师兄一道,被外派到仙都,对门派也知之不多。” “无妨。你捡你知道的,给我说说便是。”沈云启发道,“比如说,晋山派的名字没什么来历没有,祖师爷是哪位,门中有些什么传奇故事。历代掌门的故事,你要是知道,也都可以跟我说说。” 原来是说古啊。李道长暗中松了一口气。他的家里就在晋山派近旁,可以说是打小听着晋山派的故事长大的。这些倒是知道不少。 “是。”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弟子的家乡那里有一座荒山,叫做晋山。山不高,可山腰以上却是寸草不生。晋山派的祖师爷是一位金丹真人,是一名散修。有一次偶然路过晋山,非说那里的风水好,便买下晋山,在山脚建了几间茅草房,开山立派。晋山派的名字便是因晋山而来。” 沈云听到这里,打断道“晋山位于晋山派的内门之中?” “是的。”李道长很肯定的点头,“祖师爷是个能人,开山立派之后,年年大手笔购置周边的田产。不到三十年,晋山派便成了气候,也学着大门派的样子,划分出来了内门、外门。这个时候,祖师爷却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大弟子,做起了太上长老。他将整座晋山都圈起来,做为他与以后的太上长老们的清修之地。自那以后,门派里便有了一条规矩。除了掌门,门中弟子无令不得进晋山。弟子是外门的杂役弟子,也就是被调去照顾白师兄时,才得以进入内门。隔着老远看过了晋山。自开山立派以来,已有两百多年过去了。那晋山也封山两百多年,至今,山头仍然是光秃秃的。当时弟子就觉得奇怪极了,它的山头寸草不生,也能是风水宝地?后来,被调派到仙都后,弟子与白师兄相处熟了,终于能问出来,请白师兄解惑。不曾想,白师兄却哼了一声,说‘狗屁的风水宝地!老头儿那会儿穷得叮当响,又想开山立派,也只能买下晋山这等没人要的荒山了。‘” 沈云听到白柯的大实话,不觉莞尔,象是随口插了一句“白道友是什么成为晋山派的守护兽的?” 李道长答道“白师兄跟弟子说过。他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晋山派的守护兽。当年,他与第二任掌门打赌,结果打输了,不得不答应替他看门护院三百年。那时,第二任掌门还没有接任掌门。白师兄跟着他回了晋山派,也只是守着他的洞府。后来,白师兄是中了祖师爷的算计,才成为了晋山派的守护兽。第二任掌门很过意不去,亲自解了他们两个的赌约。再后来,第二任掌门也成了太上长老,按门规搬进晋山,避世清修。白师兄与他便再无交集。也幸亏当年的赌约不在,不然的话,白师兄还暂且没法离开晋山派。” 说到这里,沈云心里不免生出疑问来“也就是说,历任的掌门最后都是做了太上长老,在晋山里避世清修。这次晋山派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内门被强占,太上长老们有没有出来力挽狂澜?” 李道长叹了一口气“也不是历任的掌门都顺顺利利的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后面的继任者。晋山派成立至今,一共有九任掌门。但前面的八任掌门,只有三个顺利交接,做了太上长老。还有五位掌门在任期内殒落了。这一次内门被强占,有一位太上长老出来撑场子。他是第五位掌门。据他说,祖师爷和第二任掌门早在多年前就已殒落。结果,他没撑成场子,反倒是不敌战亡。掌门见状,再也无心恋战,麻溜的割地求和。门中弟子也是看到这情形,觉得再无希望,纷纷求去。” 仙道艰难,修士行于其上,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这是自上古以来,修真界里的共识。所以,晋山派的八位前掌门如此收场,可以说是仙道上的常态。沈云没听出什么异常来,见李道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歉意的笑了笑“我这人听故事的时候,就是喜欢东问西问。不好意思,三番两次的打断你。你请继续。” 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元后大能、运天演武堂的副堂主大人,以及仙门的新秀,李道长哪里敢跟他计较?再说了,李道长此番是奉了白柯之令,特意来传话的。来之前,白柯特意叮嘱过了,“但凡沈道友有何疑问,你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闻言,恭敬的应了声“是”,继续说起晋山派的故事。 这回说的是祖师爷以及后面的几任掌门的丰功传绩,与仙门里的大多数门派一样,无外乎是斩妖除魔之类的。沈云认真的听着,没有再出声发问。 。 第二四九章 大股魔修 李道长真的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77dus说了个把时辰,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了,末了,说道:“沈师伯,弟子知道的只有这些。出来前,白师兄吩咐过了,您要是对晋山派感兴趣,想知道些什么,都请直言。弟子知道的,务必倾囊以对若是不知道的,回去查探清楚后,再来禀报您。” 沈云并没有从中发现异常之处。象这种正面、光明、英雄的传奇故事,在各门各派里,都有类似的流传下来。而李道长的话,他也没当真。一来,多年没有见过面,他对李道长他们两个的近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再者,便是当年在仙都玉栖观里,双方合作也是各取所需而已,从未真正交过心。 闻言,他笑道:“多谢你特意跑这一趟。还有白道长,若是有缘再见着他,我定当面向他道谢。” 李道长闻言知雅意。来之前,白师兄也意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形,说这是因为他们说的全是推测与猜疑,没能拿出实质性的东西来,怨不得沈师伯不同意。那就回来,查到真材实料,再投奔沈师伯。 没错,白柯自知道沈云现在的情形后,就起了投奔之心。而李道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所以,两人费尽心思追踪那两拔死士暗卫,全是想着拿他们当投名状来着。 没想到,那些家伙太滑手。搞得投名状里全是虚的。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能立刻回去,与白师兄一起,将晋山刨个底朝天。 “您客气了。”李道长当即告辞。 “替我向白道长带好。”沈云亲自将他送至院门口,然后,按照规矩,招来一名在附近当值的守卫,把人送出山门。 待人走远了,他又如往常一样,去弟子苑那边巡视。 弟子苑里设有守卫长。他飞跑着迎了出来,脸上的惊诧遮都遮不住弟子们都去了大泽试练,弟子苑现在是空的。副堂主大人过来巡视什么? 沈云正色道:“弟子们便是不在,每天的巡防一样要抓起来,不能有所松懈。” 原来如此。守卫长心里道了声“好悬”。他原本想着,弟子苑里空荡荡的,除了杂役弟子就只有他们这些守卫。所以打算将一天的三班巡逻改为一放。好叫底下人也能乘着这个机会,松快松快。好在从早上到现在,他都被杂事缠住了,还来不及把底下人召集起来,正式宣布。 “是。”副堂主大人特意吩咐过了,又一如既往的巡视,他哪里还敢生“松快”的心思? 沈云吩咐过后,与往常一样,挥手示意他退下:“你去忙罢。本座随意走走。” “是。” 不多时,沈云来到了弟子院的小演武场上。 在左边的石质兵器架前站了站,他随手抽出一把红缨长枪来,耍了朵枪花。 唔,轻飘飘的……他撇撇嘴,一松手,将之又扔回去。 哐啷一声,那柄长枪准确无误的插回了原位。 稍后,有一名杂役弟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只亮晃晃的铜脸盆,盆边上还搭着一块叠成长条儿的崭新白棉巾子,噌噌的跑到沈云面前,躬着身子,双手将铜脸盆高举过头:“小的见过副堂主大人。” 沈云看着他的左手拇指飞快的打了两个圈,不由笑了。 这是赵宣告诉他的。前些时候,听风堂的一名暗探成功的混进了演武堂的弟子院里。其任务是专门负责沈云与赵宣之间的联系。沈云若是有消息要传递,去弟子院里边的演武场,随便拿把什么武器,舞个花儿,那暗桩便会现身。联络的方式是,暗桩的左手拇指打两个圈。 沈云在铜脸盆里净了手,拿起白棉巾子,不紧不慢的擦干手,赞许的点头:“不错,满满的一盆水,你端着跑过来,一滴水也不见洒出来。手上功夫很稳。”说着,将白棉巾子扔过去,不偏不倚,仍然是叠成长条状,稳稳的搭在暗桩的左肩头。 说罢,扬长而去。 待他离开后,暗桩把手里的铜脸盆搁地上,取下左肩头的白棉巾子,不露痕迹的捏了捏,果然摸到了一个叠起来,类似法符的存在。 他在打开白棉巾子的那一刹那,手指一动,将那枚法符收入了储物袋里。 最后,他干练的将完全展开来的白棉巾子扔进铜脸盆里,端起盆来,噌噌的又跑出了演武场。 中午的时候,远在石头岛的赵宣便收到了一道密讯,内容是,门主大人令速查晋山派,重点是内门和晋山,以及晋山派的详细地址和近况。 赵宣略作沉吟,立刻派出了两只小队,共十名暗探,前往晋山派。 这两只小队是他这次带来的人里头,仅有的完成初级淬化的。按计划,他们要马上接受去煞。 可是,任务紧急。而其他没有接受淬化的暗探,又出不了这次的任务。没有办法,他只能吩咐他们面戴黑面巾,身着黑风斗篷,务必遮严实了。 他寻思着,反正这次是去做秘密刺探的事,必须遮掩真实身份的,故而抱了点侥幸的心思。 却不曾想,两只小队的运气这回不咋的,而且,强占了晋山派内门的那只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十名暗探去了晋山派后,确实是顺利的摸进了晋山,打探到了有用的情报。然而,在最后撤离的时候,他们惊动了那只胖子。双方恶战了一场。 好在这两只小队都是经年的老暗探,又完成了初级淬化,经验丰富,修为也不差,竟然都从一堆死士暗卫里杀了出来。 听风堂每次出任务,都会派人接应的。 这一次是听见堂头次在仙山出任务,且任务又急。是以,赵宣非常重视,亲自带了人去接应。 接到人,他松了一口气,连道:“万幸!” 十名暗探,个个重伤。他们全是拼着一口气杀出重围。 此时,他们真真的是强弩之末。 如果他这边接应再慢上一时半刻,只怕接到的就会是十具冷冰冰的尸体。 赵宣带来的人不是听风堂的弟子。没有办法,他的人初到仙山,完成了初级淬化的,总共才十个,全被他派出来了。那些没有完成淬化的,经验倒是有,可是,他们的那点子修为在仙山这边真不够看的。所以,这些接应的五十名弟子,共十个小队,全是岛上的弟子。 他们也是一水的黑巾覆灭,身着黑风斗篷。 接到人后,他们杀退追兵,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隔天,晋山派被大股魔修入侵的消息,飞一般的在仙山传开来。 赵宣收到消息,挠了挠头,叹道:“门主大人说得对,侥幸是最要不得的。”他才侥幸了一回,就给听风堂招了顶“大股魔修”的帽子回来。 这事当然不能不上报主公知晓。在演武堂弟子苑里安插暗桩不就是为了上报这等密事么? 他如实上报之后,在末尾做了深刻检讨,说,是他给门派抹了黑。 第二五零章 贼喊捉贼 沈云收到密报后,对这一点没怎么在意。 世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他早就现,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为实。与他一样想法的人,仙山之内,不在少数。因此,传言里说是“大股魔修”,真正信的人又会有几个? 在他看来,赵宣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自我束缚。 想了想,他回复了两句话你没有违反门规。又没有传言说,魔修突袭晋山派,与我青木派有关,你怎么就抹黑青木派了? 赵宣接到回复后,琢磨了许久,终于充分领悟透彻了主公的意思一,不是我们做的,绝不承认。这是主公向来的主张;二,是我们做的,没有抓到现行,那就与我们无关。 当然,以上两层意思有一个大前提,即,没有违反门规。 是我太过迂腐……赵宣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这件事到底还给了他一个教训,即,仙山这边的水远比凡人界要深得多。所以,绝对不要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还是要坚决听主公的,便是打兔子也要做好打老虎的准备,扎扎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话说回来,真正让沈云揪心的是,听风堂这次从晋山打探来的情报里说,那个胖子及其手下,都是叶罡的人。 叶罡也派了人去越洲查我?他突然将胖子他们分出来,去那个无人的深谷里做甚?胖子等人是做到骗过那一谷的花草树木的,从深谷里消失的?还有,胖子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晋山派,强占其内门,然后,放着舒适的山脚太上长老院不住,一群人跑到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山顶扎帐篷露宿? 这些都是可疑之处。 仅凭听风堂传回来的情报,还有李道长所言,沈云始终好比云山雾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隐隐之中,他觉得那个深谷大有文章。是以,在给赵宣的回复中,他令听风堂去边界查探,有无胖子等人的过关信息。 另外,这些情报也透露出来,叶罡对自己没安什么好心,是真的。耐心耗尽了,也是真的。这回单独留他一个在演武堂,不安好心是肯定的。 其实,演武堂已开办有半年,到现在,也就是表面上,大家相安无事罢了。实则从一开始就是阴风不断。 而沈云来演武堂做这个副堂主大人的目的,可以说勉强实现了——青木派有七名弟子考入了演武堂;他挖到了云霄上人,结识了白璋上人、琼枝真人等新朋友;青木派成功的进入了十大门派的眼里,同时,他也摸清了十大门派对青木派的真实态度。 所以,他可以见好就收,辞去副堂主大人之职,离开演武堂。 而且这个时候离开,也可以避免与裕丰等人矛盾激化。 但看完听风堂的情报,只要一想到叶罡当面称兄道弟,背面毫不犹豫的捅刀子,沈云心里极为不舒服的同时,也闻到了浓逍的危险味道——叶罡是只冲着他来的,而是要对付青木派?不搞清楚其真实的意图,叫他怎能安得下心来?再者,这家伙又擅长做表面工夫,修为涨得飞快,除了他,青木派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盯着他。 沈云决定继续留在演武堂里,与叶罡周旋。 他猜测,胖子那边被“大股魔修”突袭,叶罡肯定是不信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怀疑到他头上来。 这样的话,兴许他很快就能看到“有事回演武堂”来的堂主大人了。 果然,第二天清晨,叶罡独自搭乘座驾,回到了演武堂。 沈云是唯一留守的高层,理所当然的第一时间现身。 “堂主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会儿,晋山派那边的传言,估计正清门的高层都知晓了。但演武堂这边还没有传言流出来。是以,待叶罡下了飞船,沈云一头雾水的迎上去,问道。 “哦,刚刚在大泽那边听到了一则传言。”叶罡的眉眼里难掩倦意,伸手捏了捏鼻梁,完美的遮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说是突然有一大股魔修血洗了南面的一个小门派。仙山有些年头不见大股的魔修出现了,所以,传言流得很快,所到之处,都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我们演武堂现在就是空架子一个,我担心有人借用这则传言生事,便赶了回来。” 在下船之前,他已打开了麒麟目,并且不惜祭起一滴心头血,加持麒麟目。 可惜,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无法通过麒麟目,看穿沈云的心思。 没有办法,他只好按土办法来,一边说着打好的腹稿,一边借着手上动作的遮掩,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的眼睛。 哪怕后者的眼底有一丝丝的异常,也休想逃过他的一双利眼。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如果不是拥有真魔之血,感觉异常敏锐,还真察觉不到叶罡的偷窥。 “竟有这等事!”他的惊愕表面得恰到好处,“这两天,演武堂没有人请假外出。我也忙着处理前段积累下来的文书,还没来得及出去转转。不曾听到传言。” 叶罡放下手,叹道“那就好。希望是我想多了。”说着,伸手请道,“边走边说。我跟你说说晋山派那边的情况。“ 沈云心知肚明。叶罡还是在怀疑青木派,想要再试探他一二。 流露出关切的样子,他微微颌,与之并排而行。 叶罡说的,与听风堂,还有李道长的,都大有出入。先,胖子等人强占晋山派内门,并在晋山里,铲地三尺的翻找等事实,他只字未提;与“大股魔修”交手的是胖子他们,双方激战的地方,是离晋山派有五十来里远的一处没有人烟的偏僻山林里。而他含糊其辞,让人误以为是“大股魔修”冲进了晋山派的内门禁地晋山,在山脚的太上长老院里,与避世的太上长老生了激战;那位太上长老明明是在之前,被胖子等死士暗卫围攻,不敌,而折殒。却被他说成了惨死在“大股魔修”的阴毒手段之下。 其言与迅流传开来的传言一致,并且更加详尽。 沈云听着,心里再清楚不过——编出那些流言,并且推动流言快传开的,正是叶罡的人。 真是应了菱洲的那句老话贼喊捉贼。 只是,在仙山里,十大门派要端掉一个小门小派,根本就不用任何借口。而叶罡先是恐吓晋山派的掌门,内门被强占的事,不许向外透出一丝风去,然后,现实在是兜不住了,又费这么大的气力,推给魔修……他到底想遮掩什么? 第二五零章 贼喊捉贼 沈云收到密报后,对这一点没怎么在意。 世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他早就现,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为实。与他一样想法的人,仙山之内,不在少数。因此,传言里说是“大股魔修”,真正信的人又会有几个? 在他看来,赵宣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自我束缚。 想了想,他回复了两句话你没有违反门规。又没有传言说,魔修突袭晋山派,与我青木派有关,你怎么就抹黑青木派了? 赵宣接到回复后,琢磨了许久,终于充分领悟透彻了主公的意思一,不是我们做的,绝不承认。这是主公向来的主张;二,是我们做的,没有抓到现行,那就与我们无关。 当然,以上两层意思有一个大前提,即,没有违反门规。 是我太过迂腐……赵宣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这件事到底还给了他一个教训,即,仙山这边的水远比凡人界要深得多。所以,绝对不要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还是要坚决听主公的,便是打兔子也要做好打老虎的准备,扎扎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话说回来,真正让沈云揪心的是,听风堂这次从晋山打探来的情报里说,那个胖子及其手下,都是叶罡的人。 叶罡也派了人去越洲查我?他突然将胖子他们分出来,去那个无人的深谷里做甚?胖子等人是做到骗过那一谷的花草树木的,从深谷里消失的?还有,胖子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晋山派,强占其内门,然后,放着舒适的山脚太上长老院不住,一群人跑到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山顶扎帐篷露宿? 这些都是可疑之处。 仅凭听风堂传回来的情报,还有李道长所言,沈云始终好比云山雾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隐隐之中,他觉得那个深谷大有文章。是以,在给赵宣的回复中,他令听风堂去边界查探,有无胖子等人的过关信息。 另外,这些情报也透露出来,叶罡对自己没安什么好心,是真的。耐心耗尽了,也是真的。这回单独留他一个在演武堂,不安好心是肯定的。 其实,演武堂已开办有半年,到现在,也就是表面上,大家相安无事罢了。实则从一开始就是阴风不断。 而沈云来演武堂做这个副堂主大人的目的,可以说勉强实现了——青木派有七名弟子考入了演武堂;他挖到了云霄上人,结识了白璋上人、琼枝真人等新朋友;青木派成功的进入了十大门派的眼里,同时,他也摸清了十大门派对青木派的真实态度。 所以,他可以见好就收,辞去副堂主大人之职,离开演武堂。 而且这个时候离开,也可以避免与裕丰等人矛盾激化。 但看完听风堂的情报,只要一想到叶罡当面称兄道弟,背面毫不犹豫的捅刀子,沈云心里极为不舒服的同时,也闻到了浓逍的危险味道——叶罡是只冲着他来的,而是要对付青木派?不搞清楚其真实的意图,叫他怎能安得下心来?再者,这家伙又擅长做表面工夫,修为涨得飞快,除了他,青木派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盯着他。 沈云决定继续留在演武堂里,与叶罡周旋。 他猜测,胖子那边被“大股魔修”突袭,叶罡肯定是不信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怀疑到他头上来。 这样的话,兴许他很快就能看到“有事回演武堂”来的堂主大人了。 果然,第二天清晨,叶罡独自搭乘座驾,回到了演武堂。 沈云是唯一留守的高层,理所当然的第一时间现身。 “堂主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会儿,晋山派那边的传言,估计正清门的高层都知晓了。但演武堂这边还没有传言流出来。是以,待叶罡下了飞船,沈云一头雾水的迎上去,问道。 “哦,刚刚在大泽那边听到了一则传言。”叶罡的眉眼里难掩倦意,伸手捏了捏鼻梁,完美的遮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说是突然有一大股魔修血洗了南面的一个小门派。仙山有些年头不见大股的魔修出现了,所以,传言流得很快,所到之处,都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我们演武堂现在就是空架子一个,我担心有人借用这则传言生事,便赶了回来。” 在下船之前,他已打开了麒麟目,并且不惜祭起一滴心头血,加持麒麟目。 可惜,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无法通过麒麟目,看穿沈云的心思。 没有办法,他只好按土办法来,一边说着打好的腹稿,一边借着手上动作的遮掩,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的眼睛。 哪怕后者的眼底有一丝丝的异常,也休想逃过他的一双利眼。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如果不是拥有真魔之血,感觉异常敏锐,还真察觉不到叶罡的偷窥。 “竟有这等事!”他的惊愕表面得恰到好处,“这两天,演武堂没有人请假外出。我也忙着处理前段积累下来的文书,还没来得及出去转转。不曾听到传言。” 叶罡放下手,叹道“那就好。希望是我想多了。”说着,伸手请道,“边走边说。我跟你说说晋山派那边的情况。“ 沈云心知肚明。叶罡还是在怀疑青木派,想要再试探他一二。 流露出关切的样子,他微微颌,与之并排而行。 叶罡说的,与听风堂,还有李道长的,都大有出入。先,胖子等人强占晋山派内门,并在晋山里,铲地三尺的翻找等事实,他只字未提;与“大股魔修”交手的是胖子他们,双方激战的地方,是离晋山派有五十来里远的一处没有人烟的偏僻山林里。而他含糊其辞,让人误以为是“大股魔修”冲进了晋山派的内门禁地晋山,在山脚的太上长老院里,与避世的太上长老生了激战;那位太上长老明明是在之前,被胖子等死士暗卫围攻,不敌,而折殒。却被他说成了惨死在“大股魔修”的阴毒手段之下。 其言与迅流传开来的传言一致,并且更加详尽。 沈云听着,心里再清楚不过——编出那些流言,并且推动流言快传开的,正是叶罡的人。 真是应了菱洲的那句老话贼喊捉贼。 只是,在仙山里,十大门派要端掉一个小门小派,根本就不用任何借口。而叶罡先是恐吓晋山派的掌门,内门被强占的事,不许向外透出一丝风去,然后,现实在是兜不住了,又费这么大的气力,推给魔修……他到底想遮掩什么? 第二五一章 半斤对八两 沈云与叶罡两个都想从对方那里打探些实质些的情况来。然而,两人都跟在油锅里打了好几个滚似的,滑不溜秋,整个儿是不沾灰。可谓半斤对八两。 最后,两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一路,皆说出了想让对方知晓的内容,而不想让对方知晓的,皆一个字也未透出来。 叶罡起了狐疑:莫非是我想岔了,太高看了土包子和他的那个破门派,偷袭晋山派的那伙人,另有他人? 大股魔修的流言是他令人放出去的。 最初的时候,他的人也以为是与魔修交手,用最快的速度上报于他。 怎么会招来魔修? 自上古以来,魔修被修真正道视为邪魔歪道。但凡有魔修露面,周边的修真正道无不是喊打喊杀,欲除之而后快; 另一方面,魔族也很不待见魔修。血魔奴役魔修,甚至以魔修为食的现象,不在少数。 所以,魔修一直不成气候。他们跟阴沟里的耗子似的,东躲西藏。即便是出来行走,也是遮头藏脸,独自行动。 象这种数十名魔修,青天白日里,突袭一个修真门派的事,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自仙门掌控仙山以来,更是从未有过。 更何况,他的人还禀报说,这几十名魔修有头目,且五人一伙,彼此配合默契,根本不象是乌合之众,说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一点儿也没夸张。 听到五人为一伙,彼此配合默契,不知怎么的,叶罡心里觉得好熟悉。 敛心一想,他竟然想到了青木派! 为什么我会想到青木派? 打了个激灵后,叶罡心里沉甸甸的――在半年前的招生试上,青木派的弟子不就是五人一伙,相互配合么?当时,包括他在内,很多执事都被他们的行为狠狠的惊艳到了。 他对青木派知之不多,但是,他了解沈云。后者不可能与邪魔暗中勾结。 所以,如果突袭晋山的不是魔修,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即,是青木派弟子假扮的。 想到前段收到从凡人界传回来的情报,说青木派与玉锦门在菱洲明争暗斗一场之后,突然间舍了经营多年的沈家庄,举派去向成谜,他心虚得很――会不会是我的人在越洲露了什么马脚,叫青木派给盯上了,而不自知。于是,将青木派给引到了晋山那边?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一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叶罡在心里将派去晋山那边的死士暗卫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从来就看不上那些死士暗卫。 他们都不是他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其中,从父亲手里继承来的,占了七成;还有三成,是师尊派给他的。 十大门派的嫡系暗中养些死士暗卫,再正常不过了。在他拜师尊门下之后,师尊比着前面四位师兄的待遇,也拔给了他一队死士暗卫,说是,护他安全。 长者赐,不敢辞。他照单全收了。 这些死士暗卫的修为远高过父亲生前留给他的那些。 但他哪里敢真随心所欲的差遣他们?也就是供着罢了。碰到与师尊一起外出,他才让这些死士暗卫跟随。 更多的时候,他用的是父亲留给他的那些。 刚接手时,这一拔死士暗卫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中期。有近六成的人是炼气境。 这些年,他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养着父亲留下来的这些死士暗卫,助他们拔高修为。尤其是他得了麒麟传承之后,更是加大了力度。 效果也是显著的。这批死士暗卫折殒率不到一成。目前,他们之中,有三人凝丹,其余人都是筑基士,再无炼气境。 但还是远远不够啊。 另一方面,培养他们,他耗费甚巨,暂且没有余力去培养和招揽更多的死士暗卫。 所以,叶罡担了演武堂的差事之后,越发的觉得手底下没有几个得用的人。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沈云……唉,一不留神,人家都有能力大举进犯晋山派,从他碗里抢食吃了。 叶罡好不后悔。早知道沈云发迹如此之快,他就不该抱了招揽的心思,对其姑息。 好吧,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叶罡更加坚定了除去沈云的决心。只是,在除去沈云和青木派之前,他必须要弄清楚两件事情。 一是,沈云对晋山的秘密到底知道多少? 第二件更重要,沈云有没有同伙?晋山的秘密,有没有透出去? 不把这两件事搞明白,他冒然下手,担心会把事情越扯越大,不可避免的暴露出自己来。 他现在羽翼未丰,意图却在仙门大佬们面前现了出来。于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是以,叶罡连夜秘密赶往晋山那边,亲自查看了现场之后,又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演武堂。 他寻思着,事情刚发生不久,真要是沈云做的,其人在演武堂,隔着千山万水,指挥晋山那边的行动,定会留下蛛丝蚂迹来,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抹掉。 当然,要是能直接从沈云的嘴里套出一点什么来,那是再好不过。 鉴于沈云这人看似厚道,实则比猴还要精,叶罡对此没抱什么希望。 果不其然,从山门外下了飞船开始,一直聊到虎威苑的院门前,他与沈云两个聊得热络极了。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套出来。 土包子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刚刚听说的样子。 叶罡没有耐心再与之周旋,在院门前的台阶下站住身形:“本来都到门口了,于情于理都该请云弟去里边坐坐,喝杯茶。”满意歉意的指着自己的脸,“只是我星夜赶回来,略感倦意,想要补会儿困。真是对不住。” 沈云连忙抱拳,说着道歉的话儿:“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晋山派的事儿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听,就忘了其他。四正兄请好生休息。改天,我定张罗一张席面来,向四正兄赔礼。唔,上次,四正兄张罗的那个席面就不错,我……” 此时此刻,叶罡看到他,就是个刺,哪里还有心情跟他吃什么酒席。闻言,一如既往的端出大度模样来,摆手打断道:“你我兄弟之间若是吃个酒,乐一乐,我随时都能奉陪。但赔礼这一类的话,休莫再要提起。再说,我也不敢再与你做兄弟了。” “好,依四正兄的,不再提。”沈云洒脱的笑了,随后,抱拳告辞。 第二五二章 搜身 叶罡笑吟吟的目送沈云离开。与往常一样,直至后者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的花丛里,他方收回目光,转身进入院门里。 然而,身后的院门刚刚关上,他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整张脸跟突然间瘫了似的,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冷得跟冻了起来一样。 早早的守候在门口的王管事吓得连忙低下头来,恨不得能躲进身后的院墙里去。 经验告诉他,大人这是被气狠了。 而大人急匆匆的往里面走,肯定是要招暗影他们,有紧要的事要吩咐。所以,他要想活命的话,这会儿万万不可凑上去。 事实也是如此。叶罡一边走得飞快,一边沉声喝道:“来人……” 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岂不知他的脾性? 只见,话音未落,自不显眼的角落里,飞闪出来一道黑色的身影:“主人……” 叶罡头也没有回,反手一袖子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甩过去。 “啪!” 一声脆响。 那道黑影被隔空重重的打了一嘴巴子,转了个圈儿,后退五步,才稳住身形。 一时之间,虎威苑里,落针可闻。 黑影一站稳,立刻躬着身子,小跑着追在叶罡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嘴里继续禀报:“主人,影六请您吩咐。” “影二呢?他还没回来吗?”叶罡没有停,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着,嘴里厉声问道。 “回禀主人,影二回来了……” “叫他立刻滚来见本座!” “是!” 另一边,沈云感觉叶罡的视线不再如影相随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脚跟一转,他直接去了弟子苑。 副堂主大人每天在清晨和傍晚时分,都会来这边巡视一圈。并且,巡视时,身边不用他们跟着服侍。弟子苑里的管事和杂役都习以为常了。与往常一样,见到副堂主大人,他们远远的站住,躬身行礼。待副堂主走远了,再自行离去。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事实上,象副堂主大人这样的大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抓住一大把目光。 很快,弟子菀这边,关于副堂主大人的行踪,飞一般的传开来: “副堂主大人刚刚打我这边经过,离我只有五步远!” “啊,副堂主大人终于注意到我了,冲我颌首呢!” “呀呀呀,副堂主大人象是往后面去了。” “大伙儿猜一猜,副堂主大人今天会不会露一手?” “应该会吧。我远远看着,副堂主大人今天的心情好象不错。” “啊啊啊,快来!副堂主大人在剑架上拿起了一把剑……” “啊,真的?我马上到,帮我占个好位置。” “我也是……” 沈云做事向来谨慎得很,一直留意着周边的情形。这些飞来飞去的传讯符自然也在他的密切监视之中。是以,弟子们私底下的报信,他都听得真真的。 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将剑架上最重的那把玄铁剑抽出来,检查了一下剑锋,随手挽了朵剑花,又扔回剑鞘里。 噌噌的,自场外跑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手里依然端着一大盆水。铜脸盆擦得锃亮,盆沿边上搭着一条叠得雪白的棉巾子。 在他面前站定后,来人躬下身子,双手将铜脸盆高举过头。 “不错。”沈云赞许的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洗完手后,随手抓了一把下品灵石,扔进铜脸盆里,扬长而去。 等他离开后,那名杂役弟子还未来得及放下铜脸盆,看一眼盆中的打赏,突然间,一道劲风自后面冲了过来。 “贾力,副堂主大人打赏你了!”一名杂役弟子象道旋风一样跑过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铜脸盆,嘴里还咋咋呼呼的嚷着,“我帮你看看,是多少……” 待看清楚盆底只有五块下品灵石,他撇了撇嘴:"全是下品灵石……“ 话音未落,贾力板着脸,劈手去夺铜盆:“这是副堂主大人赏我的!” “知道是赏你的。又没人跟你抢。”后面跑出来的那名杂役弟子下意识的回护了一下。 一不小心,铜盆打翻了。 那杂役弟子慌乱之中,只捞到了那块白棉巾子。 铜盆“哐啷”掉在地上。贾力不小心,被水当胸泼了个正着。 他们是杂役弟子,统一发放下来的衣服鞋袜都是凡品。 是以,贾力胸以下都湿嗒嗒的。 “对不住,真对不住……”那杂役弟子懊恼不已,一面用刚才捞到的白棉巾子,手忙脚乱的替贾力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飞快的道歉,“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弄成这样……” 贾力本来很窝火,见状,道了声“晦气”,一脸无奈,粗声粗气的说道:“算了。还好副堂主大人走远了。”说着,一把从对方手里扯过那块白棉巾子,教训道,“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不喜欢。”原本雪白的棉巾子,这会儿皱巴了不说,还脏不拉叽的。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真是对不住。”那杂役弟子也发现白棉巾子被自己弄得不成样,讪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铜盆来,讨好的用袖子擦干净上面沾的泥土,双手还给他。 贾力没好气的接过去,将皱巴巴的棉巾子扔回空铜盆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走远后,杂役弟子直起腰身,细细的扫视过地上的那滩水渍,这才匆匆离去。 而贾力径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用后背顶着紧闭的房门,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肯定是门主大人事先洞察了一切,所以,在拍肩膀的那一瞬间,将法符送了过来。 他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立时将之收进了储物袋里。 不然的话……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有点儿怀疑李莆是堂主大人的眼线,那么,现在他再确定不过了。 方才,在演武场上,李莆分明是打着开玩笑的幌子,“不小心”的故意去打翻铜脸盆。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家伙只看到盆里只有五块下品灵石,便想要搜查一翻。 李莆最先怀疑的是白棉巾子。所以,“慌乱”之中,这家伙一个“海底捞月”,捞到了白棉巾子。 飞快的将之揉成一团后,发现什么也没有,便怀疑东西被藏他身上了,又借着给他擦水渍搜身。 而他也是为了打消这家伙的疑心,从一开始就故意配合着。否则的话,以李莆那家伙的身手,从一开始就近不了他的身。 贾力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眉头在眉心处皱成了一个墨疙瘩,心里琢磨着:李莆这样跳出来,肯定是得了上头的指示。看来要么是门主大人要我送回去的情报很重要,要么就是我什么时候露了马脚出来,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第二五三章 眼线 贾力严格反审之后认为,自己没有失误之处。 再一想到,堂主大人突然回来,他大胆的猜测,李莆是得了上头的意思,但凡与门主大人有接触的人,都要细查。 如此的话,足以证明门主大人要自己送回“家里”的这份情报有多么的重要。 没有迟疑,他立刻更衣易容。不多时,他伪装成一名不显眼的女杂役弟子,确定周边无人之后,翻窗而出。 很快,他来到了前院靠近山门的地方。 前些天,他收到“家里”的密讯,告诉他,这里的守护大阵有一个破绽,可以干净利落的出入演武堂,而无人知晓。上次,他给“家里”传讯,就是用的这个破绽。 校对了方位与时间之后,他精准的找到了破绽的方位,闪身入阵,旋即,顺利的离开了演武堂。 东山苑的正屋里间。沈云睁开眼睛,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 演武堂总共才那么大,完全在他的道力覆盖范围以内。只是碍于叶罡等人,他不好随意的放出道力,但魔族的气息感知却是连道君大人也轻易发现不了。所以,每一次让贾力送情报,他都是紧盯着他的气息,暗中保护。 贾力被一名不打眼的杂役弟子变相搜身,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因为是感知气息,所以,他轻易的发现了,这名杂役弟子与贾力一样,都隐藏了修为。该杂役弟子明明有筑基三层的修为,却用法宝将修为伪装成炼气七层。 这人有问题! 沈云马上将这道气息标记出来,分心跟踪。 结果,接下来,他跟踪到,这名杂役弟子又用不同的方式搔扰了另外三名杂役弟子和一名守卫。其中,有三人都被成功的糊弄了过去。只有一名杂役弟子怀疑这名杂役弟子的动机,与之大吵起来,并且不依不饶的要去请管事主持公道。最后,后者与之讨价还价,给了五块下品灵石的“压惊茶钱”,才得以脱身。 这就是典型的夜路走多了,总有碰到鬼的时候。沈云全程“围观”,心中大爽,一个字评价“该!” 在两人的争吵中,他得那名有问题的杂役弟子叫做李莆,是第一批考入演武堂的杂役弟子。 也是两人的争吵提醒了他。他细细一回想,发现无独有偶,被搔扰的这四人,可以说都与他有些关连——在刚刚巡察弟子苑时,这四人要么是回过他的话,要么是近距离的向他行过礼。 如此一来,李莆的真实身份昭然若揭。 沈云猜测叶罡定是在演武堂里埋了不少眼线。闭关之前,他没怎么在意,所以,也没有刻意去挖这些眼线。 但李道长的示警,令沈云改变了主意——人无害虎意,但老虎它不是这么认为的呀。 他正要找寻这些眼线呢,不想,眼线之一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就好比在一团乱七八糟的麻线里,突然间跳出来一个线头。 沈云觉得自己如果不用上这个线头,都对不起叶罡对自己的“关注与照拂”。 在演武堂的范围里,同时盯着数道气息,于沈云来说,不算事儿。是以,他既暗中护着贾力出阵而去,又盯死了李莆。 李莆显然是个很经验的眼线。他与那名杂役弟子的争吵后,便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当差。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确定周边没有人盯着自己后,这才神秘兮兮的走进了弟子苑后面的一间木屋里。 那是弟子苑里用来存放扫帚等凡品工具的地方。 不多时,有一个人也偷偷摸摸的走了过来。隔着木屋还有十来步远,这人学着山雀,接连叫了两声。 李莆在屋子里回了一声。 于是,来人紧走几步,也进了木屋。 两人都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殊不知,这些小动作在气息感知面前,与裸奔没有两样。 就这样,沈云轻易的找到了李莆的“上头”。 一样的顺藤摸瓜,在不到一个时辰里,他又找到了“上头”的“上头”。后者被称为“六爷”,最后是进了虎威苑。这一进去,好比泥牛入海,没了动静。 可惜的是,虎威苑有守护大阵隔着,他无法感知里面的气息。 但事实再清楚不过了。“六爷”是虎威苑里的人。 而据沈云所知,虎威苑里的,都是叶罡自己的人,既不占演武堂的名额,也不用演武堂的份例。所以,里面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清楚。 再看“六爷”能在虎威苑里进出自如,便可推知其身份还不低。 沈云理清这些,不禁轻轻摇头。他没有冤枉叶罡。依他的性子,肯定是要将弟子苑里的这条眼线从根子上给拔了。但转念又一想拔掉了李莆和他的“上头”又有什么用? 分明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叶罡还是堂主大人,他就能随心所欲的安插新眼线进弟子苑,或者从弟子苑现有的人里,拉拢一个来,充当眼线。 反倒是他这边操作不好的话,会被叶罡识破。 这样的话,还不如就由着李莆和其“上头”继续在弟子苑里蹦跶呢。 那就这样吧。沈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对于叶罡安插的其他眼线,也一样的处理。 有气息感知这个法宝,他很快就从所有留守人员里挑出来了一些行为有异的怀疑对象。接着,他打着巡视的幌子,去这些怀疑对象的周边走一圈。是真的眼线,还是巧合使然,怀疑错了,比照妖镜还要管用。 到了傍晚时分,沈云总共挖出来六条眼线。而且这六条眼线看样子都归“六爷”管。 看到“六爷”最后一次进入虎威苑,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犯一个错——呃,一不小心,操之过急,用力过猛了。 叶罡是个很敏锐的人。“六爷”手底下总共才六条眼线,几个时辰里,六条眼线都有情报送上来,而演武堂里却是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大事发生,这正常吗? 果不其然,天擦黑的时候,虎威苑里的王管事过来相请“副堂主大人,我家大人请务必您尽快过去一趟,说是找您有急事。” 沈云自然是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说道“走,本座与你一道过去。” 待见到叶罡,后者少有的直接问道“云弟,今天有几个管事先后向我禀报,说你去他们那里检查了。他们并不是很重要的部门,所以,心里挺惶恐的,都担心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道出早已打好的腹稿“我觉得堂主大人先前的担忧不无道理。晋山派那边的流言传到我们这边来,定会给我们演武堂带来一些麻烦。为防患未然,我特意四处里转了转,尤其是那些平时有所疏忽的地方。”顿了顿,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检查的结果是,目前我们演武堂里还没有被流言侵扰。” 理由充分,且完全站得住脚。叶罡后面的话全被堵住了,在心里琢磨着我是不是怀疑过了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二五四章 中计 沈云说得这般坦荡。叶罡不好再当面质疑什么,心思一转,冒出一个主意来,按住心中的疑惑,顺着沈云的话,郑重的叮嘱道:“这事你还是要再多费点心,盯着点儿,不能掉以轻心。” 演武堂是他的地盘。并且,他也赶回来了。只要沈云有什么动作,势必瞒不过他。 所以,他现在是,不怕沈云动,而是怕他不动。 “是。” 有了叶罡的叮嘱,沈云大大方方的将每天例行巡查的地方由弟子苑,扩大到了整个演武堂。 通过气息感知,他不难发现,那六条眼线依然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不过,与之前相比,他们不约而同的收敛了许多。再碰到他与其他人的接触,眼线们仍然会盘查,但都用的是背着人的小动作,没有再明目张胆的正面纠缠。 而那位“六爷”也不再一得了信就出虎威苑,与眼线们接触。他在虎威苑东北方向的一个角落里设了一个隐秘的机关盒子。眼线们每天往那个盒子里送一次情报。天将亮之前,会有一段时间,天色是最暗的。这个时候,“六爷”会出来打开机关盒子收情报。 沈云不得不承认,这种最原始的传送情报的方式,既不用传讯符,也不用神识传音,在高阶修士面前,却是最安全的。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气息感知这一高血统的魔族才有的神通。 只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三天的后半夜,有一道陌生的气息不经过山门,直接通过守护大阵,进入演武堂。 来人筑基七层的修为,应当是赶了很长的急路,身上无伤无病,却气息紊乱,有如强弩之末。 而且,他翻墙和进入守护大阵,跟跳进自家院子一般熟练、轻松。 这一点与贾力利用守护大阵的破绽进出演武堂是完全不同的。 是以,他成功的吸引了沈云的注意力。 后者在心里寻思着:是叶罡的人? 果不其然,那人熟门熟路的,绕过了所有的哨卡和巡逻小队,最后顺顺利利的翻过了虎威苑的院墙。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从虎威苑里刷刷的飞窜出来十五道陌生的气息。 他们也是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翻墙,穿过守护大阵,离开了演武堂。 演武堂之外,沈云不用担心道力会触发什么意想不到的法宝或灵阵。是以,他抽凝出一丝道力,暗中跟了出去。 十五人全是黑巾覆面,身穿黑色的夜行服。 出了演武堂后,他们纷纷祭出飞剑,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夜雾之中。 而晋山派恰好就在那个方位上。 叶罡中计了!沈云喜上眉梢。 原来,上次,听风堂花了大气力潜入晋山,只是确定了胖子等人确实是在晋山。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强占晋山,又为什么要舍弃山脚的舒适院子不住,去山顶吹冷风……等等情况,都没能探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们在撤离时,惊动了胖子他们,被穷追猛打,险些脱不了身,却证明了,他们在晋山绝对是大图谋。 沈云本想着抽个空,偷偷的赶过去,亲自查探一番。 不想,叶罡跟火烧屁股一样的赶了回来。 有他亲眼盯着,沈云不好动作。 反过来,叶罡定是怀疑上了他。是以,有他在,叶罡也不好动作。 而在晋山那边,现在的情形是,叶罡的人占据主动。一旦等叶罡的人达到了目的,沈云极有可能什么也捞不到,甚于会更被动。 是以,沈云与叶罡不同,他耗不起。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沈云叫贾力给赵宣那边送了急信过去。 让听风堂的人再去晋山,务必给胖子等人一下狠的。 以叶罡的行事风格,他定不会离开演武堂,让沈云轻易的脱离其视线范围。但胖子那边吃紧的话,他绝对会派人去支援的。 而这支援兵才是听风堂真正的任务对象。 伏击援兵,然后,再假冒他们,混进晋山。 赵宣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他有一个手段和见识都不凡的师父,再加上当了这么些年的暗探头子,做到这些并不难。 这样一来,如果他们还不能打探出胖子他们在晋山那边的真实图谋,听风堂可以原地解散了。 现在,叶罡不疑有它,立刻派出了援兵,就等于是中了计。沈云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他要沉住气,骗过叶罡,静候赵宣那边的佳音。 于是,他和往常一样,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又过了三天。这天傍晚时分,沈云照例去巡视。在弟子苑后面的演武场里,他看到了贾力。 后者与其他弟子一样,看到他后,立时在原地站住身形,抱拳行礼:“小的见过副堂主大人。” 沈云微微颌首,继续往他那边走去。在路过他身边时,右手轻轻一拂袖,隔空取走了他扣在右掌里的那枚玉简。 心念一转,沈云便读到了玉简里的情报。 确切的说是捷报。 三天前,赵宣亲自领着听风堂伏击了星夜赶往晋山派的那支援兵。他用的是魏清尘自制的乾坤阵。 该阵与乾坤袋的名字相同,意思也是一样的。它布设好后,形如一只无形的口袋,用来打伏击,真的是最好不过了。 赵宣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把听风堂和石头岛上完成了初级淬化的弟子都带了出来。一不小心,他们的人数就是那支援兵的三倍多还有余。 而对方虽有一名金丹修士,也不顶事。 从伏击对象落入阵中,到全部被生擒,总共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赵宣这边只有三个轻伤。 玉简里,说到这里时,赵宣反省了一把,说,首次使用乾坤阵,经验不足,没能用最快的时间控制住那名金丹修士,所以,多费了些时间,也伤了三个人。下一次一定要吸取经验教训。 一群筑基打金丹,居然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就将金丹及其手下全部生擒不说,总共才有三个轻伤。若是叶罡看到了这段反省,暴跳如雷之余,恐怕会说赵宣太嚣张。 可是,沈云一点儿也不觉得赵宣是嚣张,而是确实该反省。 乾坤阵象个大口袋。元婴境以下之修士落入阵中,就跟被人罩了麻袋差不多。只要反应快,一记黑棍招呼过去,就能将人制伏。 而赵宣带着三倍多的兵力,并且这些人都是完成了初级淬化的。最差的一个拖出来,也能吊打没有淬化的筑基中期。 说是完全碾压,也不为过。 结果,赵宣带着他们,居然还被对方伤了三个人。 这就好比二指捏田螺,却被田螺划破了手指头。他赵宣不该好好反省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 第二五五章 你们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那生擒了对方后,赵宣立刻没有审问,而是直接给那位金丹喂了一粒真言丹,然后,带着所有俘虏,继续按他们原来的度赶往晋山派。 十大门派里奇奇怪怪的秘制玩意儿不少。真言丹就是丹霞门的独门秘药。 元婴境以下之修士,服下真言丹,一刻钟之后,丹药生效。 这时候,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暗卫也扛不住这药力。 故而此丹被名之“真言丹”。 也正因为真言丹药力不凡,故而,丹霞门从不外销。 先,丹方被当成绝密,捏在掌门的手里; 其次,每炼制出来一炉真言丹,都要粒粒造册登记,并且每用一粒,都要详细记录。就是防着此丹流传出去。 但云霄上人不是一般人。在丹霞门里,没有他偷不出来的丹方。 早在一百多年前,他就搞到了真言丹的丹方。 只是那会儿,他才筑基没多久,炼制不了真言丹,所以,才一直压在储物戒指里。 一般来说,结婴以后,就能炼制真言丹。 可是云霄上人结婴了,还是炼制不了。究其原因是,他的修为全是丹药+灌顶堆上去的,其灵力斑驳且不够凝实,达不到炼制真言丹的要求。 为此,云霄上人气得喝了好几回闷酒。 而在完成初级淬体后,他现自己的灵力可以说是生了质的改变,顾不得修为突破,境界未稳,立时尝试着炼一炉真言丹。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顺得不能再顺。 这一炉丹总共成丹五枚。其中,上品两枚,中品三枚。成丹率和上品率都不让他的大师兄,也就是现在的丹霞门掌门云焰上人。 这于云霄上人来说,是生平头一回能与大师兄比肩。 高兴之余,他将五枚真言丹都送给了魏清尘,做为后者全力助自己淬体的报酬。 而魏清尘听了赵宣要去仙山开分舵的计划,五枚真言丹一枚也没有留,尽数掏出来,转赠给了赵宣,说:“这些兴许你能派上用场。” 赵宣知道真言丹之珍贵,决定轻易不会“派上用场”。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果然,一刻钟之后,那名金丹双眼往上一翻,眼中只现眼白,不见眼珠子。 这是真言丹生效了的外在表现。 赵宣走到他跟前来,蹲下身子,当着所有俘虏的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影二。” “哪个门派的?” “无门无派。” “做什么的?” “死士暗卫。” “主人姓甚名谁?哪个门派的?” “叶罡,正清门。” “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奉主人之令,支援影一,守住秘洞。” 影二的声音刚落,其余的俘虏们的脸上无不现出惊悚之色。 要知道他们是死士暗卫! 他们的嘴是最紧的。 一旦被捉,立刻就要吞药自尽。 可恨的是,这群黑袍人一上来,先是两人联手将他们封住灵力,反剪双手,冷漠的扳开他们的嘴巴。第三个人上来,准确无误的取出他们藏在牙齿缝里的剧毒。 吞药不成,他们做好熬刑,被折磨死的准备。 却不想,这群黑袍人竟然有传说中的“真言丹”! 连老大都扛不住真言丹,他们还能怎样? 再者,老大将什么都说了,意味着,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连刑讯的机会都没有了,待老大交待完毕,他们就会被直接咔嚓掉? 没有人真不怕死。 死士暗卫也不例外。 他们大多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能苟活一日,就多喘一天气。 他们拼命的修行,出任务时,手段干练狠毒,一出招就是杀人的招……归根到底,全是因为死士暗卫其实比常人的求生**要强烈得多。 这一点,端木光曾无比清楚的告诉过赵宣。并且以过来人的口吻跟他说,抓住了这一点,死士暗卫其实是最好收服的人群。 没错,赵宣从一开始就起了收服的心思。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量与信心呢? 端木光。 端木光从资深的死士,后来独自在仙山几十年,也一直是死士。 当年,端木光是如何被屈服,又如何完全变成青木派的一份子,整个过程,赵宣都是亲眼见证的。 端木光的蜕变,也证明从一开始,主公说的就是对的——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谁会愿意做死士? 而蜕变后的端木光,让赵宣看到,这里头的价值有多大。 眼下,不论是听风堂,还是青木派,最缺的就是人才。 赵宣愿意给这些死士一次机会。 但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能不能抓住,全在于这些死士。 一上飞船,赵宣就在暗中观察这些死士。 和意料中的一样,这些人都是木着脸,形如泥塑木像一样。 石头岛上的弟子们看到他们这副欠揍的样子,有些受不住。好几个看着手痒,想直接上去给几拳。被他们的小队长一记眼风给止住了。 便是听风堂的人见多了,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脸上的急色一闪而过。 他们知道,这是一堆硬骨头。 可是,不撬开他们的嘴巴,后续行动几乎没法进行。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堂主大人。 赵宣一点儿也不着急,对得力干将们的焦急,视而不见。 因为端木光当初的表情比他们还要欠揍。 他就不信,这些人的骨头还能比端木光更硬。 呃,好吧,他当然不敢与主公相提并论。但是,感谢扶长老,他有秘密武器——真言丹啊。 果不其然,他看到,其余的死士原本跟身上套了个木壳似的,但真言丹的药力生效后,影二有问必答,口吐真言,他们的木壳迅开裂,很快布满了裂纹。 他完全有信心,自己只要再使一点点力,所有的木壳都会粉碎! 清了清嗓子,他从影二面前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俘虏,漠然的指着双眼翻白的影二,说出一个字:“倒。” 影二应声倒在地上,双手跟双脚抽了抽,头一歪,七窍流血,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俘虏们都是死士,见此情形,再清楚不过:头儿没得救了。 好毒辣的丹药! 刹那间,一股阴冷的寒气象是从尾巴骨上刷的窜起来。他们没忍住,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战。 “木壳们”纷纷粉碎。 赵宣满意的看着他们瘫在自己跟前,簌簌抖,宣布道:“你们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第二五六章 我愿意相信你这一回 让所有俘虏非常意外的是,赵宣给他们的选择,不是招与不招。而是继续为叶罡卖命,或者从此彻底摆脱死士的身份。 彻底摆脱死士的身份?听到这里,所有人的呼吸都陡然变得急促粗重起来——这个“彻底摆脱死士的身份”是不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 叶家原本是仙山里的一个二流修真家族,有着数百年的历史,据他们自己讲,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元婴老祖。是从叶罡的祖父开始,人丁兴旺的叶家接连遭受打击,族中精英弟子先后死于非命,使得家道迅速衰败。 待到叶罡的父亲这一代合族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其中,能够顶门立柱的,唯有叶罡的父亲一人。其余人全是孤寡老弱。 这使得叶家在仙山完全呆不下去了。 没有办法,叶罡的父亲不得不用叶家最后的人脉,在仙庭里谋了个官职,举族迁往凡人界。 叶罡的父亲的打算很简单在凡人界休养生息数十年,待族中人口兴旺后,再返回仙山。却不曾想,凡人界也不是他想的那么好立足。 不待他真正立稳脚跟,便遇害了。 叶家亦随之沦落到了泥土里。 但这场剧变对于他们这些活下来的死士暗卫来说,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为他们统统被传给了叶罡——对于死士暗卫的主人来说,他们就是气喘件的祖传物件。 而身为死士暗卫,他们也从来没得选择他们的身世要么是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仙山流浪儿,要么是家生的死士暗卫之后。因为被验出来有灵根,所以,小小年纪就被打上了死咒,成为死士暗卫,被驯养起来。 从来没有人在给他们打生死咒之前问他们一句“愿不愿意做死士暗卫?” 所谓“生死咒”,是一道打在他们识海里的咒语,绝对服从主人,则生;若有反意,或叛心,则死。 每个修真家族门派,都有自己的秘传生死咒。而解除生死咒的法门是只有族长或掌门才知晓的绝密。即便是死士暗卫的主人,只能自定使用生死咒的法子。而不得法门,生死咒几乎无解。是以,在打上生死咒以后,他们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脱逃主人的掌控。 主人一旦折殒,他们身上的生死咒会被族长或者掌门用秘法改动,然后,他们会被原主人的兄弟子侄当成一样重要的资源瓜分掉。 这个过程里,也从来不会有人问他们一句“愿意与否”。 于他们来说,这一辈子几乎只有死,才能彻底摆脱死士暗卫的身份。除非他们能立下大功,主家开恩,赐他们以主人的姓氏,解除他们身上的生死咒,从此,他们变成了主人家的旁枝。 哦,还有一种可能,即,他们碰到了一位道行非常高深的高人,能够化解他们识海里的生死咒。 说句大实话,这两样虽然极其渺茫,却几乎是支持所有死士暗卫活下去的希望。 叶家惨遭剧变,掉进了尘埃里,给了这些死士暗卫第一种希望。 再加上新主子虽然年幼,却是仙山里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些年,他们跟着他,亦是水涨船高,顺风又顺水。 照此情形,重振叶家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们肯定有太多的机会立大功,从而,化去生死咒,成为叶家旁枝,彻底告别死士暗卫的身份。 更何况,叶罡也是这么暗示他们的。 所以,他们从未有过的积极忠诚。 本来就畏死,现在希望不再渺茫,他们更舍不得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看到“头儿”的惨状,纷纷再也绷不住了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就在这时,对方的头领又抛出“你们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这就好比是一群久溺之人碰到了任何浮在水面上的东西,都以为是可以救命的浮木一般。他们下意识的想到了第二个希望。尤其是听到“彻底摆脱死士的身份”这一句。 他们眼里的渴望与急切,赵宣看得真真的,心里好不感慨在生死自由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轻易做不到超俗。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他继续宣布,“只要你们能够做成接下来的这件事,事成之后,我们立刻给你们化去识海里的生死咒。届时,如果愿意留下来加入我们,我们展开双臂,欢迎之至。并且保证,待你们无二;如果你们只想离开,我们每人发放一千块下品灵石的路资。同时保证不外第三方透露我们的交易内情。” 真的! 是真的! 所有俘虏的眼睛刷刷的亮了。 希望来得如此突然,出人不备。他们好不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措了。 也有反应快的,尖声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 其余人经他提醒,纷纷回神,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就是……” “你们真的能化去我们的生死咒?” “不是骗我们的吧?” “生死咒哪有那么好化掉的……” 赵宣冷笑,指着仍躺在甲板上,掉着最后一口气的影二“你们可以不信。” 言下之意,不信他的话,就是和影二一般的下场。 这句话象是掐住了所有俘虏的脖子。他们立刻安静下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痛苦到五官完全扭曲的头儿。 赵宣淡声解说道“他不会立刻毙命。因为他一旦死了,立时,叶罡就会知晓。所以,我们的人刚刚给他用了‘金针刺顶’。但服了真言丹,堪比强行搜魂,识海与丹田同时被毁。他即便侥幸能活下来,也从此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懂,修为全无的白痴。” 顿了顿,他扯起一边嘴角,轻轻笑道,“但这并不妨碍你们继续替叶罡效忠,对不对?” 一个白痴效什么忠? 反过来,主人也不会让一个白痴继续效忠! 所以,选择来了,却依然是在生与死之间撞大运。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一回,对方问了一句他们“是否愿意”。 众俘虏苦笑着,陆续将目光从影二身上抽离开来。 “我愿意相信你这一回。”人群里,有人很艰难的涩声说道。 这就是命!不愿意的话,就是死。而他只想活,所以,只能再一次认命。 “好。”赵宣笑眯眯的看向其他人。 “我愿意。” “我也愿意。” “信你一回。” 。 第二五七章 说话算数(上) 石头岛的弟子们在心里惊讶极了——这样的软骨头也能做死士暗卫? 他们没有正面接触过死士暗卫这一群体。对这个群体的认识可以说全来自于传闻。 传闻里,死士暗卫视人命如草芥。他们似乎是为了主人的命令而活。只要与主人的命令有冲突,他们收割起人命来,毫不手软,真的割草一样。而这个“人命”,既是指别人的性命,也是包括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刚刚俘虏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看着还挺象传闻里的描述。 哪里想到,赵长老前后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收服了除了影二之外的其余所有死士暗卫。 整个过程里,赵长老不要说上刑,便是连骂都没骂他们一句。 如果说这不叫贪生怕死,那什么才叫做贪生怕死? 什么死士暗卫,铜皮铁骨,漠视生死,全是扯谈! 分明是一堆软骨头。 他们甚至怀疑,如果影二有得选择,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当然鉴于俘虏们是降服了自己这一边,众弟子皆木着脸,没有现出任何的鄙夷之情来。 三天后,俘虏们助赵宣顺利完成了任务。后者果然信守承诺,在一个安全地带,降下飞船。他先是把除了影二在外的所有俘虏都叫下船来,叫他们站在一起。 “靠紧一些。”他取出一块象罗盘的墨玉饼,在他们面前挥舞了一下,“我修为有限,它在我手里的威力只能发挥三成左右。只能罩住五步以内的范围。出了这个范围,生死咒就化不了。”顿了顿,他冲他们露出一个童叟无欺的笑脸来,“我们青木派向来说话算数。” 啊,真的给我们化咒? 众俘虏一听,脸上是将信将疑,但是,一双脚板却再诚实不过。 嗖嗖嗖……转眼间,他们就在飞船旁边的空地上紧紧挨着,个个站得笔直。 赵宣说了句“可以了”,立时祭起手里的法宝。 只见那小小的黑色饼状法宝被打到他们头顶五尺远的地方,飞快的转动着。 紧接着,月白色的光华好比银沙自饼的正中央无声的倾泻下来,洒落开来。 赵宣果然没有诓人。银沙的覆盖范围还真是在方圆五步之内。 俘虏们本来是将信将疑的,但是,这银沙落在他们头顶,好比是落地生根,下一息便通过他们的天灵穴,钻进了他们的身体,紧接着,化成一根根比头发丝还要细小的银丝,顺着经脉,飞一般的抵达他们的识海。钻进去,刷的一下,准确无误的缠绕住悬浮在识海正中央的那道黑色圆印。 而那道黑色圆印就是他们成为叶家死士暗卫的时候,被种下的生死咒。 此咒平时悬浮于识海上空,就是一个比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圆印,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它一旦被主人触发,轻则能让识海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闹腾起来,那滋味是生不如死;重则瞬间爆炸开来,叫人立时丧命。 并且主人的修为越高,对生死咒的控制能力也越强。 以他们现在的主人叶罡为例。 叶罡是元婴上人。他在整个仙山范围里,都能自如的控制生死咒。 是以,他很放心的让影二带着这些最精锐的死士暗卫去晋山派做任务。 而众俘虏们一直没有说出来,却是最担心的事情是:赵宣化去生死咒的速度太慢。会不会他才化掉一个人的生死咒,叶罡那边就知晓了,立时同时爆掉其他人的生死咒。 如今通过内视,“看到”一根根银丝同时钻进自己的识海里,紧紧缠绕住生死咒,而生死咒浑然不觉,他们终于放下心来。 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紧紧的挨在一起,站在船下,激动得浑身打颤,形如筛糠。 赵宣不得不提醒他们道:“别乱动……” 话没说完,所有人又齐齐的站得笔直。他们咬紧牙关。赵宣他们在船上,也能清楚的听到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有一名石头岛的弟子没忍住,站在船上,居高临下的瞥着他们,“切”出声来。鄙夷之味,溢于言表。 他的小队长没有斥责他,甚至连记眼风也没扔过去。因为小队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切,软骨头,没出息! 大约半刻钟后,飞旋的法宝敛了光华,“银沙”戛然而止。 此时,众俘虏的识海里,那枚生死咒已经被银丝层层缠绕,包成了白白胖胖的蚕茧样子。 这样就行了?俘虏们在心里猜测开来:银丝能够阻隔生死符与叶罡之间的联系…… 哪知,此念刚一起,“胖蚕茧”突然间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风平浪静的识海猛的紧缩。 不好! 他们的额头上立时冷汗淋漓。 因为这种骤然紧缩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最初的时候是他们不听话,不驯服,再后来是他们每每任务失败,他们受到的最重刑罚,就是主人催动生死咒,搅得他们的识海天翻地覆,令他们感到生不如死。 现在,生死咒突然被催动,足以表明叶罡已经察觉到了生死咒的异常! 接下来,他们会死! 果然,只听到船上传来“砰”的一声爆破声。 除了赵宣,船上的人皆不约而同的望过去。 那声音是从影二身上发出来的。 他应声吐出一口黑色的污血,双脚猛的一蹲,一直掉着的那口气终于断了。 身上象是掀起一阵清风,他的脸、手等露在外面的部分,迅速干裂,好比沙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化,层层剥落……不过是十几息的时间,一个成年大汉不见了。那甲板上只剩下一套完整的衣物。它们摆在那里,呈人形。里头散落着薄薄的一层灰状物。那些应当是影二的骨灰了。 刚才“切”出声来的那名弟子不由打了个寒战,旋即,愧疚的低下了头——他有什么资格去评价死士暗卫们,说他们贪生怕死,因此而看不起他们? 与他一样想法的,还有他的小队长,以及其他的石头岛的弟子们。影二的死,可以说是他们生平头一次真正见识了修真的残酷与无情。 倒是听风堂这边的见得多了,见状,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岛弟子们,无声的安抚之。 赵宣暂且没工夫去管这些。因为化去生死咒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影二气绝的时候,其实也是化去生死咒的最佳时候。 是以,那爆破声于他来说,就是信号。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八章 说话算数(下) 没有犹豫,赵宣双臂一振,使劲全部之力,对着墨玉饼大喝一声:“给我化!” 后者呼的立了起来,再次飞一般的转动。 众俘虏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影二因生死咒发作而亡,但他们对于生死咒爆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爆破声响起后,他们不由闭上眼睛,打了个哆嗦,有三个人甚至裤裆里热了…… 旋即,他们发现还活着。 一个个惊喜的睁开眼睛。 “好了。你们自己内视识海。看生死咒化干净了没有。”赵宣放下双臂,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众俘虏们太高兴,太意外了,以至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去内视识海。 闻言,他们连忙敛神内视。 识海里,“胖蚕茧”不见了,一直象只死鱼眼一样,俯视他们的识海的生死符,也不见了! “哐唧……”第一个人重重的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紧接着,他的同伴们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一个哭得比一个厉害。 赵宣这会儿其实是连再大声说一句话的气力也没有了。见状,他感觉自己的这番心血与付出,简直太值得了,一点儿也没有白费。 待那十几号人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他站在船舷边上也缓过了劲来。 “现在,你们可以做出选择了。”赵宣抬起右手,“以我的手为界,愿意留下来,加入我青木派者,站左边。只想离开的,站右边。你们有百息的时间考虑清楚。在这里,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一旦加入我青木派,便不许有二心。与你们以前的主子勾勾搭搭,或者想着良禽择木而栖的好事儿。否则,我们的门规也不是吃素的。”说到后面几个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底下的人们却没有立时做出选择。 更确切的说,他们还没有适应突然而来的选择权,一个个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赵宣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从高处望着他们。 大约过了二十几息,船下众人终于意识到,是真的,不是在梦里。 有人咬咬牙,颤声问了出来:“大人,加入你们,也要种生死咒吗?” 显然,他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瞅着赵宣。 后者轻笑出声:“哦,忘了跟你们说清楚。我们青木派没有死士暗卫。也没有内门外门……你们是在我手里加入的,自然是入到我手底下来当差。”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听风堂众人,“唔,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十个就是我的手下。你们若是加入进来,我可以保证,待你们与他们无二。你们也不是头一天做暗卫的菜鸟,自己看看,他们身上有生死咒之类的这种邪门玩意儿么?” 青木派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甚至于,在此之前,船下的众人都没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这个名号。是以,他说出来的这番话,有一大半,众人是将信将疑的。 不过,最后面这一句,倒是大实话。 有没有种生死咒,别人兴许看不出来,但他们这些积年的死士暗卫却是在十步之内,就能感觉得出来。 究其原因,他们以为这或许是同行间的直觉,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因为生死咒与生死咒之间的微妙感应。 这些天,他们与青木派的这一队人马近距离的接触不少。是以,他们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没有被种生死咒。 再想到,这位大人说事成之后替他们化去生死咒,结果,事成之后,果然是头一桩事就是替他们化去了生死咒。真的做到了说话算数。众人心中的疑虑去掉了一大半。 那么,是留,还是走呢? 在五十多息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动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先是象个凡人一样,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在地上,对着赵宣行了“梆梆梆”的叩了三个大响头,然后,默声不响的走到了右边。 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自己昔日的难兄难弟们一眼。 而其余人看着他在右边站定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赵宣。 后者抬着的右手都不见晃一下。 赵宣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受他三个大响头,扪心无愧——化咒通灵盘是他这次来仙山前,师父特意送给他的一件法宝。师父说,仙山那边多的是五花八门的法咒。而他修为不显,又是个常年在外头奔波的劳碌命,难免会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咒打交道。所以,特意给他仿了一样化咒的法宝。以他的修为,元婴境以下修士的施咒,大多数的他都能凭着此宝之力化掉。而他敢宵想叶罡的这批死士暗卫,也是事先打听得再明白不过。叶罡当年从其父亲手里继承这些死士暗卫时,不过炼气境的修为。所以,哪怕叶罡现在是元婴上人,他凭着化咒通灵盘,也能化掉其当年种下的生死咒。整件事,全是他一手策划,并操作的。他们因此而解去束缚,从此重获自由,心甘情愿的给他叩三个响头,他难道还受不起? 有人开了头,做出选择的人便多了起来。 接下来,又有三个人动了。 他们也是先给赵宣叩了三个大响头,然后前后脚的去了左边站好…… 当最后一个也选边站好后,赵宣默算了一下时间,还差十几息才到百息呢。 十几号人的选择,也很令人欣慰——只有三个站在右边。十一个站在左边。 也就是说,只有三个人选择离开。大多数的人愿意加入青木派。 赵宣说到做到,当即爽快的给那三个人每人发放了一千块下品灵石的路资,并且送别的话也说得特干净利落:“三位珍重。” 接着,大手一挥,招呼那十一个站在左边的:“上船,我们走喽。” 两拔人分开时,可以说都是懵懵懂懂的。 待飞船重新腾空而起,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那三人如梦初醒般,激动的又重重的跪下,向着飞船接连叩头。 船上的那十一人看着他们三个,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这回终于是喜极而泣。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 赵宣也被深深的感动了,抽了抽鼻子,笑道:“哦,之前不好跟你们细说。我姓赵,是青木派听风堂的堂主。以后,你们就是我们听风堂的人了。欢迎你们。”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墨池带着其他听风堂的人齐声说道:“欢迎众位师弟。” 这话一出,那十一人的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哗哗直流。大老爷们捂着脸,再度哭得稀里哗啦。 师弟! 从此,他们真的不再是会喘气的杀人工具! 一时之间,赵宣等人也只觉得眼里好热。 这样哭……太不好看了。赵宣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笑道:“唔,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先自报名号,回头再给你们造册登记。” 哭声很快收住了。新成员们抽泣着说了起来。 “死士暗卫是没有名字的。” “大人,您给我们赐个名吧……” “对啊,请大人赐名。” 赵宣皱了皱眉头,一脸的嫌弃:“取名字?那可不成。这个得你们自己来。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给人取名了。我总共才三个儿女,当年为了给他们取名,可差点没把我给逼疯……” 墨池在他身后嗡声嗡气的揭短:“堂主,您以前给小厮们留的名字不是还剩羊毫狼毫这一系列的吗?” 赵宣闻言,看着嚷嚷着求赐名的家伙们,眼前一亮:“陈羊毫?哈哈,连姓也是现成的。” 有那么反应快的已经叫了起来:“不敢劳烦大人了……小的觉得洪福这个名字蛮好听的,也很应景,以后就叫洪福好了。”再慢一点,就要叫笔了。 “哈哈哈……”赵宣自个儿先大笑了起来,“你确定?横幅和笔其实还是同一大家子嘛……” “哈哈哈……”满船的暴笑声中,赐名这一茬儿,就此揭过。 第二五九章 晋山的秘密 在玉简里,赵宣除了详细的汇报了收服洪福等人的经过,更多的是汇报这次任务的成果。 有洪福等人的全力配合,赵宣又亲自以身涉险,混在他们中间,是以,这一次,他成功的探出了叶罡想要遮掩的秘密。 在晋山的山顶,有一个亮闪闪的通道口。 而这个通道口就是胖子他们强占晋山派,并且一个多月来,寸步不离的守在山顶的原因所在。 前番,李道长不是特意向沈云示警吗? 他告诉沈云,胖子他们那一伙暗卫在越洲的时候,钻进了一个神秘的山谷,再也不见出来。后来,白柯去那山谷里查探,却惊讶的现,胖子他们早已没了影踪,并且,满山谷的花草树木的记忆里,都不曾有过他们来过的影像。 白柯百思不得其解。 没想到,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一个多月后,他与李道长回晋山派来,却现胖子等人强占了晋山派的内门。 沈云知道后,特意传讯让赵宣派人去边界查了过境的记录。 结果是,胖子等人从来没有过境的记录。 当然,他们有可能也是偷渡。 而这一回,赵宣终于知道了真相。 胖子显然是受够了“大股魔修”的骚扰。疲倦不堪的他,看到“援军”到来,简直比见到亲爹亲娘还要亲切。他亲自带着赵宣他们去看那个通道口,恨声说,这个通道口就是他们这些人倒霉的开始。 原来,那次他们在越洲做任务。 任务还没有结束,半道上,他收到叶罡的紧急密令,叫他带了上手底下的所有人,立刻赶往指定位置。原有的任务交给影三他们。 主人有令,他必须遵从。 于是,胖子立刻带了人,用最快的度赶到指定的位置。 那里是一座偏僻的深谷。 他和手下们刚一靠近谷口,立时感觉到前面突然冒出来一阵巨大的吸力。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尖叫一声都来不及,只见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晓了。 等胖子醒过来,他现自己和手底下的人,一个也不落的全躺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后面。 他们的旁边,就是这个通道口。 胖子是最先醒来的。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通道口——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一个通道口。只把它当成一个浑身着银白色亮光的物什。 结果,越看越是糊涂,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一看,周边的灵气比他们昏迷前所在的那个深谷不知道要浓多少倍,他立马想到的是,他们很有可能不是在凡人界了。 于是,他顾不得再去看那个通道口,赶紧的将手底下的人全部叫醒,打探周边的情况。 到了山脚,终于看到了人烟。 抓过来一名道童装扮的半大小子做舌头,他们这才搞清楚,这里是晋山派的内门禁地,晋山。 胖子明白过来,定是那股突如其来的吸力,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 这里头,极有可能还有那个银白色亮光的奇怪物什有关。 是以,他当即领着手底下的人悄然返回山顶,在那物什旁边,向主人密讯。 叶罡给他答了疑,说,这是一个秘密通道口。现在通道口是封闭的。所以,他们的新任务是,守着这个通道口。如果现这个通道口有异,立时上报。 又说,这是绝密,不能泄出去一丝一毫。为了保密,令他们先以散修的名义占下晋山派内门,并封锁起来。 这种事情,在仙山里简直不能太多。 胖子不用叶罡吩咐也知道该如何做。 而晋山派也确实太弱了些。居然从头到尾只有一名太上长老出来抵抗。 论修为,胖子不及他。但是,论暗卫的手段,那名太上长老却远不及胖子。 所以,没有费多少事,那名太上长老着了胖子的道儿,当场战亡。 而他一死,晋山派的掌门立刻就吓瘫了,举手投降。 经过一番“友好”洽谈,掌门自觉的带着内门所有人搬去外门,给胖子他们腾了窝,并且,再三保证,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绝不往外乱说。 因为他的全力配合,胖子他们的任务刚开始也还算顺利。 是近段才变得越来越棘手。 胖子说到近况,好不愁苦。 殊不知,令他愁苦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眼皮子前。 赵宣听着他的介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通道口——刚一开始时,他盯着看了三息。结果,明明它吐出来的银白色亮光并不刺眼,但是,他才看了三息,双眼便跟针刺一般的疼。是以,他不敢再多看。 通道口位于一块光秃秃的大山石后面,离地约有半尺高,看上去洞顶约摸到他的肩顶那里。 洞口的最宽处不到两次。 这里竟然通向越洲的那个不知名的山谷? 心中一动,他暗中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人。 能做暗卫的人肯定不傻;能活着做这么多年的暗卫的人,那绝对比一般的暗卫更要聪明一些。 这人收到,随即开口问出了赵宣的心声:“五爷,通道口的另一端就是凡人界越洲的那个无名谷?” 胖子摇头:“我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听主人透出来的意思,不象是这么简单……”说到这里,他飞快的摆了一下手,“主人的事,我也不敢多打听。对了,你们这次来,主人有没有透露,什么时候派人换我们回去?” 赵宣学着身边众人的样子,也装模做样的摇头。 胖子咬咬牙,又自个儿说起了刚才的话题:“这个通道口,晋山派也是知道的。据他们的掌门交待,当年,他们的祖师爷买下晋山,就是现了这个通道口。只是这个通道口要一甲子才现形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多则半年,少则月余。但从来没有打开过。呵呵,一百多年都不曾打开过,却让我和弟兄们碰上了……”说着,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就凭这气运,主人也不会舍了我们吧。“ 原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胖子是在向他们卖惨,想从他们打探一些主人的态度。当然,也有拖他们下水的意思。 说白了,胖子意识到这个通道口非同小可,而叶罡又一直没有派其他人过来轮换他们,所以,非常担心事了之后,叶罡会用了就扔,灭他们的口。 “援兵”们也怕被灭口哇。他们彻底坚定了离开的心思,不再有任何的侥幸心思。 托胖子的福,赵宣没有想到此番任务完成得如此轻松。 不过,为了遮人耳目,两天后,他给外面的“大股魔修们”们,叫他们撤走。 “援兵”们随即以要回去复命为由,溜之大吉。 胖子等人留在山顶,气得直跳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二六零章 被发现了? 在末尾,赵宣还解释了,为什么同样是叶罡的死士暗卫,他却不收服胖子等人的原因:一是,胖子等人知道了通道口的秘密,他若将人收服了,叶罡定会不依不饶。他觉得太麻烦了,不划算;二是,据他观察,胖子对叶罡是真的忠心耿耿。哪怕担忧叶罡最后会杀人灭口,但胖子依然没有生出反心。是以,这次能否收服胖子,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而胖子若不降,收服他手底下的人,难度会增加许多。搞不好,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不说,还会连带着让本来已经动摇了的洪福等人又缩了回去。要是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找谁哭去? 沈云一边继续巡视,一边读玉简。 待读完了,他恰好走到了弟子苑。 是以,手握大喜报,他硬是木着脸,满心的喜悦没有在脸上透出一丝一毫来。 出了弟子苑,沈云按照这几天的路线,继续巡视。 等他巡完一圈,再回东山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发现虎威苑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有十七道气息从虎威苑里匆匆出来。他们避开巡逻的守卫和各道哨卡,往前院走去。看样子是要出演武堂。 沈云从中发现了叶罡与“六爷”的气息。 这回,叶罡竟然亲自出动了。 沈云掂了掂一直握在手里的玉简,扯起一边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心道:看来,叶罡是打算亲自去清理门户了。 在玉简里,赵宣说得很清楚,他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前替洪福他们化去了生死咒。 他开始动手没多久,叶罡便察觉出来了影二他们的异常。 后者果然是个狠角色,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搞清楚,当即就启爆了影二他们的生死咒。 也幸亏魏清尘做出来的化咒通灵盘不简单,不然的话,洪福他们十四个就跟影二一样,立时丧了命。 沈云猜测,估计叶罡也知道洪福他们成功的脱离了控制。只是奈何那个时候,他恰好在前院巡视。而叶罡也知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想带着“六爷”他们悄悄摸出演武堂去,绝不可能。而以堂主大人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出去,又没有合适的借口。毕竟前几天,叶罡才亲口下令,外面谣言满天飞,演武堂是个空架子,所以,任何人不得无故离开演武堂。 也亏得叶罡忍得住,硬是等他巡视完毕,回到了东山苑,这才带着人赶紧的溜出去。 其实,沈云这边也忍得很辛苦——知晓了晋山的秘密后,他好想立刻能赶过去,亲眼看一看。 可惜的是,叶罡坐守虎威苑! 现在叶罡出去了,那他还等什么? 没有犹豫,沈云麻溜的戴上黑色三角面巾,穿上黑风斗篷。待叶罡等人的气息出了守护大阵,他熟门熟路的从守护大阵的一处破绽离开。 出了演武堂,他没有急着赶路,而是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先去感知叶罡他们的气息。 呃,叶罡实在是心眼太多了。他得谨防这里有诈,免得中计。 好吧,感知的结果是,他想多了。 这会儿,叶罡等人的气息已经在三十多里之外的高空中。 不过,仍在沈云的目力范围之内。 他举目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果然在黑漆漆的夜空里找到了一艘全速飞行的飞船。 那船两头尖尖,通体墨黑,是一件上品宝器,眼生得很,不是叶罡公开的座驾。 也就是说,叶罡此行并不想暴露身份。 很好,我们恰好同路……沈云笑了笑,一甩黑风斗篷,从暗处走了出来,双足轻点,举起了清风冠。 呼——,整个人象只黑色的大鸟,腾空而起,远远的跟了上去。 知道叶罡身上的法宝多且五花八门,并且还有奇遇,手段了得,是以,沈云不敢跟得太近了,刻意放缓速度,与那船保持六七十里的距离。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他的目力范围,但仍在气息感知的有效范围里。 跟了半刻钟的样子,沈云发现自己道力竟然凝实了一些。最直观的表现是,他御风而行的速度又提升了不少。叶罡他们搭乘的飞船是上品宝器,现在正全速飞行。然而,他只用了七成之力,就能与之同速。 前次他从石头岛回来,明明还做不到这一境。 沈云不由分心琢磨起来:这些天,我在演武堂里做了什么,竟然凝练了道力而不自知? 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是:每天两次雷打不动的按既定路线巡视演武堂一圈;上午和下午各抽一个时辰,轮流去各部门处理庶务;待天黑,巡视完之后,他便回了东山苑,不再出门。 别人看不到的是,这些天,除了一如既往的修行,他见缝插针的研究赵宣送过来的脉案,写心得…… 看脉案,写心得,居然让我的道力无形之中凝实了一些? 好象从未有过这等好事! 沈云感觉自己好象是被金玉给砸中了,又惊又喜。 这里头肯定有原由,等这次回去后,我一定要细细查找。 接下来,叶罡让沈云亲眼见证了生死咒的厉害——前者竟然准确无误的赶到了赵宣替洪福他们化咒的那座偏僻山头。 沈云远远的感觉到叶罡等人的气息山上山下一点一点的搜寻着,十分庆幸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还有青木派都没有谁真正接触过生死咒,所以,大意了。 如果这次不是他恰好守在叶罡身边,而叶罡又十分之忌惮他,赵宣替洪福他们化解生死咒,其实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叶罡带着“六爷”等人,从演武堂赶到这个山头,总共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是问,叶罡如果当时第一时间赶过来,赵宣等人哪里逃得掉? 而他们那点子修为,在叶罡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这一次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是赵宣的运气好。 但是,人哪能每一次都寄希望于机缘跟运气呢? 沈云握了握拳头,打算这次从晋山回来后,立刻去找赵宣,当面警告他,莫要大意,更不能将仙山当成凡人界。 就在这时,叶罡的气息突然骤变。 沈云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变得全然陌生的气息,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向他直奔而来。 这是……被发现了? 沈云赶紧的敛神。 “在下又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有什么好值得阁下鬼鬼祟祟的躲起来偷看?”转眼间,叶罡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前方五里远的半空中。 这速度……沈云也自愧不如。 那么,叶罡是怎么做到的? 他脚下的那团象焰火一样红艳的云朵是什么宝贝?看着不象是飞行法宝。是因为这团红云的缘故么? 遮去叶罡半张脸的朱砂色气团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才看了一眼,就有点儿晕。 还有,叶罡的声音也完全变了。 好吧,最重要的是,叶罡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明明敛了气息……沈云定神,暗中握了握拳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二六一章 冒死出手 魔族擅长遮掩,可以说,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本能。血统越是精纯,修为越是高深,遮掩的能力越强。 所以,沈云对自己的遮掩能力一向是很自信的。 此时此刻,亦然。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叶罡使诈? 心念一转,青霜被取了出来,紧握手中。他对自己说道再等等。 眼下,最坏的情形,就是他真的行迹暴露,不得不现身与叶罡一战,进而被后者认出来——在叶罡的身上没有发生这通突变之前,他是完全打退叶罡,并且不暴露身份的。但是,叶罡的气息完全改变之后,通身的气势急骤上涨。从其出声,到在五里开外站住身形,说是眨眼间也算不得夸张。他从叶罡的身上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子威压!泰阳真君等化虚境的高阶修士身上才有的威压!所以,这会儿,他心里也没底了,不知道与之一战,能否全身而退。 沈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再加上,修士应战,虚虚实实的,难免叶罡不是使诈。 是以,他决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主动现身。 叶罡没有久等,右手微抬,猛的五指钩起,居高临下,对着沈云这边隔空抓来。 刹那间,只见他的五爪之间“噼叭”作响,惊现一道三尺多长,比碗口还要粗一圈的淡蓝色雷电。 这是什么招? 沈云从未见过,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叶罡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还好,他在冰雪秘境里苦练数十年,应战已然成了一种本能。 此时此刻也是。身体的反应远快过脑袋,当即,猛的提起,全力举起青霜。 他本意不想在此时此地与叶罡对上。 但,战便战!他沈云从来没怕过谁。 却不曾想,突然间,前方“铮”的一声,窜出一道翠绿的剑气,抢在他之前,破空而去,直接叶罡。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对面的山头上,也就是那道剑气迸出的地方,“哗啦”大响。 小树林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拉出一串残影,飞也似的钻进了无边的密林里。 以沈云的目力,居然转眼间就看不到那道白影了。 不过,他在第一时间就准确的捕捉到了那道白影的气息。 陌生的,不认识。看着象是血统比较高的妖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灵兽。 而刚才他也看得再清楚不过,那道白影是人形。 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化形大妖。 这家伙什么时候藏在对面的林子里?我居然又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短短的百来息里,沈云被接连打击了两次。一时之间,他都险些要怀疑自己对气息感知是不是变得迟钝了。 高手对决,往往是一个瞬间就能改变结果。 眼下,也是。 叶罡看样子很是意外,稍微愣了一下。同样是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钩起的五指下意识的用力往下一压,向着那道剑气,打出爪底的雷电。 结果,却是个大错误。 他上了对方的大当。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那只化形大妖打出这道剑气,根本就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逃命的技俩之一。 雷电与剑气都气势汹汹,转眼间,两者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大半个夜空都亮了,呈白炽状。 沈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紧接着,他听到了头顶传来“轰隆”声,有如炸雷。 呃,超大的一朵白色烟花! 到这个时候,他若是还没反应过来,明白这是那化形大妖的逃生手段,那也不要再出来混了。 没有犹豫,沈云一挥袖,麻溜的祭起清风冠,顺着巨大的爆炸掀起来的气浪飞了出去。 几息后,他已飞出了二十来里。 这时,隐隐的听到身后传来叶罡尖利的咒骂声。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好险!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刚才的那一碰,看似剑气与雷电是以强碰强,激烈的碰撞,引发了大爆炸,是各有千秋。实则却不然。那剑气不过是取巧,但全部的力量聚于一点,再加上极快的速度,这才引爆了雷电。 也就是说,将大半个夜空映得刺眼的雪亮的,其实全是叶罡打出来的雷电之力。 而化形大妖全力打出来的那一道剑气,充其量就是根引子。 两相比较,足以可见叶罡之厉害。 沈云素来有自知之明。自己刚才若是真的全力去接叶罡打下来的雷电,未必能讨到好。 所以,他抓住机会,也果断的逃了。 这一逃就是两百多里。 因为沈云感知到后面有道气息一直追着自己。 是那只化形大妖。 看样子,刚才那只化形大妖突然出手,并不是偶然。 沈云甚至有些怀疑,叶罡其实也没有发现化形大妖,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所以,化形大妖出手的时候,叶罡才明显的愣了一下神。 如此一想,沈云打住,转过身来,悬浮在半空中。 别看化形大妖刚才对叶罡出了手,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叶罡的对头。 沈云手里紧握着青霜,全身戒备,警觉的看着前方的夜空。 那道气息的速度也不慢,十息不到,在前方三里远的半空里打住了。 有道是,妖乘风。 旋即,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好浓的木灵气! 沈云心头一亮,对着前面骤然现出来的一团淡绿色迷雾,单手放下黑风斗篷的大兜帽,并解下面上的三角黑巾,现出真容来,大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白道友?”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沈道友。”迷雾自中间分出一条道来,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果然是仙都玉栖观的千年白果树精白柯。 这会儿,他看上去十岁的样子,却不是在玉栖观时的穿着打扮。墨黑的长发随随便便的披着,身上穿的白袍宽袖窄腰,再加上面如冠玉,白面红唇,端的叫风华绝长,雄雌莫辨。 看来,白道长当年在玉栖观里是入乡随俗,完全收敛了本性。 沈云面上不显,主动收了青霜,先抱拳道歉“多谢白道长刚才替我解围。” 他的这番诚意,白柯完全收到了,笑着直言道“沈道友还是和以前一样,待人以诚。也不枉我刚才冒死出手了。”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朋友久别重逢,你我不如坐下来聊一聊。” 沈云听出来了,白柯的话里有话,当即爽朗的展开双臂应下来“我对这一带不熟。白道长可有合适的地方?” 白柯脸上的笑意更甚“我恰好知道周边有一个好去处。” 那还磨蹭什么?这回没有跟叶罡公开撕破脸,明天早上还要回演武堂例行巡视呢。沈云抱拳笑道“有劳白道长带路。” “好说,请!” 。 第二六二章 麒麟兽的幼崽 白柯选的地方在一条大瀑布底的水潭边上。 潭边光秃秃的,百步之内,连根草也不见有。 而水潭清澈见底,里头看不到鱼儿虾米之类的存在。 沈云看到这些,意识到白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不然的话,也不会选这么一个热闹却又没有活物的“好去处”。 其实,从李道长找上门来,一直到现在,他对白柯的信任也没有增加多少。 而他敢大大咧咧的跟着白柯来到这里,纯粹是艺高人胆大。 李道长没有说谎。多年不见,白柯旧疾痊愈,修为比受伤前提高了两重小境界。这些,在白柯从遮身的绿色迷雾里走出来的时候,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足以证明,他的修为在白柯之上,比后者少说也要高出三重小境界。 好吧,刚才叶罡的表现,令沈云对于这一判断修为高下的法门产生了一些动摇。但是,白柯朝叶罡全力打出的那一道剑气却是骗不了人的。通过那道剑气,沈云对白柯修为境界的判断,与用肉眼看到的是一样的。而且,凭他的手段,要对付那道剑气,也是绰绰有余。 所以说,叶罡应该只是个例,并非普遍现象。 在他打量的同时,白柯已经在一块坦的大石头上布下了一道结界,接着,一边在结界里摆蒲团,一边向他解释道:“这里虽然寸草不生,潭里也还干净,但近来我越来越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沈云不禁又想到了叶罡,深有同感的点头:“白道友说得对。” 两人一道跳上大石头。 白柯并排摆了两只一样的蒲团,伸手先请沈云:“沈道友,请坐。” 沈云敢进他的结界,自然也不怕他在蒲团上兴名堂,道了声谢,撩起前袍,在面前的一只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白柯见状,笑意直达眼底,一甩宽大的袍袖,却是在另一只蒲团上跪坐下来。 沈云看了一眼,很快释然了——白柯身上穿的这身白袍层层缠绕,很象女子穿的一种鱼尾状的宫装长裙。他是头一次看到男子穿成这样。老实说,白柯身量颀长,穿成这样,挺好看的。可惜的是,这种袍子的下摆大部分都是窄身的。穿着它,也做不到盘腿而坐。 白柯笑道:“我们木灵一族与旁的族群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仍然沿袭上古之礼,兴跪坐。” 这一点,沈云倒是头次听说。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女里女气的袍子:“所以,白道长身上穿的这身袍子其实是上古时候的样式?” “正是。”白柯颌首,眉眼之间难掩骄傲之色,却叹道,“时至今日,能够依然坚守上古之风的,怕是也只有我木灵一族了。” 沈云打心底里不喜欢他穿的这身“上古袍子”。层层缠绕,浪费布料女里女气……这些都姑且不说,穿着它行动颇有不方便,于他来说,简直不能忍。他无法想象自己穿着它练功的样子。 所以,上古的时候,也未必样样都是好的。而现在,也不是样样都不好。 他挑了挑眉,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并非他与白柯此次交谈的重点。而白柯特意请他过来“聊一聊”,肯定也不是说这件“上古袍子”,或者探讨跪坐与盘腿坐哪一个才是上古之礼的。 果然,接着,白柯换了个话题:“我一直以为上古之后,鸿蒙界再无神兽,不想,今儿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不该迷信传言。” 沈云心头大震:“你是说,刚才的,是一只神兽?” “沈道友不知道?”白柯讶然,“那你还暗中跟了他那么远?” 那,明明是叶罡!沈云深吸一口气:“我跟着的是运天演武堂的堂主。” “什么?他竟然就是叶罡?”这回,白柯也震惊了,“他,他刚刚散发出来的气息,明明是上古神兽之一,麒麟兽的幼崽。” 沈云听到这里,顿时心头大亮——原来,这就是叶罡的奇遇!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是不敢相信的。叶罡明明是人族修士,怎么变成了麒麟兽的幼崽?简直太荒诞了。 但是,他自己也明明是人,爹生娘养的,再确定不过了。可是,现在不有了真魔之血吗?前番,冰雪秘境里,那道“道君大人”的残魂还说,他这是觉醒了神族血脉呢。 由此可见,他觉得叶罡因为奇遇而异变成了麒麟兽的幼崽,也不是不可能。 “我请白道长赐教,上古神兽的血统能不能在别的种族里觉醒?”心中一动,他抓住机会向白柯求证。如果是的话,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成立。 搞清楚这一点,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别的种族?”白柯从震惊里缓过劲来,听到这个问题,又愣住了——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呢? 不过,乱搞的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羞于启齿? 清了清嗓子,他不太自在的答道:“传说,上古的时候,神兽性淫……只是神兽血统不易得,所以,一般的即便得了一些神兽血统,也是太过稀薄,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无法觉醒。” 也就是说,叶罡完全有可能是觉醒了麒麟血统!沈云如实道出自己的观点。 白柯又是一愣,半晌,幽幽答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这个叶堂主,真的是绝好的运道啊。”又道,“叶堂主的这个秘密若是早一些在妖族里传开来,只怕各路妖王都会被惊动,争而食之。现在的话,他已成了气候,想吃他也不容易了……呃,沈道友,叶堂主私底下非置你于死地不可,该不是怀疑你知道了他的秘密,要杀你灭口吧?” 沈云刚刚也生出了这种怀疑,不过,很快又推翻来:“刚才,叶罡的模样不象是认得我。”所以,明天早上,他还是要赶回去。并且,他继续留在演武堂里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白柯身为千年大妖,深知“不该问的,不要瞎打听”的道理,主动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原故:“说来也巧,这些天我都在跟踪一队人。半个时辰之前,恰好跟到那个山头。正准备离开,就碰到叶罡要对你下手。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你们俩。我们木灵一族其实也是上古神兽的一支,祖上与麒麟兽这一支有些不对付。在上古的时候,我们的祖上就乐于给他们这一支找麻烦。所以,我当时认出来他不过是只幼崽,便出手了。” 言下之意,他从来没有想过救人,纯粹就是种族间的不待见,想横插一杠子,坏那头小崽子的事。 这很符合白道长的风格。沈云懂的,点点头,也爆料道:“你跟的那队人应该是我的人。”白柯应该也多少猜到了。不然的话,他哪里会看到自己的真颜后,临时改变主意,请自己来这里看瀑布? 所以,大家还是开诚布公的交换情报好了。 指不定能解开晋山山顶的通道口之迷呢。 第二六三章 木灵之友 都是聪明人,再者,白柯也正有此意。微微一笑,接受了沈云的示好,与之交换了情报。 于是,整件事情越发的明朗起来。 抛去表面种种,两人都觉得晋山山顶的神秘通道口是重中之重。 沈云说道:“我今晚得了空,打算去晋山亲眼看看那个通道口,看能否看出些什么端详来。”却不曾想,还是被叶罡发现了。照这情形,今晚是去不成晋山了。 白柯闻言知雅意,右手展开,掌心现出一枚小小的留影石,说道:“我恰巧将那通道口的情形录了下来。沈道友若是需要,可以拿去复录一份。” 当然不是“恰巧”所为。而是木灵一族有着与生俱来的预判力,并且个别的还会很准。而他就是那“个别的”。当时,看到这个通道口时,他先是觉得它很玄妙,完全超出了自己现有的认知水平。再仔细看第二眼时,他生出一种“它至关重要”的预感,所以,不惜引开周边的死士暗卫,费了大气力将之录下来,准备带在身边,得了空就拿出来参详一二。 当年在玉栖观,多亏了沈云,他的旧疾才得以痊愈。也就是说,他欠着沈云一份大因果。而这份因果光是派李师弟去一趟运天演武堂示警,肯定是还不了的。再加上这份留影,应该也差不多了。 只可惜,当年他亲口许诺,会替沈云办三件事……想到这里,他好不懊恼,在心底里把自己又骂了一通:做了一百多年的镇宅兽还没吃够教训么?又跟这些人族里的“青年才俊”扯上瓜葛了!这些家伙有毒,好么?万万沾不得…… 他的修为不如沈云,而后者虽与他相谈甚欢,但内里的戒备是一丝也不曾懈怠,是以,在读心术之下,他的这番心思根本就无处遁迹。 沈云心道:可惜。 一番交谈下来,他发现白柯是个很得的人才,不由生了招揽之意。 奈何白柯在一百多年前,在晋山派的第二任掌门身上吃过大亏,轻易不敢再信任人族修士。 也就是无缘。 罢了。 他道了一声谢,大大方方的接过留影石,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来,当着对方的面,将留影石里的影像录了下来。末了,将留影石还回去,主动提起对方当年的承诺。 重头戏,来了!白柯的眼底顿时飞闪而过一道精光。 沈云轻抚掌心的玉简,再次向他道了谢,又道:“白道长为我做的事情,已足以抵消当年的承诺。所以,当年的承诺,请白道长收回去。不然的话,我真的无颜再面对白道长。” 修士重承诺,主要是因为隐在承诺后面的因果,使得他们不敢轻易毁诺。 但如果被承诺人觉得对方不再亏欠自己,心甘情愿的亲口提出来不必再履行承诺,那就等于是消了这场因果。 至于什么是“心甘情愿”,自是由天道裁断,而非修士的主观意愿。 象现在,沈云的这番话一出口,白柯的心头便骤然一轻。他连忙敛神内视,只见自己识海上的那道金色印记正化成淡淡的金色光晕,迅速散开来。 下一息,那一处,再无任何印记。 这是因为沈云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天道认可沈云取消当年承诺的意愿。 在人族里厮混了这么些年,白柯见得多的是,修士们如何贪婪成性,如何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象今天这一遭却是头次见到。 甚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沈云会如此之公道,轻易的就主动替他取消了当年的承诺。 刚才懊恼之余,他还想着,要不要乘现在谈话氛围尚好,跟沈云提一提履诺的事,看后者能不能痛痛快快的提出三桩事来。他也好早早的了事走人。 “我……”震惊过后,他很快回过神来,如玉的脸上现出愧疚之色。 唉,什么也不说了。 定了定神,他叉着双手,高举过头,欲伏下身子向沈云赔礼。 这是要行妖族的大礼! 沈云跟余莽认识有些年头了,是以,对妖族不再是一无所知。 他立时就看出来了。 “哎呀,白道长这是做什么?”他连忙起身,伸长手将人拦住,“休要如此,折煞我也!”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并且,非常之诚恳,并非惺惺做态,白柯也不好再坚持行礼,只得打住。但道歉的话还是要说的:“沈道友,胡乱猜忌您的心思,是我的错。” 都用上敬称了,沈云不用读心术,也能听得出来,白柯是真心道歉的。 所以说,不要老说人家妖魔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与人族相比,起码的,他们就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沈云不以为然的笑道:“前番,我听李道长说了一些白道长的往事。白道长以前吃过亏,多长些心眼,也是常情。” 白柯闻言,颇有些动容。 在人族行走的这些年,他不是没有碰到过对妖族友好的人族修士。只是,这样的人族修士实在是太少了。碰到妖族,绝大多数的人族修士首先想到的是“斩妖除魔”;如果进而发现这是一只没有沾染过人族血腥,符合人族修士这边的驯化标准的,或者说,碰到的是一头灵兽,他们才会改变主意,收为契约兽。 一直以来,人族修士都一厢情愿的以为这是他们对妖族的最大认可,是妖族的最好归宿。 殊不知妖族最反感的莫过于此! 以白柯为例。 在灵智初开之际,他便觉醒了木灵一族的部分传承。 而传承非常肯定的告诉他们,世间万物都是创物神的杰作。 白柯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世间万物都是同一个神创造出来的。这个神就是创物神。 既然如此,那么,人族、妖族,应当是平起平坐的才是。 妖族从来不是为人族而生,为人族而活。 所以,谁稀罕他们的认可! 本来,妖族里,哪怕是最低等的妖兽在天地之间,只受天道的约束,自由自在得很。 可是,就因为他们人族修士的劳什子“认可”,便变成了契约兽,从此,头上除了天道,又硬生生的多出一个主人来。主人叫往东,就不能往西;主人死,必须跟着死;尤其是那些奴兽,主人一不乐意了,能单方面解除契约。但反过来,奴兽不乐意了,却没法解除契约。 这也叫做“最好的归宿”? 讲句大实话,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又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乐意啊! 明明是那些人族修士占尽了便宜,却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真是好大的脸! 白柯这些年看得透彻极了。所以,他一直防着沈云挟恩提出缔约的要求。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回是大错特错。人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不说,还对于他的狭隘心思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堪称木灵之友。 叫他简直无地自容。 如果说之前,他对沈云只是颇有好感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正的心生敬意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第二六四章 木灵之刺 再说叶罡那边。77dus刚开始时,他以为自己只是被晃花了眼,闭上眼睛缓一缓,就能恢复了。却不曾想,数息之后,他再睁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之中,他看到眼前仍然是一片糊模的亮色。 这个症状……竟然是“木灵之刺”! 该死的树妖!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出手的竟然是一只化形境的木灵。 在麒麟传承里有提到过,麒麟虽是神兽,神通广大,但也是有天敌的,并且天敌还不少。其中,木灵就是天敌之一。 木灵本是出了名的战斗渣。若是锣对锣、鼓对鼓的公平决斗,百十个同阶的木灵绑起来,也未必是他们麒麟一族的对手。可偏偏是造化弄人,这种蠢笨的东西修至化形境后,会生出一项神通,叫做“木灵之刺”,专门克制麒麟一族。 因为木灵一族修行耗费颇巨,所以,叶罡以为在鸿蒙界这种灵气日渐淡薄的下界,不可能会有化形境的木灵。 不想,今儿独独叫他给碰上了。 而他因为被那个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神秘跟踪者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硬是没有发觉这只化形木灵。 一时大意,竟然被“木灵之刺”伤了个正着,着了道儿。 叶罡搞清楚状况后,顾不得其他,立时凭着记忆,直接落到最近的山头上,运转麒麟**,化解“木灵之刺”传承里说的再清楚不过。“木灵之刺”倒不至于要命,就是叫他们吃些苦头罢了。即便是不予理睬,也就是双眼模糊个三五天,便能自行痊愈。如果在受伤的半个时辰里,运转麒麟**,及时化解的话,只消一个时辰,就能完全恢复。 这里是仙山,又是非常时期,叶罡可不敢真让自己的眼睛瞎上三五天。更何况,他对那个身着黑风斗篷的神秘跟踪者的身份有些猜测,恨不得立时亲自去验证,是以,顾不得招呼影六他们,抓紧时间,赶紧的疗伤。 传承说得没错。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他的双目便恢复如常。 而夜空里早已恢复如初。 也不知道是那个大爆炸声势太大,镇住了周边人或妖魔鬼怪,还是这里太过偏僻,根本就没有谁注意到那个大爆炸,总之,叶罡在疗伤的期间,一直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 而影六等人仍然横七竖八的倒在飞船上,没能醒来。 好弱……叶罡叹了一口气,飞身过去,拍醒影六。 后者睁开眼睛,足足过了一息,散光的双眼才重新对焦起来。打了个激灵,翻身从甲板上爬起来:“主人……” 叶罡摆手止住他:“我们刚刚中计了。那家伙还有同伙……罢了,你先将其他们都喊醒。等回到演武堂,我另有任务吩咐你们。” “是。” 当即,叶罡调转船头,又是全速而行,风驰电掣般的往演武堂赶。 待前方已然看得到运天峰了,天色还没亮。 叶罡对影六略一抬手:“去罢,按计划行事。” “是。”影六等人皆已经脱下了夜行服,一水的演武堂杂役弟子装扮。不过,此时此刻,他们都把自己弄得满面泥灰,身上也是沾满泥土、水渍,一个比一个狼狈。 如果沈云在这里,会惊讶的发现,十几个人里,竟然有十个是熟面孔。 影六等人领了令,展开双臂,形如鬼魅一般,跳下飞船,依然是绕过山门,直接翻墙进入了演武堂里。 而叶罡这才将飞船停落在演武堂旁边的一座山峰上,运转麒麟目,居高临下的看向对面山脚的演武堂。 如此一来,他亲手布设的守护大阵形如虚设。 演武堂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多时,前院的库房一角突然火光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 整个演武堂象是从沉睡中猛然惊醒过来,很快人声鼎沸。 叶罡没有看那着火的地方,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东山苑。 因为这把火就是他叫影六他们放的。 身为堂主大人,为什么要派自己的死士暗卫动真格的放火烧演武堂的库房呢?他该不是被那只木灵刺激得疯魔了吧? 非也。 他自己烧自己,全是因为怀疑沈云就是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也不知道到底在后面跟踪了自己多久的神秘黑袍人。 那家伙小心得很,在他的目力范围以外,远远的跟着。 如果不是他快到目的地了,打开麒麟目,想先探查一下底下的情形,真的就被这家伙给得逞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是沈云”。 可惜的是,麒麟目也看不透黑风斗篷,是以,他只能冒着暴露最大的秘密的危险,催动体内的麒麟血脉,为自己解惑。 不想,竟是横生枝节…… 叶罡想到这里,不由恨得将一双手握得指节“喀咔”作响,心道:沈云,如果真的是你,那么,我绝对不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这时,他清楚的看到,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自东山苑里飞跃出来,拉出一串残影,直奔着火的库房而去。 是沈云! 他在东山苑里! 叶罡拧眉,将麒麟目开到最大。 刹那间,他连沈云的眉毛都能一根根的数出来。 没有! 沈云的身上没有“木灵之刺”的残余灵力波动! 而据他所知,如果没有施放“木灵之刺”的那只木灵亲自化解,在现场之人,身上都会留下“木灵之刺”的残余灵力波动。直到五个时辰之后,才能完全消除。 象他,虽然用麒麟**化去了“木灵之刺”对眼睛的伤害,但身上依然残留有灵力波动。 这也是他不敢现身,不得不让影六他们放火烧自家库房的原因之一。 沈云人在东山苑,并且身上也没有“木灵之刺”的残余灵力波动,便有了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把沈云想得太厉害了。后者根本就不是那个神秘的黑袍人要么是沈云与那只化形木灵压根是一伙的。后者替沈云化去了“木灵之刺”的残余灵力波动。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想到后一种可能,叶罡的声音冷得跟淬了冰一样。 木灵一族是他们麒麟一族的天敌,反过来,又何尝不是? 不过是只化形境的木灵而已,他与之交过手,要把它找出来,只是有些难度罢了,并非无能为力。 第二六五章 计中计 因为救火及时,所以,沈云赶到后,火势已经得控。 他一把抓过一名杂役弟子模样,问道“怎么回事?” 在影六等人的气息穿过守护大阵的那一刹那,他就感知到了。是以,他们故意纵火,他等于是全程围观。而之所以没有当时就抓住他们,一是他们下手的这处库房虽然很重要,却相当于堂主大人的私库;二是,他在等,等叶罡出现。 然而,直到火起,叶罡也没有出现。 沈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叶罡在试探自己。 叶罡定是怀疑自己就是跟踪者,所以,才让影六他们赶回来,闹这么一出。为的是逼他尽快现身。 若是再缓一缓,待到他身上的“木灵之刺”的残余灵力波动自行消散了,叶罡更加无从判断他是否就是跟踪者——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木灵之刺”。如果不是白柯主动提及,他哪里知道此招的残留灵力波动可持续五个时辰。但叶罡不同。他既然拥有了麒麟血脉,那么肯定对“天敌”之一的木灵一族知之甚多。象“木灵之刺”这种专门克制他们麒麟一族的技能,必然是非常了解的。是以,当白柯替他化去了身上残留的灵力波动后,他立马与之道别,并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事实证明,他对叶罡还是挺了解的。后者果然如他所料。 那么,因为身上也有“木灵之刺”的残留灵力波动,所以,在天亮之前,叶罡是不会现身喽?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白白浪费? 沈云看到火势得控,果断的从人群里揪出来一名样子甚是狼狈的杂役弟子。 无他,这人的气息,他熟得很,就是影六的手下之一。 这把火,也正是影六带着他们放的。 他如果不乘着叶罡不在,揭穿他们,从而正大光明的断叶罡一臂,岂不真成了病猫? 却不想,变故突生。 那名被他抓过来的死士暗卫面对着他,突然咧开嘴,极为挑衅的一笑。 不对! 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警铃大作。 然而,还是晚了。 只见那名死士暗卫跟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活见鬼的惊悚神情,“啊”的失色尖叫。 但这声尖叫才起了个头,就跟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硬生生的掐灭了似的,戛然而止。 几乎是与此同时,死士暗卫在他的手里,头一歪,气绝而亡。 周边的空气好比是凝固了,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杀人了!杀人……”少顷,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 沈云瞬间便发现了这名尖叫者。 无独有偶,又是一名影六的手下,死士暗卫! 他在叫到第二声的时候,也是戛然而止,紧接着,好比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扑腾”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啊——”周边的人嗖的一下,呈鸟兽散。 原本闹哄哄的空地里,只余下沈云还有两具还热乎着的死尸。 叶罡! 沈云气极。 为了陷害自己,叶罡竟然硬生生的用了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吗? 叶罡,你以为你是谁? 你现在的行径,与当年的仙庭有什么两样! 刹那间,沈云仿佛又看到了火光冲天的牛头坳村,心底的怒火,噌噌上窜……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血红。 沈云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吸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 宛如潮水退去,眼前的世界迅速恢复如常。 沈云回过神来,在心底里暗道一声“好险”。不用照镜子,刚才怒火上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眸子肯定是红艳如血。 那是他一时大意,没有控制住,现出了真魔之身。 好在他现在的修为上来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真魔之身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而且,他当时尚有一丝清明,马上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的压下了怒火。 所以,应该不至于暴露吧? 沈云借着将抓在手里的死尸放平在地上,暗中察看周边的情形。 影六他们,以及参与救火的杂役、守卫们,都跑了个精光。库房这一带,就只剩下他一个喘气的。 好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形同堂主大人的私库的库房在后半夜里突然起火,而火势刚一得空,副堂主大人便当众接连杀了两人。这里面的名堂可多了。身为目击者,不脚底抹油的逃掉,难道还要留下来,争当第三具死尸吗?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苦笑,蹲下身子,准备去验尸。 他也不能白背了这杀人的罪名。好歹得查验一下,两名死士暗卫是怎么死的。 “沈云,你要做什么!” 这才刚伸出手,手指头都没沾到死尸的衣服,前面的半空中突然传出一通喝斥。 这贼喊捉贼,还没完没了! 沈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手上没有停,一把撕开了死尸的衣襟,开始验尸。 少顷,结果出来了。 这名死士暗卫是自绝经脉而亡。 想到这家伙临死之前冲自己现出的那个挑衅的笑容,沈云真恨不得敲开他的天灵盖,好好瞧一瞧,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生命是多么的宝贵啊。 他们两个又是无冤无仇。 拿自己的命来陷害自己,真的有那么得意吗? 可笑! 也可怜! 他没有真给这家伙开瓢,而是拿了一块留影石,留影存证。然后,拉出一串残影,赶到另一具也仍然热乎着的死尸前,一样的验尸、留影。 后者的死因也是一样的,自绝经脉而亡。 待他做完了这些,半空里终于传来哗啦啦的衣袍飞扬的声音,旋即,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玄信上人。 演武堂的刑事处执事。 是明川上人那一伙的。 事到如今,沈云大致猜出了叶罡的计中计是怎么回事。 可惜,后者找来的这位帮手不行。 速度太慢了。 他这边都验尸完毕,并留影存证了,玄信上人方赶过来。 这样还怎么玩冤狱? “沈云,你……”不过,玄信上人也是瞒拼的,身形还没站稳,便发难起来。 沈云强忍着心里的厌恶,手一扬,将一枚留影石打过去,说道“玄信执事,本座已经查验清楚,这两人都是自绝经脉,瞬间暴毙。具体情形,留影石里记录得清清楚楚。你既然‘恰巧’赶回来了,此事便交由你们刑事处彻查。” 玄信上人双手接住留影石,整个人都凌乱了——这么快? 对面的山头上,叶罡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白瞎了他的两个死士暗卫不说,为了稳住沈云,他少不得还要亲自去描补一番。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无语的月、票,谢谢! 。 第二六六章 收手好快 第二天的下午,叶罡风尘仆仆的现身于演武堂。 一回到虎威苑,他立时打发王管事去请沈云。 “昨晚,我接到大泽那边的紧急传讯,说是有弟子在试练中出了状态。具体是什么情况,那边也没说清楚。我再回讯过去,又迟迟不见他们再回复过来,所以,我这心里也没底,顾不得跟你招呼一声,就急匆匆的赶过去了。”他一脸歉意的向沈云解释,“走到半道上,又担心你这边短了人手,所以,赶紧的先给玄信执事传讯。原本想着他平素是个沉稳的,而你与玄天门又颇有交情,所以,能够助你一臂之力。”顿了顿,问道,“可是……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玄信执事接二连三的给我传讯,对老弟你抱怨多多。” 沈云心里冷哼怎么一回事?你我不是都心知肚明吗?无非是我没有按你堂主大人的设计走,玄信那边不知道这栽赃陷害的戏要怎么唱下去呗。 因为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他的脸上没有现出一丝半点来,而是一本正经的装什么也不知道,正色道“昨天,库房那边起火了。不知堂主大人可从玄信执事那里知晓了此事?” 叶罡铁了心要拿玄信顶缸,闻言,惊讶的轻呼“啊?竟有这等事?他……唉。”右手握成拳头,做隐忍状,他颇为无奈的问道,“是哪一处着了火?有无人员伤亡?” 沈云也继续跟他演,如实以对之后,又道“因为后面又出一桩事,所以,我为了避嫌,没有再管后续之事,一股脑儿的全交给了玄信执事。” “又出了一桩事?”叶罡苦笑的抚额,“连云弟也要避嫌,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云点头“傍晚的时候,我才巡视过那边。因为是仓库重点,所以,我特别注意防火,对库房及周边的火灾隐患检查得也很仔细。当时,并没有发现隐患。不想,后半夜里竟然起了大火。我心里觉得蹊跷,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呢。于是,等火势得到控制后,就从救火的杂役里抓住一人出来,打算询问几句。不想,这个杂役竟然冲我挑衅的一笑,然后,就死了。不等我回过神来,人群里有人大叫‘杀人了’。没叫完第二句,那名弟子也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然后,玄信执事人还在几十里之外,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听着象是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一样。”说到这里,他冷笑连连,故意盯着叶罡的眼睛,哼道,“堂主大人,你说,这都被当成杀人凶手了,我还能不避嫌吗?” 叶罡讪笑“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云依然冷着脸,不客气的打断他“误会?玄信执事是这么跟您汇报的?当时,他可没有表现一丝一毫有误会的样子来。” 早在对面山头上,看到沈云顺利的验尸,留影取证,叶罡就知道这次的计谋被其识破了。 对付沈云,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极有可能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这是叶罡对沈云的新认识。 他很快调整心态,接受了这个结果。接着就暗令影六他们,计划中止,立刻收手。 玄信上人那边也是一样的通知了。 不过,他没有跟玄信上人说的是,在沈云这里,他要将整件事都放玄信上人身上推。反正后者是明川那厮的人。明川都舍得将他推出来,他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首先当然是“误会”。 如果沈云不相信是误会,那么,必须是玄信上人“故意”。 果不其然,沈云压根就不信“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于是,叶罡眉头紧锁,眼底现出猜疑之色,不躲不避的迎着沈云的目光,问道“你是说,玄信执事是故意陷害你?” “堂主大人何出此言?”沈云心里又是一阵冷笑。这话,他可不能认。 叶罡呵呵轻笑“原来是我听差了。”话锋一转,又道,“毕竟是一回死了两名杂役弟子,玄信执事可能是有些慌乱了,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催我回来。” 这一次,他召见沈云,主要是描补。 现在,描补得也差不多了。所以,他站起身来,笑着邀请道“我是相信云弟的。这样吧,事发突然,现在又是非常之时,我们当群策群力,快快的查出真相才是。所以,你也不要挂着避嫌的牌子躲清闲了。与我一道去刑事处,问一问玄信执事,看他查的如何了。” 他是堂主大人,把话且说到了这份上,沈云内心再不耐烦,也只得笑着应下“是。” 随即,两人一道出了虎威苑,来到刑事处。 沈云第一时间取到了强有力的证据,再者,叶罡又暗地通过气了,所以,玄信上人还能怎么样?他有一万个摁死沈云的心思,也只能全都自己按下去。并且还要给叶罡收尾。 将两位大佬让到上座后,他如往常一样,瘫着脸,简明扼要的汇报了案子的进展“两名死者都是库房的杂役弟子,系着自绝经脉而亡。因为他们明显是想当众陷害副堂主大人,所以,属下已派了人去细查他们的身世,看否能从中发现新的线索;另外,从火灾现场来看,确实是故意纵火。属下觉得两桩案子关联甚紧,所以,打算合并为一案。” 叶罡接连颌首“我觉得玄信执事的分析很有道理。”说着,扭过头去,看向叶罡,“副堂主以为呢?” 你们收手收得这么快,我还能怎么以为?沈云挑眉“看来真叫堂主大人说中了。我不用避嫌了。是吧,玄信执事?” 玄信上人起身,仍然瘫着脸,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副堂主大人,对不起,是属下的错,险些冤枉了您。” 沈云心里惊讶极了。居然二话不说就顶了缸,这可不象是玄天门的做派。而且,玄天门跟正清门也没好到这份上。看来,是玄信上人的私人行为。 可是,他为什么甘为叶罡驱使呢? 要说他是叶罡的人,沈云是绝不相信的。因为叶罡分明是故意误导他,让他相信整件事都是玄信上人的阴谋。 心中一动,他不由用眼角的余光去偷憋叶罡。 后者似乎也好不意外,看向玄信上人的眼神幽深起来。 原来是投名状啊。沈云明白过来,心里呵呵。很不厚道的想玄信,你生了暗投叶罡的心思,你家师尊知道不? 本来,玄信暗投叶罡,与他无关。不过,既然玄信是拿自己做投名状,那就关他的事了。 。 第二六七章 一样的烂 叶罡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他担心影六及其手下们有可能已经暴露。 理由是,沈云从人群里一把就揪出来一名死士暗卫。 是巧合,还是已经识破了后者的身份? 叶罡不敢赌。 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影六等人都没法用了。 一般来说,死士暗卫若是发生了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但叶罡没有处置影六等人。 无他,实在是他手里头可用的死士暗卫不多——影二那一支,他们的生死咒突然一齐出现了异状,有被化解的迹象。而他立刻联系影二,却不见回应。他根本就没得选择,只能立时启爆那十五份生死咒。可惜的是,他只在影二身上成功了。其余十四份生死咒,刹那间好比泥牛入海,他再也联系不上。十之是启爆失败。姑且不论其中的巨大隐患,这一支,共十五人,已是尽数折损。 本来就人手少,一下子折了一整支,他的手头越发的窘迫了。 是以,他舍不得处置掉影六这一整支,而是暂且留住了他们的性命,心想着如果只是巧合,我这样做,岂不是等于自断一臂?叫土包子捡了大便宜。 如此一想,他更加不想处置影六他们了。 这会儿看到沈云真的怀疑上了玄信上人,叶罡的疑心去掉了一大半,暗道一声“幸好”。 幸好自己缓了一步,不然的话,又白白的损失了一整支死士暗卫。 只是沈云这人实在是太厉害,又擅长做戏,谁知道他对玄信上人的怀疑是真是假。是以,叶罡心底里还有是一些疑心的。这些疑心使得他暂且不敢动用影六等人。 从刑事处出来后,叶罡吐出一口气,向沈云笑道“玄信执事这个人,我以前也只是耳有所闻,并未打过几次交道。我听说,他自凝丹之后,就一直在玄天门做着刑罚的事。结婴之后,更是掌管着玄天门的内门刑律堂。在仙门,他是出了名的对事不对人。看来传言不虚。他查清真相之后,赔礼认错,一点儿也不含糊。你也别跟他计较了。” 玄信上人暗中递投名状的事,但凡长了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沈云觉得自己在叶罡心里,也肯定不是一个蠢人的形象。所以,他认为,叶罡其实是知晓,他对玄信上人的心思是看破不说破。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罡再说出这通话来,那就不是说和,而是火上浇油了。 看来,叶罡并没有瞧中玄信上人哦。可怜的玄信上人,一张热乎乎的老脸,贴在了人家的冷屁股上。沈云挑起一边眉峰,冲叶罡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含糊应道“四正兄说得极是。” 这样的反应,可以说正中叶罡下怀。后者笑了笑,问道“云弟要回东山苑吗?” 沈云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太阳竟然已西斜了。 又被这些家伙生生的浪费了一个下午。 他敛容答道“哦,这个时候了,我索性先到处转转,再回去罢。” 叶罡满意的抬手轻拍他的肩膀“我就说,把演武堂交给你看管,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边既然无事,现在又有玄信执事协助你,我明早就大泽去了。这一次,我打算要等到那边的试练全部结束,再随最后一批弟子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演武堂这边就要辛苦云弟了。唔,玄信执事那边,我就不再跟他打招呼了。由云弟转告便是。” 他说的这番话,沈云现在是连标点符号也不信。 晋山之顶的神秘通道口,已被叶罡视为私物。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们酣睡? 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叶罡从自己这边下手,失败了,不得不出现先稳住自己。接下来,叶罡十之是要去找寻白柯。 而这一切,早被白柯猜中了。 想到无名瀑布旁,白柯提起,沈云笑眯眯的向叶罡又应了一声“是”,心道四正兄,祝你好运。 第二天清晨,沈云通过气息感知,果然发现叶罡独自离开了演武堂。 很快,根据影六他们的气息,他很快将人与气息对上了。 结果叫他好无语——这些人竟然都是双重身份。身为叶罡私养的死士暗卫,他们还有一重明面上的身份。除了影六是叶罡私人请的花匠外,其余人都还同时是演武堂的杂役弟子,正大光明的领着演武堂的份例。 沈云一一对上号后,暗中留意了两天。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象是蛰伏起来了。 好吧,这个很符合叶罡的风格。 沈云便没有再在影六等人身上分心。 而玄信上人那边也没堕了他的名声,在第三天的上午,宣布破了案。 他先派了一名刑事处的管事去东山苑禀报,说要当面向副堂主大人汇报整个案情。 沈云一下就洞穿了玄信的意图——汇报案情只怕是附带的。而进东山苑才是真。 事到如今,沈云早就对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不厌其烦,真的懒于应付。是以,他对那名管事说道“本座半刻钟之后要出门去任务处处理公务。这样吧,你回去转告玄信执事,叫他等会去任务处那边。本座在任务处的花厅见他。” 接下来,他与玄信上人是前后脚的到了任务处。 后者汇报的案情没有什么新意。也是将背后元凶推到了邪修身上——那两名死者是混进演武堂来的邪修细作。库房的那把火,是他们放的。他们应该是摸清楚了,那间仓库是堂主大人的私库,便猜测里面定有宝物。所以,乘着演武堂只有副堂主大人留守的时机下手。却不曾想,刚一动手,便被发现了。两名邪修眼见着自己逃不出去,心生恶念,在自尽之前,攀咬构隐副堂主大人是杀人凶手。 玄信上人讲完案情,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耷拉着眼皮子,也不对案子进行任何的评论。好象他纯粹是在讲叙一桩事实似的。 这也叫对事不对人?仙门出了名的黑面神判?沈云忍住恶心,冷哼一声“‘应该是’?玄信执事从来都是这样断案的么?” 玄信上人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木然答道“属下有证据的。” 然后,也呈上一叠供词。 沈云接过去,一一看完。 是那两名死士暗卫的验尸报告,还有与他们一起当差的杂役弟子的证词。 这些都证明了,两名死士暗卫确实是邪修。 不愧是积年的老刑律,做得堪称完美。 沈云看着手里这厚实的一叠,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从前,他从未真正接触过仙门核心,所以,他观仙门是管中偷豹。对仙门的认识也是以偏概全。那么,叶罡、玄信、明川、裕丰等人,身为仙门十大门派的核心二代,他们的一举一动,很大程度都是他们的宗门的意思。而十大门派还不算代表仙门吗? 所以,他从来没有看错仙门。 仙门跟仙庭,果真是一样的烂!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二六八章 叫师兄我好等 无独有偶,这两天里,正清门的几个外围坊市里,相继传出了“大股邪魔进犯晋山派”的风言风语。演武堂里,也有人知晓了。 是以,玄信上人汇报完后主动请缨,去查证这些传言。 沈云摆手:“这个传言,在几天前,堂主大人便跟我说过了。我也好奇得很,一直想去晋山那边查看一番。只是抽不出身来。”说到这里,他对玄信上人笑了笑,“现在,有玄信执事帮我分担,我总算可以腾出手来了。所以,我打算近两天里,去那边转转。” 白柯留的通道口影像甚是详细。沈云参详了两天,颇有收获。但总觉得还缺欠点什么。是以,他打算去晋山之顶实地堪察。 正准备找个什么借口呢来着。没想到,玄信上人如此“善解人意”。 玄信上人其实是从宗门里得了消息——大弟子传密讯过来,说,晋山派被大股邪魔进犯的传言可能不简单,老祖一方面说是谣言,勒令门中弟子不得私议,另一方面却秘密派了大师伯亲自去晋山派。大师伯得了令之后,立刻宣布闭关了。如果不是他们在老祖的身边安排了眼线,真的就被糊弄了过去。 三个亲传弟子里,师尊素来最看重的是大师兄。是以,这么多年来,玄信上人得出来了一个认知,即,师尊派给大师兄的任务,绝对是最好的,不是油水足足,就是极有可能有机遇。而这两样,不管哪一样,他也都想要。于是,最初的时候,每每大师兄得了师尊的秘密差遣,他想尽办法,暗中尾随而去。 居然真的是每次都分了一杯羹,而且大师兄还没有察觉到。 尝到甜头的他,简直欲罢不能。渐渐的,悄悄的跟在大师兄身后行事,便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为了遮掩手脚,他领了内门刑律堂的差事。 刑律堂行事机密,可以随意外出。有它在前面顶着,再加上师尊又是一个极其护短的性子,玄信上人至今没有被怀疑过。反而,在仙门里得了一个“黑面铁判”的好名声。 这个好名声让他又得了运天演武堂刑事处执事一职。 从接下这个差事开始,玄信上人就打算好了,要将这层身份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然而,事与愿违。叶罡这小子人小鬼大,心眼比筛子还要多。他以前在玄天门的种种经验,在运天演武堂完全派不上用场。 意识到自己可能捞不到想要的好处之后,他立刻选择与明川等人抱团。 不想,转机说到就到。 叶罡竟然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玄信上人当然是接受哦。 叶罡在密讯里没有说破,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刑律,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小子的意思是要让沈云背上偷窃堂主大人宝物不成,当众杀人灭口的罪名。 其实,要他说,刑律就是那么一回事。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谁的拳头大,谁就掌握了真相。 玄信上人也看了来了,别看裕丰和明川这两位上窜下跳的,在演武堂里存在感十足,实则成不了事。 现在机会来了,他立时就决定将此事做为投名状,攀上叶罡。 计划很好,愿望也很美好,奈何现实太骨感。 沈云太滑手了! 而叶罡不愧是泰阳老贼的关门弟子,年纪小小,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泰阳老贼还要贼…… 好多年不曾失过手的“黑面铁判”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给描圆了,同时,心生退意——他对自己的眼力素来自信。叶罡是个吃惯独食的。沈云则是个公道的性子。有这两人在,他休想如愿。而在仙门,好的名声是一样很重要的资源。“黑面铁判”的名声,可不能折在了这里。 恰好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大弟子的密讯,很快就下了决定:演武堂这边是捞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必须把守着。 他故伎重施,打着深查此案的旗号,想去晋山派那边跟踪大师兄。 谁知,好不容易在叶罡这里松泛了一些,却又碰到了沈云这块铁板。 玄信上人忍不住再次怀疑:我来这个破地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该死的元后!他在心底里咒骂了一句。不过,他可没打算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守着这个破地方。等姓沈的前脚走了,他后脚也出发,也去晋山。 这回也一定要抢在大师兄之前赶到。还有,可以先试着跟一跟姓沈的,说不定有意外之喜……他耷拉着眼皮子,默默盘算着。 沈云佯状不知,交代他暂且看管演武堂。随后,把人打发走后,他处理完公务,离开任务处,直接出了山门而去。 果不其然,不多时,身后百余里,隐约出现了玄信上人的气息。 沈云确认之后,撇撇嘴,直接将速度提至最快,赶往晋山派。 “人呢?”玄信上人看着镜面里的亮点晃了一下,消失了,心里“咯咚”作响。 元后有“半步真君”之美称。一般来说,同为元婴上人,元后手段之多,他们这些元婴初期只能望其项背。 只是,玄信上人自恃掌中法宝了得,这么多年不曾失过手,想着机遇险中求,搏上一搏。 确定法宝没有失灵,只是跟不上沈云了,他吓得出了一身浆汗——娘呀,这是被发现了! 没有犹豫,他立刻掉头扎进最近的山头里,藏了起来。 当年围攻天神宗的时候,他意外得到了一枚叫做“土行珠”的法宝,从此,拥有了土遁的神技。 这事儿,他连师尊也没有告诉。 后来,他敢跟踪大师兄,正是土行珠给了他胆量。 行迹被沈云瞧破,他下意识的祭起了土行珠,钻进地下七尺深的地方,藏住身形。 以土行珠之威,还有他现在的修为,最深可以下到地底百尺。只是超过七尺的深度,他就无法感知地面上的情形。 他盘坐在地里,寻思着,七尺远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换成大师兄的话,他藏得最深的一次是五尺不到。 一个时辰之后,地面上依然没有异常情况。 玄信上人也到了极限。 看来是我想多了。他口衔土行珠,从地底里钻了出来。 说时迟,道时快,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师弟总算舍得出来了。叫师兄我好等。” 竟是大师兄的声音! 第二六九章 夜路走多了 大师兄? 大师兄怎么在这里? 玄信上人还没回过神来,只看到眼前金光乍现,旋即,身上一紧,剧痛袭来。 他下意识的拼尽全力去挣脱,却发现自己周身的灵力被封,手脚更是麻软无力。 紧接着,无力的黑暗象巍峨高山一般当头压下来。 他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信上人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打了个哆嗦。 手脚倒是不麻了,却还是使不上力……玄信上人愕然:“还是”?我这是怎么了?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了被黑暗吞没之前的事情。 是大师兄!他用师尊的缚灵绳绑架了我! 意识到这一点后,玄信上人的后背之上已是浆汗如淋。 “大师兄,二师兄这是醒了吧?”几步开外的上方,传来师弟玄诚上人的声音。 玄信上人的一颗心瞬间跌进了谷底——师弟也有份!那么,师尊知不知晓…… 容不得他多想了。因为玄真上人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的踱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头看着他,轻甩拂尘,笑道:“师弟就一点也不好奇这里是哪儿吗?还是你对这里太熟悉了,所以,不用睁开眼睛看,也能知晓?” 还真叫他说对了。 玄信上人确实已然猜到自己身在何处——玄天门内门苦牢。 不过,却不是因为对这里“太熟悉”。 掌管刑律堂多年,他其实来苦牢的次数用一个巴掌也数得出来。 苦牢归戒律堂管。而师尊一直抓着戒律堂,不曾放手过。他的手伸不过来。 仅有的那几次,也是奉师尊之令,来苦牢这边提人…… 想到这里,玄信上人真的绝望了。 没有师尊的手令,宗门里谁也打不开苦牢的门。这就意味着,他被扔进苦牢,是师尊的意思。 他不敢再装,慌忙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师兄的一只手。 那手用两根指头轻轻夹着的,不正是他的土行珠吗? “大师兄……”他惊恐的睁大了一双眼睛。 玄真上人啧啧道:“原来师弟生的是双大眼睛。” “难为二师兄一年到头都耷拉着眼皮子。我们都快忘了这双眼睛原本是什么样子。”玄诚上人也踱了过来。 玄信上人深知师尊的性子,事已至此,光是求饶,一点用也没有。当即心一横,豁出去了,厉害喝斥道:“是你们俩陷害我?” 玄真上人与玄诚上人相对一视,齐齐笑了。 “这些年来,你暗地里跟了多少回?当真以为我毫不知情?”玄真上人敛了笑,“一回两回的,师兄弟一场,也就罢了。次次都是如此,叫人怎么能忍?” 玄诚上人连连点头:“可恨呐,你太滑手。我与大师兄联手,也一直抓到你的实证。” “师弟呐,大师兄今儿再教你一个道理。夜路走多了,总有碰到鬼的时候。”玄真上人直起身子,冷笑道,“都不是外人,想必你也猜到了,是师尊令我们将你关在这里的。所以,看在多年师兄弟的情义上,大师兄好心劝你一句,都招了吧,不要报有任何的侥幸。” “什么?”玄信上人当然不会听他的劝。这些年,他做下的事可多了。全招了的话,死上一百回都不够的。所以,招什么招?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玄诚上人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玄真上人:“大师兄,二师兄是‘黑面铁判’,你这招是他玩剩的,不管用。得了,我们也不贪多,就叫二师兄交代清楚师尊咐咐的那一桩事情好了。” 玄真上人恨恨的瞪了一眼被绑成大闸蟹一样,放倒在地上的玄信上人,无奈的改口问道:“说吧,三天前的夜里,叶罡接二连三的给你传讯,为的是什么?” 玄信上人的“黑面铁判”之名也不是虚的。一听这话,当下心中了然了——师尊意在晋山派的稀世奇宝。 他经营这么些年,也颇有些门路。晋山派被大股邪修进犯,这等谣传根本就骗不了他。他稍微用心想一想,就不难猜到,这是有人想极力遮掩什么。 那么,放出谣言的人到底想遮掩什么呢? 联想到叶罡近来的动态,他立刻嗅到了机遇的气味,于是这两天里动用了所有可用的门路,查探晋山派那边的情形。 根据传回来的种种,他的结论是,晋山派十之八九是有稀世奇宝要出世了。 再等收到大弟子的密讯,说师尊也将派大师兄秘密前往晋山派,他更加确定,果断决定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赶去晋山派。反正这种事情他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成功了,肯定能分一杯羹;失败了,再暗中使力,往大师兄身上一推便是。 却不曾想,莫明其妙的就落到了大师兄的手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玄信上人心思电转…… 就在这个时候,沈云与洪天宝一起摸进了晋山派内门。 前方,大半截秃着的晋山已然可见。 洪天宝紧张的握了握拳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云,然后指着自己的嘴巴。 沈云一扭头,便看到他用老余头当年教给他们的军中唇语,无声的问道:叶罡真的会调走胖子他们? 这一路上,洪天宝都在想:云弟说,把玄信上人卖给文远真君,叶罡立时就会调走占据晋山派内门,寸步不离的胖子等死士暗卫。这是为什么呢?是玄天门和正清门之间的豪门恩怨吗?我怎么毫不知情? 沈云知道他憋了许久,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问出来的。是以,也用唇语回答道:这个问题,等下你到了晋山之顶,一看就会明白了。你确定玄信是被玄真和玄诚一道给带走了? 洪天宝使劲的点头:我亲眼看着他们俩把人绑走,才赶来与你汇合。对了,你怎么知道玄信有可以让人藏土里的法宝? 沈云冲他扯起一边嘴角:我说我第一次见到玄信,就知道他身上藏着土行珠,你信不信?土行珠是天神宗的内门八宝之一。我认得。 洪天宝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服口服的向他竖起大拇指。 同时,他在心里感慨不已:玄信老小子绝对是夜路走多了! 碰上了云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叶罡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好吧,新的问题出来了。他想了想,又用唇语问道:土行珠是我们天神宗的宝物,现在既然知道了它的下落,要不要把它迎回来? 沈云答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法宝不过是死物,内门八宝也一样。 洪天宝心念一转,想到土行珠最终极有可能会落到玄天门掌门文远真君的手里。 那可是化虚真君!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拳头,冲沈云咧开嘴笑了: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第二七零章 为师亦无可奈何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沈云没有说大话。他们俩亲眼看到胖子等人急匆匆的御剑飞离了晋山之顶。 这简直神了!洪天宝惊讶之余,还有点儿担心叶罡是在使诈。 沈云却冲他挥了一下手:我们动作要快!说着,人已经直接飞跃出去。 洪天宝见状,哪里还敢多问,直接祭起飞剑,全力追上去。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看到一串青色的残影。 他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皮子。再定睛去看,前方哪里还有沈云的身影? 元后,真的名不虚传啊!他摇头无声的笑了笑,飞向山顶。 刚冲到山顶,他尚且来不及细看,便听到从不远处传来沈云的招呼声:天宝,这边! 洪天宝踩着飞剑,闻声望过去。 沈云站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冲他招手。 宝贝肯定不是那块灰扑扑的大石头,应该是藏在其后。洪天宝应了一声,收了飞剑,三步并作两步过去。 果然,沈云身形一晃,去了大石头后面。 洪天宝跟了过去,绕过大石头,立时,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是回过神来,他讶然的看向沈云。只见后者低着头不停的比划着两只手掌,他立刻咽下了后面的话。 十来息之后,沈云终于停了下来。 他正要再问来着,却不想,沈云一把抓起他的一只胳膊,匆匆说道: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被骤然从地上拔起来,紧接着,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光秃秃的山顶更是象刷的一下,沉了下去。 待他真正缓过劲来,发现已然是人在晋山派十余里开外的半空中。 周边的云气风驰电掣般的往后闪去。沈云仍然带着他在飞速前行。 这速度真的好快!比先前去晋山之顶还要快!洪天宝心里忍不住猜测:云弟看上去很是忌惮,莫非来的人是文远真君? 又一气跑了两起来,为师有二十几年不曾去过大泽了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指着那个通道口,换了个话题,为师观此通道口,气势正在迅速减弱。估计在这两三天里就会完全消失。 叶罡一听,连忙转身去看那通道口。 果然,他也察觉到了。 师尊,接下来要如何是好?他还想着等通道口开启,好去探一探里头的秘密呢。 泰阳真君看着小弟子,又是一声轻叹:时也命也运也。罡儿,为师亦无可奈何。我们走罢。 不知怎的,叶罡总觉得师尊的这番话另有所指。可是,看到师尊脸上淡淡的,摆明了不想再多说,他只好咽下冒到嘴边的话,祭起飞船,恭敬的请道:师尊,请上船。 第二七一章 我没错 待飞船离开后,没过多久,晋山的上空又相继出现了几道遁光。光秃秃的山顶顿时热闹起来。 叶罡站在泰阳真君的身后侧,看着那些遁光,心中怅然。 这一次,他本以为是自己的机缘。却不想是替他人做嫁,白忙活一场不说,还惊动了师尊。 师尊素来待门下弟子宽厚。只要没有碰到底线,师尊轻易不会责问。 这一次,也是一样。 师尊甚至接到玄天门那边的信函后,都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晋山之顶有通道口这回事。而是神色如常的说了句跟上来。然后,就把他带了过来。 一路上,也没有问他话的意思。 在离晋山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师尊突然说了句为师先过去看看,不等他回应,人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瞬间,叶罡出了一身冷汗。 他认为师尊从文远老儿那里知道了自己在晋山派的所为,心里肯定是不悦的。只是师尊向来护短,又是个宽厚的性子,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一番。稍后,在他询问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时,又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时也命也运也。 我真的做错了么? 叶罡飞快的反省着。 很快,他的心底里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不,我没错。 鸿蒙界生变在即,师尊也不只一次私底下与他提起过,应对之策可能在仙山禁地。可是,仙门长老会的那些家伙们却无视仙山之福祉,依然死死的捂着禁地。 他千方百计的寻找禁地,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丝线索,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何错之有? 如果仙门长老会接受师尊的建议,向十大门派开放仙山禁地,他至于对一个不入流的晋山派下手么? 他为什么要叫死士暗卫们放出邪修进犯的谣言,还不是因为担心仙山长老会知晓了晋山之顶的通道口,立时跟捂着禁地一样,也给封了起来? 他派一支影卫守在晋山派内门,一是防止消息传至仙门长老会的老家伙们耳中,二则是保护通道口,并留意其变化。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将通道口或者晋山派内门据为己有。 真正生了私占之心的,是晋山派! 而他做的这一切,何尝又不是为了找寻应对即将到来了大变故?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便是师尊询问,他也敢如此应对。 想到这里,叶罡不禁又看向负手站在前方的师尊。 应当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泰阳真君终于收回了目光,轻轻的挥了一下拂尘,转过身来,吩咐道:去玄天门。 叶罡微怔。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垂眸应道:是。 泰阳真君见他偏转船头,轻轻颌首,转身去了船舱里头。 叶罡低垂的眼底逝过一道精光,心道:师尊不止是不悦啊,分明是生气了。 如果是以前,师尊临时决定改道前往玄天门,定会跟他解说一下原由。现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出来,可见是生气了。 但叶罡不后悔。 如果能够重来,他还是要派死士暗卫去晋山派守着通道口。不过,他会做得更加隐密。 想到这里,他飞快的皱了一下眉头,暗地里骂了一句:该死的白果树精! 他一直以为是沈云在捣鬼。所以,恨不得立时除去沈云。 呃,好吧,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结果,失手了。 好在他及时把玄信上人推了出去顶锅。 吃了个暗亏的他,岂会甘休? 他立时调整策略,全力找寻那只白果树精。 麒麟一族与木灵一族可以说是世仇。双方都有置地方于死地的祖传绝技。叶罡与那只白果树精交过手,故而记得对方的灵力波动。他本以为凭着麒麟一族的追踪大法,能够很快找到那只白果树精。却不曾想,传承里说的对木灵一族万无一失的追踪大法却失效了。 他反复试了三次,皆只看到那只白果树精的灵力波动近两天里在晋山派出现过。 而据他所知,木灵一族是出了名的懒。白果树精为什么会去晋山派? 叶罡抱着碰运气的想法,立刻赶到了晋山派,询问死士暗卫。 这才知道了,晋山派的镇守兽是一只化形境的白果树精。也是死士暗卫们运气好。他们强占晋山时,恰好这只化形大妖带着侍者外出了,不在家中。 鸿蒙界这种破地方哪来那么多的化形白果树精?不用说,肯定就是偷袭自己的那一只。 怪不得那家伙会偷袭自己。 叶罡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几天里,他一直在找那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飞船后面的神秘黑袍人。也有了答案——应该是白果树精的侍者。以他现在的修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少说也得是个元后。这也是他怀疑上沈云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如果有化形境的白果树精相助的话,金丹修士也能做到。而一只化形老妖的侍者身怀金丹修为,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说,竟是冤枉了沈云。 叶罡想到这里有些烦躁。如果师尊知晓了,定会说和为贵,叫他主动去向沈云道歉,化解误会。可是他真的一点儿也乐意。所以,这事绝对不能叫师尊知晓了。 正思量着,有一道银光嗖的一下自后面追上来,轻轻一晃,化成一道传讯符,静静的悬浮在叶罡面前。 叶罡飞快的瞥了一眼船舱方向,抬手将之收进宽大的袍袖里,然后抓在手里,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 是影三送来的紧急消息——他们在晋山派掌门的帮助下,抓到了白果树精的侍者。 太好了! 叶罡的眉毛不由扬了起来。 这些天,诸事不顺。总算得了一个好消息。 他恨不得能立刻赶过去。 可惜这事绝不能让师尊知晓他不由又瞥了一眼船舱,强行按下心思。 他不知道的是,在半刻钟之前,被逼至绝境的李道长捏碎了贴身收着的一枚玉符。 那是白柯送给他护身的。里面有一道白柯的妖气。 化形大妖的妖气自然是十分了得。然而,架不住追兵太多,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追兵还是对白柯知根知底的晋山派弟子。所以,这道妖气只是稍微阻止了一下追兵的脚步,并没有改变他的危险处境。 李道长苦笑之后,不再逃了。 他也没气力再逃了。 罢了,今日,就与这些家伙拼一个鱼死 他一扬拂尘,反身冲向追兵们 说来全是运气。沈云与洪天宝恰好行至一百多里之外。 有妖气!洪天宝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手里捏着风灵帕。他立时大声示警,很凌厉的妖气,西南方向,一百一十里。 沈云几乎是同时脸色大变:是白道长! 第二七二章 慢了一步 叶罡看到眼前的尸体,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们想凭这具死尸钓出白果树精?” 白果树精狡猾得很。便是活着的侍者也难以诱其上钩,不更用说这人已经死了。 这事倒在其次,暂且不论。最让他气愤的是,影三他们居然虚报! 明明是一具死尸,却报告说抓住了人。 他信以为真,冒着被师尊发现的危险,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胖子追随主人多年,一听就知道主人这是动怒了,并且是盛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晋山派的人出的主意。他他们说,白果树精重情,跟他的侍者一起被流放过,感情不比寻常。” “被流放?”叶罡拧眉,“你们上回怎么没有报告?” 胖子如实以对:“小的也是这回才听说的。”不等叶罡发问,一五一十的道出白果树精被排除,流放凡人界仙都的始末。末了说道,“半个多月前,白果树精带着侍者突然出现了,一齐脱离了晋山派。” 叶罡从中提炼出来了最有用的信息,顾不得骂这些蠢货,拂袖匆匆离开了。 胖子等一干死士暗卫半天才回过神来,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主上这就放过我们了?啊啊啊,真的难以置信呢。 叶罡去了哪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凡人界仙都北郊,寻访玉栖观。 木灵一族有个特点,即,身为一棵树,土本难迁。这使得他们若在一个地上只要呆上了十年,便会不可避免的有妖气残留。 而麒麟一族的追踪**,可以根据最新的妖气,隔空追索白果树精。 叶罡听了胖子的汇报,立时意识到玉栖观之中就有白果树精最新的妖气,是以,头也不回的立刻启程。 十大门派里核心中的核心,这个身份在边界渡口很管用。叶罡与往常一样,没有费什么事,拿到了下一趟的通关令符运气不是怎么好,恰好边界渡口的关口在百来息之前才关闭。他要过关,最快也是等下一趟。但这已经是最快的过关速度了。 叶罡跟百爪挠心似的在渡口外面的小茶摊里等着渡口越来越象样,外面的空地上渐渐的有了人气。附近的凡人们闻到了这里头的商机,在空地上摆小摊,买些边界特有的草药炼材。几年下来,空地上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连茶摊也开起来了。 后来,每每想起坐在这里干等,叶罡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师尊的那一句“时也命也运也”,心生愤恨他真的是运气不好啊。如果这一回能够早到百来息,赶上前一趟通关,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终于等到渡口重开,叶罡赶紧的入关。 干等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心里莫名的惶恐,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是以,出关到达东海之后,他忍痛用了一张万里瞬移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仙都北郊。 说是寻访玉栖观,其实不用一座山一座山的挨个儿找。他有晋山派提供的大概地址。 不多时,他便找到了一座明显是荒废了的小道观。 “完了!”看到后院那个偌大的深土坑,叶罡的心都凉了。 被白果树精早了一步! 也不知道这老妖用了什么秘法,土坑里竟然没有留下一丝妖气。 缓过劲来后,叶罡不甘心的在坑边抓了一把泥土。 很新鲜,还带着刚翻开的潮气! 也就是说,白果树精才将将离开! 该死的!就慢了一会儿! 叶罡无力的松开手,任掌中的泥土自然落下。 此时此刻,他涌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就象掌中的泥土一样,掉落了,失去了…… 仙都,一个不起眼的独门小院里。 沈云看了一圈干净整齐的小院,笑道:“原来白兄早有准备。” 白柯脸上现出痛色,也打量着四周,目光里的怀念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他备下的,说是狡兔还三窟,以备不时之需。” 沈云闻言,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白兄,节哀。李道长宁愿牺牲自己,肯定也不想你难过。” 昨天傍晚时分,他发现了白柯的妖气后,立时觉得不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那时,李道长已经身亡。周边却不见白柯的踪迹。 不知道胖子施了什么法,李道长才保留了尸身,没有身殒道消。 人都死了,胖子似乎还不解恨,又在李道长那跟血葫芦一样的尸体上接连扎了三剑。 每一剑都又狠又重,剑剑刺透尸身。 把沈云看得目眦尽裂。 他正要想办法夺过李道长的尸体,突然间,察觉到两百来里之外,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飞一般的朝这边冲过来。 速度真的很快,不过呼吸之间,气息已然前进了五十来里。 是白柯! 电光石火之间,沈云恍然大悟原来胖子等人围攻李道长,其实是想诱捕白柯。可惜的是,李道长识破了他的阴谋,拼死放出白柯的一道妖气,为的是示警。胖子只能通过辱尸的办法,逼白柯现身。 他的这一招很管用。白柯果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没有犹豫,果断的迎着那道沿着地面直愣愣冲过来的气息,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在五十来里的地方,他果然看到了地面上有一道高高隆起的绿线。 “白柯,前面是陷阱。”他扬起青霜,用力chajin地里,准确的拦在绿线前面。 下一息,从地底里冲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 正是白柯。 “我知道!”他挥舞着双手,厉声叫道,“起开!” 说话间,绿色的鞭影扑天盖地的向沈云抽打过来。 这人已经失去理智了。 白柯的鞭法看似凌厉,水泼不进,实则漏洞百出,分明是意气之招。 他这副样子冲上去,跟送肉上门,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草木无情”,全是人族自以为是的偏见,好不好! 沈云轻叹,一个错身,钻进鞭影的空隙里,三两步冲到白柯面前,抬起左手,直接一记掌刀将人敲晕。 漫天的绿色鞭影同时消失了。 白柯无力的垂下一双手。 呃,准确的说,是两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绿色长枝条。 这是白柯被突袭,一双手还没来得及变幻回去。 托他的福,沈云这回大开眼界。原来白果树精也能变化出象柳条儿一样的嫩枝。 上次,沈云见白柯用“木灵之刺”,还以为后者是使剑的呢。 想到这里,他甩甩头,扛起人,祭起清风冠,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与洪天宝汇合。 1 第二七三章 不如联手 白柯醒来后,人也恢复了冷静。 “叶罡肯定会去玉栖观。”他向沈云与洪天宝道出麒麟一找寻白果树灵的法门。同时也坦白了,他很被动,没有破解之法。是以,他很冷静的对沈云说道,“大人,小妖略有身家,如果这次是再劫难逃,小妖愿奉上全部的身家,只求大人帮小妖做一件事……” 洪天宝惊得险些掉落下巴“叶罡是麒麟……” 虽然很冒失,却打断了白柯的话。 沈云摆摆手,果断提议“白道长,我有办法清除你留在玉栖观的残留气息。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赶过去。” 洪天宝马上跟上了趟,跳起来自告奋勇道“偷渡!我来带路!” 白柯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那条路太绕了。我知道一条近道。不过,你的修为太低,走不了。”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如果有办法躲开叶罡的搜捕,报仇当然是要亲手去报,才更解恨。是以,顺着沈云的意思,不再提刚才的请求。 不带这么打脸的,好么?洪天宝继续蹲甲板上画圈圈。 沈云的法子再简单不过了——吞噬! 他施法时,白柯想着可能是秘法,特意回避了。等听到他在坑边说了句“好了”,才走到坑边查看。 果然,老树坑跟被人新翻过一样,而他的气息完全被清理干净了。 正要道谢来着,沈云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叶罡找过来了。” 白柯知道那厮的厉害,说道“沈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以沈云的手段,可能对付得了叶罡。但他更想自己亲手收拾叶罡。那样的话,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所以,眼下,他不想与叶罡照面。 沈云正中下怀。 于是,他便跟着叶罡到了这处清静的小院子里。 “我也是头次来,招待不周,请沈兄莫怪。”白柯一边解释着,一边将人请进正屋。 先前,既是有求于人,也是沈云再次救了自己一回,所以,白柯按照人族修士喜欢的调调,尊称沈云为“大人”,自称“小妖”。 结果,沈云却驳回了,特意强调与他平辈相交。 树灵一族身为上古神兽之后,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强大的他们其实很瞧不起娇娇弱弱的人族。便是人族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们,真正能令他们折腰的,也没有几个。 但白柯看得出来,沈云成长得极快。极有可能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 先前,他只是带着李师弟归隐,两眼不观窗户事。 这个美好的愿望却被叶罡那厮给生生的破坏掉了。 现在的他,一心想要报仇雪恨。 沈云再次示好,可以说是递了架梯子过来。白柯当即接了过去。 不过,沈云现在已经是元后修为,而且看上去气运菲然,将来是个大有造化的。搞不好,将来他还真要尊称其为“大人”。是以,他不敢象洪天宝那样,称沈云为“云弟”,而是敬称为“沈兄”。 沈云没有在意。于是,两人就这样将称谓定了下来,与之一起的是,默认的互帮互助的朋友关系。 正屋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只是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 白柯请人在上位坐了,自己则在其对面的那一方坐下来,长袖轻轻拂过桌面,拿出来一套玉石茶具,动手煮茶。 沈云自己不擅煮茶,却喜欢看精通茶道的人煮茶。 而白柯显然属于后者。 故而,他看得津津有味。 待喝过头盏茶,他这才开口问道“接下来,白兄有何打算?” 白柯已经考虑得很充分了,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过去,正色道“我肯定是要为李师弟报仇雪恨。其余的,等报完仇之后,再去想。” 叶罡不是轻易能除掉的。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报仇,但他已经做好了与之同归于尽的准备。所以,报仇以外的事,要等到他报完仇,还有性命在,才能做数。现在,他没那闲工夫去想七想八。 沈云叹了一口气。虽然与白柯认识有些年头了,但真正交往的时候并不多。在仅有这几次交往里,他不难看出白柯看似温润如玉,跟魏清尘很是相似,可若是将两人看成同一路人,却是大错特错。魏清尘是君子端方,真正的相由心生。而白柯只不过是木灵一族天生的好皮相,实则是个又犟又拧的性子。 更重要的是,白柯因为木灵一族的传承,再加上自身的经历,对人族修士有很深的偏见。 仅凭他们两个之间的这点交情,如果不是他屡次出手相助,根本就没机会与白柯象现在这般面对面的坐下来喝茶。 所以,他不打算自讨没趣,去劝说白柯。 而他也其实很不喜欢白柯的这种性子。可谁叫人家对麒麟一族知之甚多,而自己偏偏是一无所知呢? 罢了,徐徐为之吧。 “李道长也是我的朋友。白兄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会尽力而为。”他明确的表态道。 白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道沈兄有识破人心的法门。” 冷不丁的听到这一句,沈云险些破功。当然,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出来。他扬起一双眼,不解的看向对方。眼神清明,不躲不避。 白柯视若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沈兄肯定知道,自相识以来,我不曾哄骗过你。” 沈云笑了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我虽不才,但与那叶罡势不两立。而叶罡是个不容人的狭隘性子,早已视沈兄如眼中钉。我们双方既然都有共同要对付的敌人,何不联手呢?”白柯说道。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沈云施施然的又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笃定我能识破你的心思。” 白柯很是自恃的一笑“我猜的。” “此话怎讲?”沈云当然不信,继续追问。 白柯本来就没打算瞒他“我知道麒麟一族有秘法可以读心。在我的传承里,也有提到读心术。这种术法看似很好,实则久用无益。而且,它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病,如果碰到了同类的术法,修为不高出对方两重大境界的话,便会失效。上回,我听李师兄回来说了你在演武堂里的一些事,不难看出叶罡在你面前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甚是忌惮你。我便怀疑,他的读心秘法在你面前没有用。当时我就想到了你可能也会读心。” “哈哈哈……”沈云笑过之后,抚掌大赞,“果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贤诚不欺我也。” 白柯没有发现我的真魔血统!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 第二七四章 从长计议 自己这边定了心,沈云也要安对方的心,解释道“如你所料,我确实懂得一样读心的秘法。只不过,很快,我就发觉了此法多用无益,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便不再刻意在人前读心。” 白柯听着,惊讶极了,赞道“沈兄竟然能抵制住读心秘法。这样的心劲,真了不得。”本来他还想跟沈云好好的说道迷恋读心术法的坏处。没有想到沈云自己已经领悟到了,并且还能控制自己不用读心之术法。他感到震撼、佩服之余,越发觉得沈云仙途了得。因为光是凭着这份常人能以启及的心劲,也足以在仙道上闯出一片天地来。 沈云摆摆手,正色道“我可以向白兄保证并承诺,以前,我从来没有用读心秘法偷窥过白兄的心思,将来,也不会用此法偷窥白兄的心思。” 他特意强调了没有对白柯用过读心术,并且将来也不会用。这是因为修为境界高低使然,后者的心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这可不是他有意偷窥。要是后者硬将这也当成是读心术的效果,给他冠上一顶说谎的帽子,他岂不冤枉? 白柯还真没想到这上面来。不过,他选择相信沈云。因为他们俩的拳头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沈云强,他弱。他没有办法不相信啊。只不过沈云特意解释一番,也不能叫他因此而降低心中的提防与戒备。 唉,如果能够单挑了姓叶的,我又何苦与沈云联手? 思及此,他在心底里狠狠的咒骂了一通叶罡。 他的脸上没有透出一星半点来,但这番心思也在沈云面前藏不住。沈云佯装不知,主动换了一个话题。他举目再次环视屋子,问道“我观这个院子寻常得很,没有布设什么遮掩的阵法。叶罡不过在十几里之外。白兄不担心被他发现踪迹吗?”说好的麒麟一族有专门追踪你们的气息的秘法呢?怎的这会儿不怕了? 他不提起这茬还好,一说出来,白柯的脸上便现出讥讽之色“人家是高贵的神兽大人,哪里适应得了凡人界这稀薄而又混浊的灵气!五感失灵了,那秘法使不上来。如果是绝灵境的话,我便是与他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道完全不透光的屏风,姓叶的也未必能发现得了我。” 怪不得如此气定神闲。沈云连连颌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立时回想了在凡人界与叶罡见面时的种种。很快,他得出一个结论根据白柯之言,叶罡与他一样,也是后天觉醒的异族血脉。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他大致推测,应该是当年在菱洲,夜探朝云观之后。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自那一会偶遇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叶罡。而后者明明说过,要回去报告其宗门,速速处置朝云观的。 但他后来特意再回朝云观看过。但朝云观那时还好好的。连玉宁真人留下来的血池也没有被清理掉。 当时,他以为是叶罡食言了。 现在想来,叶罡八成是在离开朝云观之后,得了奇遇,意外的觉醒,或者是获得了麒麟血脉。 而且,叶罡的修为也是从此才突飞猛进。在随后的几年里,凝丹、结婴,与之前的修为进度相比,俨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所以,没得错了! 沈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而白柯见沈云没有怀疑自己的话,试探着道出心中的计划“姓叶的在凡人界就跟封住了五感一样,很多的手段使不出来。要不然,我们就在这凡人界设个套儿,收拾了他?” 沈云笑道“你有几分成算?叶罡这人,我了解一些。如果我们做不到一击即中,以后想要再对付他,只会更难。” 白柯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然的话,他才不会联合沈云。 他老老实实的答道“三分。”接着反问道,“沈兄呢?” 沈云也没有骗他“如果单论人族的修为,我一只手就能收拾了他。但是,我对麒麟知之甚少。不知道灵气对麒麟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受限的除了五感,还有哪些?这些,我统统不知。所以,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 话虽是这般说,但是凭着白柯的三分成算,他可以断定,灵气对麒麟的影响也仅在于五感。 而他对上古神兽的了解是,它们的体格相当之强横,不下于真魔。 而严格的说起来,他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只真魔幼崽。 所以,就算他愿意与叶罡拼最大的底牌,也不能百分百的一击即中。 更何况,他并不想暴露这张底牌。 一来,不论李道长,还是白柯,都不值得他暴露真魔血脉;二来,现时他也没有能力在仙门面前暴露真魔血脉。 他可以想象,他和叶罡不论是哪个暴露了,或者说一齐暴露了,整个仙门立时会拧成一根绳,上下齐心,对付他们。名目自然是给叶罡扣上邪修的帽子,而他就更省事了,根本就是魔族,连扣帽子都用不着。 擒获了他们后,便是围着分脏展开的激烈内斗…… 至于天劫?关他们屁事。 他们满脑子都是吃了麒麟血,或者真魔血,立马就能飞升。飞升之后,鸿蒙界如何,再与他们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吗? 如果这样死去的话,真的太不值得了。 沈云一点儿也不乐意。 对面,白柯手握茶盏,沉默下来。 沈云不急,耐心的等着。 半晌,白柯吐出一口浊气,复又抬起眼眸,看向沈云,诚恳的说道“麒麟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哪怕是只幼崽,其本体之强横,也远在我之上。沈兄是人族修士……是我想当然了。此事当从长计议。” 得了这句话,沈云满意的笑了。 白柯拿定主意后,决定暂且留在凡人界。理由相当充足一是,在凡人界,叶罡的跟踪秘法使不上劲;二来,叶罡派了那么多的死士暗卫在凡人界活动,定有所谋。他决定好好打探一番,指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沈云与他不谋而合,道出自己对通道口的领悟“我觉得晋山之顶的通道口并非是某条秘道的入口。它更象是一个不太稳定的漏洞。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进出凡人界并非只能通过边界的守护大阵。所以,你若是得空,不妨再去那个山谷看看。”又提醒道,“不过,叶罡也有可能会想到这一层。你千万要当心。” 白柯点头“知道了。” 。 第二七五章 引以为戒 与白柯说定之后,沈云便与之道别,匆匆离开了仙都。 当他赶到东海之滨时,见到了风尘仆仆,同样匆匆赶过来的魏清尘。后者为了遮掩行踪,特意遮掩了修为。看上去只是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如今,仙门各派在凡人界动作越来越频繁。在这边,这样的修为已经不惹人注意了。 “主公,您什么时候来的凡人界?”后者收到传讯密符后,用最快的度赶了过来。这会儿,连气都还没喘匀。 “刚刚去了一趟仙都。”沈云说着,在周边布了一重隔音阵,“我必须马上赶回演武堂去,不可久留,所以,只能把你喊过来。” 这么急!看样子是有事生。魏清尘心中一凛,抱拳说道:“主公请吩咐。” 沈云摆手,跟他简要的说了一下白柯以及晋山之顶的异状,末了,又道出自己的猜测,问道:“清尘以为如何?” 魏清尘略作沉吟,问道:“主公,那块留影石呢?可曾带在身上,给我一观?” “哦,我都给忙忘了。”沈云取出留影石递给他。 魏清尘往小小的留影石里注入一道灵力,后者立时迸射出一束白色的亮光来。光束一扭,散开来,在留影石的上方现出一团径圆一尺有余的光斑。旋即,影像出现了。 正是大石头后面的那个通道口。 魏清尘轻咦出声,越看,眉心越是皱得紧。 待影像结束,他眉心的“川”字深得几乎能夹住蚊子。 “怎么了?”沈云关切的问道。 魏清尘神色凝重的答道:“确实是神山的漏洞。它竟然已经出现了一百多年,并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看样子,仙山的情况比我们先前意料的更加严重。主公,我担心神山情形越的不好了,它在加分解。” “啊?”老实说,沈云被吓到了,一时张嘴结舌。 魏清尘伸手揉着眉心,嗡声说道:“这也应该是天劫的一部分罢。” “是祸躲不过。”沈云回过神来,定住心神,咬牙说道,“总之,我们尽力准备便是。” “神山到底在哪里?它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分解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些,统统是未知……”魏清尘苦笑,“果然,天劫就是天劫。也只能尽人事了。” “我会更多的留意那些观测点的情况。”沈云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上这段时间的观测数据。回去后,我让伯堂派人给你送过来。” “是。”接下来,魏清尘汇报了这边的初级淬化和化煞情况。 本部已经真正做到了人人完成“双化”。 野鸡岭那边通过抽签决定先后。女营抽了个第一。现在,刘营主、阿花姐和一成多的弟子也已完成“双化”。她们的效果与本部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魏清尘感到意外的是,阿花姐的“双化”效果是最好的。在过程中,她的修为接连攀升,最后稳定下来后,竟然达到了相当于筑基六层的修为。 相比之下,魏清尘事先很看好的刘营主却只达到了筑基三层的修为。 魏清尘组织数以百计的弟子完成了“双化”,鲜有预判差这么多的。简直称得上是大失水准。是以,他认真的替刘营主做了分析。现后者的所做所为,完全符合“双化”之要求。要真说有问题的话,就是他没错得刘营主象是有心事,虑思过重。 这样的结果令魏清尘很是意外。难道这也会严重影响“双化”的效果?说实话,他从来没有现过这方面的因素。 为了证实这一结论,他又找来阿花姐,一样的分析。 果不其然,很快,他现阿花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有一颗如水晶般剔透的心。她的修为一直不如刘营主,但在心境上,竟然比刘营主还要高出些许。 魏清尘大受启,决定在“双化”的前期培训里,加入“静心”这个新环节。 目前已经有一批增加了“静心”培训的弟子完成了“双化”。从她们的效果来看,确实整体比以前的弟子要提高了一成左右。 这算得上很明显了。所以,魏清尘特意提出来,当面向沈云报告,并呈上《静心咒》。 竟还有这等事?沈云也很意外,点头收下了玉简,说道:“我回去后,叫伯堂也在岛上推行。” 魏清尘有些歉意的禀报道:“主公,我这次来得匆忙,没有把近段的新脉案带过来。尤其是增加了静心环节后的脉案,医部那边甚至还没有整理好。” 沈云摆摆手:“无妨。先前带来的那些,我还没有看完。下次,伯堂派人过来的时候,你再让来人一起带上便是。” “是。” 接下来,沈云向魏清尘说了一些仙山这边的最新情报。这些都是听风堂和洪天宝他们打听到的。两条腿走路就是好。沈云觉得自己收到的情报更加详细、准确了。 就目前来说,玉锦门的内门高层陷入了一波较大的内斗,外门也被波及。先前主张对青木派强硬的那几位长老都麻烦缠身,被搞得焦头烂额。有两位机灵的已经闭关避祸。 在演武堂呆了半年多,沈云现,这样的内斗在仙门里是常态。所以,他推测,短期内,玉锦门外门的那几位应该无暇再对青木派喊打喊杀。 “说起来,玉锦门的这番内斗,菱洲的事算得上是个引子。”他对魏清尘说道,“按仙门这边的做派,等他们这一波斗得差不多了时,不论哪一派赢,都会拿我们青木派出来‘清算’。所以,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魏清尘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当年,天神宗也是这般,不管是什么事,先一窝人分成好几派,不由分说的斗一场再说。有很多人,根本就不问是非曲直,而是与提议者立场对立,为了反对而反对,可以说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最终,很多事情都被这般搅和没了,或者被延误。然后,不少人因此而心存怨气,派系之间更加对立。这样的情绪又被带到了后面的事情里,影响更为严重。 仙门现在也是如此。 唉,他们成立才多少年?怎么好的不学,天神宗的陋习,他们一学一个准呢? 魏清尘摇摇头,对沈云说道:“主公,这样的习气最要不得。我们当引以为戒。” “对。这种习气的风气在于将个人的私欲与利益凌驾于门派的利益之上。你回去后,主持长老会,要建立相关的制度,从根子上断了这种拉帮结伙的风气。”沈云也深以为恶。 魏清尘眼前一亮,心道:根子可不就这样吗?主公一语中的,说得太对了。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二七六章 姜还是老的辣 在东海之滨匆匆见过魏清尘后,沈云立时再偷渡回仙山。待到了边界之后,他心思一转,没有回演武堂,而是前往晋山派。 半道上,他联系了洪天宝。 “我在晋山派呢。”后者很快回复,“是公差。”然后,报了个地址,他去那里接沈云。 不多时,沈云赶到指定的地方——晋山派西南方向百里的一个偏僻山头。 洪天宝比他早到几十息的样子。见到他,抚掌赞道“明明我比你少赶几百里路,却用的时间与你相差无几。什么叫做差距,这便是啊。” 沈云懒得听他贫嘴,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必须见面才能说?” 洪天宝敛去玩笑,详尽道来。 原来,那天,胖子等死士暗卫匆匆撤离晋山,是因为泰阳真君勒命叶罡将内门还给晋山派。 但晋山之顶的秘密到底还是透出去了。待泰阳真君与叶罡离开后,晋山俨然成了公共领地,各路人马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晋山派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哪里拦得住? 眼见着有些人生了心思,灭顶之灾顷刻将至,掌门果断的跑去正清门求泰阳真君。 他当然见不到泰阳真君。没有人引荐,他甚至连正清门的山门都进不了。 所以,掌门豁出去了,跪伏在山门外哭求。他没有明说,却字字句句里透出来,正清门必须对他们晋山派负责。 一般来说,象他这样的做派,在山门前根本就站不住。守山门的当值弟子们齐齐暴起,捋起袖子要将他叉了起来,要将他“处理”掉——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公然独自一人跑过来撒泼碰瓷,真当十大门派是吃素的么?拿去喂妖兽好了。保证你小子连骨头碴子都不会剩。 但掌门大人的运气好到爆。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泰阳真君自玄天门回来,路过山门的上空。 “住手!”他及时喝住了众弟子,落下身形,亲自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晋山派的掌门既不认得对方,也看不出对方的修为,但这出场的架式绝对是大能无疑。是以,果断的抓住机会,不等众弟子回答,立时哭求起来“救命啊,请前辈救救弟子……” 众弟子叉着他,一时之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还好,泰阳真君只是皱了皱眉头,轻斥一句“快把人放下来,成何体统”。等问情楚缘由后,也没有怪罪他们,对晋山派的掌门说道“本座知晓了,你先回去罢。” 啊,什么意思啊?晋山派的掌门正为自己能这么轻易的见到泰阳真君还暗自得意来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呆呆的望着真君大人一拂袍袖,身形一晃,仙气飘飘的走进山门,转眼间不见了。 有了泰阳真君的当面教诲,众弟子也不敢再将人叉起来扔去喂妖兽,只得按捺住性子,将人哄走“老祖发话了,保你无忧。速去速去。” 晋山派的掌门也已充分领教了十大门派的厉害。不管这话的真与假,他都不敢再多逗留了,心道罢了,就算泰阳真君食言,我已尽力。便是真的师门被灭,我也对得起祖师爷和历代掌门。 却不曾想,他刚回到晋山派,便听到大弟子飞奔了来迎接,喜气洋洋的告诉他一个大好消息“半刻钟前,泰阳真君派了一队人过来,说是助我们守内门禁地。他们可厉害了,到了晋山顶后,立时就驱散了山顶的闲杂人等。” 所谓“闲杂人等”,全是这队正清门弟子的说法,其实是其他各门派的弟子。 听到这里,沈云明白了,指着洪天宝道“你说的出公差,就是奉泰阳真君之令,协助晋山派这边守晋山?”将“协助”二字咬得重重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所谓的协助,其实是给晋山派面子。实则,泰阳真君是派他们来驻守晋山之顶,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而这个“闲杂人等”搞不好还包括了晋山派这边绝大多数的弟子。 洪天宝耸耸肩,呵呵笑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今儿个,我算是完全搞明白了。”泰阳真君与叶罡的做法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分明就是一回事嘛。可是,泰阳真君要厉害得多啊。既达到了目的,还占着理,又得了一个扶助弱小的好名声。 沈云也笑了笑,又问道“我打算再去山顶看看,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洪天宝指着自己的鼻子,“兄弟我带队呢。” 沈云挑眉“泰阳真君派出了你们暗门弟子?” “是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入了他的眼。”洪天宝解释道,“不过,我们是以正清门外门弟子的身份出任务。”说到这里,他自我解嘲的撇撇嘴,“象这等差事,一般都是由我们暗门出马。顺顺利利的话,我们就是外门弟子;如果出了什么差迟,去正清门的外门一查,绝对的查无此人。我们也就变成了别有用心之人冒名顶替。暗门这边也将我们直接派到凡人界去当差,等事情抹平了,再调回来。便是正清门的寻常弟子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以为真是有人故意抹黑他们的宗门。只有十大门派里当权的高层们才知晓这些。这是他们通行的法子。” “高明,真的很高明!”沈云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洪天宝又解释道“不过,还是要谨慎一些。”说着拿出一身正清门的外门筑基弟子服来,“委屈你一回,换上这个,装一回我的手下,云师弟。” “有甚委屈的。”“云师弟”不以为然,麻利的换上,将运转功法,将修为伪装成筑基一层的样子。想了想,还服下一枚易容丹,把自己变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青年。 洪天宝在一向他也竖起了大拇指,用同样的语调赞道“高明,真的很高明!” 然后,两人都一齐笑了,动身前往晋山派。 一路上,对于沈云又要去晋山之顶做什么,洪天宝只字未问。一来,他相信自己的生死兄弟;一来,他以为沈云是天神宗的现任掌门,那么,也就是暗门的大宗主。按照暗门的规矩,也容不得他多嘴。 倒是沈云向他问及通道口的情形。 洪天宝挠头“我看不出来跟上次有什么变化。”与他想象中的“气势迅速转弱,三两天里会完全消失”不一样。“可能是我的修为太低。”想了想,他加了一句解释。 沈云闻言,便没有再问了。 有洪天宝亲自引路,他又做了伪装,这一路上,甚是顺利,连个盘问的人也没有。 。 第二七七章 差点儿走火入魔 洪天宝的手下也都加入了归宗门。按他的话说,都是自己人。是以,在抵达晋山派之前,他问沈云,要不要用真实身份见一见他们。 沈云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他们暗门的大宗主。再者,这件事,他也跟魏清尘说过。听到暗门还在,并且明面上挂上了正清门的旗号,后者却表现出来了明显的警觉性。他强烈提议沈云,可以与洪天宝接触,但是,暗门的其他人,尤其是少宗主之类的高层,暂时不宜与之有往来。毕竟当年天神宗覆灭的时候,暗门是个什么态度,他们为什么又跟正清门搅和到了一起,这里面的内幕,以洪天宝在暗门里的身份和资历,以及加入暗门的时间来说,都不可能一清二楚。沈云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 是以,他婉言拒绝:“在晋山派里,还是谨慎些吧。以后有的是更好的机会。” 洪天宝其实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因为云弟待我与从前一样,所以我就有些飘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大宗主要不要召见暗门的人,是我能置喙的吗? 这会儿,被沈云用自己刚刚说出来的不安全因素拒绝了,他心里好受了许多,连连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全,险些给你带来了大麻烦。” 沈云摆摆手:“这不是还没到晋山派吗?” 但说话间,晋山派的山门已经能用肉眼看得见了。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刚才的事。 所谓演戏要演全套。沈云身形一晃,位置换到了到了洪天宝身后侧一步远的地方。 洪天宝在心里又道了一声“惭愧”——他是吃暗探这碗饭的,竟不如云弟的细致周全。 当即拿出头目的气势来,带着沈云继续御剑,直接飞过山门,前往晋山。 到了山顶后,当值的弟子迎上来,见礼之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陌生面孔。 洪天宝做出一副晦气的样子,含糊的替他引荐:“这位是外门派过来的云师弟,我领着他到处看看。” 沈云略一抱拳,草草的称了一声“这位师兄”。 当值的弟子一看这架式,心如明镜——他们暗门顶着外门的身份外出任务,外门每次都跟不放他们似的,会不定时的派人过来“看看”。他碰到的最过分的一次是,不到两天里,竟然派了三拔人过来。叫人好不烦躁。 而沈云的敷衍态度令他更不爽。于是,不痛不痒的回礼,道了声“云师弟,失陪”,又跟洪天宝报备“师兄,我去巡视了”,扬长而去。 洪天宝尴尬的抬手请道:“云师弟,请这边来。”将人直接请到大石头后面去看通道口。 沈云这次急着赶过来,是魏清尘初步判定通道口是神仙的一处漏洞,特意教给他一个察看的小法门。 本来这个小法门是要用到罗盘校对四象。在来的路上,沈云已经琢磨好了如何用破阵手印取代罗盘。到了现场,一用,果然好用。有洪天宝在一旁帮忙略微遮掩,他暗中祭起破阵手印。远远看上去,象是他们俩在品鉴通道口。可比罗盘隐蔽多了。不然的话,他一个筑基一层的弟子,手执罗盘,在通道口前面左探右测的,肯定会引来其他暗门弟子的猜疑。 根据魏清尘传授的小法门,沈云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说,原本他以为这个大光斑是封闭的。现在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一股微弱的气流自里面传出来。从这一点上来看,魏清尘的初判是对的。 而这股气流粗一看,是五行灵气。但沈云对气息非常的敏锐,细探之后,发现里头时断时续的夹杂了一丝别的气息。 它很微弱,再加上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就连沈云也差点儿微略了过去。 不是五行灵气,也不是煞气,是沈云完全陌生的存在。但后者很喜欢它的味道。 兴许清尘知道……心念一动,沈云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吞噬——这很难。因为魏清尘告诉他,如果真是神山的漏洞的话,过了一百多年,肯定已经相当微弱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而崩塌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是完全超出了魏清尘现有认知的事情,恕其无法预料。但另一方面,他的吞噬本能已经相当强大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好比用一根千年巨木去掏一只摇摇欲坠的蜂巢里的蜂蜜。如果力度控制不好的话,蜂蜜掏不出来,砸了蜂巢是肯定的。 本来吞噬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沈云却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痛苦。 一方面要把气力憋住九成九,另一方面却又要眼明手快,把吞噬的时间点掐拿到十分之一息,真真的痛苦极了。 因为担心会损坏漏洞,沈云又轻易不敢真正下手。 他目不转盯的盯着漏洞,一息,两息,三息……俨然成了一尊石像。 洪天宝见状,模仿他的声音,与自己继续“悄悄细语”,代为遮掩。 但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沈云还是不见动。洪天宝面上没有显出什么来,却是里衣尽湿,演不下去了——无他,这“品鉴”的时间太长了,沈云又是一动不动的,好比入定了一般,已经引得那名当值弟子远远的往这边看了两回。再者,洪天宝一人饰两角,说了这么久,唇干舌燥不说,肚子里那些能够用来“品鉴”这个光斑的字词,都已经搜肠刮肚的说完了。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沈云突然有了动静,用神识传音道:“快带我离开这里。叶罡来了!” 啊?洪天宝愕然。 沈云的第二句神识传时又至:“我已力竭,动弹不了。快走!” 怎么会这样?洪天宝心里觉得奇怪极了。不过,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当即,哈哈大笑道:“师弟说得对。这等玄妙之仙迹,哪是我等在这里讨论几句就能搞明白了。是我的错,劳累师弟在这里陪我站了这么久。唔,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酒楼还算干净,如果师弟不嫌弃,今天我做东,去那里置桌酒菜,与师弟赔礼。” 然后,他见沈云没有接话,只是冲自己眨了一下眼睛,便自己又仿着后者的声音说道:“洪师兄,喝酒没问题,赔礼就是见外了。” 他们俩能嘀嘀咕咕的站在这里聊一柱香的时间,肯定是相谈甚欢,如果还象前面一样的疏远冷漠,那便是破绽。 “好,师弟初来,路不熟。我来载师弟一程。”洪天宝恢复本来的声音,大笑着一把拉起沈云,御剑而去。 待出了晋山派,沈云又用神识传音催了一回。 洪天宝马上将速度加至最快,一气冲出了五十来里。 “好了。”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出声了。只是那声音又哑又沉,跟得了很严重的破伤风一般。 “这是怎么搞的?”洪天宝被他吓了一大跳。 沈云抚额:“憋的。我差点儿走火入魔。” 第二七八章 游丝 洪天宝以为自己幻听了,看着沈云,险些把一双眼珠子瞪落。 后者却虚弱的一笑:“我现在还是动弹不得。” “这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好不好!”洪天宝吓了一大跳,“接下来,要怎么做?” “没事,我有解决的法门。你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我放下去即可。”沈云又笑了笑。 、现在,他仍然周身的穴脉被封,道力凝滞。后面这一条,简直要老命了,叫人没法运功,冲开穴位。好在他的煞力只是受限,尚余三成可用。他可以试着用煞力冲开周身的穴位。但是,这样一来,他就要暴露出真魔之身了。 虽然经过不断的提升,如今,他的真魔之身从外形来看,与人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出真魔之身的那一刹那,他还做不到煞气完全内敛,会在身体的表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而且,容颜更显年轻不说,五官更加精致,看上去雄雌莫辨。又因为修练了心魔传承的缘故,整个人显得飞扬、魅惑,与平时的沉稳明显不同。这些,都休想瞒过洪天宝的眼睛。 沈云不是信不过自己的生死兄弟,而是修真界里偷窥人的心思的法门层出不穷。象洪天宝现在的修为,有些事告诉他,反而是会给他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现阶段不让他知晓,才是真的对他好。 “你呀,就是太拼了!”洪天宝见他不象是故作轻松,摇了摇头,低头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一带都是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不多时,他找到了一个草木茂盛的深谷:“我们去那边看看!”说着,他取出风灵帕,捏着一只角,带上沈云,御剑在深谷的上空慢慢盘旋一圈。 呼啦啦——,一大群鸟逃也似的自谷中飞出。 风灵帕静静的垂着。 “没有问题。”洪天宝回过头来,问道,“你看如何?” 沈云其实在他盘旋察探的时候就已经感知过谷中及周边的气息了。他在上空转圈的时候,谷里能够动弹的飞禽走兽都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些跑不动的蚁虫,也惶恐不安。是以,偌大的深谷里连声虫叫也听不见,不能再安静了。 这样的安静,沈云再满意不过了,应道:“好。你帮选个干爽、隐蔽的地方,把我放下吧。”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只能说说话,扯起嘴角,轻轻的笑一笑。除此之外,眼珠子都不能动一下。所以,找地方这种事,只能由洪天宝全权代劳。 洪天宝又回过头来,关切的看着他,很认真的叮嘱道:“以后,切莫再这样拼命了。” 沈云冲他又笑了一个:“知道了。” 洪天宝叹了一口气,这才转头去,降下飞剑,很快,带着他飞至一面山崖前。在靠近崖石顶端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然洞穴,上面的藤蔓垂下来,遮住了洞口。如果不是仔细找寻的话,很难发现。 洪天宝手一扬,拿上了一把长剑,挑开藤蔓,探身往里看了看,回过头来对沈云说道:“里面挺黑的,也小了点。有三个人在里头,就不能打转了。”还有一点他没有说——这洞子臭了点,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动物的骨头、毛发。不过,这不是问题。要是沈云看上了的话,他会先放火烧洞。保管里面干干爽爽的,什么异味也不会有。 沈云又感知过里面的气息。里面有蟒蛇的残留气息。不过,那蛇被吓跑了,只余下一个空洞。 “好。” 于是,洪天宝先放火烧洞,然后,再用去尘术打扫干净。转过身来,准备安置沈云时,细心的先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盘坐起来?” “不用。你只要把我送进去就可以了。” 洪天宝冲他咧嘴坏笑了一个,说声“得罪了”,象扛木头一般,将人直接扛进洞里。 沈云也只有苦笑。他现在真的就跟庙里的木胎泥像一样。 因为沈云不想盘坐,所以,洞子里能选择的地方不多。洪天宝将他“立”在洞子里最高的地方。这里仅比沈云高一个头。 “还需要什么?”把人“立”稳后,洪天宝又问道。 沈云答道:“帮我在洞口布一个隔音阵,唔,再布个避火阵以防意外。” 洪天宝一一照办。末了,拍拍手:“我在外面崖顶替你护法。你有事,喊一声便是。” “好。” 以洪天宝的修为,叶罡不用读心秘术,也能洞察他的心思。所以,沈云本来就打算暂且把人留下来,不让他回去与叶罡碰面。 待洪天宝出了洞子,沈云感知到其气息确实是去了崖顶,这才尝试着运转煞力。 果然,阴煞之气脱体而出。他立时恢得了真魔之身。 此时,人族的穴脉都形成虚设。是以,它们有没有被封住,根本没什么影响。沈云总算行动自由了。他盘腿坐下来,五心向上,继续运转煞力。 一个大周天下来,周身的穴脉都被冲开,但道力还是处于凝滞状态。 这冲状态于沈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与被封印时,看着相像,其实完全不同。 沈云不由皱起眉头,心道:莫非是那“游丝”的缘故? 所谓“游丝”,是他给混在微弱气流里的那道更微弱、且时断时续的气息取得名字。 吞噬于魔族来说,是一种本能。沈云有了这种本能后,不止一次施展过。甚至于,他已经养成了离开之前,吞噬掉自己的残留气息的习惯。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危险的一次吞噬是在菱洲的北山镇附近,一次吞掉半空里所有的阴煞之气。 而今天,这个“最危险”竟被三道游丝给刷新了。 看似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三道游丝,每一道都不过手指头长,且粗细不及头发丝的十分之一。可是,它们被吞噬入体后,电光石火间,便让沈云周身的五行灵气逆行。 这是要走火入魔的节奏! 沈云的反应也不俗,赶紧的封住几处要穴,阻止事态恶化。 这是修士们惯用的法门。平时挺好使的,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却是弄巧成拙了。紧接着,沈云就发现自己周身的经脉穴位都被封印起来,一息之后,道力不封而封,呈凝滞状。唯一不受影响的是体内的阴煞之气和煞力。 再观那三道游丝,它们一头扎进了丹田里,冲到中间的巨大灰色气团前,象是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想玩,又不敢靠近,不停的围着打转转。 第二七九章 自创新功法 这时,沈云冷不丁的发现,那三道游丝起了变化。它们离灰色气团明显的靠近了一些。 是因为我刚才运转煞力,让阴煞之气在体内走了一个大周天的缘故吗? 心念一动,沈云又尝试着再走了一个大周天。 果然,三道游丝靠得更近了。 照这样下去,它们会不会最后钻进灰色气团里? 沈云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反过来呢?它们会不会远离,最终被赶出丹田? 只是这样一来,就是逆行了。 而三道游丝虽然微弱得很,却已充分显示了它们的威力。是以,沈云根本无法预测,逆行之后,它们是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远离,还是直接钻进灰色气团里。两者都严重超出了他现有的认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无法预知。 可是,另一方面,不解决三道游丝的问题,他的道力便一直处于凝滞状态,不封而封。除非沈云从此做一个真魔,不再动用道力,否则无法回避。 沈云素来是个胆大的,也是一个敢向自己下手的。在心底里权衡一番后,他对自己说道:沈云,你什么时候怕过事了?怕什么!大不了道力散尽,一切重新来过。 如此一想,他不再纠结,毅然决然的继续逆转煞力,驱动阴煞之气反向行走大周天。 几乎是起步的那一刹那,煞力俨然成了无形的利刃,刮过那一处的丹田壁。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这痛感完全不让在北山镇吞噬阴煞之气的那一回。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比那时不知强横多少,扛痛能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巨痛袭来,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连哼都没哼一声。 但显然,一切还只是开始! 煞力的推进之后,跟在其后的阴煞之气横冲直撞,宛如脱缰的野马群,飞踏过鲜血淋漓的丹田壁。便是凌迟也远不及也。 这痛感……沈云也不自觉的咬牙,“滋”的吸气。 旋即,他惊喜的发现,阴煞之气“凌迟”过的丹田壁后,带出来了一些黑色的点状物。 他再定睛敛神细看,发现它们是连淬体也没排出来的杂质。 所以,我如果能扛受得住的话,就是最强悍的淬体!当然,如果扛不住……沈云的心底里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怎么可能扛不住?沈云,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他可是拥有真魔之血的人! 要知道魔族的自我修复能力是很变态的。 而真魔更是超越所有魔族,不论身体的强横,还是自我修复能力,都是变态中的变态。 果不其然,两息之后,令人发指的伤口自行止住了血。接着,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不到百息,丹田壁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伤痕。而这一处的痛楚也跟着不复有。 沈云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推动煞力。 没过多久,他便试出来了煞气推行的最佳速度将逆行的速度控制在之前的三分之一,恰恰好。一方面,他能承受得住,另一方面,深层淬体的效果也不会打折扣。 一个反向的大周天稳打稳扎下来,沈云收获多多:首先,他之前猜测的三道游丝远离灰色大气团的现象没有发生。相反,它们更加靠近灰色大气团了;其次,他终于明白三道游丝为什么看上去是一闪一闪的了。原来,它们一直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没有规律的上窜下跳着。因为速度太快,他辨析不出来,所以,看上去,它们就是一闪一闪的。一个反向的大周天下来,三道游丝窜动的速度放缓了许多,窜动的范围也缩小近一半,他用肉眼能够辨析出来了。这也意味着,三道游丝比先前要驯服一些;最后,除了感觉有些疲倦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之感。 沈云看着那三道游丝,心道:这不就是炼化吗?难道说游丝也能被炼化? 想到自己又一次因为胆大妄为而极有可能得到了炼化游丝的法门,他心里美滋滋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没有停留,沈云再次开始第二轮的反向运转煞力。 又一个大周天下来,效果与前一次不相上下。 两次的效果叠加,他明显的感觉丹田壁和经脉内壁,比先前要更富有光泽性。这正是淬体之后的效果。 而三道游丝离灰色大气团又近了许多,窜动再一次大幅度减小。 沈云估计了一下,再运转三四个大周天,游丝的这种窜动便能打住了。而窜动停止,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它们被炼化了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迫不及待的又开始了新的反向大周天。 不想,刚开始没多久,他便敏锐的发现情况不对头强级变态的自愈能力不复从前。他必须将速度放缓差不多一半,才扛得住。 怎么回事? 沈云提着一颗心,放缓速度继续。 然而,不到半刻钟,自愈能力再次降低,新的速度又显得冒进了! 并且更让沈云感到惊悚的是,阴煞之气有暴动的迹象。 这是要走火入魔啊! 沈云果断的打住,一边继续内视检查具体情况,一边心思转得飞快明明前两个大周天都妥妥的,怎么突然之间却出大问题了? 还好,反向的大周天停下来后,效果是立竿见影。阴煞之气很快平复下来。自愈能力也能用肉眼看出来在迅速恢复。 这就意味着确实是反向大周天出了问题。 沈云心中一动:难道说只能按照正向两个大周天,再反向两个大周天的规律来? 自从修行后,他不止一次胆大妄为,做出绝大多数修士不敢为,甚至是万分忌讳的行为。结果,虽然也因此而吃过一些苦头,但也从中获得了不少机缘。最重要的是,他还全须全尾的活着,修为更是进展神速。所以,与后者相比,那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次,他又初步尝到了甜头。 而经验告诉他,这样做,不会将事情变得更坏。 那么,还犹豫什么! 沈云再次敛神,正向运转煞力。 果然!频频减弱的自愈能力一改弱势,不出百息就恢复如初。阴煞之气依然稳妥。 猜对了! 什么是自创功法?这便是! 这种行走大周天的法门,如果经过反复研磨,最后能够论证其对修行有益,且效果是稳定的,便是一种新的功法。 比如说,《清风诀》,沈云便是这般创造出来的。而类似的经验,祖师等昔日的天神宗内门护法长老们在留下来的玉简里,也曾多次提到过。 想到这里,他按捺住满心的喜悦,继续走大周天。 第二八零章 神奇的游丝 果然,两正两反很管用。这一轮走完后,三道游丝不再窜动。离着灰色气团的最外层约摸两指远,它们继续绕圆圈。绕行的速度比先前也慢了许多。 经验告诉沈云,再加一把劲,它们绝对会钻进灰色大团气里。 会引起什么变化呢? 沈云好不期待。 然而,这会儿他累得很。那情形就跟接连搬了几十座大山似的,真真的眼冒金星。 接踵而来的是迅速扩散开来的浓浓困意。 沈云没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困啊,真困…… “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你更加控制不住困意!” “沈云,你想长睡不起的话,就停下来!” “沈云,继续!” “快点啊!” 心底里象是有个声音在严厉的催促着。而沈云听到“长睡不起”四个字的时候,心里打了个突,刹那间,困意被吓掉了一大半,整个儿复又变得清明起来。 现在怎么能睡呢? 三道游丝还没有完全炼化; 两正两反的运转煞力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真的可行,尚且未知; 更重要的是,困意是如此之强烈,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会一旦真的睡着了,没有个十天半月的,醒不了。可是,道力凝滞的状况没有改善的迹象。天知道这十天半月里,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沈云心一横,祭起一滴心头血。 效果杠杠的。腥甜的血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剩下的那一小半困意象潮水一般的退去。 心头血弥足珍贵,可不能浪费了。 沈云打起精神,继续运转煞力。 终于,又运转了一轮的两正两反。 在这个过程里,每每一个大周天结束,三道游丝的绕行速度便慢了些许,但与灰色气团间的距离却不见再拉近,始终是两指来宽。待第四个大周天结束之时,它们完全停了下来。 仅仅是如此而已吗?沈云好不失望,心弦立时松懈下来。 困意又象黑潮一般,翻卷而来。 沈云不由的呵欠连连。 就在这时,丹田里变故突生。 那三道游丝齐齐的抖了一下,旋即,掉头向下,嗖嗖嗖,直接钻进了灰色气团里。 它们与灰色大气团之间的大小对比,用三只蝼蚁与巍峨高山相比,也是毫不夸张。 然而,就在它们一齐钻进灰色大气团的那一瞬间,后者竟然剧烈的抖了抖。 电光石火间,沈云的眼前现出一片炫白。 困意刚刚还化成巨浪,扑天盖地的卷土重来。此刻,竟然被这片炫白拍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好比有一道炙热的电流自丹田里冲出来,呼吸间席卷了周身的经脉。 “啊!”沈云猛的睁开眼睛,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凝滞的道力完全恢复了! 不,不仅仅是恢复。它比先前略有凝实! 我的丹田!还有灰色大气团! 沈云顾不上高兴,赶紧的敛神内视。 果然有变! 灰色大气团变小了! 比先前缩小了一大圈。 他提心吊胆的进一步细看。 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看清边缘的情况。很明显,那里的阴煞之气和五行灵气更加凝炼。 原来如此。 沈云长吁一口气。 灰色大气团本来就是精纯的阴煞之气和五行灵气彼此混合。它们更加凝炼之后,灰色大气团在体型上会变小一些,这是正常的变化。 那三道被炼化了的游丝呢? 觉得自己暂时无性命之忧的某人再一次竭力去察看灰色大气团。 很快,结果出来了。在他能够搜查到的范围里,没有它们的踪影。 沈云又试了一次,还是无果。 三道游丝好比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沈云心道:它们与整个大气团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要想在大气团里找到它们,无异于海底捞针。更何况,我现在能够搜寻的也仅仅是大气团表面的边缘范围。从目前来看,除了刚才的那道炫白,并没有发现其他不适的反应。相反,道力还变得略微凝实了一些。由此可见,游丝应该是对我无害的。 如此一想,他心中大定。 接下来仔细查看丹田与身体其余部位的变化。 头一个发现的是自己的魔道修为接连提升了两小阶,现在他已经是十阶魔将了。 不用说,肯定是那三道游丝与灰色大气团混合带来的好处之一。 沈云简直是喜出望外。万万没有想到,三道游丝竟有这等好处。 可惜啊,在漏洞面前,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吞噬三道……这时,心底里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得了吧。便是这三道游丝,你也险些受不住要走火入魔,还敢贪多?” 好比是当头被泼了一瓢凉水,沈云心中的狂热降温不少,理智再次占据上锋——事实就是这样,三道游丝已经是他能承受的上限。所以,下一次再去的话,他万万不可贪多冒进。 再看丹田。没有其余的变化。也就是说,他的修真境界并没有明显的提升。 沈云很容易就接受了现实。看来游丝只对魔道修为有进益。 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经过深层次的淬体后,颜色比先前更加鲜明亮丽,组织结构也要紧凑得多。前者主要影响的是肌肤与气色。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他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得到,自己的颜值定是又有所提高。所以,相比之下,他对后者的兴趣更大一些。身体组织结构越是紧凑,便意味着越是强横。所谓炼体,其实就是通过不断的炼化,来提升身体各部分组织结构的紧凑性。 全身检查过后,沈云的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再一次在心底里大赞:游丝真的是很神奇呢。 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再次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在黑暗之中,五感又提升了许多。心思略转,他竟然能清楚的听到崖顶之上,洪天宝的呼噜阵阵。 这也怪不得洪天宝。 现在,整座深谷里,所有能喘气的,也就只有沈云一人是醒着的。其余的全部陷入了深睡之中。 这全是沈云之前的困意造成的。 真魔的困意本身就有感染性。并且是修为境界越高,感染性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是,这种感染性是可以收敛的。收敛后,真魔会睡得更久一些。 沈云以前每每犯困时,都会刻意收敛。而这一回,他自己都不得不催化一滴心头血以克制困意,哪里还会刻意收敛?于是,整个深谷都被他的困意感染了。 第二八一章 有备无患 崖顶离洞口不过丈许。沈云收起布设在洞口的两个阵盘,出洞后,抬腿轻轻一跨,直接拔高身形,跃上了崖顶。 在崖边有一株歪脖子老松树。树干比海碗还要粗。洪天宝膝头横剑,盘腿坐在树下,背靠在树干上,正欢快的打着呼噜。 沈云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躬身在他的脸上轻轻抹了一把,敛尽其身上的困意,这才蹲下身子来,轻声唤道:“天宝,醒来。” 话音刚落,洪天宝的眼皮子动了动,随即睁开来,却是眼神迷茫,好几息之后,才找到焦点。 看清楚面前的人,他面现惊喜:“云弟,你没事了?” 沈云颌首:“嗯,先前我是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所以,封住了身上的大穴。只要运功冲开就可以了。”说着,指着他膝头搁着的长剑,又道,“有劳你帮我护法。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在上面,辛苦了。” 提起这一茬,洪天宝挺不好意思的。他红着脸收起膝盖的长剑,嗡声嗡气的说道:“没什么……说来惭愧,后半夜里,我竟然睡着了。”虽然云弟说得轻巧,但是,他知道肯定没有这么轻松。因为他在崖顶一共守了三天四夜。可见云弟定是反复运功冲关。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最后才成功的冲开大穴。 而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崖顶守卫一二。可是,就是这等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也给办砸了。这第四夜的后半夜里,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睡着了。 要知道这种活计是暗门弟子的基本任务之一。 惭愧啊! 也幸亏云弟不是外人,并且是个嘴紧的。不然的话,传出去,他也没脸再做什么暗门弟子了。 沈云也不好跟他说明个中原由,只好温声宽慰道:“在筑基境,睡意还是很强烈的。在这个连声虫子叫也听不到的无聊地方,你能守三天四夜,已经很厉害了。换成是我的话,没有困意,也无聊的想睡了。” 不等洪天宝接话,他话锋一转,问道:“只是我们俩在这里耽搁了四天五夜。你那边的差事不会有问题吧?” “啊,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洪天宝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口,完全抓错了重点。 沈云呵呵,继续哄:“你是瞌睡耽得狠了,确实睡得很香。我在下面的洞子里,也能听到你的呼噜声,一趟赶一趟,热闹得很。还好这里的野兽早早的被你吓跑了。不然的话,就你这呼噜声,还真能招来狼。” 真魔的困意上身,就洪天宝这点修为,根本就谈不上招架啊。那是直接沦陷,好不好!所以,要是睡得不沉,那才叫出了大问题呢。 而且,如果不是他敛去洪天宝身上残留的困意,而是等着残留的困意自行消散的话,洪天宝少说也要再大睡三两天。 洪天宝缓过劲来,关切的问道:“那我没有耽误你的事吧?”云弟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也收到过不少风声,知道叶罡盯云弟盯得可紧呢。 沈云摇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对一下口。” 洪天宝了然一笑:“看来你已经想出词来了。” 事实证明,他们俩的担忧都不是瞎担忧。 话说洪天宝与沈云话别后,赶回晋山之顶,降下飞剑后,身形还没站稳,就有当值的弟子迎上来,挤眉弄眼的冲他抱拳行礼:“洪师兄,外门的李管事要见你……等了你两天了。” 洪天宝一看他那眉眼就明白了:他一声不吭的消失了四天五夜,没能遮住。这位李管事是来问责的。 好在云弟细心,思虑周全,提前替我想好的词。 “李管事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他。”他敛容颌首,同时暗中摒弃掉所有的心思与杂念。 当值弟子压低声音飞快的答了一句:“在您的帐内……呃,他一直住在那里。” 果然,洪天宝的脸应声沉了下来——在修真界里,个人的帐篷完全是私人领地。这位李管事不可能不知道。他却还这么做,那么就是有恃无恐,故意挑衅了。 就在这时,那位当值弟子悄悄的冲他做了一个“金丹”的手势。 这是他们暗门内部通用的手势。当值弟子却还是偷偷摸摸的晃一下,便收了。可见那个李管事不是个善茬。 洪天宝一咧嘴,换上了一张笑脸,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到了门口,他并不是立时掀起帐帘入内,而是恭敬的对着里头正式见礼,大声求见:“外门弟子洪天宝求见管事大人。” 大约十几息之后,帐帘被掀了起来,一名身着鸦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把底下人往这里一撂,自己就没了人影。洪师侄这差事办得可真洒脱啊。” 洪天宝飞快的瞥了一眼他的腰带——正清门的外门里,只有筑基境及以下修为的低阶弟子们才要求统一穿着。到了金丹境,便是高阶了,对着装的要求放松了许多,只是要求配戴标明身份的腰带即可。 李管事的腰带是黑底绣着红色回字纹,正中一字排开的镶嵌了五颗枣核大小的黄玉。透出来的身份信息是:他是外门刑律堂的五等管事。 在刑律堂里,这样的级别,必须是金丹境的修为。再往上就是长老级别的存在了。 也难怪如此嚣张,完全无事别人的私稳。 洪天宝大吃一惊——竟然惊动了外门刑律堂! 李管事冷哼:“你还真是胆大呢。”竟然敢偷看腰带。 洪天宝连忙老老实实的告罪。 李管事又哼了一声:“说吧,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本座奉劝你,不要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企图蒙混过关。任何欺骗宗门的言行,皆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这调调儿还真是刑律堂那边特有的。洪天宝勾着头先是应了一声“是”,然后才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词:“弟子送云师弟离开之后,在返回的中途,远远的看到演武堂的沈副堂主。他走得很急,而且步履轻浮。弟子怀疑沈副堂主是不是受了伤。所以,偷偷的跟了上去。沈副堂主走了一百多里,钻进一个小石洞后,久久不见动静。弟子更加怀疑他是疗伤。那里是荒郊野外,弟子想着沈副堂主也算不得旁人,所以有心护卫。就在附近选了一个便利之地守着。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些天。”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八二章 不足挂齿 另一边,沈云也没有在路上闲逛,直接回到了运天演武堂。 他是上午回到东山苑的。过了中午,虎威苑里的王管事便过来敲院门了:“副堂主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果然不出乎意料,叶罡寒暄几句后,将话题转入正题:“云弟,我听说,你这几天去晋山那边了。” 沈云闻言,脸上现出晦气,唉声叹气的挥手:“别提了。”一照面,他就暗中尝试过了。以十阶魔将的魔道修为,还是无法用读心术看破对方的心思。按照白柯所言,这说明自己的修为还是不够啊。 叶罡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与往常一样,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 沈云道出编好的说辞:“这边有玄信执事看着,我想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抽了个空去了一趟晋山派。本来是想着去凑个热闹的。不想,才到晋山派的边上就被人阴了。” 叶罡的心里是将信将疑。 晋山派里即将有稀世奇宝出世的谣言传得满天飞,吸引了很多人。在仙山,往往这种时候,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反向而行,打起别样的主意——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传言是真的,稀世奇宝也不会有自己的份。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在了闻讯前来夺宝的人们身上,劫杀夺财。 这一次也是如此。据叶罡所知,晋山派的周边就藏着不少这样的人马。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什么人都劫杀的。 毕竟,劫杀失败,那是很有可能被反杀的。 象沈云这样的元后,借那些人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啊。除非,他隐藏了修为,伪装成金丹。 至于是不是真的中招,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些人的手段是没有下限的。一旦看准了猎物,他们会不择手段的下杀手。从过往来看,高阶修士被下黑手的事例简直不要太多。 想到这里,叶罡心里挺遗憾的:怎么就没有搞死呢?难道真的应了凡人界的那句老话“祸害留千年”? 在明面上,他则是故做讶然:“哪个的胆子这么大,敢冒犯你?” 沈云尴尬的摆手:“我想着这一两年里得了些虚名,所以,就隐藏了修为和身份。对方也不是使了多高明的手段,是我自己没注意,着了道儿。” 叶罡“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沈云:“那你没事吧?”说着,懊恼的轻拍额头,“看我,关心则乱了。以云弟的修为,怎会有事呢?” “现在是没事了。”沈云答道,“当时,我伤得不轻,连赶回来都困难,更不可能去晋山派了,只好在附近临时找个地方养伤。所以就耽误了几天。” 他的话,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没有经过仔细的调查,叶罡是不会相信的。当然,面上还是没有显出来,安抚道:“仙道之艰难,很多时候,来自我们的所谓同道。云弟没事就好。”话锋一转,关切的问道,“知晓是什么人吗?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他们讨个公道?” 在修真界里,被人阴了,不管有理没理,都是肯定要加倍奉还回去的。这也是劫杀者们不择手段的不留活口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沈云又尴尬的笑了笑:“呃,他们做得隐蔽,我对仙山又不太熟,所以,没看出来他们的路线。” “要不要我帮忙?”叶罡的疑心又加重了一些,试探着问道——这话不假,说的是实情。确实如此,劫杀者们轻易是不会露出本来面目的。但沈云不是寻常人,心细如尘,观察入微,擅长推理分析,更重要的是,叶罡知道他会读心术。 “多谢了。”沈云敛了笑,摆手道,“报复的事,得自己亲自动手才有意思。”顿了顿,脸上又现出歉意,“只是我要在这上面花费一些精力,外出的次数也要多一些了。不过,我不会耽误演武堂里的差事。还望四正兄能海涵。” “只要不误了差事就行。”叶罡宽和的笑道,“你也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朋友是做什么的?就是这种时候能为你两肋插刀,帮上忙的。如果真把我当朋友,你就不要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定当尽力而为。” “我知道。仙山和仙山的情况,我都不熟。少不得要来打扰四正兄。”沈云又是一番道谢。 接下来,叶罡客套几句之后,又关切的问道:“你身上的伤真的无碍了?” 沈云点头:“虽然当时的伤势很重,但没有伤及根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养了这些天,也养得七七八八了。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叶罡将话题引到了演武堂的近段安排之上,“我也是昨天才回来的。这些天,玄信执事还算尽心,演武堂里一切正常。大泽那边的试练也快到了要收尾的阶段。按计划,琼枝执事会带着他的人马提前三天回来。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里的事。他是个做事利落的。等他回来了,你身上的担子能轻松许多。到时,你要是需要外出的话,不必再来跟我报备,直接跟琼枝说一声便是。” “是。多谢堂主大人体谅。” 叶罡亲自将人送出虎威苑后,回到书房里,立刻拿出一枚秘密传讯玉符,捏在手里,往里注入一道灵力,沉声对着它说道:“姓洪的有消息了没有?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跟平时的温文尔雅完全不同。此刻,他冷着一张脸,眼神亦是冷得能淬出冰来。 不多时,玉符一闪,从中传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声音:“回禀主上,洪天宝于两个时辰之前回到了晋山顶。卑下已经审问过他。他交代说,是无意中发现沈云受了重伤,暗中尾随而去。这些天都是守在暗处。卑下正调集人手,准备去他说的那个深谷查探。” 叶罡皱了皱眉头,吩咐道:“你们抵达之后,先在外面将深谷包围起来,等待本座过来。记住,任何人不许入谷半步。” “是。” 沈云回到东山苑后,一边补写这些天的修行手札,一边分心留意着演武堂里的气息。这样的一心二用于他来说,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根本不叫事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发现叶罡的气息匆匆离开了演武堂。 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眼底的寒芒飞闪而逝。 在离开无名谷前,洪天宝提议,叶罡肯定会派人过来查,所以,他们要不要在谷里做点手脚,叫他吃点教训。 沈云没有同意。以叶罡的心机,不难猜出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那样的话,他也就等于与之撕破了脸。而他来仙山,来演武堂,不是为了跟叶罡一争长短。所以,只要叶罡不先撕破脸面,做出过分之举,他都暂且不跟他计较。 “天劫当前,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第二八三章 真香 沈云与洪天宝早早的做足了准备。是以,叶罡亲自在无名深谷里铲地三尺的细查数次,也是没有发现异常。 洪天宝的口供恰好印证叶罡的话。而小石洞里和崖顶留下来的些许蛛丝马迹又分别成了他们的佐助。 另一方面,李管事又亲自去外门查证了。 当天外门任务堂确实派了一名弟子去晋山巡查。李管事还找到这名弟子,细细审问。这名弟子也正是筑基境的修为。据其交代,那天他与洪天宝离开晋山后,是去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吃饭。他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架不住洪天宝的热忱邀请。想着只是吃个饭而已,不违反任务堂的规定,他便去了。吃过饭后,他就与洪天宝分开来,直接返回了宗门。 然后,李管事又着人去了那家酒楼暗中查证。查到的结果是,口供没有做假。那天,他们确实去酒楼里吃饭了。连他们点的菜式,都被证明不是虚言。 但叶罡还是没有降低对沈云的怀疑——那天,他远远的看着洪天宝御剑载着一个正清门外门筑基弟子装扮的年轻男子离开。尽管那年轻男子的背影完全陌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给他的直觉是,这人就是沈云。 当然,直觉这种事,他不好说出来。是以,只是吩咐李管事:“派些得力的人手去演武堂外面守着。只要沈云出来,就务必派人暗中把人给盯紧喽。晋山之顶的秘密是我们宗门的绝密,所以,我们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是。” 这是死命令啊。李管事接下来后,心中连道“苦也”。那沈云是元后大能,而他的人手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筑基境大圆满。小小筑基去盯一位元后大能的梢,而且还不能露出行迹来。这可能吗? 当然,主上也体恤他们,给了他们一套说辞,暗示他,万一被发现了,可以用这说辞盖过去。 可问题是,他敢吗? 在宗门里,他不过是一名五等管事。修为亦不过金丹二层。 主上给了他一根鸡毛,他何来的底气与胆量,拿去做令箭? 只不过是追随主上这么些看,他深谙主上的脾性,知道自己不能拒绝。是以,面上没有透出来。待送主上离开后,他在心底里做了决定:主上的命令肯定是要执行的。但是,小的们绝对不能被姓沈的抓住。 于是乎,几天后,沈云外出,发现身后跟了两只小尾巴。然而,他还没有做出反应,两只小尾巴就飞也似的跑掉了。那架式是恨不得他们的爹娘能给他们多生出两条腿来。 无独有偶,自那以后,他每每外出,都会碰到这样的情形。 虽说没有打照面,又隔着两三里远,但沈云从他们的逃跑中不难看出,这些人用的都是正清门的功法路数。 心思一转,他大致有了猜测:不用说,定是叶罡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是这等做派。 想到叶罡这些天没有什么动作,象极了在憋大招的样子,他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启用金木,当即秘密联系了赵宣。 几天后,赵宣回复:金木查到,确实是刑事堂那边有一位李姓管事派出来的人。又问,要不要令金木接近李管事。 沈云回复:可以从李管事下手。但一切要以金木的安全为上。 很快,赵宣回复过来:我又在正清门的内门打下了一根暗桩,专门负责金木的安全,请主公放心。 另一方面,二十几天下来,眼见着沈云外出了四次,每一次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多则四五天,最少的一次也是彻夜未归,而李管事那边却是一无所获,叶罡再也沉不住气了,亲自外出召来人问话:“怎么什么都没查出来?” 李管事苦着脸道出早已打好的腹稿:“主上,那姓沈的实在是太警觉了。小的们根本就没法近他的身……卑下办差不得力,请主上责罚。” 叶罡看着他,半晌,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是元后大能,手段了得。你的手下近不了他的身,实属正常。罢了,我们换个法子。” 李管事当然也不是白忙活,凭着多年的刑讯经验,多多少少还是发觉了一些东西。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进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元后大能也莫过如此。偏偏姓沈的是个不近女色的。” “除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就没点别的了?”叶罡复又板起了脸。 可事实上,他自己也曾仔细考虑过派女死士接近沈云。只是,他发现沈云是真的不近女色。认识这么些年,他发现土包子搭过腔的女修连一个巴掌也数不出来。而这里头,唯一能让土包子真正关心的只有程恬。 把程恬送给土包子……他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有气得几乎吐血——陈恬是他看上的,也是真心喜欢的女子。在他心底里,早就认定了程恬。所以,陈恬必须且只能是他的女人。他叶罡再不济,也至于将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 李管事的提议可以说是等于恰好戳在他的肺管子上。他想都没有想,下意识斥责。但话说出口后,他却也从中获得了新的灵感——不能把陈恬送过去,但是,完全可以务色一个年龄气质相似的女子送过去嘛。 想到这里,叶罡面色未改,其实心底里好不懊恼——刚才的话,说得太快了啊! 殊不知李管事早已将他的脾性摸得极为透彻,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知道还有戏,麻着胆子,再进言:“主上,您性子磊落,见不得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请恕卑下斗胆再进一言。主上,卑下以为,对付不入流的人,就得用不入流的法子。请主上三思。” 叶罡很喜欢他说沈云“不入流”,又可以正好借坡下驴,是以,脸色微霁:“这样啊……好象也有些道理。这样吧,这事你去安排罢。这回,不许再出什么岔子了。” 到底还是豁不出去。他没有明说要给沈云找一个什么样的女色。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不确定沈云对陈恬另眼相看,到底是因为旧时的情分,还是因为喜欢。 更何况,沈云也只是初来演武堂的时候,与陈恬说过几次话。之后,陈恬为了避嫌,故意远着沈云。以沈云的心智,不难看出来。但沈云却没有主动去找过陈恬。 这让叶罡更加无法肯定,沈云是否喜欢陈恬。 既然不确定,那么,他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第二八四章 将计就计 金木成功的取得了李管事的信任。却万万没有想到,后者打的这主意——让她接近沈云,博取其好感。 至于这里头有什么目的,李管事暂且还没有告诉金木。 李管事做事老道得很。等金木知道他的意图后,已势成骑虎。 没有办法,小丫头只好请示赵宣。 赵宣也傻了眼——这回真是弄巧成拙了。 金木可是他费了老鼻子劲才安插进正清门内门的。并且,小丫头也很有做暗探的天份,这才多久,就在正清门的内门站稳住了脚跟。虽说他近来又成功的安进去了一根暗桩,但后者是去保护小丫头的,安插的位置要差得多。所以,如果小丫头将计就计答应的话,之前的所有努力等于都白费了。 可如果不答应呢?一来势必引起李管事,甚至还有叶罡的怀疑,那样的话,小丫头就危险了。再者,李管事此举定是奉了叶罡之令。直觉告诉他,对方在憋大招,对主公极为不利…… 赵宣再三权衡,最后,还是倾向于答应。 毕竟主公的安危至关重要。 如果金木能真正起到保护主公的作用,又何来白费功夫一说? 不过,因为此番启用金木是主公亲口下令的,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上报了沈云。 后者收到后,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比赵宣更了解叶罡。象这种情况下,金木看似有选择的余地。实则不然。依叶罡的性子,如果金木退缩了,势必会激怒叶罡,从而招来杀身之祸。另外,当李管事向她道出一部分计划时,实际上,她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如果她不答应下来,李管事为了保守秘密,也会下杀手。 在仙山,就是这么现实。象她这样的低阶修士,如果没有强大的背景的话,说是草芥,那是一点儿也不夸张。所谓“仙道多难”里,弱肉强食也是诸难中的一难。很多出身平平的修士,在刚一开始,就因为出身不显,被修为高过自己的所谓同道前辈们抹杀了。 金木是钱师尊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沈云怎么可能不护她周全? 是以,他也赞成赵宣的意见,并很快做出了回复。 赵宣收到后,也立刻答复了金木。 李管事早就将盯梢沈云这位元后大能的任务当成了烫手的山芋,见小姑娘同意了,迫不及待的便将人送到了叶罡面前。 后者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心里颇不以为然——小姑娘长得还不错,但根本就不是恬儿那一款。不是说小姑娘长得不如恬儿好看。她们俩都长得很好。但恬儿长相甜美,性情柔顺,而小姑娘则生得明艳,言谈举止间透着利落。两人相比,就象是水与火,分明不一样。不过,从骨龄来看,两人倒是恰好同岁。 不过,他也不知道沈云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所以,心念一转,暗道:搞不好土包子就好这一口呢。且让她去试一试。不行的话,再另换一个就是。 “你就是易芳菲?”他和气的问道。 钱柳半垂着头,行了一个福记,利落的应道:“回禀大人,小女是。”她在正清门的身份是内门执事堂里的一名二等医女,属于杂役,算不得正清门的弟子。所以,在叶罡面前不能自称“弟子”,也不能行道礼,一切只能按俗世之礼来。 叶罡是元婴境的修为,不用麒麟目,用一双肉眼也能直接透视其丹田。 见小姑娘是个上得台面的,他心里满意了三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丹田。 却不曾想,那丹田被一团微微泛黄的白色气状物遮得严严实实。是以,丹田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竟然也看不出来。 自从凝丹之后,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凝丹之前,修为太低,从而,目力不济,做不到真正的透视。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泛着淡黄色的白色气团是什么? 叶罡不由好奇心大起,面上不显,暗中运转麒麟目。 这一看,看出门道来了。 那是一个灵气团。但乱七八糟的杂质太多,竟然呈浓雾状,遮住了丹田。 透过浓浓的雾气,他能看到丹田的正中隐约有一点绿豆粒大小的暗影。 不用说,那便是灵根了。 老实说,叶罡这回是大开了眼界。他本以为被称为“伪灵根”、“废灵根”的五灵根算是很差的资质了。可是,与小姑娘的资质相比,五灵根都是天纵之才啊。 这样的灵根……呵呵,也配叫灵根?聊胜于无啊。也难怪连杂役弟子也做不成。不过,用来配土包子,倒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顿时完全失了与小姑娘说话的兴致,抬眼看向一旁的李管事,吩咐道:“行了,你把人带下去,按你的想法行事便是。” 李管事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过了关,不由高看了小姑娘两分,高兴的将人带了出去。 他的效率很快,三天后,便将易芳菲送进了演武堂。 因为在主上那么轻轻松松的过了关,李管事生出一种直觉,易小姑娘是个有福道的,这次很有可能会成事。他向来很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临时调整了计划。虽然还是做医女,但是,身份和待遇都好上了许多。 易芳菲又改了名字,变成了李绯玉,身份也成了李管事的族曾侄孙女儿。后者亲自找上鸿灵上人座下小弟子,带上厚礼请之引荐。 理由很充分:“这丫头资质不好,但在学医上有些许天分。想在医事处里找件差事,沾点师伯的仙气。要是她运道好,能够学到一点皮毛,以后也算有门吃饭的手艺了。” 一同奉上的,还有小姑娘凄惨的身世——双亲不在,无兄弟相依,在族里也是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枝。而自身的灵根不显,得到不族里的栽培。所以,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难得的是,小姑娘却没有因此而偏了性子。上次,他回族里探亲,偶然碰到小姑娘,不由动了怜悯之心,将人带出来,博一条生路。 不过是去师尊主事的医事处混口饭吃。于鸿灵上人的关门弟子来说,这就是张张嘴的事儿。李管事虽不是正清门的嫡系,但内门刑律堂也是很重要的部门。看在厚礼的份上,小姑娘当天就成了医事处里的一名医女,专门管晒药。 而沈云那边自然是全力配合喽。 于是,几天后,两人就碰上了。 第二八五章 小姑娘,过来说话 钱柳本来是“奉命”刻意接近沈云的,所以,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每当沈云来医事处办事,她都会假装凑巧碰上,与沈云见面。 沈云自然是全力配合。 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两人就完成了“认识”这一环节。 钱柳用李管事留下的联络方式,将进展报了上去。 李管事高兴极了,心道:这个丫头果然是个有运道的。也不枉我费心为她铺路。 他迫不及待的求见叶罡,报告好消息。 这几天,叶罡一直在演武堂里。再加上,他对沈云的防备越来越严。是以,沈云与钱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比李管事更清楚。 “你没有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吗?”叶罡狐疑的问道。演武堂里也有女弟子、女管事和侍女。其中不乏美人。可是,他就没见沈云有喜欢过谁。怎么他这边刻意安排了一个李绯玉,好巧不巧的恰好就入了沈云的眼呢?他本能的怀疑这里面有名堂。 饶是李管事是多年的老刑律,闻言,也好比当头被敲了一记闷棍,满心欢喜应声碎了一地,愕然道:“什,什么?” 叶罡没好气的摆摆手:“你是怎么选上李绯玉的?本座记得她入宗门也没多长时间。你把经过跟我详细说一遍。”不是他疑心生暗鬼,而是这事情太反常了。不把所有细节捋清楚了,他心里没法踏实。 李管事因为深知叶罡的性子,所以,早在向叶罡推荐人之前,他就料到后者必有此一问,提前把腹稿打得滴水不漏,并私底下演练了几回。只是叶罡上次看到人后,不知怎的突然没了问话的兴致,他的这番准备竟然没有用上。 不过,修士的记忆都是过目不忘的。打好的腹稿也是如此。 他反应不俗,回过神来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恭敬、卑谦模样,缓缓道出腹稿。 而叶罡自从影二的那支死士暗卫集体失联之后,不敢再小看这些平时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的下属们,起了防范的心思。他不动声色的暗中祭出麒麟目,直到李管事讲完原委。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现李管事有说谎的苗头。而李管事的解释也很合符情理——原来李绯玉是李管事亲自选中的苗子。而李绯玉能分去内门执事堂,也是李管事暗中使力的结果。不然的话,李绯玉会与那一批的绝大多数入选医女一道,送去秀阳老祖那一峰。 听完后,他颌首道:“这么说来,她没有什么问题。” 李管事连忙补充道:“卑下生怕误了主上的事,所以,在决定推荐她之前,特意亲自去了一趟她的家中。她没有向宗门隐瞒什么。家中的情况与宗门存档里的记载完全一致。”苍天在上,可以证明,这回,他说的话里不带一个假字的。他也不是头回办差的毛头小子。如果不是打探得这么详细,他也不敢轻易将人推到主上面前来啊。 叶罡本来就想询问李绯玉的家庭情况,闻言,假装是顺口一问:“哦,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这回,李管事没有再编,一五一十的道出来:“她的双亲俱在,上头还有一个哥哥。都是在一家药店里做事的凡人。家境不怎么好,哥哥十六岁了,还没有说亲。她能学到一些浅显的医术,是因为打小就在药铺里混着,耳濡目染,再加上自身又是个聪慧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小小年纪就颇有好名。家中对她寄予厚望,一直娇养着。今年大选,她不负重望,她家里摆了两桌酒答谢药铺众人。” 叶罡仍然听不出什么毛病来,疑心淡了许多,心道:看来是沈云的问题了。这是什么品位!果然说他是土包子,一点儿也没看轻他。 李管事见他没有接话,壮着胆子剖析道:“小丫头能入沈云的眼,卑下也意外得很。不过,小丫头看着是个有些许运道的。她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家里,从小就被呵护着,没做过重活……呃,这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也是玄妙得很……” 叶罡不耐烦听他叽哩咕噜的废话,摆手打断他,直接吩咐道:“那么差的资质,又只是十三四岁,能指望她有几分灵性?你先看着点,暂且不要派活给她。本座要的是一击即中。” “是。” 送走叶罡后,李管事说了句“我的娘咧”,迫不及待的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 真真的吓死他了! 刚才,他骗了主上!李绯玉根本就是他随手抓来顶缸的。 做这种事,除非有天大的奇遇,否则都是用过就扔的下场。所以,派出来的女子,要么是精心培养的炉鼎,要么就是象他这样抓一个没有什么背影的小透明。 他又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手里头哪有什么“精心培养的炉鼎”? 可是,主上这回派的活实在是太难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这个丫头自个儿撞了上来。 什么叫做命?这便是。 李管事定下心神后,推开窗户,远眺运天峰,目光越来越坚定——在这世上,唯有活着才是真的。所以,能死道友,但贫道万万死不得。主上,呵呵,也是万万千千的道友中的一个啊。 因为沈云近来去医事处都会跟同一个晒药的小侍女说会儿话,鸿灵上人觉得好生奇怪。这天,沈云又来医事处,不出意料的,又与这个小侍女遇着了,然后,又说了一会儿的话。 鸿灵上人再也忍不住了。待沈云被请进来后,他直接问道:“副堂主大人与李绯玉是旧识?” 沈云摇头,风淡云轻的说了一嘴:“没有的事。不过是合眼缘罢了。”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上回,你说的那起疑症,我想到一个方子。” 没错,他来医事处十回里有九回是与鸿灵上人讨论医道的。后者是个医痴,三两次下来,发现沈副堂主是真的医术不凡,对医道也颇有见解,更加乐意与之相交了。 果然,一提起“方子”二字,鸿灵上人的注意力便被牢牢抓住了,完全忘了小使女这茬子事。 一场讨论下来,简直是淋漓尽致,畅快之极。 送走沈云后,鸿灵上人也偶然碰到了那个小侍女过来送药材。 小丫头抱着一只比她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大药筐,红扑扑的脸上,汗津津的。 唔,是个实诚的孩子。 鸿灵上人心念一动,拍了拍脑门,笑道:“不如我送一场机缘给小姑娘,以谢副堂主大人。” 于是,他站住身形,笑眯眯的向小侍女招招手:“小姑娘,过来说话。” 第二八六章 司墨侍女 啊啊啊,我成了执事大人的司墨侍女!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执事大人出诊时,我会随侍一旁。执事大人开出来的每一个方子,我是头一个经手的! 执事大人可是堂堂的元婴境医修,更是正清门里医修一脉的第二号人物! 钱柳做梦也没有想到,机缘来得如此之快! 回过神来后,她也迅速冷静下来,动用紧急联络方式,向李管事报告了这一“突发情况”。 可不就是突发情况吗?李管事接到讯息后,整个人都蒙圈了。过了半晌,才“滋”的抽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赞道:“这丫头真是个好运道的……唉,可惜了!” 可惜呀,注定是个用完即扔的。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小丫头不是接了这趟要命的差事,鸿灵师伯会认得她一个内门执事堂的小小二等医女?更不用说,为了她,专门在自己身边设立了一个司墨使女的职位。 而鸿灵上人这么做,无非是冲着沈云的面子去的。 所以,小丫头成也是因为好运道,败也是因为这个好运道。 或者说,眼下的好运道,不过是烈火烹油。小丫头本身没有什么根基,现在爬得越高,将来摔下来时才会更惨。 那么,这个里面会不会有变数呢? 李管事想到这里不由冷笑连连。 主上要的是一击即中,足以见决心之大。再者,以主上的手段,怎么可能只有小丫头这一手准备?那沈云虽然也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在仙山到底是根基浅了些。这就好比一棵树,明面上,长得枝繁叶茂,粗粗壮壮的,但是,土里头,它的根扎得并不深。它是禁不住强风的。这跟小丫头的好运道,可以说是同一个命数。 想到这里,他摇头轻叹道:“两位还真是有缘哩。” 本来,他还打算尽快禀报主上,捋清这些后,不由的歇了心息——急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叶罡想不知道这一情况也难。因为“李绯玉”在演武堂里俨然已经成了幸运者的代名词。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偶然得到了族中高阶修士的提携,从此一改衰势,走上了人生的巅峰。一夜之间,她的故事象风一般传遍了医事处。没两天,整个演武堂都知晓了。 叶罡对此很是恼火。他能看中李绯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小丫头默默无名,并且看上去也是个安分之人。这样的话,不论是她本人,还是待事成之后,他行事,都要便利得多。 现在看来,小丫头的心大着呢。先前的安分都是装出来的。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巴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所谓大能,会膨胀起来。 从这一点说,小丫头这才是正常的反应,算不得坏。 要他说,在这里头,真正使坏的是姓谭的,他的好师兄。 为了对付我,给我找麻烦,老东西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愧是秀阳老东西的爱徒,一脉相承! 叶罡走到窗户边上,一掌推开半开的木格窗,望着忍冬苑的方向,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好不凌厉。 可是,除此之外,他还真拿鸿灵上人没撤。 钱柳不知道这些。按照沈师兄的吩咐,接下来,她只要认认真真的跟着鸿灵上人学习医术便好。跟着元婴境的医修大佬学医术,这是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机缘。是以,她非常的珍惜,学得非常刻苦。 这一点又叫鸿灵上人很是意外。 学医有多枯躁,有多辛苦,尤其是初学的时候。身为过来人,也教出过不少徒子徒孙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小丫头可以是少有的刻苦之人。 更难得的是,小丫头还是个很聪慧的。 如此勤学又聪颖之人,便是他也看在眼里,心生喜爱。难怪能接连得到旁人相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资质差,并且不是一般的差,而是差到离谱。 再想到考上演武堂的那几个青木派弟子,也并非人人都是资质上佳之才,但是,他们在演武堂里,没有一个学得差,都是极为优秀。究其原因,这几名弟子的身上都有一个特性,即,刻苦好学,他很快又释然了,抬手轻敲自己的脑门,长叹道:“你呀你,该换换脑筋了。副堂主大人说得对,资质虽然重要,但并没有重要到是决定修行的唯一要素。” 从此后,他对小丫头更加照拂。 在他的暗中帮助下,钱柳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岗位。同时,她的第一个假日也到了——这一点,演武堂沿袭了正清门的做法,仆从们不同杂役弟子。他们是每隔五天就有一天的假。因为假日里是不管饭的,所以,这一天,住得近的仆从们都会选择回家去。 以前在正清门的时候,每每到了假日,钱柳也是回家。她家就在玉容坊外面的一个小镇子里,家中有对她呵护有加的父母和兄长,她很是眷念呢。 当然,这不可能是她的家。而是“易芳菲”的家。 家里的父母、兄长,甚至还有他们做了好多年的小药铺,都是因为赵宣亲手安排的。 赵宣初来仙山,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脉和能力。 这一回,他是得了袁峰的鼎力相助。 按理说,巨剑派离着正清门有两三万里远呢。而袁峰又才来仙山几年?哪有这样的人脉? 可偏偏就是运气! 袁峰新收了一名弟子(他本来无意收徒的,陪九姐在沈家庄小住之后,便改了主意,大开师门),是一个二流世家的偏支子弟。他的外祖家已是三代正清门的杂役弟子出身,家住玉容坊。其母的嫁妆里有一些产业,就在玉容坊的周边。 赵宣信守承诺,上上次回凡人界,特意亲自走了一趟青城,替袁峰夫妇探望他的两位舅舅,指点了他们及家人们的修行。 两位舅舅非常感激,也甚是想念袁峰,征得赵宣的同意后,捎了一些土特产给袁峰夫妇。 赵宣返回仙山后,又抽了空,专门去了一趟巨剑派,给袁峰夫妇送东西。 袁峰夫妇强力留他吃饭。开席之前,那名弟子恰好过来请假,理由是,外公过整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宣在一旁听着,发现这名弟子的外祖家竟然住在玉容坊里,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本来,他只是想请这名弟子帮忙,替他安插个仆人之类的角色,好在正清门的周边立根暗桩。结果袁峰太给力了,一番运作之后,竟然送过来一间小药铺。 自己的铺子里,要编一个什么样的人出来,那还不是拍拍脑袋的事? 于是,为钱柳量身打造的“易芳菲”便新鲜出炉了。 而这个小药铺也成了钱柳与赵宣之间摆在明面上的秘密联络点。 变成“李绯玉”之后,钱柳不好再和以前一样明着回家。但是,她可以假装去玉容坊,然后,再路过小镇,意外的发现这家其貌不扬,默默无闻,却经营了二十几年,物美价廉的小药铺啊。 而且,以她的身家和身份,光顾这种小药铺,才叫正常呢。 第二八七章 主公的老套路 很快,沈云发现,出了演武堂后,身后没有露个脸便消失了的“小尾巴”。 心念一转,他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定是因为钱柳这边进展顺利,而“小尾巴”们又明显不给力,所以被叶罡撤掉了。 他倒不是烦这些出工不出力的“小尾巴”,但是,没有也更好不是? 除此之外,他发现叶罡暗地里针对自己的小动作也少了许多。 这是他料想不及的,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现象。因为他可以敛去一些精力,更加专注的钻研越来越多的脉案了——随着“双化”的不断改进,推广的速度也有了显著的提升,于是,从魏清尘那边,和石头岛送过来的脉案越来越多了。沈云在这些脉案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还不够清晰,就象隔着一层窗户纸。可偏偏又找不到捅破它的法门。沈云没有办法,只能用笨办法,研读更多的脉案。 如此一来,他本来很紧张的时间,就显得更紧张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要他分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叶罡的小动作,真的叫人心情好不起来。 然而,因为钱柳的到来,情况意外的好转起来。沈云高兴之余,对赵宣说,这事办得好,要向任务堂写信,给他和钱柳各记大功一次。 赵宣也很高兴。立时拟了一份名单和详细的说明过来,说:上面的这些人虽然没有露过面,但也功不可没,请主公酌情嘉赏。 沈云看完后,突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好。因为只要有心刺探的话,即便没有看到详细的说明,也能从这份名单里窥探出什么来。 当然,他是很相信自己门派里的人。而且,以前听风堂的人也不止一次被嘉奖过。任务堂那边也从来没有透出点什么来。但是,今时不比往日。以前,在仙山几乎没有人知晓青木派的名号;而现在,青木派已经渐渐入了很多所谓高层的眼,越来越引人注意。所以,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并不代表将来也不会发生。 想到这里,他当即联系赵宣,提出见一面。 难怪又有事发生了?赵宣提着心,如约赶到碰头的地方。 沈云开门见山的跟他道出自己的担忧。 “主公所虑极是。”赵宣听完,冷汗都出来了。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人根据听风堂的嘉奖名单,挖出他精心安插下去的暗桩,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些暗桩故意传回来错误的情报,会造出什么样的后果。 顾不得抹一把汗,他赶紧主动提出来:“以后,我们听风堂就不报任务堂嘉奖了。” 沈云颌首:“这是一条可行的思路。不过,听风堂的弟子们立了功,也不能白立。该怎么奖,还是要怎么奖。”沉吟片刻,补充道,“伯堂,你看这样行不行?一方面,我提请长老会修改《弟子管事条例》,执行秘密任务的弟子们立功,其嘉奖不必先报任务堂,可以由其所在部门按条例进行内部嘉奖。另一方面,我们给秘密任务划分等级。不同的等级设定不同的保密时限。等过了保密时限,再由各部门报送任务堂审核、嘉奖。” 赵宣听了,甚是感动。主公就是这样,体恤和关怀门派里的弟子们。 不过,感动归感动,该提的意见还是要提的。他问了一个问题:“内部嘉奖是要所在部门先自行垫付吗?” 他们听风堂绝对是秘密任务的大户。一年下来,这等垫付的款子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 现在,青木派最缺的是什么?就是经费啊。 哪个部门不是穷得叮当响,恨不得将一块灵石摔成八瓣来花。维持必要开支的经费且如此紧张,哪来的能力去垫付弟子们的嘉奖? 当然,也可以先只奖励不花钱的那一部分,比如说,门派贡献值,学习新技能的机会等等,对于各种资源性的资励先赊欠着。只是这样一来,内部的嘉奖岂不是等于是打白条?白费了主公的关怀与体恤。也肯定会大大影响弟子们的积极性。 沈云听完,伸出两根指头隔空指着赵宣,忍俊不禁:“好你个赵宣,跟我要钱的段数是越来越高明了啊。” 赵宣摊开手,一脸的无辜:“主公,我们菱洲那里有句老话,叫做巧堂客做不来无米饭。” 沈云哼哼:“也难为你,为了讨钱,一个土生土长的仙都人,连菱洲那边的土话都使上了。” 赵宣呵呵:“我一直当菱洲是我的第二故乡。” “好吧,看在我是你的第二故乡同乡份上,”沈云其实早有打算,故意调侃道,“我提请长老会想个法子,看能不能每年预拔一些秘密任务的奖励经费给各部门。要他们好好想,仔细想,这一条也要形成相关的制度。并且,还不能叫人从中看出什么门道来。”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庆幸道:“我的乖乖,这法子可不太好想。幸好我现在是在外头,不用费这脑油。”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他们跟着道长学了不少本事。而且,道长也正好在本部。不乘机抓他的夫,还待何时?” 事情就这样暂且敲定了。赵宣当即讨要回来了那份嘉奖名单,以及详细的说明。然而,又顺着这条思路提议道:“主公,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任务堂那边没有出过这方面的错,我们也不至于亡羊补牢。不过,我以为既然想到了这一茬,不妨顺手补一补篱笆。” 沈云闻言知雅意:“你是说,要任务堂那边销毁以前的秘密任务嘉奖记录?” 赵宣点头:“正是此意。”说完,觉得全部销毁的话,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或者不用销毁,但进一步的做保密处理,是必需的。比如说,秘密任务里,嘉奖者只能查看自己的嘉奖内容。”在任务堂里,一般的嘉奖都是张榜公布的。秘密任务的不会张榜,但嘉奖者可以凭着弟子令牌去查阅。这样一来,同一个秘密任务里的其他嘉奖者,他也都能知晓了。他以为,这也是一种隐患。 沈云抚掌赞道:“你想得很周全。这样吧,你也写给长老会写一个专门的提议,附在我的提议之后,一并提交给长老会。” 刚刚还以为能躲一回懒的某人这会儿乐不起来了——主公一向都是这样的套路,他怎么老是瞧不破,屡屡上当呢? 第二八八章 吾家有儿终长成 两天后,赵宣写好了提案,秘密报呈给沈云。 后者看过后,甚是满意,直接在提案的末尾写上“同意”,并署上自己的名字,盖上门主印,走钱柳那边的渠道,送回给赵宣,令其尽快着人送往凡人界,向长老会提交——以后,紧急联络,还是用弟子苑里的暗桩;如果不是很着急的事情,则改由钱柳代劳。这也是赵宣提出来的改动。 紧急联络简直就是烧灵石。与之相比,走钱柳那边的花费不到前者的一成。当然,缺点也一样的明显,它的速度也要足足慢了差不多两天。所以,赵宣的提议是,两条腿走路。 沈云深以为然,当场应下了。 话说回来,赵宣收到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来一看,抚额轻笑,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会这样。”主公是一如既往的能甩手就甩手。 恰好当天晚上就有计划派人回凡人界送一批法器,他将提案密封起来,一并捎了回去。 长老会那边看过提案后,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迅速行动起来。由魏清尘牵头,所有在家的长老一同参与,长老会竟然在十天之内拟好了《特殊条例之秘密任务嘉奖篇草案》,也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其余不在家的长老回来,召开有效长老会,进行审核。 在会上,《草案》被全票通过。 接着,由伍小抠专程偷渡一趟仙山,送到石头岛,亲自交到赵宣手上。 而赵宣也是长老,为长老会的成员之一。不论这个提案是不是他提交的,按规则,《草案》都要抄传一份给他审阅。 赵宣仔细看完了,觉得比自己设想的还要周全、细致,并且可操作性也很强,甚是满意,在抄传给自己的那一份草案后面签上了大名,然后,一并附在报呈给沈云的那一份后面,发了出去。 走的还是钱柳那边的通道。 就这样,沈云从与赵宣商议,到收到成了文的草案,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长老会办事越来越有章法了。”他看完后,提起笔来,在文后刷刷的写上回复:同意,建议改个名字,不要透出秘密任务及相关字眼。 再交由钱柳,传回给赵宣。 不得不说,自从钱柳来了演武堂后,他与石头岛那边的联系便利了许多。和赵宣一样,以前,他也是觉得联络成本太高,每一次联络都感到肉疼。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轻易不会启动联络。现在嘛,安全性与稳定性都不相上下,但联络十次所需的费用都不及以前的一次多,而且还能传送东西,真的是既便宜又便利,沈云对这条渠道,简直是满意极了。 又过了二十几天,钱柳送来情报:《草案》被命名为《零号法则》,在长老会上正式通过,即日生效,在全门派里实行。本年度的专项经费也在筹备之中,长老会承诺,会在一个月内到位,并按《法则》里的规定,将下拔给各部门。因为今年是初次推行,所以,属于特事办。以后,每年的专项经费严格按《法则》来下拔,即,由各部门在上一年的年末提交预算,长老会审核通过后,最迟会在二月底下拔给各部门。没有提交预算,或者逾期未交的,视为放弃来年的该项经费。 这就意味着,漏洞终于补上了。更重要的是,从中不难看出,长老会的决策力和执行力提高了不少。 究其原因,沈云认为,主要是“双化”的效果之一。经过“双化”,长老们的修为大幅度提升,他们的平均水平,由原来的凝霞境,提高到相当于筑基境二层,可以说是质的飞跃。于修士来说,修为是根本,亦是基础。修为提升了,心境、身体各方面的素质等,都会相应的水涨船高。长老会的整体能力提升了,就是一项具体的表现。 “真好啊!”沈云放下心来的同时,从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和骄傲。 到了新年之后,演武堂上下都明显的忙碌起来。空气中弥漠着一种紧张又亢奋的气氛——十年一次的仙山大比即将到来!运天演武堂首次参赛! 叶罡是最先动起来的。 首先,演武堂里,相当一部分的弟子是仙门其他门派的弟子。所以,他必须提前与这些门派进行协商,免得演武堂这边定下人选后,这些门派却横生枝节,紧急召回这些弟子,甚至强令他们代表师门参加大比。 原本,叶罡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是泰阳真君提醒了他。 叶罡听后,吓出了一身冷汗。视演武堂为眼中钉,憋着坏的势力不在少数。所以,还真存在这种可能性。 是以,他及时修改了计划,在发布堂主动员令之前,先搞定众弟子的原生门派。 协商的方法是,他以答谢大家对演武堂大力支持为名,请各门主或掌门,还有家主们吃饭。也不是一齐设宴请客,而是事先将这些势力分成十几批,分开请客,进行协商。 他觉得这样做,能够更加灵活的协商。效率也会更快一些。 比如说,有些门派和家族本来就是正清门的拥趸,平时也是以正清门马首是瞩。所以,跟他们协商,用不着费多大的劲去拉拢,只要在席间说一声,并许下一些资源或好处,就能成事。但是,他们也是要面子的,个个都是老人精。如果席间参加了其他的门派,并且这里头还有特意使坏的,在席面上公然唱反调。那么,以他对这些原本不反对的门派的了解,至少有那么几家,会在明面上表现出犹豫、迟疑来,以从正清门那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好处。如此一来,演武堂的花费定会大幅度提升。而叶罡以为,这增加的部分,是不必要的开销; 又比如说,那些原本就不支持演武堂,存了使坏的心思的。叶罡将他们划拉到一起,也会很有耐心的先拉拢他们。但如果实在不行,叶罡会选择放弃,除了这顿饭,再也不会在他们身上多花一块灵石。等组织弟子们参赛时,演武堂方面有足够的理由谢绝出自这些势力的弟子报名。而这些门派再想闹事,也拿不出理由来。同时,出自这些门派的弟子们被拒绝报名参赛,也怨不得演武堂。至于他们恨不恨自己的门派或家族,那就不关演武堂的事了。 叶罡将修改后的计划,重新呈给师尊。 泰阳真君看后,捋着胡子,连声赞了三个“好”字,看着小徒弟,眼里满满的都是高兴、自豪和慈爱:“吾家有儿终长成!罡儿,经过在演武堂里的这番历练,你越发的干练、沉稳了。如今更是能独挡一面。为师甚是欣慰。” 叶罡这才真正明白,原来运天演武堂是师尊要铸造的一样利器,同时,也是师尊为自己准备的磨刀石。 “师尊……弟子定当不负师尊对弟子的期待。”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化成了一句承诺,更是誓言。他感动的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好好好……”泰阳真君身形一晃,亲自上前来,将他扶住。 第二八九章 对症下药 搞定了这些门派与修真世家之后,叶罡这才张榜发布堂主令,动员众弟子参赛。 紧接着,任务处发布参赛任务。原则上是,众弟子自愿报名参加。 这样一来,沈云因为还分管着任务处,也跟着忙碌起来。 不过,其他部门也没能落个轻闲。叶罡的一揽子计划,将各部门都拉入了进来,直接或者间接的参与了赛前的准备。 而众弟子们看了堂主令后,个个豪情万丈,亢奋莫名。 叶罡在堂主令里,说参加仙门大比,既是为演武堂出战,更是为个人而战。“做更好的自己”,“充分证明自己的实力”,“以战代练,事半功倍”……等堂主令的精彩话语,很容易的被弟子们所接受,成功的激发了他们的战意与斗志。并且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演武堂里的流行语。 不少弟子从中摘取自己喜欢的字句,作为警句,贴在床头。 有一名弟子别开心裁,将“做更好的自己”这一句写在红色的缎带上,绑在额头上,做为束额,一时之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很多弟子竞相效仿。于是,这种束额“滋啦”一下,在演武堂里火了起来。 叶罡的声望亦跟着空前高涨。 就连暗中偷觎堂主之令久矣的裕丰、明川等人,也私底下不止一次酸溜溜的跟身边的人说,叶罡小儿颇有几分“哗众取宠”的能耐。 他们不是没有打算借着参加仙门大比,暗中使坏。可惜,叶罡也做足了准备,同样,打着备赛的旗号,将他们支使得团团转。偏偏叶罡请了泰阳真君出面,与他们的宗门达成了“共识”,全力支持演武堂首次参加仙门大比。可惜了,他们憋了那么久的坏招,硬是被宗门叫停,无用武之地。 叶罡却不满足于此。按住他们后,又接连出招,开始清理隐藏在演武堂周边的不友好势力。 这些势力主要以暗桩为主,可是叶罡那出手,一捉一个准,可以说例无虚发。显然是盯上他们很久了,早就摸得门清儿,而这些暗桩却还没有察觉。 当然,也有例外的。 钱柳暗地里紧张极了。又不敢去跟沈云说,只能自己默默的扛受住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鸿灵上人着人去请沈云过来,说是新近遇到了一桩疑难怪症,想与之一道会诊。 这是他头一次邀请沈云会诊,后者想了想,特意推掉手边的事情赴约。 结果到了花厅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坐在长案一头的钱柳。 才几天不见,小丫头竟然瘦了一大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过来,鸿灵上人这一趟请自己过来的真正原因。 在这里,不得不说鸿灵上人是个老人精。呃,确切的说,是十大门派里的核心精英弟子,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鸿灵上人瞧出沈云对李小姑娘另眼相看之后,象这种时候,都会让后者临时客串一把煮茶的侍女,在一旁侍候着。 而钱柳在第一次为两人煮茶之后,就启用秘密途道,向李管事详细汇报了整个过程——真的是很详细。连两人什么时候,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手势,她都描述得仔仔细细。李管事听了,感觉就跟身临其境,当时,自己也坐在一旁闻着茶香味儿,默默旁听一般。 虽然两人讨论的都是医道上的事,于李管事来说,高深难懂,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他还是大赞了小丫头一通,叫她“再接再励,不可懈怠”。 钱柳自然是“欢心鼓舞”。于是,第二次,第三次,她不但积极上报,而且还说得更加仔细。连鸿灵上人什么时候,眉毛动了一下,什么时候翘了翘胡子,都没有放过。 可是,李管事对于医道完全不敢兴趣。再者,他混迹于正清门的内门刑事堂,颇有经验。通过这些小动作,不难判断出,沈云和鸿灵上人两个是很认真的在探讨医术,并且也仅此而已。 一回两回的都是如此。 总共听了三回,他终于听得不耐烦了。 而且,他也很忙的,好不好! 哪个有空随叫随到,过来之后,花费小半天,去听一堆初听知道是什么,仔细听,根本不懂,又完全不相信兴趣的医理! 第三回,待钱柳汇报完了,他再也忍不住,吩咐道:“如果以后,他们两个象这几回一样,只是谈医论药,没有说点别的,你不用再向本座汇报。”撂下话,一甩宽大的袍袖,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是。”钱柳仍然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儿,冲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福身行礼。然而,当她抬起头来时,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哈哈,成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从此以后,沈师兄与上人不管讨论的是什么,都必须只能是“谈医论药”。 话说回来。叶罡冷不丁的不宣而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力清除演武堂外围的暗桩。钱柳也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味道。生平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她,内心好不惶恐。 她不怕自己也被抓到。 事实上,她早在来演武堂之前,便默默的在心底里做好了准备,一旦身份败露,能逃就逃。实在是逃不了,那么,叶罡也休想捉住她。她会在被捉住之前自杀。 可是,到了演武堂之后,她才知道了叶罡的厉害。只要她暴露了真正的身份,以后者的心机,绝对能想通很多的关节。所以,她即便是死了,也还是会拖累沈师兄,给沈师兄带来祸事。 想到自己死了,也于事无补,钱柳终于被吓到了。 不过,她还算稳得住,不管内心里如煎如熬的,明面上是兜住了。只是这几天里,人瘦得特别快,衣带渐宽。 鸿灵上人注意到了,看出来,小丫头是思虑过重的缘故。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重的忧心?他觉得奇怪极了。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当面问她,便暗示服侍了自己很多年的药童去探话。 钱柳何其敏锐! 她一听就知道药童是鸿灵上人派来的,心中警铃大做。原本一绷着的心弦,更拉得紧了。强装镇定的拍着自己的脑瓜子,苦笑连连:“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笨,可是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唉呀,要是有能让人吃了就变聪明的药就好了。” 她有多刻苦,多好学,药童也是清楚的,闻言,信以为真,安慰了几句后,去向鸿灵上人回话。 但鸿灵上人却再清楚不过了——小姑娘没有说实话。 而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小姑娘是怎么进来的医事处,他是知情的。而李管事是谁的人,他也门清。 知道这些后,再看沈云的举动,他心底里就起了疑心:这哪是被巧遇?分明是主动配合啊! 再一看小姑娘现在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鸿灵上人在心里更加确定了。 身为医者,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当然是医者父母心啊。 他鸿灵可是对症下药的高手啊。 于是,他着人去请了“对症的药”来。 而他也不全是好心。有些事,他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跟沈云道破,兴许这是个机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九零章 扮猪吃虎 鸿灵上人深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再者,他也确实是有个疑症要跟沈云会诊。是以,当人来了之后,他与往常一样,将人请入座后,先是吩咐李绯玉煮茶,然后,拿出脉案,进入研讨模式。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其实他分了心,暗中动用“望”字诀看向李绯玉。 医修有四道基本字诀,即“望”、“闻”、“问”、“切”。身为高阶医修,他的“望”字诀早已使得炉火纯青,达到了它的最高境界,即,踏雪无痕。一般人,是不可能察觉出来的。 为什么只盯着小丫头一个呢? 还是因为修为不如人。 小丫头年纪小,修为低,这叫做“柿子捡软的捏”。 至于沈云……呃,同是元婴上人,沈云给他的感觉是“高深莫”。他可不敢奢望能从“海面”上看出点深海里的东西来。 他也清楚,纵使是能做到踏雪无痕,自己的这番举动势必也瞒不过沈云。 可是,那又怎么样? 当着他的面呢,沈云也不好去提点一个侍女,只有坐在他的对面干瞪眼的份。 偏偏还不能在明面上透出半点来。 而另一方面,小丫头见了沈云,势必跟见到救星一般,小动作频频。可是,“救星”却半天不见有反应。也不知道会把小丫头急成什么样子…… 嘿嘿,照他说,这样才好玩呢。他倒要看看沈云能坐得住几时。 殊不料,很快,他发现自己这回竟然在一个只有炼气境初期修为的小丫头身上失算了。 确切的说,是他低估了小丫头。 只见她跪坐在长案旁边,与往日一样,低垂着眼,不徐不疾,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再细看。鸿灵上人能听到她呼吸声跟心跳声都没有异样;象蝶翼般的长睫毛在脸颊上留下长长的投影,半天不见颤一下。手上更是稳稳当当的。 咦,小丫头竟然还有这份心性! 不想,鸿灵上人发现还有更令自己惊奇的——小丫头明明忧思过重,以至于迅速削下来。如今,他给她寻来了对症的心药,然而,小丫头却心静如水,真正的平和了下来。 明明沈云什么也没有做。 这是怎么一回事? 鸿灵上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沈云看完了脉案,放下手中的簿子,抬起头来,看向他这边,温声说道:“谭师弟,你能先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诊断吗?” 绝对没有敷衍的意思。 事实上,沈云也很喜欢与鸿灵上人通过会诊的方式研究医术。对方毕竟是元婴境的高阶医修,且师从秀阳真君这位仙山的医修泰斗,可以说是大师级别的医道高人。 而他的医术源自凡医,后来,他体内凝结出了真气,得以打开红云宝盒,这才看到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学到真正的修仙者的医术。 但祖师她老人家是丹修,虽然她在医道上也是修为不凡,但到底不是正宗的医修。这一点,以前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却在第一次与鸿灵上人会诊的时候,他敏锐的觉察了出来,在很多的细节上,鸿灵上人的处理,明显要稳妥一些,也更加细致。与之相比较,他却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感觉。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治病不比其他,并不是见效越快越好的。有很多的病灶,就是要象鸿灵上人这般,抽丝剥茧般的,由外及里,才能真正根除。否则,在治病的过程中,难免会伤及周边,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而这一点,恰好是他的短处。 与鸿灵上人会诊,能让他直接的学到这些细微之处。他自然乐此不疲。 而鸿灵上人听到他的声音,陡然醒悟过来,面上不显,心里却打了个突——呀,我怎么连一个炼气境初期的小丫头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真的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以至于,他看着沈云,眨了眨眼睛,慢了半拍接上话:“唔,我是这么想的……”也就是他这些天都在反复思考这桩病例,熟不得能再熟,张口就能道来,不然的话,最先露陷的反而是他了。 鸿灵上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甘心的再去“望”小丫头。 这回,他“望”准了。 不是他看不出小丫头的心思,而是,小丫头真的做到了心无杂念,全心全意的煮茶。 明明见到沈云之前,还内心忧虑重重,这会儿却……鸿灵上人不由在心底里赞了小丫头一句“人才啊”。不过,这正好证明了,他下的这味心药极其对症。 所以,小丫头还是嫩了点。 目的达到,鸿灵上人不再“望”她,也敛了分心,集中精力,与沈云研讨起来。 对面,沈云看得再真切不过,也在心底赞了一句:不愧是医道大师,对人知之甚深,厉害! 与鸿灵上人接触得越多,他越发现,所谓的胆小怕事,心性不坚,其实不然,全是假象。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曾提到过,世上有一种被称为“高明”的隐藏手段,叫做“扮猪吃虎”。说的就是鸿灵上人这种人。 对于这种手段,祖师她老人家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此乃下策。 无独有偶,天神宗其余四位昔日的内门护法长老也都提到了这种手段。他们的看法与祖师她老人家一致,都看不上它。 其中,玄清子曾经也扮过猪,最好,他发现,此举的意义其实不大。 因为在真正的高人面前,扮不扮猪,都是猪一样的存在; 而在修为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扮猪又没有意义,反而是自堕威风; 在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面前扮猪? 呵呵,能活下来的修士可以说都是人精。 尤其是高阶修士,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警觉俨然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并且是那种六亲不认,一视同仁的本能。 所以,不管你是猪也好,还是老虎也罢,总而言之,你的靠近,于他来说就意味着一份危险。他早早的暗中提防起来了。最多也是吃个小亏而已。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是扮猪吃虎能做到的。 相反,修行首当修心,而修心的第一要务是,率性而为。 所以,玄清子以为,谨慎是个好品质,修士必备,但是,扮猪吃虎就显得可笑了。 他在末尾感慨道,年轻时不懂事,自以为扮猪吃虎得了大便宜,后来年岁渐长,方知此举荒唐,因此而错过的机缘,比得到的更多,险些误了自己。还好,他意识到错误后,改了过来。写下这段感悟,是告诫得到玉简的有缘人,修行首当修心,在仙道上,唯有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其余全是小道。 沈云从中受教,引以为戒。 现在,从鸿灵上人这里,他发现,玄清子等前辈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因为他意识到鸿灵上人在扮猪之后,也立刻改了主意,除了与之探讨医道,绝不会涉及其他。免得自己成了被吃掉的虎。 第二九一章 须臾空间 会诊结束后,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沈云与往常一样,起身告辞。 就这么走了?鸿灵上人好不意外,没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跪坐在一旁侍候茶水的李绯玉。 小姑娘真沉得住气啊。居然连眼睫毛都不带动一下,更不用说抬眼皮子了。 行,你们能,那就大家一起继续装吧!本座不着急! 他也改变主意,将原本要讲的那些话,都重新咽回肚子里,起身笑道:“属下送副堂主大人。”说着,象没事人一样,亲自将人送出医事处的院门。 等再回到花厅,他看到李绯玉和往常一样,已经将茶具等都一一收拾干净,正要放回到左墙下的多宝格上。 鸿灵上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小丫头忙活完,还是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来。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待李绯玉忙碌完毕,吩咐道:“伺候纸墨,本座要开张方子。” 很多医修喜欢在玉简上拟方子,那样既省事又便于修改。但鸿灵上人打小身边不缺乏服侍的人,象备纸、研墨等活计,每一样都有专门的人侍候着。不管他需要什么,这些人总是能做到令他称心如意。是以,他并不觉得用笔墨在纸张上拟方子比用玉简要麻烦、多事。这么些年下来,他也已习惯了用笔。 到了演武堂后,他不好将那些人都带上,只是很低调的带了一个内管事和药童。象研墨等活计暂且落到了药童身上。将李绯玉提上来,当了司墨侍女,也只是沿用以前在自家洞府里的名头而已经。事实上,除了要研墨,象准备纸张,清洗毛笔等活计,都在其职责范围之内。 “是。”钱柳应了一声,走到长案边,利落的备好案面,然后,躬身退后,默声不响的叉手侍立着。 鸿灵上人已经能完全确定,小丫头“药”到病除了。 这两人也不象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传递了什么讯息。罢了,在凡人界有一句俗话,叫做“心急吃不成热豆腐”,且再看看。一甩袖,他在长案后面坐下来,提笔开始拟方子。 刚刚的会诊一如既往的效果好。沈云提出的见解给了他不少启发。他打算换掉一味主药和几味辅药。如此一来,算得上大改了。因为少不得要添减一些药材,分量上也要再仔细斟酌……再加上初步的推演药效,要用的时间可不短啊。 他琢磨着,如果小丫头真的是刚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他暂且还不知晓,也没发现的隐秘法子给沈云传了什么讯息。或者,反过来,是沈云给小丫头传了什么讯息。这道讯息都不可能太长。否则,他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来,完全可以自戳双目谢罪了。 这个讯息会是什么呢? 想到沈云刚刚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再想到两人前几回“巧遇”的情形,鸿灵上人觉得应该是这两人又约好“巧遇”了。 这样的讯息,无须约定时间、地点,只要一个双方都明白的眼神或者手势就能做到。要想瞒过他,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他偏偏不如这两人的意。 “且再看看”,就是这么个意思。 停停写写,修改,再修改,他足足忙活了一个半时辰。 在此期间,小丫头硬是连神都没有走一回,更不用说现出焦虑不安的情绪来。 难道是我猜错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约好见个面什么的? 鸿灵上人正在琢磨中,外面传来药童的通传声:“大人,王管事求见。” 他只能放下笔来。 怪不得王管事。现在整个演武堂都忙得不可开交,医事处这边也是一样。身为执事大人,虽然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必须经手的事务还是很多的。从请沈云过来,到拟方子,也是大半天的时间了,他能落得这么久的清静,已是很难得。 这时,不好再让李绯玉随侍案旁了。 “小丫头,这里用不着你侍候了。下去罢。”鸿灵上人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钱柳福身行礼,应着“是”,转身往外走了。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一直在案头后忙碌着的鸿灵上人抬起头来,看着门口方向,又皱了皱眉头,心道:真是蹊跷啊! 而钱柳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突然间,只觉得又累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她连外衣都顾不上脱,在床上倒头大睡起来。 整个医事处都在鸿灵上人的神识外放范围之内。只要他有心,可以随时察看这里头的任何一个人的言行。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鸿灵上人便一路跟了过来。 见到此情此影,他再清楚不过,这正是忧虑过重的病人陡然间去掉了心病的典型症状。 明明“药”到病除了嘛……突然间,鸿灵上人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小丫头该不是起了单相思吧? 仔细想起来,确实是因为近段太忙了,沈云有好些天没有过来医事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就解释得通了……但鸿灵上人又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对自己不自觉的用上“似乎”这个词,总觉得怪怪的。可是,到底是怎么一个怪异法呢,他这会儿又说不上来。 这使得他心里好不抓狂——原本以为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宝物,却不曾想,这件宝物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可偏偏,这件宝物的去留皆已由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他简直是如坐针垫,呼的从太师椅上起身。 这一下,没有留意,元婴上人的威压全给带了出来。 搭着小半边屁股,坐在下面禀报事情的王管事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扑腾”,重重的摔在铺着青石砖的地面上。 两眼直冒金星之际,他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念头:啊啊啊,这回肯定是要死了…… 还好,鸿灵上人很快就走了。 “本座另有急事要处理。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置。”他撂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袍袖甩甩的匆匆离开了屋子。 过了老半晌,王管事终于缓过劲来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真真的修为高一阶,压死人啊。 就刚才那一下,他这个小金丹冷汗淋漓,整个人就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鸿灵上人出了医事处,其行踪完全暴露在沈云的气息感知里。发觉他飞快的去执事堂拿了外出的令牌,沈云不由撇了撇嘴。不用说,这定是从囡囡那里找不到答案,又不敢动囡囡,只好急吼吼的回去找他的师尊救援。仙门弟子碰到棘手的问题,多是这种做派。 不过,就算秀阳真君当时在场,也没用。 因为他用的是十阶魔将境、高血统的心魔才有的手段,在刹那之间,辟出一个心魔空间,将囡囡带入其中,说了一会儿的话。 于旁人来说,就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而这一招也正因此而得名,叫做,须臾空间。 魔族自败落之后,便远离了人族。而须臾空间本来就是心魔一族秘而不宣的极少数秘法之一。便是在上古的时候,听说过它的人族高阶修士都不多,更何况今时今世。 自天神宗之后,人族修士的见识大不如从前。但祖师她老人家,还有其他四位前辈,身为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也没有提及过须叟空间。可见是不知道的。 他们尚且不知,更何论秀阳真君。 第二九二章 你怕她做甚 任何术法都有其局限性。须臾空间也不例外。 它最大的短处便是,使用时,会不可避免的引起周边空间的细微波动。是以,《心魔传承》里再三调强,不能在有空间天赋的修士面前使用须臾空间。那会见光死的。除非修为高出对方三重大境界及以上,才有可能不被发觉。 这里的“修士”,是指所有修士,既包括人族修士,也包括了妖魔鬼怪等。 那么,哪些修士拥有空间天赋呢? 传承里也有提及。 首先,心魔一族都或多或少的拥有这方面的天赋。并且,一般来说,血统越高,空间天赋越强。 这也使得须臾空间在心魔之间是一种没有用的术法。 其次,妖族在开启灵智的那一瞬间,异变出空间天赋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那种天生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或者方向感的妖族,空间天赋往往是很寻常的一种天赋。只是高与低的问题而已。 是以,传承里点明了,在妖族面前,使用须臾空要谨慎。 相对而言,人族修士的身体条件远不及魔族和妖族,从而拥有空间天赋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其概率是,往往百万之中,才有一人能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传承在末尾特别提到,还有两类是例外的。 第一类是天魔和真魔,第二类是血魔。 两类的效果截然相反,但原由却是一样的,都是因为血脉压制。 魔族之中,血脉自上而下的压制是最大的天赋。任何天赋在它面前,都是白搭,完全派不上用场。 是以,心魔注定了在天魔和真魔面前,只能服服贴贴的俯首称臣,任何妄想都是不切实际的。 同样是血脉压制,血魔即便拥有超强的空间天赋,在心魔面前也完全使不上劲,等于没有,从而什么也觉察不出来。 如此一来,在使用须臾空间之前,必须先搞清楚,周边有没有拥有空间天赋的其他修士。 这些修士又不可能在额头上明明白白的刻上“我拥有空间天赋”。那么要怎么斟别他们呢? 传承里有专门的法门,即,先试探着让附近的一小块空间发生细微的扭曲。 这是因为拥有空间天赋的修士对这方面最敏锐不过了。而空间扭曲是小概率的异常事件。是以,哪怕他们的养气功夫再厉害,也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些细微反应出来。比如说,目光瞥向发生扭曲的方位。 对于十阶魔将境的心魔来说,要捕捉这样的细微的情绪变化,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云在鸿灵上人面前也先做了试探,确定对方没有空间天赋之后,才使出须臾空间。 不过,以他现在的魔道修为,须臾空间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人,且持续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刻钟。 好在钱柳也是个很干练的人,嘴巴子也利落,三言两语的就说清楚了心中的担忧。 沈云只回了她三个字,即,“灯下黑”。 小丫头瞪大眼睛愣住了,旋即,恍然大悟,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使劲点头道:“我明白了。”她与演武堂外面的那些暗桩最大的不同是,她是在叶罡面前过了明路的。以叶罡的自负,轻易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所以,一切担忧,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她庸人自扰。 紧接着,沈云又说了一通话,等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即便你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我带你一起离开这里便是。本来我也没打算在演武堂久呆。” 原来,沈师兄并不怎么在意演武堂的这份差事。钱柳心里的压力顿时全无。 这一变化,自然逃不过沈云的一双利眼。他这才收了须臾空间。 时间刚刚是半刻钟。 而于在空间外面的鸿灵上人来说,却只是须臾之间。 所以,识不破须臾空间的他,能发现什么? 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搞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不,跑回去找他师尊了。 反正还是没有什么用。沈云摇摇头,敛了心,从案头上的那一摞高高的脉案上,取了最上面的那一本,打开来,继续埋头研读。 事实证明,他没有低估秀阳真君。 听了大弟子的详细描述,秀阳真君微微合上双眼,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捋胸前的三缕黑色稀须,陷入了沉思。 鸿灵上人一见师尊这架式,盘腿坐在下首,连气都不敢往粗了出。 过了许久,他看到师尊捋须的动作渐渐加重了,心里暗道“不好”。 因为这情形意味着师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始心烦意乱了。 师尊的胡须怎么养护却始终浓密不起来,就是因为一想事情,就会捋胡子;事情越麻烦,捋得越频繁,也越用力。 眼见着师尊快把那三缕长须给捋秃了,还没打住,他垂下眼皮子,为这些胡子默哀,心道:看来,今天的事,又要悬了。 果不其然,秀阳真君硬是一回捋掉了两根长须后,才吃痛的睁开眼睛。 满是无奈和心疼的看了看这两根长须,他拿出一只尺把长,两指多宽的长玉匣,打开来。 他很珍爱自己的胡子。每每有落须,都会仔细的收进这只玉匣里。 历年积累下来,匣中已经积了粗粗的一把,比他脸上的稀须可要多得多了。 秀阳真君将这两根长须也仔细的收好后,关上玉匣,这才抬起眼皮子来,一边将玉匣收入左边的袖袋里,一边正色道:“此事确实蹊跷得很,为师亦无解。” 鸿灵上人在他门下多年,早已看出来了。他连忙请教道:“接下来,徒儿要如何行事,请师尊示下。” 这回,秀阳真君没有再捋胡子,很快就回答道:“这样吧,为师尽快找个机会,去前头套套话。他甚是看重沈小子,想来是知道一些沈小子的底细的,说不定知晓是什么手段。至于那个小丫头,才炼气境的小东西,能有多少能耐?你怕她做甚?你不但要继续留着她,还要待她与往常无二。从她那里找出破绽来,总比从沈小子那边要容易得多。” 他说的“前头”,就是指泰阳真君。 因为当年他技差一筹,让泰阳真君夺了门主之位,所以,他却事事只能落于泰阳真君之后。同为嫡枝,他何止是不甘,这么些看来,俨然已经快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私底下连泰阳真君的名号也不愿意提,实在是避不过了,也是以“前头”代称。 但要用起“前头”来,他也是从来不含糊,该用就会用的。 鸿灵上人其实也没有把李绯玉真当回事。他是一时之间被沈云的隐蔽手段给吓得乱了神。师尊的指点,虽然没有根治之效,却是比定心丸还要管用。他听了,心神大定,思路又清楚起来。想了想,又问道:“师尊,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秀阳真君翻了翻眼皮子,说道:“还不至于要改变计划。你先回去,如需变动,为师会召你回来商议。” “是。” 第二九三章 不在邀请范围之内 不得不说叶罡的一系列动作颇为见效。一时之间,演武堂里的各种明争暗斗都收敛了许多。众人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迎战仙门大比之上。演武堂的气氛表现出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团结。 这对沈云来说,是一件好事。虽然差事比以往要多了许多,但是他要应对的小动作也少了许多。两相比较,他宁愿多做点事,也不要将心智和精力浪费在那些令人厌烦的无谓争斗之上。 真是进入演武堂以来,难得的美好时光啊。 在忙忙碌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仙门大比近在眼前。 历来仙门大比都是由十大门派轮流举办。本届仙门大比恰好该轮到玉锦门承办了。与往届一样,仙门长老会提前一个月正式向门下所有门派发出了比赛邀请函。 运天演武堂严格的来说,也在仙门之下。再加上泰阳真君事前运作得好,所以,他们也收到了邀请函。 自此,本届仙门大比其实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原则上,仙门大比是长老会邀请,各门派自愿报名参加。所以,接到邀请函,并不意味着就能参加本次的仙门大比了。要想参加,各门派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函,明确的表达参与意愿,以及具体参加哪些类别。 仙门大比的类别自第一届就固定了下来,二十几届办下来,从未增减改变过。 它首先是按修为境界分成四个赛区,即,炼气区、筑基区、金丹区和元婴区。 其中,炼气区、筑基区和金丹区是以擂台战的形式开展比赛的,分为初赛和决赛两个赛段。 其中,初赛又分成预赛和复赛。 预赛时,所有参赛者通过抽签分组,每组十人。修为境界最高者,为擂主,其余九人若不服,一对一的上台来抢擂便是。每人最多有一次抢擂的机会,也可以放弃抢擂。但若放弃的话,便意味着退出初赛,也就是说,提前结束了本届仙门大比的赛程。 预赛中,只有擂主才能获得奖励,以及参加复赛的名额。而在预赛中淘汰的参赛者们,等于是自带干粮来参赛,除了失败的滋味,以及随机缘获得的临战经验,什么也得不到。一般来说,三流以下的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们,每次参加仙门大比,基本上就是止步于预赛。 但是因为在仙门大比里,门派里是否有弟子杀出预赛,进入复赛,是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保住或者入选三流门派的唯一硬指标,所以,这些小门小派们参与的热忱非常高,自带干粮,也是乐此不疲。 到了复赛阶段,也是抽签分组,每组十人。然后再抽签,每小组两人,共分成五个小组,进行第一轮的比赛。每小组的获胜者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这一次,失败的那五人不是直接被淘汰掉。他们有机会抽一次“红白签”。 “红白签”总共是五枝,一红四白。抽中红签者,也可以进入第二轮的比赛。反之,抽中白签,则意味着失去了最后的机会,结束了本次大比的赛程。 是以,第二轮的比赛是在六名参赛者进行的。比赛的方式与第一轮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比赛的小组减少为了三个。三个小组比赛结束后,三名失败者也有一次抽“红白签”的机会。 三名小组获胜者,以及抽中红签者,可以进入第三轮的比赛。这就意味着,第二轮其实只淘汰两名参赛者。 到了第三轮,还是要抽签,却不再是分组,而是决定比赛顺序。采取的是淘汰制。即,输了的直接出局。最后站在擂台上的,胜出,进入决赛。 这一回,不再有“红白签”。但第一轮的参赛者,不论成败,都能得到相应的奖励。而奖励的多少,自然是胜出远超过失败;轮次越高,奖励也曾翻倍的增加趋势。 而门下弟子能否杀入决赛,这又是三流门派与二流门派之间的区别所在。因为一般来说,三流门派都会被拦在决赛的门坎外头。 决赛从来都是十大门派和一流门派之间的盛宴。而那些二流门派,最多就是门中有一两个得意弟子幸运的挤入这场盛宴里,在第一轮里走个过程,所以,他们充其量都是这场宴会的陪衬罢了。 决赛也分成预赛和复赛。比赛方式与初赛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一方面,比赛人数要少得多,所以,比赛场次也要少得多;另一方面,比赛的奖励更加丰厚,光是奖励的法宝这一项,也是下品灵器起步。 这对于那些进入了决赛阶段的低阶参赛者来说,无疑就是一场大机缘。是以,历次以来,炼气境和筑基境这两个赛区都是人数多得挤到爆。仙门长老会不得不按照各门派回函的报名情况分配名额,严格控制参赛人数。 至于元婴区的比赛,则要清冷得多。一来是因为参赛人数少;二来是,如果说擂台赛是武比的话,元婴区不设擂台,设的是讲道台,算得上是文比了。 没错,元婴区的比武方式是坐而论道。所以,看上去,远不及其他三个赛区的热闹。但却是历年来最吸引围观者的赛区,没有之一。 沈云了解了仙门大比的赛制后,也对元婴区的比赛充满了兴趣。然而,这一次,青木派却没有收到仙门长老会的邀请函。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仙门里的所有门派都会收到邀请函吗?我们明明也是仙门里的门派啊。只是不入流而已。沈云等到回函截止的前一天,给仙门长老会写了一封门主信。 回复倒是挺快的,次日上午的时候,沈云就收到了。 那是一道仙门长老会的特制传讯符,化成一道金光,飞至沈云面前。 当时,沈云正与叶罡在一起。又是执事例会的时间了,他们俩在半道上遇到了,遂一起去鹰扬园。 叶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仙门长老会的回复专用传讯符,抢先笑道:“唔,是仙门长老会的回复符。那我先走一步了。” 这道符有一个特点,即,抵达目标人物面前时,只要有人点出“仙门长老会”这五个字,目标人物一接收,便会自行启动。 并且,它这个特点还是没有对外公开的,一般人并不知道。 他敢打赌,土包子在这事上,绝对不会是二般人。不然就不是真的土包子了。 果然,沈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一边抬手接下传讯符,握在掌心,一边笑着请道:“你先请……” 话未说完,一道略显稚嫩的少年的声音自他的掌心传了出来:“仙门长老会回复沈门主,参加仙门大比的条件是,一是仙门诸门派;二是,近十年里,至少有六年向仙门交纳门派税。经查,青木派近十年里未曾交纳过门派税,不符合第二项条件。所以,不在本届仙门大比的邀请范围之内。” 门派税?沈云有点儿蒙。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门派税。 第二九四章 杀穷济富 “来不及”避开的叶罡颇为尴尬,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传讯符中腾起一道红艳艳的符火。 沈云回过神来,翻掌将之打落,不解的向叶罡请教道:“我们青木派加入仙门这才几年,也要交足了六年的门派税,才有资格参加本届的大比吗?” 叶罡摸了摸鼻子,答道:“这个,好象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仙门大比里的所有开销,包括奖励在内,都是取自门派税。” 沈云一听就懂了。搞了半天,仙门大比其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对,按比赛机制,很多羊出足了羊毛,结果在大比里什么也捞不到不说,另外还要自带干粮来参加比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不入流门派和三流门派。 来自这些门派的参赛者们,不论是炼气境,筑基境,还是金丹境(如果有的话),在预赛中就几乎被“名正言顺”的踢出局,能杀进复赛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也毫不过分。 然而,这些佼佼者们进入了复赛也没有什么用。 沈云只要稍微动一下心思,就发现在复赛里有太多的机会,照样“名正言顺”的涮他们出局。 可是,青木派连这种被“涮”的资格都没有…… 沈云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四正兄,这个门派税是怎么个交法?” “以前我也不是很清楚。”叶罡说话是一如既往的体贴,“这次因为我们演武堂也要报名,所以才知道了一些。根据门派的等级,还有人数的不同,每个门派的门派税都不尽相同。具体的数额,仙门长老会里有专人负责核算,以他们算出来的为准。” “原来,演武堂也交了的。”沈云讶然,“我们才成立不到一年,也要交足六年的税吗?” 叶罡叹了一口气:“不交足的话,就没有邀请函。”顿了顿,他补充道,“多亏师尊他老人家亲自出面,帮我们演武堂在仙门长老会极力周旋,所以,这一次,我们演武堂得以与正清门同等级核算门派税。六年的税,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与正清门同等级?那是什么等级?”沈云大大的出乎意料。因为听叶罡这话里的意思,门派越大,核定的等级就越高,而交纳的门派税的税率反而要小一些。 可是,十大门派掌握了仙门九成以上的资源! 象这种出钱的事,不应该是他们出大力吗? 怎么反过来了呢? “与正清门同等级,就是超一流啊。”叶罡也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土包子来仙山这么久了,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也没有弄清楚。 这还怎么混仙门?他在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 沈云原本以为什么一流,二流,三流和不入流是大家约同俗成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好吧,这是他疏忽了。因为对仙门不感兴趣,所以连基本的门派等级划分都没有搞清楚。 他向来是个心里存不住问题的人。这会儿得了机会,便仔细请教起来。 叶罡挺无奈的。他就是一时好奇而已,没想到给自己招来一桩麻烦事。 可明面上,他的云弟请教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我们边走边说吧。”他伸手请道。 “有劳四正兄了。”沈云向他抱了抱拳头。 叶罡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恰好补上了计划里空缺的那一环,顿时心情大好。当然,他在面上没有透出来半点。只是因此而耐心十足起来,当即,详尽道来。 仙门之下的众门派总共分为五个等级,即,超一流、一流、二流、三流和不入流。 其中,超一流只有十个门派,它们被称为十大门派; 另外,从一流到三流也都有数额控制,不过,近一百年来,仙门长老会对它们的数量控制越来越宽松,所以,这三个等级别的门派数量其实都已经超过了最初的数额。又因此而产生了新旧之分。不过,后者只是人们私底下的说法。 更重要的是,身为十大门派的核心精英弟子,众门派除了他们自己的宗门,眼里从来就只有十大门派中的另外九个门派。至于其他的门派,不管是一流,二流,还是三流和不入流,在他们那里统统都是一样的,全部是小门小派,垃圾一般的存在。叶罡也是如此,从未免俗。 老实话,一流、二流和三流到底是多少家,他还真没有留过意,也不是很清楚。 故而,他只是略微的提了提后,便介绍起“不入流”这一等级来。 不入流这一等是没有数额控制的。除了前面四等的门派,仙门之下的其他门派都是这一等。 当然,门派的等级并非定等之后就固定下来,不再变更的。事实上,升等,降等,在仙门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便是十大门派也已非仙门成立之时的十大门派,里头换了三家。其中,有两家是从一流升等上来的。而第三家正清门,那就更厉害了,从等于是无等的“不入流”,青云直上,晋升为超一流,俨然成了仙门的百年传奇。 而等级变更的途径之一,就是仙门大比。 这是因为仙门大比的成绩本身就是仙门长老会给门派重新定等的重要考量之一。另外,门派声望是另外一项很重要的指标。而仙门大比对门派的声望的影响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所以,门派的等级是否会有变更,在仙门大比的结果出来之后,基本上就有了定论。 众门派对等级如此敏感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仙门长老会派分门派责权时,是严格按照门派的等级来的。 比如说,同样是按人头算的,门派税从等级的高到低,不断提升。超一流这一等的税率是最低的,仅是“不入流”的一成不到。 但每年的门派花红却是反过来的。超一流的最高。不入流的最低。并且两者之间差的可不是十倍十几倍。 这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区别。 也正因为如此,仙门大比办了这么久,上至超一流的十大门派,下至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们都热忱不减。 说话间,鹰扬园就在前面了。叶罡打住话,笑道:“大概就是这些了。” 沈云又向他道谢,心里也有了底:这个等级系统分明就是仙门杀穷济富的一柄利器啊。难怪十大门派轻轻松松的就占据了仙门九成以上的资源。 这样的仙门,他越发的看不上了。青木派也不会交这捞什子的门派税。 第二九五章 有事? 这一次的执事例会是商议参加本次仙门大比的一些具体事务,以及元婴区的补报名。 后者纯粹是个意外。往届,元婴区的报名,虽然不至于要限定名额,但也不象今年这般,总共才有五人报名。而元婴境决赛的最终奖励名额都有十个。也就是说,这五个人什么也不用做,就是稳稳的前五名。好不荒诞! 这样的报名结果一统计出来,不论是仙门长老会,还是玉锦门的高层都只觉得脸上无光。双方连夜进行了紧急碰头,经磋商,创造性的搞了个“补报名”的新条款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发给所有门派。 其实,对于所有的三流门派和不入流门派,以及绝大多数的二流门派来说,这个“补报名”的通知,有跟没有,完全是一回事。因为他们的门派里,从来就没有过元婴大能。 运天演武堂里倒是有元婴上人,并且还不止一个。但这些元婴上人无一是演武堂自己培养出来的,他们都没有资格代表演武堂参赛。 “补报名”里,这一规定仍在。所以,补报名于演武堂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但叶罡行事向来周全,他在开会之初,首先公布了这个通知,体贴的对众执事说道:“补报名的期限只有两天。事有轻重缓急。我已令琼枝执事备好了出入令牌。众执事如果要回宗门参与补报名,无需去执事处报备,领出入令牌,待会后,直接跟琼枝执事打个招呼便是。” 除了沈云,其余执事一点儿也不觉得突然,显然是提前知晓了这回事。他们齐齐向叶罡道谢:“多谢堂主大人体恤。” 叶罡笑道:“应该的。”又环视众人,问道,“你们都要回去补报名吗?” 裕丰上人第一个答道:“先前,我接到宗门的指令,说,宗门里所有的一代弟子都被派了差事,恐届时无暇分身参加大比。所以,不建议我们报名参赛。今天早上,宗门又传来新指令,却是鼓励一代弟子报名参赛。我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准备回宗门去探探情况再做决定。”说着,问道,“堂主大人,这样的话,还能准假吗?” 他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上次的执事会上,叶罡特别强调,本次仙门大比是演武堂首次公开露脸,非常重要,请所有执事务必重视起来,除非极为重要之事,在大比结束之前,不要轻易请假。 闻言,其余的执事都目光灼灼的看向叶罡。 “可以准假。”后者看上去并不在意,但答复里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裕丰人上笑了笑,再次颌首道谢:“多谢堂主大人体恤。” 叶罡摆摆手,又问其他人:“还有谁要告假回去一趟吗?” 在座的,谁没有徒子徒孙参加仙门大比?事实上,他们早就坐不住了。闻言有机会溜回宗门一趟,怎么可能不充分利用上? “我要回去一趟。” “对,这一次的报名确实蹊跷得很,我也要回去看看再说。” …… 就连李琼都没有说“不”。 这下叶罡的脸色真的有些难看了。 他象是为此感到头痛了,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问道:“那么,我已经与玉锦门那边定好,这两天里,要派人过去预定屋舍等事宜,你们谁可以去?总不能事事都要我这个堂主亲力亲为吧?”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众人都缩了脖子,一个个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不过,他们都象是商议好了似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沈云身上。 看来这些家伙都知道了仙门长老会的回复。叶罡的两个眼皮子跳了跳,头更痛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沈云耸了耸肩,笑道:“那就让我去罢。” 这时,鸿灵上人突然出了声:“我可以与沈副堂主结个伴么?” 沈云不解的看向他。 鸿灵上人顶着所有人的诧异目光,答道:“呃,是这样的。玉锦门邀请我去给他们做临时医馆的首席长老。掌门师伯已经替我应承了下来,今早传讯于我,说是明天就要到任。”看向叶罡,接着说道,“本来想会议结束后,再禀报堂主大人的。” 连泰阳真君都搬出来了,叶罡哪怕不认账?当众点了点头,准了。 沈云笑容不改:“我当然是乐意之极。待会后,我们再商量明天什么时候启程。” “是。”鸿灵上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叶罡眼波流转,继续主持会议:“既然大家都要回去一趟,我们抓紧时间,长会短开。” 沈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纷纷收回目光的执事们,心里狐疑极了:他们这副样子,分明还是不打算参赛。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十大门派早得了信,所以,他们才一个个的都不打算报名参加? 可是,所有人都越来越精明了,在开执事会的时候,个个都心无杂念,只一心一意的开会,议事。 沈云看了半天,一无所获。 叶罡做到了“长会短开”,半个多时辰之后,宣布散会,创下了最短的执事会议新纪录。 众执事也一改往日的从容状,待叶罡离开后,竟呈鸟兽散。 不知道是多心,还是怎么的,沈云从他们身上硬是嗅出了一丝异样来。 有事,绝对是有事!这一届的仙门大比肯定有大事要发生!到底是什么事呢? 沈云真的好奇极了。 “副堂主大人,请留步。”鸿灵上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沈云讶然:“谭执事,你怎么又折回来了?”刚才,鸿灵上人也是跑得飞快,一晃就出了会议室的门,不见人影了。 鸿灵上人讪笑道:“我想着明天就要去玉锦门,手里头还有一大摊事没有做完,心里难免急切了些。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与您约好了……呵呵,便又折了回来。请副堂主大人见谅。” 沈云要是信他,那才见怪呢。因为他此时此刻,摒弃了所有的心思,心里防备极紧。 “无事,你不折回来了,我这也是要去你那边。”沈云问道,“是边走边商议呢,还是去你那里坐下来商议?” “呃,您事多,不敢扰了您。那,就这么说罢。”鸿灵上人笑道。 沈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颌首应道:“好。你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动身?”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二九六章 接连示警 很快,沈云与鸿灵上人约好了:第二天清晨启程,搭乘鸿灵上人的飞船。 与鸿灵上人分开后,沈云脚跟一转,去了前院任务处,找白璋上人。 看到他,后者很是高兴,与往常一样,将人请进正堂里,却屏退了左右,直言道:“您这时过来,真是太好了。我正想着去找您说会儿话,却又担心被他们瞧见,生出事端来。” “十大门派果然准备在仙门大比上联手搞事情?”沈云不由坐直了身体。 白璋上人摇头:“不是十大门派一起联手,这回只有六个门派参与。我们五行门、正清门、玄天门和丹霞门都不在其中。” 沈云了然:怪不得我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他在仙山没有什么根基可言。在十大门派里,目前能够攀上话的,也就正清门和玄天门。另外,与白璋上人、云霄上人私人关系好,从而间接的能与他们俩的宗门搭上话。 还有,原本前后有金木等两个暗桩成功混进了玉锦门。现在,金木却也阴差阳错的来了演武堂。余下的那根暗桩,在玉锦门里的层次太低,几乎打听不到什么隐秘的情报,目前仍然处于蛰伏阶段。 其余五派,于他和青木派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连搭话的门路也没有。 这么巧,我能搭上话的四个门派都没在其中?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些不安来。 不过,转念又一想,很快释然了——在十大门派那里,他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物?他们何至于抱团对付他? 而且,事情看似处处是巧合,却也有其必然性。 正清门与玉锦门素来不和。这回既然是玉锦门牵头,那么,正清门没有掺和于其中,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定事情的真相是,玉锦门根本就不带正清门玩; 而自金丹法会之后,玄天门与正清门越来越亲近,俨然结了盟一般。这次,玄天门选择站正清门,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五行门,从白璋上人在演武堂里表现出来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五行门与玉锦门的关系也不咋的。白璋上人特意跟他强调,这回是玉锦门领的头,就是跟他解释五行门为什么没有参与; 只有丹霞门这次也不在其中,才算得上是个意外。 可惜的是,云霄上人仍在闭关。还有,天宝于一个多月前又被派去凡人界,至今未回……沈云想了想,又问道:“你能不能打探到那六个门派的元婴上人的大概动向?”这样的话,兴许不难分析出他们的意图。 白璋上人又摇头:“在十大门派里,只有玄天门是个例外,结婴之后,反而会担上主事之职。其余的,到了元婴境,一般都会卸下具体职务,只挂个名,从此半隐起来,行踪成谜。” 沈云心道:果然,不会这么容易。 白璋上人又跟他透露:“前两天,师尊给我传了密讯,说仙门大比上恐会生变故,叫我万事小心为上,莫与那六个门派的人走得太近。我素来不喜麻烦,索性跟师尊说,要不这回就不报名了。师尊当时就应允了我。今天早上,师尊倒没有再给我传讯,是宗门那边传讯过来,说了可以补报名。我决定先回宗门去,请示过师尊再说。” 沈云问道:“知道已经报了名的那五人都出自哪些门派吗?” “这个应该打探得出来。”白璋上人答道,“我尽快,等有了结果,立时传讯于你。” “有劳……” 这时,外面的门廊下传来通禀声:“执事大人,虎威苑的王管事求见。” 沈云与白璋上人相对一视,眼里都有些意外。 “堂主大人私底下派身边的王管事过来做甚?”白璋上人问出声来。 在演武堂里,叶罡极力向众人展现公私分明。所以,虎威苑里的王管事几乎不涉足前院。象今天这般,过来任务处,实属头一回。 沈云心念一转,笑道:“可能是来寻我的。你把他唤进来问问便知晓了。” 白璋上人一点就透,脸上现出薄怒来:“岂有此理!”他们又没有卖给演武堂,难道还不能单独说话了? “平时也不曾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事。”沈云安抚道。 白璋上人吐出一口浊气,隐去脸上的怒色,将人召到跟前来。一问,王管事果然是奉叶罡之令,过来请沈云走一趟虎威苑的。 被问到具体是为了什么事,王管事笑成了一朵花儿:“这个,小的哪里知道?” 白璋上人气结。 沈云起身说道:“那么,就这样罢。具体的,等我们都再回到演武堂再说。” 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白璋上人意会,敛了神色,起身相送:“属下恭送副堂主大人。” 沈云伸手拦住:“留步。大比在即,你这边事多,且去忙罢。” “是。” 出了任务处后,沈云随着王管事径直去了虎威苑。 叶罡找他,所说的话,竟然与白璋上人无异,话里话外的,也是提醒他,这次去玉锦门务必小心行事。 “出了什么事?”沈云装出头一回听到的样子,吃惊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叶罡也把他师尊搬了出来,“刚才,师尊传讯过来,说玉锦门估计要生事,叫我们去那边,务必小心谨防。”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玉锦门行事……你与他们还没打过交道吧?” 沈云摇了摇头:“先前,在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上,远远的见过玉锦门的人一眼。” “他们的手段,你没领教过……早知道我不该同意让你独自过去的。”叶罡皱着眉头,一挥手,“罢了,明天,你留在演武堂,我过去一趟。” 沈云笑道:“我是过去商议住宿事宜,他们能使什么手段?再说了,不是还有鸿灵执事同行吗?堂主大人请放心,不会有事的。”越是这样,他还越要去闯一闯了。看玉锦门摆的到底是什么阵式。 他这么一说,叶罡也不好再坚持,遂点头,再次吩咐道:“那你要小心些。能让我师尊这样警觉的,肯定不会空穴来风。” “是。” 第二九七章 多快活两天 从虎威苑出来后,沈云心底的那丝不安又起。是以,回到东山苑后,他静下心来,为自己掐算了一下近期的运道。 不多时,结果出来了,表明近来他的运道竟是鲜有的好,即便碰到麻烦,也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自从进入融合境后,他掐算运道,越发的准了,几乎没有出现过太大的偏差。 算得这样的一个结果,纵然有些偏差,运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沈云遂放下心来。 因为第二天恰好又是与程给冬晴他们几个碰面聚餐的日子——程冬晴等七名青木派弟子是公开考进演武堂的,身份遮不住,当然,青木派是正经的修真门派,他们也无须遮掩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沈云许他们逢五的日子,在傍晚之时,可到东山苑向自己请教修行上碰到的问题,顺便再聚个餐。结果,从第二次开始,聚餐俨然成了更重要后。 这是因为弟子苑里头虽然也开了膳食堂,食材用的还是灵米,但也仅有灵米而已。 从开张到现在,膳食堂里,每天都只有两样食物可选,一是,灵米粥,二是,灵米饭团。 才开始时,程冬晴他们几个顿顿敞开肚皮吃灵米,甭提吃得有多欢了。接连吃了五六天,再也提不起劲来,甚至还跑去跟沈云诉苦:“没有想到,弟子这辈子也有吃灵米吃到想吐的时候。” “能把灵米做成象辟谷丹一样的寡淡无味,弟子也真是服了他们。” “弟子现在去兽园那边,看到里头的妖兽,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肉,好多的肉’……” 沈云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去弟子苑那边用饭。吃了几回后,他也不爱去了。程冬晴他们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能把灵米饭做成辟谷丹味道的,也真是叫人不服气都不行。便是从不挑食的他,也忍受不了,宁愿自己在东山苑里随便煮点凑和着吃。 尤其是在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陈招财、陈进宝俩兄弟烧得一手好饭菜之后,他更加吃不动膳食堂那边的“老两样”。 这个问题,他第三天便向李琼提出来了。 后者也无奈,因为这是叶罡亲自安排下来的,他无权更改。 于是,沈云又去问叶罡,能否多添几样吃食,不要天天、顿顿都是“老两样”。 叶罡愕然:“他们都是筑基境的修士了,不应该开始为辟谷做准备了吗?” 沈云这才知道,原来“老两样”是十大门派通行的辟谷准备期饮食。 怪不得灵米粥和灵米饭团都是一个味,辟谷丹的味道! 也难怪除了程冬晴等青木派的弟子,其余的弟子吃着这样的饭,硬是一个埋怨的字也没有。 正所谓,道不相同,不足为谋。沈云自知说服不了叶罡不辟谷。 罢了。 于是,到了下一个逢五的日子,沈云特意去玉容坊那边提前备好充足的食材。 傍晚的时候,程冬晴他们几个过来后,等答疑释难这一环节结束,他率先捋起袖子,取出一大堆食材,提议大家一齐动手,给陈氏兄弟打下手,烧火做饭。 “我们打牙祭!” 他准备的食材有些多,大家饱餐一顿之后,高兴的将剩下的饭菜都分了,收进储物袋里,说,接下来有好几天可以不用去吃“老两样”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以后的聚会,沈云准备了更多的食材。从此,除了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打牙祭”,他们还要多准备七到八天的饭菜。虽然总共也没几个菜,且每顿都只是一饭一菜,但大家都觉得比膳食堂那边的“老两样”简直不能再好。 没想到,程冬晴他们几个接连两旬没有去膳食堂用餐,还惊动了叶罡。 后者特意找到沈云,称赞了他们几个:“先前,我看他们几个胃口颇好,还为他们担心来着。以为他们很难做到辟谷。没有想到,他们说辟谷就辟谷了,并且还坚持了差不多二十天了。他们有决心,也很有毅力,真的很不错。” 沈云也不好骗他,道出实情。 叶罡听完,险些惊落下巴:“你竟然……”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不帮着弟子们辟谷也就罢了,你还放纵他们沉沦于口食之欲。唉,云弟,你这样溺爱门中弟子是不对的,会害了他们。” 不过,自那以后,叶罡再也没有在沈云面前提过辟谷这一码子事。、 话说回来。沈云想着明天要出去,不在演武堂里,所以,决定将程冬晴他们几个提前喊过来聚会。 时间仍然定在傍晚。 下午的时候,他抽空去了一趟玉容坊。 运气不错,在回来的半道上,他顺手打到了一只成年野牛。 有野牛气吃了倒在其次,意外的收获小小的证明了一把上午的掐算,沈云的心情不由大好。 傍时时分,程冬晴他们几个如约而至,看到堆在院子空地上的那一大堆野牛肉和骨头,竟然忍不住欢呼起来。 真是苦了他们几个。 叶罡宣布备战仙门大比之后,便取消了弟子们的假期。程冬晴他们有好几个月都不曾上过后山,更不用说去演武堂外面的山林里打猎。 看着刚刚处理完的野牛肉,他们一个个口舌生津,更是高兴得眉毛都快飞出脸去了。 照样是指点过他们之后,沈云告诉他们:“明天我要去一趟玉锦门,后天回来,所以,明天的聚会提前到今天。” 因为他说得轻描淡写,而且,程冬晴等人也习惯了听命于他,所以,没有人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都以为只是一趟寻常的外出办差。 接下来,沈云话锋一转,问陈进宝兄弟两个:“这头野牛,我只初步处理了一下。你们打算怎么搞着吃?”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了吃的上面。 殊不知,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每每想起这一茬,都悔青了肠子,恨不得抽烂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好吃呢?除了吃,还知道些什么? 那时,他们真的是追悔莫及。 如果当时能多问门主大人一句去玉锦门的事,门主大人会不会跟他们详细的说一说这里头的事。那么,他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从东山苑出来,程冬晴他们几个酒足饭饱,吹着微凉的夜风,心情好得直冒泡。 陈进宝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自我解嘲的笑道:“嘿,这是正宗牛肉味的,不掺一点儿假。”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在惬意的夜色里传出了好远。 叶罡收回神识,鄙夷的撇了撇嘴,心道:且让你们多快活两天。 第二九八章 走错了 第二天清晨,沈云如约与鸿灵上人一起搭乘飞船前往玉清门。 一上船,沈云就明白,为什么鸿灵上人会主动提供飞船。 无他,他这回去玉锦门不但带了随从人员,而且还跟搬家似的,带了许多的箱笼。 六名随从里,钱柳和药童都在,余下的四个,是两位三十出头的大婶,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以及一名正好二八年华的美貌女子。他们都是生面孔,先天境的修为。 还有那些箱笼竟是都是凡俗之物。样式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正面贴着一道白条儿,标明里面的物什。 沈云扫了一眼。“香炉”堆在“枕头”上,旁边紧挨着的竟然是“白玉药杵”……好不凌乱。 药童指挥着钱柳他们五个在围绕这些箱笼忙活着——搬到船尾去,在甲板上分门别类的堆放整齐。 不是说临时去帮忙吗?搞得跟搬家一样。还有,身为元婴上人,不缺储物戒指吧?麻里麻烦的堆到甲板上,是想象玉锦门的人秀家当呢,还是展现生活品味? 沈云表示无法理解,笑着向鸿灵上人呶呶嘴:“这是做什么?” “主要是为了避嫌。”鸿灵上人仔细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是仙门大比的惯例了。所有来自外门派的临时长老都会用凡俗的箱笼打包在大比期间要用上的物什,打上标签,整齐的堆码在飞船的船尾。一是表示自己的清白,二来也是便于仙门长老会检查。 “属下的东西多了点,所以,多带了几个人照应。”末了,鸿灵上人指着钱柳道,“小丫头这些日子颇有长进,属下带她去历练一二。”呵呵笑了两声,又道,“玉锦门素来大方。我们这些临时长老带去的随从,六人以下,包吃包住不说,每人都有领到一笔不薄的车马费。”但那四个生面孔是做什么的,却只字未提。 沈云见他的心防依然紧得很,什么心思也没有透出来,心里猜测,肯定不会是图几份车马费那么简单。 可是,四个只有先天境修为的低阶修士能做什么呢? 他又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六人,仍然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说,十大门派的名堂深着呢。他在心底里感慨的同时,寻思着:兴许钱柳已经打探出来了那四人的身份。找个机会,问问她。 有须臾空间,他找钱柳说会儿话,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样想着,他暗中往船尾轻轻弹了一下手指头。 指力所到的地方,离堆起来的箱笼只有一步之遥,悄然发生了极细微的空间扭曲。 沈云看得很清楚,那个美貌女子手里的动作打住,惊讶的目光,准确无误的看了过去。 “怎么了?”药童眉头轻皱,压低声音问道。 美貌女子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 一指之力能维系多久呢? 刹那间,空间扭曲发生,又结束了。 刚刚,是眼花了吗?她狐疑的摇摇头:“没什么。” 药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依然是小声,提醒道:“多注意着点。你拿着的这个箱笼,里头装着的可是大人最心爱的一套茶具。”同时,心里响起的声音更加的鄙夷:真不知道大人带上这只绣花枕头做甚?明明心莲妹妹比她容貌更出众,做事说话也更讨人喜欢。 “是。” 试探结束。美貌女子正是有空间天赋的人。 鸿灵上人依然是丝毫没有察觉。 可沈云却不敢再动用须臾空间了。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鸿灵上人的有意防患。 不管是哪里一种原因,他若用须臾空间,都避不开美貌女子的眼睛。 罢了,等到了玉锦门,再找机会单独问囡囡。 除去这个小插曲,鸿灵上人表现得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他煮了茶,请沈云共饮。不一会儿,两人又聊到了医术上面,讨论起一张古方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大半天过去了。 沈云通过气息察觉到,前方两百来里远的区域里,飞船突然间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而鸿灵上人仍然沉浸于古方之中。 按理说,以飞船现在的速度,两百来里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鸿灵上人应该做准备了。是以,沈云有意提醒道:“离玉锦门还有多远?” 鸿灵上人从古方上抬起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前方。 “哎呀,错了!”目光象是被烫到了,嗖的收回来。人更是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我又走错方向了!” 沈云讶然,也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鸿灵上人顾不得跟他多说,立时施法将船停下来。待飞船停稳之后,才歉意的跟他解释道:“前面是玉锦门的北门。那是他们本门弟子平日里进出的旁门。我们要进玉锦门,只能走东门。我刚刚分了心,又忘记转向了。现在要折回去百把里。副堂主大人,真是对不住。这下要耽误您的时间了。” 心防依然在,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有懊恼却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如此。沈云收回目光,回过头去,看向船尾,笑道:“只是百把里路而已。现在天色还早,不着急。” 鸿灵上人这才调转船头,又原路返回。 不想,才走了二十来里,从后面追上来一道传讯符。 银白色的符光一沾到飞船的透明防护罩便自行启动,自符中传出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友,我们是玉锦门外门巡逻弟子,要登船检查。请将飞船停住,接受……” 话未说完,鸿灵上人已经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连声骂道:“岂有此理!玉锦门太嚣张!” 如果是高阶修士,哪里会麻里麻烦的用传讯符喊话!心念一动,神识传音即可。 可见传讯的顶了天去,也是个还不会神识传讯的小筑基。 这对于鸿灵上人来说,绝对是大大的冒犯。 他表现出来的神色也是如此。当即愤慨的一甩袖子,“啪”的抽在还没来得及腾起符火的传讯符上。后者应声粉碎。 吐出一口浊气,他敛了怒容,对沈云说道:“玉锦门就是这德性。不理会他们,我们去东门。” 第二九九章 竟是冲我来的 可是,沈云通过气息感觉到,在后面不到两百里的地方,一同追上来了三艘飞船。并且三艘飞船也都是中品宝器,正全速而行。 这可不是小筑基能够做到的。 是以,他劝道:“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且等等他们,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鸿灵上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没事。属下有他们的邀请函。再说了,这里还算不得他们玉锦门的地盘。” 沈云心里越发的奇怪了——这做派,跟平时的鸿灵上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好的扮猪吃虎呢?难道说,正清门与玉锦门的人私底下已经是这副针尖对麦芒的情形,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再想到从上船开始,直到现在,钱柳都没有往自己这边望过一眼,心念一动,他不再劝拦,决定静观其变。 如他猜测的那般,半刻钟不到,后面的三艘飞船追上来了。 出面的玉锦门弟子确实修为不高,都是些筑基弟子。但是,沈云在三艘船的船舱里都感知到了一位元婴上人的气息。 有他们三位在里头撑着腰,玉锦门的弟子们腰板挺得笔直,态度甚是强硬。 鸿灵上人完全被激怒了,扬言这些弟子若是胆敢以下犯上,真的上船来搞什么检查,休怪他手下无情,伤了两家的和气。 玉锦门的弟子们也不含糊,一边七嘴八舌的给他扣上“不讲理”的帽子,一边纷纷掏出传讯符来搬救兵。 结果,事态进一步恶化了。因为鸿灵上人打落了他们的传讯符。 可能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以至于堂堂的元婴上人出手,不到二十枚传讯符竟然还漏掉的。 沈云在一旁看着,心里冷笑连连。同时,心里更加坚定的要把这场戏看下去。 后续的发展中规中矩。那三名藏在船舱里的元婴上人至始至终没有露面。很快,救兵到了。不到百息,呼啦啦的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二十艘飞船。 这回领头的是一名元婴上人,道号裕山。他与鸿灵上人看上去私交还不错,脸上的意外逼真极了。 两人很快将事情定性为“一场误会”。 不过,裕山上人表示,底下的弟子不懂事,咋咋呼呼的,已经惊动了门主大人。他也兜不住,“只能暂且委屈两位。在下陪两位去外门执事堂走个过场”。 竟是冲我来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云在心里面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他设计的局。目的是为了扣留他。 参与这个局的人,鸿灵上人肯定是一个。哪怕他现在看着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表现得愧疚难当。 至于叶罡有没有掺一脚,沈云尚且不确定,不过,叶罡应当也是知情的。 想到这里,沈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来,心道:看来他们很是忌惮我呢。真是为难他们了,精心布了一个这样的局。 这就是十大门派的手段吗? 也就是他好奇心太重,想看清楚这出戏到底要唱成什么样,不然的话,这局还真成不了事。单是鸿灵上人一开始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滴水不漏的心防就足以引起他的警觉了。 接下来,他很配合的安抚了因为觉得拖累了自己而羞愧欲死的鸿灵上人,将计就计道:“既然已经说请楚了是场误会,想来走一趟,也是无碍的。” 裕山上人闻言,感激的冲他抱了抱拳。 就这样,鸿灵上人的飞船被夹在中间,前呼后拥的从北门进入了玉锦门,并畅通无阻的到了外门执事堂。 裕山上人先请鸿灵上人和沈云下了船,又道自己先去里面打声招呼。 不多时,从高门里出来一位金丹真人,满脸堆笑的执弟子礼,口尊“两位师伯”,说是奉命请他们俩去里面小坐。 鸿灵上人又是万分抱歉的向沈云抱拳:“真是对不住您……” 这是怕自己看出什么来吧。沈云心里呵呵。这还是功课没有做足,不知道他的禀性。其实,都走到门口了,哪怕前面真的是龙潭虎穴,危险重重,也只会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定要进去看个明白。 “无碍。”面上没有显出来,他挥挥手,客气了一句。 进了院门,金丹真人将他们直接带进了左边的一个跨院里。 巴掌大的院子总共才两间半屋子,空荡荡的。金丹真人将他们引进正屋之后,说是去前头看看,便匆匆离开了。 两人枯坐了一会儿,连个上茶的弟子也没见到。 “真是可恶!”鸿灵上人铁青着脸,呼的从简陋的竹背椅里站起来,抬腿往门口走去。 这时,门口人影一晃,那名金丹真人去而复返。 他笑盈盈的抱拳行礼:“我们执事师伯有请鸿灵师伯去前头说话。” 鸿灵上人立起眉毛:“什么意思?裕山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金丹真人继续陪着笑脸:“毕竟惊动了老祖,所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请您多见谅。” 鸿灵上人握拳,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我们副堂主大人呢?是否也一同过去?” 金丹真人看了一眼沈云,嘿嘿笑道:“这个,执事师伯没有请这位大人。所以,请这位大人先在这里宽坐片刻。”象是这才发现没有上茶一般,他“啊呀”轻呼一声,“竟然还没有上茶。真真的怠慢了。弟子这就去叫他们上壶好茶进来。” 说得跟真的一样。沈云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扭头跟鸿灵上人说道,“他只是底下的弟子,莫要为难他了。你去一趟前头就是。”心底里是再清楚不过,鸿灵上人这一走,绝对是跟裕山上人一般,不会再回来。 鸿灵上人又是歉意的抱了抱拳:“都是我没有管住自己的脾气,拖累了您。” “那倒不至于。”沈云实话实说道。 果然,鸿灵上人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说好的上茶,也没有。 沈云又独坐了半刻钟,门外突然灵光大作,紧接着,这屋子的门和窗户都“砰”的一齐自动关上了。 明明是白天,屋子里突然变成漆黑一团。 与此同时,沈云只觉得身上猛的一沉,周身的道力被禁锢了起来。 绝灵阵! 外面有人启动了绝灵阵。 紧闭的门窗上突然现出许多排列整齐的白色光点。每一个都有酒盅大小。 “噗——”,五颜六色的烟雾自这些白色光点里喷出来。 原来,它们是一些烟孔。 刹那间,屋子里烟气弥漫,跟仙境似的。 是“龟息仙雾”! 专门对付高阶修士的迷烟。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过,是那时的散修们惯用的“下三滥”手段之一。 而仙门的前身不就是散修联盟么? 沈云心里冷笑,果断的“中招”,倒头从圈椅上栽下来,“扑腾”摔在地上。 :。: 第三百章 值一份龟息仙雾 中了“龟息仙雾”的高阶修士,其状态有如灵龟深眠,整个人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呼吸时断时续,细若游丝。 沈云一直暗中防备着,早在门窗从外面自动关上的时候,就封住了口鼻,所以,他不曾真正中毒。 假装中招,不过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搞清楚玉锦门之流摆出这么大的阵式对付自己,到底图的是什么。 正所谓,演戏要演全套。一方面,他在倒在地上之前,封闭了五感,迫使自己进入沉眠状态。 如此一来,便是玉锦门的三位化虚真君亲自近前来检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而另一方面,他同时暗中运转煞力,打开了“沉睡之眼”。 呵呵,这也是他敢自封五感的底气所在。 在魔道修为突破十阶魔将境之后,“沉睡之眼”意外的提升了……呃,沈云觉得用“质变”来形容,更准确些。 “沉睡之眼”并非隐藏在魔体之内的隐形眼。它其实是形象的说法,指的是要魔体进入沉睡状态后,才会觉醒的一种魔族特有的神通。 也就是说,它本来是不受魔体控制的,而是随着魔体进入睡眠状态,自然而然的启动。 并且启动的时候,魔体四周的煞气会凝结成长丝絮状。 正因为如此,沈云轻易不敢在人前入睡。 就算是在青木派里,他睡觉的里间,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好在从一开始结识齐伯等人的时候,他就不喜人近身侍候,故而,大家都习惯了,不经允可,不进入里间。 话说回来,上次意外的突破了十阶魔将境后,“沉睡之眼”出现了两个大变化。 一是,沈云发现自己可以通过运转煞力,自如的启动和结束“沉睡之眼”了; 另一个变化则是,“沉睡之眼”启动时,他照样可以做到煞气内敛。如此一来,那种周身象是长出一层密密的黑丝絮的景象不复在。他暗地里反复试验过,启动“沉睡之眼”时,叶罡等人都察觉不出来。 这两样变化,在已经解开的《心魔传承》里,都没有记载。 所以,沈云高度怀疑,自己的“沉睡之眼”是发生了某种异变。 而异变的原因,他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三道弱不可察的游丝。 只可惜,在他离开后的第五天,晋山之顶的漏洞突然间消失了。游丝亦不可再得。使得他没有机会去验证自己的这一猜想。 但“沉睡之眼”发生的异变,于他来说,是真正的大好事。 这不,眼下,他自封五感,却因为启动了“沉睡之眼”之故,方圆五里之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他有如亲见。在可见的范围里,其效果丝毫不比气息感知差。 所以,他能继续“看”到一位脸生的元后上人在跨院的外面挥舞着一柄七星宝剑做法。他的身后,五步开外,鸿灵上人和裕山上人并肩而立,喜笑眉开的全程围观。 “好了。人已经昏过去了。”元后上人一甩宽大的袍袖,收剑回鞘,挑眉看向鸿灵上人,颇为得意的炫耀道,“逍遥仙雾是我们玉锦门的独门秘药,只要沾上一点点,便是大罗金仙也要大睡一场。更何况,还有禁灵阵配合着。他昏过去,掉下椅子,绝对假不了。” 鸿灵上人脸上的喜意更甚:“那就好。沈云平时最是谨慎不过,又狡诈过人,再加上他的修为高深莫测。我一直都提着心呢。听了师兄的话,我总算可以落心了。” 裕山上人与元后上人相对一视,脸上的得色更甚。 “大师兄,我把人送到后面去了。”裕山上人向元后上人请示道。 后者颌首:“行,待我先把禁灵阵撤了。” 不多时,禁灵阵撤下。裕山上人亲自带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筑基弟子冲进跨院里拿人。 他行事很老道,先在门口隔空用禁灵索将沈云五花八绑,然后才令众弟子进屋,把人抬到他面前来。 检查的法门甚是毒辣,竟是抬手一掌,拍向沈云的心口大穴。 掌风呼呼作响,似裂帛之声。 “啪”的一掌落下。 架着沈云的那两名筑基弟子扛受不住,脸色乍变,齐齐接连后退,数步之后,方勉强打住。 其中一人当即“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来。 出掌也够快。那两名筑基弟子被掌力余波所伤,却还没来得及反应松开沈云。 裕山上人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身体还算强横。” 好吧,岂止是“还算”!根本就是强横到变态。 刚才那一掌,他是全力出击,一丝力也没有留。 这样的力度,若是拍在石头山上,包管半个山峰都要被拍塌。 而姓沈的,这会儿处于昏迷中,自然不可能运转真气护体。可是,方才,自己的全力一掌,打在这家伙的心口大穴上,竟然跟泥牛入海一般,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成果。 也难怪最初他找上鸿灵时,后者顾左右而言其他,怎么也不肯接话。后来,答应下来了,又再三强调,一定不可将沈云当成寻常的元后对待……云云。 他原本是将信将疑,觉得鸿灵言过其实了。这一掌下去后,他真信了。姓沈的,不简单,值得这般忌惮!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嘛……裕山上人看着不省人事的沈云,两个嘴角不由高高翘起,心道:再厉害,也成了本座砧板上的肉! “抬起来,走!” 待他们一行人抬着五花大绑的沈云走出跨院,鸿灵上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向元后上人伸手道:“那个,答应我的……” 元后上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老弟是信不过我们玉锦门呐。” “哪有的事。”鸿灵上人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脸上的每一道细纹都洋溢着讨好的谄媚,“我不是还要去内门报到嘛?真赶时间。” “行了,不逗你了。”元后上人将一只细长的红盖白色小玉瓶塞进他的手里,“一份逍遥仙雾,是不是?早给老弟准备好了。” 殊不知,正“昏迷中”的沈云,这会儿在心底里冷笑连连:原来,我值一份龟息仙雾!独门秘药哦,貌似一点儿也不便宜。 “逍遥仙雾”就是“逍遥仙雾”,错不了。 既然这家伙口口声声说,“逍遥仙雾”是他们玉锦门的独门秘药。那么,从这一点上,也足以证明,玉锦门的前身与散修联盟有莫大的关系。当年,灭掉天神宗,玉锦门肯定有份了。 据魏清尘推测,当年这些势力瓜分了天神宗的神山。不知道玉锦门分到手的又是什么。 既来都来了,主人有也“热忱”的留客,那么,肯定是要好好找一找的…… 沈云好不期待。 :。: 第三零一章 被困 沈云被抬进了执事堂后殿里的一间地牢里。 这里也布设了禁灵阵,是个绝灵境。 把那队筑基弟子打发出去后,裕山上人亲自动手,搜了沈云的身。 忙活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只得到了一只又瘪又旧的上品储物袋。 并且,这只储物袋,他都没能耐打开来。 因为抹不掉上面的神识印记! “真该死!”裕山上人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这一声骂。 一个上品储物袋能有多少空间?更何况还是个瘪的。 堂堂的元后再穷,也不可能穷到只有这一点身家。 所以,这只上品储物袋里肯定只是收着一些不值钱,又平时惯用的零碎玩意儿。而包括本命法宝等在内的绝大部分身家都被姓沈的藏进了丹田里。甚至有可能是另有藏纳的隐秘法门,比如说,芥子空间之类的。 而这些都是他没法沾手的。 在此之前,他还想着这回能发笔不小的横财呢。 希望全泡空了。他好象看到沈云的身家向自己挥挥手,呼啦啦的打自己身边飞过,迅速远去。 那些,他原本少说也能搜刮去一大半啊! 一时之间,他好比丢失了一大笔财富,气得眼圈都红了。 可是,他眼下还不能拿沈云咋样。 因为老祖钦点了他做这份任务时,特意吩咐过了,“不许伤了沈云。若是误了本座的大家,便由你替了他去”。 老祖的警告,这会儿比上品的清心丹还要好使。裕山上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眼底的怒色褪得一干二净,完全恢复了清明明。 不过,就这样放过姓沈的……呵呵,本座怎能心甘? 看着被平放在地上的沈云,他轻蔑的扯起一边嘴角,抬起右脚,踢在其左肋下方两指处,并迅速的打入一道微弱的真气。 别小看这一道不显眼的真气。这可是他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一个阴人法门。 左肋下方两指处,本来是灵力运转的一处狭隘关窍。往后,有他的这一道真气凝滞于此,原本狭隘的关窍会更加拥挤。沈云每每灵力运转到此,不通畅是肯定的,还会伴随着难以言语的痛楚。偏偏这丝真气又小得很,他打进去的角度也甚是刁钻,不运转灵力的话,根本察觉不出什么来。等运转灵力,发现了这道真气,却已为时晚矣。因为这道真气已经被灵力迫入关窍深处,轻易化解不开了。 总而言之,虽不能要了沈云的命,却也够他喝一壶的。而此法门又甚是隐蔽,老祖也难以发现,怀疑不到他的头上来。 冷哼一声,裕山上人看向沈云的眼神越发的冰冷,得意的说道:“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好叫你知晓什么叫做‘财去人安乐’。” 殊不知,沈云这会儿是真魔之体。 这道小小的真气一入体内,立时被周边的阴煞之气吞噬掉了。 呃,真魔之体表示:太少了……越多越好…… 可惜的是,裕山上人的速度不俗,打入一小道真气后,便立时收回了脚。若是他再慢收回脚半息,以他的修为,在真气没有被魔体吸干之前,休想脱身。 得意洋洋的裕山上人浑然不觉自己刚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收了那只旧储物袋,拂袖离开了牢房。 沈云依然“昏迷”着。因为“沉睡之眼”看到,刚刚离开的那边筑基境弟子,去而复返,寸步不离的守在隔壁。 到了夜半时分,沈云被另一队同样是全副武堂的筑基弟子装进一只玄铁长匣子里,抬到了一只飞船上。 在船头,另一位脸生的元婴上人当着裕山上人的面,打开长匣子,查验过后,又亲手盖上长匣子,用两条禁灵绳结结实实的捆好,这才向后者点头:“查验无误。” 裕山上人道了声“有劳师兄了”,下船而去。 飞船往东南方向行了不到五百里,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山谷里,停了下来。 沿途,沈云发现了一座气势恢弘的护山大阵,过了大阵后,周边的五行灵气明显的越发浓郁了。他猜测,应该是到了玉锦门的内门。 船尚未停稳,元婴上人已先行下了船,催促众弟子:“动作利落些!” 于是,沈云还来不及看清楚山谷里的人们在忙活什么,就被抬进了一座遮掩严实的高大建筑物里。 也不知道这座建筑物里施了什么屏蔽的法门,沈云一进入其中,就陷入了一团漆黑之中,竟然连“沉睡之眼”也看不透这团黑暗。 呃,有些糟糕,这回我是托大了…… 但是沈云不后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玉锦门搞得这么神秘,不正好证明了山谷里有大名堂吗? 还有,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玉锦门如此大费周折的把他弄到这里来。他防得一时,也防不了一世啊。 现在,他担心的是钱柳和赵宣他们的安危。 青木派在凡人界的各部,有魏清尘、端木光和道长他们三个在,不用他担心。 可是钱柳和赵宣等人,却没有高阶修士守护一二,不知道此番会不会被他连累。 所以说,这一次还是冒进了。这是沈云唯一懊恼的地方。 但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沈云敛心,尝试着用“沉睡之眼”再去看那浓得抹不开的黑暗。 却不曾想,一番努力下来,煞力耗掉三成多,还是一无所获不说,困意却上来了。 来势汹汹的,象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没一般。 此时此地,怎么能真的昏睡过去? 沈云心中警铃大作,果断的动肜了一滴心头血,压制困意。 他成功了。困意“轰”的一下,象只皂角泡泡,立时被戳破了似的,转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罢了,先运功恢复煞力再说。 结果,沈云一运转煞力,发现煞力消耗的速度又嗖的上来了。刚刚消散的困意,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竟然运功不能正常恢复煞力! 他立时警觉起来。 不用说,定是玉锦门的人在周边动了什么手脚。 真是糟糕极了!沈云尽快冷静下来后,又做了一些尝试。 然而,一番折腾下来,他发现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是徒劳。自己目前确实是被困在了长匣子里。 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因为这些都会加快煞力的消耗,促生困意。所以,他唯有老老实实的躺在长匣子里,尽量保持煞力。 :。: 第三零二章 青霜生变 放空思想,又要压制住困意,很快,沈云发现,这竟是对心力的巨大挑战。 时间因此而变得越来越难熬。尤其是困意再度袭来,又要占据上锋的时候,时间更是象凝固了一般,每一息,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任何抵挡都是徒劳,只会加速煞力的消耗。 而煞力一经消耗,又无法回复。 于是,在几乎又要被困意吞噬掉时,沈云不得不再次动用一滴心头血……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时间,困意再一次强悍的扑上来,沈云第七次准备取心头血时,身子骤然往下一沉。 外面终于有动静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砰砰砰……”,几欲破膛而出。 困意立时无声无息的缩了头。 下一息,他的头重重的撞在了玄铁长匣子的顶端头上。 眼冒金星的同时,他感觉到天旋地转。 来不及哼一声,又是一记火辣辣的疼。那是胸脯与长匣子壁亲密接触了一下。 不是感觉天旋地转,而是,长匣子根本就在飞快的旋转。他身处其中,只会越来越频繁的与四面的玄铁壁发生剧烈的碰撞。 照这样的碰撞频率与力度,便是铜皮铁骨,用不了一时三刻也会撞成一团废碴! 沈云下意识的打开五感。 “砰”的一声巨响。疼痛接踵而至。 又发生了一次结实有力的碰撞。 这一次是左膝盖被撞到了。 三次碰撞,力度一次大过一次! 所以,不能再装了。 沈云不再犹豫,右手紧握成拳,果断使出一记长拳,全力出击。 “砰”,打在了玄铁壁上。其余音竟然在在长匣子之内来回激荡开来,变成了一声尖利的蜂鸣声。 然而,长匣子还是没能被破开。 沈云心里早有准备。要是这只玄铁长匣子这么容易被破开,玉锦门那边也不会拿来装他。 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沉睡之眼”什么也看不到;煞力象流沙一般,飞一般的消耗。但沈云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五感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封闭后,再开启,比以前明显要敏锐得多。 比如说,他现在竟然能捕捉到刚才那声尖利的蜂鸣声。 电光石火间,他通过听音辨位,头一次准确的感知了长匣子现在的状态。 之前的感觉没错,长匣子确实是在没有规则的转动着。 而他处在其中,处境真的是要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既是如此,那就拼了! 沈云一面双脚齐齐发力,低住长匣子的上、下两面,稳住身形,好叫自己不再与长匣子碰到一起,另一方面,左手与握成拳头,全力打了出去。 落拳点与第一拳几乎重合。 听音辨位能精准到这一境,他自己都被折服了。 紧接着,左右开弓,第三拳、第四拳……拳头如雨下,却又非常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同一个地方。 长匣子的无规则转动竟因此而被改变。它的转动变得越来越有章法,同时,速度也明显放缓。 但这不是沈云想要的。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他无法知道;同时,煞力消耗得飞快,他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他只想尽快,打开长匣子出去,重获自由。 一拳又一拳,节奏不能乱,力度不能少……沈云咬着牙,又打了十一拳出去。 终于在下一拳,声音陡变,同时,感觉拳头前面的阻碍突然没了,一股精纯的五行灵力迎面灌了进来。 “咳咳咳……”沈云猝不及防,一时之间,被呛到了。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长匣子重重的掉到了地上,掀起一人多高的尘土。 问沈云怎么知道的? 就在长匣子被砸破的那一瞬间,“沉睡之眼”恢复了。周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来人往,也不是什么山谷。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到处弥漫着白粥似的浓雾,地上是厚厚的黄沙。 长匣子落在了一个沈云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 沈云的戒备立时提到至最高状态,手一晃,从虎牙空间里取出了青霜,紧握在手,翻身在长匣子里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青霜有异! “滋啦”的细响过后,青霜的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一端的表面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纹。 沈云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青霜虽然品质不高,连灵器都不是,但是,它却异常的坚硬。这么些年来,沈云可没少拿它当剑使。在冰雪秘境里练剑时,更是拿着它不知道斩碎了多少冰冷坚硬的岩石。但青霜表面硬是连道浅印都不曾留下来。 好端端的,它怎么就裂了呢? 沈云正要定睛细看来着。青霜上又接连“滋啦”作响。竹质的表面瞬间又出现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大小裂纹。其中,最大的那道裂纹之中,隐现青色的亮光。 刹那间,福至心灵,沈云想到了一个可能——青霜是件被封印的高阶法宝。一直以来,它都没有现出本来面目。而现在的情形是,封印意外破碎,青霜要现出本来面目? 心中一动,沈云往青霜里注入道力,呼的挽了个剑花。 果然,青光大作。青色的剑花竟然划开了四周的浓雾。 只见白粥似的浓雾晃了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来。 不出三息,浓雾里现出一条三尺来宽、一人半高的黑色通道来。 以他的目力,以及“沉睡之眼”之威,也不能看到通道的尽头。 沈云再看手中的青霜。 它果真大变样。 还是可见竹节,大小、形状都不曾改变,但现在的它,通体碧绿如玉,表面笼着一层青色的光晕。 上品宝器! 果然,它之前是被封印住了。上品宝器才是它的真实品阶。 沈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心道:这样的品质才符合天神宗掌门的身份嘛。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过提升青霜的品质。只是从未成功过。不曾想,今天因祸得福,竟在无意之中莫名其妙的成功了。 他喜不自禁的注视着青霜,轻轻挥动它。 于是,他又发现了青霜的一个奇异之处:当它的另一端指向黑色通道时,青色的光晕明显变得更加明亮一些。 而通道本身就是它的剑花辟出来的。 莫非通道的尽头有与青霜产生感应的存在? 反正已经到了这里,接下来,又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沈云紧了紧青霜,决定去看看。 :。: 第三零三章 神秘的灰白色 果然,走进通道后,越往里走,青霜前端的青光越亮。 沈云走了百来步,青光发出来的光茫已经亮若碗灯,照得周边的浓雾又向四周退出了三步来远。原本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通道里,青光莹莹不说,比先前拓宽了两倍还不止。 再加上“沉睡之眼”,沈云完全确定下来:方圆两里之内,都是黄沙遍地。自己象是到了一处沙漠的腹地。 浓雾大大的削弱了“沉睡之眼”,并且,他在浓雾里呆得时间一长,这种削弱也越来越严重。原本,他能看到方圆五里的范情形,这才多久,范围已经缩到两里之内。 从目前来看,通道的长度完全超过了两里长。是以,通道的尽头是什么,还是不得而知。 而在他经过之后,浓雾无声无息的很快又聚拢来,是以,黑暗通道的尾端就象他的影子一样,仅落后他两步远,紧紧相随。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便是祖师等五位昔日的天神宗护法长老们在玉简里留下了不少秘境探幽的经历,也不曾象现在他经历的这般神秘、玄妙。 但青霜的变化和反应,让沈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更加坚决了走下去的决心。 越往前走,青霜表面发光的面积越大,发出来的青光也越亮。沈云又走了百来步后,青霜已经通体发出艳丽的青光,浓雾被它发出来的青光驱散到了十步以外。 可是,“沉睡之眼”再度被完全抑制住了。沈云凭着它,又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好在这里不是绝灵境,道力不再被禁锢,而消耗掉的煞力也慢慢的自动恢复。再加上有青霜在手,沈云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沿着通道,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五十步,沈云看到通道的前面出现的是灰黑色,而不是之前的黝黑一片。 同时,他从这片灰黑色上感知到一丝古老而又神秘的陌生气息。 离自己只有不到百步远! 那是什么? 沈云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寒毛也无一不警觉的立得笔直。 他低头去看手里的青霜。 后者没有什么变化,发出来的青光亮度既没有减弱,也没有增强。 兴许是古老物种的遗骨……沈云深吸一口气,放慢了速度,向着那片灰黑色,继续往前走。 哪知,这回竟是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的气息感知与目力一起,双双发生了严重的误判。 他都走了整整一百步,前面的那片灰黑色还是离着不到一百步远的样子。 沈云很早就悟到了“眼见也未必为实”的道理。但,他的气息感知,从来没有出过错。所以,前面的这片灰黑色绝对大有名堂。 那么,还过不过去呢? 沈云站在原地,回头看向来时的路。 两步之外,白雾迷茫,浓得完全抹不开。根本就没有什么来时的路。 他想了想,试着将青霜对准后面的浓雾。 然而,青霜一调转方向,整个儿顿时黯淡下来,青光飞快的收敛,眼见着又要变成薄薄的青色光晕。 浓雾立时翻涌着从四面八方向扑过来。 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小。 哎呀,不行! 沈云连忙将青霜又掉过来,依然对准通道的前面。 果然,青光大盛,青霜当即恢复了先前的亮度。扑涌过来的浓雾好比耗子见了猫一般,又被青光压制下去,飞一般的四散开来。除了背后的浓雾只退出两步远外,呼吸之间,其余方向的浓雾皆齐齐的退出了十几步远。通道也相应的跟着恢复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回去的路。 我没得选! 沈云定了定心神,打起精神,维持着最高戒备状态,以更慢的速度,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如此又走了百来步。 还是没有到通道的尽头。但是,前方的颜色变淡了许多。 那道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越来越浓。沈云心中的不安更甚,后背上开始不停的冒冷汗。 可是,根本就没得选择,不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咬牙接着往前走。 一百步,又一百步……又走了五百步时,那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完全充斥着整个通道。 沈云站在通道里,好比站在一位强者面前。 这位强者象是顶天立天般的存在。而他则渺小如一只蝼蚁。 被这种强大的气息包围着,他感受到了全方面的压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不受控制的簌簌发抖。 什么是强者的威压? 沈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体会深刻。 戒备什么的,早已支离破碎。 他所有的气力都被用来提醒和控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停下来,匍匐在这种强大的威压之下。 走!沈云,继续往前走!你行的! 这里除了你,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顶天立地的强者,只有你…… 青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抡为了拐杖。沈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里告诫自己,柱着青霜,挥汗如雨的挪着双脚,慢慢前行。 又走了整整两百步,沈云已然到了极限。 他真的扛不住了! 可是,通道口仍然象是在百来步远的前方。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颜色已然变成了灰白一片。 “沈云,你必须往前走啊。哪怕是爬,也只能朝前爬!”他喘气如牛的自言自语道。 不想,话音刚落,通道突然间自己扭曲起来。 百步开外的那片灰白色竟向着他的面门飞一般的扑了过来。 “啊……”沈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提起青霜,左手捏成了一道剑指。 然而,还是手脚慢了。 电光石火之间,那道灰白色已然砸到了他的脸上。 沈云只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嗡”的响了一下,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应该是一片灰白。 啊,那东西跑进我的身体里了? 沈云打了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警觉的看向前面。 这时,他惊诧的发现,自己又错了。 四周都是灰白灰白的。 头顶和脚底下也是。 浓雾、通道、脚底的黄沙,统统不复存在。 所以说,不是那东西跑进他的身体里了,而更象是他莫名其妙的钻进了那东西的里头。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点滴的月、票,谢谢! :。: 第三零四章 离奇之境 这是一处约摸十步见方的狭小空间。呈灰白色,光滑,青霜敲在上面,会发出金石之声音,但手感却是石质的;天花板、四壁,以及脚下的地面,浑然如一体。找不到出口,也年示出有机关设计之类的存在。 小小空间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斥着那道强大的气息。 比在通道里时,更加浓烈。 然而,有意思的是,沈云发现自己这会儿是心不惊,胆不战,两条腿不再抽抽,膝盖也没有任何发软的迹象。 绝对不是已经完全适应了的缘故。 而是他站在这个灰白色的小空间里,对这道强大的气息莫名的生出了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就好象那是自己一位敬仰的先人留下来的气息一般。 这就怪了……沈云并没有因此而卸下心防,仍然是提着心,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这时,青霜上的青光收敛了许多,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又是什么意思呢? 有了先前在通道里的经验,沈云提着青霜,慢慢的在小空间里搜索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小空间里不再有白色的浓雾,但他在回过神来后,立刻就试过了。“沉睡之眼”终于可以启用了。但无法穿过那些灰白色的光滑石壁。所以,除了会白白的浪费煞力,并没有什么用。 根据祖师他们在玉简里留下来的探险经验,在这种奇怪的未知环境里,最大限度的保存力量,是绝对必须的。沈云索性不再动用“沉睡之眼”。 搜寻了大约一刻钟,当前端划到石壁上的一处时,青霜再度青光大作。 可是,沈云仔细看着,却在那里什么也找不到。 想了想,他试着用青霜用力去捅坚硬的石壁。 然而,以青霜之力,在那上面连道印子都留不下来。 看来是方法不对。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呢? 沈云其实早已筋疲力尽,在外头时,全靠一口心气强撑着,进来后,则是又惊又呆的,只想赶紧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之间,什么也顾不上了。这会儿受到大挫,缓过劲来了,心气也散了,顿时只觉又累又饿的,双眼发黑,两个腿肚子直打哆嗦。 罢了,先吃点东西。 谢天谢地,这里虽然古怪得很,却既不禁道力,也不禁煞力。所以,他能自如的从虎牙空间里拿出百宝囊来,再从后者里拿东西吃。 百宝囊里有足够他吃七天的饭菜。都是离开演武堂的前一天,陈招财兄弟俩做的。 他从中端出来一海碗野牛肉盖饭,恍惚了一下。 他与程冬晴和赵宣他们都说,隔天便回的。可他却因为太过自负,一步一步的走进了玉锦门设好的圈套里——玉锦门做的局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处处都是破绽。但他现在想来,这才正是人家的高明之处。这些破绽分明是设局之人故意露出来,以诱惑他入局。所谓,扮猪吃虎,莫过于此。他自诩机警,却最终还是栽在了上头。 玉锦门敢这般扣住他,肯定准备好了后手。也不知道程冬晴和赵宣他们骤然失去了他的音讯,会急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叹了一口气,心道:总之,这回我真是做错了。我不该不遵师父生前的教诲,自恃一点修为,以身犯险,以至于被困在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离奇之地。这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青木派不负责。尤其是囡囡,程冬晴和赵宣等在仙山的青木派弟子,肯定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波及。 可惜,现在后悔已为之晚矣。他被困在这里,自保且不能,根本就顾不到其他…… 看着香喷喷的野牛肉盖饭,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硬是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了。 但身体是诚实的,肠鸣有如雷动。 他又叹了一口气,夹了一大块野牛肉送入嘴里。 陈招财兄弟俩的厨技真的没话说。每一片野牛肉,都是切成了半个巴掌大,薄薄的,肥嫩多汁,那天晚上,包括他在内,都吃得险些吞掉舌头。 百宝囊的保鲜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然而,这会儿,他嚼着野牛肉,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嚼蜡,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形吧? 沈云回过神来,又嚼了一口嘴里的野牛肉片,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牛肉的口感还在,缺失的是全部的味道。 心中一动,他咽下牛肉片,又扒了一大口浸着牛肉汤汁的灵米饭。 一样的,他依然能清楚的品味到灵米饭的丝滑、柔软,却闻不到一丝一毫的香味。 也就是说,不是他因为心事太重而失去了胃口,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因。他食之无味的最主要原因是,这个地方剥离了食物全部的气味。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端着海碗,闪身进入冰雪秘境里头。 碗里的饭菜依然没有气味,只剩下口感。 他从百宝囊里又新取出一碗来。 这回,野牛肉扣饭闻起来,香喷喷的。他不由口舌生津,肚子叫得更欢畅了。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真的好饿!沈云顾不得多想,抱着后面拿出来的那一海碗野牛肉扣饭,狼吞虎咽起来。 前面的那一碗,在没有搞清楚外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不敢再接着吃,暂且放在一旁。也不敢就这样放在冰雪秘境里,打算等吃完饭,再带出去。 一海碗油水十足的热饭热菜下了肚,饥饿立解,便是倦劲儿也去掉了一大半。 沈云满意的摸了摸肚子,带上那碗仍然热乎,却一点气味也没有的野牛肉扣饭,心念一动,出了冰雪秘境。 然而,身形尚未立称,他愕然的险些打了饭碗。 周边的情形又是大变样! 四周不再是浑然一体的灰白色。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灰白色头骨前。 没错,就是一个完整的头骨。 不过,不是人的头骨,头上有只尖角,看上去象是马。 放大了很多倍的马的头骨。 静静的立在他面前,跟座巍峨的高山一样。 沈云仰头看着它,再度被那种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层层围绕,巨大的威压亦是如影相随,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 手中的饭碗掉了。瞬间被脚底的黄沙吞没。 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 第三零五章 很有用的小空间们 不过,沈云现在也很有经验了,立刻取出青霜来。后者如先前一样,立时青光大作。巨大的威压象是被卸掉了一大半。余下的这些,他咬咬牙,还是能扛得住。 看到巨骨的质感是那样的熟悉,他心中暗自猜测道:莫非我刚才是在这块巨大的头骨里头? 于是,试着用青霜轻轻的戳了戳跟前的巨骨。 果然,声音很清脆,有如金石相撞之声。就是先前在小空间里,用青霜轻敲石壁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先前是怎么进到它里边去的来着? 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沈云心里只觉越发的不可思议:不会是这样吧…… 很荒诞,但他决定一试。 当即紧握青霜,对前端指着头骨,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叫沈云,初来此处,多有冒……” “犯”字尚未说完,巨大的头骨果然动了! 象是山塌一般,它整个儿呼啦一下,压了下来。 沈云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觉得眼前一花,脚底又象是踩在了坚实的石板上。 哈,真的又回来了! 看到四周的灰白浑然如一体,沈云亢奋不已——原来以冰雪秘境为中介,再加上说出自己的名字来,便可以自如进出这里! 身形尚未站定,他心念又一动,试着进入冰雪秘境。 这一回却是失败了! 他接连试了三次,都无法进入冰雪秘境之中。 怎么行不通了呢? 沈云低头看着忽明忽暗、闪烁不停的青霜,觉得这就是原因所在。 于是,他又手执青霜,开始慢慢的划过石壁。 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小空间其实并不是先前的那一个。 除去材质是一样的之外,两者的高度和大小也都差不多,一样的小小的,形状不规则,但是细看之后,很容易发现骨壁的起伏不尽相同。以沈云的记忆力,这些不同点,太容易分辨出来了。因此,他十分之确定,这里并非是先前的那个小空间。 而这一点也并不难想通——他在外面看到的是堪比高山的一块巨大头骨。而据他所知,骨头并非是石头。不论是人骨,还是动物的骨头,里头都会自然而然的存在着一些孔隙。这些小空间想来就是孔隙。头骨那么大,里头的孔隙自然也会很大喽。 这回的运气不错,找了一会儿,青霜便不再闪烁了,变得比在外面时更加透亮。 不过,沈云没有立刻尝试进入冰雪秘境,而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张小纸片来,试图贴在骨壁上,把这个点标记下来。 结果是,那张小纸片贴在骨头上之后,他一离手,便跟在外面无意中打落的大海碗一样,悄无声息的迅速消失了。 沈云吓了一大跳。 这是个新发现。 接下来,他又特意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些小东西来。 没有一个是例外的。一脱手之后,眨眼的工夫,它们都被骨头吞没了。 沈云一点儿也不相信,它们之前没有被吞没,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想到自己在外面没有取出青霜来时,在强大的威压之下,几乎趴下的情形,他想:如果不是我手里握着青霜,是不是也会被吞掉? 当然不敢再以身试险。 不由自主的又紧了紧手里的青霜,为了稳妥起见,他当即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根长长的布条来,直接将青霜牢牢的绑在右手的掌心里。 打上一个死结后,他心里总算安稳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继续用青霜划过骨壁。 如他所料,一离开这个点,青霜又恢复了先前的闪烁状态。 最终,他找过了小空间里的每一寸地方。发现里头只有一个酒盅大小的点,能让青霜停止闪烁,发出十分明亮的青光来。 接下来,他在其余地方都做了同样的尝试,全是无法进入冰雪秘境。 最后,沈云又站回到那个点的面前,再次用青霜轻轻抵住它,心念一动。 果然成功了! 眼前一花,下一息,他已在冰雪秘境之中。 再心念一动,从冰雪秘境里出来,他又站到了巨骨之前。 接着,他忍着强大的威压,尝试进入冰雪秘境。 失败了。 也就是说,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唯有在小空间里,用青霜指着石壁上唯一的那个酒盅大小的地方,才能进入冰雪秘境里。 又做了三次重复实验。次次都是如此。 沈云算是摸索出来了在这个奇怪地方的第一条经验。 巨骨里的小空间不止一个。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每次进入的小空间都不是同一个。 只是,这些小空间有什么用呢? 那里面空空如也,还屏蔽了“沉睡之眼”。 也没过多久,沈云便找到了小空间的妙处。 天亮了!太阳一出,从黄沙地里腾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这些烟雾与他初到时的烟雾是一样的,只是暂且没有那么浓。青霜发出来的青光仍然能够驱散白雾。但在太阳底下,青光的威力显然是大打折扣。所以,很快,沈云身陷浓雾之中。不多时,他惊悚的发现,这些白雾具有很强的腐蚀性。他身上穿的青色细棉布长袍,在雾气里扛了不到半刻钟,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竟没一指好布了。 他肌肤经过反复的淬体,强横度不下于宝器级别的法宝。在雾气里,除了感觉微微有些发热外,暂且没有别的不适感。 根据体表的感受,以及青布长袍的被腐蚀速度,沈云推测自己大概能在雾气里硬扛两三天。 而两三天之后,他的肌肤也无法再扛受雾气的侵蚀。想到自己的全身的皮肤会象青布长袍一样被腐蚀掉,他整个人都好比掉进了千年寒冰洞里。 所以,此地绝不可久留。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法门。 而在此之前,他要尽量保护好自己,不要被白雾伤到。 白天,太阳出来后,黄沙地里会冒出白雾,显然是不能乱走乱动的。这时,雾气钻不进去的小空间们便成了极好的藏身之处。 等到了晚上,这里的温度急骤降低,地底渐渐的不再冒白雾。而巨骨也有驱散雾气的作用,并且比青霜更加强悍(白天,它也一样的能驱散雾气,只是,从地底源源不断的冒出白雾来,它驱散不过来,没有明显的效果)。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在巨骨周边三丈以内的范围里,都不会有白雾。 也就是说,当外面白雾起来后,他只能躲进小空间里,以避免被白雾伤到。 等到了后半夜,白雾退出去三丈远了。那时,他便能出来了。那时,恰好也是青霜的驱雾作用最为强大的时候。有青霜在手,他便是浓雾里也是闯得的。 第三零六章 黑白世界 就这样,沈云调整了作息,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通过小空间,进入冰雪秘境里,继续修行。到了后半夜之后,再出来勘察地形,找寻出路。 如此过了整整十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十一天的夜里,沈云终于爬到了巨骨的最顶端。 顿时,视野变得前未有过的宽阔。 巨骨的正面与背面,俨然是两个世界:正面,白雾茫茫;背面,黝黑一片。 两个世界黑与白截然不同。但有一点,它们对沈云来说,是完全相同的。即,他站在巨骨之顶,仅凭着一双肉眼,都无法看清楚它们。 正面的世界,是被白雾遮得严严实实,目力无法穿透; 背面的世界,则象是完全被黑暗吞噬了一般。他的目力也无法穿过那片黝黑。 巨骨就象是扼守在黑白世界相接之地的一道关隘。 这个时候,天快亮了。天一亮,正面的世界里,地底会升起白雾。同时,巨骨和青霜对白雾的驱散能力会大幅度降低。所以,白雾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巨骨的正面也吞掉。 在今晚之前,沈云从来没到达过巨骨的顶端。是以,他也是头一回看到背面的世界。他不知道雾气会不会漫过巨骨,入侵背面;或者在天亮以后,背面会不会也出现点什么。 也就是说,是留在正面,还是冲下巨骨,去背面,留给他选择的时间并不多了。 如果说是从前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是,沦落到眼下这种无助的局面,他痛定思痛,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没有做到真正谨遵师父生前的教诲,不过谨慎,太自负。 他必须改掉这个毛病。 做事更加稳打稳扎。 再说了,自己既然能爬上来一回,就必定能爬上来第二回,第三回…… 想到这里,沈云便止住了立刻冲下去的冲动,拄着青霜,一小步一小步的,尝试着往背面走下去——尽管是在巨骨之顶,但是,它给沈云造成的威压,与在正面的底下是一样的强大。他在这里已经苦修了十天,其中,还有冰雪秘境里八倍时间流的加持。算起来,他是苦修了两个多月。修为也略有长进。但威压对他的压制却如初到时是一样的。他不曾觉得比先前有丝毫的轻松。离开了青霜,他站在巨骨的外面,都会觉得两个膝盖越来越沉。坚持不到百息,便筋疲力尽,累到趴下。而拄着青霜的话,他一次能坚持走出一百步。在巨骨上练了十个后半夜,唯一改变的是中间的休息时间。最初,他每走一百步,要坐下来,要休息一刻多钟,才能站起来,继续走。到现在,走完一百步后,他只要小坐十五息便又恢复了气力。 通过实地试探,沈云得到了巨骨背面的第一个经验,即,至少靠近顶端的这五十步,给他的感觉,与正面是一样的。 明明能一回走一百步,为什么他才走了一半,就停止往下走了呢? 这是因为他还要走回顶端去。天马上就要亮了,他可不敢再在这种完全处于压制的环境里,置自己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果不其然,他掐算的时间刚刚好。回到顶端后,才坐下来把气喘匀,天便亮了。 第一道阳光露出来后,白色世界就俨然化成了一锅煮沸的开水。那些白色的雾气开始翻涌起来。 而背面的世界里,依然是漆黑一片。 太阳光也照不透底下的黑暗。 坐在顶端,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今天,就这样罢。沈云叹了一口气,报出自己的名字,旋即,进入了一个小空间里。 与前十晚一样,他仔细检查了小空间,发现这又是一个全新的。 找到了能让自己离开的那个酒盅大小的点,他这才放心的进入冰雪秘境里。 每一件事,是解下绑在右掌掌心的青霜,开始生火做饭。 冰雪秘境里有八倍的时间流。这就意味着,饭菜的消耗速度也是八倍。所以,陈招财兄弟俩做的那些饭菜早在几天前就吃光了。 好在,他有在百宝囊里储备清水和食材的习惯。再加上,也是他的运气好。这个月刚领到演武堂的供奉,他按照以前的习惯,去平安坊那边采买了足够他和程冬晴等人吃一个月的灵米。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后,沈云首先严格控制清水的使用,将每天的用水量减少到了最低。也就是说,除了煮饭和喝水,其余的一切用水,都被减掉了。清洁什么的,都用去尘术。 刚开始时,他还挺不习惯的,总觉得用去尘术洁面,清法衣物,跟没洗是一样的,也就是看着光鲜,实际上还是透着汗臭味儿。过了这些天,他也渐渐习惯了。 其次,他开始控制食量。先是每餐食量减半。两天之后,适应过来了,再减去中餐,由原来的一日三餐,减为一日两餐;又过了两天,感觉自己适应下来了,他开始拉长两餐之间的间隔……到如今,他可以做到一日一餐,且饭量是先前的四分之一了。 双管齐下,清水与食材的消耗速度大大减少。 到目前为止,百宝囊里还有满满的一缸清水。灵米五百多斤,肉干、菜干等各有十几斤。油、盐等调料,维持个百来天的,问题不大。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有了它们撑着,沈云才有底气不冒进。 想到巨骨背面底下的那片巨大的黑暗,似乎能吞噬一切,正在量米的某人,手一抖,减少了两成的用量,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心道:照这样下去,我可能很容易学会辟谷。 吃完饭,他施了一个去尘术,清净了锅碗等用具,照样开始散步。 同样的一大圈,五里路走下来,比这次出去之前,用时少了半刻钟。 如此一来,等外面又到了后半夜,他再去出的话,每百步之间的休息时间少说也能缩短三息。 这也意味着,这一次,他爬到巨骨的最顶端,单是这一项就能缩短半个时辰出来。 不得不承认,巨骨外面的炼体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沈云满意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随手拿了一根小树枝,在雪地里,画起路线图来。 优化行进路线,是减少用量的另一个强有力的省时法门。 第三零七章 黑色汪洋 转眼,沈云又在冰雪秘境里苦修了六天。 这六天里,他发现,又高估了自己。他根本就做不到辟谷。一天一餐,每餐一海碗混着一把菜干的灵米肉粥,是他节制饮食的最低限制。再减少饭量的话,不管做什么,他在心里都只会掂记着一个“吃”字,完全集中不了精力;他也曾试着不减每餐的份量,而是延长每餐之间的间隔时间。结果,一过饭点,用不了半个时辰,心里又只剩下一个“吃”字了。 这意味着,眼下虽然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但他能在这里呆的时间真不多。 算着外面又到了后半夜,沈云收拾利落后,又出了冰雪秘境,继而离开小空间。 与以前一样,他又回到了巨骨正面的最底下。巨大的威压,一丝不减的,接踵而来。 这个破地方就是这样的。不管他是离地面多高的地方进入巨骨的小空间里,等下一次,他再从小空间里出来,总是会回到同样的地方,即,巨骨正面的最底下。 至于巨骨的背面也不是不如此,他不敢尝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背面进不了小空间,或者能进入小空间,但再次出来时,回到的是背面的最底下,身陷那种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这两种情形,都是他在没搞清楚背面的情况之前,无法直接面对的。 甩甩头,敛去杂念,沈云又拄着青霜,往顶端走去。 和他估计的那样,这一次,每走一百步,他只要坐下来,原地调息十二息即可恢复过来,起身继续赶路。 在冰雪秘境里的六天苦修,比不得在外面攀爬半夜。这里确实是个炼体的绝佳之所。以他现有的经历和见识来说,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炼体的地方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自己在这里闭关一年半载的,身体又会强横多少。 可是,受清水和食物的限制,他必须尽快离开。 经过又一次的优化路线,这一回,他再次爬上最顶端,总共用时比第一回爬上去,缩小了半个多时辰。 这半个多时辰,让他在背面多走了整整六百步。 然而,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还是太高了,以他现在的目力,仍然无法看清楚那片黑暗。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可是,沈云必须折返了。因为他还要往上爬六百步,才能回到顶端。 果然,在他回到顶端后,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天边便现出来第一道阳光。 在白雾扑过来之前,沈云一直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底下的黑暗。 这回,他总感觉到,当第一道阳光射进那片黑暗里时,里头好象飞快的动了一下。 跟白驹过隙一般。 他再定睛细看时,那片黑暗又变回了黝黑的一整块。 罢了,只能先回去了。沈云摸着咕噜叫唤的肚子,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又接连出来探索了六个后半夜,沈云终于做到拄着青霜,中间不停留的走上整整一个时辰。并且行走的速度也比先前提高了差不多三成。 于是,他第一次下到了背面一半的高度。 在那里,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那片黑暗。 原来,那是一片黑色的汪洋。 古井无波,望着海面,沈云只觉得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结果是,他回过神来之后,愕然的发现,就愣了一会儿的神,却已然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糟糕! 顾不得多想,沈云赶紧的爬坐起来,拄着青霜,匆匆往上走,返回顶端。 谢天谢地,在第一道阳光投下来时,他终于回到了顶端。待回到冰雪秘境里时,他整个人累瘫在冰冷的雪地里,足足躺了一刻多钟,才动了动手指头。 真累啊!从未有过的累。 却不曾想,效果也是前所没有的好。 缓过劲来后,他只觉得身体好不轻快!叫人生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来。 经验告诉他,这回肯定是发生了大变化。当即盘腿而坐,敛神内视。 果然! 道力竟然比先前凝炼了多了。 但煞力却没有什么变化。 再看丹田。 中间的灰白色大气团小了一圈! 边缘地带也明显的凝实了许多。 这是前面十几次都不曾有过的效果。今晚到底是哪里不同呢?沈云细细的回想起整个后半夜的探索过程来。 不多时,他得出来了两个有可能的影响因素:一个是,因为开小差耽误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所以,最后返回顶端时,他拼尽全力不说,而且还不由自主的动用了道力。但没有动用煞力。因为前面的经验告诉他,这里虽然不禁灵力和煞力,但是,动用灵力的话,会让炼体的效果大打折扣,而煞力更甚,一旦动用了煞力,整个后半夜就等于白忙活了;第二个是,他凝视了一会儿的黑暗海面。 思来想去,觉得第二点才是造成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甚至有可能第一点也是因为第二点的缘故。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发现。沈云对六天后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转眼,又是六天过去了。 这一次,沈云一出去,就立刻感觉到了不同——感觉威压减少了三成还不止! 再一抬腿,轻松的迈出去了一大步! 如此强悍的炼体效果,真的是……叫人怎么不期待! 一路快步如飞,中间也没有停留,一个时辰不到,他已经赶到了上次的极限位置。又走了半个时辰,他将极限位置往下足足推了二十来丈。 不能再往下走了。 倒也不是时间不够,而是,过了一半的位置后,再往下走,他感觉黑色的海面突然生出来一股子吸力。并且每往前走十来步,这股吸力便会强上些许。当走到十来丈时,他已经不能忽视吸力的存在了。而二十丈,是他能禁受住的极限。 手拄着青霜,他坐在坚硬的骨头上,俯视底下暗黑的海面。 这一次,他终于得以看清海面的情形。 它就象是一块光滑的黑色镜子,表面连个浪花也没有,更不用说急流、漩涡之类的。 可是,吸力的存在,让沈云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了它的危险。 这片平静的汪洋,连阳光也逃不过,真的能吞噬一切啊。 他若是冒然进入其中,只怕连气泡都冒不出一个来。 一恍惚,又是半个多时辰。沈云如法炮制,先是动用灵力,全力行进一半的路程,剩下的一半,改用煞力,仍然最快的速度前行。 结果是,煞力拖累了速度,他险些没能在第一道阳光出现时逃回顶端。 第三零八章 问天 沈云在白雾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回到了小空间里,继而进入冰雪秘境。 又是在地上躺了半个多时辰,才缓过劲来。 然后,一内视,发现道力又变得更加凝实了。但煞力却仍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变化。 再看丹田,灰白色大气团的变化是最大的。边缘地带凝实得比寻常的纸张厚实不了多少,并且泛着一圈灰白色的光晕。这使得灰白色大气团比先前起码变小了两号。但还是比较庞大。如果忽略超大的体型的话,它看上去有点儿类似于品质最低的下下品金丹了。 忽然间,沈云福至心灵,心道:我进入融合境之后,一直苦修不辍,但修为却始终不得大的突破,看来问题是出在这个大气团上。 也就是说,大气团太过松散,道力也不够凝实。 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恰好对了他的症。 什么叫做机缘? 这便是。 要是玉锦门的那些人,还有鸿灵上人知晓了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吐血? 沈云抱着饿瘪了的肚子,笑了笑,开始动手做饭。 吃罢饭,他又去消食。没有意外,脚力又长了一大截。 照这样的情形,从正面爬上巨骨,大概有半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但是背面……沈云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背面的黑色汪洋显然比正面的白色雾气要难搞得多。 先前,他以为白色雾气已经够凶残了。 然而它在黑色汪洋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一来,白色雾气没有吸力。只有进入雾气里时,才会被它的强腐蚀性伤到; 第二,青霜对白色雾气有驱散作用。 但黑色汪洋却不同,沈云现在最多能靠近它百来丈。在靠近黑色汪洋的过程中,他感觉不到青霜有发挥作用。 虽然黑色汪洋是更强悍的炼体神器,但是……在靠近它的过程中,沈云大概摸到了吸力递增的规律。再结合自己这次炼体的效果,不难得出,下一次出去,他最多能将极限位置往下推五丈。 越往下,引力越是强大。 如果没有特别的机缘令他的修为突破猛进,发生质的提升,光是走到黑色汪洋边缘少说也要个把月。 灵米还有几百斤,是足够的。但肉干、菜干和清水都不够了。肉干只剩下两条,还够吃六顿的;菜干有四小把,是四顿的份量;清水最多能还能撑上二十天。 肉干和菜干吃完后,他只能吃灵米粥。而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肠胃了解更深——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吃过大苦的人,不挑食。其实并非如此。他分明是个食荤的体质。连续三天不沾荤腥,光是吃灵米粥的话,胃口便会变得跟无底洞似的,便是喝上两大海碗,也感觉跟没吃一样,依旧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所以,肉干一旦吃完,光靠喝灵米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 想到这里,他的危机感倍增。盘腿坐在蒲团上,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也没法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这样子怎么炼功?搞不好会走火入魔的。 那就不炼! 沈云想了想,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枚玉简看了起来。 这是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众多玉简里的一枚,里头记录的是她生前的一次秘境探险经历与心得。 在四位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相关的记载不少。加起来,有一百八十三枚之多。 沈云以前都是一一仔细拜读过。 自从被困在这里后,他便将这些玉简都挑了出来,放在百宝囊里,在修行之余,拿出来翻看。希望能从中找到可以借用的经验。 目前,这已是读到第四遍了。 沈云没有找到可以借鉴的经验,不过,用来平复心情,缓解压力,却是效果不错。 手里抓到的这枚玉简里,记录的是祖师她老人家在筑基境时的一次外出历练,也不慎被困在一处元婴大能留下来的废弃洞府里。 当时,她还做不到辟谷。所以,跟沈云眼下的处境差不多。她捏碎了师尊给自己的紧急传讯玉符,可是过去整整三天了,师尊既没有回复,也没有出现。身上带的干粮、清水一天一天的减少,她又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心里不由慌了起来。 “慌什么?一点用也没有。”祖师很快想出来一个纾解压力的法门,当即,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架古琴,横在两个膝头,叮叮当当的弹了起来。 不想,一曲弹完,眼前便出现了师尊的身影。 原来,师尊早就到了。只是这处困阵设计得颇为精妙,但是师尊也一时找不到阵眼。正在冥思苦想之际,熟悉的琴音传了出来。师尊立时明白过来:这便是破阵的法门。 循着琴音,师尊果然解开了困阵。 当时,师尊非常高兴,对刚好二八年华的祖师说:“为师以前只是听说过,宗门有以乐声为引的灵阵,甚是玄妙。一直不得亲见。不想,今天在这里碰到了一个。” 接下来,俩师徒将这个困阵拆了拼,找了再拆,研究了足足半个来月。 祖师当时的修为太浅,无法吃透困阵,不过,对于阵法的见识也是翻着跟斗儿增加了。几百年后,她在经历巨变之后,再次回忆起这段经历,对于那个困阵回忆不多,更多的是追忆师尊的谆谆教诲,在末尾写道:忆师尊音容,泪千行。 也正因为如此,沈云之前读到这枚玉简时,除了感慨,便只是感慨,并没有引起什么灵感。 这次再读,他突然从师尊说的那句“宗门有以乐声为引的灵阵”大受启发,灵光乍现,从蒲团上弹了起来,大呼道:“《问天》!我可以试试《问天》啊!”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明白,青霜为什么会成为天神宗历代掌门的传承法器。还有《问天》,也是掌门们的必学曲目。并且,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两样宝物并不是非常突出的奇宝,却由五位内门护法长老相互制约的保管着。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突然间,他从祖师她老人家的这段年少之时的经历里,抓到一丝灵感,悟通了里头的关窍: 祖师的师尊说“宗门有以乐声为引的灵阵”,但他身为天神宗的嫡系中的嫡系,当时已是元婴修为,也不得一见。这个“以乐声为引”的灵阵,会不会就在禁地秘境之中啊? 天神宗的历代掌门上任之初,都要去禁地秘境历练。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学会《问天》! 两相印证,极有可能,进入秘境,必须以《问天》的萧声为引! 想到青霜在这里的表现,以及《问天》的固本培元、定心凝神之效,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那么,还等什么? 接下来的六天里,沈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苦练《问天》。 第三零九章 正确的法门 转眼,又是六天。沈云充满期待又站在了巨骨之前。 这一回,他没有将青霜绑在右手掌心。 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巨骨,拿起青霜,吹起了《问天》。 这支曲子,原本多年前在晓泉秘境里时,为了疗伤,他便已练得纯熟。 多年来,隔三岔五的,他也会练上一回。 在过去的六天里,更是费了大气力,发狠练习。对曲子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而这些天的练体效果,也在吹奏的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出来。来此之前,他每次最多只能接连吹奏两遍《问天》。而现在,他吹奏《问天》,感觉比喝水吃饭还要轻松,完全不费气力。 这也是沈云希望的。因为他担心,曲子一响,会发生一些超出他认知的玄妙情况,叫他不得不分神应对。 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曲子肯定不能中途中断。 是以,他唯有将曲子练得跟呼吸一般自然,才能应对未知的情况。 果不其然,曲声响起,变故突生! 轰隆隆——,地底深处有如雷动,低沉的声音,一阵赶着一阵的,传出来。 很快,黄沙地面也微微颤动起来。 地面不会沉下去吧……沈云紧张得后背上直冒冷汗。感觉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还算安稳,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两个膝盖微觉,打了个高桩,站稳了,一动也不敢动,一面警觉的留意着周边的情况,一面继续吹奏《问天》。 地底的闷响越来越大,这使得地面的颤动也越来越剧烈。 十几息后,巨骨也明显的震动起来,从一开始,它的震动就明显强过地面的颤动。 沈云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它该不会塌倒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如果这里真的是通往天神宗禁地秘境之地,那么,天神宗传承了那么多代掌门。巨骨要是会塌,岂不是早已塌了几百回?或者是,换一个新掌门,这里就换一个巨骨? 好不荒唐。 很快,他的猜测被证实是对的。 巨骨没有塌,而是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过后,两个巨大的眼窟窿的正中间,现出来一道细长的锯齿状纵向裂缝。 接着,巨骨晃得更厉害了。 “咔嚓嚓……”,这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向上和向下伸长。 数息之后,它已经由原来丈许长,伸长了十倍有余。 并且还在以加快的速度向两端伸长。 看到这里,沈云大抵明白了——巨骨果然是扼守在这里的。翻越巨骨,根本就是个错误的通过法门。正解是,用青霜吹奏《问天》。曲子一响,巨骨自会从中间裂开,现出一条通道来。 果然是“以乐声为引”啊。 于是,吹奏得越发起劲了。 当第三遍也将终了时,如他所料,巨骨终于被细长的锯齿状裂缝从中一分为二。 所以,沈云并不觉得自己前些天是白白的浪费了。 没有前些天的练体,他就算知道了正确的法门又如何?以他那时的气力,根本就没法坚持到这条裂缝分开巨骨。 原本,他挺担心巨骨背面的黑色汪洋。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一来是因为他猜到这里是通向天神宗禁地秘境的通道。而青霜和《问天》等于就是这里的通行令牌。他有通行令牌,怕什么? 再说了,天神宗的历代掌门上任之后,头一桩事就是来这里闭关历练。却未曾有人折殒在这里头。所以,安心吹曲子就是了。 黑色汪洋再变态,也应该没有什么打紧的。因为在曲子的作用下,它也会现出通道来。 这么想着,底气越发的足了。又一连吹完了两遍。 在这个过程中,地底的轰隆声渐变渐小,巨骨发出来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 轰隆声中,被分成两半的巨骨颤微微的向两边挪动,锯齿状的裂缝越来越宽。 最终,当裂缝打开来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宽度。地底的声音完全停住了。而巨骨也不再晃动。这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沈云好奇的目测了一下那条通道的宽度。 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尺三。 沈云没有迟疑,吹着《问天》,走入其中。 当完全走进通道里时,他只觉得身上猛然一轻。 在通道里,跟在小空间里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威压! 所以,威压什么的,真的只是给历练者练体用的? 这机关设计得可真用心啊。沈云感慨不已。 通道虽窄,却平坦得很。两边也没有不平整的尖角。走在里头,跟闲庭信步,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沈云通过了巨骨。 紧接着,他看到了黑色汪洋。 他又猜到了。 黑色汪洋没有再释放强悍的吸力。 这一回,沈云就站在它的旁边,两个脚尖离黑色的海水只有一拳远的距离,也浑身自在得很。 但它没有现出通道来。 看着跟黑色的镜子似的海面,沈云心道:我是要从海面上直接踏过去吗? 想了想,他一边继续吹曲,一边试着抬起右脚,轻轻踏向海水。 一脚下去,海水无声的分开来。 因此而产生的数道水纹,迅速漾开。 转眼之间,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右脚的脚背被海水完全淹没。 接踵而来的是彻骨的阴寒! 沈云连忙抽回脚。 除了没有声音,还有异常冰冷,它跟寻常的水,没有什么两样。 那么,我要怎么过海呢? 沈云回想起巨骨分开的情形。那道裂缝也不是他一吹奏曲子,立马就出现的。所以,我还是继续吹曲子。若是一连吹上三遍,它还没有变化,再另想法门。 结果,当他吹到第二遍时,海面上就起了变化。 在他的跟前,海面现出一道小小的凹槽来。 果然是! 沈云按住心中的欢喜,继续吹。 这个凹槽越来越大,很快变成了一条通向正前方的小水道。 宽度恰好能够容一人通过。 不多不少,也恰好是三尺三。 长度则是一丈。 沈云再吹,水道始终不见变长。周边的海水也不见流过来,将之填平。 所以,这个与巨骨有所不平。它是边走边变长的? 沈云试着再次抬起右脚,踏上去。 这回,跟踏在实地上是一样的感觉。 走起来! 沈云果断的踏了上去。 正前方,海面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了下去。 通道在变长! 沈云心中一动,微微侧过身子,吹奏曲子。 通道的方向真的也跟着发生了同角度的偏移。 也就是说,只要曲子不停,他能在海面上自由通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一零章 真的不能停 沈云在巨骨之顶,居高临下的看过黑色汪洋。 以他的目力,后者无边无际,似乎没有尽头。 所以,沈云决定先沿着巨骨裂缝的方向,在海面上笔直前行。 如果两个时辰之后,还不能看到彼岸,那么,他便掉头,原路返回巨骨。 这样的话,在天亮之际,他肯定能安全的回到冰雪秘境里——虽说这里肯定是通往天神宗禁地秘境的通道,他也有青霜和《问天》加持,但他毕竟不是天神宗的掌门。后者在进来之前,肯定是得了掌门们代代相传的历练经验。而他,对此地完全不了解。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临场摸索。所以,掌门们在这里,跟在自家后山没什么两样,不会碰到太大的危全。可他就不一定了。这使得他不能太乐观,必须谨慎行事,时时以安全为前提。 不过,即便这次没有成功的找到彼岸,他也不会失望,甚至灰心丧气。 知道了正确的法门,又有巨骨和黑色海洋这两样练体神器,这一次失败了,回去后,他再苦练六天,下一次的搜索范围肯定能放大数倍。指不定就能找到彼岸了呢。 即便下一次也失败了,那么,下下一次,更强大的他,必定会成功。 对此,他深信不疑。 事实上,不用等到下一次。 别看《问天》开道,每次只是将水道往前推进一丈,却速度不俗。半个多时辰之后,沈云看到黑色的天际线上现出一道朦胧的亮点。 看来我又猜对了一次。裂缝所指的方向,正是彼岸。 沈云试着运转道力,汇入双眼之中,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没有用。 亮点,还是只比枣核大不了多少,并且也依旧是那般朦胧。 也就是说,他平时惯用的法门,在这里行不通。 沈云便熄了心思,卯足劲,向着那个亮点,继续前行。 又过了半刻钟,亮点突然晃了一下,旋即,变大了百倍还不止。 顿时,沈云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座山。 尖尖的山顶发出五色的亮光。 看上去象极了海边的灯塔。 至于它为什么是突然间变大,而不是遵照常理,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近,一点点的变大……沈云耸耸肩,心道:这个通道极有可能就是阵法层层堆砌出来的。岂能用外面的“常理”来解释此中的诸多现象? 似乎半刻钟是个量度。又是半刻钟之后,那座山再度猛的晃了一下。紧接着,沈云发现自己离它只有不到五里的距离了。 那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用巨石砌起来的高塔。 或者说,它就是一座引路的灯塔。 塔身共八面,共三十三层。从表面来看,它周身全是用的白汉玉石。不知道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依然通体洁白,纤尘不染。 五色的光是从三十二层里透出来的。 并且只有正对着沈云的这一面,才发光。 其余七面上的半圆拱与其他层的半圆拱一样,都是黑漆漆的。 跟黑色的海面一样,沈云也都看不透它们。 在塔底,有一座略微高出海面的圆形平台。 它是黑色的巨型玉石砌出来的。是以,沈云险些没有发现它。 要不要上塔去看一看呢? 沈云稍作犹豫,决定再近前一些。也许能从黑色的平台,或者塔身上看到些什么提示。 不想,他的曲子没有断,但海面上的通道却不再往前延伸了。 这里已经是靠近灯塔的极限了么? 时间有限,沈云不敢多逗留,当即侧身向左,尝试绕行。 结果还是行不通。 那么,就换右边绕行。 他很快的侧身向右。 这回成了。水道折向右边,继续往前推。 又过了半刻钟,前方猛的窜出来一座四四方方的白色高台。 沈云用左眼的余光瞥向身后。后面一片漆黑,发出五色光的灯塔已然没了影踪。 再一次证明,这里的量度就是半刻钟。 沈云一边不停的吹奏《问天》,一边定睛打量正前方的高台。 它大致还有十几二十里远的样子。与刚刚路过的灯塔不同,它的底部没有黑色平台。使得它俨然是从黑色的海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高台正对着他的这一面下宽上窄,呈梯形,也是不见一丝杂色。在左边的那一侧,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一条石阶由下而上,呈“之”字形,通向顶端。 在顶端,隐约可以看到同色的栏杆。 至于它们是不是石质的,以他的目力,暂且无法辨认出来。 除此之外,前方的海面上再无他物。 没得选择,是吗? 沈云继续吹着《问天》,往高台而去。 半刻钟之后,高台也晃了一下,陡然立在眼前。 它远比沈云想象的要雄伟得多。目测一下,不多不少,有三十三尺高。 现出黑色海面的那一级白汉玉台阶就紧紧的抵在通道的尽头。 我要上去看看吗? 沈云心中一动,试着感知周边的气息——巨骨的气息太过霸道,以至于他完全感知不到别的气息不说,而且一动用气息感知,巨骨的威压便更重,所以,多吃了一些苦头后,他学乖了,这些天不但不曾动用气息感知,而且还特意封闭了嗅觉。横渡黑色汪洋时,他更是提着心,谨慎之极,也不敢打开嗅觉。气息感知自然也不敢用。 死气!好浓的死气! 四面八方,无不透着比傍晚的暮气还要沉重的死气。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死气? 沈云吓了一大跳。再加上死气冷不丁的袭来,他猝不及防,气息打了一个顿。于是,吹出来的曲子也略微停滞了一下。 就这一下,脚底的通道“咔嚓”作响,现出一条手指粗、两尺多长的大裂缝来。并且还在继续扩大。 沈云打了激灵,赶紧的敛了气息感知,打起精神,继续吹奏。 可是,大裂缝只是打住扩大的趋势而已,并没有重新弥合起来的迹象。 底下的海水悄无声息的从那裂缝里涌了上来。 眼见着黑色的海水快到脚边了,沈云可不想再尝一次那种彻骨的寒冷,没有犹豫,一边吹着曲子,一边抬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刚刚站定身形,他听到通道上又是“咔嚓嚓”的细响,忍不住用两眼的余光瞥去——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这里后,他就生出一种直觉,叫他万万不可回头去看身后。所以,不论是在白色的浓雾里,还是在巨骨和黑色汪洋上,他都不曾回头张望过。最多就是象现在这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瞥一眼。然而,每一次都是看到更坏的情形如影相随,这更加叫他不敢回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海水已经在通道底铺了半寸来厚。通道似乎是承受不住,又出现了数道大大小小的裂纹。于是,更多的海水涌入进来。这又加快了通道的裂开……不到两息,通道已经四分五裂,被海水吞没大半。 真的不能停啊!沈云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在心底里警告自己:就是天塌下来了,曲子也不能停。 第三一一章 师兄,快上来 踏上去之后,沈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果然出了问题。 脚底的台阶可不是什么白汉玉石,分明跟踩在巨骨上是一样的感觉。不同的是,高台既没有巨骨的霸道气息,也没放出强大的威压来。 他定睛细看,这座巍峨雄伟的高台其实是用一块块巨大的骨头砌起来的。并且每一块巨骨都被削成一般大小。 而巨骨有多坚硬,沈云早已深有体会。至少以他现在之力,用青霜在巨骨的表面留下一道浅印子都做不到。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以前的天神宗到底曾经有多强大! 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黑色汪洋之上,会有这么浓重的死气。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想上高台…… 没得选择的某人,保持着最高戒备,一边吹着曲子,一边慢慢的拾阶而上。 依旧不敢动用气息感知,只是打开嗅觉的他,觉得自己想多了。呵呵,光是闻,他目前还闻不到死气。巨骨砌成的高台,也没有什么腥臭味儿。它根本就无味。 这也可能是高台没有威压的缘故所在。 沈云可没有天真的去想,这是因为年代过于远久,高台早已散光了味道。巨骨经历的岁月与高台应该差不多,它的气息怎么就那么浓呢?腥臭之气,更是简直要熏死人。 脚下的台阶,不多不少,正好是三百三十三级。 沈云觉得很有意思——这条通道的设计者们到底有多么热爱“三”这个数字啊。该不是灯塔和高台的数目,也逃不出这个“三”字吧? 踏上最高的那级台阶后,沈云被粗栏杆遮住了视线——这栏杆的底部由三根两人合抱的圆形巨骨组成,每一根之间只隔着约摸两指宽的间隙。中部每隔三尺三寸高,又横上了三根同样粗细的圆形巨骨。这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粗的栏杆。没有之一。当然,也是他看到过的最高的栏杆。 这个高台怕是给巨人们盖的……沈云定了定神,慢慢的绕过栏杆。 纵使他做足了准备,也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到了。 高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百具尸首! 原来,死气不止是来自巨骨。 不过,这一回,沈云吃了在高台底下的经验,特意分了心,专门吹曲子。所以,心里被吓得打了个突,曲子也硬是依旧流畅。 他定睛仔细去看那些尸首。 很快,他发现这些尸首显然不是同一时期留下来的:有的尸首已经只剩下白骨。这些尸首之上已经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只是或多或少的有些破布片遮盖着。那些破布片虽然上面没有灰尘、蛛网之类的,但是已经陈旧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更不用说原有的样式;有的尸首变成了干尸,皮肉薄薄的,松松垮垮的附在骨头上,仿佛一碰就要剥落下来一般。这些尸首上的服饰还能叫做衣服,样式、颜色皆依稀可辨;还有的尸首躺在那里,尚且能够看到他们咽气之前的绝望与无助。年代就更近了。 沈云目光一转,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鸿灵上人这次带去玉锦门的随从之一,那个美貌的年轻女子! 她躺在高台的一个角落里,双手如钩,紧紧的扒着栏杆底部最底下的那道缝隙,身子缩成一团,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瞪得浑圆,眼珠子险些都要夺眶而出了,好好的一张俊脸扭得不成样子,跟活见鬼了一般,表现出极度的恐惧来。 沈云的医术不凡,单从尸首的面部表情,还有肢体的紧张程度,便能判断出来,这人是活活的被吓死的。 在数百具尸体里,可以说,这是唯一的一例。 沈云原本提着的心,象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拧了一把。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终于明白鸿灵老贼和玉锦门对自己做了什么——这起子没天良的,分明是将他当成祭品,试图打开天神宗的禁地秘境。 怪不得裕光那厮没从他身上捞到什么油水,再气愤不过,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他并不是唯一的祭品。 与他一起摆在祭台上的,显然还有这个年轻女子。 而他之所以没被传送到高台上来,全是因为他发觉不对劲,拼死挣脱了玄铁匣子,半道上脱离了传送。 想清楚这些后,他不由担心起钱柳来:囡囡会不会也被鸿灵老贼当成祭品送给玉锦门? 将所有的尸首挨个找了个遍后,沈云心里稍安。没有看到钱柳。最近的尸首,只有年轻女子这一具。 但这并不意味着钱柳就是安全的。因为他高度怀疑,在黑色汪洋里,还有其他的高台。 细细的搜查过高台后,沈云什么也没有发现。 想了想,他没有再逗留,吹着曲子,匆匆下了高台。 在最底下的那级台阶上,他面对黑色的海面吹了二十息的曲子后,脚边又现出通道来。 果然是可以自由离开的。 沈云果断的踏上去,继续前行。 果然!半刻钟后,又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又过了半刻钟,他来到了高台之下。 一样的台阶,一样的台阶数。沈云噌噌的跑上台阶,绕过同样的粗栏杆。 高台之上,又乱七八糟的摆着差不多数量的尸体。 这回,他是在尸体的正中间找到了一具最新鲜的尸体。 是个脸生的年轻男子,也是先天境的修为,从体形来看,是体修。 不过,他看上去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从身上出现的尸斑来看,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两天。比年轻女子少说也要晚上十来天。 沈云同样在高台上转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于是,他又匆匆的下了高台,继续去找寻别的高台。 这时,离天亮只剩下一刻多钟了。 沈云不知道天亮后,黑色汪洋里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但他也顾不上了,一心想着钱柳的安危,恨不得能立刻搜索完剩下的所有高台。 一刻钟后,他站在了第三座一模一样的高台底下。 这时,同样漆黑的天边隐现出一丝光亮。 天要亮了! 沈云立时跳上第一级台阶。 “师兄?是师兄吗?”头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不是钱柳,又是哪个! 该死的鸿灵老贼! 沈云在心底里骂了一声,抬起头来,往上看去。 只见钱柳从栏杆的第二道大间隙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向他飞快的挥手,催促道:“师兄,快上来!天马上就要亮了!” 第三一二章 匣中之人就是我 沈云一边继续吹着《问天》,一边三步并做两步,噌噌的跑了上去。 在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被一大块厚实的油布挡住了。 “哗啦”,油布打开一道缝,钱柳自里头伸长手,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沈云一眼看出来,这一处的高台与前两处不同。所有栏杆的缝隙都被用油布糊了起来。有好些地方甚至是油布上缝油布,打着补丁。 钱柳的身上裹着一条厚实的白羊毛褥子,只露出来头来。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红丝,两只黑眼袋大得几乎在苍白的小脸上挂不住了。模样是前未所有的憔悴与狼狈。 看到他依然吹个不停,钱柳眨了眨眼睛,脸上的喜色更甚:“师兄,吹曲子可以阻止水鬼爬上来,是吗?” “水鬼?什么水鬼?”沈云看了一眼天色。离第一道阳光出来,还有不到半刻钟的样子。既然钱柳知道这里的一些具体情况,他打算抓紧时间问清楚。故而,停住了吹奏。 钱柳也知道时间宝贵,简要的道出这里的情形。 原来,当天亮以后,从周边的海里,会冒出来一些黑色的流汤带水的人状怪物。它们会沿着高台,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往上攀爬。 它们行动时没有任何的声响,通体透着逼人的寒气,又是自海水里钻出来的,象极了传说中的“水鬼”。钱柳也以为它们是海底的水鬼。 待爬到栏杆上时,水鬼们会象水一样的渗过那些缝隙。 钱柳最初是用五雷符打它们。 而五雷符也很管用。被五雷符打击中的水鬼,无不化成一团黑色的雾气,转眼就消失了。 可惜,钱柳身上带的五雷符有限,只撑了两晚。 不过,在此期间,她也摸索出来一些水鬼的习性。比如说,水鬼们是一批又一批的自海里冒出来的。每一批之间,间隔的时间长的话有个把时辰,最短也是一刻多钟。看到水鬼们是从栏杆底部的细缝里渗进来的。而她的储物袋里,恰好带着一批油布。于是,在这些间隙里,她试着用油布糊住栏杆的间隙。没想到,油布真的能够有效拦住绝大多数的水鬼。 又比如说,水鬼们的实力也是有高有低的。绝大多数的水鬼能爬过最底下的两道窄油布,有近两成的能爬过三道油布。但只有不到半成的水鬼能爬过第四道油布,从栏杆的顶端翻过来。 接连翻过两窄两宽的油布条,剩下的这半成水鬼象是耗费太多,动作迟缓了数倍。钱柳用长剑,勉强来得及将它们挑下去。 “到了后半夜,水鬼们才会打住。这个时候,我就能歇一会儿。只是后半夜正好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所以,我只能这副样子。”钱柳说着,抖了抖身上的厚羊毛褥子,“这是我带着的最厚实的褥子,也不够用。我在里面还裹了一条蚕丝被。两条加起来,勉强够用。天亮后,寒气会慢慢消退。温度很快就上来了。到了中午的时候,这上面象是到了夏天,又闷又热。那个时候,水鬼们出现的也是勤快,数量最多的。我往往连吃口干粮的时间都没有。” 沈云听得心里好难受。小丫头落到这一境,吃这样的苦,全是因为他之故啊。在心底里骂了一句“鸿灵老匹夫”,他沉声问道:“囡囡,你来这里有多少天了?” 钱柳答道:“到下午的时候,恰好有半个月了。” 也就是说,钱柳也是和自己一道来的这里。沈云问道:“是鸿灵老匹夫和玉锦门把你送过来的?他们在搞什么鬼?” “他们在一个空荡荡的山谷里搭了一座象是祭台的圆形高台。”钱柳缓缓道来。 那天,鸿灵上人与沈云离开后,钱柳等随从人员便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里,被看管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拿了一只白玉碗进屋来。 那碗只有饭碗大小,里面装着大半碗清水一样的液体。 管事令他们每人往碗里滴一滴血。 没有人敢问为什么要往碗里滴血,也没有人敢不从令。所有人都乖乖的照做了。 然后紧张的看着碗里的情形。 钱柳也是如此。 所有人的血滴在水里互不相融。它们象花朵一样,慢慢绽放开来,各形各态。 不多时,那名管事面现喜色,说了句“竟然有两个”,便从外面喊了句“来人”。 一队玉锦门的黑衣弟子应声从外面冲了进来。 然后,那名管事便指了指钱柳和那名叫做洪玲的年轻女子,命令道:“这两个,带走。” 钱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堵住嘴,架起来,拉了出去。 那间屋子的后面就是地牢的入口。 钱柳与洪玲被扔进了地牢里,关在一起。 黑衣弟子们也没有捆绑她们,锁上牢房门后,便离开了。 惊魂未定的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取出堵在嘴里的布条……两人想了好些天,头都想破了,也没搞明白,那碗水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独独挑出她们两个来。 在牢房里,一日两餐饭,过午不食。每一顿都是一样的饭菜,一碗灵米饭,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烤肉。 如此过了十四天,突然,加了一餐晚饭。并且烤肉变成了一整只烤鸡,显得格外丰盛。 莫名的,钱柳想到了“断头饭”。她悄悄的跟洪玲说了。 后者本来也觉得奇怪,听她说出“断头饭”是什么意思,深以为然。 所以,她们俩都没有碰这些饭菜,而是悄悄的将饭菜倒在了茅草堆里,藏了起来。 两人本来是提着心,睡意全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果然有一大队黑衣弟子涌进了地牢里。 钱柳很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感觉到有人打开牢房里,过来给她套上一件长袍,然后,将她架起来,带走,送到了一艘飞船上。 然后,飞船起飞,没过多久,停了下来。 又有人来架起她,下船。 这时,钱柳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 “我看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谷中有一个象是祭台的大圆台。那正中间只摆了一口跟棺材差不多样子的玄铁黑匣子。” 沈云呵呵:“匣中之人就是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三一三章 太神了 “啊?”钱柳禁不住惊呼出口,“他们怎么敢……” 就在这时,第一道阳光辟开重重黑暗,象是一道金光,落到了高台之上。 钱柳顾不得多说,整个人立时紧绷起来:“水鬼要上来了!” 沈云一个箭步冲到粗栏杆前,轻轻一抬腿,站在最上面的那根圆巨骨上,俯视黑色的海面。 只见象镜子一样平整的海面上,无声无息的现出了小圆圈。 这些小圆圈稀稀拉拉的,丈许见方的范围里,才现出来一两个。 但架不住海面看上去没有边际啊。 便是沈云也看得头皮发硬。 高台上,依然很冷。 钱柳贪恋的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褥子,旋即,很快的将它脱下来,准备收进储物袋里。 “你怕是好些天不曾睡过安稳觉了。”沈云回头对她说道,“有我在呢。你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等到中午的时候,要是水鬼多得我也应付不过来,你正好可以给我搭把手。或者到了晚上,我乏了的时候,你换我一会儿。” 钱柳素来信赖他。在小丫头的心目里,就没有师兄做不到的事。区区水鬼,连自己都能挑回海里去。师兄就更不用说了。必定能打得它们化烟,连碴都不剩。再说了,她确实是又困又饿。先前全是靠一口气硬扛着。现在听了师兄的一番吩咐,感激得眼里直发热。刹那间,这口气散得七七八八。她想再硬扛,也扛不住了。 “咕噜咕噜……”这不,肚子先闹开来。 钱柳不好意思的赶紧又裹起羊皮褥子来。 师兄也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有半个月了。身上怎么可能还有吃食?罢了,先睡觉。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她如是在心里说对自己说道。 不想,下一息,沈云手里一晃,端出了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现成的吃食只有这一碗底的灵米肉粥了。你先拿去垫垫肚子。等会儿得了空,我再煮一锅。你睡饱之后,灵米粥,管够。” 钱柳喜出望外:“师兄,你真厉害!”安心的上前接过大海碗。 碗底果然还有一指厚的灵米肉粥。 香喷喷,温热的。 闻到久违的香味儿,钱柳……更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得更欢快了。一时之间,好象整个人都饿得被抽空了一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力的叫嚣着:“饿!快吃!快!” 顾不得坐下来,她双手捧着比自己的脸还要大好几圈的大海碗,仰起头来,咕唧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粥饭跟打了油似的,一入口,转瞬间,就滑进了喉咙里。紧接着,又溜的一下,顺着食道落进了胃里。 沿途所到之外,好比黑色的夜空里,噼哩叭啦的绽放出无数朵烟花;更似春风吹过,暖意融融,万物复苏……钱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呃,一不小心,灵米肉粥就被她吞掉了一半。 可她连这粥是什么味儿都还没来得及尝出来。 好想再吃! 哪怕是一小口,不,一点点,我就沾一下粥水…… 但下一息,钱柳已坚决的将大海碗从嘴边挪开来——可恨那鸿灵老贼行事太过老道。师兄被陷害至此,也是不曾意料的。所以,师兄身上能带多少米粮?这一碗底的灵米肉粥指不定就是师兄仅剩的最后的一口吃食。师兄是怕我不吃,才故意说过会儿还能煮一大锅,骗我…… 这时,头顶又传来一阵悠扬古朴的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正是师兄先前在底下吹的那支曲子。 钱柳好奇的抬起头,往上看。 果然,师兄站在一人多高的栏杆上,又吹了起来。 想着师兄先前是吹着这支曲子,踏着海面现身的,钱柳恍然大悟——箫声能够对付水鬼们! 她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的将大海碗放在脚边,扒开糊在第二道缝隙的一角油布,眯起眼睛,往下看。 兴许是终于吃了些东西的缘故。现在,她的身子全暖和起来了不说,连眼睛也格外的有神。 原先看不太清楚的黑色海面,在她的视线里,变得前所没有过的清晰。 黑色的海面,此时已经冒出来不少黑色的头颅。 那些就是水鬼。 十来息后,它们会从海里钻出上半身来。 接着,它们会慢慢的,不声不响的,齐齐往高台这边游过来。 又过了三十息,第一批水鬼将扒上高台的黑色底座。 这也意味着,钱柳要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了。 但现在,她看到,好象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压在这些黑色的鬼头上。后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回海水里。 确实是“压”。 因为鬼头们在下沉的过程中,飞快的变形,变扁。 五息之后,海面上不再有鬼头,只有一些小圈圈。 “哇,师兄,你太厉害了!”钱柳高兴的鼓起掌来。 跟师兄相比……呃,她的那点手段,也好意思跟师兄相比? 小丫头抬起头来,星星眼的看向站在栏杆之上的师兄。 啊啊啊,神,太神了! 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沈云听到欢呼,不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只见小丫头仰着小脸望着自己,那双泛红的大眼睛里,象是落进了满天的星辰。 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继续吹奏。 三息之后,海面上的小圆圈变成了小圆点。又过了十来息,小圆点也不见了。海面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好似刚才从海里钻出来的那些形态各异的黑色头颅都是幻觉似的。 反正这一遍也只剩下一小节了,就吹完罢。 待一曲终了,沈云试着停下来。不过,他仍然警觉的保持着吹奏的姿势,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底下的海面。 如此过了三十来息,海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他吐出一口浊气,在心里推测道:这一批的水鬼估计是被《问天》打坏了头,兴不起来了。等下一批再冒出来,中间少说也能歇上刻把钟。 这样想着,他放下青霜,撩起前袍,在巨骨栏杆上盘腿坐下来,继续警戒。 “师兄,这批水鬼都被打回去了,是吗?”钱柳回过神来,问道。 沈云又回过头来,很肯定的冲她点点头:“我在这里警戒着。你赶紧吃完粥睡觉。” 钱柳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我有好些天粒米不沾牙。哪能一下子敞开肚量来吃?先喝这几口,养养肠胃。师兄,你饿不饿?这些粥还热乎着呢。我端给你。” 其实,沈云也是饿了。 小丫头的心思,岂能瞒过他的一双利眼? “好。”欣慰之余,他拿出一小袋灵米来,扔向小丫头,“喏,接住。你先睡觉。等睡饱了之后,就起来煮粥吃。” “呀,真的还有这么多的灵米!”钱柳如获珍宝的跳起来,展开双臂,在半道里稳稳的接住这一小袋灵米。 师兄真的是天神下凡啊! 立稳身形后,她先是很宝贝的将米袋收进储物袋里,然后端起地上的大海碗,掂起脚尖,给师兄送上去:“师兄,接着。” 这点灵米也不多啊。能吃几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还是能省一口就省一口。 第三一四章 止饿的法门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海面上才复又冒出无数的小圆点。 第二批水鬼出动了! 沈云等得险些都快睡着了,见状,精神为之一振,拿起了横在两个膝头上的青霜。 吹奏之前,他特意回头去看钱柳。 小丫头是个既吃得苦中苦,又很会享受的人。 因为有他盘腿坐在粗栏杆上负责警戒,小丫头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顶小帐篷来,搭在栏杆下,美美的睡了起来。这会儿不见出来,估计是在里头睡得天昏地暗。 沈云笑了笑,抬手往小帐篷上加了一重隔音阵,这才转回头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海面上那些数不清的小圆点们已经变成了数以万计的黑色头颅。 沈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之前钱柳有跟他介绍过。随着海面气温的升高,水鬼们的速度也会大幅度提高。中午的时候,是这里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候。是以,每每到了中午,也是水鬼们最为活跃最为强悍的时候。这两天,钱柳已经熬到极限,两天的中午,都是险象环生,差点儿没守住高台。 而沈云有了先前与水鬼们隔空交手的经历,心里也有了个底——清晨的第一批水鬼是全天之中最弱的。他连一遍《问天》都没吹完,就能将它们尽数打回海里去。这一批要强一些,要是一遍做不到,那就再来一遍呗。 他不慌不忙的手执青霜,横在唇边,吹响了第一个音符。 不是眼花。 《问天》一出,海面上的鬼头们应声打了个顿,随即,它们的速度明显的放缓了许多。 沈云在心底里冷哼一声:照这情形,第二批也不咋的,仅仅是比第一批强上一点点。用不到吹第二遍。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错。 当第一遍的最后一个音符出来时,小圆点们尽数消失了,海面又变回了一块巨大的黑色镜子样。 不知道这回又会间隔多久? 有了先前的经验,再加上,肚子已经不是头一回抗议了,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那只煮粥的铜鼎来,直接放在粗栏杆上,开始生火煮灵米饭——肉干恰好吃完了。没有肉干的灵米粥,于他来说,跟清水没有什么两样。故而,他决定煮一锅灵米饭。兴许能扛饿。 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用火球术煮灵米饭。 当然,这也是发现对付水鬼们极其轻松,他才敢这般耗费道力。 接连耗光三个小火球后,鼎中饭香四溢,灵米饭熟了。 小帐篷里还是不见有什么动静。 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碗筷来,抓紧时间先行吃了起来。 一大碗光灵米饭下肚,他立刻意识到,形势远比自己预意的还要糟糕——他吃了一大碗,才勉强垫个底的样子。而鼎中的灵米饭充其量也就是四碗的样子。 也就是说,没有掺肉干和菜干,他吃掉这一鼎的灵米,依然也顶不了什么饿。 我的肚量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以他的肚量,百宝囊里的那些灵米扛不了几天。 再加上,还有囡囡 沈云好不头痛。 并不是因为囡囡会吃掉一些灵米,而他太清楚自己若是真的饿得狠了,会是个什么德性。 呃,那样的话,绝对会露馅,也就罢了。 他担心会把囡囡吓坏。 所以,还是要早些离开这里才好。 沈云一边吃着灵米饭,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方案还只是想出来一个大概的框架,筷子在鼎底打了个圈,也没再碰到什么。他低头一看,铜鼎里空空如也。 不知不觉之中,一鼎灵米饭,十来斤,已被他吃了个精光。 可是肚子才如他意料的那般,仅仅混了个半饱! 看来直接煮灵米饭是对的。 要是煮粥的话,怕是要一连煮十几二十鼎,才能填饱肚子。太费时间和道力了。 沈云摇摇头,如法炮制,又煮了满满的一鼎灵米饭。 待饭熟了之后,他没有多此一举的拿饭碗出来,直接以鼎代碗,抱着还炙热的铜鼎,继续一边想着方案,一边狼吞虎咽着。 钱柳是被一阵阵香喷喷的饭香闹醒的。 刚睁开眼睛时,她看清楚自己是穿着细白棉布的寝衣,舒舒服服的躺在小帐篷里睡觉,又迷糊了回去——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灵米饭的香味儿? 怎么可能睡得这般安心舒适? 水鬼呢? 是不是又要爬上来了? 钱柳,你还在做什么美梦?快醒来! 心里猛的一紧,她翻身从舒适软和的被窝里爬坐起来。 怎么还是有被窝帐篷 钱柳用右手使劲的在自个儿的左手掌心掐了一把。 滋—— 用力有些过猛。 真疼! 钱柳疼的眼泪珠子在两个眼眶里直打转。 但人也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不是在梦里! 是师兄在外头守着呢。 那么,这灵米饭的香味儿,也是真的喽! 钱柳贪婪的用力吸了一鼻子,闭上眼睛,在心底里感叹道:真香啊! 如果能够从这个鬼地方脱困,回到仙山。我要做的头一桩事,绝对是买上几斤上好的灵米,煮一锅不掺一粒凡米的纯正灵米饭,敞开肚皮,一回吃个够不,我要吃到吐! 而现在呢? 闻一闻饭香味儿,其实也很能解饿呢。 钱柳又使劲的吸了一口。 小帐篷有隔音的效果。 但师兄道行高深。她唯恐瞒不住,很是注意,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她知道,这会儿,如果出去的话,师兄肯定会叫上她一道吃的。 可是,她哪能吃啊? 在这里,她分明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拖累师兄。 所以,她只要饿不死的话,还是不要浪费宝贵的食物好了。 事实上,她之前喝了好几口灵米肉粥,又饱睡了一回,精神头已经全养回来了。少说又能扛上十几天。轻易饿不死的。 而师兄只有吃饱了,才有气力对付层出不穷的水鬼,才有可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法门。 就这样,她在帐篷里拥被而坐,一边闻着饭香味儿,一边憧憬着自己回到仙山后,抱着锅,直接用饭勺舀灵米饭吃的痛快劲儿。 待外面终于不再飘进来饭香了,她快活的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先前那样饿了。 嘿,这个法门还真的很有效呢! 又能省下一小把灵米。我和师兄就能在这个鬼地方多扛一些时辰。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那一小袋灵米打开来,从中抓了一小把,另外用一张干净的纸,仔细的包起来。 好了,就当这把米已经煮成了粥,被我吃掉了。重新将米袋子和纸包都收进储物袋里,她笑眯了眼,拍着自己的肚子,啊,吃得好饱啊。 第三一五章 怎么就学不会呢 缺得觉太多,钱柳的头一挨着枕头,很快地,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是被饿醒的。 这回,不管她怎么揉着瘪瘪的肚子对自己说,“我早上才吃过灵米肉粥,很饱”,也无济于事了。肚子里象是揣着一锅煮开了的热粥(真要是的话,那就好了。那样肯定不会再觉得饿),咕噜咕噜的叫唤个不停。 实在是扛不住了。 钱柳轻声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的”,无奈的从储物袋里取出来那个小纸包,打开来,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吸一口气,使劲的闻了起来。 “真香!” 品质好的灵米,除了色泽温润如玉,米粒饱满之外,还能锁住米的香味儿。 并且,品质越好,透出来的米香味儿越是清淡。 一经煮熟之后,恰好是反了过来。越是品质上好的灵米,煮熟之后,其香味越浓烈。 纸包里的灵米,就是上品货色。 它们本来没有什么气味透出来。 然而,钱柳实在是太饿了。看到灵米,她两眼不禁发光,脑瓜子里全是香喷喷的灵米饭。一时之间,嗅觉也似乎变得格外敏锐起来。感觉周身都沉浸在上品灵米特有的清香之中,不可自拔。 先前的止饿法门绝对是失效了。 钱柳叹了一口气,心道:我怎么就学不会辟谷呢? 在当下的修真界里,辟谷是修士们的修行常态。在十大宗门里,尤其是。以玉锦门的内门为例,有弟子若是筑基以后,还不曾尝试辟谷,会被认当成好吃懒做,是一种自毁仙途的堕落行径,为周边人所不耻。不辟谷的弟子,俨然成了异类。尽管他们没有违背门规,也会被完全的孤立起来,真的是连朋友都交不到。 钱柳当时挺好奇的:修行真的要辟谷吗?怎么《弟子守则》里却从来没有提及过呢? 于是,她特意仔细去传功院那边了解辟谷。 辟谷算得上是一门基本功。在传功院里,各类基本功的讲道是三天一循环,玉锦门的弟子们可以凭着身份令牌免费去听讲。而象钱柳这样的仆役,在不误了差事的前提下,也能去角落里旁听。 接连听了两回讲,钱柳也不由有些心动了。 原来,辟谷并非是她以为的断绝饮食。 总而言之,它是分阶段,一边练习服气功法,一边自然而然的减少每餐的饭量,从而渐渐达到不食五谷、不进荤腥,吸风饮露维生的境界。 传功师父们说,辟谷讲究的是“自然而然”。只要勤加练习服气功法,日修不辍,且不要放纵自己的贪欲,自然而然的,饭量就会减下来。 当闻到火食时,产生恶心之感,想吐,甚至真的呕吐了,这个时候,便是辟谷的时机到了,可以开始尝试着进行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辟谷。也就是钱柳最初以为的断食。 而第一次辟谷的时间是七天。七天之后,修士继续练习服气功法,慢慢复食,为第二次辟谷做准备。而第二次辟谷的时间至少不能短于第一次辟谷。具体延长几天,又是“自然而然”,不可强求……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延长每一次辟谷的时间,直至最后做到完全辟谷,吸风饮露为食。 辟谷的效果公认的很明显,说是,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辟谷到了第九年,等于是从外到里进行了一次最彻底的淬体。那时,辟谷者肉色光美,神清气爽,身轻体健,更重要的是,在修行上事半而功倍。 钱柳被辟谷神乎其神的淬体排毒功能深深的吸引住了,也开始尝试学着辟谷。 结果,她练了一个月的服气功法,也没有放纵自己的贪欲,饭量没有“自然而然”的减少,反而胃口稳步增加。她不得不克制食欲,刻意的减少饭量。 没有悬念,那段时间里,她饿得两眼直发昏,注意力也没法集中起来。有两次,她差点儿抓错药方,闯下祸事。 至于闻到热饭热菜,恶心,甚至想吐,那是更不可能。 相反,自从她开始练服气功法之后,每一次,放下筷子的难度,感觉一点儿也不亚于三九严寒的清晨,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 不对呀!难道是我练岔了? 钱柳又特意去传功院听了一场辟谷入门的讲道。 听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练错。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钱柳跟一起去听讲道的另一位小医女请教。后者据说已经成功的进行了第一次辟谷。 “服用辟谷丹啊。”对方热忱的推荐,“效果真的很好。我第一次辟谷,就是一天一粒辟谷丹,轻轻松松过来了。”推荐的辟谷丹是下品丹,在众多的丹药里,算得上是便宜货。一瓶七粒,才一块下品灵石。 钱柳想着辟谷的神奇好处,咬咬牙,买了七粒。 辟谷丹真的太难吃了。第二天,她服用第二粒时,终于恶心的大吐特吐,连黄胆水都吐出来。 然后,更饿了。 对此,小医女的解释是:“服用丹药也是因人而异,要讲缘分的。看来你与辟谷丹无缘啊。”好心的替钱柳煮了一锅灵米粥。 看在这锅灵米粥的份上,钱柳将余下的五粒辟谷丹又送回给她。 至于“无缘”解释,当然不能叫人信服。可是,钱柳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学不会辟谷。冥思苦想两天后,她又咬牙花费了一块下品灵石,在讲道结束后,向传功师父单独请教。 后者听完后,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你资质鲁钝,贪欲过重,无法服用辟谷丹,练习此法非一月之功。若能日修不辍,十载之后,仍然不成,再来询问罢。” 钱柳在青木派呆的时间不长,但是,受青木派的影响却已深入骨髓,越来越自信,视资质于无物。听到这番话,她当即小脸涨得通红。 是被气的! 传功师父从说出来的话,到说话的神色,以及看她的眼神,无一不透出浓浓的鄙夷和嫌弃。 捞什子的辟谷,姑奶奶不学了! 回去之后,她冷静下来,再仔细思量,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猪油糊住了脑子,信什么辟谷。《弟子守则》里一再强调,身为修士,当谨行慎思,戒人云亦云,盲目跟风。这才离开门派几天,自己就忘了个精光! 辟谷兴许是好的。就象很多天阶功法再好,也不适合自己一样,辟谷显然也不适合自己。 从那以后,钱柳就放弃了学习辟谷的念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胃口渐渐的又恢复如常了。这更令她坚信辟谷不适合自己。 是以,这次被困在高台之上,哪怕最后吃食耗光,她也没有得新修炼服气功法。 不敢练啊。 她担心和之前一样,越练,食欲越重。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命了? 只是时不时的扼腕叹息:我怎么就学不会辟谷呢? 不然的话,象这种时候,也不会因为断了粮米而饿得两眼发黑。 又叹了一口气,钱柳尖起手指甲,拈了一粒灵米,送入嘴里,用牙齿慢慢的研磨起来。 这又是她在断粮之前练出来的一个技能:慢慢的磨碎一粒米,和着唾液咽下肚,一般接连吃上十来粒米,饥饿的感觉会下去一大半。她又能扛上一个多时辰。 第三一六章 好聪慧的丫头 不愧是上品灵米! 钱柳磨完第七粒灵米,感觉饥饿感被压制了下去。 复又小心翼翼的将小纸包折好,收回储物袋里,她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衣物,探身揭起帐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愣愣的砸了进来。 她很是意外,使劲的打了个寒战,“啪”的一下,放下帐帘。 好冷! 这是到晚上了?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钱柳原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小半天,现在最多也就是下午。所以,连那件厚棉袍都没有穿上,就打算出去。 想到师兄一直独自在外面撑着,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厚棉袍,起身出了帐篷。 天色果然已经很暗了。 根据这些天的经验,她从高台上呵气成冰的寒冷里,很快判断出,已是快过子夜了。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点,水鬼们会暂且消停下来。 不过,这十五天里,她也撞到过两回运气不好的时候,最后一批水鬼恰好是踩着子时钻出海面。 似乎今天又是运气不太好。 因为师兄此时就在吹那支曲子。 夜半时候,高台上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这不,钱柳才从小帐篷里出来,身上的热乎劲儿已然散掉了一大半,手指尖都快冻僵了。 她呵着气,迅速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拔出长剑,将空剑鞘紧紧的贴在粗栏杆上,再将一只耳朵贴在剑鞘上,屏息凝神的仔细听了起来。 这是她在女营时,跟阿花姐学到的一个法门。用它可以放大周边的细小动静。 水鬼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没有声响的。但是,它们离开海面,攀爬高台时,身上会时不时的滴落黑色的水滴。这些水滴掉到高台的底座,跟寻常的水滴落地是一样的,会发出“吧嗒”的声音。 声音很小,以她现在的耳力,隔着这么远,不可能听到一滴水落到底座上的声音。 但是,水鬼们数量多,同一时间滴落的黑色水滴也多了起来。再经空剑鞘一放大,钱柳便听得更清楚了。经过这么些天的应战,她已经能够通过听到的水滴声,较为精准的判断出水鬼们爬到了什么高度。 聆听的时候,钱柳的动作非常小心,极力避免与粗栏杆的任何接触。 并不是担心会惊动水鬼们,或者打扰到师兄。而是这个时候的栏杆也非常冷,简直跟寒冰有得一比。肌肤要是不小心沾到栏杆的表面,立刻就会被粘住,从而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没有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也就是说,水鬼们并没有爬上高台。 钱柳暗中松了一口气,收了空剑鞘,谨慎的揭起一角油布,眯缝着眼睛,往外面看去。 海面上,稀稀落落的水鬼们只露出大半个头来。且都变形得厉害。数息之后,鬼头们完全沉进海面里,不见了。 水鬼们的数量不对啊,太少了!钱柳心里奇怪极了。 就在这时,沈云收了音,放下青霜来。 钱柳上前打招呼道:“师兄,这应该是今晚的最后一批水鬼了。您一直守在上面吗?辛苦了,下来歇息罢。接下来,由我来警戒。” 沈云也认为今晚海里不会再冒水鬼了来,闻言,回头冲她笑了笑,身形一晃,轻轻跃下空栏杆,站在她面前,说道:“我不困。倒是你,睡好了没有?” 有他在,哪至于真要小丫头轮换?先前那么说,不过是清楚小丫头是个较真的性子,怕她不肯答应去补觉,随口哄她一哄罢了。 果不其然,小丫头当了真。 钱柳赶紧答道:“师兄不要担心我,我补足了觉……”心念一转,补充道,“刚刚也在里边吃得饱饱的了。师兄从昨晚到现在怕是都不曾合过眼,赶紧去歇一歇罢。” “你呀,小小年纪,操心太重。”沈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温声笑道,“修士的修为越高,对睡眠的需求也大幅度降低。到了我这一境界,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一天一夜不合眼,我哪里会困了?” 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 寻常的元后上人们,确实一个月里只要睡上几个时辰,足矣。 但他不同。 首先,他并非元后上人。事实上,他只是修为相当于元后境而已。很多方面,与真正的元后境是不同的。对于睡眠的需求,就是不同的地方之一。再加上,多年来的习惯使然,他每晚都会在后半夜的时候,眯一会儿; 其次是,周边气温的升降对他吹奏〈问天〉,竟大大的加重了他的消耗。虽然比攀爬巨骨要轻松许多,但是,他现在也确实是有些困了。 但还远不到要只有先天境修为的小丫头过来替他一晚的地步。 这个时候的高台上,简直是呵气成冰。 他有深厚的修为护体,加之又在冰雪秘境里呆惯了,所以,从来不怕冷。 但小丫头不同啊。 没看到这才出来一会儿,冻得脸上都象是裹了一层薄蜡一样了。 就冲这一点,他也不能将小丫头撂在外头,挨冷受冻啊。 钱柳当然不肯听——说好的,等她补过觉后,就换了师兄去休息的。 她坚持道:“师兄,等到天亮,这些水鬼又会一个不少的从海里冒出来。天天都是如此,没完没了。您不现在去养足了精神,会被他们拖垮的。” 谁料沈云扬了扬手里的青霜,胸有成竹的笑道:“你的经验过时了。” “什么?”钱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应该是我吹的曲子之故。从中午开始,水鬼们的数量锐减。到了刚才的那一批,你也看到了,数量不及清晨那第一批的半成。”沈云说道。 他由此猜测,原来这里的水鬼是不是可以变少的?那么,它们会不会被完全消灭掉呢?一旦水鬼们被消灭干净了,这里会不会发生改变…… 看着无边无际的黑色海面,他临时改变了后半夜带钱柳离开的原计划。 “我刚才也觉得奇怪,水鬼们的数量不对。每天最后冒出来的这批水鬼的数量,与第一批的数量不会有太大的出入。第二天清晨,第一批水鬼也大致是一样的多。”钱柳不由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师兄,您说,水鬼们会不会越来越少?” “现在还说不准,等到明天就知道了。”沈云看着小丫头,在心底里赞道:好聪慧的丫头!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道阳光落到海面上时,很快,水鬼们又冒头了。 如沈云所料,它们的数量果然锐减。 钱柳先前总结出来的经验依然是对的。第一批水鬼的数量与昨晚的最后一批水鬼数量大抵相同。 这么说来,假以时日,水鬼真的是可以被完全消灭掉?沈云顿时来了精神。 第三一七章 体质的缘故 《问天》一响起,沈云心里乐开了花——这一批的水鬼真不行。不但数量大大减少,而且一个个的简直是昨天的弱化版。 一曲未过半,海面上已经看不到水鬼们的影踪。 钱柳亲眼所见,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脱口而出:“师兄,您吹的是仙曲吧?太厉害了!” 按照昨天的情形,这批水鬼憋回去后,第二批要个把时辰之后才能冒出来。沈云放心的跳下粗栏杆,解释道:“这支曲子叫做《天问》,是这里的引路曲。” 钱柳完全听不懂,站在原地,整个人都蒙圈了:“引,引路曲?” 沈云见状,不觉莞尔,上前来,捡了这里与天神宗的相关之事,细细说来。 钱柳听完后,恍然大悟:“原来鸿灵老贼和玉锦门是想拿我们当引子,打开天神宗的禁地秘境,窃取宝藏!” “不错。他们就是这么个心思。”沈云看向高台上的那些尸首,叹了一口气,“以活人为祭做引,他们绝对不会是头一回行此等邪恶之事了。” 钱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师兄,以前天神宗的时候,也是用活人祭礼开路的吗?” “当然不是。”沈云很肯定的扬了扬手里的青霜,“天神宗的历代掌门都是象我一样,用青霜吹着《天问》,通过此处的。” “那这些高台也不是祭台,对吗?”钱柳的脸色微缓。 沈云环顾四周,答道:“它们是不是祭台,我也无法考证。不过,我猜测,它们极有可能是历代掌门的补给点,或者歇脚的地方。”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出接下来的计划,“等海里不再冒出水鬼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前面看看,看是否还有高台,找寻离开的法门。” 钱柳有些讶然:“师兄,我们不去看看天神宗的大宝藏吗?”毕竟来都来了。哪有入得宝山,空手离开的道理? 沈云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也得有命拿才行啊。我带来的灵米不多了。如果在前面找不到可以吃的食物,我们这一回只能尽快离开。大宝藏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钱柳只觉得鼻子好不酸爽。好吧,确实是她起了贪心……不好意思的揉着鼻子,呵呵笑了笑,应道:“是。” 沈云也没有再多说,拿出煮饭的铜鼎和半袋灵米来,招呼道:“来,我们一起煮灵米饭。” “这种小事何须师兄亲自动手。”钱柳一把接过铜鼎,主动包揽下做饭的活计,“师兄只管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便是。” 沈云知道她的性子,道了声“好”,将米袋子也递过去。 不想,钱柳却没有接,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小袋灵米:“昨天师兄给的,还剩下这么多呢。” 沈云素来心细如尘,再加上超强的记忆力,只是看了一眼,就断定这小一袋灵米几乎没有被动过。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你昨天没有煮粥吃?一直饿着。” “怎么可能?”钱柳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昨天吃过灵米了。”见师兄目光灼灼,只差没在额头上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她连忙解释道,“米不粘牙好些天了,哪能一回吃太多?所以,我是吃得少些。” 罢了。小丫头这是太懂事。沈云不忍再说她什么,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温声吩咐道:“离开这里后,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所以,这一回,我们干脆做灵米饭团。嗯,你会做吗?” 钱柳爽利的答道:“在营里,我帮过两天厨,学做过灵米饭团。阿花姐尝过我做的灵米饭团,直夸好呢。”其实,阿花姐的原话是,“不错,第一回学着做,就能做得有模有样”。不过,她不打算跟师兄说这些,免得师兄还要为一口吃的分心费神。再说了,手边又没有别的食材和调料,灵米饭团还能做成什么别的口味来?只要“有模有样”就行了。 沈云笑了笑,没有点破,又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一整袋灵米:“再加上这些,都做成灵米饭团。” “这么多?”钱柳愣住了。 她以为手里的这半袋灵米是仅有的了。不想,师兄又拿出来一整袋。 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 便是两个人一起敞开肚皮吃,也能吃上一两个月了。师兄怎么还说撑不了几天呢? 沈云指着她手里的那半袋灵米,呵呵笑道:“这是我一顿饭的量。”怕把小丫头吓得更加不敢进食,连忙解释道,“还有两三百斤呢。我们不会在这里困太久。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 钱柳被沈云的饭量吓了一大跳,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不担心,我真的不担心。”说话间,飞快的瞥了一眼沈云的肚子,在心底里嘀咕道:师兄根本不胖,也看不出有肚子,怎么这么能吃…… 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没忍住,脱口问了出来:“师兄,您也不会辟谷,对吗?” 这心思,天马行空的,沈云险些没跟上来。 “呃,是的。我做不到辟谷。”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出干巴巴的大实话。 闻言,钱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小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颜来:“太好了……呃,我是说,我也不会……呃,在玉锦门的时候,我很努力的学过,可是怎么也学不会。花了一块下品灵石去单独请教传功师父。他说,是我资质太差了,又放不下食欲。意思就是说,我不适合修行辟谷之术嘛。又说,要是十年之后,我还没有学会,再去向他请教。” 沈云听着,刚才的小尴尬没有了,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我那一块下品灵石花得冤枉……他们都是这个样子的,开口‘资质’,闭口‘资质’。不管是做什么,都能归拢到‘资质’上来。”钱柳涨红了脸,“所以,我纯粹是花钱找骂。” 孰料,沈云清咳一声,敛了笑,正色道:“这回,那个传功师父是说对了。你应该是不适合辟谷,不过,不是资质的问题,而是因为体质的缘故。” 他怀疑,这是因为和他一样,也隐藏有魔族的血统。 而他怀疑的依据之一是,小丫头的体格远比同阶修士强悍——在另外两个高台上,他看到了另外两个一同被传送来的“人祭”。他们的修为与小丫头不相上下,其中,那个叫做洪玲的年轻女子,也和小丫头一样,没有吃加了迷药的饭菜。但是,他们俩都早已死掉了。 而小丫头如果真的也隐藏有魔族血统,那么,困扰他的一个难题便迎刃而解了。他能很轻松的就带小丫头离开高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一八章 相处 “什么体质?”钱柳好奇极了,刨根问底起来。 其实,沈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而且,拥有真魔之血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以,在没有真正搞清楚钱柳是否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之前,他不会透露出一丝半点来。 “就是扛不住饿的体质啊。”他笑道,“我发现,有很多人,象你和我一样,扛饿的能耐比较差。这是天生的,没法克服。所以,无法辟谷。嗯,道长也是这样的。这个跟资质、修为没有多大关系,就是体质上的差异。” “对对对。”钱柳终于听懂了,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我就是这样的体质,从小就禁不得饿。还有,我很爱吃肉。可以说是无肉不欢。姑姑说,我这一点跟爹爹是一样的,都是顿顿离不得肉,尤其是爱吃大炖肉,完全不象女娃娃……”被困在这里,她连肉腥味都不曾闻到过了。一提到“大炖肉”,口水肆意,险些淌出嘴去。她连忙把嘴巴紧紧抿住。 越说越象了……沈云心中窍喜,笑着摆手,掩饰道:“被你说的,我的馋劲儿都上来了。唔,你会做大炖肉吗?” “会啊。姑姑的拿手菜就是大炖肉,我深得她的真传。”钱柳两眼放光的使劲点头。 “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沈云一边往旁边的空地走去,一边说着,“等离开这里后,你做一顿大炖肉,我们一起打牙祭。” “好……”钱柳一想到那时的情景,口水又泛滥起来。这回,情况更加紧急,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嘴巴。 哎呀呀,好难堪! 她的脸又一次红透了。 好在师兄恰好撩起前袍,低头坐下……钱柳呼的单手提起搁在脚边的铜鼎,另一只手胡乱的抓了一袋子灵米,三步并做两步,走向最近的那个角落。 抓紧时间,先煮饭,再做饭团! 运气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到了外面,香浓烂软的大炖肉管够…… 呃,口水又下来了……钱柳使劲的吞下一大口口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打个火球出来点个火先。 殊不知,沈云虽然装模做样的低着头,其实全看在眼里,险些破功。 哈哈哈……,听到“大炖肉”,便馋得口水直流的小丫头,实在是太有趣……哎哟,不好,我也流哈啦子了。 沈云飞快的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抬起眼帘子,瞥向前面的角落里。 灵米“哗啦哗”的被倒入铜鼎里,又把钱柳馋得口水泛滥。紧接着,肚子不急气的“咕噜咕噜”叫唤开来。 她又气又羞,恨不得往肚子上捶上两拳。 沈云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小丫头的注意力全在那袋灵米上,刚才肯定没看到自己的糗样。 “囡囡,接住水囊。”他跟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胀鼓鼓的牛皮水囊来,手掌轻推。 牛皮水囊稳稳当当的向钱柳那边飞过去。 话音刚落,牛皮水囊恰好停在钱柳的背后。 钱柳其实还存有两缸半山泉水。 既是意外,也是她的好运道。快到玉锦门了,她被药童临时分派去搬水缸——这是鸿灵上人的臭毛病。他写完字后,洗笔用的清水,都必须是清晨打来的山泉水。是以,光是给他预备着的洗笔水都有满满当当的三大缸。这么多的水,她要一回搬下船去,当然只能借助储物袋喽。 然而,她才将三只大水缸装进储物袋里,船头就出事了。玉锦门的人呼啦啦的围上来,拦住去路。 之后,他们便失去了自由。这三只大水缸,钱柳自然也没有机会再拿出来。就这样被她一并带到了这里。 也多亏带了这三只大水缸,不然的话,高台上连滴夜露也不曾有,她在被饿死之前,早就已经渴死了。 半个月下来,三大缸山泉水,她只喝掉了半缸。储物袋里还有两缸半。光是喝的话,足够她和师兄两个撑上一些时日了。 是以,她没打算去接师兄的水囊,一边继续倒米,一边应道:“师兄,不用了。鸿灵老贼的那三只大水缸,都在我这里呢。” 沈云近段与鸿灵上人时有往来,不止一次亲眼看到钱柳给后者洗毛笔,从而也知道了这三只大水缸的存在。 “好。”他左手轻轻往回一抓,隔空又将牛皮水囊抓了回来,闭上眼睛,敛心定神,进行内视。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个凝炼道力和煞力的最好去处。 昨天后半夜,水鬼们不再出现之后,他内视丹田,发现道力和煞力又变得凝实一些了。并且,与在巨骨那边不一样的是,煞力的凝实效果反过来强过了道力。 明明他自从来了黑色汪洋之后,就没有动用过煞力。 沈云一时也想不明白,这里头又是个什么原由,只能尽量多的留意道力与煞力的情况。 现在,他再一次内视,发现还是如此。 仅仅离他上次内视相隔了不到两个时辰。然而,煞力又能看出来比先前要凝实一丢丢了。道力感觉也是如此,不过,暂且用肉视感觉不出来。 也就是说,仍然是道力滞后于煞力。 沈云再去看丹田正中间的灰色大气团。 它依然是老样子。到了黑色汪洋之后,它似乎没有再生过变化——但沈云也不太确定。他觉得灰色大气团的表面要比先前更有光泽一点点。但回回再仔细去看,又觉得与之前差不多。 内视过后,沈云没有发现有受伤之类的情况,这才放心的练起功来。 刻把钟后,从钱柳那边飘过来阵阵灵米饭的香味儿。 浓浓的香味充分勾起了沈云的馋虫,令他无法安心练功。 可是这会儿灵米饭还没熟呢。 唉,小丫头到底是修为低了些,煮饭好费时间。这是我的失策…… 没有办法,沈云只好一边在心底里做着检讨,一边吞掉口水,暂且封闭自己的嗅觉。 本以为闻不到香味儿,就能安心继续练功了。哪知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不灵光的气息感知突然恢复了! 不,不仅仅是恢复。 它分明比先前更加敏锐了。 此时此刻,沈云只觉得自己封闭嗅觉,跟掩耳盗铃,是一个意思。 唉,受不了了! 还有,这味道好象越来越不对劲……是要糊锅了吗? 他认命的睁开眼睛,说道:“呃,还没煮熟吗?还是我来煮吧。” “好啊。”钱柳如获大释,欢喜的转过身来——呜呜呜,上品灵米太难伺候了。同样是灵米,上品与下品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分界线=== 最可爱的人,节日快乐! 第三一九章 洗耳恭听 沈云接过手,仅用了两个大火球,把满满的一铜鼎灵米饭煮熟了。 整个过程还不到半刻钟。 钱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师兄,您这是煮饭,还是炼丹啊!”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看过到,煮饭时,锅是悬空的,并且还三百六十度,滴溜溜的在火里转个不停。 哪是煮饭啊,分明就是炼丹! 沈云这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顾不得多解释,嘿嘿一笑,“啪”的轻轻一巴掌拍在火色没有褪去,尚且红彤彤的铜鼎盖上。 紧扣着的鼎盖应声弹了起来。 浓郁的灵米饭香自鼎内喷涌而出,瞬间将两人笼住。 钱柳只觉得口舌生津,慌忙抿紧嘴唇——再慢一点点,又要口水长流了! “这样煮饭,香。”沈云说话间已取出饭勺和一只碗来,盛出满满的一大碗,递给钱柳,“乘热吃。吃饱了,才有气力做饭团。” 钱柳这回没有再推却。因为她知道,师兄的饭量实在是太大了,她省得那一碗半碗的饭,还不够师兄塞牙缝的。还有就是,这饭实在是太香了。从未有过的香。她真的没法抗拒它。 道了声谢,她接过来,立刻扒了一大口。 仍然是还没有尝出来是什么味儿,这一大口灵米饭已经溜的一下,滑过了喉咙。 她不好意思的偷瞥师兄。 呃,师兄也是饿坏了,连饭碗也没有用,直接抱着铜鼎,正狼吞虎咽着。 不过,师兄虽然吃得极快,但是吃相却一点儿也不粗鲁,看着跟平时一般斯文…… 钱柳不再担心会被取笑,收回目光,放开来,津津有味的享用起刚刚出锅的灵米饭来。 说来惭愧,吃到最后几口时,她才尝出来,这饭是个什么味道。 首先是,香!真香! 然后,这饭初入口时,只是软糯细滑,却没有什么味道。她试着多嚼几下,泌人心脾的甜味儿便呼呼的出来了。并且是越嚼越甜,越嚼越香。象极了家乡特有的一种叫做“甜根”的野果。 难怪之前她吃掉了大半碗饭,都没能尝出这饭是什么味道来。 当最后几口饭也被吃掉了之后,钱柳仅仅是垫了底而已——呃,饭量怎么突然的涨了许多…… 不过,灵米饭的香甜气味滋味依然缠绕在唇齿之间,令人生出一种非常满足的感觉来。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深呼吸,试图咽下这股香甜气味,莫叫它们从嘴里散出去。 不想,丹田里生出一丝暖和的气流,好象又吃掉了一大碗灵米饭似的。 这香甜的气味咽下肚子后,可以生出饱腹感! 福至心灵,她立刻往下碗筷,盘腿而坐,五心向上,练习起服气功法来。 果然! 找到感觉了! 服气功法是从未有过的好使。 钱柳每将一缕香甜气味咽进肚子,用服气功法炼化,便多生出一丝饱意来。 当嘴里的香甜气味尽数下肚,在五脏六腑里徐徐炼化开来,她终于饱了。 而这种“饱”远远大过她平时吃饱喝足的感觉。 它正是辟谷里说的易气之感。 啊,原来,这才是服气功法的正确修行方法! 抓住食物的精气,慢慢的以内腑之力,炼化开来。 传功师父并没有说透功法的精髓。 而师兄的体质之说也不全对。因为事实证明,我也是能辟谷的。 钱柳喜滋滋的睁开眼睛。 却只见沈云已经不在跟前,又盘腿坐在了粗栏杆上,面对着黑色的海面,抬手将青霜放在唇边,准备吹奉。 是水鬼们又冒出来了! 钱柳“噌”的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粗栏杆前,小心翼翼的揭开一角油布。 海面上,现出了一些黑色的小圆点。 它们比钱柳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稀。 小圆点慢慢的化开,变成小圆圈,继而是大圆圈。接着,大圆圈慢慢隆起来,水鬼头自内缓缓的钻出来。 看到这里,钱柳又是意外之极——这一批的水鬼头竟然都是些歪瓜裂枣般的存在! 心念一转,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由所在:定是师兄一次又一次的用《问天》克制水鬼们。所以,水鬼们被整体伤得厉害。这不,个数大大减少了,而且再冒出来的这些,也一个个的变得虚粥不堪,勉强凝出实形来,也是不成样子。 这么说来,真如师兄所料,水鬼们最后会被完全消灭掉。 到时,师兄就能带我离开了。 钱柳理清这些,欢喜不已。她随意的放下那一角油布,并没有象以前一样,再细心的糊严实——根本用不着。她敢用性命担保,这一批的水鬼头连从海里露出整张脸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角落里,钱柳捋起衣袖,从储物袋里舀了一瓢水出来,开始刷锅,呃,是刷鼎洗碗。 同时,分出大部分的心思来,打腹稿。 她决定了,将刚才练习服气功法的经验与心得,分享给师兄,当做是给师兄的回报。 《弟子守则》里,详细的讲过“因果”。象她在这里,得了师兄的无私照拂,便是她欠下了师兄一份因果。欠人因果是要还的。而不还因果,将来自有天道择取时机判还,所以,根本就赖不掉。天道择取时机,十之八九都会处于被动。是以,何不在天道判还之前,主动偿还呢?更不用说,长此以往,会生生的坏了心性,影响修行。 原本,钱柳以为自己修为低微,欠下这份因果,要等离开这里以后,才能找到偿还的机会。不想,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等她清洗干净铜鼎和碗筷,耳畔的乐声也紧接着停了下来。 她抬头再看粗栏杆上。 沈云身形一晃,自栏杆上跳了下来。 “师兄,刚刚我找到辟谷的正确法门了!”钱柳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连衣袖都忘记捋下来,“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这就是偿还因果时要注意的一项了,即,如果对方不接受,这份因果没法还。 沈云先前就发现了小丫头的异常,悄声不响的跃上粗栏杆,替其护法。 闻言,亦知道小丫头的用意所在。 只是,小丫头是他门下的弟子,照拂之,是他身为门主的责任,哪里会欠下因果? 但小丫头身上的这种自立自强,以另一个修士,与他平等相处的态度,他真的很欣赏,不忍拒绝。 “好,你说。”沈云撩起袍子,在她面前坐下来,认真的说道,“我洗耳恭听。”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烟火里的尘埃h、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三二零章 颇有乃父之风范 钱柳详尽的道出练习服气功法的正确方式,末了,无比惋惜的叹道:“可惜,这里除了灵米饭,就没有别的食物了。”否则的话,她更能进一步通过实践验证自己的所得。 沈云大受启发,心念一转,指着身后,笑道:“谁说这里没有别的了?”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其独特的气息的。食物也不例外。突然间,恢复了气息感知之后,刚刚他吃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灵米饭的气息。与小丫头描述的“精华”,分明一样。由此,他可以推出,小丫头新悟出来的法门,就是炼化食物的气息? 真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光吃灵米饭,怎么也没有饱腹之欲的某人,不禁跃跃欲试。 钱柳看着他手指的方向,迷惑的瞪大了眼睛。少顷,明白过来。讶然道:“师兄,您指的是水鬼们?” 很明显,师兄在话里偷换了概念。她说的是“食物”,师兄故意省了这两个字。 而且,师兄的身后,除了黑色汪洋,还有什么?怎不能是粗栏杆吧?要是粗栏杆能吃,她早就发现了。 在师兄来之前,她真的打过啃粗栏杆的主意。只是后者太过坚硬不说,还到了后半夜她终于得空的时候,又象冰坨子一般的冰冷,粘嘴巴。叫人没法下嘴,她这才熄了念头。 而黑色汪洋里有什么? 只有水鬼啊。 一想到要以那些粘乎乎,流汤挂水的黑色水鬼为食,顿时,她恶心的胃里直翻腾。 啊啊啊,师兄该不是真的要吃黑色水鬼吧? 沈云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些,连忙道:“水鬼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搞清楚。你修为低,先不要轻易尝试。” 至于他,应该是可以尝一尝的。一来,他修为高,体格强横,便是水鬼有毒,只是少量试吃的话,应该来得及运功排毒;再者,他有真魔血统。而吞噬是真魔的天赋本能。貌似天地之间,没有真魔不能吃的东西。 啊,真要吃啊!钱柳只觉得胃闹得更厉害,不由皱了皱眉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呃,师兄,我以前听老辈人说过,人掉进水里枉死之后,就会化成水鬼。这么说起来,它们也是人呢” 那么,吃水鬼,跟吃人,是不是一回事? 怎么能吃人呢?与之相比,什么黑不溜秋,粘不拉叽的,都不叫事儿了。 沈云微怔。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上面来。 这主要是因为,他不相信人死后会化成鬼。修行多年,他不止一次亲看眼看到,修士咽气之后,很快的,魂飞魄散,身殒道消,最后只剩下一小把灰。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鬼,也没碰到过鬼修。炼尸倒是看到过的。所以,他渐渐的改变了认识,以为人死后变成鬼,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另外,真魔的思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经钱柳一提醒,他发现,还真不能乱吃水鬼。至少在搞清楚它们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之前,不可乱吃。 “对,你的顾虑很有道理。这个,先不急着吃。暂且还是拿灵米饭实验一回。”他从善如流的点头应道。 师兄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呢!钱柳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好看的杏仁眼,笑成了两道月牙儿。里面流光溢彩,比星辰还要璀璨。 “多谢师兄。先前看师兄煮饭很有意思,我也想试一试。师兄,这次也先让我来试试,好吗?”说完,她不禁脸红了。呃,这是仗着师兄仁厚,太好说话,所以,得寸进尺了,有木有!但是,她真心不想白白错失这种向师兄学习的天赐良机。 高阶大能就是高阶大能,煮个饭,都跟炼丹一样。当时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收获颇多。同时,反省自己:明明搞到了丹方,也是严格按照流程做的,却老是合不出散药来。是不是因为手法不对?要不先模枋师兄煮饭的手法,练习一二? 沈云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更深。 小丫头真的很聪慧。刚才煮饭的手法,确实是自创的一路合药手法。 而小丫头除了聪慧过人,同时还是一个勤奋好学的。这一点,更令他欣赏不已,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好啊。我正好可以偷个懒。” 钱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静气敛神。 待心情平复下来后,她并没有急着上手,而是,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先前师兄煮饭的全过程。 这是为了理清自己的操作步骤——刚才在洗铜鼎的时候,她就根据自己的理解,将师兄的手法分成了三个操作步骤。 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睁开眼睛,信心满满的向沈云点点头:“请师兄多多指教。” 沈云也轻轻颌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这情形,俨然就是青木派里的弟子考校。 钱柳原本心里有点儿小紧张,看到熟悉的流程,仿佛又回到了女营,正在进行考校。那点小紧张不翼而飞,完全没有了。 她先将一边的半袋灵米尽数倒入铜鼎里,然后,注入半囊山泉水,让水面恰好没过灵米。接着,“啪”的盖严实鼎盖。最后,抱着大铜鼎用力的晃了晃。 “哗啦!哗啦!哗啦!” 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下。 因为师兄刚才就是摇晃三下。 至此,准备就绪,可以开始煮饭了! 钱柳伸长臂,将大铜鼎抛过头,右手一晃,取出自己惯用的上品法剑来,剑不出鞘,直接顶在鼎底。 这是她对师兄手法的一个小改动。原因是,她的修为太低了,还没法做到用神识隔空将铜鼎撑住,并使之滴溜溜的三百六十度平稳转动。她正式练剑有差不多半年了。用剑时不时的撑一下,挑一挑的话,却是不难模仿出师兄那样的效果来。 她是全力以赴,心无旁鹜,是以,没有看到在她出剑之时,沈云的脸上现出赞许的微笑,再一次微微颌首。 当铜鼎在剑尖平稳的转动起来后,钱柳左手的中指与食指并拢,动用真气,用力向着鼎底隔空一指。 差不多两息之后,自中指的指端弹射出来一个鸡蛋黄大小的小火球。 它破空而去,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最后,稳稳的停在鼎底的正下方,离着寸许远。 火舌呼的上窜,包住了鼎底的中心。 但是,火力明晃还不够。 于是,钱柳又打出来一个同样大小的小火球。 两个小火球叠加在一起,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呼吸之间,红艳艳的火焰,吞没了大半个铜鼎。 沈云的眼底现出一抹惊艳之色——小丫头对于火球术的控制之精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身为过来人,他再清楚不过,要做到这般精准,需要什么样的练习量。 不愧是钱师尊一手教出来的爱女。 囡囡,颇有乃父之风范啊。 第三二一章 上天赐福 乾龙战天正文卷第三二一章上天赐福到底是修为太低,百息之后,钱柳渐渐感到吃力,手中的长剑更是越来越重。又过了十来息,它俨然重若千钧。鼎底的火球却已经由强转弱,火舌更是晃动得厉害。好比风中的烛光,眼见着就要熄灭了。 而此时,铜鼎才刚刚烧得泛红。 照这样的情形,少说也还要一刻多钟才能将鼎中的水烧开。 是火球术的火力太小了……完全不能与师兄随手打出来的火球相比啊。 钱柳咬咬牙,又打出一个小火球。 “嘭——”小火球刚一靠近,原来的那个大火球竟然爆破开来。火舌们瞬间变得更加红艳,同时也拔高了许多,再一次将整个铜鼎吞没。 沈云轻轻的笑了。什么叫做强弩之末?说的就是这个时候的囡囡啊。 好吧,叫她一个先天境的小丫头,用只百来斤的大铜鼎,一次煮六七十斤灵米饭,确实是太为难了。 说句实在的,囡囡能把铜鼎烧红,已经出乎是大大的他的意料了。 “这只鼎非常厚实,烧红之后,便是离了火,也能炙热许久。其余热足以煮熟里面的灵米饭。”他适时出声提点道,“你只要继续均匀的转动它,莫让饭在里头糊了锅就好。” 眼下不比先前那会儿。有一大锅灵米饭垫肚子的他,不急着进食。所以,慢慢用余热捂熟灵米饭,也是可以的。 再者,当时他将铜鼎烧得通红之后,为了防止火力太大,烧糊了里面的灵米饭,特意从铜鼎的两个耳洞里,先后三次,各打入一道风刃,在鼎中搅和。 这一点,小丫头现阶段根本就做不到。是以,她再继续加火的话,只会烧出来一鼎生的生,糊的糊的夹生饭。 钱柳实在是没有余力再打出小火球了,可是,又不想才开个头,便放弃——刚才,是谁信心满满的请师兄指点来着?结果,才把锅子烧热,这饭就煮不下去了!太丢人了,有木有! 沈云的提点,好比是送过来一架梯子——原来这个时候撤掉火,是为了不烧糊饭啊。钱柳听着甚是受用。 “是。”她依言收了火球术,改为双手执剑,继续用原来的度转动大铜鼎。 顿时轻松了许多。 大铜鼎在剑尖转得明显平稳了许多。 沈云又笑了笑,心道:太好强了,这丫头。 不过,小丫头好强却不自负,却是好品性了——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象魏清尘和道长他们,也都差不多是这样。所以,他认为,这是一种硬气,是修士应该具备的基本品性。 在演武堂里,不乏女弟子和女杂役弟子,以及女管事。她们大多表现出来的是都柔顺,尤其是在高阶男修面前。但只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就不难现,所谓的柔顺不过是假相罢了。骨子里,她们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傲气。在同阶的女修或者修为低于自己的同道面前,往往会充分暴露出来。 当然,这种人,不仅仅是仙山这边的女修里有。 事实上,到处都能碰到这种人。 小的时候,沈云就听奶奶不止一次背地里骂族里的一位族叔,说他时刻揣着两张脸,一张笑脸,一张凶脸,看到比自己强的,就换上讨好人的笑脸。看到不如自己的,就立时换上那张凶脸,不再用正眼看人。奶奶骂完之后,总是会告诉小秋宝,这种人叫做“二皮脸”,万万亲近不得。 是以,沈云从小就对“二皮脸”特别警觉。 演武堂的那些女修,对他从来都是恭敬有加,时时表现出一副孺慕的样子来。但他知道了她们也是“二皮脸”之后,便再也没法搭理她们。 也正因为如此,演武堂里悄然的生出一些关于他的传言,说他对女修有极深的偏见,不曾用正眼看过女修。哪怕女修明明长的沉鱼落雁,且性情温婉,平时在演武堂里口碑极好,也休想在他面前讨来一个好脸色。 如此一来,那些从未与他打过照面的女修,也是绕着他走了。 前段时间,当钱柳得了他的青睐的传言从医事处传出来后,很多女修都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们纷纷找借口跑到医务处去围观钱柳,看能得副堂主大人之青睐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模样。 哪知,她们看到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修为低,资质更是差得一塌糊涂,不忍直视。 原来副堂主大人是个口味奇特的……众人明白了。一些原本还没有死心,处于观望之中的女修,这回是真的死了心。 托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飞语之福,自那以后,沈云的跟前彻底清静了下来,周身百步以后,再无女修的身影。 而沈云知道之后,也是乐见其成。 呵呵,仙门里的这些女修,他是真心喜欢不起来啊。 另一方面,他从心里为青木派的女弟子们感到骄傲和自豪——看看,我们女营里,刘营主、阿花姐……还有囡囡,很多很多的女弟子们,身为女子,无不是跟儿郎们一样,顶天立地。从来,沈云就不认为女修与男修有什么不同。仙途之上,只有前行者,不分男女。而她们,真正的做到了。这也是自女营开设之后,沈云得到的最大惊喜——真的,这世上有太多的女子,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们能够与男子一般,皆仰俯不愧于天地。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不止一次写到过,天地分阴阳,道法有乾坤,但阴与阳,乾与坤,从来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女营中人,让沈云更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理解了阴阳、乾坤。 是以,同样是女修,年纪相差不大,程恬与钱柳,沈云是越来越欣赏后者。而陈恬……哪怕有小时候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他看出恬恬的本性后,没法再亲近起来了,不由自主的与之渐渐的疏远。 正在漫想之际,沈云突然听到了“啪”的一声响,连忙回神。 原来是钱柳拍开了铜鼎盖。 “啊,灵米饭真的熟了!真香呐!”小丫头用羊毛褥子的一角裹手,提着鼎盖,看着半鼎碎玉般的灵米饭,笑眯了眼。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举措,沈云却只觉得眼前一亮,周边弥漫的死气刹那间变淡了许多,这一方天地象是有了颜色。 连日来的辛苦与煎熬都化成了东流水,身心不由轻快起来。 在这种死气深沉之地,能有囡囡同行,简直是上天赐福啊。 “这些香味可是精华所在,莫让它们跑了。”他笑盈盈的提点道。 第三二二章 分派 “怎么留住它们?”陡然之间,钱柳感觉脑筋转不过弯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饭香味。 又在沈云的意料之中。除了修为低、见识浅这两个主要原因之外,还与小丫头严重缺少历练,也有很大的关系。所谓历练,就是在实践中,经历千锺百炼。只有这样,修士在碰到具体问题时,才有丰富的经验应对,点子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 “你不是说,它们就是灵米饭的精华吗?服气功法的正确法门,就是炼化它们吗?”他继续启发道。 象炼气一样……钱柳立时眼睛一亮,欣喜的大叫道:“哦,知道了!我可以用‘凝’字诀试一试。” 不等沈云应答,她已祭起了“凝”字诀。 真气象一张米白色的小网,罩在了铜鼎之上,封住了鼎口。 香气真的被留在了鼎内。 然而,钱柳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小网”迅速的鼓了起来。原本象细鳞的网孔,不出两息,便被撑得变了形不说,尤其是中间部位的那些网孔,薄得都快透明了,个头变得比先前大了三倍还不止。并且,这种趋势还在加剧。 “哎啊,快封不住了……”她惊呼,赶紧的又打出去一道“凝”字诀加固。 没有太大的实际效果。 “小网”只是略微的往下沉了沉,继续往上鼓。 钱柳皱了皱眉头,不认输的打出第三道“凝”字。 一样的。 她根本无法阻止饭香的气味往鼎外跑。 或者说是,以她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封住这半锅灵米饭。是以,她打再多的“凝”字诀去封住鼎口,也不过是空耗费真气而已。 事实上,三道“凝”字诀已经耗掉了她近一半的真气。 钱柳认识到这一点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用“凝”字诀凝住一小团饭香。 没有新的“凝”字诀加固,三息之后,“小网”无声无息的破了。饭香喷涌而出。 钱柳眼疾手快的打出一道“凝”字诀,罩住最外面的那一小团饭香味。 这一回,她没有贪多,而是根据刚才的情形,不多不少的恰好凝住了一团饭香。同时,左手一晃,自储物袋里取出来一只空玉盒,打开来,右手再打出一道“引”字诀,将凝住的这小团饭香,引进玉盒之中。 她的动作极为流畅,转眼,这团饭香被装进了玉盒里。 因为“凝”字诀之故,它象极了一个比她的拳头略小一点的米白色小球。在被引进了玉盒中之后,个头嗖的一下变小,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滚进了玉盒的一角。 猛一看,象极了一枚辟谷丹。 哈哈,还是上品的那种…… 钱柳才翘起嘴角来,哪知,这个时候“凝”字诀要失效了,小珠子眼见着就要炸开……说时迟,道时快,她“啪”的一下,盖紧玉盒。 饭香没有透出来。 成功了。 可是,钱柳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总共才带了三只空玉盒在身上。难不成只能留住三小团的饭香? 这个笨办法肯定是不成的。 饭香眼见着就要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根本就容不得她多思量。没有办法,她不得不先求助:“师兄,快,帮我想个好办法!” 沈云一直是袖手旁观来着。 因为在他看来,一鼎灵米饭的精华,从饭腹程度上来说,还不及一枚下品辟谷丹的一半效力。所以,与之相比,小丫头从中得到的宝贵经验,更有价值。 他打定了主意,如果小丫头不能充分认识到她自己的实力,不开口求助,他便不会出手。 眼大肚小,是修士之大忌。是病,要治必须乘早。 而小丫头也没有令他失望,出手试过之后,便认请了形势,并迅速做出调整。以其现在的修为和见识,能够如此应变,也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与他相同年岁之时,是不能比的。 沈云没有多说,也是打出一道“凝”字诀。 青木派的炼气功法全是他开创出来的。 是以,他打出去的“凝”字诀,手法与钱柳一模一样。 但效果却是天壤之别。 只见他打出来的字诀,象是一块银白色的钢板一样,严严实实的封住了鼎口。 数息之后,仍不见“钢板”有什么起伏。 钱柳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她的眼里全是艳羡,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的说道:“我要是也能象师兄这般厉害就好了。” 沈云展颜,鼓励道:“以你之聪慧与勤奋,假以时日,定能如愿。”说着,话锋一转,吩咐道,“把玉盒递过来。” “是。”钱柳双手奉上,两眼亮晶晶的在一旁看着。 她的“凝”字诀已然失效,以玉盒的封存之力,应该是封不住那小团饭香的。是以,她要看师兄打开玉盒之前,会如何操作,以留住那小团饭香。 那一小团饭香也就是一丝精华而已,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散掉了就散掉了,没有必要刻意留住它。况且,小丫头现在的实力,也学不来。沈云本来也没想留住它,但看到小丫头眼里的信赖与期待,神使鬼差的,左手轻轻抹过玉盒,往上面打出了一道“凝”字诀。 于是,玉盒的表面飞一般的滑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 沈云单手打开玉盒。 那团饭香又凝成了球状。不过,此时此刻,它变得只有芝麻粒大小。 就这么小的一点点,如果不是玉盒的底下衬着红色的绒布,钱柳肯定不能一眼分辨出它来。 “收!”沈云再次对鼎口出手,打出了一道“收”字诀。 这是炼气诀里最高层次的字诀,比先前钱柳用的“引”字诀要强悍得多。但钱柳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因为她现在还没有练到这一层。 字诀一出,化成一道银白色的刀刃,直接割过鼎口。 接着,钱柳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甚至传说中的“眼前一闪”,都没有。 她直接看到玉盒里滚进来一团豌豆大小的米白色小丸子。 沈云没有盖上玉盒,而是随手又递回给了她:“喏,给你。” 钱柳没有接:“这是师兄收的……” “饭是你耗费真气煮熟的呀。”沈云笑道,“这一点点,不足半枚辟谷丹之效。我饭量大,拿着意义不大。这样吧,这个归你。鼎中的灵米饭,依然由你做成灵米饭团。你留两个。余下的全归我。你说,好不好?” 他只是将半鼎灵米饭的饭香收走,并没有抽取饭中的精华。相反,如果不是小丫头的领悟,饭香里的这一点点精华,也是白白流失了。于他来说,半鼎灵米饭的饱腹感并没有因此而减少。而两个灵米饭团本来就是之前,他亲口答应给小丫头的。 这样分派,最多就是他出手帮小丫头收了饭香。算不得傻大方。充其量就是他对小丫头的小小奖励。 “好!”钱柳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愉快的接受了,眉眼弯弯的谢道,“多谢师兄。” 第三二三章 志在必得 应沈云的要求,每个灵米饭团都做成半斤重。钱柳快手快脚的做出来了二十三个灵米饭团。留下来两个,也用玉盒收起来后,其余的,她全交给了沈云:“师兄,你带了空玉盒吗?没有的话,我这里恰好还有一个。” 沈云摆手:“不用了。”说着,一挥袖扫过灵米饭团堆。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嗖的一下滑过它们的表面。 待钱柳定睛细看,只见每一个灵米饭团的表面都跟先前的那只玉盒一样,蒙上了一层银白亮的光晕。 是“凝”字诀! 师兄道行深,法力高强,“凝”字诀能完美的锁住饭团的精华。这一点,她已经充分领教过了。真的是比玉盒还要好使。 可是,“凝”字诀是有时效的,且肯定不如玉盒的时效长……她不解的看向沈云。 后者从怀里掏出百宝囊来:“它跟玉盒一样好使,但容量大得多。”百宝囊的保温和保鲜之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检验,是没话说的。但是,它能不能锁住食物的精华,以前,沈云还真没有留意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先在灵米饭团上打了一记“凝”字符,然后再放进百宝囊里。这样一来,就跟放进玉盒里封存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了。 原来如此。钱柳恍然大悟,提议道:“有了这件法宝,师兄,不如乘水鬼还没有出来,眼下空闲,干脆多做一些灵米饭团吧?”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做饭。尤其讨厌刷锅洗碗……呃,似乎姑姑要求她做的那些“姑娘家一定要学会”的活计,她都不喜欢。 但这一回,她却刚刚恢复真气,但迫不及待的想再煮一鼎灵米饭——单单的只做灵米饭团,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比她在医事处搓药团子还要简单得多。是以,毫不费力的做出来两个灵米饭团之后,她便忍不住开小差。一边做饭团,一边在心底里复原刚刚煮饭的经过。捋了一遍后,她觉得有三个地方可以改动一下,会更省时更真气。这不,很想立刻验证一番呢。 沈云哈哈大笑:“好。”二话不说,将百宝囊里剩下的两大袋灵米都拿了出来,“都在这里了。唔,铜鼎也继续借给你用。” 钱柳只要用灵米:“这鼎太大了,我用着特费力。师兄,我能不能换一只小一点?” “我只有这一只。”沈云何尝不知? 只是,他素来喜欢简单。哪怕身怀两个空间和两样收纳珍宝,觉得拿来没有用处的东西,他也是或卖或送,定期处理掉了。这只铜鼎其实是个炼丹炉,上品灵器。他留着,最初是为了学习炼丹。经过多次的实践,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个炼丹废之后,原本也是要与其他的几只炼丹炉一起处理掉了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用此鼎炖出来的肉汤特别香浓,于是便留了下来,做个大号的汤锅用。于是,百宝囊里原来的那只真正的大铁锅,他觉得多余了。在程冬晴他们几个参加演武堂的大泽历练之前,被他送给了他们。现在,他手边就只有这一只“锅”,再也寻不出第二只来。 钱柳连忙答道:“我这里倒是有几只。师兄帮我掌掌眼,看能否合用。”说着,从储物袋里一连掏出来五只铜鼎,在地上摆成一条直线。 它们半旧不新的,样式各不相同,大的比沈云的这一只看着小一号,最小的那只更是小巧玲珑,跟个汤婆子差不多大小。从品质上来看,倒是齐整得很,都是清一色的下品法器。 沈云看着五个铜鼎,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去逛散修坊市的情形。 “呃,你收藏这么多的药鼎做什么?”收回目光,他不解的问道。他自己也是学医的,并且医术还不错。但从来没有同时用过么多的药鼎。又不是不会法术的凡医,担心药会串了味。有去尘术,根本就没必要啊。 “它们每一个都有用处的。”钱柳一点儿也不觉得同时拥有五个药鼎有什么不妥,当即指着这些药鼎介绍起它们的用处来——最大的那只,是她用来烧洗澡水的;最小的那只真的就是当汤婆子用的。只有不大也不小的那三只才是真正的药鼎,分别做为清洗、炒制和熬煮药材之用。 沈云听得咋舌:“不能混用吗?”与小丫头相比,他感觉自己学的是假的制药。嗯,当年师父教的,肯定也是假的。因为师父生前制药也是只用一口锅。 “当然不能。每一只药鼎都是不相同的,跟我们一样,它们也有自己的脾性。”钱柳如数宝珍的介绍起每一只药鼎的特性来。 比如说,最大的那一只,肚大皮薄,用来烧洗澡水很省柴火;用来炒制药材的那一只,鼎底最为厚实,轻易不会烧糊药材。而且烧热之后,改为小火,能一次炒制百斤以上的药材,省时又省柴火…… 当然,它们还有一个好处,她想了想,最终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万一要应急的话,随便找个坊市,这些药鼎都能换一两块灵石花销。 沈云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小丫头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个“穷”字罢了。在菱洲也有“破家值万贯”的说法。越是贫穷,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显得格外值钱,轻易不会丢弃。 穷,可以说是眼下青木派弟子们的一个通病。身为门主,沈云也是个穷哈哈。但是,比门中其他人要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想到这里,右手暗中握了握拳头,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贫穷绝对不是我们青木派固有之症。这样的状态,一定,也必须改变。 怎么改变? 他不禁抬眼看向前方。 目光越过死气沉沉的黑色海面,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昏暗天际线。 那里应该就是这条通道的尽头,也就是天神宗内门禁地之所在。 传说,那里有天神宗的内门大宝藏。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找到这处大宝藏,可以说是缓解青木派贫穷之症的一剂猛药。 更重要的是,度天劫,引导凡人修行……哪一样都离不开钱。在演武堂的这段时间,他越发的认清楚了这一点。 是以,从猜测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后,他就对这个传说中的大宝藏生出了志在必得之心。 先前跟钱柳的那番“全看机缘”的说法,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在他心里也想的是“哪有入得宝山而得手回的道理”。 往前走,只要得到了一丝丝大宝藏的线索,他都会拼尽全力一试。 但是,他不会带上小丫头。大宝藏哪是那么好得的?必定是处处杀机啊。在去寻找大宝藏之前,他会先找到法门将小丫头从这里平安的送出去。 故而,他才风淡云轻的跟小丫头说“全看机缘”。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三二四章 合适的炼丹法门 小说网..org,最快更新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面上什么也没有透出来,沈云认真的指着那只用来炒制药材的药鼎:“就这只罢。底厚。” 钱柳笑道:“我也觉得它最合适。”说着,将其余四只收回储物袋里,复又挽起衣袖,开始洗药鼎、淘米煮饭。 尽管有两大缸多的山泉水,但她很注意节约用水。洗涮药鼎和淘米水都分开收集起来,尽数收进储物袋里,一滴也不曾浪费。 准备就绪后,她重新在地上盘腿坐下来,又取出长剑,挑起药鼎,打出一个小火球,开始煮饭。 与上一次相比,不论是药鼎,还是灵米的份量,都要少得多。再加上,她又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动。故而,她明显要轻松一些。 沈云在一旁也没闲着。他也是席地而坐,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灵米饭团来,咬了一口,按钱柳所言,一下一下的慢慢细嚼着,感受其中的“精华”。 没想到,才嚼到第四下,真的品出不同来。 呃,好吧,别看他吃饭时,样子斯斯文文的,却是又快又多。还真没有这般细细的嚼过。 小丫头说得没错,细嚼之下,灵米显得格外香甜。 对于气息非常敏锐的他,很容易从这香甜之中分辨出来灵米饭特有的气息。 这便是其精华所在。 囡囡的天分,不错呢。他飞快的瞥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控制火球术的某人,在心里赞了一声,眯缝起眼睛来,一边享受着灵米饭的香甜,一边从中抽出那丝“精华”来,祭起“凝”字诀,象炼气一样,通过大周天的形式,慢慢炼化之。 只是这样一来,吃的速度大大的降了下来。 一个大周天下来,手里的这个灵米饭才吃完。 但效果却是杠杠的。 肠胃里暖意融融,有了些许饱意! 沈云很是意外。 要知道之前他吃了满满的一鼎灵米饭,也感觉只是垫个底而已,饱意并不比现在明显多少。 照这样的情形,在没有沾一丝荤腥的情况下,我只要再吃五六个灵米饭团,就能混个半饱了! 原本只是试试看的某人,顿时兴趣大增,又拿出一个灵米饭团来,静心敛神,认真的吃了起来。 这回,他除了行走大周天,炼化灵米饭团里的“精华”,还分神盯着饭团在身体里的运转情况。 不多时,又是一个大周天走完了。此时,沈云却内视着残碴们在肠道中的情形,陷入了沉思——整个过程,好不眼熟! 到底曾在哪里见过呢? 他闭上眼睛,搜肠刮肚的回忆起来。 大约半刻钟之后,好象有一道亮光划过脑海,他猛的睁开了眼睛,里面的喜意刹那间淌得满脸都是。 记起来了! 此情此景,与祖师她老人家炼丹的情形何其相似! 青木派的祖师木灵子明明是一代丹道宗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丹道传承也是最为详尽、齐备的。按理说,青木派当以丹道为大宗。然而,偏偏这一传承落到了沈云这个拼尽了全力,也无法炼丹的丹道废手里。 结识了云霄上人这个元婴境的高阶丹修之后,沈云很认真的向他请教了如何炼丹。 结果,云霄上人听沈云说了一通理论之后,完全被折服了,硬是认为后者根本就是一代丹道宗师,其丹道修养远在自己之上。哪里还敢指点什么。 沈云好说歹说,云霄上人才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请他当场炼一炉辟谷丹——辟谷丹是丹修们的起手丹。现行的丹道传承里,所有丹修学习炼丹,都是从辟谷丹开始的。沈云却试过很多次,连辟谷丹都炼不出来。对此,云霄上人说什么也不信。不过,此丹虽然炼制简单,但在炼制过程里,却用到了炼丹的三大基本手式,很是能看出一些功底来。正所谓,外行看热道,内行看门道。云霄上人请沈云炼一炉辟谷丹,是很负责也很专业的。 沈云熟读木灵子的传承,自然也是深知这一点,当即准备好一切药材与物什,开炉炼制辟谷丹。 刚开始时,云霄上人是很恭敬的。因为沈云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丹道高手的范儿。扪心自问,他自己都做不到这般的潇洒自如。 但看着看着,云霄上人的眼神就不对了。没过多久,他竟然如坐针毡,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沈云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我炼丹时存在不少问题。 这一炉丹,没有任何悬念,他又失败了。最后只炼出来了一捧灰黑色的焦碴,以及一股子墨汁似的黑烟和满屋的糊味儿。 沈云惭愧的挥袖,甩出一记去尘术,敛了刺鼻的糊味儿,请云霄上人指点。 “真不敢指点。”后者竟然脑门上冒出来一层黄豆大小的冷汗珠子,也顾不上擦汗,苦着脸说道,“看到您炼丹,我方知自己炼丹时有多毛糙。往后需要改正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沈云看着那些焦碴傻了眼。 云霄上人也迷惑的看着它们:“我真的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吧,我也炼一炉辟谷丹。以您的丹道修为,肯定能看出一些名堂来。” 结果是,他严重的高估了沈云的“丹道修为”。后者除了挑出来一些不好的细节来,也是说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炼出来一炉满丹的云霄上人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呃,他真的尽力了…… 事后,沈云反复琢磨,觉得问题极有可能是出在自己的道力上面。这也是他的重大秘密之一,不好说与云霄上人听。总而言之,他真的是个炼丹废。 但现在,他却不再这么认为了。兴许他只是不适合用常用的法门炼丹而已。如果找到了合适的法门,他也一样能炼丹。 那么,什么才是适合他的法门呢? 记得祖师她老人家在讲叙丹道时,由一句“天地炉鼎”,道出丹道最初便是效仿天地而成炼丹炉。再想到灵米饭团被嚼碎后,在自己身体里的一番历程,沈云这会儿终于找到觉得眼熟的原因所在了——整个过程太象炼制辟谷丹,有没有?如果最后再加上“凝丹”这一环节,简直齐全了。 而他的这番想法可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念。事实上,以己身为鼎炉,炼气修神,这正是自上古以来,修真界的最主流,亦是最正统之思想,即,内丹术。 只是没有人提到过用身体去真的炼制丹药罢了。 这一点,沈云也很容易理解——为何炼制丹药?与内丹术相比,具体的炼丹,被称为“外丹术”。其目的是供身体享用,辅助修行。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耗费身体之能,炼什么外丹呐!分明是多此一举嘛。 不过,沈云现在却不以为然。既然可以仿天地之道,成就内丹修行之道,那么,反过来,外丹之术内用,也未必就是多此一举。 是与不是,他决定试一试。 第三二五章 意外 当然,沈云也没有想过一试就成。这必定是一个很艰难的长期摸索过程。在正式炼丹之前,他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说,进一步熟悉五脏六腑的机能。 怎么入手呢? 沈云仔细琢磨之后,认为还是应当从炼化灵米的“精华”开始。 一来,现在被困在此地,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脱困之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以及时间,分心去细细琢磨新的炼丹法门; 再者,通过刚才的实践,炼化灵米的“精华”确实更有利于产生饱腹感。而这正是他现在必须要做之事,所以,不存在分心之说。 而在小成之前,他不打算跟任何人透露。 于是,沈云又看了一眼钱柳。 后者已经收了火球术,接下来就是利用药鼎的余温将灵米饭焖熟。在此其中,她只要不断的转动药鼎极即可。与之前相比,基本上没有多少难度,基本上就是一个力气活。 沈云没有什么不好放心的,收回目光,又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只灵米饭团来,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不知情的人,见他这副模样,定会羡慕之极——拿着灵米饭团磨牙打发时间的日子,好不逍遥! 便是钱柳也是这么误会的。药鼎与炼丹炉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虽然有盖,却是盖不紧的。所以,米汤煮沸之后,便开始向外不停的冒饭香出来。钱柳发现了这一点后,尝试着祭起“凝”字诀和“引”字诀去收集里面的灵米饭“精华”。刚开始时,饭香不浓,里面的“精华”亦有限,她完全能够应付出来。就这样也陆续收集了三粒黄豆大小的米白色丸子。但当火候差不多了时,饭香突然间变得浓郁起来,里头的“精华”骤增,她完全招架不来了,连忙抬起眼去看沈云,希望他能出手,莫叫一丝一毫的灵米饭“精华”浪费掉才好。 结果,看到沈云悠哉乐哉的坐在三步开外慢慢的拿灵米饭协和磨牙,她愣了一下。这样的师兄,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沈云看到了,问道:“什么事?”虽然看着吃得慢,其实不然,他这已经是吃第六个灵米饭团了。炼化越发的熟悉起来。再加上,他又是一心多用惯了的,分一下神,皆顾着钱柳这边,完全不叫事儿。 “我应付不过来了。烦请师兄再出手。”她回过神来,如实以对。 “好。你打开鼎盖。”沈云将咬了两口的灵米饭团又收回百宝囊里。 “是。”钱柳用一方厚帕子包住鼎盖,揭开来。 刹那间,浓浓的饭香自内喷涌而出。 说时快,道时迟,沈云左右手开弓,先是“凝”字诀,再是“收”字诀,眨眼间就收走了所有的精华。 钱柳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沈云又一挥袖子,轻飘飘的卷走了她放在身侧的那只玉盒,拿在左手里,单手打开来。与此同时,右手轻轻一弹,玉盒里便多了半粒“芝麻粒”——还是没有流失“精华”。只是因为这次的灵米饭比上次要少得多,所以,收集到的“精华”也相应的变少了。 “啪”的将玉盒又盖紧,他再轻轻一推。玉盒嗖的一下,划出一道弦线,稳稳的落回了原位。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钱柳终于回过神来,心道:原来先前师兄是为了让我看清楚,特意放缓了速度。 “多谢师兄。”她感激的起身抱拳道谢。 半道上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拦住了。沈云摆了摆手:“等会儿你做好了饭团,我是不是也得再谢你一回啊?谢来谢去的,好不麻烦。以后,这些都省了罢。” 做灵米饭团跟师兄手把手的教导,哪能相提并论?钱柳欲坚持道谢,但一抬眼,又看到师兄的闲散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沈云恰好炼化完了一道灵米饭团的精华,刚好把那只饭团拿出来,正准备咬上一口,继续炼化。见她这么一笑,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咬也不是,收也不是。 钱柳连忙使劲的摆手:“没笑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师兄吃零嘴……嘿嘿,原来师兄也喜欢吃零嘴。”这样的师兄,变得跟邻家的大哥哥一样,更加令人亲近了。 不等沈云回应,她拍了一下巴掌,欢喜的说道:“师兄喜欢吃饭团,我马上再做一些出来。”说着,重新盘腿坐下来,开始熟练的做饭团。 不自在没有了,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拿起灵米饭团,咬了一口,继续炼化。心里却老在想一个问题:刚才,我为什么会感觉不自在? 待这一口灵米饭团被炼化完了,他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饱意满满,真的吃不下了。 沈云暗中道了声“糟糕”——按以前的经验,他若是吃得太饱了,会不由自主的进入沉睡状态,以消食。而这个时候睡觉,修为也会噌噌的上涨。所以,以前他挺向往这种状态的。只可惜,这样的饱腹感不是只要把肚子填得滚圆就能有的。他不止一次尝试过,吃到撑得脖子都梗住了,也无济于事。它更象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机缘。 是以,明明知道自己陷入沉睡状态后,会不受控制的现出魔身来,沈云也没有刻意控制食量。 万万没有想到,这会儿,可遇不可求的饱腹感,偏偏出来了! 沈云的心里一点喜气也没有,连忙站了起来,抬腿跃上粗栏杆,背对着钱柳而坐——无论如何,眼下,他不能在小丫头面前露出破绽来。是以,他得做点事来消食,以化掉一部分的饱腹感。这样的话,才能摆脱这浓浓的困意。 就在这时,身后的钱柳突然栽头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沈云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了。 心念一转,他明白过来——是他疏忽了,刚才困意起来时,没有立刻收敛住,使得困意自然而然的外放了。小丫头不过是先天境的修为,哪里扛得住?这不,中了上好的蒙汗药,也没有这般效果。 好吧,这样也好。反正囡囡已经睡着了,我索性放手一搏!沈云不再管钱柳,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压制住滔天的困意,取出青霜来,驱动煞力,吹奏《问天》。 第三二五章 幽冥之海 小说网..org,最快更新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这个时候,海面上平整如镜,没有任何水鬼现身的迹象。沈云之所以动用煞力吹奏《问天》,只是因为根据前些天在冰雪秘境里练习的经验,发现这样做,是一条消食的有力途径。 在这里,效果一样好。 才吹了两小节,饱腹感已经淡去些许。象山一般压上来的困意随之势弱了许多。 但也不有好的地方。 那就是沈云控制不住,现出了魔身。 如今,他的魔身看上去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有两点异常之处。一是,魔身一现出来,头发便会跟自己带着风一般,飞扬着疯长起来,眨眼间,便长到与身量同长;再者,五官跟仔细勾画过一般,更加精致,一身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第一条,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一眼发现来;而第二条,因为他平时的颜容本来就十分之俊朗,所以,不是身边熟悉的人,陡然之下,难以发觉。 这不,本来高台之上,明明连一丝丝微风也没有。他头顶的道髻却无声无息的自行散开来,长发如数十条墨色的长练迎着风张扬开来。 被它们带动,衣袂飘飘,两保宽大的袍袖则象是灌进了风,变得鼓鼓囊囊的,猎猎有声。 沈云一边继续吹奏,一边转过身再去看钱柳。 小丫头趴在药鼎旁,睡得正香。 他遂放下心来。 然而,待他再转回身子,面对黑色汪洋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 在他的正前方的海面之上,现出了一道道清晰的水纹来,向前延伸了数丈远。 这个与水鬼冒出来的情形完全不同。 后者是先出现一个个的小圆点。而此时的情形却是好比他的正前方刮过了一道劲风,吹皱了海面。 并且,这些水纹看着怪怪的。 沈云定睛细看,很快发现了觉得怪异的缘由所在——水纹的两边象是用刀剑斩出来似的齐整,并且,每道水纹相隔的距离是相同的,不多不少,恰好是三尺三寸。 是用煞力吹奏《问天》的缘故! 沈云心中一动,尝试着又加上了半成的煞力。 果不其然,水纹加深了,也往前延伸得更长了。 但是每道水纹之间的间隔还是三尺三寸,并没有改变。 如果我将力道继续加大呢? 沈云心想着,又加上半成煞力。 水纹在继续加深,继续往前延长。 那么,再加大…… 就这样,沈云渐渐加大到了八成的煞力。 这时,越来越深的水纹晃了一下,竟然齐崭崭的化成了一级级黑色的浮梯。以沈云的目力,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尽头。 离开的法门? 沈云心中一亮,当即右臂往后一甩,使出了“乾坤袖”。沉睡中的钱柳及药鼎和旁边已经做好的几只灵米饭团,呼啦啦的,尽数被他收入袖中。 接着,他继续用八成的煞力吹着《问天》,纵身跃下高台。顷刻间,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其中的一级浮梯上。 跟先前的水道不同,脚下的感觉好比踩到了实地,甚是安稳。 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浮梯,远比他预料的要结实。 事实再一次证明,设计这条通道的前辈,定是天神宗的人,绝无半点害人之意不说,还生怕后辈们吃了苦头。 沈云定了定神,吹着《问天》,踏着浮梯,往前走去。 如履平地!这感觉简直不能再好! 而他过身之后,那一级的浮梯迅速龟裂开来,轻轻一晃,消散开来,不出一息,便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一处海面恢复如初,又是平整如镜。 沈云不知道前路到底有多远,但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煞力还能撑多久。是以,他尝试着略微加快脚程。 这一试,煞力的损耗并没有加快,脚底的浮梯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他再继续加快脚程……最后,他在浮梯上全速而行。 如此奔跑了半刻钟,煞力已经耗去一半。昏沉沉的天际线终于抖了抖,一下子象是拉近了不少,变得粗重了起来。 陆地,那分明是陆地! 我只要再坚持半刻钟,就能靠岸了! 沈云顿时来了精神,继续吹着《问天》,全速奔跑。 果然如他所料,如此奔跑了半刻钟,那粗重的天际线又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面前突然现出来一片似乎没有边际的火红色。 那是一片象火焰一样鲜艳的花海。 一株一花,不见其叶。 沈云的脑海里莫名的冒出三个字“彼岸花”。 在《青木宝典》里,介绍了数千种灵植。其中,唯一没有图解,只有一行含糊的文字介绍的,便是这彼岸花——从来只听说过幽冥之海,不知其具体方位。传说,此花开满了幽冥之海的彼岸。 书中,对于彼岸花的形状、颜色,还有特性,没有只言片语的描述。但此时此刻,面对这片静寂无声,却开得热烈的红色花海,沈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一行含糊的文字。 沈云每每读到这行文字,更感兴趣的是幽冥之海。 因为除了《青木宝典》里,他还在祖师她老人家的一段感慨里看到过“幽冥之海”这四个字。 那是她老人家在担任了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后,偶然发现了一处秘境。看到充满死气的四周,她从心底里感慨道:幽冥之海也不过如此罢。幸亏不见彼岸花,否则吾以为误入幽冥之海。 这么些年来,沈云也仅从这两处描述里,看到了幽冥之海。 后来,他跟魏清尘混得熟了,也跟打探过幽冥之海。结果,后者根本不知“幽冥之海”的存在,沉吟片刻,很认真的答道:“听主公的描述,倒是象极了天神宗的祖地。” “祖地?那是什么地方?”沈云惊讶极了。他居然从未在祖师她老人家等昔日的四位天神宗内门护法长老留下来的玉简里,看到过这一方存在。 魏清尘垂下眼帘,黯然答道:“传说是我们天神宗弟子死后,皆会魂归神山。祖地便位于神山之中。” 原来是天神宗弟子死后的魂归之处。 这一点,沈云最先是从师父的绝笔信里得知,后来,又陆续从祖师她老人家、紫瑛真君等五位护法长老,还有李棠师叔那里听说过相同的话。为此,天神宗还有一套专门的祭祀之礼。 当年,沈云在祭李棠亡魂时,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祭礼结束时,三柱清香的青烟,汇成一道,往正东方而去。 而正东方便是传说中神山所在之位。 一直以来,沈云想不明白:不是说,金丹及金丹以上之修士,身死即道消,魂魄亦归于无形,又何来魂归神山一说? 借着这个话题,他再向魏清尘求解。 然而,魏清尘又是不知道,只是说,天神宗弟子世世代代都是这般为逝者举行祭祀之礼的。 也正是因为沈云知晓了此礼,那时的魏清尘才更加坚信,他就是天神宗五脉嫡系传人。 而沈云则是彻底的迷糊了——幽冥之海和神山到底哪一个才是正解? 没有想到,这次阴差阳错的,竟然亲身横渡了幽冥之海。 那么,所谓的神山……沈云心里打了个突,暗道:该不是那座巨骨吧? 第三二六章 花海里的四角小屋 就在这时,袖袋里,钱柳的呼吸突然加重了许多,象是要醒了。 说时迟,道时快,脚下的浮梯骤然晃动起来。 前方还有十来级浮梯。沈云愕然的看到,一道巴掌宽的裂缝,从自己这边飞一般的伸了过去…… 明明自己的吹奏流畅得很。看来是囡囡的呼吸加重了的缘故。 好在离岸边也不远了。 沈云暗地里道了一声庆幸,拔起身形,一个大跨步,纵身跃上岸。 脚尖最先碰到岸边靠近黑色海水的那片窄窄的实地。两步之外,便是开得热烈的花海。 灰黑色,沙质地,有些软,但脚踏实地的感觉,与寻常的海边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沈云试着站稳身形。 仍然没有下沉的迹象,地面也不见龟裂。 沈云又试着停下吹奏。 一息,两息……数息之后,脚底以及前面的花海都没有异变生。 倒是袖袋里,钱柳翻了一个身。 沈云心念一转,收了魔身,对着脚边的地面轻轻一拂袖。 立时,钱柳被腾挪到了那地上。 结果,模糊的嗯了一声后,小丫头翻过身去,面对彼岸花海,枕着一条胳膊,侧着身子,又呼呼大睡起来。 反正小丫头修为低,醒来也顶不了事儿。是以,沈云见状,决定暂且不喊醒她。而他自己则是转回身子,看向黑色的海面。 仅是数息,浮梯已然不见了。海面又变得平整如镜。 沈云心里猜测道:这边的海里,会不会也有水鬼出没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象是从来就睡不醒的太阳正好当中挂。 也就是说,现在是正午的时候。 若是在高台上的话,很快就会有一批水鬼从海里钻出来了。 沈云不敢赌这里与高台上不同。 再者,初来乍到的,他对这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尤其是身后看不到边界的彼岸花海,美则美矣,然而,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完全不可预料。真的要是水鬼们摸上岸来了,他绝不敢冒然带着囡囡退入其中。 沈云不敢再耽误时间,当即又转回去,面对花海而立,举目远眺。 很快,他现,看似无害的花海竟然阻碍了他的目力。他的视线一进入花海上空,竟只能看清楚十步以内的每一株彼岸花。而十步之外,他只能看到花枝叠花枝,初一看,是看清真真切切,但再定睛细看的话,不难现出来,不过是十步以内的景象的重复罢了。 偏偏他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灵力波动来。 只能说,这里的阵法、禁制还有机关,都太过高深,远远过了他的认知。 沈云叹了一口气,换了另外的一个法门,抽凝出来一缕道力,尝试着探入花海里。 哪知,令人惊讶的事情生了。 他的道力所到之处,“沙沙”作响。只见红色的花朵无风轻摇,应声现出一条尺把宽的小道来。他站在花丛外,能一眼就看到小道的地面。 也是灰黑色的,看上去,与外边没有什么两样。 这么容易? 沈云愣了愣神,旋即,想明白了——他的功法便是出自天神宗之五脉嫡传。这一点,在他的道力里充分显现出来了。当初,魏清尘就是因为他的道力,坚信他是天神宗的五脉嫡系传人,从而宁愿舍弃在角斗场里的一切,也要追随他。而这里是天神宗的内门秘境。阵法无处不在,机关重重。在这一片花海里,肯定也有能识别灵力的阵法和机关。它们接受到了他的道力,也跟魏清尘一样,将他当成了天神宗的五脉嫡系传人。于是,道力便成了开路的利器。 这么说来,他应该是可以在花海里自如出入的。 沈云试着将那缕道力转了个向。 果然,小道也跟着转向了。 哈哈哈……,沈云在心底里大笑起来。 不愧是天神宗的内门秘境啊。对“自己人”就是照拂有加。 心念电转,那缕道力全笔直前行。数息之后,已经往前探出了十余里。 沿途没有再重复之景。这就说明,用道力探路的法门是完全可行的。 道力伸入花海十余里,仍然没有到尽头。 沈云等不及了,又抽凝五缕道力,呈扇形探入花海里。 “沙沙沙……” 半人高的花海里,应声现出五条一样宽的小道来,飞一般的钻入花海深处。 十息之后,最左边的那条小道探到了一座小屋子。 离这里大约有二十里。 看上去,小屋子古朴大方,金色的瓦,绿色的木墙,朱色门窗,四个角高高翘起。每个角上都挂着一只半尺来长的青铜铃铛。 小屋子及其周边,不见灵力波动。 不过,沈云知道自己的修为在这里根本不够看的,所以,他的道力没有现灵力波动,并不能说明就不存在灵力波动。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屋子绝对不简单,并且肯定是有用处的。就象幽冥之海上的灯塔和高台一样。 稍后,最先探出去的那丝道力已经在花海深处止步了——以沈云现在的修为,道力外放的极限是五十里。过这个范围,而不及时收回来的话,道力便会裹足不前。在花海里,这项能力显然被削弱了不少,那丝道力探出去不到四十里,便无法再前行。 沈云无奈,只好将那丝道力收回来。 那道力一撤回来,相应的,开辟出来的小道也跟着消失了。 这表明,他要进入花海里的话,必须时刻保持道力外放。 如此一来,道力的损耗就大了。 沈云不由的对那个被彼岸花包围了的小屋子寄予了厚望——在小屋子里,应该不用保持道力外放吧? 本来,他想着用道力探入小屋子里的。 结果,道力围着小屋子转了一圈,“看”到了四道虚掩着的朱漆雕花门。可是他的道力却无法探入其中。 他试着用道力去推门,立时就被门上的一道力弹了回来。 那道力温和,仅仅是阻挡他的道力而已,可以说是善意满满。 沈云觉得它是亲切,戒备之心去掉了一大半。 再加上,这个时候,另外的四丝道力也探到了极限。沿途都是一无所获。 反正也不远,才二十来里的路……沈云在心里如是说道,决定过去亲眼看看。 于是,他再一次施展“乾坤袖”,将钱柳收入袖袋里,身形一晃,踏上了花海里仅剩的那条小道。 不多时,小屋子近在眼前。 沈云仔细在小屋子周边搜了一圈,硬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也没有看到任何提示。 看来只能推门了。 他走到一道雕花门前,试着用青霜去推那虚掩着的门。 呃,又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生了。 青霜直接没入了门中。 就象那道门是幻像似的。 可它明明是实打实的一扇门! 沈云眨了眨眼睛,拔出青霜。 门页上连个窟窿也没有! 第三二七章 大柱子上的亡灵们 怪哉! 沈云定睛细看。 没错,眼前的小屋子小是小了些,但绝对是真实的存在,并非幻像。 而那门页上,重重叠叠的雕着彼岸花,活灵活现的,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沈云看了两眼,莫明的想伸手去摘采一两朵。 咦,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他克制住伸手的冲动,心里又猜测道:莫非是提示? 心中一动,他试着伸出左手。 只是这门实在是太邪乎了。他不能不提防。是以,在左手刚刚碰到门页的时候,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手。同时,身形急退。 “吱呀——”,轻轻一推,雕花门打开来半尺来宽。 真的推开了! 不见门里飞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沈云这才打住,再次试着往门缝里探入一丝道力。 这回,道力没有被温柔的弹回来,顺利的伸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暗沉沉的,除了屋子的正中间立着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柱子外,再无他物。 沈云将道力伸到这根柱子面前,立马就被它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这是一根本色的木柱子,表面刻满了大大小小的金色字符。 是丹体字!大的有一尺来高,小的则细若蚊蝇,字体也各式各样,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云不由加大了这丝道力。 没想到,这个时候,被道力碰到的那个金色大字竟然晃动起来。 沈云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字,刹那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更象是被什么搅和起来一样。 “不好!” 没想到还是着了道。他当机立断的掐断了这丝道力。 就在这时,沈云隐约听到耳畔有人打了个呵欠。 他首先想到的是:囡囡醒来了? 但立马又推翻了。 因为这声呵欠声明明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发出来的。 不由的,感觉后背阴风阵阵,他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的立了起来。 “唔,是有人来了吗?”那个声音变大了许多,竟然热忱的招呼起来,“大家醒一醒,终于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呵欠声。 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叽叽喳喳的,沈云的耳畔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啊,是谁啊?” “真的假的呀?人影都没一个……” “外头有陌生的气息。没进来。” “啊哟,是被小江子吓住了,不敢进屋呢。” “呵呵,小江子的字是大了些……但这胆儿也太小了吧。” “咱们天神宗的掌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沈云终于听出来了,这些说话声是从小屋子里传出来的。震惊之余,心思电转:听着象是天神宗的亡灵,藏在大柱子上的那些字里…… 就在这时,众亡灵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大声说道:“都别吵吵了,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另外一个声音附和道:“对啊,先把那小后生喊进来吧。” “就是就是。这么些年也不见有人进来了,老夫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呢。” “我也是,我也是……” 于是,沈云听到了众亡灵七嘴八舌的招呼自己:“小后生,在外面愣着做甚?快进来呀。” “就是啦,快些进来啊,莫耽误工夫。” …… 沈云本来是个很警觉的性子,根本就不信这些声音在话里透出来的信息。 不过,都到这里了,不进去一探究竟,光是站在这小屋子的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再说了,师父、祖师她老人家、紫瑛真君……还有魏清尘,他们都不同程度的表明了,天神宗确实有神山的存在,同时,神山也真的是天神宗弟子身故之后的魂归之处。 很快的,在沈云的心底里,好奇心占据了上锋。 既然是要去见天神宗的先辈们……他将披下来的头发认真的挽成道髻,取出青越宝冠来,郑重其事的戴上,接着,又换上了唯一的那件上品宝器的青色道袍,脚上那双半掉的鞋子也换了下来,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双全新的换上。 小屋子里,众亡灵的声音更加热络了,嘻笑道:“哎哟,好俊俏的后生。” “是个知礼的。” 在一众赞扬声中,沈云听到了一声轻咦:“这宝冠看着怪眼熟的……” 他的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不过,面上没有显现出来,从头到脚的换上自己最为正式的行头后,他又正了正衣容,这才向那道半尺宽的门缝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弟子沈云求见众位前辈。” “进来,快进来!” “小后生原来姓沈啊。咦,宗门不曾有这么一支显姓啊。” “不是显姓就做不得掌门了?” “就是,历任掌门里,也有几个不是出自显姓的。” …… 听着话题又要被扯远了,越来越习惯的某人果断朗声应道:“多谢众位前辈。弟子叨扰了。” 果然,再远的话题也立时被扯了回来。众声音很欢乐的招呼着:“进来,快进来……”活象屋子里养着一群快乐的八哥鸟。 沈云不动声色的拢紧右袍袖,稳步上前,双手轻轻推开那道雕花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正中的大柱子。 上面的字象是被激活了一般,一闪一闪的,发出五颜六色的亮光,驱散了屋子里暗沉。令沈云有一种掉进梦境里的不真实感。 他定了定神,跨过一尺来高的大红门坎,再次站住身形,又一次行正式的道礼——这是魏清尘在一次闲谈中,跟他普及的天神宗弟子被长辈正式召见时的礼仪:首先是在门外通禀,自报家门,得到许可后,方可进内。否则,只能在门外执弟子礼;进得门来后,不能乱走,必须在门坎前站着,再次行礼,报上自己的师承。因为天神宗的道传太过长远,所以,报师承时,无须一一报下来,只要捡师承里年代最近且最有名望的一位师尊报出来即可。 此时此刻,众亡灵跟约好了似的,齐齐的没有再出声。 沈云忍不住心道:肯定是在等我报师承呢。 他的师承里,最有名望的当数祖师木灵子。 于是,朗声报禀的道:“弟子沈云出自木灵子一脉。” “木灵子?哪个木灵子?”有人出声了。 “挺耳熟的……” “会不会是小灵儿啊?” “什么小灵儿?谁是小灵儿?” “没听说过。” “我也不清楚呢。问问沈小子……” 沈云听得真切,傻了眼。他也不清楚祖师她老人家究竟是不是“小灵儿”啊。 第三二八章 原来是祭屋 刚才那个说“耳熟”的声音又起:“真是的话……咦,梨老怪,你怎么不出声呢?小灵儿不是你的玄徒孙吗?” “是的呢,师兄啊。真要是的话,这可是你那一脉。”报出“小灵儿”这名的女声也附和道。 祖师她老人家的太师祖……呃,这些亡灵的辈份好高啊。只是,这两个声音听着挺年轻的,象极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沈云不由满头黑线。 其余的声音又起哄:“原来是小梨子的徒子徒孙啊。” “哈哈哈,那我们岂不是老祖宗了。” “呸,江显鹤,老子的道传全断绝在你的徒孙手里,你也好意思称老祖宗。” “师祖,那个时候弟子在这柱子上都做了几十年的字了,怨不得弟子啊。弟子也怨那不孝徒孙呢。” “徒弟是你自个儿选的,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孙也是你亲口认了的吧?断了老子的道传,害得老子做不成老祖宗,不怨你,还能怨老子不成?” “对,怨弟子,都怨弟子……呃,师祖,您都怨了弟子一千多年了,这掌门都换了几十茬了,您的怨气也该……” “大陈啊,不是师姐说你。小江子也说得对。你都骂了小江子一千多年了,也该收一收了。” “哼,断了老子的道传,老子再骂他一千多年,也不解恨。” 一个威严的年轻女子声音首次发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们,凶巴巴吼道:“够了,你们谁也不许吵嚷嚷的翻那些烂账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又没别的事干。什么时候不能吵啊,非得这个时候吵!这都多少年没看到活人进来了,好不容易进来一个,让活人先说话,行不行?” 做为这里唯一的活人,沈云只觉得压力陡然倍增——没得错了。这些亡灵都是天神宗的前辈们。并且他们折殒的时间还挺早的。因为祖师她老人家的太师祖在这里也只能算是晚辈。再者,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听出来来,他们至今不知道天神宗已经覆灭了。真不知道呆会儿从自己的嘴里知道天神宗早就覆灭了,他们会不会直接诈尸,从柱子里跑出来…… 被吼了一通,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云又一次注意到,亡灵们若是不出声时,柱子上的字不会发光。 “小梨子,木灵真的是你的玄徒孙?”刚才那个威严的年轻女子声音微缓,问道。 沈云看得真切,这时,大柱子上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字在发出墨绿色的亮光。 那是个“果”字。 这时,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恭敬的答道:“回禀果老祖,弟子门下确实有一名玄孙道号木灵。这‘木灵’的道号还是弟子亲自赐下的。不过,十年之后,弟子在九凤山折殒,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的,到了近年才渐渐清明。所以,对于后世之事并不知情。” 九凤山?沈云终于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地名,又抬眼飞瞥了一眼木柱子。 这回,是一个三寸见方的“梨”字在发月白色的亮光。 再联想到亡灵们对这位老祖的称呼,沈云在心里猜测道:莫非在这里都是不论生前之名,只按柱上的字号相称的? 正思量间,果字又亮了。还是那个年轻女声。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好不沧桑:“后世之事……唉,这么多年都不见有人进来了,怕是都不好了。” 一言既出,柱子上的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字发起红光来。 沈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正是先前众声音里头那个最聒噪的中年男子声音:“哎哟,果老祖这话说到弟子心坎里去了。这两三百年,弟子老是心惊肉跳的,没睡安稳过。” 这个字也挺配的,就是个“噪”字。 “呵呵。”旁边有一个比它大两号的“新”字也绿盈盈的亮了,发出来一个略带嘶哑的年轻男子声音,“你都死了快两千年了吧?还会心惊肉跳?” “形象!我这是形象的说法……”死了快两千年,那也是老祖一枚喽。沈云在心里将之称为“噪老祖”。 不想,“新老祖”再次呵呵。这回却是对沈云说的:“沈小子,他可不是你的什么老祖。一个金丹境的旁枝罢了,在你面前,算哪门子的老祖。” 竟然能知道我的心语!沈云愕然。 果然,新老祖又说道:“没错,你与我有缘,所以,我能读出你的心语。” “有缘?”沈云真不知道这“缘”从何而来。不过,他不敢再在心里随意的说什么了。 “啊,怎么又成了新老怪的后人?”一个“雨”字金光闪闪,“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有几个字同时亮了,果老祖再度出声:“别吵!小梨子不想问,换小新子来,也是一样的。” “多谢果老祖。”新老祖道完谢,继续发问,“沈小子,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学了巫咒之术?” 沈云老实的点头:“是的。” “师从何人?”新老祖又问道。 “紫瑛前辈。”这没有什么好掩瞒的,沈云如实以对。 新老祖的声音却明显的欢愉起来:“小阿蕊传给你的?啊哈,我的小阿蕊,她果然学会了巫咒之术!” 沈云听着,鼻子都酸了。据他所知,紫瑛前辈的小名正是“阿蕊”。这位新老祖称紫瑛前辈为“我的小阿蕊”,应当是紫瑛前辈很亲的长辈。并且,是在紫瑛前辈很小的时候就殒落了。 新老祖发觉了他的异常,紧张的问道:“小阿蕊她,她怎么了?” 沈云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抑制住眼里的泪意,嗡声答道:“紫瑛前辈她,于两百多年前殒落了。” “啊呀!她怎么没来这里……痛煞我也!”新老祖惊呼。 一柱子的字都没有发光。屋子里再一次彻底安静下来。 数息之后,还是果老祖又一次出声:“小新子,你也不要担心。花海里,每五百年增修一座祭屋,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座。兴许小阿蕊是在别的祭屋。”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这座四角小屋子是天神宗修建的祭屋。并且花海里还不止这一座。 之前,他分出六缕道力往五个方向探出去了三十余里,才看到这一座祭屋。足见花海之大。 这么大的花海,不是他现在能短时间搜遍的。幸亏自己没有执意要探寻花海的边界。 第三二九章 魔星转世 新老祖沉默片刻,沉声说道:“果老祖,小阿蕊是弟子唯一的孙女。她是个遗腹子。出生后不到一年,其母也意外折殒了。当时,弟子正在闭关。收到消息后,费了些精力,才找回小阿蕊。从此,弟子一直将小阿蕊带在身边。在她七岁那年,弟子外出寻找一味灵药,本想也不是件为难的事,所以,弟子并没有安排好小阿蕊……却不想……啊,我可怜的小阿蕊,就这样折殒了。” 沈云本来心里沉甸甸的,听完新老祖这番话,不由目瞪口呆——是他说的哪句话误导了新老祖吗? 这时,一旁的“噪”字又亮了起来:“小新子,你听差了吧?你孙女儿折殒时,已经很大了。听着象是很厉害的样子……对不对,沈小子?” 沈云赶紧答道:“是的,紫瑛前辈生前是宗门的五大内门护法之一。” 大柱子之上一片亮光闪烁,屋子里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啊呀,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了。”噪真人又道,“小新子,自宗门开山以来,就没听说有哪位先辈或者后世真的飞升了。大家都一样,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来……呃,我的意思是,你孙女儿生前这么厉害,你就知足罢。” 就连果老祖这回也没有再喝斥噪真人,也劝道:“小新子,难道小阿蕊没来我们这里。到了她那个层次,是有单独的祭亭的。” “所以,弟子才更痛心啊。”新老祖嗡声嗡气的说首,“弟子到了这里以后,再清楚不过了,宗门弟子都固有一死,死后是真的会魂归祭屋。可是,弟子出不去这屋。找不到儿子、儿媳。所以,那年,碰到新掌门是熟识的后辈时,弟子跟他打了招呼,将来要是小阿蕊也折殒了,务必安排到与我同一间祭屋。这样的话,我们祖孙也算是团聚了。谁知……我可能再也无法与小阿蕊团聚了。” 沈云听着这话,心里更加奇怪了:从新老祖的话里,不难听出,众亡灵是不能离开祭屋的。这么说来,不是在同一间祭屋,就不可能团聚。怎么新老祖还说是“可能”呢? 新老祖的话成功的招起了众亡灵的忧怨。屋子里又接二连二的响起了沉甸甸的叹气声: “是啊,我在这间祭屋里呆了两千多年来,一直没听盼到离开的那一天。”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重回祖地,哪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你们有没有和我一样,觉得宗门是出了什么大变故?” 沈云听着,心头一跳。亡灵们好敏锐啊。 “小新子,你快快问问沈小子,宗门现在的情形……” “呀,你怎么不自己问?” “我又看不到沈小子的心语,那不是怕沈小子抱喜不抱忧吗?” “这话很有道理呢。” “那,还是由小新子来问。” 沈云又是满头黑线。好吧,在新老祖出声之前,他确实抱有这个念头来说。一是不想扰了这些亡灵。他们都已经死了,什么忙也帮不上,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这个大噩耗;二则是为了保护自己。天知道亡灵们受到刺激,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迁怒于他。 在众亡灵们的催促声中,“新”字终于又发亮了。不过,没有问沈云,而是直接答复众人:“众位老祖,不要问了。沈小子从一进来,心里就透了出来。宗门不在了。” 这话堪比往一口烧得通红的大铁锅里浇了一瓢凉水。话音刚落,大柱子上的字无一不噌的发亮。整间祭屋更是象是要炸了一般。 “什么叫做‘不在了’?” “啊,宗门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不在了!”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愤怒的咆哮声竟然化成了实质,好比大大小小的冰雹一样,呼啸着向着沈云砸过去。 眼见着就要砸到自己的脸上了。 情急之下,沈云想到了《问天》,连忙拿起青霜,用了十成之煞力,吹奏起来——为什么要用煞力,而不是道力?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脑海里现出了花海里开出来的那六条小道,于是,顾不得多想,动用了煞力。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在第一个音符响起来之时,那些大大小小的“冰雹”便明显的放缓了速度。众亡灵的咆哮声因此而听着好不怪异。 “停……快……停……”“新”字格外的发亮。 到底是天神宗的先辈们。沈云挥出一记流云袖,“啪”,将所有的“冰雹”尽数拍得粉碎。 大柱子上的字应声灭了。 然后,他才止住吹奏。 屋子里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呃,很诡异的寂静。 过了十来息,“新”字才再度亮起来。看上去,比先前暗了许多。声音也小了,隐隐有些不稳: “掌门大人,刚才是我等冒犯……” 他的话没说完,“梨”字突然亮了:“沈小子,你能用煞力吹响《问天》?” “啊?”屋子里再度闹开来。 只是这时众亡灵的声音都比先前弱了许多,也没有再凝成实质的。 “真的有魔星转世?” “有魔星引路的话……我们能回祖地了!” “真的吗?是真的吗?小梨子,我没听错吧……” 沈云愕然——被狠狠的削了一顿,众亡灵怎么还一个比一个高兴呢?还有,什么叫做魔星转世?说的是我吗? “梨”字大亮,发大声盖住众亡灵:“众位老祖,请先静一静,让弟子问个清楚。” 众亡灵很快的又安静了下来。 梨老祖的声音降了下来,却不比沈云出手之前弱:“在问沈小子之前,请容弟子说一说魔星转世。困为弟子担心,沈小子也不是很清楚这里头的真相。” 沈云不由心里生出一丝暖意——梨老祖的声音还是那般浑厚,这说明,刚才,没有挨削。从而也证明了,梨老祖并没有通过咆哮攻击他。另外,梨老祖一改先前的沉默,在这个时候发声,这里头的爱护之心,也再明显不过了。 果不其然,有亡灵没忍住,发声质疑道:“咦,小梨子,你真的对魔星转世的真相一清二楚?” “就是。可不是只要凝出一点煞力来,就是魔星转世的。” “对极。历代掌门里,谁没有凝出煞力来?” “我觉得小梨子没说错。煞出煞力来,才能做掌门。但是,不管是生前,还是死了这两千多年,我都不曾听说过,有掌门能用煞力吹响《问天》的。我们谁也别乱插嘴,先听小梨子说完、问完。” 330 第三三零章 天神宗的掌门都会觉醒魔族血统!沈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在青木派里,弟子们几乎都是按着他的法门修行,然而,到目前为止,却不见有第二人觉醒魔族血统。是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例体质。现在,却从众亡灵的议论里得知,并不是这样的。凝聚煞力似乎是成为天神宗掌门的一个隐性条件。 亡灵们皆安静了下来。梨老祖继续说起“魔星转世”的真相:“说起魔星转世,弟子要先讲一讲生前在九凤山的经历。” 这下连沈云的注意力也完全被抓住了,不由的竖起耳朵来,生怕听漏一个字。 梨老祖说,他当年去九凤山只是为了寻找一味灵药。九凤山是谭家的地盘。而谭家历代都依附于天神宗,对天神宗的弟子素来奉若上宾。梨老祖当时已经结婴。这样的修为,在当时的天神宗只能算是中层,但是,在天神宗之外却是大能级别的存在。是以,梨老祖说是去九凤山寻药,其实就是去谭家买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谭家会拒绝自己。 却不曾想,他在谭家碰了一个软钉子——谭家也没有半他拒之门外,派了族长夫人出来接待他。族长夫人毕恭毕敬的向他解释,这味灵药极难保存,向来是现用现采的。按理说,上修亲至取药,他们谭家应当速速派人去采药奉上才是。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族中的成年男丁恰好在外历练。而这味药偏偏又长于在九凤山的深山腹地,不是妇孺能至。所以,族长夫人亲自奉上一卷地图,请梨老祖屈尊纡贵,按图索路,亲自进深山去采药。 所有的壮年男子都一起外出历练?梨老祖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他有元婴修为伴身。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天神宗在祝融大陆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他身为天神宗的内门嫡传弟子,心气高得很,从来没有想到,谭家人敢在天神宗的人面前搞鬼。用他当时心里的话说是:借谭家人一身的胆子,他们也不敢。 是以,他接过地图,出了谭家的大门,直接就进了九凤山。 万万没有想到,谭家人真的是在打他的主意。 梨老祖按图上标记的路线,一头扎进了谭家人布好的陷阱里。 谭家人抓住他后,当即封印了他的修为,然后,将他带到了九凤山深处的一座地宫里。 在那里,有一座样式很古老的祭台。 看到祭台上供奉的是毕方鸟,梨老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就是谭家人要抓他,并不是因为受到其他人或势力的胁迫或蛊惑之故。 自知大限将至的他,只求死个明白。 谭家的家主应允了,并亲自为他解惑。 问题就出在他要寻的这味叫做空心莲的灵药上。寻常的修士是用不着这味药的。只有那些天生能够通灵的修士,才有这个需求。他们在突破元婴境之后,可以用冰魄丹开通天眼。而冰魄丹的主药之一就是这味空心莲。 谭家花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才将九凤山有上品空心莲的消息传出去。 数千年来,他们用空心莲为饵,诱捕那些天生能够通灵的元婴修士,从未失手过。 谭家家主很是得意的告诉梨老祖:因为从未失手过,所以,这个秘密一直被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泄露出去。 算起来,梨老祖是第二十七个中计的。 梨老祖其实很冤枉。他确实能通灵,但却并非是先天的,而是后天通过此修习巫咒之术而成。 但从谭家家主的话里,他不难听出来,就算他告诉谭家,自己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也无济于事。因为谭家一定会杀了他灭口。 他也是个狠人。想着谭家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拿他做祭,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那么,不符合要求的他,会不会坏了谭家的好事,甚至置谭家于险境呢?于他来说,要么被献祭,要么被灭口,左右都是一个死。若是能拉几个谭家人,甚至整个谭家为自己陪葬,那也算是为自己报仇雪恨了。 是以,他打定主意,不告诉谭家。除非谭家有法门能够自己查出来。 甚至为了分散谭家的注意力,他故意刨根问底的打听,谭家人要献祭这么多天生能够通灵的元婴上人做什么。 谭家家主认为他已经是祭台上的祭品了,不存在泄密的问题。更何况,根据以往的经验,祭品要是必存怨恨的话,会影响药效的。而要是药效不好,他们又要费尽周折再去捉一个天生能够通灵的元婴上人。后者又不是当街叫卖的萝卜青菜,哪有那么好找寻? 谭家家主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原来谭家的血统有大问题。他们族中的男丁易生心魔,并且是,越是优秀的嫡枝男丁,越易生出心魔。一旦生出心魔,又斩除失败的话,那男丁最终会沦为行尸走肉。到了那时,为了保住家族的名声,不至于整个家族都背上堕魔者的标签,谭家人不得不亲手焚烧掉最优秀的子侄。 数千年来,谭家都在想办法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试着与古老的修真世家通婚,花大代价迎娶这些世家里血统最为纯正的嫡枝姑娘们。 结果情况不但没有改善,而且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娶回来的姑娘们确实生下了令他们骄傲的嫡子,然而,这些优秀的嫡子生出心魔的机率由原来的七成变成了十成。并且斩除的难度也更大了。往往十个里仅有一两个能成功斩除心魔。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得到了一张古丹方。服用一枚丹方上的丹药,可以将斩除心魔的成功率提高至五成。而这味丹药的药引便是一粒血丹。由天生能够通灵的元上人的血,经过特殊的法门炼制而成的血丹。 “我们不是血魔,也没有嗜血。我们抓住你,向神鸟献祭你的血,将之炼成血丹,完全只是为了救治我们族中的优秀子侄。”谭家家主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再诚恳不过,完全可以说是虔诚了。他向梨老祖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献祭您一人之血,可以炼制出整整五百粒血丹。不出意外的话,能救回我们族中二百五十名优秀的儿郎。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啊。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五百粒血丹不到将要用尽之时,绝不动手另外炼制血丹。” 听到这里,沈云虽然恶心得不行,但还是一头雾水:这些与天神宗代代欺盼的魔星转世有什么关联?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三三一章 魔星的奴兽 而果老祖却从这段故事里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忍不住讶然的打断道:“慢一下,容我插句话。小新子,你是不是也因为同样的缘故折殒于九凤山?” 一言既出,众亡灵又是接二连三的抽气。 沈云也是愕然。心念一转,发现果老祖的怀疑很有道理:一是,新老祖先前自己说了,他是出去一味灵药而意外折殒;二者,新老祖是紫瑛前辈的祖父,并且听他的意思,紫瑛前辈的巫咒之术是家传之学。那么,新老祖应该也是能够通灵的。至于是不是天生的,现在暂且不知。 新老祖叹了一口气:“您没说错。弟子也是折殒于九凤山。不过,弟子发现情况不对后,当即用巫咒之术遁走。谭家举全族之力追杀弟子。弟子最终寡不敌众,在九凤山的边缘,自爆而亡。所以,弟子并不知道谭家之罪恶深重。弟子曾反省生前之所做所为,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弟子生前痴迷于修行,功德并不多,不想死后还能得以刻字祭屋。如今听了梨老祖的一番话,才明白过来。弟子想必就是这一回宁愿自爆,也不让谭家得逞,得了一些功德罢。” 沈云再想到谭家家主找到石头岛的情景,心里更加明白了——魏清尘曾说,九凤山谭家因为生了一场大变故,族中嫡枝不存,最后由旁枝取而代之。而九凤山谭家也因此而变成了石芒谭家。算算这场大变故发生的时间点,还真的与梨、新两位老祖出事有莫大的关联呢。 果然,梨老祖也是这么想的。他分析道:“应该是我的血炼出来的血丹做不了药引,谭家人又不知,服用多年之后,才怀疑到血丹上来,于是,又故技重施……”说到这里,他懊悔之及,“可恨,我当年太过自负,待发觉中计之时,已经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向宗门示警,祸及后人。” 新老祖连忙安慰道:“您也是受害者,何罪之有?弟子之所以能提前发觉异状,是因为天生通灵,能读草木之记忆。可惜,也晚矣。” 不愧是一群修士的亡灵,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住了,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哈,真的有人能读草木的记忆?” “我生前曾听说过,木灵可以用寻常的草木做探子,竟是真的!” “哇,到处都是草木……这个就厉害了!” …… 沈云挺无语的——眼下的重点是魔星转世,好不好? 这时,又是果老祖出声了。她再次大声压下这些嘈嘈杂杂的声音:“安静!我们继续听小梨子说魔星转世。” 众亡灵这才收声。 梨老祖也继续说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意外,他最终被架上祭坛,捆住双手和双脚,摆在毕方鸟的神像下。 一番祝祷之后,四名谭家人同时动手,一齐割开了他四肢上的大血管。 很快,他的鲜血流进了祭坛上的复杂凹槽里,最后汇聚于毕方鸟神像的那只独脚上。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清醒状态的梨老祖突然眼前一黑,旋即,发现那尊神像竟然活了!变成了一只真正的毕方鸟。 后者甚是愤怒,冲他拍着翅膀咆哮道:“你不是天生通灵之人!” 这只毕方鸟身形并不是很大,才有梨老祖的齐肩高。是以,梨老祖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只幼鸟。 据他所知,毕方鸟是上古神兽之一,并不嗜血。 这么说来,这只幼鸟是只被养歪了的邪鸟。 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再绵软无力的梨老祖心中大喜,当即暗中发力,用尽全力一巴掌拍了过去——他的修为还是被封住的。但元婴上人的身体已经相当强横了。凭着一股子蛮力,他也自信能拍碎这只破鸟的头。 不想,右掌一碰到毕方鸟的头,直接穿了过去。 他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石化了。 毕方鸟得瑟的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处于灵体状态吗?” 所谓的灵体状态,对于人族来说,就是离魂。梨老祖恨极。眼下,他真的拿这只邪鸟没办法。 毕方鸟却又破口大骂起来:“蠢货,谭家全是大蠢货!抓个人都会抓错!就他们这点脑子,也能找到魔星转世?啊啊啊,不管了,不管了,本座不管这些蠢货了!”说着,身形渐渐虚化。 梨老祖整个人再次惊呆。魔星转世是天神宗的秘密传说,一直以来,只限于极少数高层知晓。而他之所以知道一些,是因为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听了一耳朵。但也只是知晓“魔星转世”这个词而已。 这只破鸟竟然说,也在通过谭家寻找魔星转世。 什么是魔星转世?宗门,还有这只破鸟为什么都要寻找魔星转世?还有,这只破鸟到底在唆使谭家做什么……梨老祖的心里冒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等下。”梨老祖赶紧的叫住毕方鸟,“你也在找寻魔星转世?” 毕方鸟本来是要走了,听到他这话,虚化的身形一晃,又恢复如初,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知道魔星转世?” 梨老祖是知道,但仅限于这四个字。当然,他不会这般告诉对方,而是故意板起脸来,质问道:“这是我们宗门的绝密,你是怎么窃听到的?” “本座窃听?”毕方鸟却跟点着了的大爆竹一样,被他的话完全激怒了,“本座用得着窃听吗?在我们大人转世之前,我们毕方一族跟随大人,我用得着窃听吗?” 不愧是神兽,它很快回过味来,恶狠狠的抬起了翅膀:“可恶,愚蠢的人类,竟然敢套本座的话。必须付出代价。”说着,一翅膀当头拍了下来。 也正是这一翅膀叫梨老祖魂归祭屋之后,也是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一直在祭屋里养着,到了近几年才渐渐清明起来。 众亡灵都沉默了。 沈云甚是不解,疑惑的抬眼看向大柱子。 这时,“噪”字亮了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没精打采的:“养的奴兽吃人血……哎哟哟,不愧是魔星啊。大家说,我们能指望这样的货色转世之后,带我们回祖地吗?” 有亡灵也附和道:“怪不得宗门代代选魔星当掌门,都选了千百代了,我们仍然看不到回祖地的希望。” 听到这句话,沈云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果不其然,亡灵们被提醒了,纷纷质问起他来。 第三三二章 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你跟姓谭的有没有联系?” “你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哎呀,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能用煞力吹响《问天》,定是魔星转世了。直接问他,有什么办法带我们回祖地好了。” …… 沈云简直无语了。他根本就不是天神宗的新掌门,好不好! 叹了一口气,他对众亡灵解释道:“众位天神宗的先辈,弟子并不是天神宗的新掌门……” 话音未落,又是一番汹涌的诘问: “你不是新掌门,怎么来这里的?” “对呀,不是新掌门,你哪来的引魂宝杖?怎么会吹《问天》?” …… 甚至有亡灵愤怒的扣上一顶大帽子:“老子在这里见过的新掌门没有一百任也有八十任了,小子,你是最为狡诈、最为嚣张的。先是用《问天》狠削我们,再是诓骗我们这帮老鬼,你不是魔星,是什么?” 好吧,他说的全是事实。沈云确实是用《问天》伤他们在先,自从进得祭屋之后,一直含糊身份,有套他们话的意图。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会儿真是体会得再深刻不过了。 是以,不得不陪着笑脸,双手平举青霜过眉,再一次解释:“弟子是真的不知道这只古玉箫是引魂宝杖,更不知道《问天》会伤到众位先辈。不然的话,便是打死弟子,弟子也不敢妄动《问天》。至于弟子是如何得到这两样宝物的,等弟子将话说完,众位先辈若是再有兴趣,弟子定当详细禀报,不敢有一言半字的虚言。” “什么意思?” “真的不是新掌门?” “怎么可能……” 众亡灵很难相信。 这时,新老祖出声了:“众位老祖,他应该真的不是新掌门。” “啊?”众亡灵惊呼连连。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反应快的厉声质问起来。 众亡灵这般反应,沈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跟他们坦言,天神宗其实已经覆灭了两百多年。 新老祖知道他的心思,叹了一口气,嗡声替他将话说了出来:“众位老祖,宗门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沈云以为众亡灵发出来的咆哮声会冲开祭屋的屋顶。不想,屋子里反而是突然寂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他再抬眼偷看大柱子上。上面的字,齐齐的黯淡无光。 时间象凝固了一般。 良久,是果老祖出声打破了沉寂。她哑声问道:“沈小子,宗门是怎么覆灭的?你知情吗?”这话说得极慢,象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任谁都听得出来,字字强忍着滔天的怒意。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依旧保持着将青霜平举过眉的姿势,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伤害众亡灵的心思。 “回禀众位先辈,弟子出生的年代晚,没有经历当年之事。知晓当年的一些事情,也全是因为机缘巧合,得了那时的天神宗五位内门护法长老之遗笔。弟子一直将五位长老的遗笔带在身上……” 不等他说完,众亡灵再次叫了起来:“快拿出来!” “是。”沈云这才敢收了青霜,从百宝囊里取出《告青木派弟子书》等木灵子等人的绝笔,一一摊开来,摆在地上。 不多时,屋子里哀嚎连连: “是真的!” “天帝老爷,宗门真的断送在这般不孝子孙手里头!” “难怪这么多年来不见有新掌门进来。” “天杀的,灭我宗门!” …… 好吧,这也是人,呃,常情。沈云安静的站在原地,任众亡灵发泄。与之前他们几度集体动怒,发出来的咆哮声相比,这些哀嚎声悲恸之极,根本就没有什么力度。没有压力可言。 过了好一会儿,又是果老祖出声,喝住鬼叫声。 “沈小子,你是青木派的传人?”她问道。 沈云答道:“是的。弟子是青木派的第六任掌门。” 果老祖沉默片刻,又道:“青木派是木灵子流落凡人界后开创的。从渊源,到修行的功法,都可以说是禀承了我天神宗的道统。你们也算得上是我天神宗的弟子。” 言语里透出来的意思,无不是给他正名。 沈云也听出来了。但他并没有顺着这意思接下话来,当场认祖归宗。 一是,师父一生都在找寻“道”,对于师承、师门的认同,并没有执着的追求。在师父那里,师门与道统从来就是两回事。相比于修行界的主流思想,师父的这种思想是超前的,也是再开明不过。这种思想使然,师父在绝笔书里明明白白的写道,不要求沈云以光复宗门己任,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道”的追求上。这样的思想,深深的影响了沈云,没有门派之见,视“法不轻传”于无物,致力于引导凡人修行……等,可以说都是这种思想的升华。所以,果老祖以为是赐给了他无上的荣光和恩德,但于他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而这么多年的修行经历告诉他,修行要求的是务实,再务实。虚名于修行来说,很多时候是魔障,最要不得; 再者,无冤无故的,果老祖也不可能给他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后世小子这么大的恩赐。他不难猜测,果老祖越过那么多代传人,先是将青木派拉入天神宗的道统里,然后收他为天神宗弟子,肯定是想要他挑起光复天神宗的“伟大使命”来。而这恰恰是他最不乐意的。 说句不客气的。现在连魏清尘都受他的影响,放弃了这种狭隘的门派观念,他怎么可能为了“正统”二字,而给自己套上一个完全没必要的旧框框。然后,无视自己的本心,把自己限制在这个框框里,为了光复天神宗而疲于奔命? 果老祖得不到他的回应,讶然的吸气。 这时,新老祖出声了,换了个话题:“沈小子,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梨老祖也附和道:“是呀,不是我天神宗的新掌门,不可能活着进来这里。呃,沈小子,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其实是黄泉路。如果不是我天神宗的弟子,不论仙凡,死后都会有魂归这里,再由幽冥之海,去阴曹地府。” 这算是一齐为沈云解围了。后者感激得很,答道:“回禀两位老祖,弟子是被人当成祭品,送进来的。”话一说完,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啊,终于把话都说明白了。不用再背负莫明其妙的责任。不过,没有一开始就道明身份,误导了众亡灵,确实是他之过。 “你们!真是好样的!好好好,是我多事!”果老祖气得声音一颤一颤的。 第三三三章 天神宗的初心 屋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这一次是尴尬的安静。 新老祖索性也把话挑明了:“宗门已经灭了两百多年,而我们这里除了没有新掌门过来祭祀,也不见生出其他的异常来。可见,宗门在与不在,于鸿蒙界都是一样的。弟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弟子在世之时,宗门沉疴已久。再说了,宗门成立的初衷是什么?大家还记得吗?是大家齐心协力,重返祖地。可是,自宗门成立以来,都换了多少任掌门了。宗门带着我们重返祖地了吗?一直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希望啊。弟子生前看的就是极少数人拥有的资源越来越多,在宗门里的权力越来越大,一手遮天,没有人再提重返祖地……这样的宗门,光复它,有意义吗?” 梨老祖跟着说道:“弟子也赞同小新子的观点。宗门的意义,从一开始就在于,大家抱成团,集全部之力量,重返祖地。然而事实证明,宗门上下在漫长的努力中,绝大多数已经迷失了这份初心。宗门最终沦为了极少数人谋私利的工具。既是如此,宗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弟子以为,与其将精力浪费在光复宗门上,还不如将重返祖地的希望与重任,交给青木派……” 他的话还没说完,噪真人尖叫起来:“青木派是你的玄徒孙创立的,传承的是你的道统。你当然会这么说喽。” “你要这么想就是大错特错了。”梨老祖十分肯定的驳斥道,“青木派是什么情形,我并不清楚。但是,从沈小子的状况,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得了我的传承。最起码,他还得了小新子他们那一脉的嫡传。小新子,我说的对不对?” 新老祖清楚的答道:“您说的对。沈小子的巫咒之术不但学得很好,而且还有了创新之举。这一点,甚是难得。弟子这一脉历代守成,虽有尝试,却鲜有成功,不如沈小子多矣。” 这时,大柱子上那个最大的字,即“清”字,灼灼生辉,传出来一个温婉的年轻女子声音:“新、梨二人之言,颇有道理,甚得吾心。汝等后辈,确实是忘了初心。宗门被灭,全在情理之中,并非冤枉。更何况,吾等已是残魂,困于祭屋之中,难再见天日,有何能耐轻言光复宗门?妄称先祖,挟制后世,呵呵,要脸乎?”说到后面,语气已经相当之严厉。 此言一出,好比一锤定音,噪真人没了声音。就连果老祖也弱声认骂:“清老祖教训得是,弟子想差了。从此,不敢再妄言光复宗门之事。” 沈云听着,对清老祖心生敬意——怪不得她能得一个偌大的“清”字,如此胸襟与见识,想来生前亦非寻常之人物。 清老祖轻哼一声,语气又缓和下来:“宗门虽不复在,但重返祖地之初心,永世不可忘。沈小子,外面情形如何,跟吾等说道一二。” “是。”沈云从天神宗覆灭,仙庭与仙门划仙、凡分治讲起,简要的讲述了这两百多年里,祝融大陆的情形。 众亡灵听着听着,又沉不住气了,哇哇大叫起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个捞什子的仙庭跟仙门,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也能灭我宗门!苍天啊,你开开眼罢!” “哎哟,不得了,这是大乱将至啊。” “我看不仅仅是大乱,象是大劫之象。” “分明是鸿蒙界道统飘摇,有灭绝之迹!” …… 沈云不得不承认,众亡灵眼光之毒。于是,结合眼下之情形,道出了天劫将至的判断。 “对,是天劫之相!”持赞同意见的亡灵不在少数。 不过,更多的是提问:“沈小子,你们可有渡劫之对策?” 沈云给他们讲了泰阳真君等人已经行动起来,团结仙门各派,创立应天演武堂等事情。 亡灵们的声音变小了许多,嘀嘀咕咕的,有的是在自言自语,有的则是在小声议论着。 不多时,清老祖有些焦急的催促道:“不够,远远不够!沈小子,汝又意欲何为?此计划中,青木派何在?” 沈云再一次佩服她的敏锐,简要的道出青木派的近况,末了,信心满满的说道:“众位先辈,由我青木派诸弟子的亲身经历,足以证明仙凡壁垒是后天而成,引导凡人修行,是切实可行的。祝融大陆上的修士虽多,但在天劫面前,还是实力过于弱小。天劫,是众生之劫,非我等修士之劫难。所以,弟子的想法是,天劫是众生之浩劫,也当众生共同面对。人多力量大,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有众生团结起来,齐心协力,才能打败天劫,挽我鸿蒙道统于将倾。近期的目标,弟子和青木派将致力于此。” 众亡灵听呆了,久久无声。 清老祖“滋”的吸气:“沈小子,既有‘近期的目标’,那么,‘远期的目标’呢?” 沈云知道她想诱导自己承诺什么。可是,刚刚他已经历过了,骗鬼是不对的。天神宗的这些先辈一个比一个精明,真不好哄骗。是以,如实以对:“呃,天劫当前,只有近期的目标,弟子还不曾有远虑。” 梨老祖急声向清老祖请辈:“清老祖,沈小子年幼,口无遮难,您莫怪。” “你,你也太实诚了!”新老祖没忍住,脱口而出,“真不知道阿蕊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个榆木疙瘩!” 两只亡灵的维护之情,再次溢于言表。 沈云感激之余,对着大柱子抱拳行礼:“小子虽狂妄,却不敢欺瞒众位先辈。” “哈哈哈……”清老祖大笑起来,“沈小子并没道错。天劫当前,哪有远虑?祝融众生逃不过此等浩劫,道统灭绝,后世子孙或为奴为仆,或认贼做父,再无人知晓吾等先祖先辈,更何谈举族重返祖地?” 身为一名天神宗的老先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放弃门派之见、仙凡之别,接受自己的新观念,沈云为她老人家的开明,感动得想落泪。与她老人家相比,仙门现在的那些所谓“大人”,简直就是死脑筋,真正的榆木疙瘩。 心里的敬意简直是飞涨起来了,他完全能想象,清老祖生前是何等的风光霁月。这才是真正的大能。哪怕身消道殒,只有一丝残魂寄于一个丹体字里,也仍然虚怀若谷,心系苍生。 “多谢老祖体谅。”他诚心诚意的向着“清”字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第三三四章 一线生机 清老祖的语气越发的温婉了,听着还甚是欢愉:“沈小子,汝知祭屋之用否?” 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弟子不知,请老祖赐教。” 清老祖呵呵轻笑:“沈小子,吾只道一次,听好了。” 原来,每间祭屋都有一个主祭亡灵镇守。守的是什么?乃是通往禁地的入口。若有新掌门合眼缘,主祭亡灵有权打开入口,放其进入禁地。 其余的亡灵必须服从主祭亡灵的决定,全力助其打开入口。 清老祖告诉沈云,她便是这间祭屋的主祭亡灵。在这里已经镇守了四千九百九十三年。 期间,有不下百名新掌门光顾过这间祭屋,但她却从未打开过入口。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合眼缘。 她也直言,沈云不是天神宗的新掌门,按理说,没有进入天神宗内门禁地的资格。 如今,宗门已不在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守着这些陈规旧矩,向沈云,以及众亡灵宣布:“沈云,汝与吾有缘,今日,吾为汝首次打开入口。吾但愿,也是最后一次打开入口。祝君鸿运!” 这是过关了的意思?幸福来得太突如其然,沈云有些蒙了。事实上,他还有很多的问题要向众位先辈请教呢。比如说,什么是祖地?它在哪儿? 新老祖知道他的心语,笑道:“沈小子,勿急。你心里的这些疑问,等到了禁地,自然能找到答案。待清老祖打开入口,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切记,万万不可回头。” “是,弟子多谢众位先辈。”沈云感激的再一次向着大柱子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清老祖温声说道:“还有一条,少年人,拢紧你的那只袖子。” 到底是哪一只,却并没有点破。 “呵呵呵……”众亡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沈云明白了,他们早就发现了袖袋里的囡囡,只是故作不知罢了。没想到天神宗的先辈们竟是如此的开通。真是完全出乎意料啊。但他想到当年与紫瑛真君的残魂相处时的情形,又觉得天神宗的先辈们就是这样的心胸宽阔,有容乃大。 新老祖洞知他的心语,感慨道:“可见我们鸿蒙界修行的路子,是被那捞什子的仙庭和仙门限制,后辈子孙们越走越窄了。可怜我天神宗之道传被歪曲得完全变了样。也难怪我的小阿蕊宁死也要抗争到底。还好,沈小子因祸得福,被送了进来。于我天神宗来说,乃是不幸中的万幸。亦是我族之福,鸿蒙之福。” 梨老祖则出声叮嘱道:“沈小子,幽冥之海本是通往冥界的界海。宗门得我族先祖们的阴泽,方能在幽冥之海截取出这一方小天地来,瞒天过海,以为我等宗门弟子的养魂之地。这里头的意义非常重大,具体之情形,待你到了禁地,自然能知晓,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告诉你,若鸿蒙道统断绝,这方小天地定然再无法保全。届时,于我们这一族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只能是亡族灭种的下场。天劫,应该就是因此而来的。自宗门成立以来,非宗门弟子,没有引导的话,从来没有亡魂能够逃脱幽冥之海的吞噬之力,到达此处。活人更不可能。而你,沈云,恰恰是几十万年来的唯一之人。由此可见,你确实是个异数。有道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有一线生机。说不定我鸿蒙道统的这一线生机,就系于你之此行。沈云,拜托你,请一定要珍惜再珍惜。”说到后面,他不由哽咽了。 “拜托了!” “拜托了!” …… 众亡灵纷纷呜呜咽咽的出声相请。 沈云顿时觉得此行之压力山大。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生出过退缩之念头。 天神宗的内门秘境,他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去闯一闯的。现在听了梨老祖的这番话,他更坚定了去的决心。 无他。因为他要证道! 从意识到天劫将成,他便做好了准备。只要能够化解天劫,救祝融大陆苍生于水火,再重的担子,他也愿意去挑。 事到如今,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修行的初心了。 他立志于打破仙凡之别,引导凡人修行,这是鸿蒙界修真史上最大的变革。 但是,如果不能成功的度过即将到来的天劫,正如清老祖与梨老祖之预言,祝融大陆只会道统断绝,亡族灭种。他的道,亦无立足之地。 所以,带领祝融大陆之苍生,化解天劫,度过天劫,就是他的道要面对的第一重考验。 什么叫做证道? 这便是! 然而,天劫越来越成象,而他与青木派仍然是太过弱小,无法扛起带头应对天劫的重任。这些日子以来,为此,他在内心里简直都要快把自个儿给愁死了。如今得了这个天大的机缘,他哪能放过? 梨老祖刚才说,他是异数,是天劫之下的一线生机。其实反过来,这亦是他的道的一线生机。 证道成功,他生;证道失败,他身消道殒。 生死关头,他哪能不“珍惜再珍惜”?或者说,岂敢不“珍惜再珍惜”! “弟子谨遵众位先辈之教诲,此行定当竭全力以赴,不敢有辱先辈们之重托。”他又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郑重许诺道。 清老祖长吁一口气,嗡声说道:“沈云,有桩事,吾必须先跟你道个明白。此行,汝最终若能成功出得秘境,此间祭屋将成为汝的一件魂宝,而吾等也尽数归汝之麾下。”顿了顿,又道,“若你无法通过秘境的考验,那么,将沦为秘境之奴仆,被永生禁锢于其中。吾最后问汝,还愿去秘境否?如果汝不愿的话,吾可放你出屋而去。” “呀,这怎么行!” “就是啊,他可是‘一线生机’!” 众亡灵又炸了锅。 沈云也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等霸道的条款。几十万年来,天神宗的新掌门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路走来,他竟误以为这里对新掌门历来是慈爱有加,呵护周全的呢。 转念一想,他很快释然了。 若是连秘境的考验都过不了,谈什么证道?便是秘境不留他,他也没脸从里头出来,见青木派众弟子了。 所以,这一条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必须要做到的。是保底之要求,好不好! “弟子考量好了,恳请老祖打开入口!”他朗声应道。 第三三五章 证道开启 通往秘境的入口其实就是大柱子。 清老祖念动咒语之后,众亡灵齐声跟着念了起来。 他们用的根本就是另外一种语言,字音、语调皆是完全不同的。沈云努力听着,根本听不懂。 咒语越念越快,大柱子上的字,不论大小,皆越来越亮。不多时,原本五颜六色的字基本上都呈白炽状态,接着,字形开始变得模糊……大约半刻钟之后,咒语已经快得听不清字音和语调了,而此时,大柱子上的字也尽数虚化,整根大柱子俨然成了雪亮的大光束。 就在这时,清老祖大声提醒道:“沈云,入口已经打开!切记,不可回头!” “是!”沈云朗声领令,一个箭步上前,稳稳的踏进了大光束之中。 念得飞快的咒语声突然消失了。 呼——,耳畔风起。 眼前一花,他真的看到自己置身于一条光陆迷离的圆形通道里。 这条通道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恰好能够容下他一人。 整条通道应该是在幽冥之海的海底。因为很快有水鬼被通道发出来的亮光吸引,游了过来,呲牙咧嘴的扒上通道的外表面。 几息之间,通道的外面就扒上了好几只水鬼。 圆形的通道竟被它们压得“吱吱”作响。 原来,水鬼还挺重的!沈云惊讶之余,不由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如果是在祭台那边,他早就吹奏《问天》了。 可是,在这里不行。 《问天》同样会伤到清老祖他们。 所以,只能够尽量快速的通过了。 他抓紧青霜,身形一晃,在通道里拉出了一串残影。 “哇,好快!” “这小子好机灵,有戏!” “那是,清老祖看中的,能错得了?我敢打赌,沈小子定是魔星转世。” “我也有这般预感。宗门被灭之时,极有可能是魔星也跟着木灵子一道去了凡人界,再转世为人。” “无量天尊,这回总算叫我们看到希望了。” …… 祭屋里,大光束消失了,又重新现出大柱子来。这会儿,大大小小的字又飞快的亮了起来,对沈云赞不绝口。 果老祖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小梨子、小新子,你们两个是对的。” “新”字噌的亮了:“果老祖,弟子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好象没有犯过错。所以,您说弟子与梨老祖做得对,是指的哪一桩哪?请明示哟。”语气好不得瑟。 “呸!”果老祖啐了一口,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等将来沈小子炼化了这间祭屋,姑奶奶凝出魂体来,头一桩事,就是要撕了你的嘴。” “果老祖,到时弟子一定帮您撂到小新子。”梨老祖头一个响应。 新老祖呵呵:“魂体也撂得倒?还能撕嘴?我从来没有做过鬼,见识少,你们俩莫要乱吓唬我。” 其他亡灵嘻嘻哈哈的加了进来: “说的好象这里谁做过鬼一样。” “做鬼好啊,又能修行了。” “呃,我有一个问题。做鬼要不要辟谷的?活着的时候,我打十四岁起就正式辟谷了,倒也没有嘴馋过。到了这里后,变成一丝残魂了,莫明的就犯起了馋病。而且是越来越馋。要是凝出了魂体,我决定先去搞点香火解解馋……” “都做鬼了,还辟什么谷啊。想做饿鬼吗?那个,到时算我一个!” “我也饿得狠了,算上我。” “一起一起啊!” “可怜的沈小哥,这是招惹了一群饿死鬼呢!这得多少香火供奉啊!哦,无量天尊,凝魂体时,请赐予弟子一双快手吧。抢不到香火,会挨饿滴。” “哈哈哈……”祭屋时,头一回充满了欢声笑语。 沈云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众亡灵的一致看好。十几息之后,前面不远处突然现出一个白炽状的大圆斑。 那肯定是通道的尽头! 他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准备迎着冲上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秋宝,前面危险,快回来!” 那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好熟悉! 电光石火间,沈云想起来了那是谁的声音。 是阿爹! “秋宝,娘在这里!到娘的身边来。”娘哭了,“前面危险啊,秋宝,娘的乖崽,听话啊,快回来。你难道要娘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吗?” 阿爹又苦劝道:“秋宝,你莫要信天神宗的那些残魂。他们是哄你走邪路呢。人死了,去冥界转世投胎,才是正道。你要是信了他们,永生永世都见不到我和你娘了。” “秋宝,你这么厉害,将来肯定会有大造化。你若是做了仙人,位列仙班,度爹娘出冥界,就是一句话的事。你不能由天神宗的这些残魂哄骗,自毁前程啊。”娘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秋宝,娘的乖崽咧,你的心肠什么时候变成了铁做的了?娘这么求你,你应都不应娘一声啊。” “秋宝啊,爹娘不会害你的。你放着大好的仙途不要,一定要迷了心窍走邪道吗?那是一条不归路啊。”爹也哭了起来,“秋宝,就算为了爹娘,你也回头罢。” “乖崽,你就听你爹娘的吧,回头啊。”奶奶也在!她哭诉道,“这海水有多冷,你是知道的吧?我们都是枉死的,阳寿未尽。要在这海里泡到阳寿尽了,才能去冥界。奶奶是快熬到头了。但是,你爹跟你娘还要再熬几十年呢。乖崽,你真的就狠得下心来,任由你爹跟你娘在这里吃苦吗?乖崽,你这么厉害,奶奶知道你肯定能救我们出去!乖崽,你不能坏了良心,扔下我们不管啊!” 如果是从前,沈云肯定会怀疑这是幻听。 但是通过祭屋里,清老祖等亡灵的讲解,再联系他在祭台上的亲眼所见,他知道,身后,极有可能真的是爹娘和奶奶的鬼魂。而且,他们哭诉在幽冥之海里吃苦受难,也十之八九是真的。 身为人子,他应当尽孝,救爹娘出苦难。 可是……不能回头!万万不可回头! 想起清老祖等人的再三叮嘱,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原来,证道从入口打开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开启了! “乖崽!” “秋宝……” 身后,爹娘和奶奶齐齐失声恸哭,好不悲苦。 就在这时,沈云的两只耳朵微微一颤。 在他的头顶正上面,传来一声极为细微的异响。 那一处的通道被划开了一道很小小的裂缝。 旋即,一只黑漆漆的鬼爪“呼”的一下,从裂缝里探进来,直勾勾的抓向他的天灵盖。 好狡猾的水鬼! 沈云猛的睁开眼睛,双膝一曲,避过鬼爪。 紧接着,一个大跃步,纵身扑进了前面的大光斑里。 “秋宝……”身后,娘叫得嘶心裂肺。 第三三六章 突如其来的战意 转眼间,沈云冲出了通道。 娘的哭叫声戛然而止。 脚下踩到了实地,周边是浓得抹不开的血色雾气。 这里就是秘境? 沈云缓过劲来,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当即抬起左手摸了一把脸,低头一看,只见整个掌心都是红艳艳的。 竟是血泪! 他怔了怔,往脸上打了一记去尘术。 立时,周边的雾气褪尽血色,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俨然象是回到了巨骨那边。 囡囡! 沈云心中一跳,连忙去看刚刚才松开的袖袋。 囡囡睡得正香,连睡姿都不曾变动过。 他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拿起青霜,横在唇边,试着运转道力吹起了《问天》。 不见有动静。浓雾没有散开,或者是出现通道什么的。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魔星转世”四个字,沈云敛尽煞力,再次吹奏起《问天》来。 曲子一响,象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驱散,前方的浓雾轰的一下,四散开来,半空里现出一角红砖金瓦的飞檐来。 只是一个飞檐便有如此之威严,若是现出全貌来,不知道会是何等气象! 沈云心中凛然,往飞檐那边转过去一些,继续吹奏。 《问天》真好使!指哪儿,哪儿的浓雾便应声而散。 不多时,正前方的浓雾散尽。只见那半空之中,金灿灿的大朵祥云之端,果然现出一座气势磅礴的巍峨宫殿来。 曾经,沈云看到仙门长老会的宝殿群,修建于高山之巅,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那时,他被深深的震惊了,以为已是极致。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这座真正矗立在滚滚金色祥云之中的宫殿,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么的没见识。 在这座宫殿面前,仙门长老会的那些宫殿群明显是最拙劣的模仿。 就在这时,一曲终了。 视野里,白雾散尽。 沈云终于得以看清四周。 没有彼岸花,也没有幽冥之海。除了半空里翻涌的金色祥云,还有云端现出来的大宫殿,这里再也找不到别的存在。 这里就象是一方时间静止了的小世界。象极了风雪停止后的冰雪秘境。 所以,这就是清老祖所说的秘境? 沈云试着停止吹奏,但仍然警觉的何持着吹奏的姿势。只要稍有异常,他立时就能恢复吹奏。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过后,金色的祥云依旧翻涌着,大宫殿照样岿然屹立,散掉的白雾没有卷土重来之这迹象。 看样子在这里,《问天》之用仅在于驱散白雾,让半空里的金色祥云和大宫殿显现出来。 沈云便放下青霜。为了以防万一,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块长布条来,将之紧紧的绑在右掌掌心。 忙活完后,他咬了咬牙,缓缓转过身去,看向背后。 后面也是黑漆漆的空阔一片,没有幽冥之海,更没有水鬼们争抢着攀爬上来的五色通道。 爹娘和奶奶的哭喊俨然是他的幻觉一般。 想着自己之前只是往脸上使了一记去尘术,左掌掌心没有做任何的处理。他低下头来,慢慢的摊开左手来。 不是幻觉。整个掌心都是殷红的。那是血泪的残迹。 爹娘和奶奶的亡魂,真的在幽冥之海里吃苦受难! 想着那么多的水鬼里,也有自己的爹娘和奶奶,沈云的心揪起来的痛。 是谁将他们找寻出来,在自己的身后哭号? 沈云这会儿搜肠刮肚,实在是想不出有谁有这般能耐。 还有,爹娘和奶奶生前都是不知修行为何物的寻常凡人。他们活着的时候,根本就说不出刚才的那些引诱之话。所以,这些话定是主使者借他们之口,说给他听的。 为的只是要引诱他回头罢了。 不过,很快,沈云又起了狐疑之心——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主使者,只是幻阵使然。是我内心深处太过思念爹娘和奶奶他们,听到清老祖他们说及幽冥之海,心底里的思念被幻阵放大,极其渴望能够在幽冥之海里与他们见上一面? 他怀疑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实在是在修真界里,这样的幻阵太多了。 因为这一类的幻阵有放大入阵者心底里最隐秘的愿望或者欲望之效,所以,它们成了各门各派开辟问心路时的必选项目。 天神宗将之做为对于新掌门进行秘境之前的最后一次考验,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沈云定下心来,认真的反省之后,推翻了这种可能性。 飞升,他是想过的。可以说,不想飞升的修士,绝对不是真正的修士。 但是,仙班,是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的存在。他听都不曾听说过,心底的最深处怎么可能会生出“位列仙班”的欲望来。 幻阵只是能放大入阵者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却做不到无中生有。 然而,爹娘和奶奶不仅仅是提及位列仙班,他们甚至还详细的说到了位列仙班之后的好处。 这些完全超出了他现有的认知,他在心底里怎么可能想象得出来? 既然不是幻阵使然,那么就是真的有主使者了。 沈云环视四周,远处的黑暗象极了通过边界守护大阵时看到的虚空。 主使者应该就是藏在那无尽的虚空里。 开辟出此方秘境的天神宗先辈也是个了不得的,几十万年下来,以主使者之能,也始终未能侵入进来。于是,后者只好抓住通道这个薄弱环节下手,引诱通过的新掌门们回头。 应该是有新掌门中招的。 不然的话,清老祖他们也不会提前再三叮嘱。 主使者有多强悍,由此可窥见一斑。 怪不得修道之人皆自称“贫道”,实在是,道法无穷,而我等之见识太过有限。 理清这些,沈云收回目光,低下头来,默默的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心道:天外有天,强与弱永远都只是相当的。今日,我在他面前,只能割舍,只能夺路逃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与之一决高下的那一天。 直觉告诉他,祝融大陆即将面临的这场天劫,与主使者有莫大的关联。 就是这个家伙在捣鬼! 电光石火间,丹田的正中央,自灰白色的大气团里冲出一股炙热的气流,转瞬之间,涌至五脏六腑。 是腾腾的战意! 突如其来的战意! 从灵魂深处迸出来的战意! 似乎要将沈云整个儿点燃的战意! “啊——”,沈云本能的闭上眼睛。 说时迟,道时快,嘭——,头上的道髻应声散开。顿时,墨发飞扬,衣袍猎猎。 呃,被刺激的现出了魔身! 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某人缓过劲来,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战意如来时一般,嗖的退回了灰色大气团里。 真的是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沈云愕然的睁开眼睛。 一双血眸在黑暗里如红宝石般灼灼生辉。 目光再次落在金色祥云之上,他生出一种错觉来:原本不断翻涌,飘浮不定的巨大云团象是被定住了,静静的悬浮在离他头顶不到十丈高的地方。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三七章 就是这个调调儿 之前,沈云一直在心里犯愁来着。金色祥云之端的大宫殿看上去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俨然是天上的月亮一般,可望而不可及,自己要怎么才能上得去呢? 不想,自己现出魔身之后,金色祥云竟然生了这种变化。 看来天神宗真的在寻找魔星转世啊。可明明天神示是修真门派。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呢?答案真的在大宫殿里头? 沈云深吸一口气,抬腿原地拔起身形。 果真是不到十丈高。 他轻松的跃上了金色祥云。 与在底下看完全不同。此时,金色祥云宛若升腾的白色云海,浩翰无边。 只在远处虚空与云海相接的地方,现出一点金光。 巍峨的大宫殿不见了! 虽在沈云已经做好了“没这么简单”的思想准备,但这样的情形又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左手搭在额前,沈云运转煞力,汇入双眸之中,定睛细看那点遥远的金光。他怀疑,那里就是大宫殿的所在。 结果,还是只能看到一点金光。 他并没有因此而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样的情形,沈云在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头一回碰到了。再者,清老祖他们也说得很清楚:这里是天神宗的先辈们偷天换日在黄泉路上辟出来的一方小天地。 所以,定是法阵与机关重重。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到了这里,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 想到这里,沈云不禁又想到了爹娘和奶奶,心口发出阵阵钝痛。 “滋——”,他呲了呲牙,左手捂着胸口,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待痛楚过去后,他又定了定神,试着向那点金光迈出脚去。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面竟然有阻碍。 那感觉就象离他不到一拳的地方有一堵无形的墙。 这一迈腿就踢到了坚硬的“墙”上。 他被拦住了。 沈云想了想,伸出青霜往前探去。 这堵“墙”却又不在了。 难道只是一道看不见的门坎? 他用青霜往下探寻。 一直探到了脚边,也没有碰到阻碍。 果然是如此啊。沈云直起身来,试着吹奏起《问天》来。一边吹,一边伸出左腿往前边试探。 无形的阻碍又出现了。 直到这一遍吹完了,也不见消失。 也就是说,《问天》也不管用。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沈云想到了刚才险些将自己点燃的强烈战意。 可是,那战意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迅猛,全程莫明其妙,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啊。 好吧,事在人为。他尝试着在心底里重复战意出现之前想法——主使者,是主使者……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他连忙抬头去看。 一块金色的锦帕飞落下来。 他不禁满头黑线——这样也行? 当即提起青霜,接住这块锦帕。 不敢用手直接去接触,青霜一扬,将锦帕展开来。 上面真的有字! 待看清写的是什么,某人真的是哭笑不得。 那是一行丹体字,写着:你小子在乱念叨什么呢? 紧接着,锦帕一晃,“哗啦啦”,往前方的金光方向飞去。眨眼的工夫,没了影踪。 类似的情形,沈云曾在角斗场里碰到过。 后来出了角斗场,他曾问过魏清尘,那些自半空里飘落下来的字条儿,都是谁人所为。 魏清尘甚是忌惮,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用很小的声音,飞快的答道:“不是我写的。我也不知道。” 见状,沈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道了声“抱歉”,从此没有再提及过类似的问题。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法。 沈云忍不住怀疑: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哗啦啦——”,又飞落下来一张一样的锦帕。 这回写的又是什么呢?沈云好奇的用青霜接住,照样展开来看。 还是一行丹体字:你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沈云怔住了。直接锦帕再次“哗啦啦”的往前飞去,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眼里,才回过神来。 “啊,我明白了!”挨了字条训的某人晃了晃头。 秘境能读出他的心思,此乃其一。 而秘境则是通过锦帕写字与他沟通。 所以,秘境才两次飞下锦帕来,提醒他不要胡思乱想。 只可惜,秘境似乎脾气不好,且不是个好好说话的主儿,使得他看完第一张锦帕上的字后,没能立刻领悟过来。 “哗啦啦”,又一方锦帕飞落。 沈云接住一看,还是骂人:你小子才脾气不好,才不会好好说话! 呃……待锦帕又飞走之后,他连忙抱拳,对着远方的那点金光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诚恳的道歉:“小子沈云不该在心底里胡乱编排前辈,请前辈恕罪,原谅小子这一遭。”同时,敛去杂念,可不敢在心底里再乱嘀咕。 话音刚落,头顶又是哗啦作响。 不过,比前面的三次都要大声许多。 是更大的锦帕? 沈云抬起头,闻声望过去。 可不是一张更大的锦帕飘落下来了! 前面那三张锦帕加起来那么大。 他扬起青霜,依然接住,轻轻一扬,展开来。 上面写着三行丹体字。 第一行是:要想进得天神祭殿,必须答应以下之条件。 第二行:你与你袖袋里的女娃娃,只能有一人进入天神祭殿。 第三行:等你们决定了谁进入天神祭殿,再说其他条件。 沈云看得牙痛。 现在他再明确不过了:秘境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儿。 人在矮檐下,他不接受也只能接受。 “是,小子遵令。”待大锦帕消失之后,沈云将钱柳从袖袋里腾挪出来。 而钱柳在双脚一点到云海的那一刹那,便醒了过来。 只是突然醒来,还有些迷糊,要了个踉跄,眼见着要栽倒。 沈云伸长臂,稳稳的扶住她:“囡囡,小心!” 钱柳一手摸着额头,眨了眨眼睛,待抬起眼帘看过来时,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 “师兄,这里是哪儿?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第三三八章 不能告诉你 有秘境盯着,沈云不好多说,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所在。 “天神祭殿?”钱柳惊呼,“师兄,我们是到了神仙的地界吗?” 话音刚落,头顶又是“哗啦”作响。 钱柳反应不俗,闻声抬头望过去。见莫明的飘落下来一块金色的锦帕,她讶然的伸手指着:“那是什么?” 也不知道秘境会有什么惊人之语,沈云不敢妄加评论,照例用青霜接住,扬起展开来。 “呀,是丹体字!”钱柳在一旁已经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来,“女娃娃很有眼光,好了,一并留下来吧。” 刚念完最后一个字,那块锦帕也往前飞起,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钱柳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沈云,迷迷糊糊的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沈云再次意外极了。原来秘境跟人一样,也喜欢听漂亮话。那么,就客随主便喽。他扯起一边嘴角,轻笑道:“哦,这是秘境在跟我们说话呢。原本,秘境只打算从我们两个之间留下一个的。现在,它觉得你很有眼光,改变主意了,决定我们两个都可以留下来。唔,能看出这一点来,秘境真不简单,也是非常有眼光的。” 结果,说话之后,发现钱柳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 “囡囡,你发什么愣啊?”他觉得奇怪极了。 钱柳回过神来,伸出手,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瞪大眼睛看向沈云。 “呃,是我哪里不妥吗?”沈云其实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是魔身状态。虽然已与平时没有什么大太的区别,但是小丫头眼尖,这是分辨出来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不到不得不摊牌的时候,他不想跟任何人挑明。是以,他想都没有想,便决定在小丫头面前装糊涂。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无法瞒过秘境,会被后者飘锦帕下来揭穿。 想到这里,他偷偷的往上瞥了一眼。 秘境居然没有动静! 倒是钱柳红着脸,嗡声说道:“师兄,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你那样笑,真好看。以前都不曾觉得你有这么好看过。”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急急的摆着双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师兄以前也挺好看的……呃,不是好看。姑姑说过,男子是俊朗,不能说是好看。好看的是女子……” 沈云听得满头黑线——都什么时候了,囡囡居然还在想着好看和俊朗的男女之别?小丫头心真大啊。 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这里,他竟然看不穿小丫头的心思了。 明明在祭台上的时候,他还能和在外面一样,不用读心术,小丫头的心思也跟在自己面前摊开了似的。 难道说,在这里,没有修为压制? 心念一转,他暗地里试着动用读心术。 很快,他发现小丫头的心海里笼着浓得抹不开的白雾。 呃,这白雾好生眼熟! 心思电转,他认出来了——简直跟先前遮住金色祥云和天神祭殿的白雾一模一样。 小丫头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再明显不过,肯定是秘境的手笔。 “哗啦啦”,头顶又有一方锦帕飘落下来。 钱柳又抬眼望过去,好奇的说道:“师兄,这回秘境会跟我们说什么呢?” “我看看。”沈云用青霜接住,展开来。 锦帕上写的是:沈小子你猜对了,这是我送给小丫头的见面礼。 嗬,还有见面礼!沈云简直是太惊喜了,又抬头看向头顶的黑暗。 “什么见面礼?”钱柳只觉得莫明其炒。她明明什么礼物也没有看到,好不好?见师兄抬头去看,以为见面礼还没下来。“啊,会是什么呢?”她雀跃的也跟着抬头去看。 “哗啦啦”,没有礼物落下来,只有一块金色的锦帕。 沈云接住,展开来。 上面写的是:臭小子,你没眼光,见面礼没你的份。 什么叫做没眼光?我明明也夸你很有眼光来着……沈云哭笑不得。 “哈哈哈……”钱柳看完锦帕上的那一行字,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太好玩了,师兄也有吃蹩的时候。 只是她的见面礼到底是什么,在哪里呢?打住笑,她只能向师兄请教。 沈云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提点道:“你内视之后,就会知晓了。” “原来已经送给我了!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哇,秘境好厉害,不,是神通广大!”钱柳欢喜的往云海里一坐,盘起腿来,笑道,“还以为会是软绵绵的,结果和平常坐在干净的泥地上,没有什么区别。”说着,闭上眼睛,敛神内视起来。 沈云挑眉笑了。呵呵,平时没有发现,小丫头的嘴真会说话啊。 果不其然,秘境又飞下来一块锦帕。应该是怕分了小丫头的心,这回锦帕落下来,居然是没声没响的! 沈云按住心里的惊讶,接住一看,上面写的是:女娃娃这是发自内腑的崇拜,臭小子你眼红什么? 沈云算是明白了——秘境喜欢女娃娃。是典型的重女轻男!看秘境对他们两个的称呼就带出来了。他是“臭小子”,囡囡是“女娃娃”。还有,囡囡夸秘境好,那是有眼光,是“发自内腑的崇拜”。他跟着说,就变成了“没眼光”,是“眼红”。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钱柳睁开了眼睛。如果不是看到她的两个嘴角欢喜的咧到了耳后根,沈云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内视失败了。 “师兄,大人给了我一份好大的见面礼呢!”她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握成拳头,兴奋的挥舞着,向沈云报告。 “是什么?”沈云总觉得不是一点白雾那么简单。更何况,他敏锐的发现,就在刚才,小丫头对秘境的称呼变了。原来,她是跟着他一起称“秘境”的。仅仅是十几息而已,小丫头换成了“大人”。他高度怀疑,这是因秘境跟小丫头已经单独说过话的缘故。 果然,一试就出来了。 钱柳浑然不觉,歪着头,冲他神秘的一笑:“不能说!大人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小丫头不可能是这等口无遮拦。沈云闻言,在心底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着问道:“那,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吗?” “有啊。”钱柳很肯定的答道。 第三三九章 好大的志气 钱柳告诉沈云:“师兄,大人知道您是去祭殿的历练者。所以,叫我把祭殿的规矩转告于您。那里面的规矩是……” “等下。”沈云觉得不对劲,打断道,“它为什么要你转告给我,而不是直接跟我说?” 明明之前,秘境还特意强调了,要他们两个决定谁是历练者。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只有历练者才能知道祭殿里的规矩。怎么这么快就接连改变主意了呢?他可不信秘境会是那种朝令夕改,随随便便就能改变主意的存在。 更何况,秘境特意送了一份“见面礼”给小丫头,叫他无法再看到后者的心思。老实说,他早就觉得这份礼没这么简单。 小丫头是个主意大的,他真的担心她背着自己,已经与秘境达成了什么协议。 钱柳眨了眨眼睛:“大人说,他跟你没法对话,想要说点什么,必须写在锦帕上。他嫌太麻烦,就说给我听,然后再让我转述给你听。” 这是什么理由!沈云满头黑线:“当真?” 钱柳明白过来,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子:“师兄,你是说,我和大人合起伙来,骗你吗?” “没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沈云急忙分辩,“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就是怕她年幼,被秘境哄了去。 当然,这话,他不但不敢说出口,甚至连在心里都不敢这么想。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激怒了乖张的秘境,直接把他们俩都赶出去了,岂不是坏了大事?搞不好还会连累到清老祖他们。 “哼!”钱柳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用行动表示自己不信。 沈云赔着笑脸,转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换了个方式,改为故意打探:“呃,囡囡,你刚才是说,秘境不能跟我直接对话,却能与你对话,是这样的吗?” “咦,师兄,你不是不信我刚才说的话吗?”钱柳又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云嘻嘻的笑出声来:“我哪有说不信?你误会我了。” “当真?”钱柳挑起一边眉毛,原话奉还。 沈云使劲的点头:“当真,比真金还真。” 钱柳吐出一口浊气,气鼓鼓的两个腮帮子扁了下去:“嗯,师兄的话,我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师兄知道。”沈云不敢再表现出半点的质疑来,连忙表态,“师兄也对囡囡深信不疑。” 这话大大的取悦了钱柳。小丫头眼波流转,好看的杏仁眼笑得眯了起来:“师兄,大人让我转告您,天神祭殿一旦开启,只能让历练者一人进去。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是,天神祭殿里许多的傀儡战士守护着。如果历练者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战胜这些傀儡战士,打出祭殿来,那么,就会失去历练者的身份,沦为大人的仆从。期限是三百年;” “第三条,师兄要是后悔了,放弃本次历练,也会沦为大人的仆从。但期限只是半年。” “大人还说,自天神宗供奉祭殿以来,真正进入祭殿的历练者,不超过十人。这几个历练者,无一例外,都是只剩下一口气,爬出了祭殿,在此养了差不多半年的伤,才能离开。绝大多数的历练者听了这几人的名号和遭遇,都是选择放弃历纪,直接在此做半年仆从。” “大人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人族修士实在是太弱了。 “大人让我转告您,师兄现在放弃的话,算不得临阵退缩,不会出丑。” 沈云讶然——几十万年下来,天神宗有那么多代新掌门进来历练,却只有不到十人真正进了祭殿历练。而绝大多数的历练者,是在这里做仆从! 单凭这一点,天神宗覆灭,也是一点儿都不冤。 “你呢?”他先撇开不说自己的选择,问道,“我要是进去历练了,你怎么办?秘境会怎么安置你?” 钱柳撇撇嘴:“大人说了,觉得我很合眼缘。可惜的是,我的修为太低了,进去历练的话,会被那些傀儡战士打得连骨头碴子都剩不下来。那情形实在是太残忍了。大人不忍心。不过,大人是说话算话的,既然答应让我一并留下来,就不会在师兄历练期间赶我走。大人说,在这里枯守了几十万年,闷得很。恰好我合眼缘,便留我下来,陪他说说话儿。一个月后,不管师兄是什么情形,大人都会送我离开。” 沈云简直难以相信。秘境到了囡囡面前表现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可是,为什么却他却截然相反,喜怒无常呢?他不相信秘境真的会因为“合眼缘”而如此区别对待。这里头肯定另有名堂。 “囡囡,你真的决定留下来?”他拧眉问道。在发觉秘境是个乖张的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他自己是不管祭殿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肯定是要去闯一回的。但是,囡囡的修为太低了,留在这里完全没有应付的能力,必须离开。 然而,秘境却反常的留下了囡囡。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他不由心生警觉:秘境对囡囡有什么企图?并且还不能告诉他? 一想到要置囡囡于如此之险境,他便如芒背在刺。 “囡囡,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好处。我的意思是,你不如离开。”他索性直接挑明道。 钱柳却坚定的摇头:“不,师兄,我想留下来。大人说,在这一个月里,碰上大人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能指点我一二。这样千载难逢的机缘,我不想错过。师兄,就让我留下来吧。”说着,她竖起右手二指,做对天启誓状,“师兄,我向您保证,在这一个月里,一定安安分分的。还有,大人真的很和善。这里也很安全。外面的水鬼根本就进不来……” 就在这时,头顶哗啦啦作响,又一块金色的锦帕飞落下来。 沈云接住展开来看。 呃,秘境生气了,在上面写着:臭小子,磨磨叽叽的,到底还历不历练? 哪有半点和善可言?他皱了皱眉头。 钱柳在一旁又背过身去,冷声冷气的说道:“师兄,我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自己的事情,请让我自己决定好了。不敢劳驾师兄费心。” 沈云刚一张嘴,欲再软声苦劝。哗啦啦,又一块锦帕落下来。 这回写的是:臭小子,不答应就滚,莫要耽误工夫。 秘境象是恼了。但接连两块锦帕里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那就是,囡囡留下来,是开启祭殿,让他进去历练的条件之一。 沈云看了看钱柳坚决而又冷漠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黑漆漆的虚空,朗声说道:“好吧,你的条件,我都应下来了。” 不都应下来,就滚。锦帕上写得再明了不过了。他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格。 “但是,请不要为难钱柳。不然的话,”他紧了紧手里的青霜,沉声说道,“请你记住,我不会永远弱于你!今日,钱柳若在这里受了委屈,他日,我便砸了这天神祭殿,为她讨回公道。”放狠话,其实是最没有用的。所以,他发誓,这绝对不是放狠话。 哗啦啦,一块金色锦帕落下来。 上面写的是:臭小子,好大的志气。我等着! 第三四零章 没得选择 很快这块金色锦帕也消失了。不过,在它消失的地方,突然开始凝实。整个过程象极了无色无状的水凝结成一层透明的薄冰。只是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并没有结束。转眼间,这层薄冰又飞一般的扭曲起来。不出三息,它变成了一道象是用上好的碧玉雕成的门。 高达一丈,宽有七尺多。 门框质感厚实,上面的祥云雕纹太抓人眼球了,猛一看云卷云舒,跟真的一样。 而两片门页象是两大块碧石切出来的,表面打磨得跟镜子一样平整,清晰的印着沈云和钱柳的身影。 门页上各有一个比汤盆还在大的龙首门扣。青铜质感,也是非常的厚重。两只龙首的表情各不一样,左边的那只吹胡子瞪眼睛的,露出尖利的大獠牙,似乎随时都能从门页里冲出来咬人。右边的则截然相反,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另外,它们嘴里含着的青铜大扣环也是不相同的。一个是火纹,另一个是水纹。 沈云和钱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门,一时之间,竟然被深深的吸引住,看得错不开眼。 哗啦啦。 又一块金色锦帕落下来。 沈云回过神来,用青霜接住,展开来看。 上面写的是:拍碎其中一只门扣,打开祭殿之门。 只怕没这么简单。沈云抬起眼皮子,再去看那两只门扣。一凶一善,会不会代表不同的开启方式呢?或者说,其实是有两道不同的门。 钱柳也想到了这一层,紧张的问道:“师兄,您准备拍碎哪一只?” 沈云挪回目光,看向她,轻轻的摇摇头:“不知道。” 钱柳眉尖轻皱,沉默片刻:“师兄,我刚刚问了大人,这两只门扣是否有不同。可是,大人……跟我装糊涂,说一个是凶巴巴,一个傻乎乎,好象是不相同。师兄,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沈云总觉得小丫头有些异常。比如说这一次,她似乎对两只门扣后面的存在,关心得过了头。看着不仅仅象是为他担忧的样子。 心中一动,他故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撞大运了。”说话的时候,暗中留意着小丫头的神色。 “那怎么行?”钱柳叫了起来。象极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怎么不行?囡囡,你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沈云的心顿时沉甸甸的——错不了,小丫头真的有事瞒着她。哪怕有秘境在一旁随时提点,她还是太嫩了些,难免会露出破绽来。 这时,钱柳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硬生生的低下头来认错:“师兄,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质疑您的决定。” 沈云闻言,在心底里已经再确定不过了。毫无疑问,小丫头是被秘境绑架了。搞不好她自醒来以后,所有的言行,都是秘境授意的。 可恨! 可恼! 该死的! 秘境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是整件事都与囡囡无关! 他愤怒的抬起头来,瞪着头顶的虚空。 不等他质问出口,头顶又飘落下来一块金色的锦帕。 沈云拧着眉毛,一挥青霜,将之直接展开来。 上面赫然写着:关你屁事! 一时之间,沈云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去。如玉的脸庞顿时憋得跟猪肝一个色。 “师兄,快看,门晃动起来了!”钱柳在一旁惊慌失措的指着门大叫起来。 沈云连忙看过去。 可不是吗? 厚重的门真的在摇晃。 咔扎扎……平整如镜的两块门板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现出大大小小的裂纹来。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在伸长、变大。 “师兄,这门要坏了!”钱柳急得快要哭了起来,“刚才,大人告诉我,门显形是有时限的。之前,大人给忘记了。” 忘记了?这样的鬼话,也拿出来骗人!沈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秘境现在捏着钱柳,而后者修为低,又年纪小,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他真担心惹毛了秘境,会令钱柳的处境更加艰难,只能够顺着。 到底选哪个门扣呢? 本来,于他来说,反正是打算要将整座祭殿翻个遍的,所以,选哪一个都无所谓。 可如果小丫头会通过他选剩下的那个通道,也要进入祭殿历练的话,那么,他就不敢无所谓了。 在心底里飞快的捋了一遍所有锦帕上的字句,以及小丫头的话,他决定了,反其道而行之——选那个“傻乎乎”。它应该是难度大一些的。 一经决定了之后,他没有再犹豫,从百宝囊里取出一袋灵米,塞到钱柳的怀里,道了声“保重”,身形一晃,一个箭步到门前,抬手拍向右边的门扣。 “啪!” 青铜质感的龙首好端端的。 呃,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呢。 沈云抿了抿嘴,运转煞力,紧接着,全力拍了下去。 “啵!” 象是一个皂角泡泡破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团白色的浓雾扑面而来。 其速度之快,令沈云完全来不及反应。 不好…… 沈云被喷了个结结实实。电光石火间,身体的道力被封印住了。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脚底的地面在微微震动。 “噔——,噔——,噔……”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守卫祭殿的傀儡吗? 听着声音,身形巨大啊。 这就开始历练了? 果然,“傻乎乎”不是软柿子。 沈云深吸一口气,握紧青霜,转过身去。 天神祭殿外。 钱柳瑟瑟发抖。 啊啊啊! 刚刚,那只龙首突然活了,变得比一座山还要大。 一口活吞了师兄! 回过神来,她尖叫起来:“不……” 这时,耳畔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很熟悉,不但说话声跟爹爹是一样的,而且连语气也是那么的相像。所以,她才不受控制的深信不疑。 现在想来,她真的是追悔莫及。 是她害了师兄! “囡囡,与你无关。呃,祭殿在没有炼化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啦。”声音依然软声软气的跟她说着话,象极了爹爹生前的口吻。 可是,钱柳现在却恨毒了这声音。如果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问清楚,她绝对不会再予理睬。 “你为什么要让我骗师兄?” 声音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变得沧桑起来:“隔了几百年才进来一个人,也不知道错过这个,还要再等几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个。而我已经灯枯油尽,支撑不了多久了,没有时间再等待。所以,就是这个了。偏偏臭小子又是个心眼比筛子还要多的。真让他自己选的话,他顾忌着你,搞不好真会选放弃。我赌不起。没有办法,只能利用你逼一逼他了。不过,我没有骗你。进祭殿里去,绝对是他的大造化。” 如果是从前,他才懒得费心。这个不行,留在秘境里捉弄半年,找个借口踢出去便是。反正,再过几十年,又会来个新的。 现在,根本就没得选择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哈里拨特别大的月、票,谢谢! 第三四一章 大人现形 钱柳觉得奇怪极了:“大人,您不是说过,以前有几个人历练成功了吗?您怎么没有从他们中间选一个出来呢?”结果,选来选去,几十万年也没选出个结果来。搞到现在更是没得选了。 “那几个啊……”声音唉声叹气道,“也就是连滚带爬的过关而已,都有不称我意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到,后面进来的人,会一个不如一个。才过了不到一千年,他们连进入祭殿历练的勇气都没有了。叫我怎么选?早知道会这样……唔,我还是不想从那几个人里选。” 钱柳被他最后的那句话逗乐了,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本来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也落回了实地。 大人这番话道出了一个事实:即,大人是很挑的。 几十万年下来,大人守着秘境,宁缺勿滥。现在却生怕师兄放弃祭殿历练,竟然不惜许下种种好处,主动请她合起伙“逼”师兄就范。这说明大人本身很看好师兄。 而大人为什么独独对师兄如此青睐呢?什么灯枯油尽、时日不多的说法,她是不完全信的。因为她根本怀疑,大人有此一说,不过是嘴硬,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依着大人几十万年来都宁缺勿滥的做派,她更相信,大人会继续宁缺勿滥下去。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师兄足够优秀,真正入了大人的眼。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师兄肯定能够成功完成历练的。 果不其然,声音又叹道:“囡囡,你不要这么聪慧,好不好?我会很难为情的。” “嘻嘻。”钱柳眼珠子一转,故作惊讶道,“呀,大人,您在夸弟子,是吗?请恕弟子愚钝,听不明白。” “你呀!”声音也笑了。 接着,那道青玉大门又显现出来了。 两个龙首门扣都好好的。 钱柳盯着右边那只“傻乎乎”青铜龙首细看。 真的是完好无缺。 所以,刚才自己看到的全是幻像喽。 啊呀呀,那也太逼真了!叫人叹为观止。 她喜滋滋的在心底里赞道:天神祭殿,名符其实啊。师兄在里头历练,收获肯定少不了! “哈哈哈……”声音再度响起,“囡囡,你真的不是一般的有眼光啊。” 这回,声音并不是在耳畔响起,而是从面前的青玉大门里传出来的。 难道大人就藏在这道门里?钱柳禁不住在心里猜测。 下一息,自“凶巴巴”的嘴里飘出来一缕黑烟。 转眼之间,黑烟一晃,在她面前,离着三步远的地方散开来,现出一道人形。 不见五官,也不见具体的衣饰纹路,就象是用黑烟代墨,当空简简单单的勾勒出来的一个轮廓。但这不并妨碍钱柳认为这是一位身量颀长,穿着宽袍大袖,风流倜傥的男子。 钱柳只觉得这一时半刻的见识完全盖住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全部见识。 “大,大人?”要是搁在从前,她肯定会吓得尖叫。然而,这会儿,看到“黑边空心人”形象是低头去捋平左边衣袖上的一道褶子似的动了,她竟然只是脸色微变,然后,很快的镇定下来,大胆断定这便是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那位大人。 “唔,你的胆子真大!”“黑边空心人”抬起头来,说道。 声音真的就是那位大人的。 钱柳松了一口气,老实的向他摊开自己的两个掌心:“弟子其实也是怕得很。您看,手心都是汗呢。” “已经很不错了。”大人呵呵,“当年,我也是这么在那几个人面前现身出来。结果,他们要么是喊打喊杀,要么是吓得跌坐在地,语无伦次。”说着,他一甩袖子,哼道,“我怎么可能选这等货色!‘宁缺勿滥’这个词,囡囡用得甚得吾心。” 聪慧如钱柳,早就猜出来,自己的心里所想,都跟摊开来,摆在大人面前一般。是以,听到“宁缺勿滥”四个字,她只是眼角抽了抽:“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您?” 被吓得魂不附体,呃,还情有可缘。但是,对大人喊打喊杀,却叫她想不明白了。 “你该不是认为这些只是黑烟吧?”大人抬起双袖,问道。 钱柳恍然大悟,笑道:“弟子知道。这是很精纯的阴煞之气。” “错了,是先天煞气。”大人的声音很是得意。 钱柳脸上飞红,抱拳告罪道:“先天煞气可遇而不可求,弟子未曾有过亲眼一见的机缘,所以,误以为是很清纯的阴煞之气,请大人恕罪。” 大人又是长叹:“唉,鸿蒙界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抬了抬手,“不怨你。” 与此同时,钱柳只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无形力量扶了自己一把。她在心底里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大人好厉害,只是用先天煞气勾个边出来,也能如大能们一样隔空发力! 没想到,又惹得大人叹气:“你们呀,真的是困于正邪之中,一代比一代无知。”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是个好的,还没有被教成蠢东西。唔,你跟臭小子是师兄妹,你们的师父也是个好的。” 钱柳不敢有丝毫的掩瞒,当即简单的道出自己与沈云之间的真正渊源。 “仙凡有别?修个行,就好意思自称‘仙’?”大人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很没形象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哎哟哟,可笑死我了。早知道有这样的笑话,我这几十万年也不会过得这么无聊。单指着这个笑话,起码就能笑呵十几万年!” 钱柳听出来了,大人在此之间,就不知道所谓的仙凡之别。可见,师兄说得没错。这些都是后面的修真者搞出来的鬼把戏。想着这些家伙,就这样骗住了世人,从此踩着凡人,做威作福,她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囡囡,你也先别顾着生气。”大人笑骂了一通后,终于打住了,“你刚才帮了我,现在,该我兑现诺言了。” 第三四二章 熟悉的配方 如果沈云在这里,肯定会惊落下巴。因为“黑边空心人”说完之后,转过身来,轻轻一挥袖,紧闭的大门无声的打开来。 钱柳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大人,您不是说要拍碎一只龙首才能进去吗?” 当大人向她承诺,“也准许你进入祭殿里历练一个月”,她虽然怦然心动,但是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没有真当回事。并不是她怂,而是有自知之明。天神宗那么多任新掌门都选择了放弃。她有什么能耐进入祭殿历练? 特别是看到师兄拍碎龙首的情形,她再也没有抱任何的希望——以她的修为,根本就拍不碎龙首啊。好吧,这还在其次。龙首现出真身,将师兄一口吞下……简直太可怕了!她到现在还是两条腿绵连无力,连站在龙首面前的胆量都提不起来。 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用拍碎一只龙首,这门也是能打开的。只要大人乐意!随时都能象打开所有的门一样,打开它! 那师兄之前……她再看向大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大人呵呵:“不一样的。你是去进打扫打扫屋子……呃,反正你在外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做点事。当然,如果你不乐意,也不勉强。” 心念一转,钱柳想到了那些放弃历练的新掌门们,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们也是打扫屋子?”说着,下意识的伸长脖子去看门里面。可惜的是,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象是雾气。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洞府啊,仙气飘飘的。这一辈子能亲眼看看神仙住的地方,也是赚了。她收回目光,心里越发的向往起来。 大人的声音里带着笑:“做奴仆哪能仅仅是打扫屋子。还有很多别的活呢……呃,都是些费气力的笨体力活,你要是乐意,也可以做。几百年没来人,堆了不少的活。” 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钱柳眉眼弯弯的应道:“弟子乐意,但凭大人吩咐。” “那好啊。”大人愉快的问道,“臭小子给你留了一袋灵米,那你是会做饭的吧?” “能煮熟。”钱柳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会”是什么样的厨艺要求,不敢妄言。 “哈哈哈哈……”大人乐了,“能煮熟就行。不瞒你,我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闻过饭菜的香味了。你瞅瞅,把我饿得都只剩下一道了黑边。” 这是饿的吗?钱柳讶然的瞪大了眼睛,“您也吃饭?” “废话。不吃饭,我搞个厨房出来做什么?”大人一挥袖,催促道,“哎呀,快点快点!先不管别的了,我带你去厨房。” “是。”钱柳有点儿蒙。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走之前记得要收起师兄留下来的那袋灵米。 待走到青玉大门前,她特意再看门里。 还是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当她跨过一尺高的青玉门坎,再抬头一看时,发现眼前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白雾,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小院子。 黑的瓦,青砖墙,一畦小葱才长了两寸来深。小菜地的旁边是一个用青石砌成的八角井台。在西屋的窗户下头还有一方小石磨。它们和那两间半屋子一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这就是天神祭殿,神仙洞府?要是再喂上几只鸡鸭,再晾上一两杆衣服,简直就是一户寻常人家,烟火气十足。 半晌,钱柳才回过神来,回去看大人。 结果,她没有看到大人,也没有看到青玉大门。身后白茫茫的,全是浓得抹不开的雾气。 “往后看什么呀?厨房在这边。”大人立在那半间屋子前,向她招手。 仍然是黑边空心,只是手里象是多了一把蒲扇,居然也是黑边空心的! 钱柳看得一愣一愣的,数息之后,才反应过来,应道:“哦,就来……” 祭殿里,沈云可没有这么轻闲。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掉那只有他两个那么高的石傀儡。这会儿,很没形象的摊开了手脚,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吧,他还能够全须全尾的躺地上喘气,全是多亏了对傀儡术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在角斗场里的经历,以及从熟谙此道的魏清尘那里学了不少真本事。 结果,当他终于将那只石傀儡拆成一堆不能再分解的石头零件时,屋顶哗啦啦的飘落下来一块金色的锦帕。 没错,就是跟在外头一样的锦帕。 上面也写着一行丹体字:恭喜你,打败了一级守门傀儡。 他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又是哗啦作响,另一块一样的锦帕落了下来。 这回写的是:臭小子,私底下偷偷的提醒你一回,三个时辰之后,这只傀儡会自动复原哦。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吗? 沈云本来就累得脱力了,看完之后,果断瘫倒在地,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用脚趾头想,也要留在这里,休息三个时辰,好不好! 天知道往前走出多远,又会出现一只傀儡?他这副样子,再碰到傀儡,还会有活路吗? 只有三个时辰而已。时间很紧。躺在地上喘气,俨然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稍微把气喘匀了一些,沈云便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盘腿打坐。 这样的话,他恢复气息的速度要快一些。 心里挺不服气的。 他刚才拆掉的那只石傀儡,与角斗场里的木傀儡有五分相象。不同的是,石傀儡个头更大,没有“心石”。所以,对付石傀儡,只能将它彻底的拆回零件状态。否则,哪怕只要有两节完整的手指还连在一起,这两节手指也能继续战斗。 顽强的令人感动,有木有! 想到这里,沈云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既是如此,那么,这里的傀儡会不会也跟角斗场里的一样,败一次,升级一回,越打越强悍? 再想到非常相似的沟涌方式,某人简直要疯了。 啊啊啊,天神祭殿与角斗场不会真的是同一个套路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哈里拨特别大的月、票,谢谢! 第三四三章 真正的历练 两个时辰后,沈云走完了一个大周天,但是,煞力只恢复了七成。 这是为什么呢? 饿的。 好在百宝囊里还有几个灵米饭团。 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直发黑的某人赶紧的拿出一个来,直接吞下肚。 这一个是垫底的。不然的话,饥饿的肠胃没法正常开工。 果然,他抻了抻脖子,感觉稍微缓过来一些了。 第二个灵米饭团才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的嚼着,用钱柳说的法门,以身体为丹炉,炼化之,只取食其精华。 不知不觉中,仅剩的五个灵米饭团都下了肚。 煞力又恢复了一成半。 沈云睁开眼睛,揉着肚子,心道:还是不够啊! 但也只能这样了。 因为时间只剩下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点时间,他若用来煮灵米饭,再炼化它们,吸取精华,时间刚好够将煞力恢复至十成——能够做到这一点,主要归功于,进来后,他炼化灵米饭团的速度提高了五成左右。 然而,他却再没有时间去复盘刚才与守门石傀儡的战斗。 多年来,他早已养成了及时复盘,总结经验的战斗习惯。以至于,不复盘,心里便没底。 心思一转,他决定以复盘为先。剩余的时间,用来煮饭。一来,煮饭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者,他可以尝试着在战斗的空隙里炼化灵米饭。 于是,敛去杂念,静下心来,他先捋了一遍刚才的战斗经过。 效果很好。在战斗中,他先后发现石傀儡身上有三处“罩门”。通过复盘,他很快提炼出一个优化方案来,可以更快捷更省力的完全肢解石傀儡。 但这样是不够的。 因为他担心卷土重来的石傀儡极有可能是个升级的,各方面都会大幅度提升。三处“罩门”兴许会减少。他又绞尽脑汗,拟出了一个备用方案。 这很费心力。直接导致本身没有恢复至最佳状态的煞力又被消耗了半成。 磨刀不误砍柴功。沈云在心底里安抚了自己一句,睁开眼睛,准备动手煮灵米饭。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丝烤肉的香味儿。 就在南偏东的方向! 想都没有想,某人刷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一片黑暗中——如果不是锦帕里提到了守门石傀儡,他根本就不知道眼下身在何方。因为这里是黑漆漆的一团。他与石傀儡打到哪里,周圆十步以内的地方便亮了堂。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在控制了场面之后,特意将战斗圈扩大,引至黑暗的未知地段。却不曾想,只是打下来一大片空阔的亮堂来。刚才复盘时,他总结得出,祭殿不可能是这副样子的,定是阵法使然。要么彻底打败石傀儡,要么离开这里,否则,他休想看到别的存在。 哪知,黑暗里却飘出了久违的肉香味儿。 会不会是幻阵启动了?沈云回过神来后,心生警觉,立时握住横在两个膝头的青霜——得知能够休整三个时辰之后,他便解开了一直绑在手里的青霜,好让自己能全心全意的休整,尽快恢复。 但身体非常诚实的暴露了他心中的渴望——明明不是很饿,他立时很应景的口舌生津,肚子更是“咕噜咕噜”的叫唤开来。如果这个时候拿出镜子来照一照的话,他定能看到自己双眼冒出来的是很正的绿光。 肉香味越来越浓。 但黑暗里,仍然没有现出什么来。 沈云紧了紧手中的青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团黑暗。 他要看看,祭殿在兴什么新名堂。 三息之后,香味更浓了,简直将沈云整个儿包圆起来。 “咕噜咕噜噜……”肚子叫得更加欢畅。 他盘腿坐在地上,身形晃了晃,使劲的吞掉一大口口水。 啊啊啊,太有杀伤力了! 简直是准确的点中了他的命门。 祭殿,你不要这么阴险,好不好! 某人又吞了一口口水,在心底里哀嚎——他快招架不住了。再闻一会儿,他真的怀疑自己会崩溃,失去理智。 不行,一定要控制住! 因为他太清楚了,自己一旦失去理智,必定会现出魔体来。 倒也不是怕祭殿识破。 很显然,祭殿早就知晓了这一点,并且,人家要求的也是这一点。 他是很担心,现出魔体来后,自己会更一步失控,最后进入狂化状态。 在《心魔传承》里,反复出现过。 魔族一旦狂化,再无理智,只剩下本能。 而魔的本能是什么? 吞噬。 与修为无关,血统越纯正,本能之力越是强大。 自己有吞噬能力有多大,沈云心底里再清楚不过了——当年,他头一回全力一吞,就吞掉了海量的阴煞之力。这么多年来,他的魔族血统不断的提升,如今已是真魔血统。要是他真的失去了理智,彻底狂化,会不会吞下整个祭殿? 而祭殿又不是个软柿子,必定全力反击……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再一次吞掉口水,绷紧心弦。 一时之间,整个人堪比被架在火上“滋滋”的烤着,还要难受。 又过了三息,某人越发的扛不住了。 沈云,挺住·!挺住!一定要挺住!不能崩! 狂化后的魔,完全会沦为本能的奴隶,没有最凶残,只会更凶残。一切行动,皆不自知。 更重要的是,这种狂化状态会持续多久,是没有定数的。全看机缘。 有时候,只是短短的数息。 有的时候,却可能是数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沈云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的行尸走肉。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失控了,那么,就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最后关头,自我了断罢。 不过,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 沈云又吞掉一口口水后,咬破舌尖,祭起了一滴心头血。 腥甜刹那间在唇齿间爆炸开来。 他又使劲的打了个哆嗦,那种疯狂的要吞噬掉一切的欲望,被成功的压下了一头。 墨发飞扬中,他抬起头来,眼底的红色褪得干干净净。 厨房里,黑边空心人“啪”的打了一个响指,愉悦的夸奖道:“烤得不错,油汪汪,香喷喷!好了,你切一半下来,给你的师兄送进去罢。” 祭殿的历练是什么? 打傀儡? 呵呵,那不过是每一次训练之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真正的历练,全在这一大盘的烤肉上。 嗯,这回的运道不错,捡了一个擅厨的女娃娃,历练的效果起码提高了三成。 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钱柳愕然:“啊,给师兄送进去?师兄在哪里儿呢?” 小院子就这么点大,一览无余。她早就留心暗中寻找过了,明明没发现师兄的身影,连气息也没有。 第三四四章 也是历练 “他在历练啊。你当然看不到他喽。”黑边空心人指着厨房最里面的那张粗笨的旧四方桌,说道,“切好后,烤肉用盘子起来,放在桌子上。呶,看到桌角的那个红色小球没有?你把肉端上去后,将红色小球摁进桌面里,就可以了。” 听着并不难。钱柳应了声“是”,从储物袋里取出惯用的长剑来,开始切肉。 也不知道这是一块什么妖兽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扒皮剔骨,处理得很干净了。原本她以为是很多的肉,想着要分捡一下。却不想,竟然是一整块而已,堆在巨大的烤盘里,跟座小肉山似的。 当时,她就惊呆了,转过头去问大人:“是一回全烤了吗?” 大人给了她很肯定的答复:“那当然喽。我可是饿了几百年!” 那是得多烤点。钱柳转回头来,再看着面前的小肉山,却是犯了难——烤制这么大的一块肉,光是腌制用的盐巴就要不少呢。她带的量远远不够啊。 结果大人告诉她,不用腌制,直接烤就是。还指点她,不要烤得太熟了,七分熟,外焦内嫩,口感最好。 七分熟?那样的话,中间部分岂不是还是带血丝的?这跟吃生的,有什么区别?钱柳恶寒。 这回,大人没有再跟她解释,只是催促她快快动手。 钱柳看了一眼正常大小的烤炉,叹了一口气,取出长剑来,准备切肉。 不想,又被大人叫停了:“你这是做什么?” 钱柳如实以对:“炉子太小了,要先切成小一些的肉块才能烤。” 大人愣了一下,冲她“呵呵”两声,挥手道:“这么点大的一块肉,哪里需要分割?再多来七块八块,这炉子也能一回烤了。倒是切碎了,你不太好控制火候。” 钱柳又看了看小小的烤炉,再看自己面前的小肉山。两者的大小之比,俨象是一只茶盅,跟一只大号的胖肚茶壶。不要误会,茶盅是指烤炉。小肉山才是那胖肚茶壶。 不过,大人没必要在这等芝麻小事上糊弄人。 她半信将疑的去端那“盘”肉。 这么大的一堆肉,她以为没有一千斤,也会有八百斤。 她不是体修,力气在先天境的修士里,只能算是中下。老实说,以她现在的修为,要端起这么重的肉,非全力不可。 是以,她真的是暗地里运转真气,两只脚微张,打了个高桩,深吸一口气,才伸出手去。 哪知,肉盘一上手,竟是轻飘飘的。 呃,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分量。是远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端在手里,只有两三百斤的样子。 钱柳惊讶极了,没忍住,又扭头去看大人。 后者呵呵笑道:“哪能一开始就让你一个才修行没几天的女娃娃使这么大的力?我给你分担了九成。” 原来如此。钱柳恍然大悟,正准备道谢来着。这时,手上猛的一沉。她险些失手打翻了肉盘。 怎么回事? 耳畔传来大人慢悠悠的声音:“唔,你的气力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可以多担一成。” 啊?钱柳再吸气,稳稳的托住肉盘。 也幸亏她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站的高桩。不然的话,这回,连肉带盘的,指不定就砸在她脚面上了。 光肉就有两三千斤重呢。那情形,她光是想想,后背上便冷汗涔涔。 多担一成后,钱柳吃力起来,不敢再有“为什么会轻飘飘”的想法。 只是隔着三步远,她将肉端到烤炉边,出了一身大汗。 当她终于成功的将一整片肉挂上烤炉时,期间不知道出了几身大汗。嘴里全是铁锈味儿。她知道,那是自己咬牙咬得太紧,后槽牙出血了。 不成了,必须歇一会儿。钱柳扶着炉边,还没把气喘匀,大人在一旁,甩着两只手,先叫起苦来了:“哎哟,不成了!饿了这么多年,比不得以前了。可把我给累死了。” 钱柳被他这么一打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吧,大人没有打诳语。 肉块被送进烤炉里,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就缩小了。 严重的缩小! 如果不是肉块一直被自己紧紧的抓着,钱柳在那一刹那之间,肯定会怀疑,是不是换了另外一块肉。 当然,下一息,肉片那没有减少一丢丢的重量,令她立刻清醒过来——呃,就是刚才的那块肉。 所以说,有问题的不是肉块,而是眼前这只毫不显眼的烤炉。 大宝贝啊! 她现出了星星眼。 到这里,才算是做好了准备工作。接下来,钱柳兴奋的向大人请教:“这只宝贝怎么用?” “生火呗。柴火堆在后面的屋檐下。要用多少,自己去取。”大人哼哼,“连喷个火都不会,它算哪门子的宝贝。” 厨房里有一道窄窄的后门。钱柳从一进来就看到了。闻言,她应了声“是”,去后面取柴火。 也难怪大人说柴火管够。出了后门后,她看到了屋檐下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的,堆得都顶上了屋檐。 “这么多!”看着眼前的“柴山”,她禁不住轻呼出口。 眼前一花,大人袖着双手,站在她面前,又是哼哼:“天神宗的那帮小子,别的不行,偷懒最是在行。我只是叫其中一个砍了小半年的柴火,自他以后,再来的那些家伙,每个都带了不下万斤柴火进来。次次存一些,都快没地方堆了。真是叫人头疼。” 钱柳心中一动,好奇的问道:“炉子里的肉也是他们带进来的?” “那倒不是。”大人答道,“那是祭肉。以前,一年都要收到好几回。近几百年里没有了。我还在琢磨,天神宗怎么了呢。原来是被灭门了。哼,一代比一代数典忘祖,早该被灭了。” “祭肉?”钱柳不由想到了高台,心道:难道它真的是祭台? 果然,大人颌首道:“没错,就是从幽冥之海的祭台上得到的。也不知道天神宗被灭了之后,这条祭道落到了哪些歪门邪道的手里,年年都会送几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过来。偏偏我的权限是只能收祭肉,收不了大活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大力称赞起来,“囡囡,你虽然没什么修为,但有一颗强者的心。凭着这一点,你也有资格进来天神祭殿了。” 师兄的分析是对的……钱柳想到师兄也是个饭量大的,并且有好些天没有沾过肉腥了,连忙敛了杂念,抱起一大捆柴火,急吼吼的往门里冲。 这时,大人在身后喜声笑道:“囡囡,你很适合这种炼体的路子。才一回,便长了不少气力。” 钱柳喜不自禁,走得更拉风了。 果然,自己没猜错。在这里打扫卫生,做杂活儿,也是历练。 第三四五章 好东西 接下来,钱柳发现,烤肉也是历练。 首先,在这里既没有打火石,也不能用打火石。点燃柴火必须用火球术。 柴伙很干燥,除了个头有些大,可以说是上上等的柴伙。想着先前将肉块放进烤炉里,看上去缩小了许多。钱柳想了想,没有将柴伙再劈细,先试着将一根柴伙放进去。果不其然,原本有海碗粗的柴伙,变得只有她的大拇指那么粗了。 不用再辟细,大小很适合。她高兴极了,以为生火是件很容易的事。 然而,接下来,她往烤炉打了一个大火球。这个本来有婴儿拳头大的火球也一样的被变小了,跟个火星子似的。弱弱的一闪,便没了。 根本就来不及落到柴伙上。这样子怎么点燃柴伙? 钱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又打出一个大火球。 还是象个火星子,不过,情况稍微好一点点。“火星子”比先前那个多存在了一会儿,落在柴伙上,闪了两下,才灭掉。 她看得真切,那根柴火上很快的现出了一个绿豆大的黑点。 可仍然没有什么用啊。 钱柳不由翻了个大白眼。 不用说,定是这个宝贝烤炉的缘故。如果在外头,她用一个火球术,足以烧光一根柴伙,而不是留个小炭疤。 于是,她又拿起一根柴伙来,用长剑先将它竖劈成四下,然后放在地上码起来,最后小柴火堆里打上了一个火球术。 呼——,火球拉着长长的火舌,扑向柴伙。 不想,刚一沾到柴伙的表面,火舌一闪,便“扑”的一声灭掉了。 这情形,在烤炉里,分明是一样一样的啊。 所以说,是烤炉的问题? 钱柳愕然的扭头去看大人:“大人,这炉子要怎么用?” 大人答道:“就这么用啊。” “可是,我点不着火。” “用点力。一回多打几个火星子出来。不要跟没吃饭似的。” 钱柳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好久没吃过饭了。 看着挂在炉子里的肉块,她有了底气,不用再担心会挨饿,于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灵米饭团来。心中一动,转身,将之双手奉给大人:“大人,请先用。” 不料,大人嫌弃的哼了哼:“光饭团啊,我吃不惯。你先吃吧。吃饱了,才有气力烤肉。我就不用再挨饿了。” 是个很有骨气的吃货呢。钱柳笑了笑,自己吃了起来。咬上一口,细嚼慢咽,炼化其中的精华。 大人仍然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钱柳见状,也不着急了,按照自己摸索出来的法门,吃完了整个灵米饭团。 饱了! 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她高兴的搓了搓手,继续干活。 按照大人的指点,这一回,她用了大火球术。 这是一种群攻的法术,以她现在的修为一回能打出三个大火球来。 事实证明,大人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吃饱了,才有气力。三个大火球打出来后,无论速度,还是大小,都比平时要强上一些。 不过,进入烤炉后,又变成了三个火星子。 落到柴伙上后,闪了三下,又齐齐灭掉了。 再来! 钱柳咬牙,又打出一记大火球术。 这回,她长了经验,不等这三个“火星子”灭掉,又打出一记大火球。 如此一来,落在柴伙上的三个“火星子”闪了两下,不等闪到第三下,后面又追上来三个“火星子”。其中,有一个新“火星子”恰巧落到了一个旧的“火星子”上面。 只听见一声细细的“叭”的一声,相对而言,非常明亮的一闪,柴火上现出一个针尖大的红点来。 原来,要这样才能点燃柴伙! 钱柳找到了正确的点火方式,高兴极了,又用尽全力施展大火球术。这回,她不是只往柴伙上打,而是冲着那个针尖大的红点去的。 果然,后面的“火星子”都起到了很好的加持作用。她眼见着那个红点由弱变强,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真气用尽,连火球术也没法用了,更不用说更费真气的大火球术。 怎么办? 满头大汗的她急中生智,从储物袋里取出来一根吹火筒,趴在炉门前,将之伸进炉子里。 吹火筒也被缩小了,细得跟筷子一般。好在长度恰好能够上那个小红点。 呼——,呼——,钱柳很没形象的撅着屁股,双手抓着吹火筒,鼓起腮帮子,用尽吃奶的力吹着。 效果是杠杠的。 小红点越来越亮。 在她吹得眼冒金星,感觉自个儿都快没气了的时候,终于听到“轰”的一声响,变大了不少的红点上突然窜起了明火。 干柴刹那间被点燃,印亮了她的脸。 “危险!” 钱柳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大人在外面大喝。与此同时,一股强力猛的将她往外一拖。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吹火的姿势,趴在炉门前的空地上。 眼前是火光大作,炙热的气息自炉子里喷涌出来。 唔,脸上好烫! 还有一股子糊臭味儿。 “我的眉毛……”她大叫着往后一滚,避开这股热气。 “哈哈哈……”大人在一旁,很没风度的大笑起来。 钱柳坐在地上,顾不得爬起来,先去摸自己的眉毛。呜呜呜……眉毛被烧没了。 大人笑成这副模样,可见自己这会儿是有多丑! “大人!”小丫头的眼圈红了。是被气的。 黑边空心人敛住了笑,指着烤炉里:“这么大的火,会烤糊的!烤糊了的肉不能吃,你又得重来。” 闻言,钱柳哪里还顾得上眉毛,连忙去看炉子。 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放进去的柴火全燃起来了,红艳艳的火舌都快腾到炉顶了,整个炉子都被烧得红腾腾的。 而炉门那里,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热意透出来。 真是一个好炉子!看到好宝贝,心情大好的她,全然忘了眉毛的事,快手快脚的往外撤柴。 燃烧的柴火一出了炉子后,被她用力在地上摔打了两下,便没了明火,只是冒着轻薄的白烟。 炉子很好,柴火也很好。烤肉反倒成了最容易的事情。完全控制住火势的钱柳,甚至还能抽出一只手来,拿灵米饭团吃。 就这样,肉块被烤得香喷喷,油汪汪的。 整间厨房里都充斥着浓浓的肉香味儿。 钱柳灵机一动,用力的吸一口,炼化这股香味儿。 啊哈!这里头也真的有“精华”! 只是一口,她比吃了灵丹妙用还要管用,体力真气彭拜,接连冲击关窍。她的身上象是爆竹一般,“噼哩叭啦”作响。修为竟然就这样飞涨起来! 好东西! 不愧是神仙洞府!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四六章 我族足以傲视三界 真的是烤肉! 好家伙,象座小肉山一样,自黑暗里现形出来。 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火上撤下来的,还在“滋滋”的响着。 沈云再也压制不住了,眼里就只剩下这香喷喷、油汪汪,烤得焦香焦香的美食。 连青霜也来不及放下,左手直接使出“龙爪手”,隔空将之抓过来。 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千把斤! 浓郁的香味汹涌而来,将沈云整个儿笼住。 啊呀,真香淹死在这热乎乎的喷香里! 沈云深吸一口气,张开大嘴,啊呜咬了一大口。 滚热的肉汁自肉块里喷涌出来,顷刻间,溢满了唇齿之间。 香!真香…… 等回过神来,沈云发现小肉山已经被自己咬掉了一个角。 而青霜被扔在一旁,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手。 那种饱食之后的幸福感,似乎好象不曾有过了,此时此刻,紧紧的抱着他。 他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再看着还是小肉山一样的烤肉,只觉得底气从未有过的足。 什么叫做“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这便是! “多谢祭殿赐肉!”沈云向黑暗里抱拳喊了一嗓子,飞快的收拾了一下,将“小肉山”收进百宝囊里,重新捡起青霜,直起身来,再环视四周的黑暗,不禁扯起嘴角,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右手轻旋,呼,一朵青色的剑花怒放开来。 冷洌的剑光中,他那自信的笑容,衬得周边的黑暗似乎都变淡了。 不再停留,沈云提着青霜,大步流星的向正前方走去。 留在这里等待三个时辰,全是形势所迫。饱食之后的他,不论体力和煞力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战意满满,粮草也是充足得很。形势已经全然改变,计划自然也跟着改变。这回,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臭小子!”黑边空心人轻声笑骂了一句。 被刚好又挂完一大块肉的钱柳听到了——刚才,她也吃了一块“肉皮儿”(应大人的要求,她将肉块烤成七成熟。结果,外面是焦香焦香的,油汪汪,看着就好吃,然而,最里面却只是烤热而已。用刀切开来,里头还有血水渗出来。她当时就差点儿吐了。大人真是很好的人,手一晃,撕下一大片“肉山”的表面部分,笑说是“肉皮儿”,分给她。那一大片少说也有百来斤。她切了一小块下来吃,斤把重的样子,撑到肚圆),按照自己的法门,炼化了其中的精华后,立竿见影的,五感的敏锐飞涨。 “大人,师兄收到烤肉了?”她从高大的烤炉肚子里探出头来,顾不得抹去一脸的大汗,高兴的问道。 黑边空心人答道:“嗯,收到了。不过,他的饭量也不咋样。” 钱柳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现出“我就知道”的神色来,说道:“我知道了,师兄肯定也是吃不惯七成熟。” “不是吧。”黑边空心人反驳道,“他才吃了不到百斤,根本连‘肉皮儿’都没啃完。分明就是饭量小。”说到这里,唉声叹气的连连摇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吃个饭都比不得先辈喽。可见,这鸿蒙界的水土真不好。它就不养人!” 虽然相处没多久,但是钱柳不是头一次听他抱怨鸿蒙界不好,已经听习惯了。毕竟在她心里,神仙上天入地,哪里都能去得的。而相传世间有三千界面,鸿蒙界不过是下界之一罢了。那么多的界面,肯定有比鸿蒙界更好的,比如说,上界。是以,她也没太在意。 听说师兄的胃口显然很好,一次就吃了“不到百斤”烤肉,她脸上的笑意简直都快堆不下了。 师兄是个大胃王,在祭台上,她就已经领教过了。是以,一次吃下这么多的烤肉,她并不觉得奇怪。只道师兄跟平常一样的能吃,说明眼下处境还不赖。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囡囡,你师兄连半块烤肉都吃不完,只啃了一点‘肉皮儿’,我这边里甭提有多担心了。你傻乐什么呢?”黑边空心人没好气的问道。 钱柳“扑哧”笑出声来:“大人是神仙,而师兄和我一样,都只是修士。我们哪能跟大人相比?” 刚才,大人切下一半肉来后,又从其中的一半里干净利落的撕下百来斤的“肉皮儿”分给她,然后,对着这一半的烤肉“滋”的用力一吸。她眼睁睁的看到,堆在那里,也跟一座小肉山似的烤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等她回过神来,小肉山去掉了一大半。 惊得她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很失态后,她放下手来。就在这时,她再次被惊到了——就在她抬手捂嘴,再放下之间,小肉山不见了,已然尽数被大人吸食干净。 我的天帝老爷,这就是神仙! 当时,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句加粗加黑的感叹。 “胡说什么。”不想,黑边空心人听了,竟不悦的喝斥她,“你们的身体里,流着的血,跟先祖们的血一样的鲜红,一样的滚烫。你们的心,也跟先祖们一样的砰砰跳动。一样的肤色,一样的毛发,一样的眼眸,你们分明就是我族之后人。怎么不能跟先祖们比了?钱柳,论血统,我族足以傲视三界。那些仙族,算个屁!所以,以后休得再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 钱柳被这话训得一愣一愣的。 血是红的,热的;心在胸膛里砰砰跳;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除了色目人,还有余坊主他们平安坊里的妖族,谁不是长这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神仙。所以,见到大人后,以为神仙全是这种黑边空心形态。 简直太神秘莫测了!好高贵,好大气,太有范了! 结果,大人却严肃且郑重的告诉她,自己和周边的万万千千的寻常人的这副模样才是无上血统的标志。 以前,师兄说“仙凡之别”是别有用心的大谎话,她听得如雷贯耳,在自己切实能够修行了,才深信不疑;现而今,大人又告诉她,一直以来,她以为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真正神仙,“算个屁”! 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是蝼蚁,也不是刍狗。我们才是真正的无上高贵。 “我族足以傲视三界!” 呃,头好晕…… 她扶着炉边,慢慢的滑坐下来,软声说道:“大人,我怕是被炉子的余热给熏到了,有点儿中暑。且先容我歇一歇……嗯,歇一歇,就好了。” 第三四七章 打到服气为止 沈云笔直朝前走,很快走到了亮区的边缘。前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犹豫,他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眼前一闪,黑暗不见了,前面依旧是亮亮堂堂的。 他看到了一道门。 很高很阔的朱漆大门。 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高大的门。讲真的,他见过的最威武的城墙也远不及它。 门板上钉着九排金晃晃的大铜钉。每一只铜钉都有大海碗那般大。 好吧,这不是重点。 沈云的目光被门旁的两尊巨大的巨像给吸引住了。 呵,左边的那一尊,不就是那只石傀儡吗? 他恍然大悟,心道:搞了半天,我还连祭殿的门边都没有摸到! 就在这时,头顶哗啦作响,又有一块金色的锦帕落了下来。 沈云已经习惯了,听到声音,右手挥起青霜比抬头还要快。 锦帕上写的是:收服守门的两只石傀儡,才能打开祭殿大门。 收服?傀儡也用得着“收服”?沈云惊讶的再看向那两尊石傀儡。 结果,左边的那一只竟然象是也认出他来了,居然冲他眨了眨眼睛! 好不调皮! 正儿八经的傀儡都是不会有任何表情的大冰山,好不好! 真的好惊喜! 沈云“滋”的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心道:就冲你们认得人,还会调皮的眨眼睛,就值得“收服”! 同时,看着两只石傀儡,心思飞转,临时调整作战方案——既然是收服,那么,之前拟定的将石傀儡肢解回零件的方案显然是行不通了的。 可是,傀儡要怎么收服呢? 闻所未闻! 某人心里完全没底,一边摆开架式,进入战斗状态,一边轮番的上下打量着那两只石傀儡,试图临时找出点有用的线索来。 两只石傀儡一般大小,但是,它们的相貌被雕得完全不相同。 与他交过手的左边那只,面相明显要年轻一些。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还是能给人一种比较活泼的感觉——呃,兴许是刚才那个眨眼的缘故。 右边的那一只面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面瘫之中,多了几分杀气。 除此之外,两只石傀儡手里持的兵器也不相同。 左边的那一只使的是长枪。 沈云已经充分领教过了。枪法甚是精妙。不过,被实力拖了后腿,所以,上回,没能够造成真正的威胁。这只石傀儡最后还是被他拆成了一堆零件。 右边的那一只则是拿着一对圆形的巨捶。 单从兵器上来讲,它若是与左边那只联手,恰好能够补足长枪的不足。 沈云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咔嚓”、“咔嚓”两声细响。两只石傀儡应声抬起了左腿。 “咚”!“咚”! 地面微颤,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两只联手了! 那么,来战吧! 沈云深吸一口气,身形一晃,抢先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免得被夹击,背腹同时受敌。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想不出如何收服它们。所以,暂且决定还是打,全力以赴的打。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是他先动的手。 再加上,他向来使的是快手剑。 是以,两只石傀儡还没来得及真正进入战斗状态,先后中招。 沈云的招,历来一出手就是杀招,从无虚招。 他首先是捡熟悉的下手。 青光过后,左边的石傀儡被斩掉左手腕,不得不右手持枪。 然而,它单手拿着枪的姿势,甭掉有多别扭了。 却在沈云的意料之中。 因为上次交手时,他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事实,作为一只傀儡,这家伙居然是个再地道不过的左撇子。没有左手,单凭一只右手,可怜的石傀儡连长枪都很难抓牢。 所以,这一回,他很精准的先冲这只石傀儡的最大缺陷下手了。 效果是杠杠的。这只石傀儡右臂一抬,挺漂亮的一个起势,却是没有抓稳枪杆,险些滑了手。 如此一来,攻势全无。等它抓稳长枪,再重新出招时,已是两息之后。 完全在沈云的算计之内。 他利用这个空档,全力对付拿大锤的另一只。 时间宝贵,当然也要从薄弱处下手。他寻思着两只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炼器大家之手,搞不好会有差不多的毛病——可不是凭空乱猜。这是他目前知道的、在炼器一道上造诣最深的,同时也是天神宗昔日内门五护法长老之一的玄清子在玉简里反复提到的真知灼见。后来,他与魏清尘在讨论炼器时,提到过这一点。后者也是大力赞同。 不过,这回,他是将石傀儡的右手齐腕暂下来,紧接着,刷刷刷的补上数剑,也将斩落的右手肢解成零件。 为什么要换了右手呢? 主要是他想到第一看到这两只时,它们一左一右的跟门神一般,守在门旁,给人一种非常对称的感觉。 而讲究对称美,又是玄清子的一真知灼见。魏清尘也再次捧脚了的。 沈云决定赌一把。 答案紧接着就揭晓了。 赌对了! 这只石傀儡断的是右手,却是两只大圆锤同时坠地。 沈云大喜,当即左手一挥袖,很不客气的收了这一对大圆锤。 而这时,另外一只傀儡才堪堪的重新拿稳长枪。 胜券在握! 他正要乘胜追击,听到头顶传来“哗啦啦”的熟悉声响。 看也没看,青霜一扬,接住,展开。 上面写的是:违规缴械,重来。 什么玩意! 沈云愣住了。 “咔嚓嚓!” 被肢解下来的零件,在地上自个儿飞快的组合起来。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里,又组合回了三只手,呼呼呼,准确无误的回到了原来的手腕上。 令沈云更气愤的是,明明他已经收走了那对大锤。结果,那石傀儡空荡荡的双手上,同时闪过一道白色的灵光,又现出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大圆锤。 “怎么能这样……”话未说完,他恍然大悟——在这里的规则是,不能缴傀儡的械,否则就是违规,必须重来。 这分明是拉偏架!而且还是那种偏到了肢胳窝的! 但身在矮檐下的他,对此完全没有办法,只能遵照。 这样的话,收服傀儡的唯一途径,只能是硬打。 一直要打到它们服气为止! 当然,踩脚要踩痛脚。这是小孩子们打架都知道的道理,对于硬打也同样是完全适用的。某人眯了眯眼,心思电转,新的战斗方案很快成型。 第三四八章 剥层皮 沈云在新鲜出炉的方案里,充分考虑了两只石傀儡升级的问题。 但等到两只石傀儡再一次启动,他还是低估了祭殿的阴险与无赖。 两只石傀儡卷土重来,竟然完美的改变了左撇子和右撇子的缺陷。并且,它们被沈云斩掉的手,也都变得更加灵活,更加的坚固。就是连外形也完全变了。这三只手不再是裸露的青色石头,而是表面蒙着某种黑色的皮质,看上去比先前要精致许多。 幸亏沈云一看到它们的变化,心里有了提防,临时调整了方案,没有再冲这三处“痛脚”下手。不然的话,这回痛的铁定是他自己。 一交手,情况更是再清楚不过了。 原本的缺陷华丽转变,成了最强悍的存在。 沈云发现这一点后,心里觉得奇怪极了——先前,他也是将持枪的这只石傀儡肢解成了一堆零件,怎么再次看到它,它还是个青色的石傀儡?要是按刚才的情形,它应该周身已经蒙着这种黑色的皮质。 同样的是肢解,两次有什么不同吗? 心念一转,他想到了一条:上一次,他没有缴石傀儡的械。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试一次。 于是,手里一紧,握着青霜,剑法陡然加快。 还是先从更熟悉的长枪石傀儡下手。 只听见青霜发出一声“铮”的长鸣,刹那间,青光大盛,前端化成千百个,剑影重重。每一道剑影都对准了石傀儡身上的一个关连。 “嘭嘭嘭……” 这些虚影实在是太快了。 石傀儡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已然被一团青光从头到脚的笼住。 得手! 沈云右手轻轻回旋,左手一挥,冲着面前的那团青光甩出一记“翻云掌”。 “啪!” 青色的光团应身而散。 现出持枪的石傀儡来。 它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扎扎扎……”旋即,身上接二连三的发出细碎的声音。 在它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现出了数不清的细纹。 这些细纹一条也不多,一条也不少,完美的将它周身上下的所有关连点都分离开来了。 它们飞一般的变长变粗,电光石火间,彼此连接到了一起。这只石傀儡象是周身紧蒙着一张细网。包括它刚刚升级的那只黑手! 可就在这时,“扎扎”的细响却完全打住了。细网停止了生工。 完美! 要的就是这种裂而不散的效果。 这便是沈云根据新形势临时想出来的新方案。 在这个方案里,他要做到两点:一是,足够的快,在石傀儡反击之前,将之充分肢解;二是,拿捏好力度,确保石傀儡不散掉。 所以,持枪的这一只就成了最好的实验对象。 从出招到收招,就在呼吸之间。完全符合方案的要求。 同时,他的计算也没有错。不多不少,青霜化出来的剑影,恰好对上了石傀儡的关连点数目。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最主要的原因是,被送进这里后,他因祸得福,在艰难的环境里,各方面的能力都大幅度的提升。这使得他的综合战力水涨船高,厚积薄发之下,才显得如此的变态。 对,将青木派入门剑法里的“刺”字诀,使到这一境界,已经不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绝对是变态了。 兵贵神速,一击得手的某人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当即调转青霜,冲剩下的另一只“大圆锤”下手。 就在这时,敏锐的沈云从这只石傀儡空洞洞的黑色眼窝里捕捉到一道飞闪而过的惧色。 石傀儡又不是真正的人,怎么会产生害怕的情绪? 再一联想到之前长枪傀儡冲自己眨眼睛的情形,沈云心里打了个突,不禁生出一种疯狂的猜想来。 但这并没有令他手软,或者手下留情。 有了前一只石傀儡练手,这一剑,沈云刺出去,火候拿捏得更加完美。 “铮”的一声,青霜再次长鸣。 青光迸出,“啪啪啪……”,化成重重剑影,笼住了这只身形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大家伙。 收剑。 青光嗖的被收了回来。 这一只石傀儡也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定住了。 没有再使出“翻云掌”,沈云提着青霜,退后一步。 他的身形刚刚站定,自石傀儡的身上传出来一阵阵细密的“扎扎扎”声。 旋即,石傀儡的各关连处一样的现出了许多的裂纹来。它们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小变大,顷刻间,遍布全身,千丝万缕般,彼此连接成了一张细网。 沈云轻抚青霜,微微颌首,在心底里表扬自己:不错,比对付前一只,少用了一招翻云掌。 可简则简,能够只用一招,绝不用到第二招。这是除了“以快制胜”之后,这些年以来,他得出的第二条应敌的经验。 以刚才的出手为例,省去一招翻云掌,就没有了一掌之下,细纹尽出的情形,从视觉上来看,确实没那么好看和震撼。 然而,修士间真正的比拼,哪一次不是以命相搏。省去一招,就意味着另外又多了一次出招的机会。在很多时候,就等于是多了一条命。好看能当命使吗?不能啊。而他是个怕死的,所以,当然是坚决不移的选择保命喽。 沈云一边飞快的在心里复盘,一边等待结果。 锦帕上说,要收服这两只石傀儡。孤略寡闻的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门能收复两只连“心石”也没有的石傀儡,所以,决定打到它们服气为止。 如果这样子,还不能令服气,那么,接下来,他得考虑是不是要它们直接研磨成两堆石灰。 也没等多久,就是十来息的样子,两只石傀儡身上“噼哩啪啦”的掉石皮了。 青色的石皮,最大不到两指大,最小的也有大拇指的指甲盖一般大小。 不多时,石皮掉了个精光,现出黑色的皮质内里来。 沈云被吓了一大跳——他明明刺断了它们的每一处关连点,怎么可能内里却依然完完整整的!搞得好象他剑术不精,或者偷工减料了一般,只把两只石傀儡剥掉了石皮。 心念一转,他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不会吧?恢复速度如此之变态! 第三四九章 天大的荣幸与无上荣耀 “咔嚓嚓……” 伴随着一阵细碎的声响,两只黑傀儡的身体突然抖动起来。 沈云警觉的又往后退开两步。 声音越来越密集,傀儡们的抖动也越来越激烈。不出三息,它们“啪”的齐声向后跌倒在地。 “呼——”,先前掉落在地的石皮被砸得飞扬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看到腾起的飞尘碎屑,沈云将青霜横于胸前,接连又往后退了三步。 说时迟,道时快,两道黑色的身影齐齐的从尘埃里拔地而起。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沈云也不示弱,青霜一挥,祭起“扫”字诀,向着两道黑影齐腰横扫过去。 “铮——”,剑光如青虹,斩断扬起的尘幕,犀利的冲向那两道身影。 它们的反应也是绝了,于半空中展开双臂,打横身体,一齐向后急急飞去,以避开剑光。 可惜的是,它们的后面不到五步远,便是紧闭的朱漆大门。 所以,紧接着,沈云听到了从灰尘里“咚、咚”两声不轻的钝响。 大约两息之后,扬起的尘埃落定。 他看到,那两只上半身紧挨着朱漆大门,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门坎上。 绝对没有看错。它们的身形竟然跟大缩水了似的,与成年男子差不多。 刚刚,它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握紧青霜,沈云狐疑的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两只傀儡一齐抬起脸来。 沈云看得真切,脚下立时打住。 这绝对不是刚才的那两只傀儡的脸。没有僵硬的脸庞,也没有黑洞洞的眼窝,脸上纤毫毕现……分明就是两个成年男子的脸。 但是脸形、眉眼却是相同的,证明没有中途掉包。 “你们……”他警觉的将青霜横于胸前,开口询问。 这两只仰着脸,却都垂着眼,从嘴里一齐清晰的吐出一个字,打断道:“服!” “哗啦啦”,头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两只开口说话的“傀儡”,用青霜接住金色的锦帕,展开来看。 上面写的是:恭喜收服两只守门傀儡。 真的是傀儡! 沈云心头大震,难以置信的再一次上下打量着这两只。 此时此刻,它们跪坐在那里,跟两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想着既然它们亲口服了,并且锦帕也认可了,他尝试着问道:“你们能说话?” “能的。”拿长枪的那只答道。 沈云不由后背发麻。因为他感觉自己这回可能又猜对了——先前,他先后两次从两具傀儡的脸上看到了两种很人性化的表情,所以,在心底里猜测,这是不是两只人傀。 关于人傀,他在玄清子留下来的玉简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是高级傀儡术的一种。但是,玄清子本人对此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斥之为“上古流传下来的邪术”。 沈云看了人傀的炼制法门后,也非常之赞同玄清子的观点。 真的是太邪恶了!罪恶之极! 制作人傀的第一步,是在人将死却未死之时,立时将三魂七魄抽离出来,先封印在专门的“炼魂瓶”里;然后,摘除器脏,单独封印收藏。血肉尽数剔除下来,绞成肉糜,和进特制的陶泥里,也封印起来;接着,将骨架也完全拆开,泡制七七四十九天;到了第四十九天上,取出骨头、器脏和陶泥,重塑身体,进行炼制;最后,当傀儡的身体炼制好后,打开炼魂瓶,根据实际需要,分离出相应的魂魄来,打入身体里。人傀才算大功告成。 这样做出来的人傀,身形既可以是巨形的,也可以是很小的一只。又因为尚有一丝残魂在,所以,它们无需“心石”驱动。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一丝残魂,它们保留了生前的一些脾性和技能。至于记不记得生前之事,全在于炼制者的意志。 此术源自上古。后世的尸修其实就是源自于它。尸修是邪修,这是修真界的共识,沈云也是举手双赞同的。是以,沈云认为这是人傀术的一桩大罪恶。 其次,在人将死却未死之时,生生的抽离魂魄,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又是一桩大罪恶; 而沈云认为此术最大的罪恶是,炼制生魂,将之困于傀儡体内,永世不得安生。 做了那么多年的凡人,他的思维至今仍然无法摆脱凡人的一些思维。比如说,死者为大;比如说,一死百了,莫要再打扰死者的安宁。 而人傀术几乎将这些禁忌都犯了。 是以,看到玄清子多处语焉不详,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一反常态,没有停下来细细琢磨。最后,在玄清子的尾批里读到“此邪术已失传,万幸”时,没来由的觉得神清气爽,不禁拍案称快。 象这样的罪恶之道,它就应该断子绝孙,必须失传。免得祸害人。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天神祭殿的大门外,看到了两只人傀。 清楚了这一事实后,沈云再看向前面的朱漆大门,心里只有恶心与深深的厌恶。 突然间,他一点儿也不想进去了。 但转念又一想,连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更何况,人傀术早就失传了,而玄清子前辈在玉简里关于人傀术的记载,全是东听一句,西抄一句,再加上自己的见解,七拼八凑而成的。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真的很难讲。 如今看到真正的人傀了,可以说是千载难寻的好机缘,怎能问个明白? 毕竟邪恶是人傀术,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恶的是创造此术的人,以及炼制者们。而眼前的这两只人傀只是受害者,为虎作伥,更是由不得它们。 想到这里,沈云敛去杂念,问道:“你们是人傀?” 两只傀儡相对一视,齐齐点头应道:“正是。” 见它们行事与活人无异,沈云心里的愤怒,以及悲悯,更甚,又重重的看了一眼它们身后的朱漆大门,沉声问道:“是何人害你们如斯?” 如果是里头所谓天神所为,那么,他立刻掉头离开。 此等邪恶之徒,罪恶滔天,哪怕他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遮掩其邪恶的本质。若是沾一点点,于他来说,都是堕落,是不可原谅。 这是底线! 却不曾想,两只人傀的脸上都现出莫明其妙的神色。持长枪的那个答道:“没有人害我们。” 大圆锤则道:“这是天神赐下的天大的荣幸与无上荣耀。” 第三五零章 巅覆想象的存在 “什么?”沈云愕然。 死了之后,尸体被剁成肉靡,那是没有感知的,不说也罢,但,被活生生的抽魂剥魄,那是何等的痛苦! 还有,“炼魂瓶”早已失传。它的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怎么一个炼制法,他不得而知。而魂魄有没有痛觉,他也尚且不知。但是,只要想一想,魂魄少说也要在里头呆上四十九天,他就觉得痛苦极了。 光是这两条,已经是令人发指。居然还是“天大的荣幸和无上的荣耀”!简直叫人完全无法理解。 以至于他都忽略了两只人傀说话时,与活人一般无二的流畅,以及两只完全拥有不同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朱漆大门,问道:“真的不是被强迫的?” “不是自愿的话,做不成人傀的。”“大圆锺”和“长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他们依然保持着臣服的姿势和神态,没有抬起头来。但是,他们的语气里明显的带上了愤怒。 有情绪,并且脾性还蛮大的!跟活人好象没有什么不同……看着眼前的两只人傀,沈云不由的对玄清子的相关记载,以及评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人傀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本以为自己是大致了解的,现在看来,其实不然。但有一点,他已经非常肯定,那就是,眼前的这两只人傀对自己没有敌意。 是以,他撩起前袍,在原地盘腿坐下来,将青霜横在两个膝头上,抱拳请教道:“两位,在下所在的时代,人傀术早已失传。是以,在下应该是对人傀术有些误解。在下可否向两位请教一番,人傀是怎么炼制出来的。” 两只人傀闻言,低下头来,飞快的交换着眼神。 真的跟活人没有什么两样啊!沈云连忙申明:“两位不要误会,在下不是要偷窥你们的秘术,只是想了解一下大致的流程。实不相瞒,在下先前在一位前辈的手札里,看到过人傀术的一些记载,因此而对人傀术有些不好的判定。在下想听听两位之言,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 “人傀真的失传了?” “人傀怎么可能失传?” 沈云没有想到,“大圆锺”和“长枪”抬起头来,差不多同时问出这样的问题。呃,他们好象抓错重点了。 然而,不等他回答,两只人傀的脸上现出了浓浓的悲伤。 这时,沈云才真正看清楚他们的眼睛。 第一眼看上去,跟活人一样,也是有黑有白。再看第二眼就能瞧出不同来了。那眼白是白色的玉石,黑的确实是正经的人的眼珠子,是镶嵌在玉石之中。但他们的眼睛也是活动的。只是与活人还是不同,一是,他们的眼珠子能自如的转动;二是,看上去,一双眼珠子也能在眼眶里移动。但其实真正移动的不是眼珠子,而是眼白。 两只人傀悲伤时,眼眶里没有眼泪,而是白色玉石很不稳定,飞快的微微颤动。如此一来,他们的眼珠子也是轻微晃动着的。看着好不诡异,也显得很惊悚。 沈云不禁又想到了玄清子的相关记载,现在看来,虽说未必都是对的,但心里还是不自在得很,下意识的挪开目光,反问道:“自上古到现在,有几十年的光。沧海都能变成桑田,失传的秘术更是不知多少。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上古?”“大圆锺”显然比“长枪”要反应快一些。次次都是抢先发问。 “你们不知道上古?”沈云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心底忍不住又猜测:到底是他生前就是个聪慧机灵的,还是炼制的水平要略高一筹? 呃,也难怪会生出后一种猜测来。好比同一炉丹,也有上品、中品和下品三个等级。 两只人傀又是齐齐摇头。他们做这动作的时候,又是跟活人没什么区别了。 沈云想到这里是天神祭殿,便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鸿蒙界?” 两只又是摇头。 “那你们,生前是什么人?”沈云将心比心,总觉得打听人傀生前的事,是一种残忍。可是,现到如今,不问又不行。这话没法往下谈。 结果,“大圆锤”和“长枪”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也要豁达。 还是“大圆锺”先开口。他的脸上明显的涌现出骄傲的神色(可能是人傀共有的特性,沈云发现,他们俩的脸部表情比正常的成年男子要丰富和明显一些):“我是金族二等勇士。” “长枪”不甘示弱:“我也是二等。土族的。” 金族?土族?沈云表示完全没听说过。想了想,问道:“你们该不是总共有五族吧?” “是啊。”“大圆锤”和“长枪”一起点头。 沈云“滋”的吸一口气:“金木水土火五族?” “是啊。” “你们的家乡在哪里?”沈云再问。 没想到这个简单的问题却又让两只人傀的脸上笼上了浓浓的悲伤。沉默片刻,“大圆锤”耷拉下头来,答道:“没有家乡了。” “长枪”更甚,哽咽起来:“家乡被炸掉了……我们只剩下了天神祭殿,还有……” 话未说完,被“大圆锤”厉声喝止了:“哭什么!还部族二等勇士呢,真丢脸!” 沈云在心底里冷哼:根本就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要遮掩什么! 他又不是三岁小儿,察颜观色是他最先学到的一项本事。也就是这里限制了他,没法用读心术……呃,人傀有没有心?心念一转,他敛神暗中去看他们俩的胸口。 无法透视。所以,读心术肯定是用不了。 意识到自己又有些跑偏了,他挺无奈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傀于他来说,完全是个古老的新鲜存在。可以说是,这两只人傀,从头到脚,都是迷一般的存在,远远超过他的现有认知,更是根本巅覆了他的想象。他本身就是个想法层出不穷的人,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很难管住自己不去想七想八。 再一次敛心,沈云故意沉下脸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质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臣服?”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五一章 很大的一盘棋 “大圆锤”和“长枪”双双怔住。 “那个……”前者的脸上现出纠结之色来。 后者偏过头去,看向他,小声说道:“知无不言……” 前者闻言,终于下了决心,不再纠结,低下头来请罪道:“大人,斗武知错。” 斗武?沈云心道:是名字吗? 他问道:“你叫斗武?” “是的。”斗武仍然勾着头。 “那么你呢?”沈云看向“长枪”。 “我叫洛山。”后者想了想,补充道,“我们都是祭师大人赐的名字……只有勇士才能得到祭师大人的赐名。” 沈云轻笑:“很有意思。是你们部族里的祭师大人吗?” “每个部族都只有主祭。”洛山答道,“祭师大人在天神祭殿里。” 这回,斗武没有再出言喝止。他仍然勾着头。 沈云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朱漆大门:“就是这座祭殿?” “是的。”洛山答道。 沈云心道:难道先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祭师大人?他为什么不现身呢? 按下心中的疑问,他温声说道:“能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做人傀吗?” 洛山没有回答,而是又看向斗武。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沈云问道:“怎么,洛山,你还要先征得斗武的同意?” 洛山连忙转过头来,低头辩解道:“不是的,大人。斗武是兄长,我不能抢在兄长的前头。” 原来如此……沈云正要颌首来着,突然想起来,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部族的,遂又问道:“你们不是不同的部族吗?” 这回,斗武主动接过了话题:“五族同枝,到了天神祭殿,都是兄弟姐妹。” “哦。”沈云明白了。原来,天神宗是从这里学来的。 又将话题拉回去,“好吧,斗武,你先来说。” “是。”斗武答道。 沈云侧耳细听着,很快知晓了:之前,他们两个并没有说谎。原来只有献祭者才能做人傀。而且,如果不是献祭者自愿,根本就没法炼制人傀。 而斗武是自愿成为献祭者的。因为他的家乡被天庭的军队毁掉了,整个部族仅剩下六个人。他们在祭师大人的引领下,才逃到天神祭殿,躲过追杀。祭师大人问他们,想不想报仇。他们当然是想的。于是,祭师大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并且受到天寿的限制,他们再努力修行,也无法强大到向天庭复仇。只有献祭,成为人傀,才有希望。斗武和他们族人们没有犹豫,都表示愿意献祭。 “但并不是愿意献祭,就能成为人傀的。”斗武说道,“祭师大人说,只有勇士才有资格。所以,我们六个人里,只有两个人成为了献祭者。其余四个人成为了祭殿的侍者。当天寿耗尽时,他们就不能再侍奉天神了,从此,魂归混沌。” 魂归混沌?沈云问道:“不是下黄泉,入冥界?” “那是天庭的地界,我们是天神之后,不是天庭的子民。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不去他们的地界。”斗武说到这里时,不禁抬头挺胸。看得出,他引以为豪。 旁边,洛山亦是如此:“对。黄泉和冥界都是天庭的地界,我们便是死了,也不会沦落到归他们管。” 听到这里,沈云明白了:原来上界也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安乐祥和,也是有派系,一样的也有战争杀戮。 同时,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些跟鸿蒙界众生有莫大的关系。他身为鸿蒙界众生中的一员,也逃不出去。这是宿命。 这么说来,我们鸿蒙界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天庭的对面的?难怪自上古以来,鸿蒙界这么多的修士,却从来无一人能够飞升……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那么,你呢?”敛神,他又问洛山,“也是因为家乡被毁,才自愿献祭,成为人傀的吗?” “是的。”洛山答道,“金部族被毁后,我们部族收到祭师大人的示警,做足了战斗的准备。结果,天庭却在三界之内发布告示,说金部族触犯了天庭。他们在天道的授意下,才出征金部族。还说,金部族负隅顽抗,不肯服从天道,才招来的灭顶之灾……” “胡说八道!”斗武在一旁气得几乎跳起来。 “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道。”洛山看向他,“没有人会信他们的鬼话。祭师大人也不会。” 斗武被成功的安抚下来,又安静的跪坐下来。 洛山转回头,继续说道:“不过,祭师大人告诉我们,说这是天庭暂且要收手的意思,吩咐我们好好过活,努力修行。祭师大人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二十一年后,天庭的军队突然又大举出现。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部族。我们一直准备着,其余的三个部族也派出勇士支援我们。但是,天庭联合了巫族、妖族,我们仍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我们整个部族只剩下十人。是部族里最大的勇士献祭出自己的心,才终于联系上祭师大人。我们九个在祭师大人的引领下,终于杀出重围,躲过追杀,历时九年,逃进祭殿……” 说到这里,兴许是忆起了当时的惨状,他用双手捂着脸,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斗武嗡声说道:“我们当时也是逃亡了差不多七年……那是最绝望的时候。如果没有祭师大人的引领,我们根本就撑不去。” 洛山使劲的揉了揉脸,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只剩下了三个人。我们都是勇士。所以,当祭师大人告诉我们,要想报仇,唯有献祭自己,做人傀时,我们都争抢着献祭。” 沈云听到这里,觉得很多地方说不过去,并非他冷血无情,没有悲悯之心。 比如说,祭师大人的很多行径。 “你们的祭师大人很厉害。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助你们击退天庭的军队呢?” 斗武和洛山异口同声的答道:“祭师大人不能离开祭殿的。这是天神祭殿与天庭之间的协议。” 沈云呵呵了:很明显,天庭早就有预谋。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第三五二章 信仰 对于沈云来说,天庭和天神祭殿,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两间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也是一无所知。是以,这里头,孰是孰非,他无从评判。目光再一次在两只人傀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问道:“后来,你们复仇了吗?” 斗武闻言,没有回答,而是头一次看向洛山,似乎让后者回答。 可是后者却眨了眨眼睛,现出思索之色。 怎么回事?莫非他们俩都上当受骗了?沈云不由暗中握了握拳头。 洛山想了一会儿,轻声答道:“应该是还没有复仇。” “是没有复仇成功,还是根本就没有找天庭复仇?”沈云追问道。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大了。他一定要搞清楚。不然的话,他实在难以相信祭殿里的一切。 洛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做人傀之前,我们没有向天庭复仇。因为其他三个部族听信了天庭的鬼话,以为是金部族和我们土部族先后触犯天道,天庭问责我们,全是天道的旨意,所以,祭师大人让他们出兵,他们不愿意。天神祭殿里的侍者们,再加我们土部族仅剩的三个勇士,力量太弱小了,无法向天庭复仇。” 斗武闻言,气得眼珠子又抖了起来:“一直都是这样!当年,我们金部族被灭,祭师大人请你们四个部族联合出兵,讨伐天庭。也是一样的被拒绝了。结果呢?哈哈,没有想到吧。天庭尝到了甜头,并没有象你们想象的那样罢手了。他们只是被我们金部族打疼了,歇上一歇。等他们休养过来了,又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们!是吧!我没说错吧!” 洛山尴尬的低下头来,嗡声答道:“是的。你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而且,我们土部族被灭后,也遇到了你们当年一样的情形……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很快的抚平了斗武的怒火。他也低下头来,哽咽道:“我们五个部族,是一棵树上生出来的五根枝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祖辈们传来来的告诫。可惜,我们都没能真正理会这里面的意思。等我们领悟过来,一切都太迟了。祭师大人说得对,这是天神对我们的惩罚。” “祭师大人也是这般训诫我们的。”洛山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们没法复仇……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所以,只能选择做人傀。” 沈云听到这里,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天庭该不是就这样各个击破,后来又灭掉了剩下的三个部族吧?最后,连天神祭殿也沦落至此? 但是,后续到底如何,斗武和洛山好象都不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他们的记忆仅保持在生前? 想到这里,他问道:“成为人傀以后,你们还有记忆吗?” “有的。”斗武点头,“我们能记得三十天以内的事情。” 洛山也点头:“比如说,我们向您臣服了。我们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都记得这件事。但是,过了三十天,我们就记不得到了。到时,您要想让我们臣服,必须重新再打过。” 沈云满头黑线。怪不得一次历练的时间是一个月。原来是因为祭殿里的人傀只有三十天的记忆。 “咦,祭师大人是这么告诉你的吗?”斗武不赞同的看向洛山。 后者有些蒙:“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只是说的不全。”斗武答道。 “还有什么?”沈云好奇的问道。 洛山被提醒,“哦”了一声,慢声说道:“我知道了。我正准备说来着,就被你打断了。” 斗武闻言,便抿紧了嘴巴。 沈云挑了挑眉。此情此景,再一次证明,玄清子前辈关于人傀术的那些记载,以讹传讹的地方太多。先且不论邪恶与否,从斗武和洛山这里,他看得出来,人傀术远比记载里的强大。简直可以说是神奇。 洛山见状,继续说道:“祭师大人告诉过我们,人傀其实是虚假的存在,所以,不会拥有记忆。三十天的记忆,其实是祭师大人献祭了我们剩下的天寿而换来的。” 原来如此。沈云因为接触过巫咒之术,所以,很容易接受这样的解释。提到献祭,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插言道:“我问一句,献祭不是巫咒里的手段吗?你们刚才提到了巫族。巫族会不会巫咒之术?你们的祭师大人的献祭与巫族的有什么不同吗?” 洛山显然被问住了。他愣了愣,又转头去看斗武:“斗武哥,我的道法没学好。大人的问题,我说不清楚。还是你来回答吧。” 后者沉吟片刻,这才答道:“大人,您提的问题太难了。我也答不上来。不过,我记得道法里的一句话,世间的一切道法,皆源于天神。根据这句话,巫族的巫族之术只要是道法,就肯定是天神赐下的。而我们是天神之后,祭师大人学的是最正宗的道法。您要问区别,我想,区别就在这里罢。” 沈云听明白了。斗武的意思是,巫族也会巫咒之术。而同样是献祭,他们的祭师大人的献祭,与巫族的献祭虽是同源,但却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前者是“最正宗”的,后者则是野路子。说得不好听,就是现在的人们说的那种私祭、野祭。 至于具体的区别,这两位生前都没有涉及过这一方面,完全说不上来。 那么一言以概之,斗武觉得两者不同,纯粹是出自天神之后的优越感。 这个问题,他无法再从他们这里问出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来。 于是,他将话题又扳回去:“这么说来,你们根本就记不得做了人傀以后,有没有向天庭复仇,是吗?” “是的。”两人显然也不喜欢刚才的话题,听到这个问题,竟然脸上一齐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 沈云看得真切,大概猜得出这两位生前是个什么情形了——应该是真正的“勇士”,也仅仅如此。 怪不得在绝望之下,宁愿选择做人傀。 而沈云扪心自问,如果处于相同的境界,他才不会做人傀。理由是,太被动了。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喜欢自己做主。哪怕象现在这样,没有主动权,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主动,打拼出主动的局面来。 “那么,你们怎么知道,祭师大人有没有骗你们呢?” 一语问出,斗武和洛山齐齐炸了毛:“祭师大人不会骗我们!” 沈云愕然之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们是如此的深信他们的祭师大人,以至于对后者的任何质疑,都是莫大的冒犯,甚至亵渎。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因为祭师大人一句话,就争抢着献上自己的性命和肉身,去做一只完全没有自主权,甚至没有真正的记忆的人傀。 这种情形,他平时也没有少见。 人们将之称为“信仰”。 如此说来,确实是他的错。 第三五三章 世间本无魔族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沈云诚恳的向斗武和洛山道了歉。 好在两只人傀都保留着生前的爽利,就此揭过。尤其是斗武主动补充道:“其实,我们选择当人傀,除了想为族人报仇雪恨,也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对的。”洛山很赞同的点头,“我也是有私心。” 沈云觉得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做人傀真的太惨了。是人非人;象是活着,其实是“虚假的存在”。都已经这样了,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私心”何在。 接下来,斗武的话,却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祭师大人告诉我们,如果天神再次降临,定会赐福祭殿。届时,所有的人傀都能重获新生,又变回真正的人。”斗武说道。 洛山又热切的附和道:“对对对!祭师大人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竟还有这等事!沈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但是,有了刚才的经验教训,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顺着他们的话,问道:“那么,祭师大人有告诉你们,天神什么时候再次降临吗?” 斗武很肯定的答非所问:“祭师大人的卦象表明,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候,天神一定会再次降临的。” 洛山又是点头:“是的。祭师大人的卦最是灵验不过了。” 原来,这便是他们俩的“私心”。沈云在心底里呵呵。他不知道是该说这两位以及他们的族人太纯朴,还是那位祭师大人威望太高。总而言之,换成是他,这事绝对成不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听你们的意思,天神以前降临过。那是什么时候?”不然的话,怎么能叫做“再次降临”? 斗武和洛山一同点头了。一个说:“天神降临,开天辟地,才有了世间的一切。”另一个无比自豪的挺了挺胸:‘可是,只有我们神族才是真正的天神后人。” 又冒出来一个新名词——神族。沈云反问道:“你们是神族?” “对啊。”洛山张口就应道。 旁边,斗武的脸上却现出狐疑:“大人,您为什么说‘你们’?难道您不是神族中人?” 沈云呵呵。神族,听着就很了不得啊。可惜,我并不是。我是从来都是从牛头坳村走出来的山里娃。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亦是我的根本。 听了这么多,他大概知道了这两只人傀生前的经历,以及天神祭殿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上界也是有很多的族群。除了神族,还有仙族、巫族、妖族。当然,肯定还有一些势力相对弱小的族群。 其中,神族又分为五个金木水土火等五个部族。他们认为,天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并且以天神的后代自居,一起供奉着天神祭殿。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神族应该是非常强大的一方势力。 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极有可能也同样适用于神族。后来,仙族崛起了,掌管了上界。也就是天庭。 从常理来说,象神族这样的存在,天庭肯定是容不下的。 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庭联合巫族和妖族等势力,大败神族。 可能是被驱逐流放,也有可能是主动逃亡,神族跟着天神祭殿逃离上界,最终在鸿蒙界定居下来。 然后,再根据祭屋里,清老祖等亡魂们的透露,以及自己多年来陆续知道的一些上古传闻,沈云不难编出后续的发展。 鸿蒙界应当有本土生灵,还有天庭的追杀也很快就到了。是以,在上古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一场持续时间很长,不下于浩劫的战争。最终是,神族付出巨大的代价惨胜。 胜利的结果是:本土生灵或被消失,或臣服;天庭承认了神族对鸿蒙界的实质占领;神族从此得以世代在鸿蒙界定居。 而神族付出的代价则有可能是:一,天神祭殿与神族之间的联系由公开转为隐秘; 二、神族大减员,修为高深的大能几乎战亡; 三、一方面神族的道传被打得七零八落,另一方面,在与本土生灵,以及天庭的漫长战斗中,神族借鉴了敌人的道法等,两相结合,形成了鸿蒙道统。再加上天庭暗地里刻意为之,渐渐的,鸿蒙界里,人们忘记了神族,还有天神祭殿。只有极少数的修士,因为暗地里与天神祭殿保持联系,才知道自己的族群。 终于能够解释,为什么鸿蒙界里有“仙凡之别”之类的弥天大谎了。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天神宗弟子们死亡魂归祭屋,才知道“祖地”,心念着“回家”。 理清这些,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里肯定了一点:没有疑问,神族的后人主要定居在祝融大陆上;但是,反过来,祝融大陆上的人和修士,并不一定都是神族的后人。 要不然,天神宗不会被推翻。 可以说,天神宗的成立、发展和壮大,最强盛时控制了整个祝融大陆,以至后来被推翻,其实是神族的后人们与天庭之间的继续抗争。 这也说明了很重要的一点:神族的后人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但是,天庭一直没有忘,对神族后人的敌意也从来都没有减弱过。 换而言之,天庭亡神族之心,一直未死。 在这样的背景下,神族的后人们,或者说,拥有神族血统的人们,在鸿蒙界修仙,是永远都没有得道飞升的那一天的。 自上古以来,几十万年的时间,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天神宗的轰然倾倒,也证明了这一点。 而眼下,祝融大陆之上,迅速成型的天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沈云心头大震,突然间,两个掌心传来一阵刺疼。 他低下头去,只见双手紧握成拳,上面青筋好象虬枝一样暴现出来。 手指缝间,更是渗出血色。 他轻叹一声,展开双手。 果然,两个掌心已经被他自己的手指甲刺出了几道血口子。 “原来,我是神族的后人。”他抬起眼来,看向斗武和洛山,展颜轻笑。然而,他的一双眸子里,却现出象红宝石一般鲜艳的血色。 沈云愤怒了! 什么真魔血统,全是天庭的篡改和污蔑。 世间本无魔族,有的只是神族! 上古时期,落没的也不是魔族,而是神族。 所谓的仙庭和仙门,将天神宗打为“邪魔歪道”,就充分暴露了天庭的险恶用心。 第三五四章 少神主 黑色的眸子里,现出火一样的眸光! 斗武和洛山看得真切,不由瞪大了眼睛。 却不知道他们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惊悚了——眼眶似乎在下一刻便要裂开,里面的白玉和眼珠子简直呼之欲出。 沈云简直不忍直视。刹那间,什么情绪都化作了东流水。 “呃,你们怎么了?”他有些不自在的指着自己,“我哪里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是现出了一些魔身的特点……呸,不对。是神族之人的特点。 按理说,斗武和洛山都是正宗的神族,他们应该对他现出来的这些特点,习以为常才对。可是,他们怎么都做出这副鬼样子来呢?看得人怪不自在的。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变故? 正思量间,斗武和洛山听到他的话,齐齐回过神来。只见两人虔诚的将双手叠在一起,平举过头,跪伏于地。 这种跪拜礼,沈云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也见过相应的记载,是天神宗祭祀时的大礼,亦是最高礼节,没有之一。 突然间,被两只人傀一本正经的行如此大礼,沈云吓了一大跳,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避到一边,嘴里惊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想两只人傀竟然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真的哭得很伤心。象极了两个两百斤的孩子。 沈云满头黑线,心里寻思着:我刚才也没有做什么啊。怎么就象是猛的戳破了他们的哭点似的…… 算起来,这两位生前可是真正的先祖……他硬着头皮,上前去扶两位“虚假存在”的远祖。 哎呀,这心里怎么怪得很! 然而,两只人傀却继续长伏于地,不肯起身。不过,倒是很快的止住了哭。 斗武抽抽嗒嗒的答道:“殿下……您终于来了……呜呜……斗武死罪。” 一旁,洛山也是“死罪死罪”的语无伦次着。 沈云看得一头雾水,同时,也是哭笑不得,无奈的收回手,戏谑道:“死罪?你们俩都已经死过一回了。难不成还能再死一回?” 斗武和洛山闻言,都齐齐震住了。 沈云手上略一用力,将他们俩一起扶起身。 这下看清楚了。两个刚刚哭得简直是伤心欲绝,然而,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泪水。 呃,这便又是人傀与活人的区别之一了。人傀是没有眼泪的。 沈云按下心中的怪异,问道:“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向我行如此大礼?还有,我怎么就成为了你们的‘殿下’了?” 斗武和洛山闻言,有些蒙圈。 仍然顶着一张哭脸的他们,再一发蒙,现出错愕的神情,整个脸部扭曲到了一个滑稽的地步。 明明在说一个很严肃的话题……某人不想破功,只得强行扭开目光,翻眼望天。 不想,接连两声“扑腾”,斗武和洛山又争着跪下了。 还扶不起了!沈云讶然,低头看去。 这时,斗武直挺挺的跪着,勾着头,说道:“回禀殿下,您就是我们的少神主殿下,我们向您行大礼,是应该的……” 洛山弱声打断道:“殿下,您是不是嫌弃我们不是人?”说到这里,他又起了哭腔,仰起头来,“我们做人傀,就是想等到您回来的这一天啊。殿下……不,洛山知错了。少神主大人。”最后这声“少神主大人”说出来,他的脸立时灰败,现出死气来。 他们俩虽然是人傀,但哪怕是最先面无表情的时候,脸上也是没现出过死气,跟活着没有太大的区别。 沈云明白了,这是他们俩误会了,以为自己不接受他们“殿下”的称呼,认为他们必须称呼自己为“少神主大人”。 而两者之间的区别大概是:人傀是没有资格称呼神族的少神主为“殿下”的。这是神族后人们的权力。而人傀只能称呼少神主为“少神主大人”。 所以,斗武和洛山才如此伤心绝望,以至于面现死气,却又不得不强忍着认罪。 好吧,称呼什么的,从来都不是重点。沈云觉得奇了怪了——我怎么就成了神族的少神主! “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他很认真的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你们的少神主?” 斗武和洛山这回反应都快,几乎是异口同声:“因为您还没有通过祭殿历练啊。” 这么一说,沈云明白了——每一个来此的历练者都是少神主啊。 还以为少神主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呢。他自我解嘲的撇撇嘴,说道:“你们还是叫我历练者吧。” “可是,您就是少神主大人啊。”洛山不解的瞪大眼睛,“您不是普通的历练者。” 斗武说得更加仔细:“少神主大人也要经过历练,但并不是所有的历练者都是少神主大人。” 跟绕口令似的。但不并妨碍沈云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呃,他又错了。 “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你们的少神主大人呢?” 斗武答道:“你的眼睛。” “眼睛?”沈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刚才定是自己刚才现出了血眸。恰好被他们俩看到。 可是,在他的心里,血眸应当是神族的血统特性才是。 难道又是想差了? “你们没有血眸?”他狐疑的问道。 斗武和洛山齐齐摇头。 “我们的眼珠子是黑的。”斗武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便是气狠了,也只是眼珠子泛上红色。” 洛山恭敬的答道:“道法里写得很清楚,祭师大人也不止一次告诫我们一定要牢记,只有天神发怒时,黑色的眼珠里才会发现红色的眸光。就象品质最好的红宝石发出来的光芒一样,绚丽耀眼。敌人见了,灵魂深处都会惶恐不安;而我们神族看了,只会从心底里感到亲切。” “刚刚你们看到我的红色眸光,感到亲切了?”沈云挑眉问道。人傀竟是如此的神奇吗?他表示怀疑。 “是的,从心底里感到亲切。唔,您不要怀疑。原本人傀是没有情感的。”斗武答道,“我们当时也担心成为人傀后,没有了情感,会认不出少神主大人,冒犯了少神主大人。祭师大人说,为了保留住我们的情感,在炼制我们时,他会献祭出自己的整条左臂。” “对,当时我们看到祭师大人时,他确实已经没有左臂了。他也跟我们承诺,会献祭出右臂,保留住我们的情感。”洛山跟着说道。 沈云一时无语——神族的远祖们,上至祭师大人,下至各部族的勇士们,个个都是狠人呐! 难怪天庭费尽心机也要灭掉神族。 如果换成他是天庭之主,也容不下神族这样的存在。 第三五五章 复活传说 接下来,沈云问清楚了“少神主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神族有一个只口口相传,从不说给外人听的秘密传说。 相传,天神开天辟地,创造了世间万物。之后,天神因为神力消耗太多,劳累而亡。 但天神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一方面,天神的神念化成天道,继续管理和庇护着这个世界;另一方面,天神是可以复活的。 天神在死去之前,将复活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后人,也就是神族。 他们将这个秘密藏在天神祭殿里。 而天神一旦复活,肯定会找来天神祭殿。因为天神留下来的神喻里说得再清楚不过,复活者在没有能过天神祭殿的历练,取出这个秘密之前,算不得真正的本尊。 所以,神族就将这个复活者称为“少神主”。 斗武和洛山都表示,他们选择做人傀,最主要的原因是,祭师大人卜卦,三界将乱,在某一天,天神必将复活。 包括祭师大人在内,没有谁知道“某一天”还要过多久。 他们的天寿都是有限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另一方面,天庭似乎也知道了这个神族的秘密传说,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虽然继续供奉天神祭殿,但已经起了不臣之心。 祭师大人认为天庭就是想先一一剪除护卫天神祭殿的神族五部落,再对天神祭殿下手。 是以,他很担心,有朝一日,少神主大人回来,而天神祭殿却早已被天庭毁掉了。 祭师大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保留护卫天神祭殿的“最忠诚的勇士们”,才翻出古老的道法书,从中找出“人傀术”,将他们炼制成人傀。 在炼制之前,祭师大人说得很清楚,整个炼制过程是对他们最严酷的考验。只有真正忠诚于天神的勇士,才能通过炼制。但凡有一丝对天神的不敬、不忠,就会炼制失败,成为残次品。 成功的人傀,除了没有记忆、感知和七情六欲,其余的,跟生前没有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当天神真正复活的时候,所有的人傀会跟着一起复活,又变成真正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是神族真正的勇士。 不过,在此之前,因为人傀毕竟不是真正的人了,所以,他们不能再以神族子民自称。 而残次品是完全失控的结果,到底会炼制出个什么出来,没到最后出炉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一堆烂泥,有可能是一具行尸走肉,更多的可能是各种怪物。 祭师大人问他们,是否还愿意做人傀。 斗武和洛山的族人们都很自信,他们绝对是最忠诚的勇士。是以,没有人退却。 “能见到少神主大人,真的是太好了。”斗武和洛山都抹了一把脸,咧嘴笑了起来。 那种怪异感又起。沈云顾不得去琢磨这个传说的可靠性,忍不住先问道:“那个,你们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吗?”可是,在他看来,这两位又哭又笑的,各种表情也都不缺的样子,根本就不象无情无欲啊。 “这是我们生前的情感。” “祭师大人说,这些情感也都是虚假的存在。您也看到了,如果表情换得太大的话,我们要先抹一把脸。” 两人如实回答道。 “原来如此。”沈云微微颌首,表示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现在做出来的这些表情,其实只能算是演绎,而非是正常的发自内心。 怪不得看着怪怪的。他在心里说道。 这时,洛山急切的表示:“少神主大人,才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表情是会有些不自然。不过,我们学得很快的,会越来越好的。”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皮子,声音也明显的弱了许多,“只是,我们只有三十天的记忆。三十天之后……” 旁边,斗武不高兴的打断道:“你真笨啊。三十天以后,少神主大人通过了历练,就成功复活了。我们也会一起跟着复活。那时,我们就变回真正的人了,有了真正的七情六欲,哪里还会不自然呢?” 洛山的心虚,斗武迫不及待的解释,沈云都看在眼里,心道:这是怕我会嫌弃吧。 突然间,他的心里很疼。 “那个,以后你们不要叫我少神主大人。”他说道,“就叫我殿下罢。” 不管这个天神复活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少神主大人,这一刻,他只想好好的心疼他们。 “真的……可以吗?”斗武和洛山依然是咧嘴着笑,脸上的神色不变。 但沈云知道,这是他们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演绎,忘记了要抹一把脸,切换表情。 鼻子好酸!眼睛里也有些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疼,展颜笑道:“真的。” “是,殿下!” “扑腾”,两人重重的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平举过头,长伏于地,一齐行了一个大礼,嘴里说道:“斗武/洛山,恭迎殿下。” 其中的虔诚就跟水往低处流一般的自然,绝对不是演绎出来的。 刹那间,沈云真的被他们感动了,心道:不管我是不是他们的少神主大人,至少在这历练的三十天里,我就是他们的殿下。 “起来吧。”飞快的弹落眼睛的泪珠子,他弯腰伸手扶起他们两个,笑道,“接下来,你们告诉我,这扇大门要怎么打开。” “何需殿下亲自动手!我们替殿下开门便是。”斗武完全没了先前的沉稳,也跟洛山一样,活泼得很,立刻答道。 洛山使劲的点头:“殿下回来了,我们必定是打开大门相迎的……”说到这里,他扭头去看斗武,“斗武哥,里面的人傀肯定不会立刻知道是殿下回来了,怎么办?” 这意思,沈云懂。就是进门之后,他要想做殿下,还是必须用实力证明自己。 不等斗武回答,他挥手先道:“无妨。我会让他们知道的。”又问道,“你们俩是会跟我们进去,还是继续守着门?” “当然是跟随殿下一道进去喽。” “祭师大人说,我们除了开门,还负责给殿下引路。” 第三五六章 祖传的吃货 “殿下,您准备好吗?” “开门罢。”沈云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握紧青霜,迅速进入战斗准备。 “是。”斗武和洛山这才飞跑着去开门。 开门的方式简单而粗暴。他们俩一人用双手顶着一扇朱漆大门,齐声吆喝着“一二三,开”。 厚重的大门“吱呀”着,被缓缓的推开来。 沈云好奇的门缝里看。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说好的“大开”,最终只打开来一半——斗武和洛山已然力竭,再也推不动了。 但两人没有吭声,仍然弓着背,继续推门。 是沈云眼尖,发现两人裸露的小腿肚子不住的打颤,门挪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赶紧叫停。 这又是人傀和活人之间的区别:人傀没有气息,不会流汗。所以,气喘如牛,汗流浃背等现象,不会出现在人傀的身上。但是,他们累到脱力时,身体也会打颤。当然,如果他们刻意演绎的话,也会“气喘如牛”。因为他们仍然会做吸气的动作。 “怎么能让殿下从半开的门里进去呢?”斗武和洛山强烈表示,他们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力气又会回来了。 沈云暗笑——“吃点东西”才是重点吧! “你们有吃食?”他故意问道。 斗武和洛山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皮子。 这是不好意思了。 果然! 沈云好象明白了,为什么先前会收到那么大份量的烤肉。 不过,还不确定。 是以,他试探着问道:“你们能吃烤肉吗?” “能吃,能吃的。”两只人傀象小鸡啄米一样,将头点得飞快,“祭师大人说了,人能吃的,我们人傀都能吃。” 呵呵,说到吃的,便是“我们人傀”了。沈云看出来了,这两位生前肯定也是两个大吃货。 奇怪,为什么会用到“也”呢?他愣了一下,很快,释然的笑了——因为我自己其实也是大吃货啊。 所以,神族的共性之一,就是大吃货? 这一特性是祖传的? 一抬手,他已经切下来百把斤的一大块,抬起头来,笑道:“这样的份量,你们每人要吃几块才能吃饱?” “两块。”斗武盯着那块烤肉,眼里的白玉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洛山的样子也不差他多少,果断的伸出三指手指头:“我的胃口要太一点点,三块应该够了。” 沈云没有再多说,刷刷,按照要求,给他们各自切下烤肉块:“你们先吃,不够的话,再添便是。” “是。”斗武和洛山各自领了肉,迫不及待的随便往地上盘腿一坐,双手抱着大肉块,直接大口的啃了起来。 两人吃得满嘴是油,两个腮帮子更是高高鼓起。再配上他们那魔性的咀嚼声……沈云不觉口舌生津……唔,有些饿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肉块还剩下不少……呃,门里面的人傀搞不好更厉害。嗯,吃饱了,才能全力以赴嘛…… 沈云也从剩下的烤肉上切下一块来,扔进嘴里。 相比于斗武和洛山的狼吞虎咽,他虽然吃得也不慢,但样子要好看得多。 斗武和洛山其实一直密切注意着他这边的情形。见状,两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学了起来。 他们没有打逛语,确实很擅长学习。一个流程下来,没有沈云的指点,他们只是跟着做,竟然就完全学会了沈云炼化烤肉精华的法门。 很明显,两人都发现了这里头的好处,雀跃着用新法门炼化食物。 沈云看着,心里暗自称奇,再一次佩服神奇的“人傀术”——如今的他,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个秘法的流程,但是,已经对它没有先前的偏见。有的只是佩服和好奇。 不过,再好奇也没有用。因为斗武和洛山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们身为人傀,只有生前的记忆。而炼制人傀的绝大部分流程肯定是在他们死了以后。他们十之八九也不清楚整个流程的。 再加上他们也粗粗的提到了一点,整个过程是严酷的考验,沈云便更不想再问他们相关的问题了——那样的罪,他们已经生生的受了一回,已经足够了。再让他们回忆当时的情形,岂不是再受第二回罪? 他们不是别人,是神族的远祖啊。 沈云从心底里心疼他们。不忍他们再受罪。 而且,他寻思着,刚刚进入秘境时,听到的那个男子的声音,肯定就是祭师大人的声音。 既然祭师大人还在,那么,他就不怕没人给自己揭晓答案。 且等通过历练再说吧。 到了那时,一切都应该会被揭晓。 他又吃了十几斤烤肉,再度饱饱的,精力和煞力都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于是,停下来,再去看斗武和洛山。他们俩的速度比先前慢了不止一点点。但是,他们面前的烤肉却还剩下很多。尤其是洛山,报了三百斤,然而,他现在吃的还不如斗武多。 又吃了两口,洛山先放下手里的肉块,不好意思的向沈云笑了笑:“殿下,我吃饱了。” “还不到一百斤呢。你确定吃饱了?”沈云直接问他。 “原本我是全部吃得完的。”洛山答道,“可是,跟着殿下学了之后,我发现这些烤肉特别能饱肚子……我,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再吃,连脖子都要被撑直了。”说着,他做了一个直脖子的动作,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可惜啊。沈云将目光从他的脖子上挪开,心道:还是无法透视他们的身体。不然的话,就能看清楚他们的内腑是怎么运转的。 “余下的,你自己收起来。等饿了的时候,再吃。”他说道。 “可是,这么大的一块……”洛山好不为难,“我没有东西装。就这样背着的话,太碍事了。” 沈云问道:“你们能用储物袋吗?” 洛山摇头:“用不了。” 不是没有,而是不能用。沈云又发现了人傀与活人的另一个区别所在。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全新的上品储物袋:“这样吧,我帮你用这个储物袋把你没吃完的烤肉块收进来。等你下回想吃的时候,跟我说,我再给你拿出来。” 身为一只吃货,他再清楚不过了:与吃相关的事情,必须说得清清楚楚。 “是。”洛山抹了一把脸,脸上为难一扫而光,现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说话间,斗武也吃饱了。 “殿下,能帮我也所余下的烤肉收起来吗?”他甚是期待的问道。 殊不知,厨房里,黑边空心人在嘴里低声嘀咕道:“连香喷喷的烤肉也舍得让臭小子保管,难道臭小子真的是殿下?” 第三五七章 没那么简单 “吃饱了,我们便进门去。”沈云说着,一马当先,率先跨过了高高的朱漆门坎。 斗武和洛山一左一右,并肩而行,紧跟在后头。 门里的情形与沈云预料中的不一样。都跨过门坎了,四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 很快,沈云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也被完全抑制住了。 “你们俩能够看清我们的周边吗?”他没有回头,紧紧握住青霜,尝试着问道。 也就是刚才斗武和洛山自己说了,会为他引路。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问这个问题。 果然,两只人傀在他身后齐声答道:“能看清。” 猜对了。沈云立刻问道:“是什么情形?斗武,你先说。” “空的。什么也没有。”斗武答道。 这时,洛山主动回答道:“殿下,先等一会儿罢。他们可能在商量谁来打头。等打头的出来了,这里才会亮堂起来。” 原来如此。沈云心中一动,问道:“先前,你们俩也打了商量?” 斗武呵呵:“我们才两个,行事要简单一些,是直接用的猜拳。” “我赢了!”洛山特别强调道。 竟然是赢的出动。沈云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祭殿少说也有两三百年不曾进来过人了。人傀们虽然只有一个月的记忆,但是,他们的身体是诚实的,会清楚的告诉他们有多久没有活动过了。好不容易得到了活动的机会,也难怪他们会争抢一番。 正思量间,从左前侧的黑暗里传出来一声“咔嚓”的轻响。 紧接着,从那个方向传出“咚咚咚”的巨大脚步声。地面象是被擂动的鼓面一样,震动起来。 比先前洛山出现时的动静要大得多。沈云心道:看来是个体型更大的。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斗武:“呀,这是哪个?听着响,比你个头还要大。” 另一个则反驳道:“未必罢。说不定他就是脚重。” 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沈云忍不住问道:“等会你们俩不出手吗?” 斗武答道:“您下命令的话,我们肯定会坚决服从的。” 洛山讪笑:“就是怕打不过……” 话未说完,半空里突然现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跟夜里的狼眼似的。 “啊呀,是水部族的。”斗武惊呼。 沈云听着这声音不对,正要细问来着。说时迟,那时快,半空里响起一阵闷雷似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脚步打住。 与此同时,刷的一下,周边大亮。 但是,沈云的眼前却仍然是黑的。 究其原因是在离他十步开外站着一个巨人,呃,确切的说,也应该是人傀。 他的身量是洛山臣服之前的两倍还不止。立在那里,简直象座小山。沈云和斗武、洛山都完全被他那庞大的影子给罩住了。 真的是威摄力满满。 不过,对沈云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己经知道人傀是怎么一回事了。 身后,斗武和洛山却齐齐的轻呼出口:“啊……” “怎么了?”沈云也仍然是不敢掉以轻心,沉声问道。 “没事。”斗武嗡声嗡气的答道。 洛山明显的是不服气:“殿下,祭师大人实在是太偏心了……居然把他做得那么大!凭什么……” 不等他说完,新出现的大家伙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凭什么?就凭我是三等勇士!” 洛山立刻收了声。 “你们两个确定还要出手?”那人傀咧开嘴,呲着牙,一双比甜瓜还要大的眼睛,斜瞄着这边,冲他们晃了晃手里的长刀。 那刀有五尺多长。厚重的刀背上穿着三个大钢环,被摇得哗啦啦的响。 沈云又不由皱了皱眉头。 洛山硬着头皮叫了一句:“是殿下回来了!” “哈哈哈……”“长刀”单手叉着腰大笑,“回回都这么说,你们就没点别的词了吗?” 闻言,沈云愕然了——不是说人傀只有三十天的记忆吗?这话听着不象啊。 斗武和洛山两个也是大吃一惊。一个脱口问道:“你怎么记得的?”另一个则是大呼:“又是祭师大人偏心?” “胡说什么?祭师大人最公正不过了。”“长刀”哼哼,“是你们自己笨。” “什么?”斗武和洛山一头雾水,“我们笨?” “长刀”答道:“明知道自己只有三十天的记忆,你们就不会想点办法,保住记忆吗?” 听到这里,沈云已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赞道:不愧是三等勇士,就是比二等勇士要厉害一些。 明显的,“长刀”知道了人傀的记忆缺陷后,特意记下了所有的事情。是以,他知道斗武和洛山以前的言行。 理清这些,他不禁满头黑线——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斗武和洛山不怎么靠谱啊。 看样子,他们俩应该是将每一个打服了他们的历练者都当成了少神主。 还好,他也没有真把自己当成“少神主大人”。 而斗武和洛山仍然还没有转过弯来,齐声惊讶的问道:“什么办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又来了……”“长刀”头疼的瞥了他们一眼,嫌弃得哼了哼,“明知道跟你们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我还是再跟你们说一字“次吧。办法很简单啊,你们把发生的事情,都一点一滴的记下来就是啊。包括我现在跟你们说的这几句话。” “要写字啊……”斗武扭头去看洛山,“洛山,这真的是个保住记忆的好主意呢。你的字比我写得好看,你来记。” 洛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斗武哥,在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们土部族的人都不识字!” “好了!”“长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耐烦的打断他们,“次次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比背下来的还要一字不差。你们两个不想揍的话,就麻溜的闪到一边去。等我把正事办完了,再来料理你们两个。” 这下,斗武和洛山都被他激怒了,冲他梗起了脖子。 哼,不服气! 全程被无视的“正事”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出声命令道:“斗武,洛山,退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五八章 三只人傀一台戏 啊哈,殿下发怒了!斗武和洛山幸灾乐祸的冲“长刀”呲了呲牙,齐声应着“是”,退回到门坎那里。 他们俩先是一左一右,把高高的门坎当成长凳,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然后,将手里的武器搁在脚步,双手抱着膀子,也一样的斜着眼睛,瞄着“长刀”。 挑衅的意味十足。 显然,他们并没有相信“长刀”刚才的那番话。 “长刀”见状,又是冷笑:“两只蠢货!”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信心满满。也不知道这两只每一次都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信心! 想到这里,他终于看了一眼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历练者。 是这个小矮子给他们的信心吗? 油光水滑的,比刚蒸出来的鸡蛋羹还要嫩。有道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一次的历练者,更不象样了…… 他没有出声,但是,庞大的脸庞上堆砌得快挤不下的不屑与失望,已然表明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沈云又不是瞎子,看得真真切切。不过,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锦帕还没有出现。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历练任务是什么,所以,不想白白浪费气力。 “你害怕了,历练者!”“长刀”拧紧眉头,不爽的问道。 沈云淡声答道:“不,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傻站在那里,跟截木头似的?”“长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身为人傀,他看不出人的心思,只能通过人的言行,还有神色来判断。现在,他的判断是,这个历练者感到很害怕,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被他点破,却还死鸭子嘴硬。 不诚实!他在心里又给历练者打上了一道标签。 他最讨厌的人就是满嘴谎话,不诚实的人。 抹了一把脸,他脸上涌出来的厌恶,取代了先前的不屑与失望——历练者们一个不如一个,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沈云挑了挑眉,指了指头顶的黑暗:“我在等这一次的历练任务。” “长刀”的嘴里本来已经堆满了牢骚,顿时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噎死个人了!庞大的身形一晃,他险些退后一步。 还好,他马上回过神来,站稳了身形,也翻眼去看头顶,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嘴里依然不饶人:“哼!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黑暗里“哗啦啦”作响。 旋即,一块金色的锦帕飘落下来。 “长刀”没有动。 沈云扬起青霜,将锦帕接住,展开来。 上面一如既往的写着一行字:说服你面前的这只人傀,让他臣服于你。 说服?沈云将目光从这行字上挪开,抬起头来,去看“长刀”。 “长刀”居高临下的瞪着他。那双镶嵌在白玉上的眼珠子跟死鱼眼似的,一动也没有动。里面的嘲讽、不信任……简直不能再多了。 沈云不由苦笑。 “长刀”不能与斗武和洛山相比。他是有记忆的。前面的历练者们的种种,他都记录了下来。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长刀”既然能成为人傀,那么,他对天神,对神族,还有少神主的忠诚度,是勿庸置疑的。肯定不下于斗武和洛山。最初,他也必定也是与斗武和洛山一样,无比期待的迎接进门来的历练者们。 然而,一次又一次,他都没能等来少神主。 所以才有了这副模样的“长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况是几十万年的岁月里沉淀下来的偏见。 沈云只觉得嘴里比被塞了一把黄连还要苦:说服他?谈何容易! 斗武和洛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他们都无比清楚的从“长刀”的脸上看到了嘲讽,心里有些着急了,不由的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祭师大人的法旨上写的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认得字……唔,肯定不容易。你看,那家伙的臭脸!” “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怎么可能吃到撑!他跟我们一样,也是没有储物袋的。全部的家当也只有那把长刀……除非……” “除非什么?” “斗武哥,你说,祭师大人会不会真的偏护着他们水部族?他只是三等勇士,比我们才高了一个等级,体型却比我们要大这么多……” 其实,他们俩的声音也只是自以为的小。沈云和“长刀”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喂,你们俩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长刀”气得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将手里的长刀摇得又是哗啦啦急响,“哪个吃饱了?祭师大人什么时候偏袒过我们水部族?” 洛山也不甘示弱,呼的从门坎上站起来,得意的大笑:“哈哈,漏馅了吧!” “什么?露什么馅?”“长刀”被他弄糊涂了,有点蒙,一时之间,忘了愤怒。 斗武也是一头雾水,张嘴结舌的仰头看着洛山。 “你刚才亲口说,我和斗武哥每次都是一样的词,回回都没有换过新的,是也不是?”洛山继续出大声。 “长刀”点头:“是,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也是你自己说,早就听厌了,是也不是?” “没错。是这意思。” “那么,我跟斗武者不过又是重复以前的话,你气什么气?”洛山用手指着他,几乎要跳起来了,“唯一的解释是,你在撒谎!你和我们一样,也只有三十天的记忆!哼,不要以为我没去过水部族就不知道你们。你们水部族的人还不是跟我们土部族一样,没几个识字的。每一次都把我们的话原原本本的记下来了?我呸!你骗谁呢!” 闻言,斗武“哦”的恍然大悟,向洛山竖起了一双大拇指,赞道:“说得有道理!精彩!” 便是沈云也被这番神推理给惊艳到了。 同时,心里又感觉到怪怪的——这画风好象不对。在牛头坳村,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老话。这三只人傀凑在一起,也热闹得很哩,不下于一台戏。 按下心里的怪异,他决定先听戏。 “长刀”从错愕中缓过来,翻了个大白眼——真的很惊悚,险些把嵌在白玉上的眼珠子给翻落了。 “我是水部族的没错,可是,我从十岁开始,就被部族送到祭殿来了,跟随祭师大人。是祭师大人教我识的字,有问题吗?” 第三五九章 他也臣服了 “还不承认祭师大人没有偏护你们水部族!”斗武也加入进来。 “长刀”以一对二,居然还略占上风。 沈云再一次被他们无视。 这样的情形……真叫人无语。 好在,他们倒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对骂。从他们的争辩中,沈云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长刀”等十二名水部族的少年被送到祭殿,跟着祭师大人学艺,然而,他们学成之后,回到水部族并没能挽救水部族的悲惨命运。水部族是继土部族之后,第三个被天庭灭掉的神族部族。昔日一起学艺的同伴或战死,或投降天庭,最后只剩下了“长刀”一个,带着部族的最后力量,逃进祭殿; 又比如说,“长刀”和他们部族的另外四只人傀一起守在这里。他们的待遇与斗武和洛山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一模一样的待遇?沈云从中大受启发,心生一计。 再说“长刀”。他又一次将斗武和洛山驳得哑口无言之后,终于厌烦了,一挥手说道:“你们这一次倒是跟前几回不同了,嘴巴子一个比一个利落。罢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我也不跟你们争辩了。正事要紧。” 斗武和洛山闻言,相对一视,齐齐看向被他们仨撂在一边的“正事”。 沈云清了清嗓子,笑道:“吵了这么久,都饿了吧?” “啊?”包括“长刀”在内,都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反应无能。 但接下来看到的情景,却无比清楚的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幻听。 是真的!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烤肉块,油汪汪的。迷人的肉香味,刹那间,将他们紧紧包围住。 斗武和洛山刚刚才饱餐一顿,所以,表现得还比较淡定。 “长刀”就不行了。他象头饿狼一样,紧盯着硕大的烤肉,眼里都冒出了绿光来。 沈云却佯装没看见,又从百宝囊里取出两只储物袋,分别给斗武和洛山打开来,取出里的烤肉,先招呼他们俩吃。 斗武和洛山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先前啃过的大肉块。 重点是,殿下重新将它们拿出来时,份量一点儿也没见少。 两人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欢欢喜喜的上前各自接过烤肉块。 “是,殿下。”他们俩得瑟的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猛吞口水的“长刀”,齐齐退到门坎那里,又并排坐下来,抱着烤肉块,啊呜,咬下一大口。 “长刀”的目光终于被他们俩抓住了。 看着他们吃得喷香,“长刀”再也挪不开眼睛。 便是这样,他却完全没有动手抢的意思。 尽管在场的都知道,论武力,“长刀”绝对是三只人傀里最强的。 沈云看得真切,心里甚是满意。就冲这一点,他也乐意“说服”“长刀”,收为己用,而不是象先前一样,被动的完成历练任务。 挥动青霜,他将面前的大烤肉块等会成六份,分别装在六只大土钵里。 每一份都有七八十斤的样子,堆在土钵里,岗尖岗尖的。 他将离“长刀”最近的那一份,往前轻轻推过去一些,抬头问道:“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刷刷刷,三只人傀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斗武和洛山的目光都直接落在那一块烤肉上。 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烤肉块,确定不如自己手里的这一块大,他们两个又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长刀”。 “长刀”则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烤肉块,颤声问道:“真……” 只是,这一张口,便是真正的口水长流。 “真的给我吃?”他不管不顾,急切的继续求证。 沈云看得真切,这时才知道,原来人傀跟活人一样,也会流口水。 真神奇啊。 他收回目光,低头将大土钵又往前推了推:“自然是真的。”说完,也不管对方要还是不要,从自己面前的那只大土钵里,切下一小块来,笑道,“听你们吵了这么久,我也饿了。” “嘿嘿嘿……”斗武和洛山都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 是真的分肉给我吃! “长刀”身形微晃,但仍倔强的紧握手中的长刀。 可是,他实在是饿得太久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后者就象是粘在了那钵高高堆起的烤肉上。 唔,还有四大钵!历练者为什么还要多分出四大钵来?为什么每一钵的分量都是一样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将目光从那钵烤肉上撕扯下来。 再也不敢去看那些烤得焦香、冒着热气的烤肉,他强忍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又使劲的吞了一大口口水,问道:“那四钵肉也能给我吗?” 话音刚落,斗武和洛山都抹了一把脸。 他们很生气——这小子想多拿多占,凭什么!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戏谑的看着他,吐出两个字:“不能!” 呼——,斗武满意的做吐气状——尽管他根本就无气可吐。 洛山得意的张大嘴巴,从抱着的烤肉块里咬下来一大口,“吧唧吧唧”的嚼着。 沈云都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好笑——原来,我族之人的很多小心眼,跟吃货属性一样,也都是祖传的。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不等斗武出声,他自个儿慢条斯里的解释起来:“因为这四块是为你的四位同伴准备的。” 哇,这话的威力堪比重重的一拳当胸打中“长刀”。 “哗啦啦”,后者拿着长刀,身形剧烈的一晃,接连往后退了两小步。 “当真?”站稳身形后,他猛的抬起头来,紧盯着沈云的嘴,颤声问道。 沈云一本正经的答道:“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拿吃饭的事开玩笑。”这是吃货的底线所在。 “当啷”,手里的长刀应声坠地,激起一阵尘土。 沈云眼明手快,挥袖拂过六只土钵,免得让它们沾到灰尘。 身后,斗武和洛山也是一样的动作。 意识到自己刚才和殿下做了一样的事情后,他们俩又乐了,抱着烤肉块,“哈哈”的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长刀”站在那里,身子剧烈的晃动起来。 “扎扎扎……”,庞大的身躯上,现出无数的裂纹。并且,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变长…… “好呀!” “他也臣服了!” 斗武和洛山齐齐欢呼起来。 第三六零章 只要他们愿意 与斗武和洛山先前一样,“长刀”身上也只是覆盖着一层石皮。 “哗啦”声中,石皮落尽,也现出底下的黑皮来。 接下来,“长刀”也是一通猛晃,身型急骤变小。 最终尘埃落宝,一切平静下来时,他的个头比沈云还要低约摸一指。但是,他结实得很,浑身上下的犍子肉鼓鼓囊囊的,起码有两个沈云那样宽。 “所有人都在与我们为敌。除了少神主大人,在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将自己的吃食分给我们。”“长刀”垂下眼皮子,“扑腾”,重重的跪在沈云面前,“是我错了。请少神主大人责罚。” 沈云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来,伸出双手去扶他:“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你先起来。” “是……”“长刀”却没有起来。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一张口便是“呜呜”的哭腔,“少……神主……大人,您,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那么大的一个老爷们,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透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硬朗,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头抵着地,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哭得健硕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比先前斗武和洛山哭得还要厉害。 看着怪违和的,好不滑稽! 然而,沈云却一点儿也笑不起来。 他曾多次经历生死,所以,非常理解“长刀”此刻的心情。换成是他,在经历了那么多寻常生命无法承受的痛苦之后,此时突然碰到了盼望以久的救星,只怕会哭得更厉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觉得压力山大——万一他不是他们的“少神主大人”,怎么办? 谁来救赎你们?我的远祖们!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比灌满了铅还要沉重,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呃,你先起来……”沈云不愿意从一开始就误导他们,是以,不接“长刀”的话。 斗武和洛山也被“长刀”双双感动了。他们俩放下烤肉块,都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的站在沈云的身后两侧,苦着脸帮忙劝着:“是啊,你先起来。” “殿下宽和,肯定不会降罪于你的。” 后面那一句是洛山说的。只是他说这话时,显然是一点底气也没有。一听就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不信这话的。 “长刀”听了,连忙抬起大脑袋,打着哭噤辩解:“少神主大人,我,我不是害怕您降罪。我对您不敬,是死罪。不管您怎么惩罚我,我都认罚……”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明显的弱了下去,又垂下眼皮子,“只是,我可以请求您,容我追随您,报完仇之后,再处死我吗?” 沈云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看来,他们生前的规矩定然是,对天神不敬,是死罪,会被处死的。 可是,在他这里,并没有这一类的规矩。 更何况,在他看来,“长刀”刚才的所为,全是本能的防卫,不存在什么不敬的行为。 他展颜轻笑,玩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用再处死一次吗?” 三只人傀都愣住了。旋即,斗武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抹一把,仍然苦着脸,却用非常欢快的声音大叫道:“啊,殿下饶恕了你,真的不降罪了呢。你还不快快谢恩。” “谢谢少神主大人……”“长刀”也欢喜极了,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虔诚的行大礼。 “先起来,我有话要跟你,唔,是跟你们三个说。”沈云见状,放弃了把人扶起来的打算,改为将右手伸到“长刀”面前。 后者看着面前的手,一脸蒙圈的伸出左手来。 沈云一把抓住,直接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啊呀——”,斗武和洛山双双惊呼——是那种艳羡得要死的腔调。 “长刀”将左手抱在怀里,站稳了身形,脸上还是蒙圈的。 沈云不忍直视,挪开眼睛,清咳一声,抬手招呼他们三个:“你们都过来。” “是。”斗武走到“长刀”面前来飞快的用胳肘膊捅了一下后者的腰侧,小声提醒道,“发什么愣?” “滋——”,后者吃痛,回过神来,却是感激的向斗武道了谢。 斗武飞快的指了指自己的脸。 “长刀”连忙抹了一把脸,一张硬汉脸笑得比花开还要灿烂。 结果,斗武和洛山齐齐夸张的吸了一口气,冲他做了个“丑”的口型,却很默契的留出了中间的位置。 “长刀”也没见恼,嘿嘿的笑着,在他们俩的中间站好。 这是和好了?真好。沈云也笑了笑。 他们仨立时停止了嘻笑,一个个站得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 “呃,不用这样紧张。我只是有几句丑话,要先跟你们说。”沈云说道。 结果,他们仨更加专注了。 沈云只好继续说道:“首先,我要向你们声明,我其实也并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们要等的那位少神主。” 三只人傀仍然是一动也不动的,非常专注的望着他。 沈云明白他们的意思。因为之前,他跟斗武和洛山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是祭师大人告诫他们的,不到历练完全结束,谁都不知道进来的只是普通的历练者,还是少神主大人。 显然,“长刀”也从祭师大人那里得到了一样的忠告。 “但是,”沈云接着说道,“在历练期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你们的殿下。” 不想,这句话竟然再一次准确的戳中了“长刀”的泪点。 他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只是这回没有趴在地,而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埋头痛哭。 两个肩头依然是一耸一耸的。 斗武和洛山低下头来,无声的蹲下身子,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见状,沈云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是以,他回到原位,撩起前袍,复又盘腿坐了下来。 果然,“长刀”痛痛快快的又哭了一场后,自个儿打住了,抬起头来,对沈云说道:“殿下,我叫余安。我现在很饿,能吃点烤肉吗?” “当然能。”沈云将先前分给他的那一大钵烤肉又往前推了推,“喏,这是你的那一份。” 余安的目光扫过另外四钵,试探着问道:“我能现在叫我们的四个同伴出来,和我们一起吃吗?” 哈哈,等的就是这句话!沈云咧嘴笑了:“当然能。只要他们愿意。” 第三六一章 人傀的信任 “愿意的,他们肯定愿意的。”余安高兴极了,“我这就喊他们现身。” 沈云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安站直来,双手半捂着嘴巴,吹出来一长串欢快的鸟叫声:“啾唧啾啾唧……” “啾喳啾喳……”少顷,周边的黑暗之中,传出来回应。 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串。 余安捂了一把脸,高兴的向沈云禀报道:“殿下,他们马上就出来。” “好。”沈云不由坐直了身子,拭目以待。 他的话音刚落,周边的黑暗象是晃了一下,紧接着,眼前猛的亮了堂。周边的情形清楚的现了出来。 原来,他们是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大屋子里。 屋子大约是二十步见方,除了五根两人合抱的青色大石柱,再别无他物。 五根大石柱对着门这边,纵向排成一队,周身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在正对着门、靠近上方的相同部位,分别刻着“金木水土火”等五个丹体字。 好吧,重点不是大石柱们。沈云的注意力很快落到了大石柱的背后。 除了刻着“水”字的那根石柱的后面是空的,其余四根柱子之后,都站着一只人傀。 见四周亮了堂,他们齐齐的往左边跨了一步,现身出来。然而,接下来,却一个个站在那里,没有上前来,只是拿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大肉钵。 沈云有些意外——他们的手里虽然也各自握着一把长刀,但是,身形却与常人相差无几,没有披石皮。 余安赶紧的向他们挥手:“你们发什么呆?快些过来。殿下赐给我们每个人一大钵肉。” “啊!”四只人傀好象是如梦初醒一般,发出欢快的呼叫声,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来。如乳燕投林一般。 斗武和洛山见状,很默契的退到了两边,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四只人傀在余安的右侧站住身形,也不看沈云,直接跪下来,双手平举过头,五体投地,大礼叩见:“叩见殿下。” 沈云再一次感到大大的意外,以至于等他们行完了礼,才堪堪的回过神来。 “快起来。”他连忙起身,上前一一扶起他们,并询问他们的名字。 很显然,这一举动令四只人傀激动不已。他们被扶起来后,拘谨的站在原地,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栗着,颤声报上名字。 “我叫余乐。” “我叫余喜。” “我叫余平。” “我叫余和。” “平安和喜乐,好名字!不光好听,而且还好记。一听就能记住。”沈云佯装没看见,又回到原位,挥手笑道,“大家都过来。我们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是。”所有人傀都欢呼起来。他们呼啦啦的过来,分坐在沈云的左右下首。 沈云说话算数,先将那四大钵肉,分给了新现身的四只人傀。 与余安一样,他们领了肉后,也是伏在地上,哭了一场。 不过,这回有余安在一旁用哭腔解释:“殿下见谅,不是我们眼皮子薄……呜呜……实在是,我们自从做了人傀以后,就再没也有吃过任何吃食了。也见过几个历练者。他们虽然会对着我极力称赞我们舍身取义,但是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更不用说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我们。只有殿下才是真正的看到了我们。呜呜呜……我们实在是太感动了。真的不只是为了这一钵肉……” 斗武听到这里,连忙伏下身子,为自己辩解:“殿下,我们也不是因为吃了您的烤肉……” 结果,却被坐在下首的洛山打断了:“我们是臣服之后,才知道有烤肉吃的。在此之前,谁知道殿下会有赏赐啊。”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好尴尬。 沈云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笑道:“这烤肉应该是祭师大人送进来的。我进来之前,也不知道会有烤肉。” “啊?祭师大人!” “祭师大人会烤肉?” “哦,我滴神呐,我没听错吧?” “这些香喷喷的烤肉,是祭师大人烤出来的?” “祭师大人该不会又烧掉了厨房吧……” 人傀们抹着脸,亢奋的变换着表情。 沈云在上头看着,那种唱大戏的感觉又来了。 “静一静。”他挥手扬声说道。 人傀们立时齐齐的收声闭嘴,望了过来。 沈云却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青霜,一边从自己的肉钵里,切下一小刀烤肉来,往嘴里送,一边问道:“能跟我说说以前的历练者吗?” 他很想知道,以前的历练者进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任务。他们又怎么都失败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傀们都很擅长学习。 他们见状,齐齐的拿起自己的武器。只见他们轻轻一晃,包括斗武和洛山在内,手里的家伙都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样式各有不同,或精美,或古朴,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很衬手,用来切肉最好不过了。 他们也学着沈云的样子,切下一小块来,送进嘴里,轻轻的嚼着。 洛山忙里偷闲,向沈云解释:“殿下,祭师大人吩咐我,说变成人傀后,我的脑瓜子里会少一根筋,所以,事事学殿下,绝对不会错。” “没错。” “祭师大人也是这么吩咐我的。” 其余的人傀也纷纷附和。 沈云心中一动,看向余安:“所以,你先前斜着眼睛看人,也是跟前面的历练者们学的?” “是的。”余安吞下嘴里的烤肉,又做出先前的斜眼瞄人的样子,“他们嘴里把我夸得跟朵花儿一样,眼睛却是这样看着我的。我信他们才怪呢。”说着,他抹了一把脸,又换回了恭敬的模样,“祭师大人吩咐过我,如果不相信历练者,就不用跟他们客气。” “对,祭师大人也是这么吩咐我们的。”众人傀又附和。 沈云听到这里,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寻思道:人傀的信任…… 余安冲坐在自己对面的斗武和洛山翻了个大白眼:“可你们回回都信了历练者。” “有吗?”斗武愕然。 洛山摊开双手:“我什么也记不得。” “没有取得你们的信任,那些历练者怎么可能进得门来,出现在我面前?”余安呵呵,“每一次,我都给你们记下来了。”他伸手指了指“水”字大石柱那边,“喏,我都详详细细的刻在那根柱子后面,等吃完之后,我领你们去看。” “是啊,背面的底下都快刻满了。”坐在他下首的余喜惬意的抹了一把油嘴,使劲点头。 余和又切下来一小块烤肉,咧嘴笑道:“大部分是骂你们两个的话。” 斗武和洛山愕然。 “咦,你又不识字,怎么知道的?”余安讶然的看向余和。 “识字又不难。只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教我罢了。”余和晃了晃手里的肉块,现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每次都是一边刻字,一边嘴里嘀咕着。我看着看着,就认得那些字了。嗯,不但会认,而且还会写呢。” “哇,好厉害!”所有的人傀都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沈云也是惊艳不已。不过,这样漫无边际的闲扯太浪费时间了。他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你们是怎么跟那些历练者不客气的? 第三六二章 最后的坚守 “当然是,以眼还眼喽。”余喜等四个异口同声的答道。 余安呵呵:“对,祭师大人就是这么教我们的。他们斜着眼睛看我们,我们也斜着眼睛看他们。” “然后呢?”沈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余安撇撇嘴,将手里的匕首插进烤肉里,双手比划起来:“然后,他们装不下去了,露出了本来面目……真的,每一次都是他们先动的手。”说着,他看向同伴们,“是吧?” 余喜等人一水的点头,纷纷做证:“没错,确实每一回都是历练者先动手。” “我们是被迫还手。” “对,我们没有违背祭师大人的法旨。” “是他们太弱了,打不过我们。” 斗武整个儿呆住了。洛山的脸上则现出着急的神色来。 沈云觉得有些奇怪,看向他:“洛山,是他们跟历练者打起来了,你着什么急啊?” 洛山答道:“我是在担心,他们是不是连我也一块儿给揍了。” 斗武回过神来了,抹了一把脸,忧桑的点头:“我也担心。” 偏偏他们俩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不厚道的笑了:“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人傀们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本性,是以,以他的观察,斗武和洛山估计每回都会站历练者。如此一来,他们挨揍的可能性会很大。 平安和喜乐听了,一个个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谁叫你们俩回回都信服了那些历练者,总是冲在最前面。” “也就这一次学乖了……” “他们哪是学乖了?分明是殿下没把他们当刀使。殿下可心疼他们两个了。” “殿下也没有把我们当外人,很心疼我们。” “是的是的。殿下英明!” 很快的,平安和喜乐都异口同声的称赞起沈云来。 斗武和洛山看得目瞪口呆。 这节奏不对。最重要的是,沈云不想听他们拍马屁。是以,他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平安和喜乐立时停了下来。 沈云继续追问:“那些历练者里,有从你们手里完成历练任务的吗?” “没有。”余安摇头,“在我这里,他们的历练任务和殿下是一样的,都是说服我。殿下是我守关以来,唯一说服了我的。” “没有完成历练任务?他们最后是被你们赶出去了吗?”沈云很关心这个。 “我们不会赶人的。祭师大人没有给我们驱赶历练者的权力。”平安和喜欢齐声答道。 便是斗武和洛山也紧跟着一齐点头:“对,我们没有赶人的权力。” 沈云听到这里,莫明的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那你们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平安和喜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先后现出诡异的笑容来,又是异口同声的答道:“以眼还眼啊。” “我的神呐。”洛山双手抱胸,打了个哆嗦,“你们不会把我也揍得很惨吧?” “那倒没有。” “我们次次都是先把你们两个捆起来,绑在柱子上。” “不过,你们每回都会很吵。真的烦死人了。” “所以,我们只好把你们两个都敲晕。” 最后这一句是余和说的。他的话刚出一口,所有的人傀都安静了下来,一齐张嘴结舌的望着他。 余和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含着半块肉,猛缩脖子。 沈云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笑眯眯的也望过去,问道:“哦,人傀也能被敲晕?” “那个……”余和使劲的吞掉嘴里的肉块,抻了抻脖子。 这时,余安站了起来,背过身来,抬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后面:“殿下请看。我们人傀的罩门就在这里。连敲三下罩门,我们就会晕死过去。” 余和突然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安乐旁边:“殿下,只要轻轻的连敲三下就行了,不要很用力的。真的。”然后,闭上双眼,鼓了鼓腮帮子,站了个高桩,“安哥,我准备好了。你手脚放轻一些,我最怕痛了。” “哈哈哈……”沈云听得明白,再也忍不住,大笑出来,挥手阻止道,“我看到了。不用跟我演示。你们俩都坐回去罢。” “啊,太好了。”余和顾不得抹一把脸,换上笑脸,哭着脸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的位置。那情形,象是屁股被人点着了一般。 “哈哈哈……”人傀们如释重负,纷纷抹了一把脸。 沈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比先前更灿烂了。并没有因为暴露了罩门,而担惊受怕。 也就是说,他们是真的信任了他。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他也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接下来,众人傀象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兴高采烈的跟沈云说着以往历练者的种种情形。 和沈云心里猜测的一样,那些历练者们因为没有完成历练任务,在这间空屋子里,耗光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他们被平安和喜乐各种调戏,各种爆揍。 最后,无一不是伤痕累累的爬出门去。 而平安和喜乐对此一点内疚之心也没有。一是,因为他们是奉祭师大人的法旨行事;二是,这些历练者都是凭本事彻底激怒了他们五个。 沈云在心底里道了声“好险”。幸亏他骨子里没有那么多的修真正派的规矩。如果让那些修真正派来评判他的话,他绝对是个离经叛道的。然而,在这些神族的远祖面前,情形却恰好反过来了……看来,这几十万年以来,天庭的势力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离开过鸿蒙界。 心念一转,他不由想起了在冰雪秘境的深渊之底,碰到的那道残魂。 现在想来,这货绝对是天庭派下来的暗桩。 什么“仙凡之别”,“法不外传”……就是他们这些家伙暗中搞的坏水。 他们绝对想过染指天神祭殿。 可是,受他们影响太深的那些历练者们,哪怕身怀神族血统,也无法得到这些脑瓜子里“少了根筋”的远祖们的认可。 而至今没有现出面的祭师大人也是个狠人。宁缺勿滥。硬是带着一群人傀死撑了几十万年。 这么一想,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祭殿里只有人傀,为什么在祭殿里,他的读心术完全用不了。 这是最后的坚守,亦是最悲壮的坚守。祭师大人完全是被逼到了死角,只能这般严防死守着最后的神族地盘。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三六三章 心里没底 沈云当然不满足于仅仅弄清楚这间屋子里的情形。接下来,他向平安和喜乐打听,后续的历练任务。 基于斗武和洛山对此间一无所知,他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果不其然,平安和喜乐对出了这间屋子以后,再会发生些什么,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他们都热切的半跪于地,扼腕表示:“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从今往后,我等都跟定了殿下!” 斗武和洛山自然不甘落后,也立时跟上。 沈云自然是巴不得,上前亲自将他们一一扶起来,末了,问道:“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间屋子呢?” 他从一进门,就开始密切留意周边。然而,直到平安和喜乐都现身,整间屋子完全呈现出来,他也没能再找到一扇门、一道窗户。这里,貌似除了进来的大门,再无其他可供出入的途径。 是从大门出去吗?直觉告诉他,真出了大门,本次历练十之八九也结束了。 还有,他以为,平安和喜乐是这间屋子里的守护者们,他们应该会知道离开的法门。 不想,五只人傀竟是齐齐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啊?”这声轻呼是斗武和洛山一齐发出来的。他们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五个。 余安顶着他们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叹了一口气:“不瞒你们,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的。祭师大人为什么提都没有跟我们提历练者完成这里的历练任务之后,要如何离开此间的事情。我想不明白,就问祭师大人。结果,祭师大人告诉我,这是在此间的另一个历练任务。” 听他这么一说,沈云全然明白了——确实存在另一条途径离开这间屋子。并且,这个法门就藏在这间屋子里,必须由他亲自去找寻出来。没有任何的提示。 那么,还迟疑什么?乘着眼下吃得饱饱的,干活吧! 大本钵里的烤肉还剩下差不多一半的样子。他将之重新收进了百宝囊里。 斗武和洛山见状,也快手快脚的将自己吃剩的烤肉推到沈云面前,请求道:“请殿下再帮我们收起来。” 沈云的目光在他们的腰间扫过。他们都系着皮质的腰带,按理说,是能佩戴储物袋的。 再想到刚刚平安和喜乐也学会了他炼化烤肉精华的法门,心念一动,将两只空储物袋分别递给他们俩:“你们试着打开它。” 斗武和洛山双手接过储物袋,脸上竟然现出惶恐的神色来。 一个说:“我们打不开的。” 另一个则是解释:“祭师大人说过,我们不能使用储物袋。” 平安和喜乐也在一旁做证:“是的。我们不能使用储物袋。” 孰料,沈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斗武和洛山:“我知道。可是,你们不想试一试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能带你们离开这里,去了外边,你们身上不能带东西,会很不方便的。” 总不能所有的东西,都让他代为保管吧。 他有百宝囊,有冰雪秘境、虎牙空间,再多的东西,也能代他们保管。 但是,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吧?总有分开的时候。那样的话,太不方便了。 “离开这里?”所有的人傀都惊呆了。回过神来后,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吵吵嚷嚷的,象极了一群麻雀: “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 “啊,祭师大人没有跟我们说过可以离开……” “对,我们的任务是守着祭殿,等待殿下回来。” “现在,我们已经等到了殿下!” “是哦,那么,我们好象是能追随殿下离开这里了。” “可是,离开了这里,我们要去哪里?” “笨蛋,当然是殿下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喽。” 很快的,他们达成了一致——等殿下完成了历练任务,他们就追随殿下,离开这里。所以,殿下说得对极了,在此之前,他们学会使用储物袋,是完全必要的。 平安和喜乐也都看着斗武和洛山。他们的目光还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但是,他们的脸上无不充满了期待与希冀。 这让斗武和洛山的压力更大了。 “殿下,我们真的能用储物袋?” “祭师大人说不能用,会不会用了之后,会带来厄运?” “你们是说祭师大人有可能是对你们下了诅咒?”沈云引导道。 他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不然的话,也不会鼓励斗武和洛山使用储物袋。斗武和洛山因此而表现出来的惶恐与压力充分证实了他的怀疑。 平安和喜乐“啊”的惊呼。他们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之前,只是想到,不能使用储物袋,是祭师大人的禁令。 斗武和洛山一齐使劲的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这就有意思了。看来,这位祭师大人是分批炼制的人傀,并且,对每一批人傀说的话,都不尽相同。沈云敛心,说道:“我先试试看,能否帮你们解开这一层诅咒。” “哇——”,人傀们都抹了一把脸,脸上现出欣喜+崇敬的神情来。 左手掐成一道法诀,沈云看向斗武和洛山,问道:“你们俩谁先来?”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且齐齐的挺直胸脯子,往前迈了一小步。 “斗武哥,我比你更皮实,还是我先来吧。”不等沈云定夺,洛山抢先对斗武说道。 斗武张了张嘴,抬手轻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我帮你护法。” “好。”洛山又转向沈云,腰背挺得笔直,昂首禀报道,“殿下,洛山准备好了。” 沈云点点头:“你蹲下来。” “是。”洛山领令,干炼的单膝跪地,双手放在另一只曲起的膝盖上。身形稳得很。 沈云颌首,用左手的法诀轻轻抵住他的天灵穴,同时,运转煞力,右手祭起大手印。 立时,一只银白色的大手,将洛山整个儿笼住。 “真的是神术!”其余的人傀看得真切,都和洛山一样,在地上半蹲下来。不同的是,他们垂眼勾头,没有谁再看向这边。 沈云这才明白,原来这又是他们的一个礼节。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抽凝出一道煞力,汇入双眼之中。 呃,有些紧张。 因为他没有告诉众人傀,这是他在学习诅咒术的过程中,自己反向思考,琢磨出来的解咒法门。并且是头一回投入实战。也不知道能否解开祭师大人布下的诅咒。 心里没底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六四章 纯洁干净的灵力 煞力运转,大手印的笼罩之下,沈云看得清清楚楚。 洛山的身上干干净净的。他根本就没有被下过诅咒。 明明没有被诅咒,为什么所有的人傀都认为自己被诅咒了呢?难道另有隐情。 沈云心思电转,右手轻轻一抓,收了大手印。 立时,洛山看到罩着自己的那只银色巨手消失了。 整个过程里,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准确的说,是全程完全没有感觉。 能有如此神术,没错了,肯定是殿下! 紧绷的腰背不由松懈下来。他亢奋的仰视沈云:“殿下,诅咒解除了?” 其余的人傀闻言,也刷刷的抬头望过来。 沈云如实告诉他们:“真是奇怪。刚才我在洛山的身上没有找到诅咒之印。” “啊?”人傀们面面相觑,“诅咒之印?” “殿下,什么是诅咒之印?”洛山问道。 他们的样子也不象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沈云见状,向他们解释道:“但凡中了诅咒,中咒者的身上会留有印记。这叫做诅咒之印。只有诅咒之印消失,诅咒才会失效。另外,不同的施咒者,留下的诅咒之印也是不相同的。所以,往往能通过诅咒之印,反过来追查施咒者。” 众人傀这回都听懂了,简直炸了锅: “不对啊。祭师大人明明告诉我们,人傀都是被诅咒的。因此而会失去很多权利。” “对,祭师大人也是这么跟我和我的族人们说的。” “可是,怎么会没有诅咒之印呢?” “会不会是祭师大人在吓唬我们……” “说什么呢?” “呃,是我说错了。我是说,祭师大人是不是故意用诅咒之术考验我们。其实,祭师大人并没有对我们实施诅咒。” “滋,和弟说得很有道理啊。” “我觉得不是。因为祭师大人说了,人傀是祭殿的秘密。而且我们也都是通过了祭师大人的考验,才有资格知晓这个秘密。” 沈云听着,不由抬手轻拍脑门,说道:“一般的,诅咒是有时效的。很有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你们中的诅咒早已过了时效。诅咒之印自然而然的也就消失干净了。” “啊,过了时效了!” “太好了!” 人傀们闻言,纷纷抹脸,换上欢天喜地的神情来。安乐反应最快,大声提醒斗武和洛山:“你们俩快试试,能不能用储物袋。” “对哦。”斗武和洛山低头去打开储物袋。他们的动作很熟练,显然生前也是用惯了储物袋的。 一时之间,他们牢牢的抓住了所有人傀的目光。 沈云也看向他们。 答案很快揭晓。沈云送出来的这两只上品储物袋都是无主的,所以,任何人都能用灵力打开他们。然而,斗武和洛山根本就打不开储物袋。 在他们俩的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之后,安乐在一旁又提点道:“你们俩试着将储物袋戴起来。” 斗武和洛山依言而行。 储物袋是法器,如果是有主的,主人只要心念一转,储物袋自己就会飞到腰间,稳稳的挂好;而无主的,也只要往储物袋上注入一道灵力,再往腰间轻轻一拍。储物袋就会自动系在腰带上,也是稳稳当当的,轻易掉不下来。 “啪!” “啪!” 在大家的注视中,斗武和洛山又接连拍了两次,且一次比一次用力。然而,两只储物袋都是一样的从他们的腰间掉落下来。 “挂不上去!”洛山放弃了,伸长臂捞起又一次自腰间掉落的储物袋,“看来,诅咒是真的,而且还没有失效。” “我觉得也是。”斗武也放弃了,拿着储物袋附和道。 安和在一旁伸出手来:“洛山哥,能给我试试吗?” 洛山转身看向他,两个眉头不爽的拧了起来:“换你就行了?” “兴许能行。”安乐出声解释道,“我们不是一起炼制出来的。” 洛山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储物袋,盯着安和说道:“这是我的。试过后,要还给我。” “它是你的。洛山哥放心好了。”安和保证道。 “喏,拿去。”洛山这才将手里的储物袋递过去。 安和双手接过来,和他一样的先是试着打开,失败后,也试着往腰带上拍。还是失败了。 “我们也都试试。”安乐又道。 安和看向洛山,得到后者的点头后,这才将储物袋双手递给安乐。 接下来,安乐他们四个也都一一试验了。 没有例外,他们也都失败了。 最后,储物袋又回到了洛山的手里。他捧着储物袋,再一次看向沈云。 其实,沈云在安和也失败之后,就没有再继续看他们的试验,而是心思飞转起来,琢磨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首先怀疑的是自己的大手印——莫非是祭师大人的诅咒术太高明了,而他的修为远不及祭师大人,使得大手印之下,无法令诅咒之印现形? 心念再一转,他自个儿推翻了这个怀疑。 因为诅咒之印只要沾上灵力或者煞力,都会被触发,从而现形。这是所有诅咒之印的特性。从来没有例外。 另外,他的修为不及祭师大人的话,强形解印,铁定会招来诅咒之印的反噬。他与祭师大人的修为相差越大,这种反噬的力量也会越大。 但是,刚刚他既没有看到诅咒之印现形,也没有被反噬……这不象是中了诅咒的样子。可是,所有的人傀又确确实实的是用不了储物袋…… 突然间,沈云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问题会不会出在人傀的灵力上? 他这么怀疑也是有理由的——他进了秘境之后,周身的道力被禁锢起来了,只能用煞力。但很明显,这里并不是绝灵境。人傀的灵力就都没有被禁锢。所以,他怀疑人傀们的灵力有什么特别之处。 恰好这时,洛山他们都又齐齐的看了过来。 沈云对洛山说道:“让我看看你的灵力。” 后者不明就里,但这并不妨碍他照办。 “是。”洛山弯腰将储物袋轻轻放在脚边的地上,复又直起身来,在沈云面前摊开双手,两个掌心刷的一下,各自现出一道手腕粗细的雪白灵力。两道灵力嗖的碰到一起,汇成一道,还是手腕粗细,将两个掌心连了起来。 沈云敛神,往一双眼睛里再度注入一丝煞力。 这一看,还真看出名堂来了。 自修行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纯洁、干净的灵力。 里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杂质!也没有五行的力量! 这太不寻常了。 所以,问题极有可能就出在他们的灵力上。 第三六五章 赋予 接下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沈云令斗武等其余人傀也现出灵力来。 果不其然,他们的灵力也和洛山是一样的,呈雪白色,纯净,没有任何的杂质。 “你们生前的灵力也是这般模样吗?”沈云问道。 众人傀纷纷摇头:“不是的。” “成为人傀之前,我们按照祭师大人的要求,把自己全部的力量献祭给了天神。” “对,现在的力量,是天神赐给我们的。” “祭师大人说,力量好比油灯,人死,油灯就灭了。力量也是如此。” 沈云听着,不住的点头。祭师大人的话,挺有道理的。是他没有细想到这一层。 那么,问题真的可能就出在这灵力上。 想了想,他问道:“你们成为人傀后,有继续修行吗?” 众人傀又是摇头:“没有了。” “为什么不继续修行?”沈云追问道。 余安答道:“殿下,我们试过用生前的功法继续修行。但是,我们连聚力都做不到。” “以前的功法根本用不了。” “其实,也不用修行。因为我们发现,天神会源源不断的赐给我们灵力。” “对啊,遇强则强,天神护佑着我们,我们身上的灵力用不尽。” 听到这里,沈云在心里更加肯定了——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悟出来一个再普遍不过的道理,那就是,在这世上,从来没有白给的东西。所有的得到,都是有付出的。 想来搁在人傀们的身上也一样。天神不会白白赐给他们“用不尽”的灵力。他们必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么,人傀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现在看来,这代介不仅仅是他们生前献祭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祭师大人明明没有给他们下诅咒,却告诉他们,人傀是被诅咒的,才是代价的大头。 而诅咒之一就是,人傀们无法正常的使用储物袋。 看上去,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代价。 其实不然。 无法正常的使用储物袋,意味着,人傀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保留私人物品。 推理到这一层,沈云心念一动,又问道:“你们手里的兵器,都是生前之物吗?” 和他猜想的一样,众人傀再一次的摇头:“不是。” 他们告诉沈云,手里的神兵也是成为人傀后,天神赐下的。 在成为人傀之前,祭师大人告诉他们,他们的本命法宝,在成为人傀之后,都无法再用了。不过,在炼魂瓶里,天神会重新赐给他们一样神兵。至于到底是件什么样的神兵,他不知道。只有等他们从炼魂瓶里出来后,答案才能知晓。但是,这样神兵自带三十六种变式,绝对是与他们最为契合。完全是他们生前用的本命法宝,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用炼化,直接就能用?”沈云问道。 “不用。” “应该是在炼魂瓶里已经炼化过了……唔,可能也没有……我记不得炼魂瓶里的情形。” “我也是。” 人傀们七嘴八舌的回答着。 沈云相信他们说的全是真的。因为他们是死了以后,魂魄才进入炼魂瓶里。而人傀是没有记忆的。他们能够在连续的三十天里,拥有“虚假的记忆”,全是祭师大人的献祭。 也就是说,人傀看着与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其实,也只是假象。 事实上,这里头的区别可大了。 话说回来,沈云又问了他们身上的服饰是怎么一回事。 这回终于不是天神赐下的了,是祭师大人送给他们的。用料和样式皆与他们生前的衣服一样。不同之处是,应当是祭师大人的法力使然。这些衣物一旦破损或者脏了,转眼间,便能自行修复,变得跟新的一样。 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拥有私人物品。沈云顿时来了兴趣,起身走过去,再次祭起大手印,一一细看他们身上的衣物。 他的大手印是他自创的招式,但源自紫瑛真君,所以,本质上,还是诅咒术里的招式。既能施咒,也能破咒。而他在不断的研磨中,发现了大手印有放大灵力波动之效,于是,大手印的用处多了起来。 比如说,眼下,他祭起大手印,就是想察看人傀们的衣物上有无灵力波动。 根据人傀们所说,他猜测是有的。 如果真有灵力波动,他很想看一看,祭师大人的法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又是怎么做到经历了几十万年也不曾消退。 很多年以后,沈云都非常庆幸自己,很认真的看了这一眼。 因为这一眼,他以后的修行之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它绝对是一个拐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沈云很随意的坐在左下首第一位的安乐开始。为了看得更真切一些,他将大手印直接覆在后者的一个肩头上。 后者也是相当的配合,盘腿坐着,腰背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 很快,沈云在安乐的衣领上找到了一丝甚是微弱的灵力波动。 待看清楚这丝灵波动,他也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怪不得找不到诅咒之印。原来,祭师大人只是献祭,没有施咒。 祭师大人通过献祭,赋予了安乐衣服。 刹那间,沈云恍然大悟:祭师大人说得没错,人傀是“虚假的存在”,所以,他们无法拥有任何的私人物品。如果想要给他们任何的私人物品,唯有外力“赋予”。 而祭师大人的法门是献祭。通过献祭,借天神之力“赋予”。 献祭什么呢?想到之前人傀们说的话,他不寒而栗。 整条左胳膊,整条右胳膊……难怪效果能持续这么久,祭师大人是在献祭他本身啊。只要他活着,献祭就持续。 呃,简直太疯狂了。 我做不到! 沈云立马打消了效仿的念头。 不过,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他面色不变,继续用大手印察看其余人傀身上的灵力波动。 一圈看下来,他皆在他们的衣领上找到了相同的灵力波动。 再确定不过了。 就是“赋予”。 通过献祭赋予……沈云真的办不到,当即决定揭过这一页:“唔,暂且还是由我来替你们保管储物袋罢。”说着,他一边从百宝囊里往外掏新储物袋,一边把话题又引回到历练上来,“大家动作都快一点。我们分开看看,寻找离开这间屋子的法门,好继续历练。” 人傀们很是信任他,注意力一下子都被“继续历练”牢牢的吸引住了。 “是。”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将自己面前的烤肉端到沈云面前后,他们自发的两两结成一组,四下找寻开来。 沈云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快手快脚的收好烤肉,也加入到了他们之中。 第三六六章 你还愿意吗? 屋子不算大。沈云与人偶们合力,很快寻遍了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方。 尤其是那五根大石柱。 沈云认为如果有提示的话,最有可能是刻在这五根大石柱上。是以,他重点寻找了它们。 然而,他反反复复的查看了那些栩栩如生的祥云图案,以及安乐刻在“水”字柱背面的记录,仍然是毫无头绪。 难道是我想差了,根本就没有提示? 那么,我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间屋子里? 莫非是在这间屋子里还另外有历练任务?是我哪里疏忽了,漏掉了重要的线索? 沈云想着,索性又回到原地盘腿坐下来,闭上双眼,细捋自外面进来后的种种。 安乐见状,向众人傀挥了挥手,率先也回到原位,安安静静的盘腿坐下来,微闭双眼,做等待状。 其余的人傀意会,也陆续轻手轻脚的走了回来。 沈云发觉到了,睁开眼睛来,如实跟他们说道:“我怀疑此间另外还有历练任务。但是,在这间屋子里找不到提示。你们且容我仔细的想一想。” “是。”众人傀闻言,都和安乐一样,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盘腿坐好。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沈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赞许的向他们微微略一点头,他又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回忆起来。 不多时,捋完了回忆,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难道真的避不过去吗? 细捋之后,他还真的发现了种种迹象表明,祭师大人通过众人傀的嘴,在引导他发现“赋予”之事。 祭师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的是储物袋。 这就是暗藏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历练任务,即,历练者要“赋予”人傀们正常使用储物袋的能力。 祭师大人“赋予”众人傀穿衣的能力,其实是演示。 也就是说,在这间屋子里,至少有两个历练任务:说服安乐的历练任务在明。同时,也只有完成了这个摆在明处的历练任务,历练者才有可能发现暗藏的历练任务。 完成这两个历练任务后,能否结束这间屋子里的历练,进入下一个环节,目前来说,并不一定;但是反过来,没有完成这两个任务,历练者必定无法离开此间。 所以,我真的也要献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沈云一阵恶寒。 绝对不可能!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三番两次的从死边打转,他太清楚生命到底有多么的宝贵。 所以,他历来都是惜命的。 而这一次以身涉险,置自己于很被动之境,痛定思痛之后,他更加的惜命,决定从此一定要善待自己。 有了这样的觉悟,他怎么可能为了几只素昧平生的人傀献祭身体的一部分? 不,我做不到! 哪怕事关我这一次历练的成败。 不过是一次历练而已。 我才不会为了完成一次莫明其妙的历练,而伤害我自己。再说了,在这间屋子里,只要献祭身体的一部分,才能过关,谁知道,到了下一个环节,是不是只有献祭出自己的性命,或者也同意做人傀,才能过关呢? 想到这里,沈云再坚定不过的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如果只有献祭出我的胳膊之类的,才能完成暗藏的历练任务,那么,我宁愿放弃此次历练。 这样的历练任务太变态了,不做也罢。 对,就是变态…… 气愤的念叨了两句“变态”,沈云突然意识到不对——从人傀们透出来的口风里,不难猜出,祭师大人设计祭殿历练,是为了寻找他们的少神主大人。那么,祭师大人不可能真的伤害历练者。 难道是我想差了?其实,要“赋予”人傀们使用储物袋的能力,除了献祭,另有法门? 越想越觉得另有法门才是正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献祭就“赋予”呢?沈云皱了皱眉头,心思转得飞快。 他觉得之前的思路既然是错的,那么,就不能再照着祭师大人的提示行事。 如此一来的话,还是要把重点落在人傀们的身上。 话说,人傀是什么? 就在这时,象是有一道亮光刷的一下划过脑海。 沈云眼疾手快,一把便牢牢的抓住了它。 “啪!” 亮光在脑海里象烟花一般绽放开来,化成了很多的话: 人傀不是真正的人。 是祭师大人用天神祭殿的秘法炼制出来的“虚假的存在”。 不要说得玄之又玄。大白话,人傀是炼制出来的,很大程度上,他们属于器。 嗯,很象是那种有器灵的宝器。 既然是“器”,那么,我要“赋予”他们新的能力,就等于是改变“器”。 一般情况下,有两种途径。 一是,重新回炉炼制;其二,炼化。 前者适合于推倒重制,在这里显然没有必要。 那么,就只剩下炼化这一途径了。 新的问题来了:人傀们生前将所有的力量献祭给了他们的天神,以换取到现有的灵力,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灵力。有这道灵力撑着,我能炼化人傀吗? 正思量间,他的识海里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沈云,不尝试一番,你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毕竟已经来了,也已开始了历练,若是坚持到最后,兴许就能解开神族的辛秘。这就么轻易的放弃了,好不可惜的说。 最重要的是,直觉告诉他,机会有且仅有这一回。 错过了,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绝对是他之莫大损失,亦是祝融大陆之莫大损失。 思至此,他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睁开眼睛。 众人傀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呢。见状,他们顾不得去抹一把脸,换上期待的神情,齐齐挺直了腰背:“殿下!” “我想到离开这里的法门。那就是赋予你们使用储物袋的能力。”沈云宣布道。 “真的?”人傀们纷纷抹了一把脸,欢呼出来。 沈云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 话音刚落,洛山头一个刷的站了起来:“殿下,还是先从我开始罢。”说着,右手握拳,捶得胸脯子砰砰直响,“需要我做什么,殿下只管下令便是。我把这一大块泥疙瘩,全交给殿下了。” 沈云微抬起头来,看着他,直言道:“在赋予你使用储物袋的能力之前,我要先炼化你的灵力。只是,我不知道能否成功,如果没有成功,将会是什么情形。洛山,你还愿意吗?” 第三六七章 一定能做到 “洛山,你还愿意吗?”沈云又重复问了一次。他想清楚了,人傀与寻常的法器不同,他们显然是有自己的意志的。所以,要炼化的话,离不开人傀的全力配合。 洛山如果愿意,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么,接下来,他就好好的说服之。 洛山回过神来,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自己的一双手,低头看了看,接着,慢慢的单腿跪地,又行蹲礼,低头答道:“殿下,洛山还是愿意。”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却十分之郑重。 斗武坐在他的上首,右手悄悄的握成了拳头,象是在极力隐忍着。 其他的人傀的头垂得更低了。 沈云看得真切,心道:人傀们果然都是有自己的意愿。 既然是这样,他就更加要把事情往细致里做。 “洛山,你考虑清楚了?现在说不,还来得及。”他要借洛山之口,说服其余的人傀。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被他炼化。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洛山。 后者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笑道:“殿下,洛山到了今时今地,连最爱吃的烤肉,也不能收起来,想吃的时候,吃一口。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洛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也不怕失去什么。无须再考虑。” 这倒是大实话。但是,还不够。沈云看着他,挑眉问道:“你是说,你后悔做人傀了?” 洛山飞快的摇头:“不,殿下,洛山从来没有后悔做人傀。报仇雪恨是洛山生前最大的愿望。只要能够报仇,洛山愿意付出一切。当时,祭师大人说,做人傀,是报仇的唯一法门。所以,洛山就做了人傀。而且,成为人傀后,会是什么情形,祭师大人事先说得清清楚楚。洛山也想得清清楚楚。洛山是自愿被炼制成人傀的,这里面,没有半点的勉强。至今,洛山仍然没有后悔的意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能够亲眼看到殿下回来,洛山知道,我们离报仇的那一天,不远了。所以,只要能够帮到殿下,洛山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哪怕殿下在洛山身上实验失败了,洛山归于混沌,从此连人傀也做不成,洛山也心甘情愿,永不言悔。这是殿下赐予洛山无上的荣耀,是洛山最大的福气。” 说着,他伏下身体,五体投地,行大礼道:“请殿下赐福。” 沈云被他深深的感动了。同时,在心底里生出了对自己的鄙夷之心——他知道,洛山的忠诚,比真金还要真。更重要的是,洛山是众人傀里最为直率的一个,同时,脑瓜子也很好使。所以,他认为洛山是最好的人选,引导之。整个过程,看似是要洛山做选择,实则,他从来就没有给过洛山第二个选择项。 可以说,他将洛山的忠诚和报仇之心利用得彻彻底底。 而洛山显然是明白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沈云啊沈云,你此番行径,已经不是“虚伪”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简直就是大恶! 沈云在心底里对自己如是评判。 但是,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甚至如果有机会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他想破局,而炼化人傀是他到目前为止,能够想出来的最好的法门。 如果不炼化人傀,那么,他就只能象祭师大人那样,献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并且,这样的献祭,在这次历练里,很有可能不是仅此一次。他真的怀疑,这只是开始而已。在后面的环节里,他要献祭更多。 一旦开始献祭,他等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交出了自己的主动权。 那样的话,意味着,他沦为了这座祭殿的傀儡。 也许历练之后,他献祭的肢体会复原。但是,他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自己了…… 越想越觉得恐惧!沈云在心底里大声告诉自己: 不,我绝对不能置自己于这样的境界。若是连自主的权力都没有了,我如何能够保住这些人傀?又如何能够继续我的道? 所以,两相比较,他永远只会选择炼化人傀。 其他的人傀也被洛山打动了。 “我等也心甘情愿。”他们齐齐的长伏于地,行大礼请求道,“请殿下赐福。” 沈云敛去杂念,软声宽他们的心:“我会尽我之所能,以你们为先。我向你们保证,如果行不通的话,我会立时收手,绝不勉强。” “多谢殿下。” “殿下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是啊。我们都已经成这副模样了,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要能帮助殿下就行。” 没想到,人傀们却反过来宽他的心。 一时之间,沈云觉得眼里好热。 “多谢。”他抑制住眼里的泪意,亲手将洛山他们一一扶起来。 “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洛山抹了一把脸,对着众人傀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我头一个来。” “那我就在你之后,是第二个。”安乐向他抱拳道,“你一定要成功啊。这样,我心里更有底了。” “哈哈哈……”洛山往他胸口轻捶一拳,“有殿下在,那必须是成功。” “对,必须是成功。”众人傀都上来,轮流也轻轻往洛山的胸口轻捶一拳。 斗武是最后一个。他走上前来,站在洛山面前,却是用拳头抵着洛山的胸口,咧起嘴角,笑着说道:“没成功,也没关系。兄弟,等我也到了混沌,我一定能找到你,跟你说我们是如何报仇雪恨的。” “好。”洛山抬手,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拳头。 接着,他耸耸肩,挪开斗武的拳头,转身回到沈云面前,继续蹲跪下来,朗声请求道:“殿下,洛山准备好了。” “好,我们开始。”沈云暗中握了握拳头,对自己说道:一定尽我之所能,护住洛山的魂魄。 在玄清子留下来的玉简里,关于如何炼化有器灵的法器,既有详细的流程解说,也有不止一例案例。 他本来就是过目不忘,更何况还不止仔细研读了一两次。是以,刚才在心里飞快的重温一遍后,已经有了详细的炼化方案。甚至做好了应对最坏的情形的准备。 所以,他决定护住洛山的魂魄,绝不是一时之冲动。 他尽可能的对洛山负责,不让后者就这样魂飞魄散,归于混沌。 必须是成功!相信自己,沈云,你一定能做到! 第三六七章 罩门的妙用 要炼化洛山的灵力,首先要了解他的灵力。是以,沈云没有立时上手炼化,而是撩起前袍,在洛山面前盘腿坐下来。和先前一样,左手掐成一道法诀,轻轻的抵在洛山的天灵盖上,右手祭起大手印,覆于左手的法诀之上,嘴里吩咐道:“洛山,灵力冲顶。” 对于修士来说,查探其灵力的最好去处,当数丹田。 但是,洛山是人傀,并非修士。 从他们的谈论里,沈云不难发现,他们甚至连鬼修都算不上。 如此一来,人傀是否也有丹田,有的话,又会是什么情形,沈云一概不知。 再加上,祭殿的刻意压制,沈云根本无法透视他们的身体。 是以,丹田反倒不是上佳之选。 按理说,丹田不成,当退而求次之,通过胸口大穴,查看灵力的情形。但沈云又有新的顾虑——在傀儡术里,胸口这一块因为位于四肢相交之处,且空间大,所以,往往会被用来安置核心机关。而他无法透视人傀,不知道人傀的体内是否也是这样的布局。如果是的话,胸口这一块,是绝对不能妄动的。 基于这一点,沈云也不敢将洛山开膛破胸。 如此一来,以沈云的经验来看,便于察看灵力情形的,唯有头顶的天灵盖之下了。 与人不同,傀儡的头部往往并不是很重要的存在。在玄清子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沈云看到了太多失去了头,仍然可以保持大部分的功能,继续运转的傀儡设计。 但人傀和后世的傀儡显然不完全是一回事。是以,这个选择,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只是,若是再舍了这一次,沈云真的不知道还有哪一处可选。 诸害相权,这是他没有选择的无奈选择。 思量间,洛山开始运转灵力。 沈云连忙定了定心神,敛去杂念。 此时,大手印化成一只银色的手掌,完全盖住了洛山的天灵盖。 可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沈云想了想,往双眼里注入一道煞力。 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沈云的心揪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人傀与修士确实不一样。人傀根本就没有天灵穴。 他设想了很多的困难。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傀会没有天灵穴。 好吧,是他先入为主,老是将人傀当成了真正的人…… 没有天灵穴,很有可能也没有丹田。又不敢冒然打开洛山的胸膛……接下来,我要如何查看灵力?难不成真要直接上手炼制吗?那样的话,风险一点儿也不比直接开膛破肚小…… 沈云收回大手印,心里甭掉有多纠结了。 这时,洛山出声了。 “殿下,您是要打开我的脑袋吗?”他笑道,“那您就打开吧。我不是安和,我不怕疼。真的。” 旁边,安和蹲跪在地上,打了个哆嗦,抻着脖子辩解道:“那个,我只是脖子后面那一块怕疼。不就是开瓢么?我也不怕的。” 电光石火间,沈云心头大亮,猛的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什么是罩门? 就是最薄弱的地方啊。 修士为什么要护住自己的丹田、胸口大穴和天灵穴? 就是因为这三处皆是薄弱之处,最易成为罩门。 而他之所以考虑这三处,也正是因为它们最有可能成为人傀的罩门。 可是,他偏偏忘记了,安乐早就跟他说得明明白白——人傀有罩门的!就在脖子后面! 真是气糊涂了! 不等众人傀反应过来,他按下心中的喜悦,飞快的吩咐道:“洛山,低下头来,我要看你的罩门。” 洛山微怔,旋即,应了声“是”,低下头来,现出脖子后根。 沈云依然是用左手的法指轻低他的脖子后根,嘴里问道:“是这里吗?” “是的。”洛山有点儿紧张,平放在曲起的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沈云看在眼里,声音里带了笑意:“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象刚才一样,用大手印察看。我保管看过之后,你连油皮都不会破开。” 洛山真的很信任他,闻言,一双手又舒燕展开来:“是。” “好。”沈云见他真正的放松下来了,这才祭起大手印,盖住罩门,吩咐道,“现在可以运转灵力了。” 真是找对地方了。 这回,不用往双眼里聚入煞力,沈云也能清楚的看到,在罩门所在的地方,现出一道跃动的灵力。 大约有一根棉线那么粗,雪白的,很是纯净,不见任何杂质。 为了看得真仔细些,沈云往双眼里注入一道煞力,目不转睛的细细观察。少许,问道:“洛山,可以加大力度吗?” “是。”洛山应着。棉线晃了一下,变粗了。有原来的两倍那么粗。但是,它一闪一闪的,很不稳定。 同时,沈云留意到洛山的一双手又用力的握了起来。 看来是这洛山的最大灵力了。 沈云记下了灵力这个时候的状态之后,微微颌首,又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试着慢慢的减少力度。一直减少到松开灵力。” “是。”洛山依言而行。 待他完全松开灵力,又听到殿下吩咐“再运力,一点一点的加大力度,直到你的最大力”…… 如此又反复了三次,沈云对他的灵力已经相当了解了,这才松开左手的法指,撤去大手印。 接下来,他开始正式炼化洛山的灵力。 炼化的法门很正统,就是通过罩门,将自己的一道煞力注入洛山的体内,一点一点的炼化其体内的灵力。 在这个过程里,如果有洛山的配合,主动运转灵力,让他炼化的话,不但炼化效果最后,而且还能事半功倍。 当然,如果洛山做不到,甚至还会本能的抵抗的话,那么,沈云就只能将其先敲晕了。 “洛山,你能做到吗?”沈云跟他解释明白后,问道。 本以为是件为难之事,沈云也做好了将洛山敲晕的准备。却不曾想,洛山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能。” “这么肯定?”沈云意外极了。 洛山如实答道:“当年,在成为人傀之前,祭师大人告诉我们,在炼魂瓶里,也是绝不能抵抗的。如果能主动配合的话,效果会更好。我们当时都怕自己做不到,向祭师大人请教。祭师大人便教了我们一句口诀。现在,我是记不得炼魂瓶里的情景了,但我想,我能够站在这里,应该能证明我在炼魂瓶里做到了祭师大人的要求。那句口诀,我还记着呢。等会儿,殿下开始炼化后,我会再试着念那句口诀。我想我肯定能做到殿下的要求。” “祭师大人也传了我们一句口诀。”其余人傀纷纷附和。 竟还有这等事。沈云大喜:“太好了。那么,洛山,你准备好了吗?” 第三六八章 成! 厨房里。 黑边空心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臭小子居然什么也没有献祭,就赋予洛山使用储物袋的能力! 炼化人傀的灵力,而不是按照他的提示,献祭,请求天神赐予……我的天神呐,臭小子是怎么样想到的? 这时,第二炉烤肉可以出炉了。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味。 钱柳觉得奇怪极了——大人怎么还坐在门口发呆呢? 要知道烤第一炉时,烤肉的香味才从烤炉里飘出来,大人便巴巴的进屋来,象个贪嘴的孩子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炉子旁。直到烤肉出炉。 难道是上回吃得太饱了?她耸耸肩,走到门口,禀报道:“大人,肉烤好了。” 黑边空心人少见的身形晃了一下,“滋”的吸气,大赞:“真香!”说着,抚着肚子,笑嘻嘻的又说道,“闻到这香味儿,肚子又饿了……囡囡啊,把最大的那块拿过来给我尝尝。” 这么快又饿了?钱柳惊讶极了:“您确定是饿了吗?” 在她看来,大人进食前和进食后,完全一个样,都是黑边空心的。那上千斤的烤肉,也不知道大人是吃到哪里去了。 黑边空心人拍拍自己的肚子:“嫌我吃得多啊?唔,我这是饿得太久了……” 又来了……钱柳满头黑线。 好吧,大人被困在这里,几十万年没吃没喝,真的是惨得很。然而,再惨的故事,接连听上几个时辰,实在是叫她很难再维持最初的同情与怜悯。 “大人,您稍等。”她麻溜的转回屋里,开烤炉。 黑边空心人耸耸肩,站起来,看着门外的小院子,伸了一个懒腰,仰头长啸之后,轻声说道:“真好。” 钱柳恰好用大铁盘端起了那块最大的烤肉。 连盘子带烤肉不下三千斤! 搁在以前,这样的重量,她是挪都挪不动的。 可是,现在,她却不怎么费力的整个儿端了起来! 狂喜之余,听到这声“真好”,她以为大人又是在夸奖自己,两个嘴角不由的高高翘起,将烤肉给大人端过去,笑着打探道:“大人,这里真是历练的好去处。我只是在厨房烤肉,都受益匪浅,师兄那边肯定更了不得吧?” 黑边空心人转过身来,哈哈笑道:“他确实很了不得。就是太费烤肉了。所以,你要再加把劲烤肉才行。” 祭殿里。 在洛山的全力配合之下,炼化比沈云预料的要顺利得多。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耗费了七成的煞力,便炼化了洛山的所有灵力。并且还有惊喜——在炼化的过程中,他自己的煞力也变得凝实了一些。 炼化完毕后,洛山的灵力也发生了变化。不复先前的雪白之色,也没有沾染上沈云的煞力,它全部凝聚在罩门之下,成了巴掌大的一块!晶莹剔透,有如水晶石一般。 这样的形态,给沈云一种感觉,可以在上面任意的雕刻。 沈云心念一动,真的用煞力幻化出一把锋利的小刻刀来。 本来他寻思着,祭殿里用的都是丹体字,所以,也打算刻写丹体字的。但是,真正要下刀的时候,他却改了主意——现在是我炼化了洛山的灵力,又不是祭殿。而我又不是祭殿里的人,为什么要守着它的规矩?当然是按我的规矩来喽。 他虽然认得丹体字,也能写丹体字,但是,更熟悉的还是祝融大陆里眼下的通行字。 那么,就用通行字罢! 沈云打定主意之后,在“水晶石”的上头刻写起来。 他打算刻“可以使用储物法宝”。然而,第一个“可”字,刚刻好,立时扭成一团,旋即消失了。 这是可以刻,还是不可以刻呢? 沈云略作沉吟,还是决定按计划接着刻。 于是,他又刻下一个“以”字。 结果,这个字也是一样的扭成一团后,消失不见了。 沈云挑了挑眉,继续刻写。 都是一样的,每刻一个字,这个字都先是扭成一团,再消失不见。 当他刻完最后一个字,“水晶石”依然是老样子,不见有什么变化。 心里完全没底的某人想了想,试着往“水晶石”里注入一道煞力。 煞力刚一碰上去,“水晶石”的正中央立时现出一行黑色的字。 是他的字迹。 内容也正是他刚刚刻下的:可以使用储物法宝。 这是……成了! 沈云高兴得一颗心“砰砰”狂跳,几欲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欢喜,收了煞力,睁开眼睛,尽量平静的对洛山说道:“好了,洛山,你现在再试试,看能不能用储物袋了。” 在炼化的过程中,洛山也一直是闭着双眼睛的,就跟陷入沉睡中一样。 闻言,他跟被唤醒一般,先是眼皮子动了动,然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啊——”周边,不错眼的盯着他的众人傀齐声轻呼。 不一样了! 他们看到洛山的一双眼珠子变亮了! 会发光! 沈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不由一愣。 在这当口,洛山已经顺利的打开了储物袋。 “我,我能打开了!”他呼的站起来,将储物袋往自个儿的腰间拍去。 “啪!” 洛山双手按住储物袋,一张脸旋即夸张的皱成了包子状。 沈云心里猛的一跳:“怎么了,洛山?” “哦,我太用力了……有点疼……”洛山慢慢的松开双手,还是皱着脸,却哈哈大笑道,“看,它挂上去了,没有掉下来!” 这声音好不得瑟! 真够欠扁的……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猛然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笑着宣布道:“这么说,我们成功了。” “是的。”洛山抹了一把脸,伏身行了一个大礼,恭敬的说道,“殿下神武!” 沈云伸长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也很厉害。说到做到,与我配合得很好。” “殿下神武!”众人傀从巨大的惊喜中纷纷回过神来,亦长伏于地,行大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同喜同喜。”沈云一挥袖,隔空将他们一齐拉了起来,“不过,我饿了,要吃些烤肉,歇一歇才能继续炼化你们。” “哈哈哈……”众人傀得了准话,欢天喜地的笑了起来。 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自己的那份烤肉,心里叹了一口气。 呃,烤肉不多了。 照给洛山炼化的情形,他意识到,烤肉相当于是他的能量之源。现在这点子烤肉,仅仅够让他炼化安乐。 余下的五只人傀,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炙热而又浓烈,很快的,将他整个儿层层包围住。 “香,真香!”洛山率先嚷了出来。 同时,沈云的耳畔又响起他的声音:啊,我比以前要敏锐多了! 刹那间,沈云明白过来。这是洛山的心里话。 炼化了洛山的灵力,他不用读心术,也能知晓洛山的心思。 第三六九章 化悲愤为食欲 一座香喷喷的小肉山从天而降,惊呆了众人傀。 “我的神呐,这么多……”回过神来后,他们惊呼连连。 “是祭师大人为我们准备的。来,我们一起谢过他。”沈云带头向空荡荡的屋顶抱了抱拳,“多谢祭师大人!” “多谢祭师大人!”众人傀照葫芦画瓜,个个都快活极了。 刚刚还担心烤肉不够,结果,祭师大人立刻就送来一座肉山。 好家伙,少说也有两千斤! 应该是够殿下补充体力了。 安乐喜道:“以前那些历练者也能收到烤肉,不过,从来没有这么香。唔,份量也少得多。” 以前的历练是什么情形,沈云在看过他刻在“水”字柱后面的记录后,便都知道了。他说得没错,在每一次的历练里,祭师大人都有送烤肉进来。不过,每次的烤肉都是黑乎乎、干巴巴的小小一块。还不够历练者塞牙缝的。 可能也是因为份量太少了,那些历练者们都没有把烤肉分给众傀儡。 敛了杂念,沈云高兴的招呼众人:“烤肉要乘热吃。来,我们莫辜负了祭师大人的一番美意,先享用美食,填饱肚子。” 众人傀却一反常态,没有动。 “怎么了?”沈云讶然的抬起头来。他本来已经拿出青霜,在小肉山面前蹲下身子,摆好架式,要给大家分肉来着。 洛山上前一步,答道:“殿下,这些烤肉,您不用再分给我们了。炼化我们的灵力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有把我们体力的灵力都炼化了,才能找到出口。所以,您吃吧……” 原来如此呀。沈云笑了。 发现自己能听到洛山的心思后,他便想在心里想,要如何才能隔绝洛山的心里话——这是受读心术的启发。他认识到,能偷窥别人的心思,其实对自己的修心,永远是弊大于利的。而且,他也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知晓人傀们的心语。 再说了,只有一个洛山的心语,他的耳朵已不得清净。等炼化了更多的人傀后,他的耳朵岂不是更没得安静的时候了? 没想到,此念一起,洛山的心语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这就没了?沈云惊讶之余,又想道:如果我想听呢? 耳畔又响起了洛山亢奋的声音:“啊,是烤肉!香喷喷的烤肉,从屋顶上落下来了!好多啊……” 话说回来。这会儿,他心念一转,又听见了洛山的心里话:“好香的烤肉啊!不,我不能吃。必须都留给殿下。殿下炼化我们体内的灵力,需要吃很多很多的烧肉……” 也就是说,洛山并没有口是心非。众人傀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们也太小看祭师大人了。祭师大人肯定准备了足够的烤肉。”沈云冲众人傀笑道。 “真的?” “可是,以前也有历练者进来,祭师大人每次送进来的烤肉都好少。” “还烤糊了!” “祭师大人根本就不会烤肉……” 平安和喜乐纷纷爆料。 洛山、斗武因为记不得了,所以,没有掺与进来。他们俩抹了一把脸,都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沈云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不用说,这些烤肉都是囡囡做的。 他没有照镜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了许多。 但众人傀都看着他啊。并且,他们的眼睛好使得很。 唔,殿下这么一笑,屋子里好似比先前更加亮堂。 “啊,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安和痴痴的说了出来。 沈云听得真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跑神。 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飞快的抹了一把脸,转移话题:“呵呵,看来祭师大人是真的不擅厨。” 结果,是他又太小看了众人傀。 他们笑嘻嘻的也纷纷抹脸,挤眉弄眼的附和道:“是啊,祭师大人是真的不擅厨。” “呸!”厨房里,黑边空心人刚好将最后一块烤肉扔进嘴里,突然,呸了起来。 钱柳紧张的扔下手里的烤肉,从蒲团上呼的跳了起来:“大人,您被卡到了?” 她就知道照大人这个吃法,早晚会被卡到! 兴许是有前面的千多斤烤肉垫底,大人这回吃得是慢一些了。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之前是风卷残云,现在变成了狼吞虎咽。 大人撕下一条烤肉,直接就是往嘴里塞。 钱柳在一旁看到的情形是,如同婴儿胳膊一般粗细的一条烤肉,呼啦一下,便不见了。 该不会卡着吧?她忍不住担心。 没想到,大人真的卡住了! 看到大人的黑边空心状,可怜的囡囡简直是愁死了——呜呜呜,我要怎样才能帮到大人?师兄还在历练呢。大人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咳咳咳……”黑边空心人更生气了,一时走岔了气,大咳起来。 “大人!大人……”钱柳在他面前急得团团转。 还好,数息之后,黑边空心人自己缓过来了,咳得没先前那般激烈。 “咳,囡囡,咳咳,我没事。”他艰难的向钱柳挥挥手,“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钱柳放下心来,好奇的半弯下腰下,瞪大眼睛看着他:“大人,你是神仙呢,也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提还罢!黑边空心人冷哼一声,大发牢骚:“亏我担心历练的时候,祭肉不够用,这几十万年来,一口祭肉也舍不得动,全留给臭小子留着。哼,他倒好,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带头笑话我不擅厨。” 还有,以前他送进去的烤肉烤糊了?干巴巴?份量太小? 说得好象他故意虐待以前的那些历练者一样。 天神明鉴!他对所有的历练者都是一视同仁的。 那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所有烤肉,好不好! 每一次送给历练者的烤肉,都是他费尽心思剥出来的最美味的部分。 他一个献祭了双手的黑边空心,要一点点的抠掉两千斤“炭粑”,才能抠出这么几十斤可以食用的烤肉来,他容易么? 臭小子,人傀们不体惊自己也就罢了。就连囡囡关心我,也全是因为担心她的师兄不能顺利完成历练! 我的苦,难道真的只有天神知道么? 黑边空心人好不愤恨,却又无法把所有的苦水吐给钱柳听,于是,他只好接二连三的撕下烤肉条来,不住的往嘴里塞。 哼,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填饱肚子才是真。 第三七零章 兄友弟恭 沈云没有猜错。祭师大人果然不会令他们饿肚子历练。之后,每每当他们的烤肉快要耗光时,便会有小肉山从空荡荡的屋顶落下来。 他们先后吃掉了三座小肉山,终于,最后一只人傀安和也完成了炼化。 睁开眼后,安和顾不得站起来,迫不及待的拿起放在脚边的储物袋,试着打开来。 “啊,我打开了!”他忘情的亲吻着储物袋,呜呜的哭了起来,“太好了,真的能打开……” 每一只人傀都保留了生前的脾性。现在看来,安和生前绝对是个爱哭鼻子的。沈云笑着摇了摇头,右手熟练的伸进了摆在脚边的土钵碗里。 碗里,仅剩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烤肉。 捞起最后的烤肉块,他送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大口——不用担心烤肉会断顿。因为祭师大人很快就会送来刚出炉的小肉山。 就在这时,安乐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柱子那边惊呼:“看,动了!柱子上的云在动!” 沈云心头一跳,连忙看过去。 是真的! 五根柱子表面雕刻的祥云都在无声无息的向柱子顶端升腾。 顷刻之间,柱子的根部已经现出了半尺来高的空白。 “怎么回事?” “以前它们动过吗?” “没有啊。” “从来没有。” 众人傀的目光在那五根柱子之间刷来刷去,个个腰背绷得笔直。 沈云心念一动,耳畔立时变得更加热闹了。 那是人傀们的心声: “哇哇哇,是不是我们过关了?” “它们会变成出口吗?” “我的神呐,柱子就是出口?原来我一直站在出口后面?” 都是绝顶聪明呢。沈云将剩下的那点烤肉全扔进嘴里,一边飞快的嚼着,一边开始清点东西。哈哈,出口要出现了,当然是要做好离开的准备喽。 很快,沈云和人傀们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些。 他们没有猜错,不出十息,柱子们变成了出口。 可是,除了顶部的“金木水土火”这五个字不一样,其余的都是一模一样,总共有五个出口,这是闹哪样啊? 人傀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傻了眼:“走哪一个好呀?” 愣了一会儿神,安乐抬手,轻轻拍了拍“水”字门:“要说我,当然是走这‘水’字门。” “为什么呢?”洛山表示不服,走到“土”字门前,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窄窄的石质门框上拍了一下,“这‘土字门哪里不好了?” 斗武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少添乱啊。我们先听殿下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傀都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后者想了想,问洛山:“洛山,之前,好象听你说,你们部族里,总共有三个人自愿做人傀,是吧?” 洛山的脑瓜子本来就好使,被炼化后,显然是更加灵活了。闻言,他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手扶着“土”字门的门框,颤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俩可能藏在这道门里?” 斗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金”字门前:“那,我们金部族的人傀,就在这里面?” 平安和喜乐相互一视。由安乐出声道:“我们水部族也不只我们五个人傀。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猜想,其他的在哪里。原来,他们与我们仅仅是一门之隔……”他也很激动。说到后面,有些哽咽了。 沈云见状,赶紧的实话实说道:“我只是猜测。是与不是,得等验证过才知道。” “殿下已经有了策略?”洛山只觉得自己好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殿下。 其他的人傀反应也不俗,和他一样的神色。 沈云点头道:“‘金’字门排在最前面,那就先进它里面看看。”说到这里,他看向斗武,吩咐道,“斗武,你随我一起进去。你们其他的,都留在这里。” 安乐听明白了,问道:“殿下,您是要每道门都进去看一看吗?”这分明就是撞天机啊。听着怪不靠谱的。 “是啊。”沈云摊开手道,“不然呢?一模一样的门,这里也没有别的提示,我们要怎么选?” 其实,他这么决定,并不是一味的撞天机,而是自有考量——接连完成两个历练任务,他有一种感觉,所有的历练,与人傀们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他刚才向洛山确认,水部族里,当年是否还有别的勇士,也做了人傀。 可惜,从洛山的回答来看,并不清楚那两个水部族的勇士是否也成功的被炼制成了人傀。 不清楚也没有关系。沈云寻思着,如果所有的历练,都是围绕着祭殿里的人傀来的。那么,索性挨个的逛一逛每一道门里头,看能否找出来更多的人傀。 既是如此,他也懒得再费那神,给五道门排什么顺序了,直接从最前面的“金”字门开始。 而带上斗武,主要是考虑到,这门里指不定藏着他们金部族的其他人傀。 “殿下,您一定会回来这里的?是吗?”洛山问出了所有人傀的心声。 沈云笑道:“那是自然。”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殿下。”安乐在“水”字门旁,盘腿坐了下来。 安平他们四个跟着他也坐了下来。 沈云冲他们点点头,将斗武唤到跟前来:“我们俩来商量一下,哪个走前,哪个走后……” 洛山搓了搓手掌,走到平安和喜乐面前:“不介意我跟你们坐在一起吧?” 五个都仰头看着他。 “那个,我独自一个坐着,怪无聊的。”洛山解释道。 “也是。我们坐一起,一边等殿下,一边说说话儿,时间会过得更快一些。”安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上首,“洛山哥,请坐罢。” “呵呵,你叫我‘哥’啊?我总觉得我比你们要早生几十年,说是你们的叔伯也不为过。”洛山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呵呵笑道。 安乐呵呵回去:“我不是看你管斗武哥叫‘哥’吗?” “洛山哥,你看着年纪比我们平哥还要小一些呢。”安和在一旁助拳。 洛山对着他磨了磨牙:“那是我死得早。祭师大人把我们的样子停留在了生前。” “对啊,我们死的时候,都年纪轻轻的呢。”安平老神在在的接过话头,“我那时是十九岁。” 洛山叹了一口气:“那我是脸显得嫩一些。我刚好过了二十岁的生。”顿了顿,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对着他们五个呲牙笑道,“所以,你们还是得管我叫一声‘哥’。” “是,洛山哥。”平安和喜乐相对一视,抱拳齐声应了下来。 “承让。各位兄弟。”洛山亦抱拳回礼。 唔,这是排资论辈,达成了共识?沈云其实一直有分心留意他们这边。好吧,人傀只会越来越多,内部有个顺序也好。兄友弟恭,他乐见其成。 第三七一章 这里是我的家 沈云与斗武商定后,没有立刻进去“金”字门。而是站在原地没动。 斗武想了想,问道:“殿下,我要不要换成战斗形态?”怕殿下不明白什么是战斗形态,他特意解释了一番。 沈云其实早已猜到,人傀有两种不同的形态。一般情况下,人傀与常人相差无几。但若是需要打斗时,他们的样子就会改变,一是变成巨人体型;二是,身体的表面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石皮。 所谓的战斗形态,就是指后者吧? 果然,斗武的解释证实了他的猜测。 “不用。”他摆手道,“里面的都不是外人。我们也不是进去打架的。” 斗武明显的放松了许多,又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沈云指了指头顶的屋顶:“我在等祭师大人给我们送烤肉来。” “我不饿……”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斗武忍不住抬头去看屋顶。 沈云笑道:“你的族人们怕也是有些年头没有吃过东西了。在我们老家,有一句老话,说的是,礼多人不怪。我们带上一些烤肉,总比空着手进去好。” 原来如此。斗武低头抱拳行礼道:“多谢殿下体恤。” 说话间,头顶飘落下来熟悉的烤肉香味。 “来了!”沈云仰起头来,看着空荡荡的屋顶,笑眯了眼,“祭师大人真是大好人啊。” 厨房里。黑边空心人惬意的从面前的“小肉山”上撕下一块烤肉来,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嘀咕着:“说好话也没用……只能给你一半……不能再多给了……” 这会儿钱柳没在厨房里忙活。她手执长剑,站在外面的小院子里,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的“大肉山”。 刚才,大人告诉她,师兄要进入新的历练环节了,烤肉的消耗量会大增。厨房太小了,一回处理不了那么多的祭肉,叫她去外面院子里的空地上先处理祭肉。 所谓的处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大块的祭肉切分得小一些,以便于烤制。 钱柳便提着剑,出了厨房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一堆。起码有先前的三倍那么多。 师兄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吃得这么多! 想到大人轻轻松松吃下两千来斤烤肉,钱柳心道:莫非师兄是在学大人的仙法,也变成了大人这副模样…… 此念一起,她的脑海里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黑边空心状。这个身影慢慢的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囡囡,好饿,快拿烤肉来……” 不会吧……钱柳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从身后的厨房里传来大人的催促声:“囡囡,肉切好了吗?炉子要凉了。” “哦,马上就好!”钱柳回过神来,连忙手腕轻旋,刷的舞出一朵剑花,略微活动一下筋骨,权当是热身。 接下来,新学的剑法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的施展开来。 顿时,剑光如雪,覆盖住了眼前的“大肉山”。 这套剑法叫做“雪花剑法”,是一路基础剑法,共十三式。在第二炉烤肉出炉后,大人传授给她的,说吃了她那么多的烤肉,没有白吃的道理。而“雪花剑法”对练剑者的力气要求不大,最适合小姑娘们初学剑法时用来打基础。 在女营,其实,钱柳是学了基础剑法的。但是,那完全不能与雪花剑相比。是以,她道了谢,欢欢喜喜的接下了。 大人传剑法的方式也很特别,没有演示。一抬手,往她的眉心打入一道金光。 立时,她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窈窕身影,手执三尺青锋,一招一式的演示起来。 但这道身影演完一遍,她已经记住了所有的招式。最有意思的是,在烤肉的空档,她去外面院子里的空地上练剑,这道金色的身影竟然呼的一下,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站在她面前,变得与她一般大小,象个师父一样,指点她。 在金色身影的帮助下,她从头到尾只练了三遍,便剑式初成。 按祭师大人的话说,可以用来切祭肉了。 “原来大人传我雪花剑,是为了切祭肉?”钱柳故做不满的嚷嚷。 哪知,大人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切祭肉绝对是件神圣而严肃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现在这副样子舞不了刀剑,我还真不敢叫你代劳呢。”接着,他叮嘱钱柳,不能乱切一气,必须把每一块祭肉都按先前烤的那些祭肉一样切好。 听完他的吩咐,钱柳发现,切祭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口服心服的点头:“如果没有学雪花剑,我还真切不出来呢。” 便是这样,祭师大人也没有立刻拿出祭肉来,给她处理。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挪来了一大堆巨大的木头,让她先练练手感。 钱柳不禁想到了堆在厨房后面的屋檐下的那些柴火,问道:“大人,以前的历练者在这里做杂役时,也跟您学了雪花剑吗?” “他们又没烤肉给我吃,我凭什么传他们剑法?”黑边空心人笑嘻嘻的说道,“好囡囡,烤肉好吃,但顿顿都吃,也有吃厌的时候。你知道别的烹制法门么?我知道的剑法可多了,唔,你若是不学剑法,学其他的也行。我列个单子出来,随便你挑。我们一换一,好不好?”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钱柳怎么可能不同意? 只是,她觉得奇怪极了——在大人这里,功法就这么的不值钱么? 因为大人给她的印象是非常随和,所以,她当即问了出来。 黑边空心人呵呵:“不瞒你说,等会儿我给你列出来的这些功法,不论哪一门,都是上上乘之法。要是传到外头,便是要用金山银来换,也绝对是要抢破脑袋的。可是,我出不去呀。再说了,便是换来了金山银山,于我又有何用?还真不如一顿好吃的呢。” 很有道理哦。钱柳心里疑惑立消,油然而生的是,对大人深深的同情。 “大人,您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在她看来,坐牢也是有期限的。大人是神仙呢,而且心态这么好,看着也不象是在坐牢。所以,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留在这里。等事情一了,大人就能离开了吧。 不料,黑边空心人呵呵一笑,反问道:“这里是我的家。外面再好,哪有自己家里好?我为什么要离开?” 钱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姑姑也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可是,她又觉得好象是哪里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她又说不上来。 哎呀呀,说不上来,那就不说也罢! 她使劲的摇摇头,令自己摒弃掉那种怪异感,心道:钱柳,在这里,你只要做好两件事便好。一是,抓住机缘,尽多的学新本事;二是,好好烤肉,帮助师兄完成历练,唔,还有喂饱大人。别的,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白白浪费机缘。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七二章 真的是你 另一边,沈云分好烤肉后,与斗武一前一后,走进“金”字门。 刚一迈进门里,沈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儿象是掉进了一团漆黑之中。 然而,不等他定睛细看周边情形,头顶寒光乍现,一道劲风呼的往他的天灵盖砸了过来。 有人偷袭! 来得好! 沈云不躲不避,左手捏成一道剑诀,护住门户,同时,右手扬起青霜,祭起了“缠”字诀。 立时,一道青光化成青蛇,呼啦,自他手中跃起,破空而去。 旋即,青蛇与那寒光,在距他头顶不到三尺远的黑暗里,撞了个正着。 “当!” 声音清越,有如金石相撞。 寒光见势不妙,一晃,欲逃走。 “哪里走!”左手的剑指迸出一道灰白色的灵光,指向青蛇,加持之。 青蛇一振,头上生角,身形变大了三倍还不止,竟然化成了一条青蛟。 只见它“啪”的一甩长尾,准确无误的缠住了寒光的大部分,硕大的头颅掉转过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对尖利的长獠牙,对准寒光,眼见着要一口咬下去。 寒光逃无可逃,马上就要沦为青蛟腹中物。 “大人,饶命!” 万分危急之刻,寒光竟然口吐人言。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颤得不行,显然是给吓坏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光武的疾呼:“殿下,手下留情!” 沈云本来就没有开杀戒之意,闻言,轻抖手中之青霜。 凶神恶煞的青蛟一晃,变成了一条青练,一匝又一匝的,将寒光缠了个密不透风。 斗武自黑暗里冲出来,向沈云抱拳解释道:“殿下,那寒光应该是人傀所化。” “应该是?”沈云挑起一边眉毛,望着他,“你并不确定?” 斗武如实以对:“在我们金部族里,有一个秘术,叫做寒光斩。练至小成,可以身化寒光,于数里之外,斩落敌首。我看着象。只是,我不确定,成为人傀后,是不是还能用寒光斩。” 沈云闻言,又抬头看向头顶。 此刻,寒光完全被青练缠住了。 它的形状象极了一把半月弯刀,大约有三尺来长,最宽处不超过半尺。 “是与不是,拖下来,一看便知。”沈云说着,右手轻轻一挥青霜。 青练裹着寒光,飞坠下来,“当”的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我是斗武。你还记得否?”斗武上前,抡起一只大圆锤,抵在那半月弯刀上。 然而,那家伙一动也不动。 把斗武急得骂出声来:“憨货,殿下驾到,你还不快快现形!” “真是殿下?”半月弯刀总算出声了。还是先前的那个年轻男子声音。仍然颤到不行。 斗武啐了一口:“我还能骗你不成?”顿了顿,又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半月弯刀哼了一声,颤悠悠的反问道:“你又记得我是个哪个吗?” 斗武满头黑线,不得不如实答道:“呃,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一把弯刀,叫我怎么认?还有,你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与我心中想的那个人的声音完全不象。” “还以为你知道我是哪个呢。”半月弯刀的声音稍微平稳了一些,“跟你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哪个。以前的人和事,我都记不得了。” “啊?”斗武大惊失色,说话时都破了音,“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人傀?” “人傀?是什么?”半月弯刀疑惑的问道。 斗武闻言,顿时慌了神:“殿下,他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也认不出他的声音来。这可如何是好?” 老实说,沈云也没有想到,进门来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环视四周,可以说是黑不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且,他们刚刚都交上手了,半月弯刀这会儿被缚,吃了大亏,也没见有援手出现。 难不成这里只有它一个? “斗武,你本以为是谁在这里?”他问道。 “我以为是季勇。”斗武低头看着地上的半月弯刀,叹了一口气,“他是少族长,只有十三岁,便已经是勇士了。当时,我们部族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勇士。” 十三岁做人傀……沈云心里沉甸甸的。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垂眸看着地上的半月弯刀,就事论事道:“它的声音听上去要成熟得多,远不只十三岁。” “是的。所以,我不敢乱认。”斗武顿了顿,又道,“不过,季勇的寒光斩那时确实已经小成。” 沈云想了想,蹲下身子来,对着半月弯刀说道:“我若是松开你,你能保证不逃走、不再动手吗?” “你要做什么?”半月弯刀挺警觉的。 沈云笑了笑:“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斗武想知道你是不是季勇。如果你不是的话,为什么会季勇的绝技寒光斩。而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半月弯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它才问道:“你们能帮我找回记忆?” “我们可以一起试一试啊。”沈云举起左手,向他保证,“我保证不会伤你半分。” 这回,半月弯刀没有再迟疑,爽快的应道:“那好吧。” 沈云笑了:“你能变回人身吗?” 半月弯刀答道:“当然可以啊。只是,我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饿得很。变回人身的话,会很难受……” 这时,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满满的一钵烤肉,摆在它旁边:“你变回人身,这钵肉全是你的。” “你叫殿下,是吧?殿下,你松开我,我立刻变回人身。”半月弯刀急吼吼的说道。 呵呵,到目前为止,历练之中,就没有烤肉搞不定的。如果一钵烤肉搞不定,那么,再来一钵……沈云向斗武使了个眼色。 后者意会,拿起了抵住半月弯刀的那只大圆锤,退回到沈云的身后侧。 “收!”沈云起身,轻挥青霜。 青练化成一阵青雾,轰的一下,散得一干二净。 下一息,半月弯刀呼啦立了起来,身形一晃,变成了一个清秀少年。 “季勇!我的神呐,真的是你!”斗武手里的双锤“当啷”坠地。 第三七三章 失忆的人傀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 眼前就是一个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听着声音却象二十出头的样子呢? 心中一动,他定睛仔细看那少年。 没错,也是人傀。没有呼吸,青白的脸上,死气沉沉。 与斗武他们却有些不同——他的眼眶里,只有白玉,不见眼珠子。 这时,斗武也发现了他的不同,伸出右手来,在他的眼前慢慢的晃了晃。 见少年没有反应,斗武颤声问道:“季勇,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季勇却不自知,疑惑的反问道。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不再发颤。没错,就是先前听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声音。 “你看不见了。眼珠子呢?”斗武极力控制住悲愤,问道。 “我的眼珠子不是好好的吗?”季勇翻了翻眼皮,眼里现出一大片白玉来,“这里不是一直都乌漆抹黑,不见天日吗?能看见什么?” 斗武还要再说,这时,沈云抬起左手,冲他微微晃了一下,示意他收声。 于是,斗武闭紧了嘴巴。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开口问道:“季勇……” 季勇又翻了个怪眼,冷冷的打断道:“你们先别急着叫我季勇。” 嗬,脾气挺大的。不愧生前是少族长。沈云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 季勇哼了一声:“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我自己的名字。你们说我是季勇,总得拿出点证据来。好教我相信,你们没有骗我才是。哪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云看着傲娇得跟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一样的少年,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很有道理。”说罢,转身去看斗武。 后者意会,说道:“你叫季勇,是我们金部族族长之幼子。你的上头还有三位哥哥……” “停!”季勇又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叫斗武,对吧?会不会听话?我要的是证据,不是这一堆没有证据的废话。” “证据?”斗武想了想,说道,“你会寒光斩,已经练至小成,可以身化寒光,顷刻间斩杀数里之外的敌人。” 季勇冷笑:“刚才,你们都已经见识过我的本事了,这也能算证据?别以为胡乱给我的本事安个什么名,我就会信你们。” 这是连“寒光斩”的名字也记不得了。沈云向斗武耸耸肩,也问道:“还有别的吗?” 斗武翻眼望天,搜肠刮肚的回忆起来。 季勇却有些不耐烦了,向沈云伸出手来:“我现出了身形,你答应我的肉呢?” “哦,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沈云连忙拿起搁在脚边的肉钵,准备走过去。 哪知,他才走了步,季勇机警的退后一步,同时尖叫道:“你不要过来。肉,扔过来。” 防备心挺重啊。沈云心道。 不过,他也不差。至始至终,右手紧握青霜,不曾松手。 “好。你接着。”他说着,左手将肉钵轻轻往前一推。 连钵带肉,有百来斤的样子。他基本上没有用力。所以,肉钵的速度不快。 季勇虽然看不见,但反应却又快又准。只见他右手一揽,伸长臂,稳稳的接住了肉钵。 “这么多!还是热的!”少年端着大肉钵,有些意外。 应该是太饿了。他将大肉钵往怀里一抱,迫不急待的在地上盘腿坐下来,风卷残云般的吞食起来。 斗武看着,身形微晃。一双手不知不觉的握成了拳头。 沈云安抚的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莫急。我们也先坐下来。有什么话,等他填饱了肚子,再说也不迟。” “是。”斗武应着,伏身欲行大礼。 沈云一把将他拉住,讶然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季勇记不得生前之事了。殿下宽宏大量,不计较他的冒犯,还赐他烤肉吃。身为他的族人,我想代他向殿下赔礼认罪,还有,感谢殿下宽恕了他。”斗武答完,执意要行大礼。 “多事。”沈云略一用力,“你是你,他是他。还有,他只是失忆,又不是烧坏了脑子。你怎么能擅自替他做决定呢?” 斗武顿时只觉得有一股象大地一样厚重的力量托住了自己,令他无法再下跪。 不过,殿下说得对。我凭什么代季勇赔礼认罪,还有谢恩?他当即改了主意,不再坚持行大礼,抱拳谢道:“殿下指点的是。我知错了。” 沈云收回手,笑道:“没这么严重。你只是关心则乱。莫急,先坐下来吧。”说着,转回身去,面对季勇那边,撩起前袍,也直接在地上盘腿坐下来。 “是。”斗武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感激,弯腰捡起一双大圆锤,在他身后侧,也盘腿坐了下来。 季勇那边依然是狼吞虎咽着,仿佛全程不关心他们俩的动静。 但沈云一直分心留意着他的动静呢。是以,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事实上,在刚才,他和斗武说话期间,季勇的一双耳朵不易察觉的前后动了两回。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小子没有一头扎进肉钵里,不问旁事。他也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 还说明,这一大钵肉,并没有打消这小子的戒备之心。 好吧,这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正常的反应。沈云不由翘了翘嘴角。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季勇真的是饿得狠了。 不多时,堆得岗尖岗尖的一钵烤肉见了底。 季勇用手在钵底捞了一圈,捞了个空后,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头,抬头对沈云这边说道:“我觉得有一点,那个叫斗武的没有乱说。我确实是看不见了。” 他说这话时,就象是在说“今天是阴天,没出太阳”一般淡定。 把斗武听得一愣一愣的。 沈云其实很想笑——这是要开条件了呢。 “所以呢?”他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果不其然,季勇说道:“烤肉很好吃,就是少了些。我才垫了个底。如果再给我这样多的一钵同样的烤肉的话,我说不定就相信你们,我原来是叫季勇。” 名字算什么?如果能再换来一大钵香喷喷的烤肉,你们就是跟我说,我其实是叫“狗屎”,我也会信你们一次。 第三七四章 更高级的人傀 斗武既尴尬又无奈,抹了一把脸,满怀歉意的看着沈云。 “信不信由你。”沈云又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大钵烤肉来,照样的隔空送过去,“这些烤肉,本来也不是我的。是你们的祭师大人送进来的。吃完了,祭师大人还会再送进来。所以,你尽管敞开肚皮吃便是。” 季勇依然准确的单手接住了大土钵,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抱着土钵开吃,而是端在手里,眉头轻皱:“你叫殿下,并且是祭师大人派来的?” 看来,也不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嘛。沈云挑眉:“抱歉,进来之前,祭师大人并没有给我信物,或者是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所以,现在,我暂且无法向你证明。” 斗武闻言,紧张的看向季勇。他真担心少族长的那张嘴,不知好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殿下! 好在季勇愣了愣,哼道:“我这回又没说要你证明。”说完,低下头来,继续狼吞虎咽。 沈云见状,索性闭上眼睛,运气练功。 有了先前那一大钵烤肉垫底,这一钵,季勇明显吃得慢一些。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吞下最后一口烤肉,他打了个饱嗝,将抱在怀里的大土钵随意的放在脚边。 “其实,我之前的表达不是很准确。我并不是什么都记不得。”他抬头起来,面对沈云,耸耸肩,“殿下,现在,我向你纠正我刚才的错误。” 沈云睁开眼睛,一边继续练功,一边分心说道:“请等一会儿。我正在练功,不能分心太久。” 殿下这是生气了?斗武着了大急。他很想向殿下求情。可是,他又怕殿下是真的在练功,不能分心。一时之间,整副心肝都象是被摊开来,搁在铁板上,用小火煎着一般。 季勇闻言,撇撇嘴,说道:“那我先睡会儿。你练完功后,记得唤我醒来。”说罢,真的又伸了个懒腰,身子直接往后一倒,转过身去,侧身背对着他们,睡起觉来。 人傀也会睡觉?沈云挑挑眉,闭上眼睛,继续练功。 斗武简直呆若木鸡——祭师大人在炼制少族长的过程中,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他记得很清楚,少族长生前可没有这么的心大啊。再说了,人傀需要睡觉吗?他怎么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沈云走完了一个大周天。吐出一口浊气,他复双睁开眼睛,很守信用的唤道:“季勇,醒来。” 而季勇也很守信用,哼哼两声,转过身来,躺平之后,伸了个懒腰,紧接着,挺身跃起。 沈云直接问道:“你刚才说,其实你并不是什么都记不得。那么,你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祭师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一个叫做殿下的人。”季勇答道,“嗯,还有一句话。不过,要等我搞清楚你的身份后,才能告诉你。” 沈云本来就没打算瞒他,闻言,更不可能瞒他了:“我不叫‘殿下’。我姓沈,单名一个云字。‘殿下’是他们对我的称呼。” “好复杂!”季勇翻了个怪眼,“我只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沈云呵呵:“我也不知道。按祭师大人的说法,要等历练结束之后,答案才能真正知晓。” 季勇不耐烦的挥手:“那你先去历练啊。等有了答案,再来找我。因为我记得的另外一句话,只能跟那个叫‘殿下’的人说。” “我来见你,就是因为这本身是历练里的一个环节啊。”沈云答道。 季勇急了:“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殿下,我怎么会知道呢?这不是为难人么?” 沈云见他不象是做假,想了想,提议道:“我觉得,你不妨再仔细的想一想祭师大人的话。兴许能对你有帮助。” 季勇听了,半垂着头,轻声说道:“祭师大人说……”突然,他猛的抬起头来,“你刚才是想套我的话!哼,好狡诈!我差点儿上了你的当。” 沈云冷笑:“你是我开始历练后,见到的第八个人傀。不妨告诉你,前面的七个人傀都已臣服于我。他们将自己所知道的,也全都告诉了我。所以,祭师大人设下这场历练,想做什么,我大致猜得出来了。而你记得的那两句话又是什么,我现在根本就不用猜。呵呵,祭师大人还能嘱咐你什么?不外乎是嘱咐前面七个人傀的那两句话而已。” 闻言,不仅仅是季勇呆若木鸡,坐在他身后侧的斗武也惊呆了——在成为人傀之前,祭师大人确实是跟我们说了很多的话。可是,祭师大人并没有特别嘱咐我们什么啊?殿下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啊!我明白了,殿下还真的就是在套少族长的话! 想清楚这一点,斗武并不打算提醒自家少族长。 因为他听懂了殿下的话。 刚才,殿下的这番话,既是说给少族长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他听的。 殿下要完成历练,就必须先过了少族长的这一关。 而要过关,必须先知道祭师大人到底给少族长留的是两句什么样的话。 但少族长嘴巴紧得很。两句话里,最重要的那一句,咬得死死的,不肯吐露半个字。 换成是他来历练,也会千方百计的套问。 对,殿下不是使诈骗人,纯粹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完成历练,顺利归位。 斗武如此想着,再看向仍然低着头,在皱紧眉头思索、犹豫的季勇,紧张的握紧了一双拳头,心道:少族长,你长点心吧。长别在这种时候混糊涂,坏了大事。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不多时,季勇复又抬起头来,面对沈云,说道:“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记得,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这里只有我,暗无天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么久以来,除了你们俩,我再也没有见过别的人进来。我要是让你过关,放你们两个离开了,那么,以后,我岂不是又要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 斗武大急——少族主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太孤独了,所以,想扣下殿下和我?真是糊涂又混帐! 不料,沈云却轻轻的笑出声来:“季勇,祭师大人怎么嘱咐你的,你不是没忘吗?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把你继续留在这里,一走了之呢?” 一番交谈,他看出来了。同样是人傀,季勇的心眼和手段,比斗武他们七个捆在一起还要多。 难怪祭师大人会让他守在这里。 这是更高级的人傀么? 第三七五章 我无所谓 沈云是在赌。赌祭师大人在季勇的生前也有吩咐,令他跟少神主离开这里。 当然,他并非毫无根据的瞎猜乱赌,也不是被季勇牵制了思路。 历练至此,他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整场历练与祭殿里的人傀们有莫大的关连。有前两个环节里,他只有收服碰到的所有人傀,才能过关。最终,人傀们都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他,进入下一个环节,与他一起历练。 那么,眼下的这一个环节,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沈云的分析是,可能性极大。 但他还是不想赌。 所以,他抓住季勇的漏洞,故意练功,以拖延时间。 等了许久,也不见头顶落下金色的锦帕。 而季勇显然是比斗武他们更高级的人傀。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季勇会起疑心。 于是,他只好赌一把。 季勇听了后,沉默片刻,点头说道:“没错,祭师大人跟我说的另一句话是,只有殿下能够将我带离这里。” 闻言,斗武僵硬的腰背顿时放松下来,心里庆幸道:还好,少族长及时改了过来,没有糊涂到底。 他充满期待的望向沈云。 后者却没有立刻接话。 这让斗武复又紧张起来——殿下不答应,是不是生气了,想拿捏少族长一回? 此时,沈云没有心思听他的心语。不然,听到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肯定会哭笑不得——我是这么小器的人么?更重要的是,比斗武他们更聪明一些的季勇,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真的需要好好推敲。 与斗武他们七个不同,沈云现在并不信任季勇。所以,对后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相信过。 反过来,从见面到现在,季勇也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沈云觉得这样很公平,也很符合常理。所以,他不会因此而生气。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没有接话,而是好奇的问道:“我能问一下,离开这里后,你想做什么?” 斗武讶然,心道:殿下为什么要这么问?离开之后,少族长当然是追随殿下喽。难道殿下不想收下少族长? 如此一想,他更加紧张的盯着季勇,心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少族长,求你了,好好说话,千万别再犯混。 季勇也有些吃惊,反问道:“离开这里后,我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云挑眉:“这样看,你拿什么与我交换。” “交换?”季勇拧眉,“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换?现在,明明是有你有求于我。” 沈云轻哼:“我有求于你?求你做什么?” “当然是求我帮你完成历练任务啊。”季勇说完后,顿了顿,没听见对方应话,呵呵笑道,“你不要以为我失了记忆,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你们俩自己刚刚说的。你们进来这里,是来做历练任务的。没有我的配合,你们完成不了任务。殿下,斗武,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是待价而沽!是敲诈!是勒索!是乘火打劫!更是自寻死路……斗武气得两眼直发晕,右手指着仅仅是数步之远的昔日族人,浑身直打哆嗦,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云发觉后面貌似不对劲,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看到他副情形,心中大吃一惊。随即,再一次被深深的惊艳——人傀术真的了不得啊。人傀的情绪跟活人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更令惊艳他的是,季勇竟然也察觉到了斗武的情绪变化。 “啊哈,被我说中了吧!”他得意洋洋的翻起只有白玉的双眼,“至于气成这副模样么?难怪只能做狗腿子。” “你!”被他再一刺激,好比以毒攻毒,斗武反倒是缓过劲来了,嘴里终于蹦出来一个字。旋即,他沮丧的放下手,垂着头,嗡声说道,“罢了。少族长,这是我最后一次用同族之人的身份劝你。你,好自为之吧。” 季勇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双唇倔强的紧抿,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沈云收回眼角的余光,对他说道:“季勇,你觉得,我要想在这里做点什么,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季勇的两道眉毛几乎立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沈云呵呵。 他本以为季勇会被彻底激怒,跟点着的爆竹似的,立时炸开来。不想,季勇听完后,突然也呵呵的笑了起来。 沈云冷眼静静的看着。 斗武则是说话算话,没有再抬眼。 季勇自己笑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打住笑,挥手道:“你们,真是无趣得很。”顿了顿,还是没有等来回应,他只好展开双臂地,老实承认,“殿下,你说得没错。刚才,你才进来的时候,我那是全力一击,却被你轻松破解了。所以,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想在此间做点什么,甚至强行带我离开,我也无力反抗。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还要跟我在这里废什么话呢?” 说到这里,他高高的挑起一边眉毛,笑道,“可见,殿下,你也没有完全跟我说真话啊。你之所以跟我废这些话,全是因为受你的历练任务所束,你不能强行带我离开。哈哈哈……所以,你才屈尊纡贵的跟我这个手下败将交换,是也不是?” 说着,不等沈云应话,他随意的往地上一躺,枕着自己的双臂,翘起二郎腿,一摇一晃的,又道,“托二位的福,现在,我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瞎子。反正出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想明白了,出不出去,都无所谓。二位,请自便。” 沈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心道:难道他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从与斗武等人傀打交道的过程中,沈云强烈的感觉到,人傀们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全是奔着找天庭报仇雪恨去的。 所以,以为季勇也是如此。 但现在看来,好象是猜错了…… 就在这时,斗武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季勇面前,指着他破口大骂:“季勇,你真的忘了我们的血海深仇吗?你不记得族长大人死得有多惨吗?是谁带头发的血誓,说不惜一切代价,定教天庭血债血还?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做人傀……这些,你都忘了吗?” 第三七六章 你赢了 季勇仍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用一根手指头挖了挖耳朵,对斗武说道:“你有话就好好说,吼什么呀!我只是眼睛瞎了,耳朵又没聋。” 斗武气结,鼓着腮帮子,瞪着他,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副样子,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沈云起身,环视四周的黑暗。 打进来这里,他就发现不太对头。根据前面两个环节的经验,人傀现身之后,周边会变得亮堂起来。然而,这里却并不是如此。周边依旧是漆黑一片。他能看清楚五步开外的季勇,也并非是黑暗变淡了,而是一方面他完全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另一方面,刚刚练功走了一个大周天后,被严格限制的夜视能力略有恢复。 但与在外头相比,还是差得很。现在,他也就是最多能够看到十步开外的样子。 他细细的看了一圈。方圆十步以内,空空如也。 十步之外,超出了他的夜视范围,不得而知。 所以,季勇真没说错。他要想过关,只能从季勇身上下手。 沈云在心里飞快的回忆了自进来后的种种,尤其是季勇说的每一句话,在心里猜测道:难道这一关的历练任务是,说服季勇,让他自愿跟我离开这里? 所以,只能坐下来,继续与季勇谈判? 想到这里,沈云不由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季勇很有可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象永远也唤不醒一个故意装睡的人一样,要说服季勇,何其难也! 这不,斗武就被接连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云将目光从气鼓鼓的斗武身上挪开,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厉色。 如果季勇是人的话,他大可以用心魔传承里的摄魂之法,于不知不觉之中,控制住季勇的魂魄。如此一来,季勇必定言听计成。只要他把活做得精细些,不难制造出季勇被说服,心甘情愿随他离开的假相。 可惜,季勇是只人傀,不是活人。 等下!人傀真的没有魂魄吗? 沈云微微皱眉,不由的回想起斗武他们透露出来的人傀术。又细细的琢磨了一回,他得出一个结论:人傀术与后世的尸傀最大的区别,很有可能是,人傀是有魂魄的,而尸傀无魂。 这么说来,摄魂之法也同样适用于人傀。 沈云暗地里握了握拳头。 要不要用摄魂之法? 摄魂之法是心魔传承里的一个基础法术。从凝实境开始,便可以使用。但是,迄今为止,他一次也没有用过。 为什么不用呢? 原因有很多。比如说,摄魂术会不可避免的伤到被摄魂者的魂魄,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控的。轻则失去这一段记忆;重则心智受损,变成痴儿。 沈云觉得此法太阴损了些,每用一次,都是造孽。所以,他给自己下了一道硬命令——摄魂之法,除非万不得己,不可用。 更重要的是,沈云觉得此术为下下之道。说句不客气的,读心术对被施术者无伤无损,他都不屑于用。更何况摄魂乎? 他沈云要一个人臣服,必定是要其心服口服。 现在也是如此! 我就不信,今天,我不能收服季勇! 沈云很快的摒弃了动用摄魂之法的念头,抬起头来,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心,刹那间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他再看四周,惊喜的发现,周边的黑暗明显的变暗了许多。 真的还假的? 他按下心中的惊喜,敛去杂念,沉心定睛细看。 啊哈,能看到二十步开外了! 黑暗依然如旧,是他的夜视能力在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一些。 啊,这就是历练!坚持本心,坚决做我自己,这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历练! 沈云参悟至这一层,越发的沉得住气。 他再去看季勇,发现自己心底的不爽与烦躁,统统没有了。 与此同时,他觉得季勇现在的表现,已经是相当的出色了——换成是他,在十三四岁的年纪,挑起整个部族的血海深仇。最后,发现报不了仇,不得不做人傀。结果,也不知道是炼制里出了什么变故,还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迫献祭了一双眼睛,总之,成为人傀之后,季勇变成了有眼无珠的瞎子。这还不是最惨。更惨的是,被扔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几十万年以来,都是孤伶伶的一个,身边连个说话的也没有。有过孤身一人在冰雪秘境里的历练,他深刻的领悟道,孤独与黑暗对人心的侵蚀有多可怕。要有一颗何等强大的心,才能扛得住这长达几十万年的孤寂!不管是不是真的因此而失忆了,季勇没有被关疯,思维依然超出常人的敏锐与严谨,确实已经很厉害了。 换成是我,未必能做到他这一境。真是令人佩服啊…… 这时,沈云的脑海里冒出来另一个声音:“换成是我,根本就不会做人傀。太被动了!” 好吧,这才是我真正的心声。佩服归佩服,但真不可取。 沈云不觉莞尔,失去的耐心,刷的一下,又全部回来了。 唔,既来之,则安之。时间有的是,莫急莫急,先到处看看再说。他笑眯眯的瞥了一眼对面,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五步开外,季勇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殿下”坐回去,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老实说,他在心底里,其实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先前,一直不曾有人进来过,久而久之,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无边的孤寂。然而,这两人进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大错特错。 更让他惶恐不安的是,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没法独自一人呆在这里了。 再让他孤伶伶的呆在这里,不用多久,最多一刻钟,他就会完全崩溃。 他会疯掉的! 真的! 所以,他必须出去,离这里远远的。 可是,那个什么鬼“殿下”,却连坐下来与他说话都不肯了。 偏偏他又打不过人家。 还有,那个斗武也太没用了。三言两语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季勇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盘算道:那个“殿下”挺厉害的。该不是猜中了我的心思,等着我低头?那么,我要不要先低头呢? 原本,他见“殿下”有历练任务在身,又动不了自己,便打算坐地起价。 哪曾料到,碰上了一个狠角色,他貌似玩脱了…… 只要一想到,这两人若是负气而去,自己又变成了孤伶伶的一个,季勇的心便紧紧的揪了起来。 “简直无法忍受!”他突然吼出声来,翻身爬坐起来,“好了,殿下,你赢了。说吧,我跟你怎么交换?” 第三七七章 彼此彼此 季勇说完,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他做好了“任人宰割”的打算。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相比之下,“殿下”比他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是以,当感觉到,“殿下”起身,兴致勃勃的看向四周,似乎打算到处转转时,立时紧张了起来,生怕错过了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殿下”并没有乘机拿捏他,而是当即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殿下”似乎并不打算坐地起价。 啊,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狐疑的瞪大一双眼睛,望着这边。 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切只能凭感觉——没错,就是凭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他在一日复一日,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偶然发现自己若是动起来,会带动周边的气流发生变化。他把这当成是一个游戏,在这里唯一的游戏。也不知道玩了多少年,终于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具有了察知这里的任何细微变化的感觉。 沈云重新盘腿坐好后,先是对斗武抬手,吩咐道:“斗武,你也坐下来。莫急,我们又不赶时间。有什么话,慢慢说,总能说清楚说明白的。” “是。”斗武也发现自己实在是拿季勇没办法。是以,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他摇头晃脑的接连叹气,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重新坐下来。 季勇没有理会他,仍然瞪着沈云,却不再出声。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沈云直言道,“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季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沈云赞许的轻轻颌首:“帮我完成这里的历练任务。” “你的历练任务是什么?”季勇顿了顿,叹道,“不要寄希望于我。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很有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总之,我是真的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之前,我也没有骗你。我仅仅还记得祭师大人和他的两句话,都已经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你。”见沈云还是没有接话,他撇撇嘴,别过脸去,嘴里嘟囔着,“爱信不信。” 沈云笑了笑:“你别误会。我没有不相信你。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再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跟你接着谈。你很聪明,也很敏锐,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我是非常有诚意的。” 季勇哼了一声,没有回头,只在嘴里应着:“是的,我感觉到了。所以,我才不担心你漫天开价,直接问你,你想要什么。” 这是“废话少说”的意思喽。沈云现在完全相信他生前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 “看来你很自信,确定能给得起我要的东西。”沈云轻笑,“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一旦开出价来,就不会再更改。你若能办到,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你办不到,那我只能说抱歉。所以,你还确定要我开价吗?” 季勇闻言,低下头来,头一次沉默了。 斗武在后面听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换来换去,甭提有多紧张了。 令他稍稍安心的是,殿下在静静的等着,没有催促。 他想:殿下真的诚意十足。季勇啊季勇,如果你之前都是在考验殿下,那么,差不多就行了。千万别过了头。 象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季勇终于复又抬起头来,向着这边瞪着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嗡声说道:“殿下,如果你能带我离开,我可以为你杀三个人。三个与我实力相当的人。” 沈云轻轻摇头:“我不需要杀手。换个有诚意点的。” 季勇抿抿嘴:“从这里离开后,接下来的五十年里,我是你的战奴,任你驱使。” 沈云没有吭声。 季勇一咬牙,加码道:“一百年!不能再多了!” 沈云问道:“我想知道,一百年之后,你要做什么?” 季勇拧眉:“与你何干?” 沈云很认真的答道:“当然有很大的干系。因为是我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我可不想亲手放一个恶魔出去。” “恶魔?”季勇不解的问道,“是什么?” 沈云讶然:不会吧?连魔是什么也忘了? 心中一动,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瞥身后侧的斗武。 后者抹了一把脸,也是茫然。 看来,以前真的没有“魔”这么一说。沈云呵呵:“跟祸害差不多的意思。” 季勇又翻了个大白眼:“我都任你驱使一百年了,你还要怎么着?” 沈云耸耸肩:“做战奴,还有一百年的期限,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来没有暗示你,也不曾逼迫你。” 季勇的嘴都气歪了,大叫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条件?” 这还差不多。沈云笑了笑:“唔,很简单,离开这里后,你必须约束自己的言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还叫简单!”季勇“滋”的吸气,嗡声嗡气的问道,“期限呢?” 沈云轻笑:“没有期限。出去之后,但凡我知道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都会追究到底。当然,你有权反抗。” 如果可以,季勇真不想再搭理这家伙——实力摆在那里,他有个屁的“权”。 沉默片刻,他没好气的问道:“没别的了吧?” “唔,你自己开出来的条件,我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沈云忍住笑,应道。 斗武听明白了,连忙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怕自己会憋不住,大笑出来。看着季勇难受的小模样,他心里连连道:该!就该被殿下这么收拾一回! 季勇白了他一眼,复又瞪着沈云,咬牙切齿道:“你才是恶魔!” 沈云淡笑以对:“彼此彼此。” 现在,他完全搞明白了。世上本无魔,不过是天庭那边无中生有,胡乱往神族头上扣帽子罢了。事实上,神族就是魔族,魔族就是神族。神族、魔族,至始至终,都是指的同一族人。 季勇是神族之人,而他是神族之后。大家都是一样的血统,谁也不要嫌弃谁。 没想到,这句话貌似正好戳中了季勇的笑点。突然间,他伸直两条腿,随意的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他表现出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沈云忍不住回头去看斗武——莫非这是神族失传的一个礼仪? 果然,斗武抹了一把脸,如释重负的也笑出声来,连声道:“太好了。” 对面,季勇止住笑,说道:“哦,我还有一个条件。” 沈云回过头去,伸手请道:“说来听听。” “先前的烤肉,再来一大钵。”季勇一本正经的说道,“立刻,马上,现在!” 这小子!死要面子!沈云爽朗的点头:“如你所愿。”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七八章 捡到宝了 小说网..org,最快更新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季勇吃光了一大钵烤肉后,将土钵往脚边一撂,胡乱的抹了把油汪汪的嘴巴,悲壮的抬起头来:“好吧,殿下,我季勇,心甘情愿的跟你离开这里。” “还有呢?”沈云可不想叫他蒙混过关。 季勇嗡声应道:“不就是一百年的战奴,还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都记得呢。我这是在助你完成历练任务……呃,那些个无须说出来……放心吧,我没骗你。” “我很放心。”沈云笑道,“如果你记不得了,我会随时提醒你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连斗武都听明白了。当即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一时没忍住,他打了个哆嗦。 看着风淡云轻的殿下,突然间,他好象懂了,为什么刚才季勇要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那句话,反驳殿下才是恶魔。 抹了一把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回去后,见到洛山,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他。 洛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打殿下一出现,就坚信殿下是他们要等的人。哪怕,他单独去试殿下的身手,结果,被殿下很不客气的拆得稀烂。他仍然坚信不疑。 这种情绪严重的影响了斗武。然后,再等到真正与殿下面对面的打交道时,他也很快的将殿下当成了少神主大人。整个过程里,他几乎没有犯拧。 而殿下也没有亏待他们。至始至终没有跟他们谈“交换”,谈“条件”。 现在想来,斗武真的是庆幸不已。多亏了洛山那家伙,不然的话,他们怕是会被收拾得更惨吧。 沈云和季勇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两个都在等,等周边变出离开的门道来。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周边依然是死寂。 沈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没动静?”季勇沉不住气了。他呼的从地上窜起,瞪着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起来。 斗武则是不由自主的又看向沈云——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发现殿下总是有使不完的聪明才智,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总能想出破解的法门来。 这一回,殿下肯定也能找到离开的法门。他信心满满的对自己说道。 季勇敏锐的抓住了他那目光里浓浓的信赖,微怔,旋即,嘴边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冷笑,心道:幼稚! 就在这时,沈云终于出声了:“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什么?”季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紧张。 “在前面的历练里,我们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后来,我炼化了所有人傀的灵力后,通往下一个环节的门路便出现了。”沈云看着他,缓缓说道。 “啊?”季勇轻呼,“炼化灵力!” “怎么了?”沈云问道。 季勇略作迟疑,最后还是直接问道:“炼化的时候,不会出什么岔子吧?还有,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使诈?别到时,我好心帮你们,你们却乘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偷走了我的灵力,一走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斗武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止道,“我们七个都好好的。而且,在炼化的时候,我们也是全程参与,知道所有的事情。” 季勇本来想说,“肯定还有别的法门”,企图拒绝沈云来着。没有想到,斗武却告诉他,他担心的两点,根本就不存在。一时之间,他反应不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怎么会这样! 待回过神来,他又被自己刚才的想法给惊住了,心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好象在我心里,非常肯定有其他的法门一样。 沈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猜到了一个可能——季勇的一双眼珠子该不是真被献祭出去了吧? 并非他多疑。而是,在这里,看得见,与看不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以季勇的脾性和行事风格,很难说会拿“没有什么用”的一双眼珠子来换点什么“有用的”。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而且,猜到季勇极有可能在成为人傀之后,曾有过献祭的行为之后,他更不想从自己这边挑开“献祭”之事。 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自残来“献祭”。 之前没有看到季勇这个前例,他都没有这样的打算。现在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他更加不会了。 季勇沉默片刻,无奈的问道:“殿下,他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沈云看着他,但笑不语。 “我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季勇垂下头来,摊开双手,“好吧。那就炼化吧。”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点:身为手下败将,能有多少选择? 一发现有人进来了,他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为的是就是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选择权。 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更让他无计可施的是,这个“殿下”,软硬不吃。 打不过,说不过,玩心眼更是玩不过……不低头,他还能怎么办? 大丈夫能屈能伸!莫名的,他的心里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季勇又愣住了。 得到了季勇的同意,沈云没有废话,直接跟他讲炼化灵力时的注意事项。 听完之后,季勇心里的担忧去掉了一大半——听着这些注意事项,斗武确实没有诓他。炼化的时候,他确实不会被打晕。 “那,开始吧。”听到沈云问“你准备好了吗”,他紧张的绞着双手,应道。 其实,沈云的心里,比他更紧张。 种种迹象表明,同样是人傀,季勇真的是更高级一些。 更高级就意味着更复杂。沈云不知道自己能否应付得来。 但是,他没得选择。他必须出去。他还想完成这个环节的历练。更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走“献祭”这条门路。 飞快的过了一遍流程,他开始让季勇展示其灵力。 果不其然,季勇的灵力比斗武他们七个里的任何一个都要雄厚,也更凝实。 这无疑会大大提高炼化的难度。 “又是一场硬仗!”面上什么也没显现出来,沈云只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却不曾想,事情的进展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首先,季勇的配合比斗武他们七个更到位; 其次,季勇的灵力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难以炼化。而是相反。 从展示的情况来看,他以为季勇的灵力和斗武他们的灵力,是一样的纯净。然而一上手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眼拙了。很明显,季勇的灵力更加纯净。两相对比,他很快的得出结论,即,越是纯净的灵力,越容易炼化。 这回真是捡到宝了。也多亏我一直都坚持自己的主张。沈云心里美滋滋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一条肥鱼闯天下的月票,谢谢! 第三七九章 与化斗武他们的灵力相比,沈云只用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炼化了季勇的灵力。 一切进展都相当的顺利,只是在灵力炼化的那一刹那间,他感觉到季勇的身体突然往前倾去。 “怎么了?”他赶紧的切断煞力,伸长臂,稳稳的扶住季勇的一只胳膊。 后者晃了晃头,哑声应道:“我没事。” 与此同时,沈云的眼前有很多的彩色画面,飞闪而逝。 这些都是什么? 他定睛细看。很快明白过来——竟然是季勇的一些记忆。 并不是全部,而是一些记忆片断。 有生前的,也有被炼制成人傀之后的。 通过这些记忆片断,沈云从季勇的视角看到了金部族被覆灭、幸存者们逃难、被天庭追杀,也看到了年仅十三岁的季勇绝望之后的生死抉择,还看到了成为人傀后的季勇为了在此间能生存下去,亲手抠下自己的一双眼珠子,献祭给天神…… 季勇仅仅只有十三岁啊! 当最后一副彩色画出也在眼前闪过,沈云愧疚得无地自容。 他对季勇太苛刻了。 他甚至怀疑季勇,怀疑季勇的忠诚被这漫长、没有止尽的黑暗和孤寂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自己应该对季勇道歉,说声“对不起”。 可是,话到嘴边时,季勇却先出声了:“我记起来了。真的很神奇。我竟然这样恢复了记忆。” 声音跟春风中的柳条儿一样,一颤三摇晃的。 “好事啊。”沈云心念一转,咽下了道歉的话,说道,“恭喜。” “我,知道你是谁了。”季勇很激动,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着,“他们没有认错。你肯定是少神主大人。除了少神主大人,没有谁有这样的神力。” 沈云知道这话里的“他们”是谁,也知道所谓的“神力”是提什么。他更加知道季勇什么会恢复记忆。 其实,真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季勇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什么。 独自面对无尽的黑暗,和比黑暗更可怕的孤寂,季勇越来越频繁的回忆过往。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的勇气、耐心、信心……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天一天的回忆里,被一点一点的消磨。 他感到很害怕,很惶恐。 但即便是这样,季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亦没有退缩过。 他害怕,他惶恐,全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方面,他发现自己都已经是人傀了,竟然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仍然有进食的欲望。不知道有多久水米不沾牙之后,他被饿得两眼直冒金星,连爬起来的气力也没有; 另一方面,他控制不住自己,担心自己的勇气和报仇的决心会被这黑暗和孤寂消磨干净。 所以,为了在这里生存下来,他想出来两个应对的法子:先是抠出自己的一双眼珠子,献祭给天神,换来不饥不饿;然后,除了祭师大人那两句最重要的吩咐,他几乎将所有的记忆都封存了起来,尝试着不去碰它们。 两个法子都很奏效。 献祭之后,季勇立刻恢复了气力,几十万年来,都不曾有过饥饿之感; 记忆被封存起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季勇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是,他不再害怕,不再惶恐。而且,渐渐的,连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也淡化了。当空落落的感觉最后也消失干净之后,季勇也完全忘掉了自己封存记忆这一回事。 就这样,季勇独自在这个封闭的、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坚持了几十万年。 封存的记忆为什么会在炼化结束的时候,突然又解封了呢? 那时因为季勇当时动用了所有的灵力才封存起自己的记忆。如此一来,只要他还剩余有一丝灵力,记忆也会被牢牢的封存住。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黑暗和孤寂的杀伤力有多大。与之相比,自己却显得多么的脆弱与无助。但凡自己还有一点点的退路,都很有可能会坚持不下去,半途而废的打开记忆。 这也使得沈云炼化完了他的灵力之后,才在最后一刻解开封存的记忆。 所以,他能恢复记忆,至始至终都不关沈云什么事儿。 沈云也没有贪功,如实说道:“我没有帮你恢复记忆。” “我知道。”季勇深吸一口气,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我指的是,殿下能炼化我的灵力。我从来没有想到,天神赐给的灵力,能被炼化。唔,便是祭师大人恐怕也不曾想到。” 沈云颌首,赞成他的判断。从他的记忆画面里,再结合斗武他们讲叙的种种,都说明了祭师大人应该是没有想到过炼化人傀们的灵力。 这一点令他觉得很疑惑——炼化是比较常用的手段,祭师大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这时,季勇转过身来,长伏于地,行大礼:“殿下,我先前冒犯了您,罪恶深重……” 沈云回过神来,连忙一边伸手去扶他,一边说道:“先起来,也别急着认罪。我有话要跟你说。” 现在的季勇可不敢再象先前那般造次。应了声“是”,他恭敬的长跪于地,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少神主大人的训斥。 沈云知道,很多根深蒂固,融进了骨血里的观念,不是一两回就能说服过来的。况且,这些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现在历练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能否完成后面的所有环节的历练,还是个未知数。我是不是你们等待的少神主大人,老实说,我是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我把丑话跟你说到前头。如果最后,我不是少神主大人,请多海涵。我能够给你们的,只是在历练之中,尽量做你们的殿下。” 季勇听着,脸上现出惶恐之色。待沈云说完,他更是诚惶诚恐的双手平举过头,又要伏身。 沈云一抬手,将他拦住:“你莫要多想。一模一样的话,我跟斗武他们都说过了。” 季勇闻言,愣住了。 沈云看着他,笑道:“我发现你和斗武他们不太一样。” 斗武凑上来,伸长脖子去看季勇,不解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在他的眼里,季勇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只要改过来了,就是好孩子。所以,他已经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只是怕季勇不懂事,听到殿下说他与他们不一样,会生出什么误会来,又犯浑,赶紧的上来插一嘴。 沈云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答道:“你没发现,季勇的表情比你们要自然得多吗?他变个脸色,都不用先抹一把脸。同样的都是祭师大人的手笔……滋,季勇,你该不是私底下给了祭师大人什么好处吧?” 斗武先前又气又急的,哪有心思去留意这些芝麻小事。一时没反应过来,硬是愣住了。 倒是季勇明白了殿下的用意,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双手摆得飞快:“没有,绝对没有。” 厨房里。黑边空心人身形微晃,嗡声说道:“污蔑!” 第三八零章 《清风拳》可用 斗武反应过来,憨厚的笑道:“少族长年少有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顶一的好。” 这一点,沈云在季勇的记忆里充分看到了。后者不到九岁,便随父兄一同上阵杀敌。在突围战中,父兄先后战亡,刚落十岁的季勇接过父亲的重担与嘱咐,带领部族的幸存者们,踏上了投奔天神祭殿的征程。最后历经差不多三年,他们能克服种种困难,摆脱天庭的追杀,来到祭殿,可以说,季勇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也难怪斗武做了人傀之后,还是对季勇心服口服。 季勇却不想提当年之勇了。恢复记忆之后,他觉得自己封存记忆,分明是懦弱,内心惭愧不已。因此而大大的冒犯了少神主大人,更是罪不可恕。 可是,少神主大人心胸比天空还要宽阔,没有半点怪罪他的意思。 感动之余,他更加的愧疚,一心只想立新功,以报答少神主大人的抬举。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左后侧,气流突变。 “那边,有情况!”他机警的转过身去,用手指准确的指向生变之点。 这一环节历练至此,都不曾见过有金色的锦帕落下来。沈云已经习惯了。他寻思着,估计只有前面两回,初初历练时,祭师大人才会通过锦帕提点如何做历练任务。而经过两个环节的历练之后,一方面,祭师大人觉得他已经熟悉了历练环境,无需再提点另一方面,历练任务越来越复杂,祭师大人不想影响他的判断与决定,索性也完全放开手来。是以,极有可能从这一环节开始,到整个历练结束,都不会再有金色的锦帕自头顶落下来。 对此,沈云倒适应得挺快,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只要烤肉不断顿,我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叫做“人是铁,饭是钢”,通过这一环节,他有了更深刻的领悟封存记忆后的季勇,能很快的与他坐下来,其原因,除了实在是打不过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毫不犹豫的先后拿出来两大钵烤肉。 季勇的心性远高过斗武他们,尚且如此。沈云进一步意识到,后面的历练环节里,烤肉绝对是个不可或缺的利器。它能发挥的作用,一点儿也不会亚于他手里的青霜。 是以,听到季勇说“有情况”,他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祭师大人又送烤肉进来了”。不过,看到季勇指的方向,他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 方向不对。除了最初的那一次,可能是因为是在殿外,没有屋顶之故,烤肉都是从屋顶上落下来的。 难道是可以出去了?心中一动,他充满期待的顺着季勇的手指望过去,同时,嘴里飞快的吩咐道:“具体是哪里,季勇,你尽量指得准确些。” “是。”季勇真的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手指飞快的跟着那道气流移动起来。 那道气流变动得越来越快,季勇集中精力,紧追不舍。转间之间,他的手指竟然有了虚影。 斗武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叫好声险些冲口而出。之所以没有叫出声来,是因为他抢先用双手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乱嚎什么呀!帮不上忙,那么,就保持安静,不要给殿下和少族长添乱好了。 三息不到,那气流的速度突然急骤减缓。季勇已经累到脱力。当最后,他的手指跟着重重的戳了一下之后,如释重负,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这回多亏了斗武眼疾手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的双手将其抱住。 季勇是累到极点了,连嘴唇都懒得动。此时此刻,他完全放飞自我,很没形象的躺在斗武的怀里,并且不想就此做出任何解释。 哪知,沈云却突然跟他说道:“季勇,此刻,你要是练功的话,肯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话绝对有毒! 突然间,身体里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季勇嗖的一下,从斗武的怀里窜了起来:“我能练功?” 如果能够练功,继续修行的话,那么,当初他也不会绝望的自抠双目,还有封存自己的记忆了。 沈云说道:“嗯,别的功法可能不行。但我这个功法,肯定是可以的。” 这时,斗武也回过神来了,欢喜的搓着双手祝贺季勇:“恭喜啊,少族长。”能够得到少神主大人亲赐功法,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也就是他们的少族长年少有为,堪当此殊荣了。等出去之后,绝对羡慕死水部族的那几个。他再也不用担心金部族人少力薄,会被水部族压制。 沈云没有骗他们。在炼化斗武他们七个的灵力的时候,他就发现,他们的灵力被炼化之后,除了灵力的多少、凝实程度各不相同之外,那种源源不断的特性完全消失了。他们的灵力变得与寻常修士没有什么两样。 如此变化,可以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 坏的是,从此,他们的灵力也跟正常的修士一样,用一点,少一点 说是好事,那是因为沈云生出一个猜想:会不会意味着,从此人傀们也可以练功修行了? 如果是的话,在他看来,所谓的坏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足挂齿。 只是这个猜想太过劲爆,更重要的是,人傀是否真的能练功,又当如何练功……等等,他心里暂且也就只是有个影子罢了。是以,他没有向斗武他们透出一点点口风来。 进来这里之后,他一边与季勇斗智斗勇,一边继续琢磨这个问题。 经过反复的模拟、推论,他觉得清风拳是可行的他还是无法得知人傀的内部构造。而清风拳的玄妙之处在于,这路基本拳法,能用真气或灵力引周边的一切天地精华入体,却没有刻意去炼化这些天地精华,而是任它们自然而然的在身体里沉淀、积累。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淀和积累之中,练功者会慢慢的认识和了解自己的身体,包括经络、脉门等。 而眼下,季勇的状态,恰好是练习清风拳的大好时机。 “斗武,你也一样能练。”沈云刚才一门心思全部放在观察那道气流上,不知斗武的心思,但是,他看得出来,斗武是真心的祝福季勇。 真是太纯朴了。他在心里赞了一句,同时,也很心疼斗武。 “啊!”斗武太激动了,又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要先等一等。季勇现在的状态很难得,我先传给他。”沈云解释道。 “是!”斗武憋红了脸,总算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三八一章 神奇的符文 沈云惊讶的盯着斗武:“你,你还可以红脸?” 人傀术,还能再神奇一点么? 斗武也是难以置信。他激动的用双手摸着自己的脸,颤声说道:“我感觉到了!真的,脸热热的!还有些麻,有点痒……” 说着,他左右开弓,“啪啪”的接连给自己两嘴巴。 手法之干脆利落力度之大,将沈云和季勇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痛!我感到痛了!”斗武把自己打得五官都扭曲了,两个脸颊明显的肿起来了,现出两个鲜红的掌印,却呲牙咧嘴的笑着,“肿起来了!啊,真的肿起来了!”声音到了后面,已经明显的转为哭腔。 他象个两百斤的孩子一样,蹲下来,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云回过神来,没有去劝他。因为他只是高兴狠了,哪里用得着旁人去劝。 季勇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转过头来,指着刚才气流异动的地方:“殿下,这里又变了。”就在刚才,斗武开哭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那里明显的不同了。 其实,沈云一直分心留意着那边。经验告诉他,那里该出现门路了。 果不其然,气流猛的一震,在那里现出一道窄窄的石门来。 石质的门框上,依然刻着生动的祥云。 至于门里,照样是漆黑一团,完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季勇的提醒几乎与门的出现同步。到底是眼睛看不见,他不知道那里现出来一道门。 他的警示成功的止住了斗武的哭声。他嗖的抬起头来,也看过去,打着哭噤欢呼:“门!我们可以出去了!” 季勇闻言,不禁腰背绷得笔直,紧张起来:“真的可以出去了?” “莫急。”沈云说道,“我们先学《清风拳》。” 这回,斗武的反应要快一些。他使劲的点头:“这石门跟我们先前进来的那一道,看着不是同一道。” 谁知道门后面是个什么情形? 比方说,刚进来的时候,少族长的“寒风斩”真的挺吓人的。还好,那时是殿下走前边。如果换成是他在前边,是人首异处,还是被从中劈成两半,那就得全看少族长当时的心情了。 他对殿下的《清风拳》挺期待的。心想着,殿下英明神武,亲自传授给他们的功法,定然是非比寻常。他学会了之后,那必须是修为大涨啊。到时,他就能拍着胸脯跟殿下和少族长说:“这回换我来打前头。”如果每回都只能躲在后头,什么力也出不了。他觉得自己连那些烤肉都对不起,更不用说其他。 季勇是个聪明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压制住出去的强烈愿望,静心定神。 沈云赞许的微微颌首,说道:“季勇,我是头一回给你们传功。你先来。” 季勇明白,抱拳应道:“是。请殿下赐神功。”说着,盘腿坐下来,双手各自捏成一道法诀,轻抵自己的两边太阳穴。如此一来,一旦有什么异常,他能用最快的速度用强力打断传功。 “准备好了,我们开始。”沈云心念微动,祭起了“凝”字诀,将《清风拳》的拳谱凝成一道金光,试着抬手打向季勇的眉心。 这样的传功法门,并非是他的自创,而是进入魔兵境后,《心魔传承》里解禁的一个小法门。 当然,它并不是专门用来传功的,事实上,心魔们通过此法,可以影响被施术者的心智。用来传功,根本就是牛刀小用。 沈云对它的功效,没有一点质疑。他担心的是:此法对于活人是适用的,但人傀是否也一样管用?还有,会不会伤到人傀? 可是,如果不试验的话,季勇他们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也不是个事儿啊。 思来想去,他觉得季勇是个试验的好人选。 而季勇也没有令他失望,二话不说,便勇敢的挑起了这副重担。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傀真是神奇的存在! 金光无声无息的没入季勇的眉心,没有引起任何的不适。后者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弹一下。 少顷,他睁开眼睛,说道:“拳谱很清晰。还有,除了最初的时候,眉心微微凉了一下,再无没有别的感觉。” 沈云落心下来,眉开眼笑道:“乘热打铁,你现在赶紧的练起来。”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就目前来看,他不用担心人傀们灵力越用越少的问题了。 “是。”季勇复又闭上眼睛,开始学习拳谱。 “斗武,准备好了吗?”沈云转身看向斗武。 后者其实最初听到传功时,心里挺忐忑的。听了少族长的话后,比立刻吞服了一颗上品的定心丸还要管用。 “准备好了!”他麻溜的在原地也盘腿坐起来。不过,他没有刻意护住自己的两边太阳穴,而是和生前练功一样,五心向上——刚刚少族长已经充分证明了,殿下传功安全得很。他还用得着防备吗?安心接着《清风拳》便是。 沈云笑了笑,没有纠正他,同样的将《清风拳》的拳谱凝成一道金光,轻轻的弹入他的眉心。 旋即,斗武欢喜的睁开眼睛,响亮的汇报:“殿下,我也收到拳谱了!” 沈云颌首,叮嘱道:“有什么疑难之处,便问我。” “是。”斗武也闭上眼睛,开始学习起来。 沈云定了定神,撩起前袍,亦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在心底里复盘刚才那道气流的异动轨迹。 在天神祭殿里,他发现了越来越多神奇的地方。 比如说,人傀。 又比如说,那些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的门。 先前,他以为这些门都是阵法使然。 在季勇完整的跟踪出那道气流的轨迹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阵法。 而是符文! 那道气流至始至终都是在凭空画符! 不借助符纸朱砂墨,凝气画符,是很高深的符法。一直以来,沈云都在做这样的尝试。可惜的是,始终卡在最后“成符”这个关口上,无法突破。 却不曾想,在天神祭殿里,又得机缘。 刚刚那道气流画出来的符文,是他见所未见过的。处处透着高深。直觉告诉他,光是潜心从头到尾的临摹一遍,也能让他受益匪浅。 那么,还犹豫什么?乘热打铁,赶紧的临摹起来啊。 第三八二章 改过 高深,在很多的时候,与“复杂”其实是一个意思。 磕磕碰碰的,沈云花费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才临摹完首遍。 此时的他,已经是大汗淋漓,头疼欲裂。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全是因为在临摹到大约七成时,他的额头也象针扎一般,细密的痛起来。 这是道力消耗至警戒线的缘故。进入融合境后,他的神识与灵力融合为道力,修为大涨。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这般头疼过。 一般来说,身体发出这种信号时,沈云都会停下来,运功行走大周天。 往往一个大周天下来,道力恢复,疼痛自解。 可是,画符讲究的是一气而成,中途不能停笔啊。一旦停下来,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笔了,也是半途而废。 而且沈云在心底里寻思着:他又没有动用煞力,从一开始就是象蒙童描红一般,只是纯粹的跟着气流的轨迹走。应该不会伤到自己。 是以,他没有停,继续坚持着。 结果是,他的额头越来越疼。由最初的象针扎,很快的升级为象是被门板夹住一般。耳畔响起了密集的鼓声,“咚咚……”,越敲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 当终于临摹完最后一笔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愣愣的往后一仰,“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耳畔鼓声也是“咚”的重重响了一下。 “殿下!” “殿下!” 他听到了季勇和斗武先后惊呼。 只是他们的声音象是从天边的云彩上传下来的一般,飘渺又遥远……沈云很想用最后的气力应他们一声,不想,心念一动,一道气血直冲天灵穴。猝不及防的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不好,殿下昏过去了。”斗武冲过来,惊呼。 季勇的动作更快一些,蹲下身子,准确的扣住沈云左手腕上的脉门。 斗武见状,心里惊讶极了——这是在把脉吗?少族长什么时候跟祭师大人学会把脉了?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紧张的盯着季勇的脸,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提前看出些什么来。 不出三息,季勇松开手,神色轻松的向他了一个噤声的手式,接着,挥手示意他“跟我来”。 殿下无事?斗武心中大喜,依言跟他走到十步开外。 “很奇怪,我探不到殿下的脉。”季勇转过身来,压低嗓音说道。 “啊?”心中的欢喜“咣啷”粉碎,斗武整个人都蒙圈了。 这时,季勇又说:“不过,手指碰到殿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殿下很放松,很象是睡着了,一点儿也不象是练功练岔了。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斗武接连轻拍自己的胸口,一边安抚自己,一边连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缓过劲来后,他呲了呲牙,半开玩笑道,“少族长,以后我们说话,一回就说完,不带这么吓唬人,好不好?” 季勇不置可否,而是垂着头,沉声说道:“斗武哥,以后不要再叫我‘少族长’了。金部落的少族长季勇,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天神祭殿的人傀季勇。” “可是……”斗武急了——少族长这是什么意思?放弃金部落少族长的身份?不想为惨死的族人们报仇雪恨了?这怎么能行! 季勇却摆手打断他:“轻声点,不要扰了殿下的觉。” 斗武立刻象被人卡住了嗓门,只是眼鼓鼓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急什么?”季勇接着说道。 原来是我误会了少族长。斗武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等着听解释。 不想,季勇却话锋一转,说起了旁的:“斗武哥,你有没有听出来,我的声音变了?” “啊?”斗武真的跟不上来,一时傻了眼。 季勇翻了翻眼皮子,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当年祭师大人传了我献祭之法。” “你,你献祭了什么?你的声音?”斗武反应过来,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具体的来说,是三年的声音。”季勇翘了翘嘴角,赞道,“斗武哥,你做了人傀后,比以前反应要快多了呢。” 斗武不好意思的挥挥手:“跟做人傀没有多少关系。我感觉吧,是被殿下炼化了灵力后,突然间,脑瓜子象是利索了许多……”“滋”的吸了一口气,他拧眉道,“少族长,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献祭了三年的声音做什么?” 季勇嘿嘿轻笑:“斗武哥也不好糊弄了。”顿了顿,答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换取天神的许可,跟祭师大人学习探脉大法啊。” “啊?”斗武简直不敢相自己的耳朵,着急的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少族长!”探脉大法虽然很了不得,可是,他们成为人傀后,根本就不会再有经脉。还有必要再学探脉大法吗? 季勇板起脸来:“斗武哥,你以后真的不能再叫我‘少族长’了。在祭殿里,有不少来自其他部族的侍者。我已经是人傀了,你还一口一个‘少族长’,只会招来其他们的嘲讽和不满……” 斗武却嗡声嗡气的打断道:“没有侍者了。连祭师大人也不再露面。祭殿里,只有人傀。” “什么?”这回连到季勇蒙圈了。 斗武将自己从洛山等人傀,以及沈云那里听到的后世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听说了土部族和水部族也步金部族之后尘,而殿下更是说,天神祭殿沦落至此,沧海桑田,世间再无人知晓“神族”,季勇象是被人当胸重重的打了一拳。他“啊呀”轻呼,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还好,斗武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那你就不能叫我‘少族长’了。”季勇艰难的说道,“神族为什么会沦落至此?我们五部族本是一根树上长出来的五个枝丫啊。可是我们不齐心,各自为政,自以为是,终究铸成大错,招来倾覆之祸。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第二次了。”说到这里,他伸出双手,包握住斗武的一只手,恳切的说道,“斗武哥,听我一句劝。我们改过,就从我不再是金部族的少族长,你也不要再唤我‘少族长’开始吧。以后,你就象大哥他们一样唤我小勇。” 斗武全听明白了,使劲的点头:“是,小勇。” 两人不知道,在他们走远后,很快,沈云便醒来了。 只是他浑身脱力,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便一动也不动的继续躺在地上。 没想到,还有惊喜。 季勇道出了他想说,而又暂且还没来得及跟人傀们挑明的话。 第三八三章 符文的神奇效力 季勇说服斗武之后,见沈云这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便提议,切磋新学的拳法。 斗武正巴不得呢,满口应下。 于是,两人比划起来。 沈云反正也动弹不得,索性就这么躺着,心念微动。 刚才,他看似是累得昏死过去。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在他昏死的那一瞬间,除了听到耳畔“咚”的一声巨响,他还隐约感到觉自己的泥丸宫颤动了一下。 泥丸宫不比丹田。只要不是心魔发作,或者“那东西”出来使坏,它向来是最安稳不过的。 心魔么?他们连沈云的周围十里都不能靠近。所以,完全可以排除心魔发作的可能性。 那么,肯定是“那东西”之故。 思及此,沈云先是用仅恢复的那一丝煞力,周身游走只能如此了。因为他现在的煞力恢复不够,做不到内视。 检查过后,确定自己无事,这才真正放心下来他越是琢磨“那东西”,越是发现它了不得,同时,也清楚它有多么的阴狠,绝对不可对它掉以轻心。 只是一圈走下来,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那一丝煞力也用了个七七八八。沈云只能停下来,什么也不做,闭目养神,静等煞力自行恢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现在仍然是虚脱状态,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更重要的是,在十步之外,有一个异常敏锐的季勇。而他并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眼下的虚弱。 并不是他不信任季勇和斗武,担心他们会乘虚而入,谋图些什么。 而是,在从无到有,从有到强,建立和发展青木派的过程中,他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一点:不论什么时候,底下的人在虚弱的时候,可以表现出来。但是,他这个领头人,绝对不可以。 所以,如果象现在这样,他其实早已醒来,只是连动一下手指头也做不到,那么,他就必须也只能是让季勇他们看到,并且认为,他是“睡着了”。 换句话说,从建立起青木派,确定了自己的“道”的那一时刻起,他已经没有了“虚弱”的权力和资格。只要是在人前,他必须是强健有力,有使不完的力气,和无穷无尽的聪明才智。 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姑且不说青木派,就说这次的历练。能够这么顺利的收服八个人傀,尤其是季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时时向人傀们展示着坚不可破的强大。 话说回来。沈云静静的躺着,很快,发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变化他的煞力恢复比以往要快! 一般来说,煞力恢复的快慢,主要由三个因素决定: 首先是身体的状态。状态越好,恢复越快;反之,亦然。 其次,血统之高低。血统越高,恢复也越快。所以,他向来的恢复速度都是惊人之快。 还有就是,修为越高,恢复也越快。很明显的,他突破八阶魔将境后,恢复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在这三个方面都没有什么变化。相反,眼下,他虚弱得很,身体状态甚至不能说好。那么,煞力恢复的速度又是怎么突然间变快了呢? 难道是“那东西”的缘故? 想到这里,沈云心中狂喜,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气息,露出馅来。 思量间,煞力已经恢复了半成!而不是一丝! 勉强可以内视了。 沈云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迫不及待的运转煞力,冲向泥丸宫。 这一“内视”,答案立时揭晓只见他的泥丸宫前部变短了! 怎么回事? 沈云定睛再细看。 哦,说泥丸宫的前部变短了,并不准确。 事实是,他的泥丸宫整个儿变大了两倍还不止。尤其是泥丸宫连向外面的通道,变粗了足足十倍,成功的改变了泥丸宫的外形。 泥丸宫是什么样子的呢?它很象是一根细细的枝头,挂着一个小果子。 进入通窍境后,位于前端的这根“细枝”变发生剧变。变得象是一根细长的小管子。 之后,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小管子和小果子都会渐渐长大。但是,小管子的变化远比果子慢得多。举个例子。沈云突破融合境后,小管子也只是比先前要变粗一点点。其变化程度可以说是骑马也追不上末端的小果子。 是什么缘故令泥丸宫的前端变化如此之缓慢呢? 沈云以为,就是“那东西”在使坏。并且,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原因。 现在,泥丸宫的变化突然完全反过来。小果子的变大程度远不及小管子,是不是意味着“那东西”生了变故?其限制作用,大大的削弱了? 鉴于“那东西”最会抹除记忆,沈云赶紧的去泥丸宫里翻找记忆。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他没能找到相关的记忆。“那东西”依然在,已经得了手。 而在这个过程里,煞力又恢复了一成左右。明晃晃的向沈云证明,“那东西"的限制作用大大的被削弱了,也是不争之事实。 是什么削弱了它? 沈云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答案肯定是他刚刚临摹的那道符文。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那道符的作用只是一道打开通道,并将它幻化成一道石门。 没想到它还有这等神奇之效! 虽然只是查看了不到一千人的泥丸宫,但是,沈云能肯定,“那东西”存在于祝融大陆之上的所有人的泥丸宫里。不论有没有灵根,它就象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束缚着所有人。 到了天神祭殿,知道了神族与天庭的过往后,他甚至怀疑,“那东西”是天庭搞的鬼。 自上古以来,鸿蒙界无一人得道飞升,“那东西”虽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也绝对是功不可没。 而沈云以己度人,高度怀疑,吞噬修行成果,只不过是“那东西”的冰山一角罢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那东西”根本是阴险狠毒。 也就是现在煞力还没完全恢复。不然的话,沈去绝对会立刻继续临摹。 第三八四章 指点 沈云又在地上又躺了刻把钟,煞力已然恢复近半。这样的速度与以前相比,简直是飞起来了! 想到“那东西”每回都会吞噬掉一部分的练功成果,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我往后练功的效果也会大幅度提高呢? 于是,他静心敛神,运转煞力,练功验证。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个大周天走完,答案出来了。 他没有猜错。 这一个大周天,简直差不多赶上往常的两个大周天了! 意味着什么? 练功的效果快要翻番了啊! 煞力又满满当当的了。沈云迫不及待的又开始临摹符文。 “那东西”被削弱,没有直接提升他的修为。在临摹符文时,他的感觉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仍然是临摹到三分之二时,象是掐着点儿一样,额头照样的生出阵阵细密的刺疼。 但是,因为煞力的恢复速度比先前要快了许多,所以,最终临摹完时,他的煞力竟然还剩了一丢丢。 可别小看这一丢丢。它令沈云不至于累至虚脱。耳畔也至始至终都没有响起那迫人的鼓点。 而没有鼓点声的干扰,沈云成功的分出心来,全程紧盯着泥丸宫前端。 可惜的是,这一回,“那东西”从头到尾也没见动静。 泥丸宫也是。 仅头一回有效果?沈云愣住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满怀信心再一次削弱“那东西”的某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一事实。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煞力已经恢复了半成多。 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效果。煞力恢复的速度又有所提高。只是不能与第一回相比罢了。沈云明白过来——“那东西”又是被削弱了。可惜,我的修为和见识都还是太有限了。很多的事情,现在无法看透、悟透。 罢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一边等待煞力恢复,一边在心里复盘刚刚的临摹。 待复盘完毕,煞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恰好季勇和斗武两个又要开始新的比试,他索性睁开眼睛。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季勇立时发现了。 “殿下醒了!” 他向斗武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两人欢喜的快步走过来。 沈云便翻身起来,盘腿而坐,抢先说道:“哦,刚才突然感到乏了,稀里糊涂的睡着了。你们练得怎么样了?” 季勇笑道:“殿下,我和斗武兄已经切磋了一回。刚才正想着再比一场。恰好殿下睡醒了。” “那你们接着比试啊。”沈云兴致勃勃的说道,“我正好看看你们的练习成果。唔,主要是比新学的拳招,点到为止。” “是。” 季勇和斗武双双抱拳领令,各自摆开阵式,缠斗起来。 从气力上来看,斗武明显强过季勇。但是,沈云事先说了“点到为止”,是以,他不能用到全力,优势无法发挥出来。 相反,季勇胜在招式的领悟上。已经小成的他,从一开始便占了上风。三招之后,他抓住斗武的一个破绽,右拳直入,紧接着,右拳化成掌,“啪”的一声,干净利落的拍在其胸口上。 “我输了!”因为没有用什么力,所以,斗武跟没事人一样。他退开一步,心服口服的向季勇抱拳,“小勇比上回又精进了许多。可我却还是老样子。” 季勇抱拳回礼:“那是斗武哥让着我,连半成力都没用上。若是斗武哥用全力,我接第一招就吃力了。” 沈云也点头道:“季勇,你以后勤练清风拳,对提升灵力有好处。” “是。”季勇受教。 沈云又看向斗武:“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练功也是如此。你的招式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多花点心思,细细打磨。还有,你向季勇学习,这没有错。但是,你和季勇是两种不同的路子。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去借鉴他的一些成功经验,切不可生生搬硬套。” “原来如此。”斗武恍然大悟。他摸着后脑勺笑道,“我说呢,我学小勇,很多地方都感觉别扭得很。我还以为是练得不够熟练。殿下一指点,我全然明白过来了。这根本就是方向不对啊。会越练越错。”说着,也抱拳道谢,“殿下指点我一回,强过我自己练千百回。” 这倒是大实话,并非一味的奉承。《清风拳》为沈云所创。在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此拳。再加上,他的修为不知高过斗武多少。他的指点,自然是高屋建瓴,令人有拔云见日之效。 季勇在一旁诚挚的抱拳:“能得殿下的亲自指点,是我们之大荣幸。” 沈云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你们暂且就练到这里。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去了。” 斗武隔空抓过自己的一双大圆锤,说道:“我收拾好了。” 季勇更简单,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新储物袋,直接说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在这里呆了几十万年,却身无长物。身上唯一的这件储物袋,以及里头的百把斤烤肉,都是殿下赐下的。一直贴身带着呢,用不着收拾。 说话间,沈云的煞力也完全恢复了。他笑道:“行,那我们走罢。还是老规矩,我走最前头。季勇,你跟在斗武的后面。” 其实季勇可不是简单的跟在斗武后面。他是负责殿后。真正被照顾的仍然是斗武。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季勇为人聪慧,又心胸宽广,有大局观。是以,象这样的事情,他只要点到即止,不用多言。而斗武的心气颇高,好颜面。而且,他嘴上虽然听了季勇的劝,改了称呼,但实际上,仍是处处奉季勇为少族长。如果他点明,让季勇殿后,只怕斗武会多想,会觉得难堪。届时,心里别别扭扭的,分了神。 门的后面是什么?沈云也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他只想三个人都能全力以赴的对付将要面临的新局面,而不是为了一些细枝末枝分心。 果然,季勇和斗武两个都爽朗的抱拳领令。 “走!”沈云率先进了石门。 “殿下回来了!” 眼前一亮,他尚未站稳身形,听到安乐的大声欢呼。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书友130406162819276的月、票,谢谢! 第三八五章 选边站 沈云心中一动,不待身形立稳,便回过头去看。 真是神奇!从这边来看,还是原来的那道石门。 而在里面,他根本就看不出来,两扇门根本就是同一道门。 按下心中的狐疑,他让到一边,同时,挥手示意余乐他们保持安静。 众人傀意会,自觉的走到他身旁,静静的看向石门。 紧接着,门口先后出来两道身影。 斗武在前,季勇殿后。 就在季勇之后,令人惊奇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只见石门迅速的扭曲起来,嗖的一下,化成一道金光,飞进了季勇的眉心。 “啊?”众人傀惊呼连连。 便是季勇本人也显然是不知情。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季勇,你感觉怎么样?”沈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关切的问道。 季勇象是才回神来一样,眨了眨眼睛,答道:“殿下,刚才有东西闯进我的脑袋里了。” 沈云颌首:“没错。我们出来的那道门消失了。它化成一道金光,飞进了你的眉心。你还好吧?” 季勇伸手去摸腰间的储物袋:“还好,就是突然间饿得很。” 同时,沈云的耳畔响起他的心语:殿下,刚才,那道金光在我的脑海里化成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可是我不懂符法,不认得它是什么符,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沈云心念一转,明白过来。这个季勇真不简单!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知道通过心语联系自己的人傀。而且,他还知道财不露白。 “没事。饿了,你就坐下来先填饱肚子。”他跟没事人一样,笑道,“不过,在你坐下来吃烤肉之前,我先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说着,伸手去拉他的手。 在拉到他的手时候,暗中轻轻的捏了捏。同时,心念一转,也用心语回复:这道符很有可能是祭殿对你的奖励。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处。你试着炼化它。 季勇收到。其实,他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在灵力被炼化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生出一种直觉,那就是,自己的心思象是完全暴露在殿下面前一般。从记事起,这种直觉曾数次救了他的命。可以说是他的一种天赋。他素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以,收到这道金符后,他选择了主动向殿下坦承。 不过,也存一丝侥幸的心理——万一是我太过敏感,想多了呢? 于是,他想到了在心底里暗中说出上面的那一段话。 结果是,他一点儿也没有多想。殿下是真的能随时随地的听取他们的心语。 心里绝对是庆幸的,只是在脑上没有显出一丝半点来。他点头应道:“是。” 只有沈云知道,他回复的是什么。 沈云松开他的手,对众人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季勇,生前是金部族的少族长。” 余乐又是“啊”的轻呼。成功的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连沈云也看向他,问道:“余乐,你认得季勇?”按理说,不会有这种可能。因为从时间上来看,水部族遭劫时,金部族早就覆灭了。中间差着六七十年呢。而季勇到达祭殿后,也没等呆,很快就自愿做了人傀。所以,他们俩不存在见过面的可能性。 果然,余乐答道:“我不认得他。但我们都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金部族的少族长,年仅十岁,带着族人历练千难万险,躲过狗天庭的追杀,终于找到天神祭殿。是我们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们打小都象成为象您一样的大英雄呢。” 他没有想到的是,传说中的大英雄有朝一日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听到“季勇”二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身高八尺,生着三头六臂的季勇?莫非是重名。 紧接着,殿下道出这位季勇的身份。真的是金部族的少族长!所以,他没听错!眼前这位身量还没有完全长足的盲眼少年,就是那个家喻户晓,被族人们口口传颂的大英雄季勇! 太毁童年了,有木有! 安乐一时没忍住,轻呼出口。 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余四个水部族的人傀也不好再装,在心底里叹了一句“果然,传言都是不太可信的”,硬着头皮,抱拳行礼:“久仰久仰。”看到本尊,他们都高度怀疑,季勇根本就没有象传说中的那般厉害。真正带领金部族投奔天神祭殿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挂名的而已。 季勇心思敏锐,自然感觉到了他们的客套。不过,他一点儿也没在意,亦客气的冲他们抱拳一一回礼:“不敢当,真不敢当。” 斗武听出来了一些不对味,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侧的洛山:“你呢?没听说过小勇的事迹?” 后者没有让他失望:“何止是听说过。我们部族的祭祠里一直供奉着季爷的画像呢。嗯,画像和季爷很像。季爷的故事,我们也是从小听到大。从记事起,长辈们就教导我们,要成为季爷一样的人,要担当有担当,要本事有本事。” 平安和喜乐五个听了,面面相觑,纷纷再次抹脸。他们只差没在脑门上写明“我不信”三个字了。 “你们土部族会把其他部族的人请进你们的祭祠里供奉起来?”余安问道。 洛山摇头:“当然不会。不过,季爷也算不得外人啊。那个时候,他唯一的亲姐是我们族长的长媳。我听说是,金部族曾多次向我们部族求援。可是,当时的族长顾虑重重,没有及时救援。可是,没过几年,狗天庭还是给我们部族罗织了罪名。族长悔不当初,将季爷的画像请进了祭祠,正式供奉起来。告诫部族中人,都要以季爷为榜样,既有铁胆忠心,也要有勇有谋。”顿了顿,他呵呵笑道,“那画像据说是季爷的姐姐亲手所画。我看到季爷本人,就跟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应该没错。” 沈云没有揭穿他——前面的那些话,听着没有什么破绽,可能是真的。但是后面这一句“一模一样”就纯属是胡编乱造了。季勇是做了人傀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献祭自己的一双眼睛,换取不饥不饿。是问,他的姐姐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在不知道多少年后自己抠掉一双眼珠子?除非她能预知未来。 所以,洛山明显的是在选边站。 都家破人亡,不得不做人傀了,生前的劣根,也没能改过来。沈云在心里不由叹息连连。 第三八六章 后悔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连死都不能改掉的坏毛病,沈云也没指望能在这个时候,只费一番唇舌便能说服他们,教他们彻底改了过来。 既然做不到,那么索性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沈云看向季勇。 见洛山成功的抓走了平安和喜乐的目光,季勇悄悄的退出来,不声不响的在一边,盘腿而坐,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烤肉,大吃起来。 很快,沈云又发现了季勇的一个过人之处——他竟然能一心二用,一边香喷喷的吃着烤肉,一边炼化脑海里的金符。两边都没有耽误。 心念一转,沈云觉得也情有可原。这肯定是几十万年呆在暗室里,完全无事可做,养出来的新本事。 于是,惊艳过后,他也不声不响的走开来,在离季勇三步远的地方,撩起前袍,也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做打坐状。同时,心念微动,暗中告诉季勇:我给你护法。 下一息,他的耳畔响起季勇的声音:“是。”后者用的又是心语。 本来,沈云是看不到季勇脑海里的那道金符的。但是,季勇开始运转灵力,炼化金符时,沈云惊讶的发现,自己也竟然能清楚的“看”到炼化的情形。 只想给季勇护法的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事。机不可失!他亦分出一大半心思来,积极旁观。另一小半心思则是继续关注着洛山他们那边。 这个时候,众人傀的注意力又发生了新的转移。斗武接替洛山,成为了新的焦点。他在向众人讲叙进入暗室后的经历。 听说季勇独自一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呆了几十万年,平安和喜乐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想到自己先前的怀疑,他们感到非常惭愧,不敢再看斗武的眼睛。 洛山皱着眉毛,不解的问道:“季爷饿成了那样?他怎么会饿呢?我们也是几十万年没吃没喝,并不知道饿啊。” 斗武扬起眉毛:“殿下说了,那是因为小勇比我们更高级。” “更高级?”洛山惊呆了。 “更高级就会有饥饿感?”余安听到这里,猛的抬起头来,“我们在这里等殿下和你出来,先后有两次感到饿……” 余和迫不及待的抢着说道:“是不是殿下把我们的灵力炼化了,我们也都变得更高级了?就象季爷一样?” 斗武愣了一下,点点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在暗室里,我也有一次感到饿。当时,我还以为是看小勇吃得香,产生了错觉。”顿了顿,他反问道,“这就是变得更高级了?” 不待余安回答,洛山摇头道:“哪会这么简单哦!我们十来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人家季爷又是在做什么?根本没法比。祭师大人说过,我们被炼制成人傀后,依然是活着时候的禀性。我想,这个里头,也包括我们的本事。同样是做人傀,也都是祭师大人亲手炼制,结果,季爷比我们高级。我觉得吧,那是人家季爷的底子比我们好。这就好比,石头永远是石头,金子永远是金子。矿石里如果没有含金子,它能炼出金子来吗?” 斗武又是一通猛点头:“洛山老弟说得很道理。石头永远都不可能变成金子……” 不想,话音未落,余安挥手反驳道:“这话也不全对。我们寻常人确实没那能耐将石头变成金子。但是,我们殿下肯定能做到点石成金!” 这回,安和完全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积极帮腔道:“祭师大人说过,殿下能帮我们重新变回人。” 祭师大人当初确实亲口说过这话。所有的人傀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闻言,他们纷纷抹脸,脸上无不现出期望之色:“对,殿下肯定能够做到。” “什么是肯定?是必定!” ……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他们的殿下和季勇不知道什么时候远远的坐在了地上,一个打坐,另一个吃烤肉。 “呃,大家都别嚷嚷了。不要吵到殿下清修。”余安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 余乐亦小声的问道:“安哥,我们要不要也过去,陪季爷坐坐?” 其余的人傀都齐齐看向余安。 后者飞快的看了那边一眼,摆手道:“算了。季爷在暗室里一个人呆了那么久,许是习惯了一个人吃东西。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吧。”说到这里,他好奇的问斗武,“斗武哥,季爷在里头是吃什么为生?” “我知道!”这回是余和抢了先。他低声答道,“是祭师大人!祭师大人一直给季爷送烤肉!” 斗武冲他翻了个白眼,“切”之:“你们不是事事都记在柱子后面吗?这几十万年里,祭师大人又总共给你们送了几回烤肉啊?” 余喜答道:“哪有!一次也没有。” 余和则道:“季爷不是‘更高级’么?”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斗武气不过,脱口反驳道:“祭师大人也同样没给小勇送过一口吃的。” 这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骗谁呢?是你自己先前说,季爷比我们‘更高级’,不象我们这些低级的一样,几十万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余和毫不示弱的顶回去,“现在又说,祭师大人也一样没给送吃的进去。真是什么话都被你说了。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水部族的其余人傀也冷冷的看着斗武。 洛山见状,有心再挺斗武,也不敢张口。实在是这个破绽太明显,以他的本事,圆不过来。 但他心里还是挺斗武的。 一是,与斗武一起守了这么多年的门。虽然做了人傀后,记忆只能保持三十天,但总强过从未打过交道的平安和喜乐啊。 再说,他也没有完全说谎。从小到大,季勇都是在他心里排得上号的大英雄。他也见不得平安和喜乐排编大英雄。 更重要的是,水部族目前有五个。不用与任何外人结盟,单他们自个儿抱成团,已是人多势众。人家根本不稀罕他的示好。而金部族就不同了。他们只有两个人,肯定欢迎他与他们结盟。 可以说,在对付水部族这一点上,他和斗武他们俩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真让水部族得了势,他们势单力薄的,还混不混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有些着急:可惜啊,斗武哥太急了些,连话都没编圆,便拿了出来。被那五个拿了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着急之际,斗武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终于吐出一句话:“那是因为小勇向天神献祭了他的一双眼珠子,换取不知饥饿。” 说完,他转过身来,对洛山低头抱拳道,“对不起,老弟。都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他急着想压水部族一头,抬出小勇来镇慑人,洛山哪里用得着讲哪些半真半假的话? 现以,他讲出真相,确实解释得通了。可是,洛山这边关于小勇画像的那些话却描不圆了。 与他相比,洛山更势单力薄。那五个能轻易罢休? 思及想,他别提有多后悔了——出来前,小勇曾提醒过他的。可是,他全当成了耳旁风。 第三八七章 知错就改 洛山摆手:“没有什么连累的。我说的都是实话。”说到这里,他看向平安和喜乐,“说出来你们都可能又不信了。大奶奶给季爷画的那副像是闭着眼睛的。听说,大奶奶那个时候觉得无颜面对季爷。她试了很多次,都没法画出季爷的眼睛。所以,当时的族长大人给她出了个主意,画一副季爷低头拈花的画像。大奶奶这才完成画像。” 啊,这是我认得的洛山吗?斗武听得一愣一愣的。洛山说得这番话,简直滴水不漏。他根本无从判断是真还是假。 平安和喜乐面面相觑。 “不,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余安上前一步,抱拳道,“是我们以己度人,瞎猜乱想。”抿抿嘴,他又道,“斗武哥,你说得没错。季爷名不虚传,确实不是我等能够相比的。” 季爷之生前,他们只能高山仰止。生后,季爷也是他们忘尘莫及的。且不说独自一人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守卫几十万年,光是亲手抠下自己的一双眼珠子献祭……他光是想一想,脑袋里便是一片空白。简直不敢想象! 刚才,在看到传说中的大英雄季勇不过是个身量还没有长足的盲眼少年时,他是真不服气的。尤其是斗武说的那句“季爷更高级”,成功的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控制不住自己,挑起了对季勇的质疑。 现在想来,他既羞又愧,追悔莫及。 事实证明,没有以讹传讹,季爷真的是季爷,当之无愧。 从面相上看,余安并不是他们五个里最年长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余四个都尊他为长,听他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其余四个也纷纷抱拳向斗武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狗眼看人低。”余乐甚至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才吃了几顿饱肉,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满嘴喷粪。”说着,抬手又要打第二个。 此时,斗武已经息了压他们一头的念头。见状,连忙伸长手拦住余乐,诚恳的说道:“怪不得你们。事情本来是我先挑起来的。我更有错。”叹了一口气,又道,“不瞒你们,见到小勇后,我本来是跟生前一样,唤他‘少族长’的。后来,小勇在练拳的空档,特意提醒我换个称呼,不要再提我们部落之事。小勇说,早就没有金部落的少族长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天神祭殿的人傀。还叫我以后唤他小勇。是我没把他的话真正听进心里去……”说着,他退后一步,向众人抱拳,正式道歉,“各位兄弟,是我的错,对不起了。我……” “斗武哥,求你别说了。”余安冲上前来,双手扶住他的拳头,羞愧的别过头去,“我已经没脸呆在这里了。你要是再说,我……唉,我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我提议,我们都听季爷的。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分彼此。” 众人傀正要附和来着,一直盘腿坐在地上吃烤肉的季勇突然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我也要向大家道歉。” “什么?”大家愕然的一齐看向他。 季勇一挥手,手里没吃完的烤肉块不见了。 帅啊!众人傀惊艳不已。 他们知道,季爷是用心念将烤肉块收进了储物袋里。生前,做到这一点,于他们来说,就是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然而,现在,这个曾经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于他们来说,却好比蒙上双眼穿针一样的难。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是以,在殿下与斗武走进“金”字门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练习。结果是,练了这么久,只有余安和洛山能做到回回都准确的将烤肉块收进储物袋里。 但是,他们俩谁也做不到象季爷这般快,这般随意。 好吧,事实再一次证明,殿下真没说错。季爷确实是比他们“更高级”。季爷哪怕一双眼睛看不见了,也仍然是他们的季爷。 接着,令他们更惊艳的事情又发生了。季爷说话间,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由十步开外,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呜呜呜……这样的身法,便是我活着的时候,也做不到啊。众人傀恨不得在地上扒条缝出来,好让自个儿钻进去。 尤其是平安和喜乐五个。刚才他们与斗武争辩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避开季爷。甚至于,还有故意说给季爷听,想激季爷也自辩一回的意思。好吧,这下被实力打脸了。 季勇……呵呵,我没有眼珠子,眼瞎,看不见! 他微仰着头,对众人抱拳说道:“我要向大家道歉……” “别……” “季爷,是我错了!” “你不要折煞我们……” 众人傀慌忙抱拳,争着抢着赔礼。 季勇只好先放下手来,对众人傀说道:“我刚才其实不只是在吃烤肉。” 哇——,不愧是季爷!众人傀齐刷刷的抹脸。他们脸上的惊艳都快堆不下了。 “季爷,你,还有别的吃?”安和回过神来,顾不上抹脸换个表情,结结巴巴的问道。他的内心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啊啊啊,好可怕…… 季勇转过脸来,用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瞅着他,再正经不过的解释道:“没有。我吃的烤肉,也是殿下所赐。” 那样的眼睛……包括斗武在内,众人傀都只觉得莫名的脚下窜起一股子寒气。他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季勇……我眼瞎,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向大家道歉,是因为刚才,我吃烤肉只是做样子。实际上呢,我是在炼化一道金符。我不该带这个头,骗大家的。炼符就炼符,又不是什么见不人的事,我应该坦诚的,不要如此遮遮掩掩。” “金符?” “什么金符?” …… 众人傀抓住了最感兴趣的东西,一时,炸开了锅。 就知道会这样……季勇好无语。 其实,他这般“坦诚”,全是得了殿下的授意。在他炼化金符之后,殿下通过心语传令,要他公开告诸众人。 在炼化金符的时候,众人傀的争执,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是以,心念一转,他便明白了殿下的用意。而这也是他正想要做的。 在成为人傀之前,他曾向祭师大人请教:“神族一共有五个部族,天庭为什么单单跟我们金部族过不去,非要灭掉我们?” 祭师大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冷冷的斥责道:“你身为少族长,却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足以证明,金部族被灭掉,一点儿也不冤枉!”说罢,将他撂在原地,转身拂袖离去。 在封存记忆以前,他想得最多的就是祭师大人的这句话。渐渐的,他懂了,祭师大人为什么会愤怒。 恢复记忆之后,他决定知错就改,所以,才会那样提醒和劝说斗武。 而殿下高屋建瓴,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让他“坦诚”,主要目的便在此。 当然,如果没有殿下的密令,再坦诚,他也不会说出金符之事。 第三八八章 季勇立威 众人傀听说,离奇消失了的“金”字门竟然最后变成了一道金符,钻进了季勇的脑子里,一个个的几乎惊落下巴。 其中,余安的反应最快。心思一转,他关切的指着后面的“水”字门问道:“那,它会不会最后也变成一道金符?” 夭寿哦! “水”字柱变化而成。他先前去看过了,自己刻在柱子后面的那些字,一个也不少的,都在左边的门框上呢。 照季爷这么说,要是“水”字门最后也会变成一道什么符,是不是他刻的那些字也会被从门里出来的“更高级”的人傀得了去? 好吧,他也没写什么不好的字,最多就是发几句牢骚而已。被人家得了去,便得了去罢。没什么打紧的。 他担心的是,自己刻了这么多的字,会不会坏了事。 如果最后“水”字门因这些字而没法化成符,那可要如何是好?会不会影响殿下完成后续的历练任务,继而坏了殿下归位的大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便是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赎不了罪。 越想越是惶恐不安,他抬起一双手,看着它们,恨声骂道:“我这是手发疮痒啊。” 季勇不明就里,侧过头来,问道:“你做什么?” 余安咬咬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如实道出心中的顾虑。 “你先不要急。会不会有影响,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季勇温声安抚道,“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眼下只管尽力做到最好就是。” “对。就是这个理。”斗武也在一旁说道,“当年,小勇就是这样鼓励我们。在所有人竭尽全力的努力下,最后,他带着我们找到了天神祭殿。” “谢谢。”余安感激的先后向季勇和斗武抱拳道谢。 水部族的其余四个原本是腰背绷得笔直。尤其是余平,还暗中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只要季勇和斗武抓住安哥的错处发难,他会立刻狠狠反击回去。 不想,季勇和斗武没有跟安哥提一个“错”字。相反,他们俩都是发自内心的安抚和劝慰安哥,叫他不要太过自责。 四个再想到自己刚才的心中所思,顿时只觉得没脸得很。 季爷真的是心口如一,说到做到。 而他们则是死不悔改! 四个愧疚得勾下头,不好意思再抬眼见人。 差不多了。沈云睁开眼睛,招呼众人道:“大家都过来坐下,我说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闻言,众人傀纷纷应道:“是。” 余安伸手去扶季勇。 然而,他的手才伸到半道上,离后者的胳膊还有一个多拳头的距离,后者已经翘起嘴角,微微偏过头来,温声谢绝道:“多谢你。我能自己走过去。” 简直神了!季爷反应好快啊!就跟亲眼看到我伸手一般。余安惊得一双手停在那里,呆若木鸡。如果不是他眼睁睁的看到季爷的两个眼眶里一片纯白,确实是没有眼珠子,他真的不敢相信一个盲人能达到这样的敏锐程度。 接下来,更神的是,季爷又笑着解释道:“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任何人瞎了几十万年,也能做到象我这样。” “哦……”被一个盲了眼的人傀猜中心思,余安回过神来,又打了一个哆嗦——好恐怖啊! 如果说,先前他是愧疚之极,不愿再与季爷争高低。那么,现在,他则是真的怕了,完全绝了争斗之心。 将众人傀召集拢来后,沈云一个字也没有提刚才他们争辩的事,简明扼要的布置任务:斗武留下来,教众人傀《清风拳》;季勇和洛山随他进去“土”字门。 有斗武的前例在,众人傀对洛山跟去“土”字门,一点意见也没有。 至于季勇……他笑眯眯的“望”过来,平安和喜乐齐齐打个哆嗦,顿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倒是洛山实在忍不住了,好奇的说道:“《清风拳》?以前都没见斗武哥练过呢。” “是殿下在暗室里传给我和小勇的。”斗武挠了挠头,“我也是刚学,大家一起学吧。” 沈云轻拍洛山的肩膀:“时间紧迫。等进了里边,碰到你的族人,让小勇教你们。你们一起学。” “是。”洛山抹了一把脸,高兴的应下。 “你们俩都准备一下。”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只沙漏,摆在地上,“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是。”季勇与洛山齐声领令。 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季勇盘腿坐下来,做打坐状,实则是参悟刚炼化的金符——在炼化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串金色的文字。是关于金符的。当时他收到殿下的密令,故而只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细读。 这串金字还在。写的是,这是一道神符,名曰:通化符。它可不是普通的符,是天神之亲创,所以,作用也相当的了不得。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拥有此符者,在心中默默的祭起此符,便能凭空幻化出一道门来,无处不能往。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在暗室里会突然出现一道石门。 同时,季勇也从中读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也就是说,有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如果他只拥有破墙之力,那么,通化符就只能在墙上化出一道门。他就不要奢求通化符能够让他穿山而过。 所以,通化符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全在于我自己。季勇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说来真是神奇。他的心语刚说完,那串金字晃了晃,迅速淡去,转眼间,不见了。 季勇微怔,旋即,明白过来——金字会消失,恰好说明他刚才的领悟是对的。 那么,还发什么愣?从今往后,努力修行啊。 心念一转,他又在心里幻化出一道自己的身影,开始练习起《清风拳》来——这是在过去的几十万年里,他练出来的又一个新本事,那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磨招。 最初的时候,他是又饥又饿,通过这样的方式,练习“寒风斩”,以打发时间。 后来,他发现这样做可以发现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细微缺点。是以,在封存记忆的时候,他连“寒风斩”之名也都封存了起来,却没有封存这一点心得。 久而久之,在几十万年的孤寂时光里,他将这点心得意外的练成了一项本事。 另一边,洛山得令后,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除了饱吃一顿。于是,他走到沈云另一边的身后侧,也学着季勇隔着三步远,盘腿坐下来,从储物袋里取出烤肉来开吃。 第三八九章 他们俩好象不在 斗武也开始执行命令了。他先是将平安和喜乐喊拢来,跟他们商量道:“我其实自己也还没练到小成。也就是比大家早学一点点,所以,真不敢教大家。这样吧,我先将招式原样的在地上画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来练,好不好?” 余安抹了一把脸,露出惊艳的神色,看着他:“斗武哥,你擅画?” 斗武嘿嘿笑道:“还成。在逃亡的时候,小勇令我画一些大妖的画像。他拿着这些画像吓退了好几次天庭的狗兵。” “我的天神呐……” “那得有多像啊!” 平安和喜乐齐齐抹脸。他们毫不吝啬的表现出自己的佩服。 在季勇的一番连拉带打下,他们学乖了,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拳谱在斗武那里呢。后者画得越像,他们才能学得更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动脑,都想得通。他们又不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开罪斗武呢? “过奖过奖。”斗武笑呵呵的冲他们抱了一圈拳,拿起一只大圆锤,说,“我先给大家画第一招。” “好!” “请!” 平安和喜乐都抱拳相请。 等斗武蹲下来,开始画了,他们不自觉的站到了他的身后,伸长脖子看着。 斗武画得很仔细,差不多一刻钟过后,才收“笔”,转过身来,抬头对众人傀说道:“好了,这是第一招。一共是三式。” 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牛。他画出来的这三式,简直就象是从拳谱上拓印下来的一般。沈云满意极了,起身走过去,赞道:“不错,画得是一模一样!” 斗武他们这时才发现他站在后头,连忙转过身来打招呼:“殿下。” 沈云微微颌首,对斗武说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你的《清风拳》离小成,就等于只隔着一层纸。稍加练习,就能突破了。” 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斗武哪里听不明白的——殿下是为我撑腰呢!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又忘了要抹一把脸,换上相应的表情。 平安和喜乐也是如此,跟斗武一样,呆呆愣愣的。不过,他们不喜,而是惊。 “你们继续。”沈云伸手拍了拍斗武的肩膀,转身去招呼季勇和洛山,“时间到了,我们走。” “是。”季勇完全放下心来,爽朗的与洛山一齐应道。 进门之前,沈云也先安排了一下队列顺序:他依然打头,季勇断后,洛山走中间。 不过,这一回,他是直接宣布“季勇断后”,而不是说“跟在后头”。 洛山不知前情,没有什么反应。季勇脸上也没什么,腰背明显的直了直。 动作很小,几乎不易察觉,但也没能逃过沈云的一双利眼。他都不用去听季勇的心语,仅从这个小动作,也能看出来,季勇其实也是在意的。 沈云觉得很正常。相反,他认为,如果季勇无动于衷,那才是不对头呢。那样的话,他会不介意多听几次季勇的心语。 很快,一行人在斗武他们的注目礼中进了“土”字门。 沈云猜测过“土”字门里的情形——很有可能,“土”字门里与“水”字门里一样,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守在其中的土部族人傀会抢先对他们发难;当然,也不排除每一道门后面的情形都是完全不同的。守在里面的人傀对待闯入者的态度,也各不相同。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土”字门的后面竟是这样一副情形。 眼前一花,脚下已然踩到了实地。脚板上传来的感觉,与在门外之时,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一点,与“水”字门里已经不一样的。后者的地面油光水滑。在黑暗里,整个地面都泛着淡淡的光晕,却分辨不清它的本色。沈云曾试着用手悄悄摸过。温润细腻,有如凝脂,手感竟与上等的羊脂玉相差无几。而“土”字门里的地面,这一脚踩上去,就是地砖的感觉,跟在门外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他顾不上低头去看脚底,验证一二。因为他的眼球完全被眼前的情形给牢牢的抓住了。 没有无尽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落的大屋子。 四四方方的,约百步见方。高丈许。没有门窗,也没开天窗。它就是一件完全封闭的大屋子。 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居然连一根柱子也没有用。房梁三根,就这么看着,象是木质的。每一根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百步长。可以说,它们是沈云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长的木质房梁了。 房梁上、屋子的角落里、四面的墙上,破破烂烂的蛛网粘蛛网。从它们的蒙尘厚度,沈云不难推断出这间屋子里,如今没有活着的蜘蛛了。 在屋子东边的角落里,地面上凌乱的洒落着一些不知明物件。它们完全被灰尘埋没了。不刨开灰尘,光用肉眼的话,反正沈云是觉得自己无法分辨出来,那是些什么东西。 其余地方,空落落的,只有厚厚的灰尘。 也没有人傀发难。 沈云在原地站了站。很快的,洛山和季勇先后出现在他的身后侧。 “这……怎么这么多灰?”洛山举目四望,结结巴巴的问道,“人呢?他们,两个……”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袭来,他顾不得多说,慌忙扯起嗓子,大声呼唤起来,“青石!红珉!我是洛山啊!你们在哪里儿呢?别藏了,出来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他的回音,还有屋顶、房梁上的灰尘扑扑下落的声音。 洛山更慌了,弯着腰,正要更大声的呼喊。这时,沈云一边盯着东边角落里的那一片凌乱,一边半举起手来,打断他道:“洛山,不要喊了。他们俩好象不在。” 季勇也在他旁边补充道:“除了灰尘下落,我也感觉不到其他的动静。”其实,他的感觉是这间屋子里死寂死寂的,不象有人傀守卫的样子。考虑到洛山会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才说得更委婉一些。 便是这样,洛山也是身形一阵摇晃。 季勇连忙伸长手,一把稳稳的将人扶住。 沈云仍然盯着东边角落里,沉声吩咐道:“洛山,你先别急。这里机关重重,阵法叠阵法。我们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未必都是真相。东边角落里有东西。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先过去看看。” 第三九零章 自相残杀 小说网..org,最快更新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只是数十步远,沈云走得非常小心。结果是,他顺顺利利的走到了东边的角落里。 然而,沈云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右手紧握青霜,继续保持戒备,他蹲下身子,用左手轻轻扒开一块小隆起上的灰。 很快,它的本来面目现了出来。 是一只残掌! 人偶的。 表面也蒙着黑皮。断口粗糙,很不规则,不是利器斩断,而是被人强力扯断的,外围呈淡土黄色,似肉非肉,中间象是白玉。 沈云深吸一口气,去扒开旁边的一个隆起。 这回,扒开来一截同样质地的小腿。 两边的断口,情形与刚才的残掌一样。它亦是被强力扯断。 不同的是,它的外围颜色与残掌略有不同,一是颜色要深一些,二则明显要粗糙一些,还有就是,中间的白玉质地也不尽相同。 想到洛山说到土部族另外还有两个勇士也自愿被炼制成人傀,沈云的心都拧起来了——这两截残肢区别不小,搞不好分别属于那两个人傀。很有可能,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互相撕扯…… 他飞快的摇了摇头,一一扒开所有的隆起。 令人沮丧的是,他没有猜错。 后面又发现了大大小小的残肢十五截。从断口处的情形,他很容易的将它们分作了两堆。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有两只人傀。很不幸的是,他们互相残杀而亡——为什么他能这么肯定的断定是互相残杀呢?一是,断口处的撕扯,分别是两种不同的力,也只有两种不同的力造成的;再者,从所有的残肢里,他找不到有第三种存在的迹象。 残肢有大有小。从那七截不到婴儿拳头大小的残肢上,沈云看到了爆炸的痕迹。这七截,如果不是他对人体结构相当之了解,真的很难分辨得出,它们曾属于哪个部位。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现场只有十七截残肢,包括头在内,两只人傀大部分的躯体缺失。 但还是有疑点的: 一是,他清理得很仔细,整个角落里,找不到任何武器的残片残渣; 再者,两只人傀也象先是徒手互撕,然后都被炸得粉碎。整个过程里,他们都没有使用武器。 他们有没有武器?如果有的话,武器都去哪儿了? 沈云很肯定,他们的武器不可能都是被最后的爆炸炸得连渣都没剩下——以前没有看到这些残肢,他对人傀了解不多,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状态。现在看来,人傀的身体与活人非常接近。再有,这两只人傀的身体强横度最多相当于中品法器级别。而洛山他们所持的武器,种类不尽相同,品阶却都是一样的,是上品灵器。而爆炸之后,两只人傀尚且在现场留下来了七截婴儿拳头大小的残肢,没有理由,他们的武器却被炸得一点渣渣也没有。 所以,肯定还有内情啊。 但不论是什么内情,也改变不了这里曾经有两只人傀,并且他们互相残杀,最终都被炸死的事实和结果。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土”字门里,竟然是如此惨烈的情形。沈云难过的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起身向季勇和洛山挥手:“你们都过来罢。” “这……”看到地上分别按人体结构摆放好的两处残肢,洛山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两条腿更是软绵绵的。 顾不上抹脸换表情。他拒绝了季勇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蹲下来。盯着两具残尸,声音颤得完全不成样子:“怎么会这样……” “这屋里确实有两个人傀守卫,不过,也不能说,他们就是你的族人。”沈云如实分析道,“他们是互相残杀,最后都被炸死了。而且,我没有找到他们的武器。从现场留下来的这些残肢,无法判断他们的确切身份。” 季勇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而是用心语暗中向沈云单独汇报:殿下,几十万年的时光里,能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被限制在这样的屋子里,又没得吃,没得喝,很容易将人逼疯,做出无法用常理分析的疯狂举动来。从我亲身的体会,我高度怀疑,这屋里的两只人傀是饿得狠了,互相撕咬,最后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双双被炸死。 只是考虑到洛山的感受,他不好当着后者的面说出来。 沈云其实也是这么怀疑的——如果说,五道门后面的人傀都象季勇一样,是更高级的人傀。那么,他们都会有饥饿感。当饿到极致时,并不是所有的人傀都会象季勇一样,有自抠双眼,献祭给天神,以换取不饥不饿的智慧和勇气。另一方面,所有的人傀都跟他说了,他们保留着生前的禀性。也就是说,当饿到极点时,活人会做什么,他们也极有可能会有同样的举动。 向季勇不易察觉的微微颌首,他也蹲下来,轻轻的拍了拍洛山的肩膀,问道:“你的两个族人也跟你一样,是用长枪的吗?” 之所以这么猜测,是他看到平安和喜乐的武器一模一样,都是使得长刀。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斗武和季勇与水部族就不一样。他们俩同样是金部族的,一个使一双大圆锤,另一个则不用任何武器,将身体练成了一把刀。 所以,这句话更多的是很苍白的安抚洛山。让后者能尽快的冷静下来。 悲剧已经发生,再多的悲痛,也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实。眼下,他们仨能做的是,接受惨烈的事实,尽快冷静下来,分析情况,找出并完成这一关的历练任务。 而要想分析出隐藏的历练任务,沈云的直觉是,必须先搞清楚这屋里的两只人傀的身份。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冷酷的先从土部族的那两个人傀开始排查。因此,洛山的冷静,便显得分外重要。 洛山也是个很聪明的。闭上眼睛,象是整理情绪。少顷,他重重的抹了一把脸。神色已经跟平常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们和水部族不一样。我们三个用的武器各不相同。我用的是长枪。青石用的是重剑。红珉用的是一对铁钩。”顿了顿,他闭上眼睛,很肯定的说道,“从这些上面,我分辨不出来是不是他们俩。” 另外两个人傀用的是什么武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用武器的。 沈云拧眉:“现场找不到他们的武器……连残片也找不到。这些残肢上也找不到这两样武器的痕迹。”所以,“土”字门的后面,未必会是土部族的人傀守卫? 这样一来的话,要从这些残肢上判断俩人傀的身份,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三九一章 大大的误会 却不曾想,季勇在一旁沉声说道:“我记得在接受我们的请求前,祭师大人曾告诫过我们许多人傀的禁忌。其中有一条是,所有的人傀都不能自相残杀。一旦违背,当任何一方的伤害达到一定程度时,所有参与内斗的人傀都会自爆。祭师大人说,这是天神的惩罚。” “我也记起来了。祭师大人也确实这样告诫过我们。”洛山吸吸鼻子,点头道,“还有,我们的武器本是天神赐下的。在我们再一次死了之后,天神会收回武器。”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了。沈云恍然大悟,看着地上的残肢,沉重的说道:“他们俩也未必是真的自相残杀。”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俩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利用规则,相约一起自杀。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傀都是季勇。 而且,有时候,一个人独处,也有独处的好处。更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而两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可能是抱团取暖,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但也有可能自相残杀,或者一起自杀,或者各自为政,老死不相往来……总之,两个人的话,变数要多得多。发生什么,更是难以意料。 叹了一口气,沈云看向现场仅存的一只残掌,分析道:“这是一只左手,虎口和食指上的硬茧表明,这只手的主人生前用惯了剑。如果这里的安排是,外面的门上标的是什么字,里边会相应安排哪个部族的人,那么,它极有可能是青石的。” 前提是,青石使的是左手剑。 经他提点,洛山想起来了:“对,青石就是个左撇子。我刚才没注意到。” “现场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我们只能赌一把。”沈云说道,“赌守卫这里的人傀就是青石和红珉。” “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就能完成这里的历练任务了?”洛山忍不住问道。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季勇:“季勇,你仔细想一想,当初,祭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在炼化灵力完成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的只是季勇一些记忆片断。所以,很多细节,他其实是不知情的。祭师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有的话,又是什么,他没有看到相关的记忆片断,不得而知。 季勇垂下眼帘,努力的回想着。 洛山则是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 可惜,过了一会儿,季勇抬起眼皮子,很肯定的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又去看摆在地上的残肢。突然间,脑海里象是划过一道亮光。他手疾眼快,一把牢牢抓住之…… “对了,你们土部落的人过世后,后事是如何操办的?有流传下来的习俗,或者仪式吗?”他问道。 季勇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透,不住的点头:“对,我们不能把他们这样留在这里。” 洛山抹了一把脸,沉声答道:“在我们土部族,人死之后,先是请主祭大人招魂,然后,去祭祠选一个日子,葬进静园里。” “静园?”沈云大概猜出了“静园”是什么地方。为了确定,他还是特意问了出来。 果然,洛山答道:“静园就是我们部族的人死后都要去的地方。它位于我们部族的最东方,是一条两百多里长的山脉。” 真的是坟山。一条两百多里长的山脉做坟山,土部族真够壕的。沈云忍不住问道:“你们部族有多少人?” “听老辈们说,我们部族最旺盛的时候,曾超过了一千人。”洛山很自豪的答道,“是五部族里最大的一支,人多势众。那时候,其他四个部族尊我们为首。后来,有一年,我们部族遭受了千年难遇的大冰灾,折殒了不少人,人口锐减。自那以后,我们的人数再也没有超过一千。不过,也一直维持在六百人左右。而其他部族,一直没有超过我们最多的人口。” 沈云好不意外。他以为,天庭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去对付神族,后者肯定是人多势广,少说也有千百万之众。不想,听洛山的意思,竟是五个部族加起来,人数也没超过五千。 是天庭的战力太弱,还是天庭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大举进犯? 他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回,洛山和季勇的意思相当的统一。前者答道:“是天庭太弱了。”后者答得更详细:“我们神族以供奉天神,守护三界为己任,一向不掺和外界之事。但仙族和妖族他们都知道,我们神族在三界之中,是最骁勇善战的。所以,尽管我们从来没有与他们正式交过手,他们也怕我们怕到了骨子里。” 沈云想到天庭给神族量身打造了一顶“魔族”的帽子,以及对魔族的种种形容,觉得洛山和季勇之言,没怎么夸大其辞。 他好奇的问道:“没有正式交过手?那就是说,你们还是比斗过的。具体的战力对比如何?” 洛山拍着胸脯,自豪的答道:“象我这样的,一个打十个天庭的兵卒,完全没问题。” 沈云了然的点头:“土部族的二级勇士,对阵天庭的兵卒,可一当十。” 季勇答道:“五个部族的勇士都要得到天神祭殿的认可,才能算数。标准是一样的。”顿了顿,补充道,“我的话,曾经最多的时候,一次斩杀了七十多名天庭的追兵。那里面有一名百夫长,十名十夫长,十五名五夫长,余下的全是兵卒。因为要赶路,受伤的逃兵没顾得上统计。” 好家伙,这是以一敌百啊!沈云肃然起敬。天庭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在他的心里,便是到了这一刻,也是上界的神仙们啊。季勇生前一人能灭掉一支百人的天庭军队…… 等下!难道是我一直以来误会了天庭?还是季勇和洛山被炼制成人傀后,战力都大大的降低了? 他上下打量着季勇和洛山,问道:“你们俩成为人傀后,战力有什么变化没有?” “没有太大的变化。”洛山嘿嘿的搓着双手,“这几十万年里,我们不能修行……等我学会了《清风拳》,就能继续修行了,对吧?” 季勇也道:“我的寒风斩比生前略有进益。” 那么,换成是我的话,斩杀天庭的兵卒跟剁南瓜,好象没什么区别。看来,真的是我误会了天庭。并且是大大的误会!沈云讶然道:“天庭里的人,不都是上界的神仙吗?他们的军队怎么如此不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九二章 我没意见 洛山抹了一把脸,面露不屑,甚是轻蔑的说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堆酒囊饭袋。就会玩阴的。” 季勇听出了沈云的意思,答道:“天庭那边,也跟我们一样,修为有高有低。并非人人都是仙。真正的达到‘仙’的境界的,才会位列仙班。这些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修为远不及我等。” “真的有仙班!”沈云不由又想起了来祭殿之前,在幽冥之海里的经历。他更加肯定了,爹娘和奶奶的亡灵会出现在他的背后,并且说出那一通远超过他们生前见识和认知的话,是天庭搞的鬼。 对于上界和天庭,他一无所知。依他的性子,定会拉着季勇和洛山,请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啊。 目光再一次看向地上的残肢,他将话题重新扯回去:“以后有机会,一定跟两位再请教天庭的情况。现在,我们先说眼下的事情。洛山,能跟我说说你们部族的主祭招魂时的情形吗?” “是。”洛山如实以对,“先是布置祭台。祭品的话,不一定的。象先前我们在祖地时,条件好。那个时候,祭品也最为丰厚,有三牲,四季瓜果。大大小小的,有六个盘子。后来,我们失了祖地,在逃亡的路上,主祭大人再给死去的族人招魂,就只有三柱清香了。再到后来,主祭大人带的香用完了,连香也没有了。只是念一念招魂咒。主祭大人说,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招魂咒一定要有。因为尘归尘,土归土。我们神族亡灵来自混沌,最后,都要回归混沌,才是圆满。招魂咒能指引神族亡魂重回混沌。所以,主祭大人身负重伤,自知时日不久时,将招魂咒传给了红珉。并且再三叮嘱红珉,在找到天神祭殿之前,招魂咒不能断了传承。主祭大人死后,是红珉给他念的招魂咒。” “你会招魂咒吗?”沈云问道。 洛山看着地上的残肢,摇摇头:“只有红珉知道。主祭大人死后,我们又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找到了天神祭殿。那个时候,红珉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所以,他不曾将招魂咒传给别人。” 线索又断了。沈云想了想,转而去问季勇:“季勇,你们金部族呢?身后之事,又是个什么流程?” “我们五个部族的葬仪都传自天神祭殿,所以,大体是一样的,只是细节上,有些不同。”季勇答道,“平时,大家都很讲究那些细节,用来显摆自己部族的财力、人力。我们当年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一样,只剩下念招魂咒这一项了。我们的主祭大人也在逃亡的半道上折殒了。他也挑选了一位传人。后来,这位传人在重伤之后,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将招魂咒传给了另外一位族人。三年里,招魂咒总共传了四人。传到第四位传人时,我们剩下的人已经很少了。第四位传人有好几次暗地里跟我说,如果还不能找到天神祭殿,只能打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将招魂咒传给我。还好,后来我们找到了天神祭殿。” “你不能学招魂咒?”沈云问道。 季勇点头:“这是我们金部族的老规矩。族长不能接触招魂咒。这里头具体是个什么原由,我不知道。” 洛山在一旁说道:“我们土部族也是这样的规矩。”说着,摸后脑勺嘿嘿笑道,“为什么要这样规定,我也不知道。” 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事实是,被自己寄以重望的季勇,也没戏。线索又断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问道:“念招魂咒,主要的目的,就是指引神族亡灵回归混沌,不至于堕入幽冥之海?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他的大胆猜测。 根据是,自己在幽冥之海的亲眼所见。以及祭屋里,天神宗的众亡灵们,在言语之中多次表现出来的堕入幽冥之海的忧虑与恐惧。还有,洛山等人傀对天庭的鄙夷。他记得很清楚,洛山他们曾说过,冥界是天庭的地盘。神族之人死后,若去了冥界,那叫‘堕落’。 果然,季勇闻言,连连点头:“对,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洛山抹了一把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某人胆子更肥了,打了一个响指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招魂么?我们后世也有。那么,就按我们后世的规矩给他们俩简单的操办一下吧。” 他决定了,再赌一把,用天神宗的祭祀之礼,为地上的两位操办身后事。 当然也不是胡乱赌。同样,他也是有依据的——虽说天神宗的祭祀礼里,已经没有了远祖们死后重回混沌的概念,但是,它也是以不堕幽冥之海,不去冥界为目的。 思及起,他看着地上的两具残体,在心底里默念道:两位,对不住了。暂且只能这样委屈二位。不过,我可以向你们承诺。等我完成了这次的历练任务,见到你们祭司大人,一定请他为你们亲自念招魂咒。 交代完毕,他抬眼看向季勇和洛山,征询他们俩的意见:“你们意下如何?” 洛山抹了一把脸,现出纠结的神色。 季勇略作沉吟,抬起眼皮子来,看向洛山,劝道:“洛山,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听少神主大人的。” 洛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少神主大人是什么身份?回归之后,就是天神本尊啊。所以,在少神主大人面前,他们五个部族的规矩,算得了什么?少神主大人就是规矩!少神主大人仁厚,亲自为青石和红珉操办,那是他们俩天大的荣幸。 哦,天神呐!洛山,你个笨蛋,还要犹豫什么呢?还好青石和红珉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然的话,他们俩肯定会跳起来打死你! 心中一凛,他不敢拿眼睛去看地上的残肢,挺直腰背,再坚定不过的大声说道:“殿下,我没意见。” 第三九三章 真是令人忧伤啊 得到了洛山和季勇的同意后,沈云当即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张小木桌来,摆在正东方,解释道:“条件有限,我们设个简单的祭台。”接着又取出三根长香来。 至于祭品……抱歉,条件真有限,没有。 百宝囊里倒剩了三百来烤肉。可是,按天神宗的规矩,祭品必须是没动过的。否则,就是对亡者的不敬与亵渎。所以,他寻思着:那就不用祭品吧。 反正,洛山和季勇都说了,当初,两个部落在逃亡时候,两位主祭大人也都明确的说过,祭品也不是非有不可的。 关键是心诚。不能对亡者不敬或亵渎。 对此,洛山和季勇也都没有表现出半点质疑或者不满来。看到三根长香,洛山抹了一把脸,现出欣喜的神色来:“哇,还有香。” 季勇吸了吸鼻子,笑道:“好久不曾闻过这味了。真香!” 他们俩表现出来的喜爱,比先前吃烤肉还要真诚。 沈云觉得很好笑——听说只有鬼魂才喜欢香火蜡烛…… 此念闪过脑海,他愣住了。严格的来说,季勇和洛山现在也是亡魂啊! 沈云对鬼魂了解得不多。而这仅有的一些了解,绝大多数也是来自于祭屋里的那些亡灵。比如说,亡灵们喜欢香火蜡烛,把点着的香烛称为“香火饭”。 这么说的话,季勇他们有几十万年不曾吃过“香火饭”了。 再有,看他们这副样子,也还真象是这么一回事。 真够呛的……沈云尝试着问道:“要不,你们先来一点?” “好呀!”洛山不假思索,脱口应道。 季勇指了指地上,呵呵笑道:“如果有多余的话。” “有呢。”沈云笑着将手里的三枝长香递给他,然后,又从百宝囊里取出三根来,递给洛山,问道,“需要我给你们点着吗?”从见到人傀以来,他就没见他们用过明火。故而,有此一问。 两人巴巴的点头。 看来真是馋得久了。沈云笑了笑,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弹,一齐打出两个小火球,给他们点燃长香。 “香!真香……” 青烟刚一冒出来。洛山和季勇便迫不及待的吸食起来。前者顾不得抹脸,所以,依然保持之前的神色。后者吸食了一口青烟后,脸上立时现出如痴如醉的神色,比前两回吃烤肉时,要带劲得多。 之前,因为人傀们表现出来的,跟活人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季勇。所以,沈也往鬼魂这方面细想。现在,他只觉得不可思议——人傀们既然和鬼魂一样,喜欢吃“香火饭”,那么,先前,他们吃了那么多的烤肉,又是怎么一回事?据他所知,鬼魂吃正常的饭菜,也是只闻闻饭菜香味。绝对不会象活人一样,把饭菜都吃下肚去的。 正思量间,季勇和洛山的手里都只剩下了三根香火棍儿。 “殿下,我吃饱了。”洛山一只手抹了一把脸,神清气爽的说着,另一只手依然紧紧的攥着香火棍儿。 季勇也点头道:“殿下,我也吃饱了。”看上去,他也甚是愉悦。 “三根香,就吃饱了?”沈云好奇的问道。先前,他们俩吃了那么多的烤肉,也没见这么高兴的。他在心底里挺为那些烤肉抱屈。 季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殿下之前没有拿出长香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喜欢这个味儿。” “是啊,我也是的。”洛山在一旁,不住的点头,“怪不得先前吃烤肉时,吃着吃着,总不觉得饱。” 沈云挑眉:“这么说来,那些烤肉全白吃了?” “不不不,没有白吃。怎么可能白吃呢。”洛山慌忙解释,“烤肉绝对能解馋,也能饱肚子,只是没有香这么容易饱肚子。” 季勇说得更具体一些:“对。吃了烤肉后,我的嘴里舒服了,肚子里也很舒服。但是,总觉得差一点点什么。刚才吸食完这三根香之后,差的那一点点,全填上了。所以,我现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一不舒坦。” 沈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正常的饭菜、香火饭,于他们来说,两样都不可或缺。否则,会“总觉得差一点点什么”。 那么,吃的那些烤肉都去哪儿呢?以他现在的认知水平,真的无法理解。 罢了,理解不了,就先搁下吧。以后再说。 他耸耸肩,如实说道:“我这回带的香不多,只能每人三根,给大家尝一尝。希望祭司大人能听到你们刚才的话,送烤肉时,也送一些香进来。” 殊不知,厨房里,黑边空心人这会儿正咳得惊天动地。 好吧,这已经不知道是大人第几回被烤肉呛到了。尽管每一回,大人都会剧烈的咳上一会儿,但,也没见哪一回,大人出点什么意外。咳过之后,大人回回都跟没事人儿一样,照样有说有笑,照样大口吞食烤肉。是以,钱柳见怪不怪了。这回听到大人在门口又一声紧一声的咳,她甚至连个眼风都没有给过去,蹲在炉子前,继续比划着剑招。末了,倒是记得往炉子里填一块柴。 和前面几回一样,十几息后,黑边空心人也打住了。抚着胸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一边含糊的自言自语着:“奇怪,他们怎么会喜欢上吃香火?难道是时间过得太久,炼魂的效果减弱了?”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向院子里,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真是炼魂的效果在减弱,那么,剩下的时间真不多了。 “希望这回是等到了真正的少神主大人吧。”吞掉嘴里的烤肉块,他低下头来,轻声说了一句,“真是令人忧伤啊。”说着,又要往嘴里塞烤肉。 前头的几句话,钱柳都没听清楚,唯独最后一句,听得真真的。烤肉一块跟一块,吃得比谁都香,比谁都欢畅,居然说“忧伤”! 请原谅她笑点低,真忍不住。当即,“扑哧”,破了功。 黑边空心人闻声看向她,也笑道:“囡囡啊,我的忧伤,你永远不要懂才好。” 哪知,一语成谶。多年以后,钱柳也是这般从心底里发出一声长叹:“真是令人忧伤啊。”话一出口,她想到了曾经的这一幕,同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说出这话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不舍、眷念、期待、向往、欣慰……但绝对没有后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三九四章 竟然成了 沈云先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三只香炉,一字排开的摆在祭台上,然后,又倒了三碗清水出来,在香炉前摆上一碗。再拿出来三根长香,放在水碗的旁边待用。 非常时期,简单行事。一个最简单的祭坛便准备好了。 他敛了笑,转过身来,说道:“我们开始罢。” “是。”季勇与洛山配合得相当默契,不等吩咐,齐齐闪身往后避出数步,在两体残体外侧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形,垂手而立。 看来,两个部族的规矩真的相差不了多少。沈云转回身子,正冠、正衣。 冠正衣正,无不妥之处。这才上前一步,拿起祭台上的三根长香,施小火球术点燃,双手高举过头,对着祭坛长揖到底,嘴里轻声吟唱着:“今有神族之土部族二勇士魂归混沌,吾恳请各路神灵沿途庇护二亡魂。急急如律令。”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天神宗的祭词略微改动一下。比如说,将“天神宗弟子”改为“神族之土部族二勇士”;将“魂归神山”,改为“魂归混沌”。 如此一来,会更适合一些。 再说了,根据以前祭祀李师叔的经验,他知不知道“混沌”在哪里,要怎么走,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当时,他也不知道“神山”在哪里,要怎么走才能到达,但从祭礼走完之后,周边的树叶和三根长香冒出来的烟的动静来看,那一次的祭祀是成功的。 这给了他底气和胆量。他决定在祭司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大胆的再试一回。 三揖到底,吟唱完毕。他直起身来,进入下一个流程:喊魂。 在嘴里继续用刚才的调调,轻声吟唱着“神族之土部族之青石”、“神族之土部族之红珉”。同时,手里也没停着。将三根清香一齐倒过来,都是香头向下,从左至右,依次在三碗清水的上方画圆圈。 高度都是离水面寸许高。画圆圈的法门也是一样的:先顺手画三个等大的圆圈,反过来,再画三个一样大小的圆圈。 这里有个小讲究:喊完三遍魂,手里恰好画完最后一个圆圈。 此流程走完,不能停,必须马上进入第三个流程,也是最后的流程。即,送魂。 这一步最是繁琐,又分为好几个小步骤。 首先是分香。 沈云依次在每只水碗后的香炉里插上一根香。 接着,再一次正衣容。 然后,又是长揖到底。 接下来与前面的流程相比,堪比大戏。 他站直身子,脚踏罡步,左手挥袖,干净利落的甩出一记流云袖,嘴里再一次吟唱:“化作长风,送青石与红珉之亡魂归混沌。” 在这里,他又小改了祭词。依然是将原本的祭词“归神山”改为“归混沌”。 这么改,仍然是为了更适合。 右手也没停着。左手的流云袖一打出,左手便打出一记法诀加持之。 接着,反过来改为右手甩流云袖,同时在嘴里的唱祷道:“送青石与红珉魂归混沌,永享安宁。” 祭词依然是一改到底。并且,末尾的“永得安宁”,也改成了“永享安宁”。后者之所以这么改,是沈云觉得更顺口,也更能表达出自己对亡魂们的美好祝愿。 最后,左手没有打法诀,而是抱着袖子,在祭坛前跪下来,伏身叩响头。 不多也不少,按着天神宗的规矩来,叩三个响头。 而在他跪下来的时候,一直在旁边肃穆垂手长立的季勇与洛山也都在原地,对着祭坛方向,一起跪了下来,跟着叩头。 待沈云叩完头,他们也叩完了头。 至此,祭礼,成。 沈云顾不得爬起来,先抬头去看祭坛上的三根长香。 只见三根长香上的清烟皆是轻轻一摇。很快的,三缕清烟汇拢来,旋即,又分成小指粗的两道,皆径直往正东方而去。 沈云不由怔住——这样也成了? 就在这时,身后,洛山“哇”的大哭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连忙转过身去。 洛山很没形象的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旁边,季勇怕是被他吓着了,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愕然的扭头看向他,呆若木鸡。 沈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身形一晃,眨眼间,已经站在洛山跟前,蹲下身来,问道:“怎么了?洛山,你哭什么?” 到底是心虚。洛山这副样子,令他担心不已——自己一通生搬硬套,再加胡修乱改,无意间犯了土部族的禁忌什么的。 洛山抹了一把脸,咧着嘴,哭道:“真的是青石和红珉他们两个……呜呜呜,刚才,我都看到了……呜呜……不会错的。就是他们俩……” 刚才两亡魂现形了?我怎么没看出来?担心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心。沈云追问道:“刚才,你看到他们的魂魄了?” “魂魄?没有啊。”洛山打着哭噤答道,“是清烟。刚才三道清烟合拢来,又变成了两道。肯定是青石和红珉。两道清烟都飘向正东方去了。就更对了。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清烟不会动的。” 原来也是猜测啊。沈云有些失望。 不想,季勇突然大叫起来:“残肢!残肢有变!” 闻言,沈云和洛山齐齐看向地上的两具残体。 然而,还是晚了。 在他们看过去时,地上已经没有残肢了,只有一堆堆大小不一的黄土。 就在一瞬之间,所有的残肢都化成了黄土。其中,最大的那块残肢,化成了最大的一堆黄土,约摸有半捧的样子。所有的黄土,皆很细腻,呈细细的粉末状。看上去,它们的质地是一样的。 “它们都变成了黄粘土,是吧?”季勇说着,探身伸长手,中指准确无误的在最近的那小堆黄土上沾起一点来,先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用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轻拧着。 “是制作人傀的黄粘土。”他欢喜的连连点头,“洛山说的没错。是青石和红珉无疑了。祭司大人说过,如果魂魄不在了,人傀会很快变回黄粘土粉末。” 竟然成了!沈云庆幸的轻拍自己的额头——幸亏最后关头,他改了主意,还是决定将“神山”改为“混沌”。 第三九五章 就是这么巧 听季勇说,炼制人傀的黄粘土是专用的,沈云兴趣大增,也起身走过去,在一堆粉末旁蹲下来,用两根手指点捏起一点点来细看。 “确实与寻常的黄粘土不一样。”出生于大山里的他,对于泥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和敏锐,很快就看出来了这些粉末的不同。 首先,与寻常的黄粘土相比,这些粉末明显的要细腻得多; 其次,这些粉末粘性也很好,远远超过寻常的黄粘土; 第三,看似是粉末,却很有分量,沉甸甸的,比金银之类的粉末还要重得多; 还有一点,粉末的表面隐隐的透着金属才有的光泽。并且颜色还不只是一种。他定睛看过后,发现单是金色就有深深浅浅的,不下十种。这些年来,他也走了不少地方,不论是在祝融大陆,还是仙山,都未曾看到过类似土质的黄粘土。 再加上,季勇等人傀都不知道鸿蒙界的存在,沈云非常确定,这些黄粘土来自上界,非鸿蒙界之物。 心中一动,他问季勇:“你认得这些土。知道它们出自哪里吗?” 季勇没叫他失望,很肯定的点头:“这些都是从祭殿的后山开采出来的。据祭司大人说,便是后山也只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黄粘土。” “祭殿的后山?”沈云的心凉了半截。据他先前在祭殿的外面看到的情形,就是一座巍峨的大宫殿,可没有自带“后山”。 “是的。”季勇补充道,“当初,祭司大人带我去过后山。路边那里时,祭司大人亲口告诉我的。” 洛山抹了一把脸,难以置信的凑过来:“真的?季爷去过后山?那里不是禁地吗?” 季勇笑道:“我不知道。没听祭司大人说后山是禁地。那天是我们到祭殿的第二天早上。逃亡了差不多三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会尽快到处转转,熟悉周边的情形。前一天,我们赶到祭殿时,已经将近子夜时分,不好再出去察看地形。第二天,我起了个早。走到后山脚下时,碰到了祭司大人。他也没说不能去后山。相反,他说自己在爬山,邀请我一起。我当然就同意了。” 洛山挠头:“可能是后来才成为禁的吧。毕竟我们到祭殿的时候,中间过了几十年。” “有道理。”季勇老气横秋的颌首,带出了少族主的风范。 沈云听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只好说道:“这些吧,这些黄粘土,我们都仔细的收集起来。” 季勇懂了,表示十分赞同:“将来我们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指不定就靠它们补巴呢。” “啊?”洛山讶然,“这样行吗?” 季勇挑了挑眉:“怎么不行?家里的盆盆罐罐破了,不兴补巴补巴,接着用啊?” “兴,兴的。”洛山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这是还没来得及往自个儿身上想嘛。殿下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我差点儿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我也是。”季勇垂下眼皮子,轻笑出声,“看到这些黄粘土,才又记起来。”说到这里,他洒脱的耸耸肩,“但我不后悔。至少,我终于等到了殿下。我还有机会向狗天庭讨血债。” 洛山在一旁,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呃,要是能象季爷一样,拥有更长时间的记忆,那就更好了……季爷,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话题,沈云觉得自己不合适参与,便只管收集地上的黄粘土。 如此一来,他又发现了这些黄粘土的不同之处百宝囊居然收纳不了它们! 他试了三次,也没能将一星半点粉末收进百宝囊里。 想了想,他先后拿出一枚储物戒指和一只全新的玉盒来。 结果,也都收不了。 不能用储物法宝,那么,怎么带走这些黄粘土呢?沈云不得不打断两人的谈话,再次向季勇请教。 “这个我也不知道……”季勇突然眉头跳了一下,欣喜的笑道,“想起来了。当时,路过那个泥潭时,我看到潭边有一些黑色的泥土,一眼就能看出它们与泥潭,还有周边的土质都不一样。我觉得很奇怪,向祭司大人请教了。祭司大人告诉我,这些黑色的泥土也是后山特有的。并且,整座后山也只有这么一点点。泥潭里的黄粘土开采出来,只能用泥潭边的这些黑土在外面包裹一层,才能带走。否则,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休想从泥潭里带出哪怕是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黄粘土。祭司大人说完后,立刻小声嘱咐我,说这是一个大秘密,叫我不要告诉其他族人。” “黑色的土,也只有祭殿的后山才有……”沈云犯了难。如果仅仅只要是黑色的土,冰雪秘境里有的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到这里,他决定试一试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再说了,冰雪秘境本身是个芥子空间,里面的黑土本身也是他在别处没看到过的。说不定,他就有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呢。 心念一转,他的手心多了一大团黑色的泥土。 洛山“啊”的惊呼:“黑色的泥土!殿下,你从后山搞到的?” 季勇闻言,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云呵呵:“哪有那么巧。我进来时,没有看到后山。这是我身上带着一些黑色泥土。兴许只要是黑色的就能行呢?先试一试。” “对。”季勇也笑了,“不试哪能知道到底合不合用。” 沈云跟他确认道:“只要在外面包裹一层就行,祭司大人没说要用口诀什么的?” “没有。”季勇很肯定的答道。 “行。我就象包包子一样的包它们。”沈云说着,手里忙活开来。 洛山听不懂“包包子”是怎么一回事。直觉告诉他,跟吃有关。他舔了舔嘴巴,问道:“殿下,包子是什么?能吃吗?” 沈云一边把黑泥当成面团摊开来,一边答道:“当然能吃。而且很好吃……呃,它跟饼有点相像,也是中间是馅,外面是面皮。” “饼,那又是什么样的?”洛山蒙了。 这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沈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描述才好。嘿嘿轻笑,他索性说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有个朋友也一块儿来了祭殿。等我们完成了历练,应该就能见到她了。她会做这些。到时,我请她给我们做饼和包子。” “好哎!”洛山抹了一把脸,笑眯了眼。 说话间,沈云试着用黑泥皮包起一小把黄粘土的粉末。 成功了! 这下,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就是这么巧! 第三九六章 通化符初显威力 洛山和季勇在惊落下巴的同时,更加深信,殿下就是少神主大人。 转眼,沈云将所有的黄粘土粉末包起来,收进了冰雪秘境里。 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被送进冰雪秘境后,这些被单独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泥团,很快陷进地面。在地面上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接着,好象是水似的,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摊开来。十来息之后,所有的小坑都连在了一起,形成一个近圆形的大坑。径圆有三尺多。 在这个坑里,所有的黄粘土粉末粘在了一起。它们不再是粉末状,而是变成了很粘稠的黄色泥浆。 另外,泥浆的表面与周边的地面只是略微低一点点,几乎持平。 以沈云的经验,根本不相信那么少的一点黄粘土粉末,能和出这么多的浓泥浆来。稀泥水还差不多。 再说了,和泥用的水,又是从何而来? 他没有往坑里加水。周边没有水,甚至整个冰雪秘境里,根本就没有水源! 想到季勇先前说,黄粘土取自一个祭殿后山的一个小泥潭,他心里猜测道:难道是黄沾土接触黑土后,会自动复原?呃,这也太离奇了吧……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东西已经进了冰雪秘境,又跑不掉。再说,还有祭司大人在。等完成了历练,见着后者的面了,再请教也不迟。 打定主意后,沈云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这一环节的历练上来。 结果,周边仍然不见有动静。 想了想,他吩咐道:“季勇,试一试通化符。” 谁料,季勇答道:“刚进来时,我就试过了。不用能。”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再试试。”沈云坚持道。 季勇一拍脑门:“对哦。”那时,他们没有找到青石和红珉,殿下也没有超度他们回归混沌。 当即,他在原地慢慢的转起圈来。转了大半圈后,他停了下来,指着前方说:“殿下,现在,这个方位可用通化符。” 沈云让到一边:“你说了算。” 洛山不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着也让到一边,压低声音请教:“殿下,这个还要讲究方位吗?”他以为,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任何一个位置,变出一道门来。 沈云略微偏过头去,跟他解释:“这屋里看似简单,其实处处都是法阵、禁制。它们都是时刻变化的。” 洛山明白了,连连点头。 前面,季勇闭上双眼,静心凝神,双手化为掌,在胸前交叉,随后,各自捏成一道法诀,同时,在心底里祭起通化符。 转瞬之间,他的眉心大亮,隐隐现出一道半寸来高的金光。 这道金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清晰。 三息过后,它完全显现出来。 是一道金色的闪电。 就在这时,季勇的双手对着正前方,齐齐打出法诀,嘴里轻喝道:“给我开!” “叱咤!” 一道金色的闪电自他的眉心应声冲出来,顺着他的双手指的方向,破空而去。 前面,三步开外,金光大作。 亮晃晃的一大团,刺得人无法直视。洛山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伸手揉眼睛——呃,眼花了…… 沈云因为反应快,所以,发觉不对头后,立时收回了目光。情形比他要好,没有被刺花眼。 季勇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身体紧绷如弓,一看就是在使大力。 眨眼的工夫,季勇的身体开始打颤,紧接着,急声求援:“殿下,我的灵力不够,助我!” “好!”沈云身形一晃,转到季勇的身后,双手抵在他的后背上,通过两个掌心,先是试着往其后背注入道力。 却是好比泥牛入海,两缕道力一进入季勇的后背,便离奇的没了影踪。 “怎么样?”他问道。 果然,季勇答道:“没感觉。” 看来还是只能用煞力。 沈云收回道力,又改用煞力。 这一下,立竿见影,根本无需他发问。 季勇的腰背明显的挺直了,身体也不再发颤。前面的金光更是猛然一亮,迅速呈白炽状。 于是,沈云继续注入煞力。 通化符的消耗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几个呼吸之间,他体内的煞力已经逼至警戒线。眼见着,他也快要撑不住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前面那一大片的白光闪了闪。 沈云只觉得周边突然变暗下来。旋即,自己的身上象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不用说,定是通化符又生变。 照这情形,它是变暗了。 沈云抬起眼帘,看过去。 果然,那里不再有大片大片令人无法直视的炫白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三尺来长的金色匕首。 “喀吱喀吱……”它不停的在半空里刻画着。 季勇放松下来,说道:“殿下,可以了。” 沈云正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立时松开双手。 洛山见状,知道这是成了,可还是不敢冒然上前来。他站在原地,好奇的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匕首,问道:“季爷,它是要凭空画出一个门来吗?” “是的。”季勇说着,收了法诀,摸着后脑勺笑道,“我现在修为太低了,所以,通化符只能变成一把小匕首,破开虚空。所需的时间也要长一些。”说着,很肯定,也非常期待的补充道,“等将来我的修为提高了,小匕首肯定会变大。” “那必须是!”洛山笑嘻嘻的上前来,向他抱拳道贺,“恭喜季勇!” “同喜同喜。”季勇也笑眯眯的向他抱拳回礼。 可不是同喜吗?等通化符凭空画出一道门来,大家都可以出去了。 匕首虽小,但能耐也不小。眼见着一道金色的门迅速成形。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叫沈云好不无语——在他看来,门已经画花了。可是,小匕首却没有停下来。只见它一摇,飞到三指宽的金色门框上边,继续“喀吱喀吱”的刻着。它居然在往门框上雕刻祥云! 画这些做什么?难道没有祥云雕饰,就不是门了吗?画这些胡里花哨的,既费力又费时间。 也就是现在不赶时间……沈云挺担忧的,若是情况危急,这家伙还要往门上照样雕祥云,那滋味……也真是够呛。 十息过后,小匕首雕画完了最后一朵祥云,又是一晃,“嘭”的一声轻响,炸开来,化成金光,散落在新鲜出炉的金门上。 原本一看就知道是画的门,嗖的一扭,变成了真正的门。 跟先前在暗室里出现的那道门,一模一样。 第三九七章 祭司大人说的是真的 “成了!”到了这一刻,沈云方真正放下心来。 却只见季勇“扑通”的一声,直愣愣的一头栽倒在地上。事发之突然,沈云站在一旁,竟然也没能反应过来。 “哎呀!” “怎么了,这是?” 沈云和洛山都吓了一大跳,赶紧的齐齐蹲下身子去扶他。 “好事!”季勇抬起头来,看向沈云,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我的腿,麻了。两条腿,都麻嗖嗖的!” 人傀的腿也会麻?沈云讶然的瞪大了眼睛,正要细问,这时,洛山已经大叫起来:“真的?是真的麻了?” 得到季勇肯定的点头后,他亢奋的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一边挥舞着两条胳膊,一边满屋子飞跑,嘴里欢呼着:“是真的!祭师大人说的全是真的!追随殿下,我们有机会重新变回真正的人!” 我刚刚也没做什么呀!沈云狐疑的收回目光,又看向季勇,问道:“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开始麻的?” “就是刚才。突然的,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季勇如实以对。 “是通化符的缘故?”沈云还是感觉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季勇想了想,不太确定的慢慢摇头:“我觉得不太像。”顿了顿,反过来问道,“会不会是殿下往我的后背注入了煞力的缘故?” 沈云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可是,我早在十几息之前就撤掉了煞力。你不是说,是刚才突然才腿麻,之前一直没有预兆吗?” “是啊。”季勇又道,“可是,就算是祭司大人的神丹,服下去,也要过一会儿,才能让人感觉到效果呢。” 很有道理。沈云有点儿被说服了。如果不是刚才煞力消耗不少,这一时之间,没有恢复过来,他立时就会把还在满屋子疯跑乱叫的洛山抓过来,试验一回。 “除了腿麻,你身上还有其他变化吗?”他又问道。 季勇又是摇头:“没有。” “你现在腿感觉如何?能动吗?”沈云看向季勇的两条腿。刚才,洛山光顾着高兴去了,没有扶季勇起来。而他则是担心季勇眼下不能乱动,也没有立刻扶人。 “越来越麻了……滋,就象以前腿抽痉一样。”季勇眉开眼笑的应道,“我试试。”说着,先是右腿慢慢的往一边挪去。 不过,只是微微挪动了一点点,他便打住了,很肯定的向沈云点头:“可以动!就是跟抽痉似的。我觉得,缓一缓,就好了。” 沈云心中一动,说道:“我知道一套推拿的指法,可能对你有帮助。我帮你试试?” “是。”季勇自然是巴不得,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 沈云捋起衣袖,按照人体正常的经脉,在他的右腿上推拿起来。 说来奇怪。在他碰到季勇的腿时,没有感觉抽痉,倒是指腹之下,和往常一样,没有脉动。也就是说,季勇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经脉。 那么,抽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按住心中的狐疑,他不动声色的开始推拿,就象给正常人推拿一样。 结果,神奇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腿上共有“三阳三阴”六条经络。其中,“三阳”在外侧,“三阴”在内侧。 他刚刚推拿完季勇的右腿外侧,指腹之下好比初春的山野,冰雪初融,细流潺潺。 季勇更是不由自主的发生出一声长叹。小样儿甭提有多舒服了。 有脉相了!沈云激动万分,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继续推拿。 这回是内侧。 也是一样的! 一遍推拿过后,“三阴”现! 只是,沈云敏锐的感觉,“三阴”比“三阳”略弱。 极有可能是推拿的时间要慢一些的缘故! 思及此,他哪里还敢再耽搁,立时去推拿季勇的左腿。 仍然是先外侧,再内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很快,左腿的“三阳”、“三阴”亦现。与右腿的“三阴”相比,它们的脉相又要稍微弱一点点。 不过,差别微弱,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况且,这样的差别,如果是换成正常之人,一是可以忽略不计,二是,通过后天的炼体,可以改善。 沈云收了手,没有再问季勇“感觉如何”。因为后者趴在地上,全身放松,还有脸上的惬意,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果然,在他的双手离开后,季勇主动答道:“殿下,两条腿都不麻了。我感觉,它们比以前更有力。”声音有些发颤,难掩内心的激动。 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条帕子来,一边擦手,一边笑道:“你再摸摸你的腿,一定会更高兴。” 季勇怔了一下,旋即,顾不得爬坐起来,抬起右腿来,反手去摸脚踝。 下一息,他却好比中了定身术一样,就这样摸着自己的脚踝,一动也不动。 此时此刻,洛山终于发泄完了心底里的滔天喜悦,跑了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大吃一惊:“季爷,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一向有问必应的季勇这回却没见反应。 这是还没从巨大的惊喜之中回过神来呢。沈云觉得,将心比心,换成是自己,也会一下子缓不过劲来。是以,他准备把话接过去,替季勇回答。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季勇“吆嗬”尖叫着,一个鱼跃,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象阵风一样,高举着双手,疯跑起来。 看得出来,他的步法比洛山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不一会儿,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还有他带起来的呼呼的劲风。 “这,这……”季勇给洛山最大的印象是沉稳。见状,后者瞠目结舌,风中凌乱了。 就在这时,季勇呼的一下,窜到他面前,抱着他,蹦跳着大叫:“洛山,我的腿有经络了!两条腿都有。左腿和右腿,是一样的,六条经络,一条也没少!祭司大人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这一串话喊完,嗓子已经嘶哑了。 “啊!”洛山听得真切,反手抱着他,也一道蹦了起来,“太好了!我们能再变回人了!” 两人跳着,叫着,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他们俩的欢呼声。 沈云笑了笑,看了一眼静静立在原处的门,见它没有什么异常,撩起前袍来,在地上盘腿而坐,运转煞力练功。 他们的喜悦深深的感染了他。他迫不及待的想在洛山的身上实验一回。所以,马上练功,加快恢复煞力。 ===分界线=== 教师节快乐! 第三九八章 煞气之新用途 当煞力又恢复得满满当当时,沈云立刻喊来洛山:“你来试试。” “是。”后者既高兴又紧张,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等下。”季勇却在一旁突然叫停。 洛山看着他,整个儿愣住了。 沈云也有些意外:“怎么了?” 季勇赶紧的答道:“是这样的,我有个直觉,把灵力耗尽了,殿下再从后背上度力,效果才会更好。” 知道自己刚才险些误会了他,洛山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事关重大,一时他也顾不得其他,搓着双手,急切的问重点:“真的吗?” 季勇也没瞒他:“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以前,在逃亡的时候,我凭着直觉,有好几次带领族人逃出生天。” “那……”洛山心动了,却又不敢下决定,巴巴的又看向沈云。 而沈云回想起刚才的细节,觉得季勇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他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我们先尽量遵照刚才的情形行事。不管成不成功,下一回,我们再试验不消耗灵力的情况。” 洛山一脸茫然:“为什么下一回便要改了呢?” 季勇却是一点就透,明白了里头的关窍,点头赞成道:“殿下考虑周全。”说着,拉着洛山,笑眯眯的往一边去,“走,洛山,我陪你练练去。” “多谢季爷。”洛山知道他所谓的“练练”是帮自己快速消耗灵力,自然是巴不得,满口应下。 少顷,两人就在西边角上过起招来。 沈云抓住这个空档,在心底里又捋了一遍先前给季勇度煞气的前因后果。 煞气怎么可能无中生有,让人傀生出经脉来呢?到现在,他仍然不相信煞气有如此神奇之效。这一回,定要搞个明白。 西边的角落里,在季勇的帮助下,不多时,洛山耗光了体内的灵力,虚脱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就是人傀不用呼吸,不然的话,这会儿,他肯定会象头离岸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殿下,可以开始了。”季勇一把将人拉起来,直接扛一边肩膀上,大步流星的送回到沈云跟前。 “好。你替我们护法。”为了以防万一,沈云把人接过来,吩咐道。 季勇抱拳称是。 洛山真是累得狠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微颤着,在沈云的搀扶下,强撑着盘腿坐在地上。 “洛山,煞气可不比五行灵气温和。如果有什么不适,你千万要立刻说出来,万万不可强挺着。”沈云也在他身后盘腿坐下来,特别叮嘱道。 洛山连点头的气力也没有了。他垂着头,嗡声应道:“是。” 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柄飞剑,横架在他的两个膝头上,又吩咐道:“洛山,等会儿,我给你度力时,你要尽全力驱动这柄飞剑。” 这也是对季勇当时情形的复原。洛山没有通化符,不可能凭空画一道门出来。他寻思着,反正是消耗煞力,但想出了这个法子。成与不成,等试验过后,便能知晓。 “是。”洛山这会儿其实很想倒下就睡。他强撑着,应了一声。 安排妥当后,沈云这才用双手抵住他的后背,也是先试着给他度灵力。与季勇是一样的量,只不过考虑到洛山的修为远不及季勇,他度入灵力的速度要慢了一倍还不止。 和季勇当时是一样的,这些灵力一进入洛山的后背,好比泥牛入海。而洛山象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手指头都不带动一下的。 一样就好啊。沈云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接下来,他收了灵力,改为度入煞气。也是一样的速度慢了一倍还不止。 煞力的效果也是一样的好。在煞力入体的时候,洛山猛的抬起头来,双手各自掐出一道法诀,齐齐指着膝头上的飞剑,大喝道:“起!” 这一声喝,中气十足,听着便是吊睛白额大老虫也能一拳打死,完全不复刚才那个连个头也没气力抬起来的衰样儿。 真是煞气之故!沈云又惊又喜,心道:煞气竟还能有如此神奇之效!这回又托了天神祭殿的福,叫我长了一回大见识。 洛山的情形越来越好,不出两息,将飞剑使得满屋子飞窜。 不过,他玩得再兴起,沈云也是严格按照先前季勇的煞气消耗量来,没有多给他哪怕是一丝丝的煞气。 煞气一停下来,洛山紧接着摇了摇。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擦着一根房梁飞过的飞剑,重重的掉在地上,掀起阵阵灰尘。 季勇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一点儿也没有影响他的反应与准头。只见他右手掐成一道法诀,对着飞剑落地的方向,轻轻一挥:“给我收!” 才扬起来的灰尘,立时不见了。 沈云瞥了一眼。看着象是去尘术,而事实上,效果与去尘术差不多。看来,神族的术法与天神宗的术法颇有渊源啊。 不过,眼下,这个不是重点。 沈云心中一凛,顾不上先歇口气,身形一晃,转到洛山的跟前,急切的问道:“洛山,你感觉如何?” 这会儿,洛山已经恢复了一些,不是刚才的虚脱模样儿。闻言,他抹了一把脸,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感觉。不麻。”顿了顿,着急的问道,“殿下,是不是我太差了,没效果?” “是我太心急,差点忘了,刚才,季勇也是过了一会儿,才腿麻的。”沈云安抚道。 洛山又抹了一把脸,现出“虚惊一场”的神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然而,十几息之后,他还是没感觉,两条腿什么事儿也没有。 洛山已经坐不住了:“殿下……” 就在这时,他的左腿猛的抽了一下。 “抽了!它抽了!殿下!”哪里还顾得上抹脸换表情,他几乎是要弹起来了。 沈云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按住:“别动。我马上给你推拿。你尽量放松。” “是!”洛山索性往后一躺,仰面倒在地上,伸直双腿。 吸取了给季勇推拿的经验,这回,沈云没有任何的耽搁。 推拿结束后,洛山的双腿也一样的无中生有,有了经络。 也就是说,真的是煞气的使然。 “没有想到,煞气还能这般用!”沈云感觉自己的认知又被狠狠的颠覆了一次。从今往后,谁要跟他再说什么煞气是邪恶之气,他就跟谁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九九章 终于换口味了 “殿下,我们该出去了。”这时,季勇明显的松懈下来,提醒道,“我忘了向殿下禀报,通化符是有时效的。以我现在的修为,最多只能维持一个多时辰。” 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忘了”,而是他担心洛山会担心时间不够用,沉不住气,坏了大事,有意而为之。 洛山心念一转,领悟到了他的用意,感激的向他抱拳:“多谢季爷。” 季勇冲他咧嘴笑了一个,偏回脸去,又看向沈云。 “那好,我们现在出去罢。”沈云的煞力还没来得及恢复。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知道出了此门,是去与斗武他们汇合,而不是闯进一个完全未知的房间。这样的话,等出去后,再恢复煞力也不迟。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留了个心眼,问季勇:“通化符需要你收回去吗?”如果需要的话,那么,季勇只能继续殿后了。 季勇摇头:“这个没法收。不过,时限到了,它就自己散了。”顿了顿,又嘿嘿笑道,“我现在对它的参悟远远不够。我想,它应该是可以在最大时效之内,随意设置时效的。只是我还没有参悟到设置的法门。” “应该是这样。”沈云遂放心的安排他和洛山打头,而他自己这回是殿后。呵呵,有备无患嘛。煞力尚且只恢复到六成多的某人,觉得还是防着点好。 一行三人鱼贯走进门里。转眼,果然是回到了原来的大殿里。 斗武他们正练着呢。但也时时注意着“土”字门里的动静。是以,季勇头一个出来时,他们都停了下来。 “是季爷!”他们呼啦啦的围上去,七嘴八舌的打探着,“这回又带出来几个兄弟?” 季勇带着他们走到一边,摇头道:“一个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就是啊。” “里面不是土部族的人?” …… 斗武他们很是意外。 “嘘!”这时,季勇突然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飞快的小声解释道,“里面出了点状况。等下洛山出来了,你们千万莫要这般围着问,免得勾起他的伤心。” 斗武等人都蒙了,正要再问,却看到自门里出来一道身影。 不是洛山,又是哪个? 季爷的嘱咐才落音呢。他们立时哑了。 好在这个时候,洛山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一时也没留意到他们的异常。 看到他们齐刷刷的望着自己,他高兴的挥手打招呼:“啊,都在呢。” 斗武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狐疑的去看季勇——这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明明是高兴得两条眉毛都要飞出脸去了,好不好! 尤其是斗武,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偏偏一时又说不上来。 季勇……我眼瞎,看不见。若无其实的招呼洛山:“洛山,不要堵在门口,殿下还没出来呢。” “对对对!”洛山夸张的摆臂跳到一旁,站稳身形后,转过去,探身往门里看。 斗武这时才发现是哪里不对了——先前从“金”字门里出来时,殿下也是打头的。这一次,怎么殿后了? 看来里头真的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他的心都提了起来。 正思量间,青色的身影一晃,沈云也出现在门口。 “殿下!”斗武脱口而出。声音竟然发着颤,满满的都是担忧。 结果,与他一样的,还有平安和喜乐他们五个。 沈云站定身形,向他们展开双臂,笑道:“我没事。” 洛山终于察觉出来了大家的担忧,在一旁解释道:“大家别乱猜,殿下好好的,我和季爷也好得不能再好。是青石和红珉出事了。” “青石和红珉?都是谁呀?” “我也不认得。” “应该是土部族的人吧?” “哟,他们怎么了?” 人傀们的八卦之心被完全吊了起来。 洛山看了沈云一眼,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眼神后,挥手招呼道:“来,想听故事的,跟我来,听我细细分解。” 于是,呼啦啦的,斗武他们六个都被带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沈云笑了笑,转过身去,看“土”字门。 与前一回的“金”字门不同。它还在,并且暂时看不出有异变的迹象。 “是不是那头的通化符不散,它就一直会在?”他一边打量着金晃晃的门,一边问道。 季勇走上前来,答道:“是的。现在我能认得出来了。其实,它也是通化符所化。两道通化符是连在了一起。并且它们之间有个先后。那头的先散了,才会触发这头的,也跟着散了。” 沈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猜测是,守在里面的人傀,出来时,都会得到一枚通化符。这是你们的机缘。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得到的机缘。” “应该是吧。”季勇想起了最后化成了灰的青石和红珉,也禁不住长叹,“如果早知道的话,他们俩可能也能坚持下来。” 说话间,沈云把眼前的门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可惜还是没看出个名堂来。他放弃了,转过身来,轻拍季勇的肩膀。:“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千金难买早知道。所以,你很了不起。” 季勇正要抱拳,突然警觉的仰头去看屋顶:“殿下,屋顶有变!” 沈云暂且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在心底里感慨道:真是敏锐啊。 不过,根据之前的经验,这个方位有动静,回回都只祭司大人搞出来的。要么是扔金色的锦帕,要么是送烤肉。 这回是什么呢?他也抬起头来,一边看向屋顶,一边说道:“可能是烤肉下来了。你仔细闻闻。”之所以这么说,是他领悟到,在这一大环节的历练没有完成之前,祭司大人暂且不会有锦帕扔下来。 孰料,季勇摇头:“是有肉的香味,但是,跟之前的不一样。” 沈云“哈”的轻呼,欢喜的抚掌:“祭司大人给我们换口味了!”烤肉确实是很好吃。但是,老是光大块大块的吃烤肉,也有吃腻的时候啊。比如说之前,在“土”字里门里,他就想吃刚出锅的肉包子了。 话音刚落,他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用力的吸上一口香味儿,顿时,口水刷的往外淌,他两眼放光的向屋顶挥舞胳膊:“肉包子!哈哈,真的是肉包子!谢谢祭司大人!囡囡,辛苦你了!” 季勇整个人都凌乱了——肉包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啊。难道比烤肉还好吃吗?看把殿下馋成这样! 第四百章 上心弦 季勇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质疑。 因为包子很快就下来了。 用原来装肉的铁盘子装着,一层层的堆码着,岗尖岗尖的。每一只包子都是热气腾腾,一样大小,又白又圆,顶上带着漂亮的褶,从一出现,便散发出迷死人不偿命的浓烈香味儿。 “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还能是什么!好吃的呗!” “对,闻着这味儿,就知道肯定好吃。” “肉,我闻到了肉的香味!” “不止是肉香!” “好想吃!” …… 斗武他们本来围着洛山,正听得津津有味。“包子山”一出现,成功的抓住了他们的眼球。就连洛山也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了。没有犹豫,众人傀呼啦全回来了。一个个吞着口子,站在沈云的身后,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恨不得把脸贴到那白花花的未知名吃食上去。 沈云一手托着大铁盘,转过身去,看到他们这副德性,只觉得好笑。同时,也为天庭道了一声可惜——显然,天庭没有找到收服神族的正确方式。 哪有那么难收服!分明就是一盘肉包子能够彻底解决的事嘛。 如果还没能收服,那肯定是包子少了。再来一盘! 心思一转,他笑眯眯的用两根手指头夹起最顶上的那个肉包子。 手感柔软,分量重,绝对是皮薄馅多,正宗的菱洲省城德丰园大包子。 啊,囡囡真聪明,才吃过一回,就学会了人家老家号的包子配方……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不太对劲——明明一息之前,众人傀都拿眼睛死死的盯着“包子山”,怎么一下子除了季勇,他们的目光都粘到他脸上了! 我脸上又没有包子! “殿下笑起来真好看!”余和笑得跟个花痴一样,说出来的话也痴痴呆呆的,活象就是一个大花痴。 余安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傻不隆咚的举起右手的两根指头,叫道:“第二回了!殿下第二回这样笑……” 被包子迷了心窍,都馋傻了吧!沈云回过神来,只觉得脸皮发烫,抬脚踹过去,嘴里笑骂道:“不想吃,就麻溜的滚一边去!瞎嚷嚷什么,还想不想吃!” “吃,当然想吃。”季勇是众人傀里唯一保持清醒的,快手快脚的一把将余安拉过来,避开这一脚。 其实,沈云也没有真踹。 不过经此一遭,众人傀都彻底清醒过来了。尤其是余安。 啊啊啊,我刚才都做了什么……他吓得打了个哆嗦,顾不上抹一把脸,麻溜的缩到季勇后边。 有点儿恼火的某人却真的起了收拾这些家伙的心思。他将手里的包子递到季勇面前,说道:“这就是我先前在里头跟你们说的包子。来,尝尝味道如何。” “是。”美食当前,季勇果断的甩开余安的双手,接过包子。 包子拿在手里,出乎意料的暄软。 他突然犹豫了,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殿下,这个包子,怎么吃?”他巴巴的问道。 “就这么吃。”沈云又拿起一个包子,啊呜咬了一大口。 香味顿时散开来。 季勇瞪大眼睛,恍然大悟,也将包子塞进嘴里,啊呜咬下一大口。 “香!软……”再多的话,顾不上说了。他只想着快点吃,好咬第二口。 洛山急了,挤上前去,辩解道:“殿下,我,我刚才也什么都没说。” “还有我!” “我也没有说话!” …… 除了余安、余和,其他人傀争抢着自我辩护。 沈云又咬了一口包子,冷笑:“对,你们是没有说话。可是,你们跟他们两个相比,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 闻言,众人傀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吱声。 就连季勇也停了下来,没有再吃。 沈云又道:“不妨告诉你们,在外面,好吃的,多的是。你们这副样子,我个人以为,还是不要出去,接着守卫祭殿好了。不然的话,我真担心,你们会步青石和红珉的后尘!” 青石和红珉是怎么又死了一回的? 从现场留下来的残肢,不难看出来,他们绝对是自相残杀了。 那么,是什么让一对肝胆相照、曾经无数次同生共死的生死兄弟自相残杀呢? 结合季勇在“金”字门后的经历,沈云不难猜出:是饥饿和黑暗,最终压垮了青石和红珉。也不知道他们撑了多久。有一天,他们俩再也撑不下去了,便选择用自相残杀的方式,触独人傀的禁忌,以结束这一切。 能够放弃生命,把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人傀,足以证明所有人傀生前的忠诚,以及他们报仇的决心。但是,光有这些不够的。青石和红珉也是做了人傀,可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就是最好的明证。 沈云毫不客气的说,在天神祭殿里,考验众人傀的,只是饥饿和无边的黑暗、孤寂。真正到了外边,到了仙山和凡人界,他们要经受的诱惑多了去。 然而,以他们目前的表现来说,沈云对他们真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众人傀也都不傻,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个个惭愧的勾着头,不敢再看“包子山”一眼。 “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出去,如果要出去,又要如何才能管住自己。想清楚了,就自个儿过来拿包子吃。不管你是选择留下,继续守卫天神祭殿,还是依然要跟着我,将来出去,都可以吃。我们就当这是一顿道别饭。留下的坐在我左手边,跟我走的,坐我右手边,大家最后聚一回。”沈云说完,在“包子山”旁边盘腿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而已。实际上,他心念暗转,一边吃包子,一边听众人傀的心语。 果不其然,众人傀的心里话可热闹了,嘈嘈杂杂的,令他有一种置身热闹的菜市场的错觉。 但他略微一听,便听出来,包括季勇在内,都是在自责、反省。 其实,沈云的目的也在于此。人傀们也许还不知道,但历练到了这一步,他却是参悟得再透彻不过了——这一场历练,既是他的,也是所有人傀的。人傀们如果不跟着他走,在他历练完成之时,他们只能跟青石和红珉一样,回归混沌,真正死亡。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留下他们呢? 必须一个也不少的带出去啊。 但是,人傀术如此神奇,一旦消息传开,绝对会引起整个修真界的疯狂抢夺。届时,明的暗的,阴的阳的,各种手段,定是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他和众人傀面对的考验,不知道要比天神祭殿里严峻多少。 而以众人傀目前的状态,步青石和红珉的后尘,只是早晚之事。 所以,在出去之前,给他们上根心弦,并且叫他们自己时刻拧紧了,那是必须的。 这是他以前管理私营、现在管理青木派,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第四零一章 互相承诺 众人傀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大概半刻钟后,季勇将剩下的小半只包子全塞进嘴里,大步流星的走到沈云面前,很肯定的说道:“殿下,我知道,口头上的保证太过无力,不足为信。但是,我还是要在殿下面前说出来。我愿意从此追随殿下,不论殿下的历练是什么结果,也不论殿下是不是少神主大人,总之,我季勇,认定了殿下。以后,只一心一意的追随殿下,万死不悔。”说着,他大大方方的拿下“包子山”最顶上的那只大包子,用力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笑了笑,“有什么吃,就吃什么。没得吃,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再献祭一回。” “你打定主意了?”沈云挑眉说道,“我跟你说,这出去之后,我们要面对的困难,绝对不仅仅是有没有得吃,这么简单。” 季勇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层。殿下,我这么说吧。我也不是没吃过苦,也不是吃不得苦。虽然跟殿下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跟着殿下,有奔头!只有跟着殿下,我才能走出这天神祭殿,才能报仇雪恨,才有可能再变回真正的人。所以,不管什么苦,我都愿意吃。而且也有信心,殿下带着我们,能战胜一切困难险阻。与之相比,吃什么,有没有得吃,根本就不是问题。甚至世上的一切诱惑,对我来说,都不能成为诱惑。”说到这里,他将手里的剩下的包子一把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跪下来,伏身行大礼,保证道,“我说的这些话,全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往后,我会说到做到。如果说话不算数,任凭殿下处置。”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上心弦是有基础的。而这个基础就是,一定要搞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然的话,任他怎么敲打、催动,也是无济于事。 “季勇,多谢你如此信任我。”他也将手里剩下的包子扔进嘴里,站起身来,看着季勇,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少神主大人,但是,只要我还在,只要你们还愿意跟着我,那么,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做好你们的殿下。如果他日我违背了今天的承诺,你随时可以弃我而去。我绝不阻拦。季勇,这是我给你的第一道命令。它凌驾于今后我所有的命令之上。”说完,这才弯下腰来,单手去扶季勇。 得如此承诺,季勇激动得浑身直打颤。他用力一抱拳,几乎是喊了出来,大声领令:“是,殿下!” “好了,你坐下来吃包子罢。”沈云招呼好他,又看向其他人傀,语重心长的告诫道,“你们千万不要受他的影响。他的选择,只能代表他自己。至于你们,左边还是右边,事关重大,万万要自己在心底里想清楚,再想清楚,不可有一星半点的勉强。这一点,真的很重要。” 话音刚落,洛山站了出来,径直冲到他的脚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叭唧”跪了下来。 沈云故作讶色,退后半步:“洛山,可是谁在背后偷袭你,推你出来?” 洛山慌忙抬起头来,双手作蒲扇摆:“不是的,不是的。殿下,没有人推我。我是自己跑过来的……我都想清楚了,不用再想……其实,我早就想清楚了。在殿下超度青石和红珉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以后就跟定殿下了。哪怕历练结束之后,祭司大人亲口告诉我,说殿下不是少神主大人,我也不改了,从今往后,就跟着殿下。”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挠头,“可是,我没季爷快……这回,我怕又慢一步,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来。”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听了他的心语嘛。 不过,别的人傀没听他的心语啊。而且,如此严肃而又重大的事情,岂能偷工减料?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仪式感,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是必需的。也因此而变得很重要。这又是沈云长期积累下来的一条宝贵经验。 “也说一说,你在心底里,是怎么想的。”他忍住笑,直起身来,说道。 “是。”洛山抿抿嘴,说道,“看到青石和红珉这般收场,我心里怕极了。我好怕将来有朝一日也落得和他们俩一样的结局。”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非常认真的说道,“殿下,我洛山真不是怕死。如果怕死,我也不会成为人傀。”顿了顿,他指着身后的众人傀,“请殿下相信,我们这里面,绝对没有怕死鬼。” 沈云也很认真的冲他们点头:“这一点,从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开始,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们,包括青石和红珉,都是勇士,是真正的勇士。毋庸置疑。” “多谢殿下!”所有的人傀齐齐抱拳。 沈云挥挥手,接着对洛山说道:“你继续。” “是。”洛山接着说,“我感到害怕,是担心也和青石、红珉一样,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变成了七零八落的残块。那样的话,我岂不是白死了,白白在这祭殿里守了几十万年?可是,看到殿下超度了青石和红珉,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心里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我不再害怕。” “为什么我又不害怕了呢?因为在那一刻,我明悟了。只要跟着殿下,我绝对不会白死。殿下重情重义,连素未谋面的青石和红珉,都会想办法超度。我若是死心蹋地的追随殿下,殿下肯定也会待我真心实意,不会负我。所以,我相信,哪怕有朝一日,我粉身碎骨了,殿下定会帮我完成未完之心愿。”说着,他抹了一把脸,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而且有殿下在,我再死一次,也是回归混沌,与爹娘团聚,更不用害怕,也无须害怕。” 抬起脸来,他坦荡荡的直视沈云:“殿下,我确实是很好吃。听我娘说,这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怕是改不了。我娘没有说错。我死了一回,成了人傀,也改不了这老毛病。但是,殿下,请相信我。我洛山自从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以后,从来就没有因为好吃而误过事,犯过错。生前,我能做到。怎么管住自己,抵制外面的诱惑,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经验了。往后,我只可能做得更好。殿下,我对自己真的非常有信心。” 说完,他也伏身行大礼,并保证道:“如果我做不到,也任凭殿下处置。” 第四零二章 新面孔们 沈云拼命忍住笑,也单手将洛山扶起来,并给了他一样的承诺。 “是,殿下。”洛山也照着季勇的样子,领了令。接下来,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季勇的下首,坐了下来。 季勇冲他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包子。 “多谢季爷。”洛山双手接过。 季勇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抢了你的先。” “没事。”洛山凑过去,用一只手遮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嘴笨,心里明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所以,当时也慢了。学着季爷的样子,肚子里的那些话立时就变得有先有后,麻溜的就说了出来,从来没有过的痛快。”说着,抹了一把脸,笑眯眯的抱拳道,“以后,还望季爷不要嫌我笨,多教我。” “客气,客气了。”季勇也笑着冲他略一抱拳。 他们俩的声音很小,是私底下的耳语。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都尖着呢。而且,屋子里是真没傻子。听到这里,斗武他们也都想明白了——今儿,必须得象季爷和洛山哥一样,在殿下面前,把自己心底里的话,一五一十的倒出来。谁也不能例外。 至于左边还右边……还用选吗?真坐右边去,那今儿这包子肯定是最后一顿了。好吧,正如季爷和洛山哥所言,吃不吃的,真不是事。更重要的是,如果连人傀都做不成了,还谈什么报仇雪恨?还有,不能报仇雪恨,那么,当初他们不是白死了吗? 于是,他们挨个儿上前来,认认真真的道出自己选择追随殿下的强烈愿望与决心,并保证,将来如有违背,也任凭处置。 沈云本来就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想让他们能正视自己的内心,理清真实的意愿。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再多说,同样,也给了他们一样的承诺。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安喜。当沈云招呼他也去落座时,话时未落,突然季勇猛的转身,警觉的看向后面:“殿下,所有的门,有变!” 而沈云此时此刻又是完全没有发觉。 “怎么了?”他连忙转身看过去。 四道门好象跟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心中一动,他将煞力注入双眼之中,定睛再看。 这一看,看出些门道来了:“土”字门的金光在飞快的闪烁,不及先前的稳定。它快要消失了;其余三道门之中,都多了一重暗影。 是人傀?面对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新状况,沈云不敢掉以轻心,心念一转,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 季勇见状,右手化掌,护在胸前,左手背在后腰上,同时,绷起身体。整个人有如一把利刃,杀气腾腾,仿佛随时能化成一道寒光,破空斩出去。 这是“寒光斩”! “别……” “自己人!” “是我们!” 说时迟,道时快,那三道门里的暗影动了。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同时自三道门里传出来。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傀也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没有被三人的话迷惑,呼啦啦的亮出兵器,亦警觉的盯着三道门。 见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沈云这才紧了紧手中的青霜,朗声招呼道:“出来罢。” “是。”三道门里,有人齐声应着。 就这么简短的一声回应,沈云从中清楚的听出来了,三道门里加起来,共有十个。 好吧,这也是天神祭殿对他限制重重。不然的话,他放出道力同时探入那三道门里,连这十个长的什么模样,也能查探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季勇用背在后腰上的左手向大家悄悄打手势——左手先是握成拳,然后竖起大拇指。 什么意思?沈云看不懂。而其他人傀显然都看到了他的手势,但是,包括斗武在内,谁也没有抹脸换表情。是以,光是从脸上的神色,沈云根本无从判断他们是否读懂了季勇的手势。 心念微转,他去听众人傀的心声。 “一共有十个人。” “是十个。” “呀,季爷也懂祭殿里的手语。” “祭司大人真的好有远见哦,事先教了我们手语。” “才十个……” 沈云明白过来:原来,祭司大人在将他们炼制成人傀之前,先教给了他们一套手语。现在,季勇就是用手语向大家传递门里的情报。 分别标着“水”、“火”、“木”字样的三道门里,暗影浮动。少顷,各自现出一道身影。 果不其然,也都是人傀。 “大哥!”余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没忍住,欢喜的脱口叫了出来。按照他以前的脾性,肯定是扔了手里的长刀,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而,这一回,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在犯错——殿下告诫过他们,祭殿里法阵重重,禁制无处不在。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未必是真。难说不是祭殿出招,诱惑他们。而他刚刚才向殿下亲口保证过,能抵制住一切诱惑。 抿紧双唇,他重新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在心底里警告自己:余安,稍安勿躁。如果真是大哥,呆会儿有的是机会跟大哥解释和赔礼。 先出来的三个人傀,都是两手空空,没有带武器。不过,沈云从他们的身法,不难看出,皆不下于季勇。 也就是说,守卫在门里的人傀,还真有可能都更高级一些。 这是好事。面上没有显出来,但在心里,此刻,沈云已经乐开了花——呵呵,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呢? 而平安和喜乐看到“水”字门里出来的那道人影后,还能握紧手里的长刀,他也是再满意不过了。这证明,他给他们上心弦,成功了。 三道人傀也很警觉。现身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放缓了动作,先是站在门口,彼此看了看,然后,又齐齐的看过来。 看来,他们在门里能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形。沈云觉得很奇怪的。明明先前他自个儿在“金”字门和“土”字门里,都刻意看过外面。结果皆是只能看到一团黑。难不成五道门里,只有这两道门是不能看到外面情形的,巧得很,偏偏都让他给挑上了? 转念又一想: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如果是真的话,只能说明祭司大人也是边做边总结,在实践之中,不断提升的。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敛去杂念,沈云上下打量起十步开外的“新面孔”们。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130406162819276的月、票,谢谢! 今天是中秋佳节,某峰在这里谨祝亲们,花满好圆,幸福美满! 中秋节快乐! :。: 第四零三章 当年的一桩内幕 仨人傀皆全须全尾,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一点,令沈云很是意外。 五道门,他已经知晓了其中的两道。从已知的情形,他以为门里的条件远比外面要复杂艰难得多。对人傀们来说,完全可以用得上“残酷”二字来形容。不然的话,季勇不会祭献一双眼珠子,青石和红珉也不用只求速死。 但是,他从新现身的仨人傀身上,看不出经历了“几十万年艰难岁月”的痕迹。 更何况,他们显然能从门里看到这边的情形。 这就很有意思了。沈云看向仨人傀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沉了沉。 “水”字门里出来的人傀听到余安的招呼,先是看向后者。见后者仍然没有放下手里的长刀,笑了笑,目光从水部族的其余人傀的脸上一一扫过,笑意更深了。不过,他没有跟他们说话,看过之后,复又看向沈云,率先抱拳行礼:“我叫寒夜,生前也是水部族的勇士。见过殿下。” 另外两个人傀见状,也先后抱拳行礼,做自我介绍。 “我叫杨青,生前是木部族的勇士,见过殿下。” “我叫明炽,生前是火部族的勇士,见过殿下。” 沈云听完,发现五个部族的勇士的名字基本上是有规律可循的。比如说,土部族的勇士,洛山青石红珉,他们的名字都与“土”有关;金部族的勇士,季勇斗武,他们的名字也是刚强英勇,取的是“金”之意;木部族和火部族的杨青和明炽也是如此。 唯一例外的是水部族。 并且,余安刚刚明明脱口喊了声“大哥”,但从“水”字门里出来的人傀却自称是“寒夜”。寒夜之名,听着倒是中规中矩的。越发的显得平安和喜乐的名字特别了。 沈云看向寒夜,问道:“你与余安是亲兄弟?” “是的。”寒夜抱拳答道。 “从名字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呢。”沈云笑道,“先前,我还以为你们水部族都是姓余。” 寒夜答道:“回禀殿下,神族五部族都是以部族名为姓氏。我们水部族的人都是姓水。所以,我们报了部族名就不再报姓氏。余安他们五个,是到了这里以后,祭司大人帮他们改了新名字。”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他们五个的年纪和名字顺序完全不符合。沈云“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继续问道:“祭司大人为何单单给他们五个改名?” 平安和喜乐都没有做声。包括平时最爱插话的余和,这会儿都安静如鸡。 沈云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他们生前的一个习惯,或者说是秩序。即,在寒夜面前,没有他们说话的地儿。这一点,最初也存在于季勇和斗武之间。后来,因为季勇主动跟斗武提出来,他们要忘记以前的尊卑高下,才有所淡化。 与季勇不同,沈云敏锐的发现,寒夜至少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 好吧,这个不是什么重点。如今,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寒夜他们为什么能从门里看到外面的情形。 不搞清楚这一点,他没法安心做任何事。 也正因为如此,眼下,他可以说对寒夜他们三个一点信任也没有。是以,他没有直接问他们,而是先问点别的,探一探他们的底,看他们是否也同样值得信任。 寒夜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简明扼要的答道:“当年,在逃亡的路上,他们五个联手刺杀了一名天将。因此而上了天庭的通缉榜。祭司大人帮他们改名,是为了省事,懒得与天庭扯皮。” 话音刚落,季勇惊艳的往余安他们五个那边偏了偏脸。 杨青和明炽更甚。他们看向余安他们的眼神,跟点燃了一般的热烈,似乎是看到了久仰的偶像。 沈云见状,明白天将不是那么好斩杀的。对于天庭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他,顿时被勾起了兴致,问道:“天将?什么情况?你说详细些。” “是。”寒夜得令,说话比之前详细了许多,“那名天将是天庭派来攻打我们的主将,叫做斩星,天仙修为,据说,在天兵天将里,声望颇高。当时,我们准备突围。我想出来一条计策,派他们五个去烧天兵的粮草,以调开包围我们的天兵。结果,他们五个搞错了方向,歪打正着的闯入斩星的大帐。不过,效果却比烧了天兵的粮草还要好。天兵那边大乱,我们大部分的族人都得以逃出了天兵的包围圈。他们五个是全身而退,只是完全记不得在大帐里做了什么。当时,我们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们只是简单的在大帐周边露了一下脸。因为天庭里的那班大仙,最是惜命不过。如果他们的身边混进来了敌方的刺客,足以吓得他们把手底下都立刻召回去,保护自己。后来,是看了天庭的缉拿令和通缉榜,我们才知道他们刺杀了斩星。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他们五个是怎么做到的。” 沈云没有任何评说,而是看向杨青:“杨青,你好象有话要说,是吧?” 杨青点头:“殿下,斩星被刺杀的事,天庭可不是这么对外公布的。” “火”字门前,明炽也点头,插话道:“对,斩星在天庭有‘常胜将军’之称,他的死,当时在天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我听老祖们说,当时,我们部族也派人出去打探情况了。不过,探回来的内情,跟寒夜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寒夜扯起一边嘴角,冷笑连连:“那是天庭觉得斩星稀里糊涂的死在他们五个的刀下,太不光彩了,编了谎话出来骗人。” 都不用抹脸的。看来真的是更高级一些的守在门里。沈云心道。 一旁,季勇不觉笑出声来:“打肿脸来充胖子,确实是天庭一惯的行径。” “那倒是。” “说的对极了。” 杨青和明炽相对一视,不住的点头。看得出来,在斩星被刺这件事上,他们选择相信寒夜的话。 这样的天庭,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啊。沈云狠狠的感慨了一把。他心目中的天庭形象更加丰满了。只不过,下限又一次的被拉低了许多。 而从寒夜他们三个的言谈里,沈云暂且瞧不出什么破绽来,心道:可以试着问他们一些关于门里的情形的问题了。 “你们在门里能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形,是吗?”他冷不丁的换了个话题。 第四零四章 有得必有失 寒夜他们仨想都没有想,齐齐点头称是。 接着,寒夜最先反应过来,又连忙摆手:“也不全是。” “对。”杨青和明炽都跟着改了口。 “这怎么说呢?”沈云自然要问清楚了。 杨青和明炽都看向寒夜。后者意会,说道:“那我先说。长期以来,我们在里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是刚才,突然间,平时取水的水潭中央亮闪闪的。大概过了半刻钟,发亮的地方升起来一道雕刻着祥云的金色门。不过,才开始的时候,因为门里出现了你们说笑的景象,我们以为是镜子来着。后来,我试着走上前来,才发现其实是一道门。而你们就在门外。”说着,他看了季勇一眼,“就在这时,我被你们发现了。” “那你们呢?”沈云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杨青和明炽两个。 杨青答道:“我们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同的是,我们那边,雕刻着祥云的金色门是出现老槐树的树干里。我们都知道,老槐树是通了灵智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它似乎一直在沉醒,我们想尽了办法也不能与它沟通。突然间,它的树干变成了一道门,门里还有声音传出来。我们都被吓到了,只敢远远的围着,不敢靠近。最后也是我试着走到门前来。结果,我才摸到门边,就被发现了。”说完,他也看了一眼季勇。 季勇……我眼瞎。象是一点儿也不知情似的,他依然是瞪着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右掌护在胸前,站着一动也不动。 沈云忍住笑,问明炽:“你们那边该不是在火里突然现出一道同样的门来吧?” “殿下明鉴,确实是如此。”明炽抱拳答道,“那门是突然出现在我们一直供奉的火灶里。” 这么说,“火”、“木”、“火”三道门里的情形,跟他去过的“金”、“土”二门里还真不一样。沈云也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因为“金”字门和“土”字门的里面也是完全不相同的。前者是一间暗室;后者则是一间破落的空殿。 不过,从寒夜他们的话里,不难看出,他们的环境都还不错。这几十万年,他们守在门里,跟居家过日子似的。 如果只是因为祭司大人不断总结经验,越来越厉害使然,那么,祭司大人的自我提升能力,真是令人恐怖啊。 沈云深吸一口气,敛去杂念,又问道:“你们都还有多少同伴在里面?” “三个。” “两个。” “两个。” 寒夜他们仨依次答道。 沈云点点头,表示知了。又偏过头去,问季勇道:“通化符还能支撑多久?” “半刻钟。”季勇答道。 沈云本来还想跟他讨论,是不是通化符的缘故,才使得三道门里同时生出这番变故。可是时间来不及了。是以,偏回头去,对寒夜他们三个说道:“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来得及回去收拾吗?” 寒夜也很聪明,立刻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急忙转回身去,对门里喊道:“你们都去收拾一下,马上出来。快!” “好咧。”门里有人急急的回应着。 杨青和明炽反应过来,也转身往门里一样的喊话。没有例外,他们也得到了同伴的回应。 不出百息,三道门里又是人影闪动,接着,其他的人傀陆续现身出来。 他们还真和季勇不同,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甚至,“火”字门里出来的那两个还带着一套齐整的锅碗瓢盆。 沈云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祭司大人这心也太偏了。 “你们,怎么有这么多家业?”洛山抹了一把脸,讶然的问了出来,“当年,祭司大人什么也没有让我们带。”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但是,他真的是气愤不过。如果青石和红珉当年也带着这么一些家业,何至于会在“土”字门里,那般收场?还有季爷!当年,他在里头,为了不被生生的饿死,不得不自己抠掉一双眼珠子,献祭给天神。是问,如果他也有这些家业,还用得着献祭吗? 况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不同。大家用眼睛能明晃晃看到的,就已经如此不同了。在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祭司大人又偏袒了他们多少? 凭什么大家都是做人傀,待遇却相差这么大? 他洛山第一个表示不服! “我们什么也没有。”斗武哼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气呼呼的斜着眼睛看向平安和喜乐他们五个。这里头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五个收到,也纷纷抹脸。 有的是无辜:“我们也没有。” 有的是无奈:“谁叫我们不够高级。” 余安一咬牙,抬起眼皮子,问道:“大哥,你们的这些家业是从哪里来的?” 寒夜没有回答他。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惊呼连连。 惊叫声是最后出来的瘦高个发出来的:“门!门!快看……” 在场的所有目光,刷的一下,都看向后面的四道门。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它们已然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就跟先前的“金”字门一样。 紧接着,猛然一缩,四个金色的圆耙耙晃了一下,化做四团金光。 呼呼呼呼——,它们象四道闪电一样,几乎是同时钻进了季勇的眉心里。 “啊——”众人傀惊呼连连。 便是沈云也完全没有意料到。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符合常理——季勇早就说过了,这五道门并非真正的门,而是通化符所化。在场诸人傀之中,唯有季勇炼化了通化符。正所谓,尘归尘,土归土,这些门变回通化符时,直奔季勇的眉心而去,也完全说得通啊。 这便是季勇的机缘了。 算是补偿也好,奖励也罢,如此看来,祭司大人也算不得偏袒谁。 是以,沈云没有去听季勇的心语。 而寒夜等十个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眉眼之间难掩落寞。 “难怪祭司大人当年祭司大人告诫我们,说有得必有所失。”明炽摇头轻笑。 寒夜则是叹气:“祭司大人也曾这般告诫过我等。” 果然有隐情啊。沈云心中一动,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斗武他们几个。 呃,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看着季勇,呆若木鸡。 他故意问道:“祭司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告诉你们?”他不信祭司大人是故意偏袒。所以,必须把话说开来。而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零五章 谈不上后悔 “寒夜,还是你先说。”沈云点名道。 “是。”寒夜便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祭司大人跟他们初提人傀术后,劝诫他们,说,事关重大,请他们先回屋去,考虑清楚,莫草率决定。寒夜回到房间里后,越想越觉得祭司大人话里有话。于是,他又独自去找祭司大人,询问为何要如此劝诫大家。 没有想到,他前脚到,后脚有两个族人前来求见族人。 祭司大人叹了一口气:“罢了,这都是命数。也是天神的旨意。” 接着,他向三人讲起了金部族的一桩故事。 寒夜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金部族的勇士最终都选择了做人傀。只是,祭司大人也始料不及的是,炼制一旦开始后,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决定和干预的。 比如说,明明是一样的做法,但炼制出来的人傀却品质明显有高低之分; 又比如说,炼制完成的那一刹那,他便被天神附了身。接下来,他做了些什么,事后,完全记不得。他只知道,人傀已经被安置妥当了。从此,他能随时察看人傀的情况,但也只能这样看着,无法与他们联系。那情形就象是,他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密封的水晶缸。人傀们就在这缸里。而他在缸外。 “本座看到守在密室里的人傀的情形很不好。他很痛苦。可是,本座什么也做不了。”祭司大人说到里,抬起头来,轻轻弹去腮边的泪珠,“你们三个,也和他一样的优秀。本座很担心。你们若成为人傀,会和他一般处境。” 听到这里,季勇低下了头,插话道:“寒夜,祭司大人说的‘他’,就是我,对吧?” 寒夜点头:“当时,祭司大人没有提及具体是谁。不过,刚才在门里,我们听了你们在这边的谈话,都觉得祭司大人说的那个‘他’,就是季爷你。” “祭司大人为什么不提小勇的名字?”斗武觉得奇怪极了。小勇生前的名声那么好,死后,做了人傀,也没有给天神祭殿丢脸,祭司大人为什么不提小勇的名字呢? 寒夜叹了一口气:“当时,我也向祭司大人追问过,那个‘他’到底是哪位前辈。祭司大人却告诉我们,成为人傀之时,人早就死了。严格的来说,人傀不是天神的子民,不再受天神的庇佑。所以,还提生前之名做甚?说到这里,他又一次告诫我们,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听到这里,斗武他们都沉默了。当年,他们没有单独去找祭司大人,所以,这些告诫,祭司大人没有跟他们说过。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低到了冰点。 寒夜说不下去了,不由自主的看向沈云。 “都过去了。”沈云挥手道,“你接着说。” “是。”寒夜接着说了起来。 当时,他在心底其实有些动摇了。 祭司大人好象洞穿了寒夜的心思,主动提到,这些年,他想到了一个法门,应该能够帮到他们。但是,毕竟是违背了天神的意愿,所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也无法预料。 “有得必有失。这是肯定的。”祭司大人提醒寒夜他们,“你们还是回去多想想。待想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 寒夜他们三个一起离开了。但他们没有回房间去,而是一起去外边散心。 一边走,一边商量,他们闲逛到后半夜,皆拿定了主意。即,不管是人还是人傀,第一要务是生存。如果根本坚持不下去,哪有什么将来可言?所以,他们还是要做人傀。并且,要请祭司大人动用那个法门,帮助成为人傀后的他们。 天一亮,他们又一起找到祭司大人,道出他们的一致决定。 祭司大人听完,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尊重了他们的选择。 后来,他们成为人傀后,发现炼制的过程,正如祭司大人所说,他们完全记不得了。 眼下的情形,就好比他们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还有一条,祭司大人没有料错。他们三个果然被安置在一起,与平安和喜乐他们分开了。 但祭司大人不曾预料到,或者是,没有跟他们说的是,没有什么大屋子,他们在一个水潭边,周边全是浓浓的白色迷雾。 在他们的脚边都摆着一只小包袱。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大块烤肉、一个打火石,还有十个生鸡蛋、一小包粟种。 对此,寒夜的理解是:祭司大人叫他们在这里一边开荒,把日子过起来,一边等待少神主大人。 他的想法得到了其他两个同伴的认同。 接下来,他们惊喜的发现,迷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四周退散三步远。而这个时间间隔基本上是一天左右。 更大的惊喜是,如此过了三十一天,他们并没有象祭司大人说的那样,忘记了前面三十天里发生的一切。进来这里后,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他们在水潭边住了下来。每天,轮流派一人驻守营地,另外两人结伴去探索迷雾退去后的新领地。 刚开始时,他们就定下记日志的规矩。后来,日子比树叶还要稠密,他们也越来越麻木,日志记得越来越懒散。 寒夜不好意思的摇头轻笑:“又不能修行,每天都是那几件事,从来没有,也不会有新情况发生……呵呵,我都记不清楚上次写日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闻言,他的两个同伴也一道笑了起来。 “听了季爷的话,我才领悟出来,祭司大人说的‘有得必有失’是什么意思。”寒夜看向季勇,眼里只有艳羡。 这几十万年,正如他们所愿,在祭司大人的帮助下,他们都坚持了下来。他们日复一日,过得可以说是安逸,也可以说是机械重复。可是,今时今日,再对比季爷,他们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首先,明面上,他们与通化符失之交臂;再者,季爷站在那里,看着风淡云轻,但言谈举止间,无不给他们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要知道季爷在生前,和他们一样,也都只是三级勇士! 后悔吗? 寒夜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早就没有了心跳,也没有呼吸造成的细微起伏。 在几十万年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一般的人,只能死一次。 听说了青石和红珉的遭遇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人傀真的还可以死一次。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很庆幸。感谢祭司大人的帮助,无论如何,他没有再死一次。他坚持等到了少神主大人。 所以,也谈上不后悔什么的。 如果能回到生前,让他再选一次,他还会如此选择。 第四零六章 接收 接下来,杨青和明炽也先后说了他们的经历。 与寒夜他们三个一样,他们也是私底下再去找祭司大人,然后,也是选择了请后者帮忙。祭司大人给他们准备的小包裹与寒夜他们是一样的。但他们碰到的具体环境各有不同。大家因地制宜,很快适应了新环境,这几十万年也都把日子过了下来。尤其是明炽他们三个,还烧制出来了锅碗瓢盆。 两人说完后,都解释,并非是贪图安逸,而是真不敢再赌了——万一连人傀也做不成了,他们怎么报仇雪恨啊? “所以,真的很佩服季爷。”明炽说完后,向季勇抱拳道。 季勇抱拳回礼,呵呵笑道:“我那时是没得选。如果有的话,我也会做出和你们一样的选择。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就好比,如果能活下去,我们谁还会选择做人傀?道理是一样的。” “多谢季爷。”一席话,令寒夜他们十个皆动容,纷纷向他抱拳行礼。 沈云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老实说,如果换成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真的无关勇敢与懦弱,而是责任感使然。 但有一点,他觉得奇怪:木部族和火部族的其他人傀到哪里去了? 从金部族等三个部族的情况来地,每个部族的人傀都被分成了两批。一批是斗武他们,由二等勇士炼制而成的,实力较弱;另一批则是季勇他们,由三等勇士炼制而成,更高级一些。 他直接问了出来:“杨青,明炽,你们其他的族人呢?” 孰料,两人一边四下里张望着,一边答道:“不知道。” “我们部族应该还有四个。” 杨青赶紧的补充道:“我们部族应该还有三个。” 沈云颌首,表示知道了,安抚道:“兴许下一个环节里,就能碰到他们了。”说着,把百宝囊里所有的烤肉都拿了出来,放在被吃掉了一大半的包子堆旁边,“大家先接着吃东西。等吃饱喝足之后,我再给你们炼化灵力。” 寒夜他们十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发现殿下待他们与季勇他们并无二样,一个个喜出望外,抱拳称是。 而季勇他们则是热情的邀请他们一起坐。其中,平安和喜乐拉着寒夜他们四个的手,高兴得都顾不得抹一把脸。 寒夜他们其实早就馋了。一是碍于面子,二是刚才殿下教训斗武他们的情形,他们通过金色的门,在里边是从头看到尾,所以,眼睛才不敢往“包子堆”那边瞥一眼。 这会儿殿下发了话,他们正中下怀,自然是敞开肚子吃。 狼吞虎咽的接连吃了好几个包子之后,他们才抽出空来跟身边的人说话: “终于吃到除了鸡、鸡蛋和麦饭之外的食物了。” “对啊,我们也只有这三样食材吃。” “啊,不要跟我提它们。光是听着,我这胃里就不太舒服了。” “是吗?出来之前,你不是还往嘴里塞了一个白水煮鸡蛋吗?” “那不是带不下了吗?我是怕浪费……” “哈哈哈哈……”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不多时,烤肉全没了,包子也吃光了。气氛则是变得前所未有的融洽。 在寒夜等人期待的目光里,沈云掏出一方帕子来,抹干净嘴边,大手一挥:“走,你们跟我去那边,炼化灵力。” “是。”他们几乎是从地上蹦了起来。 沈云又吩咐道:“小勇,护法。” “是。”季勇起身抱拳领令。 “斗武、洛山,你们带着平安和喜乐先把这里打扫一下,再继续练习清风拳。” “是。” 很快,众人各就各位,各自忙活起来。 此时,沈云的煞力已经恢复满满。走到一边的角落里,撩起前袍,往地上盘腿一座,他抬头去看寒夜等人:“你们谁先来?” 十个人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青和明炽齐齐向寒夜抱拳:“哥哥,请。” 其余人傀亦抱拳相请:“哥哥,请。” 后者感激的抱拳还了一圈礼:“多谢各位贤弟。” 刚才在吃饭时候,不经意间,他们已经将彼此的称呼定了下来。季勇还是他们当中独一无二的“季爷”。其余的人,彼此之间都是以“哥哥弟弟”相称。 沈云从来不管这种细枝末叶。对于他们私底下的这种秩序,他素来是乐见其成。 “寒夜,你过来,背向着我坐下。身体放松,不要有抵抗之意。”他招呼道。 “是。”寒夜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也盘腿坐下来。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沈云这才左手掐出一道法诀护在胸前,用右手的掌心轻轻抵在寒夜的脖子后根上,尝试着运转煞力。 这一上手,他便发现,寒夜的实力其实比季勇最初的时候还要略胜一筹。 不过,季勇先是得了通化符,接着又双腿生出了经络,实力噌噌的往上直窜,已非初见时能相比的。所以,寒夜在现在的季勇面前,才会觉得相形见拙。 有得必有失,这便是机缘。沈云在心底里又感慨了一回,着手炼化。 之前,他已经总结出来一条经验,即,人傀的实力越强,对于他来说,炼化灵力时就越是轻松,耗费的煞力也越少。这回也一样。待寒夜的灵力完全被炼化了,沈云才用掉了不到两成的煞力。 同样的,寒夜的灵力也凝聚于“罩门”之下,巴掌大的一块,看上去象极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沈云也同样的在心里想着“可以使用储物袋”,将一道煞力凝成一把小刻刀,在“水晶石”上刻下一个“可”字。 完成之后,煞力还充足得很。 左手继续捏着法诀,他头也没有抬,看着“可”字迅速的消失。 果不其然,就在字完全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又发现自己的煞力陡然变得略微凝实一些。并且瞬间恢复了半成多。 这样的话,他更有把握接着炼化。于是,他问道:“下一个,换谁来?” “哥哥,请。”这回,众人傀推让出了杨青。 第四零七章 新的方向 季勇提点寒夜:“乘热打铁,你现在如若去学清风拳,定会事半功倍。” “多谢。”寒夜没有多问,抱拳道了谢后,快步走到斗武他们那边。他很虚心的向斗武他们请教。再加上有平安和喜乐帮助,所以,不多时,便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这边,杨青的实力与寒夜不相上下。沈云炼化完他的灵力后,煞力消耗总共接近四成。若是咬咬牙,受些苦,再炼化一个也不是不可以……沈云睁开眼睛,半道里,与众人傀热切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那就再咬咬牙!他左手掐着法诀没有松,说道:“下一个。” 这回,众人傀推出了明炽。 沈云依然是默认了。 旁观了两轮炼化,明炽不用吩咐,自己按要求做好了准备。 沈云见状,赞许的微微颌首:“很好。那么,开始了。” “是。”明炽笑了一下,闭上眼睛,静心凝神。 沈云原本以为这一回因为煞力将很快消耗到警戒线以下,自己会有一些苦头吃。不想,当煞力真的降至警戒线时,额头上却没有传来那种熟悉的针刺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忍不住暗道:怪哉! 不过,正是炼化的紧要时刻,他不敢有分神太厉害,是以,只能暂且按下疑惑。 又过了半刻钟,煞力又消耗掉了差不多一成。这时,炼化已经接近尾声,额头上,针刺一般疼痛突至。 沈云心里不由的一喜——定是道力和煞力都比先前变得凝实一些的缘故!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时之间,额头上的疼痛象是被喜悦的心情压制住了,没有象前面几回一样,因为煞力的继续快速消耗而加深。 不多时,炼化结束了。沈云松开左手的法诀,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对众人傀说道:“我要打坐一些时候。你们不妨都去练一练清风拳。” “是。”众人傀都是聪明人,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齐齐抱拳领令。 除了季勇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其余的人傀都走过去,加入了斗武他们的行列。 沈云练了一会儿的功,额头上的针刺感便消失了。是以,他在心里更加肯定是怎么一回事。 又过了刻把钟,一个周天才走了小半,煞力却已然恢复得满满当当。令沈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炼化明炽的灵力,明明耗费与寒夜、杨青差不多,但煞力的凝实效果却是差不多翻倍了。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情形了。沈云忍不住想:难道在警戒线以下,效果都更好? 想到这里,他决定了,等下到了警戒线时,再争取多坚持一会儿。这样就能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一个周天走完之后,沈云没有急着喊人傀们过来,继续炼化灵力,而是内视泥丸宫,去看“那东西”。 果然如他所料。“那东西”还在。 只见它飞快的从通道里现身出来。 每每练功结束,正是泥丸宫道力满满的时候。然而,它才在泥丸宫里现一下面,道力立时减少了差不多半成。 紧接着,它又一闪,溜回通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泥丸宫里,气浪翻涌。相关的记忆泡泡无声无息的破裂消失。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情况确实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只能说是经过通化符上回的扼制,“那东西”威力大减,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比如说,刚才,“那东西”还是在“偷吃”他的练功成果,使得他这次练功的所得只剩下了一小半。 不过,与以前相比,真的是大有改进。以前的话,每次练功,有九成以上的效果是被“那东西”给偷走了。 照这样的情形,他修行的速度起码是以前的三倍。 只可惜,在这天神祭殿里,他的道力被限制,故而,暂且无法体现出效果来。但近来修为飞涨,他却多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就象刚才,煞力明明消耗到了警戒线水平,额头却没有立时发生针刺一般的疼痛,而是煞力又被消耗掉了一成,额头才终于痛了起来。这便是修为又涨了不少的时证。 说来也真是奇怪。在这里,他的道力明明是被限制的。而他用的,练的,全是煞力。按理说,煞力应该增长得更快一些才对。然而,事实却显然是相反。额头上的针刺感相比以前要推迟一些,说明道力的增长远超过了煞力。 沈云实在想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清,那就暂且不要想。接着炼化,完成这个环节的任务。他对自己说道。 于是,炼化继续。 这一次,在炼化了第三个人傀的灵力后,他的煞力才接近警戒线。按照计划,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叫来第四个,继续炼化。 十几息之后,煞力降至警戒线。但额头上依然没有针刺感。 煞力又消耗掉了一成,针刺感接踵而来。 煞力再消耗掉一成,针刺感骤然加剧。之后,与以前的情形完全一样,每持续消耗一丝煞力,疼痛感皆较之前一息加剧。 于是,和以前一样,头疼越来越来严重的影响了炼化,无论沈云如何集中精力,也无济于事。炼化的效率大幅度降低,煞力消耗得越发快了。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沈云根本无法克制。其后果是,炼化第四个人傀的灵力,他所耗费的煞力足足多出了一成半。 待炼化终于完成时,他已经是头痛欲裂。煞力也仅剩下小半成。 顾不得招呼众人傀,他立时运转功法。 事实再一次证明,这种时候练功,确实是效果要好一些。 煞力恢复的速度又提高了近三成。 当一个大周天下来,效果更是比前一次有成效。 更让人高兴的是,通过两次对比,沈云初步确定了这种成效的根源所在——还是“那东西”使然。 当他达到极限时,“那东西”也会受到极大的抑制。待练功结束时,它现身的时间要慢了足足一息。 可别小看了这一息的时间。 仅仅是刹那之间,新凝聚起来的道力有七成多已经在泥丸宫里散开来,化成气雾。 所以,当“那东西”珊珊来迟时,只能吞噬掉剩下的两成多道力。 相比于前一回来说,练功的成果更多的被保住了。 沈云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暗中握了握拳头。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那东西”绝对是有害无益,必须想办法除掉。 那么,怎么除掉“那东西”呢? 从刚才的实践来看,通化符是真的没有什么效果了。兴许极限突破是一个方向。 想到这里,沈云心里亮了堂。 第四零八章 还有任务 寒夜他们学得很快。这个时候,已经将清风拳学得七七八八了。 一直寸步不离的在一旁护法的季勇突然出声道:“殿下,应该是祭司大人又送包子下来了。” “是包子?”沈云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睛。按理说,这一环节的历练不是该结束了吗?祭司大人送下来的是锦帕才对啊。 季勇答道:“气流的涌动与上次送包子时,是一样的。” 那应该没错了。沈云抬头去看黑洞洞的屋顶,尽量感受上面的气流涌动。 差不多两息之后,他也终于感觉到了有微弱的气流在动。 真的跟上回是一样的。 他讶然的扭过头去看向季勇:“小勇,这回,你比上一回快了整整一息。” 别小看这一息。在高手对决之时,若是能提前一息发难,足以将对方砍成一团烂泥。 季勇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是通化符的效果。被那四道门加持,我的通化符变得更加强大了。”不过,殿下真的很厉害,居然能发觉自己具体提高了多少。要知道,他自己尚且还没来得及对比总结。 沈云也笑了。真是羡慕不来。 说话间,热乎乎的包子香味儿自头顶一倾而下。 “啊,好香!” “真的是包子!” …… 所有的人傀都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儿,不禁眉飞色舞,齐齐抬头去看——练了这么久的清风拳,他们都饿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座更大的“包子山”很快堆在了众人面前。 寒夜愣了一下,快步走到沈云面前,“哐唧”跪下来。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沈云猝不及防,也没来得伸手拦住。 “寒夜,你这是做什么?”后者讶然的看着他,问道。 季勇在一边,眉头轻挑,脸上现出了然的微笑——殿下说的没错,自己对气流的敏锐,以及反应,确实是提高了整整一息。 寒夜伏身行了一个大礼,额头抵在地上,答道:“殿下,我考虑得很清楚了。今后,一心一意追随殿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原来如此。沈云连忙弯腰,也单手扶起他来,笑着给了他一样的承诺,心道:这下,这下环节应该能结束了吧? 受寒夜启发,杨青他们九个也挨个儿上前来,表明心迹。 一样的,沈云也都给了他们同样的承诺。 然而,头顶还是没有落下金色的锦帕来。 沈云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如常的招呼众人傀围着“包子山”坐下来开吃,心里却嘀咕开来:到底是哪里还有欠缺? 心想着,不动声色的环视四方。 没有了五根金色的大柱子,此间变得宽敞了许多。但除此之外,再也别的变化。同时,屋子里也再没有别的物什。 真的是一点提示也找不到了。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抱着一丝侥幸暗道:或许是要大家都吃饱了,才算圆满吧? 事实再一次证明,侥幸之心是要不得的。 包子被吃得一个也不剩了,众人傀也都吃得神采飞扬。然而,锦帕还是连影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一环节的任务还是没有结束。 洛山和斗武最先发现这一点。因为他们俩相对一视之后,皆狐疑的去看屋顶。 季勇见状,也醒悟过来,悄声对他们俩飞快的说道:“没有。不要看。”这种时候,为人心安稳,看破不点破是最合适的做法。 洛山和斗武闻言,一个佯装伸懒腰,一个抬手去摸后脑勺,嘻嘻哈哈的掩饰过去。 不过,也就能骗过平安和喜乐他们五个罢了。 寒夜他们其实都注意到了。彼此看了一眼,又装成若无其事,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 “洛山哥,刚才,我看你和斗武哥两个比试,发现你的下盘非常稳,是练了清风拳的效果吗?”明炽走过去,向洛山请教。 “我,本来就下盘很稳。”洛山飞瞥了一眼季勇,见后者没有任何的表示,抹了一把脸,做了个舞枪的动作,“练长枪,下盘必须稳。” 其实,季勇听到明炽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很快,他明白过来,明炽为什么会问洛山。 应该是明炽目前只看出来,洛山的双腿与大家不一样。而没有发现自己也不同。 究其原因,有两个: 一是,烙山实力不如明炽;二是,因为通化符能够有遮掩之效,明炽他们看不出来。 没有想到,通化符还有这等神奇的效果! 他笑眯眯的赞道:“洛山,你练了清风拳后,下盘功夫更扎实了。”他也赞同洛山的做法。这事,揭不揭破,必须由殿下做主,下决定。他们俩又没法让其他的人傀也两条腿生出经络来,哪能越过殿下,乱显摆? 明炽的眼底闪过狐疑,也打着哈哈笑道:“清风拳真了不得啊!不多说了,我要加紧去练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心头大亮——是不是最后还有一个任务,即,必须所有的人傀都要腿上生出经络来? 如此一来,任务还挺重的。 略作沉吟,他站起身来。众人傀顿时齐齐向他看过来——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没底,等着殿下发话呢。 “小勇,你的清风拳目前练得最好。接下来,由你带领大家继续练清风拳。”沈云没有叫他们失望,“离开这里后,我们会去哪里,又有什么样的历练任务等着我们。估计只有祭司大人知晓。可是,从之前的历练环节来看,祭司大人是不会提前向我们透露口风的。所以,我们只有抓紧点滴时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环节。大家一起努力吧!” “是。”简单的几句话,令众人傀心中大定。他们欢喜的领令。 只有季勇和洛山明白殿下的用意。不过,季勇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而洛山刚得了季勇的提点,自然也不会多说。 很快,屋子里热闹开来。季勇的指点很到位,众人傀如获至宝,练得更起劲了。 沈云复又坐下来,在一旁光看着,心里生出感慨来:难道资质说能大行其道。很多时候,资质还是很重要的。 面前就是现成的例子。 同样一起学的清风拳,季勇已经小成,而斗武这厢练好了拳架;寒夜他们后来居上,眼见着拳架将成,而平安和喜乐还差点儿火候。 而他为了省力,根据之前的经验,会先挑清风拳小成的人傀。 第四零九章 祝你好运吧 沈云也乐得为众人傀度力,助他们化出腿上的经络。因为他正好可以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达到极限,以抑制“那东西”。甚至他很期待,能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抑制中,找到“那东西”的罩门。 得益于看到通化符,眼界大开的他,生出不少信心来——但凡符咒,都是有破绽的。这个破绽,便是它的罩门。所以,从理论上说,世上无不可破之符咒。 一直以来,对于“那东西”的判断,他都在是符咒与禁制之间摇摆不定。 见识过通化符后,他认定了,“那东西”其实是符咒。 而且,这种符咒很有意思。每每当他达到极限时,它也被最大的抑制住了。 沈云再三考虑,以他目前的修为,这极有可能是他找到“那东西”的罩门所在的唯一法门。 完成历练任务当然是首要的,但是,如果能再有“意外之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寒夜他们十个比斗武还要先练到小成。 “小勇,你先陪寒夜练一练。”沈云吩咐道。 “是。”季勇心领神会的抱拳领令。 倒是寒夜不明就里,站在那里,有些发蒙——练什么呀?怎么练? 季勇上前,伸长臂,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手背遮住嘴,细声耳语一番。 寒夜立时眉开眼笑,向他抱拳:“季爷,多谢了。” “嘿嘿,谢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季勇松开他,挥了挥拳头。 “季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真的……”寒夜说着,迫不及待的划出道来。 旁边,众人傀看得目瞪口呆。 洛山反应过来,大声吆喝道:“想要季爷喂招,就别光傻站着啊。你得练到小成,才够格儿。”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傀看了一会儿,发现季爷和寒哥果然都只是用清风拳。尤其是季爷,以防守为主,反反复复的跟寒哥对拆。偏偏寒哥还乐此不疲,拳拳用到十成力。象是陡然间画风骤变,变成了一头只会用蛮力的大憨牛。 大家都是练过的,不难看出,季爷是真的在给寒哥喂招。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对招,纯粹是一对一指点和陪练,真的没什么看头。不论内行,还是外行,都看不起劲来。 是以,听到洛山这么一吆喝,大家又继续练了起来。 寒夜很努力,不多时,已经筋疲力尽。“扑腾”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他顺势摊了个“大”字,张着嘴,只管使劲的出粗气。 这也是个狠人。比洛山那会儿可要狠多了。季勇笑了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单儿将寒夜拎起来,往肩膀上扛,径直送到沈云面前复命:“殿下,寒夜已经脱力了。” “你也别歇着。陪杨青也练练。”沈云一边接过累瘫了的寒夜,一边扬声吩咐道,“洛山,你过来护法。其余的,继续。” “是。”洛山神气十足的向仍然是一头雾水的众人傀挥了挥拳头,一溜小跑过来。 寒夜觉得殿下话里有深意,不敢歇,三步并作两步,找上了呆若木鸡的杨青,直接一拳打开去。 杨青的反应不俗,一边侧身避开,一边结结巴巴的问道:“季,季爷,这是做甚?” 同是神族的部族,其实,每个部族的口音皆有出入。不过,既然决定追随殿下了,所以,他们都尽量学殿下的口音。人傀就是这一点好,语言模仿能力超强。而且与他们生前的聪慧,一点关系也没有。 杨青也是真急了,才不知不觉的带出了原来的口音。 季勇忍住笑,说道:“想要跟我这样实力大涨,你就把所有力气都使出来。连吃奶的力也不要留。” 这话,他刚才在寒夜耳边悄声说过一回。 现而今,既然殿下没有遮掩之意,那么,他也不用再细声细气的咬耳朵了。 杨青还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季爷说的,实在是太诱人。他不假思索的应下来:“劳累季爷了。” 而其他人傀也听出味道来了——杨哥也是清风拳小成了!所以,洛山哥没有骗人啊。 那么,还呆站着做什么? 加紧练!清风拳,必须小成! 屋子里再次拳风猎猎,大家练得热火朝天。 沈云和季勇配合得不错。寒夜这边开始腿抽抽时,杨青恰好脱力,“扑腾”栽倒在地。 季勇也一样的将人拎起来,扛到沈云面前。 这会儿,寒夜还沉浸在匪夷所思的巨大喜悦里,没有缓过劲来。 季勇腾不出手来招呼他,只能提醒道:“寒夜,让让。” “啊!”寒夜大叫一声,身形一晃,硬生生的原地拔高身形。 立时,他毫无悬念的抓住了包括沈云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 “呀,纵云梯!” “大哥的纵云梯厉害了好多!” 平安和喜乐赞不绝口。 沈云看着寒夜这架式,真担心下一息,他会把屋顶窜出个洞来。 好吧,事实是,不用一息。 他刚要伸手隔空将人拉住,寒夜离房梁还差半个人高,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头顶传来“哐啷”一声响。 听着象是一只大瓷碗被撞破了。 寒夜不见了。 在他消失的半空里,现出一个比周边的黑暗更黑的大黑洞来。 “呀!” 众人傀齐齐仰着头,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口。 沈云心中一紧,目不转睛的盯着头顶的大黑洞,嘴里问道:“小勇,你能察觉到什么?” “只有一片死寂。”季勇也仰着头,瞪着一双没有眼珠子的眼睛,使劲的打了个哆嗦,“从那里面传出来的气息,令我好象又回到了‘金’字门里……不,还多了一分死气。” 余安没跟去‘金’字门里,但他听斗武说了当时的情形。更何况,季爷还说有死气。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慌乱大呼:“大(哥)……”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张口喊出一个“大”字,季勇猛的转过身去,伸手指向他们身后的那个角落:“他在那里!” 说时迟,道时快,那角落里传出来“砰”的一声闷响。 变化太快了。 就连沈云也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不是季勇点破,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会想到,那是寒夜重重的摔在地上。 身形一晃,他拉出一串残影,抢先冲到寒夜身边。 这才看清楚,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寒夜竟然变成了一个大冰坨子! “啊呀!”小厨房里,黑边空心人吓得差点儿被包子噎住。 这是要搞什么?是新的历练环节吗? 他发现自己完全是看不懂了。事态的发展,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 所以,沈云,祝你好运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四一零章 烂泥糊不上墙 寒夜周身都被一层薄冰包裹着。 薄冰之下,可清楚的看到寒夜双眼圆瞪,五官扭曲。这是一副惊悚之极的神情。 沈云看清楚之后,更加不敢冒然行事。 心念一转,他试图通过心语联系上寒夜。按理说,寒夜体内的灵力已经被炼化。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听取其心语。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心念被这道薄冰挡住了! 这不是简单的一层冰! 沈云抬手,抽凝出一丝煞力,隔空轻碰薄冰。 果然! 明明是薄如蝉翼,却比厚实的玄铁铸成的城门还要坚硬。 此冰,绝非寻常之物! 怎么办? “化!”沈云又是心念一转,抬起双手,将两个掌心对准寒夜,同时,催动体内煞力,缓缓凝于两个掌心。 顿时,两只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出阵阵热浪。 寒夜身上裹着的薄冰一碰到热浪,便“滋滋”的化成了热气。 沈云见状,心里道了句“幸好”。 幸好薄冰还有与寻常的冰相同之处。而寒夜是人傀,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不然的话,今儿这事就麻烦了。 “殿下!”当脸上的冰层也被化掉时,寒夜迫不及待的唤出声来。脸上的惊悚没有了,只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感激。 沈云问道:“感觉如何?能够扛得住吗?”因为寒夜的一双腿已经生出了经络,与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所不同,沈云担心伤到他,暂且没有碰他腿上的薄冰。 寒夜下意识的垂眸去看仍被薄冰覆着的双腿:“没事……其实,暖暖的,很舒服。” 沈云不觉莞尔,两个掌心微转,果断的对准了他的一双腿。 寒夜真的是连眉头都没见皱一下。 转眼间,薄冰尽除。 看得出来,寒夜已经吃了教训。这一回,他没有用“纵云梯”象离弦的箭一样,窜上屋顶。薄冰不复在了,重获自由的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敢妄动。 吃点教训也好。沈云眸光闪了闪,忍住笑,一边收了煞力,一边吩咐道:“你试着站起来,活动活动。” “是。” 这时,平安和喜乐快步走了过来,纷纷伸手:“我来扶你……” 寒夜却蹲在地上,完全不敢动了,只在嘴里大声叫停:“别!我自己来。” 紧张的样子,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 平安和喜乐都愕然的望着他。 “对,还是让寒哥自己站起来。” “我们的这具身体比血肉之躯是要结实得多,但它有一点不好,就是不能在水里泡太久……” “哪里用得着‘太久’啊。只消在水里泡上半刻钟,这身体就发软了。要一动不动的躺地上,晒上三天太阳,才能恢复呢。” 与寒夜一起守卫在“水”字门里的三个同伴也围过来,替寒夜解释道。 “啊?我们的身体真的怕水?”洛山他们几个飞快的抹脸,换上惊悚的表情,简直跟寒夜刚才一模一样。 “没错。” “沾一点点水,没什么。泡水里,真的会出事。” 杨青和明炽他们也纷纷附和。 沈云大大的出乎意料,看向寒夜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掉水里?” 后者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冲上去后,发现自己的周边全是水。并且这水比平常的水明显感觉要重得多。就象浆糊一样,粘得很。我根本动不得。当时还以为死定了呢。” 这下,沈云也不敢掉以轻心了,改口说道:“那你先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异常。” 寒夜此时已经定下心来。他其实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听到吩咐,连头都不敢点,只是应了一声“是”。 先是动了动手指点,接着一双腿微微挪了挪……挨个的轻微动了动身体各部位,他抬起头来,冲大家咧嘴笑道:“好象没事。” 沈云松了一口气,也笑道:“你再试着自己站起来,看能使上力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寒夜慢慢的站了起来。 站直身体后,他先是用力的挥了挥右胳膊,再弯下腰,一双手使劲的大腿上各自掐了一把,疼得自己“滋”的抽气连连。却是欢喜的抬起头来:“真的没事了。” “太好了!”众人傀们欢天喜地的围着他,就象自己也是刚经过一场大劫似的。 沈云也完全放下心来,这才转过身去,再次看向悬在半空中的那个大黑洞。 在寒夜掉下来后,他也感觉到了有死气从这个大黑洞里飘出来。 源源不断的,越来越多的死气飘出来。 每一根死气都不及头发丝的十分之一细。长约寸许。呈暗黑色。 它们象游丝一般,缓缓的在屋子里散开。看似扩散速度很慢,实则不然。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大黑洞所在的那个角落已经充斥着淡淡的死气。 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三两个时辰,死气将会占据这间屋子里的所有角落。 接下来,它们会越来越浓。 沈云不知道死气对人傀们有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他很清楚,死气对自己的侵蚀力有多强。 所以,必须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我该怎么做呢? 沈云首先想的是堵上大黑洞。 于是,问题立马来了:如何堵?用什么堵? 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之前收进冰雪秘境里的黄粘土。 那些黄粘土也是神奇之物。明明只有小小的十几堆,拢起来,应该也不会超过三捧。然而,他用冰雪秘境里的黑泥一裹,它们便变成了粘稠的黄泥浆。数量上更是看着变多了十倍还不止。等收进冰雪秘境里时,它们的数量又是大增,变成了满满的一池。 也幸亏它们没有再继续变多。不然的话,沈云就要担心冰雪秘境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泥浆的世界。 对,用黄泥浆糊上这个大黑洞! 沈云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说做就做。他当即试着从冰雪秘境里挖取泥浆。 还是用黑泥包裹着。 很快他挖出了一大团来,信心满满的隔空往大黑洞上扔去过。就象用黄泥糊屋顶一样。 却不曾想,大黑洞象是表面蒙了一层什么坚硬的透明物体一样,黄泥团“叭”的摔在上面,旋即,便象天女散花一样,摔成大大小小的十几坨,纷纷掉落下来。实力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烂泥糊不上墙”。 第四一一章 死亡凝视 失败了! 沈云眨了眨眼睛。 明明洞口什么也没有!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是死气拦住了泥团。”季勇走过来,很肯定的说道,“这些死气,不是寻常的死气。我感觉到,刚才洞口的死气瞬间凝结成一块,象盾牌一样,不多不少,恰好挡住了泥团。” 沈云闻言,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死气,他也是头回碰到。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办法来应对。 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任由着死气这么扩散。 心念一转,沈云问道:“季勇,你能感觉到这些死气对你们有无害处?” “应该没有什么害处。”季勇答道,“这些死气最初出现的时候,我确实是害怕。因为它们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生前亲人们在我面前死气的情形,还有在暗室里的那段岁月。意识到不对劲后,我立刻在腿上使劲拧了一把,告诉自己,‘你已经死过一回了,怕什么死气’。说来奇怪,这些死气就再也勾不起我的回忆了。我也不再感到害怕……唔,应该是对死气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那个已经被死气占据的角落,问道,“殿下,要不我走过去,接触一下死气,看看情况会如何?” 沈云有些犹豫。这些毕竟是死气。而且与寻常的死气相比,它们还会主动凝结,防御,就象有意识一样。 换成寻常的死气,活人只要沾上一点点,轻则要萎靡好几天,严重的话,甚至会大病一场。若是死气进入心肺,不及时逼出体外,因此而丧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人傀确实不是活人,可是,他们也不是死人啊。他们的身上并没有死气。况且,在很多方面,他们表现出来的,跟活人没有什么两样。更要命的是,季勇的两条腿已经生出了经络。 谁知道,季勇走过去,沾到这种不寻常的死气,会是什么情形? 咬咬牙,沈云还是不敢让季勇冒险——根据他对死气的了解是,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了,是会恶性传染的。万一季勇沾上了,一个传染俩……想想都是后怕。 “不用了。”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命令道,“季勇,退后。” “啊?”季勇愕然。 沈云又道:“你去召集大家,呆在原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这些死气不同寻常,不可儿戏。” 季勇呆在原地,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说起来,好多年,他都不曾有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了,都有些反应无能了。现在反应过来了,他下意识的伸手轻按心口。 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只傀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象这样伸手按住心口。 手底下是坚硬的冰冷。 按了好久,他才接受自己真的死了的事实。 这会儿,他再按着胸口,虽然还是只摸到一片坚硬的冰冷。 但他心底里却再清楚不过了。 有些不同了。 他这从来没有动静的胸膛里,好比祖地后山初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一片冰雪皑皑,然而,如果趴下身子,将耳朵附在厚实的冰雪表面,集中意念,仔细去听的话,但能听到底下有水流淌动的声音。 当冰雪完全融化,后山的春天就到了。从此万物复苏。 是不是我胸口的这一片坚硬的冰冷,也有象冰雪一样,完全消融的那一天? 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就能变回真正的人了? 所以,殿下真的是祭司大人让我们等的那个人。 错不了,是少神主大人回来了! 季勇按下心里的涌动,看向正源源不断往外吐死气的大黑洞,眯了眯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放下手,他挺胸昂首,面相坚毅之色,抱拳请求道:“殿下,还是让我过去看看吧。在这里,没有谁比我更敏锐。所以,也没有谁能更快的发觉危险。查探死气,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孰料,沈云摆手道:“不,你不合适。你们修为太低,都不合适。” 被戳中软肋的季勇,张嘴结舌,完全无力反驳。 沈云将目光从黑洞洞的洞口上挪开来,看向他,正色道:“你放心,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惜命,不会轻易冒险的。” “哦……”季勇张了张嘴,刚打好的腹稿,被这一句话堵了个结结实实。 季勇可以说还没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沈云看着,不由唇角翘了翘,又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给我一刻钟的时候,我兴许能够找到炼化这些死气的法门。季勇,我要你保证,在这一刻钟里,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不要自做主张去招惹死气。” 原来如此。殿下已经想到解决的法门了!既然如此,我还去牺牲个屁啊!季勇大喜,中气十足的抱拳领令,并且保证道:“请殿下放心,我们谁也不会给殿下添乱。” “去罢!”沈云挥手道。 季勇这回没有任何迟疑,转过身子,三步并做两步,拉出一串残影,跑回众人傀之中。 “大家听我说……” 所以,老话说,蝼蚁尚且偷生,真的没有说错。能够活着,谁愿意死啊。沈云见状,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转过身去,重新看向半空中的大黑洞。 做为一个大活人,他很确定,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也不能长时间的接触死气。 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堵住这个大黑洞。 失败之后,他不得不逼自己再一次直面大黑洞。 不曾想,在这种孤注一掷的对视中,他竟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个大黑洞好象也打量他。 对!这一眼,他感觉那个大黑洞象极了一只眼睛。 并且是人的眼睛!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两个的目光在半道里撞到了一起。 只是对方的“目光”可是一点儿也不友好。 质疑、轻蔑、冷冰冰……反正,那只黑洞看他,不带一丝温度,说是死亡凝视,也毫不为过。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怕。 自从修行以来,沈云最不怕的就是与人打交道。因为从历次与人相斗的经历里,他总结出一条来:只要是人,就必定会有软肋。 就象他现在的软肋是众人换一样。 大黑洞明显有人的意识……嘿嘿,他本来没底的心里,顿时有了底。 是以,他果断的命令季勇管好众人傀,若要给他添乱。 这样的话,他就能心无旁鹜的对付大黑洞。 第四一二章 请大人放过他们 静心凝神,排除杂念,沈云做足了准备,往双眼睛注入煞力,再看向大黑洞。 谁知,大黑洞也象是做了一番准备,跟先前不一样。 不再是死亡凝视,它直接变成了一块大磁石似的。 刷的一下,沈云防不胜防,目光立时被牢牢粘住。眼中的煞力更是被大黑洞吸了进去。 感觉不对头,他用最快的速度切段煞力。 然而,就在这时,他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整个身体象是被是定住了。 连眼珠子转动一下,也做不到! 自修行以来,这是沈云碰到的严重的情况。也可以说是生平第一遭!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当然不会束手就缚,心念飞转,尝试从百宝囊里召出青霜。 说时迟,道时快,耳畔传来一声冷笑:“你还真是惜命得很呢。” 声音很陌生。 低沉,富有磁性。 可惜语气比三九严寒里的冰雪还要冷硬。象极了刚才的死亡凝视。 电光石火间,沈云明白过来——大黑洞的背后,果然藏着一个人。现在,这个人正在跟他说话。 刚才,他和季勇说的话,这个家伙也都听着呢。 沈云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敛心凝神,清空心里的一切想法——刚才的那一对视,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在这位面前实在是太低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无数次的经历都表明,在修真界,如果修为低太多,心思就跟摊开了,摆在对方面前一般。他不得不防。 果然,那声音又是冷笑连连:“你以为这样就能防着本殿了?” 本殿?沈云有些愣神。 在修真界,修士的自称因为修为的不断提升,会不断改变。比如说,进入先天境后,他们在凡人面前,一般都会很显摆的自称“道爷”,以表示自己不再是凡人了。当然,这点道行在修真界是不够看的。所以,碰到修真同道,平辈的,他们的自称没有变,“我”、“小子”、“弟子”……等,以前是什么,还是什么。 进入金丹境后,反倒是收敛了一些,在凡人面前,往往称起“贫道”来。便是在小辈们面前,也只是自称“本座”;碰到平辈,自称“我”,在长辈和前辈面前,依然得夹紧尾巴。 从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沈云知道还有“本尊”的自称——在修真界,只有道君大人们才敢自称“本尊”。 这些自称可以说是修真界几十万年以来,形成的不成文规矩。谁若是往上越违反了这一规矩,绝对会招来同道们的“热心指教”,搞不好会因此而丢掉小命;若是往下违反了,则是“为上不尊”或者“沽名钓誉,居心叵测”,同样,有能力“指教”的同道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通过自称,也可以大致辨断出修士的修为。就象沈云自己,到了修真界后,亦是入乡随俗,在外人面前自称“本座”的。 但是,“本殿”这一自称,沈云却是闻所未闻,完全超越了他现有的认知。 也就是说,大黑洞后面的人,要么不是鸿蒙界的修真同道,要么他是超越了道君大人们的存在。 前一种可能更复杂,暂且先搁到一边。单说后一种可能:道君大人们的修为是飞升境。比飞升境还要高的修为,那就是飞升成仙喽。 再联系到自己目前全身上下被定住,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却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出招,出的是什么招都不知道,沈云非常肯定,对方的修为远在飞升境之上。 理清这些,他也放弃了反抗的徒劳。 正所谓,修为高一阶,压死人。这位自称“本殿”的大佬,修为高深莫测,完全超越了他现有的认知,不知道是高出了多少阶。他的一切反抗,在这样的大佬面前,连“挣扎”都称不上。除了有可能激怒对方,令他的处境更加恶劣,真的没有别的意义。 而他又不是来踢场子的,现在连对方是谁,是敌是友,都没搞清楚,完全没有激怒对方的必要。 果然,他的心思,逃不过对方的法眼。 “呵呵,你很聪明,也很识抬举。”那声音依然冷得能让人打摆子,却说着称赞的话。结果是……沈云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后,他的心态也随即调整了过来。这一向是沈云的优点。他恭敬的向大黑洞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小子沈云见过大人。” 实在是修行相差太远了,对方已不是鸿蒙界能有的存在。所以,他连“晚辈”都不敢用。因为极有可能攀不上。 对方“嗯”了一声,语气明显的微微缓和了一些:“看来,你还有一个优点,眼力见还行。不过,没有用。它对你接下来的处境,没有半点助益。” 沈云却从这毫不客气的话里听出来——他应该是顺利的进入下一个环节的历练了。新的历练环节,十之八九是这位大人主持。至于是不是他只有打赢了这位大人,才能过关……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地里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你怕了?”才刚刚缓和一丢丢的声音,真的是一言不和,又变回了原样,“哼,本殿没有看错你。你怕死,就是个胆小鬼!” 沈云抱拳,直接顶了回去:“大人,惜命并非怕死。”心防提升到最高等级,等于是完全锁了起来,不再有任何的想法。 那声音又哼了一声,懒洋洋的点评道:“小子,嘴硬也是没有用的。” 但听着语气,竟是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这下,沈云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心里完全有了底。 “小子不才,请大人不吝赐教。”他抱拳再次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声音冷笑连连:“不要这么自信。本殿不防告诉你,你的那点小聪明,完全没有用。所以,说吧,你有什么遗言。本殿这会儿心情好,勉强的听上一听。” 沈云没忍住,抬起眼皮子,去看那大黑洞。 却半道上又与那道目光碰了正着。 死亡凝视! 大佬对他貌似没有半点改观呢。 不过,对于沈云来说,这从来不是重点。 眼下的重点是,他抱拳相请道:“请问大人,小子身后的这些人傀也必需要加入进来吗?” “一堆泥团子……哼,随便你。”这位傲娇的大人估计是想到了先前他用泥团糊大黑洞的情形,心里不爽得很,语气又嗖的变了回去。 沈云立马说道:“那就不带上这些泥团子了。请大人放过他们。” 声音冷冷的应道:“小子,你很擅长收买人心嘛。不过,没有用。因为他们现在根本就看不到你。你说的这番话,本殿担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见。”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沈云再无后顾之忧,展颜笑道:“多谢大人成全。” 那位大人似乎被噎住了一般,顿了顿,又冷声道:“开始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一三章 殿下有令 话说,季勇跟众人傀传达完殿下的指示后,发现身后不对劲。不等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电光石火间,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啊……”站在他正对面的杨青惊呼出口,“殿下不见了!” 众人傀纷纷看过去,跟炸开了锅似的。 “殿下呢?” “那个大黑洞也看不到了……” 季勇只觉得周边的黑暗顿时化成滔天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扑天盖脑的向自己扑打过来……这样的感觉,就好比又回到了先前的暗室里。他以为那已经成为过去……哪知,幸福是如此之短暂…… 身形微晃,他无比悲哀的发现,自己再也扛受不住第二回了。 神情恍惚间,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部族里的主祭。 在部族里,往往有婴儿出生,主祭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先喂他们喝几口黄连水,说是天神赐福。 黄连水有多苦?反正,嗜甜的他,是从小到大都受不住。所以,将心比心,他曾无比担心那些刚出生的婴儿们也受不住,会把苦胆水都呕出来。结果,婴儿们喝起黄连水来,小嘴叭唧叭唧的,看着还挺享受的。 他看得多了,便真正相信主祭喂的不是普通的黄连水,而是天神赐下来护佑新生儿的福气。 但是,有一回,主祭外出。待他回来时,族中的一个新生儿已经出生三天。孩子的父亲得知主祭回来了,抱着孩子来向主祭,请求天神赐福。 这时,主祭却说什么也不肯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事后悄悄的去向主祭请教:“真的是因为小宝宝与你无缘吗?” 主祭四下里看了看,拉过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勇啊,以后千万不要听信有缘无缘之类的话。告诉你,都是骗人的。” “那是阿刚叔上回犯了错,你还没有原谅他?”他愣了一下,又问道,“所以,不肯给他的小儿子赐福?” 主祭连忙摇头,断然否决道:“当然不是。一事不二罚,这是天神定的规矩。我要是违反了,也一样会被天神责罚的。你小子不要乱说啊。” “那是为什么?”季勇更加好奇了,抓着主祭的一只衣袖,施展软磨硬泡的杀手锏,追问到底。 主祭被他缠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无奈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在天神面前启誓,绝对不话将答案告诉第二个人。” 季勇立时照办。 发过誓后,主祭告诉他的答案却让他险些儿惊落下巴——主祭说,婴儿刚生下来时,不知甘与苦。所以,黄连水和蜂蜜水,于他们来说,其实跟喝凉白开毫无区别,反正都是跟凉白开一个味。而母亲的**具有神奇的威力。新出生的婴儿们只要尝过一口母乳,便立时具有了分辨人间百味的能力。 “阿刚的小儿子都出生三天了,早就喝过第一口奶了。宝宝不过才两个巴掌大的一团,哪里还受得住黄连水的苦味?”主祭摆摆手,“那个清肠胃的黄连水,不喝也罢。没什么打紧的。” 喝黄连水是落草仪式里最重要的环节。这会儿,主祭大人却亲口说它可有可无,“没什么打紧的“。可怜的小季勇感觉三观“哗啦啦”的碎了一地,好些天都蔫头巴脑的,连大哥难得的说要带他去捉兔子,也提不起兴致来。 这件事,象是在小季勇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从那以后,无论谁说什么,他都忍不住在心底里问自己:真的假的? 做了人傀后,哪怕他将自己的记忆力封存起来,这一习惯,也没能改掉。 刚开始,不论殿下说什么,做什么,他也是这般质疑的。 不过,殿下很厉害,很快就将他心里的疑虑尽数打消了。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跪伏在殿下的脚边,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 却不曾想,殿下还是骗了他。 他知道,殿下完全是好意,不想让他们涉险。 可是…… 季勇用双手捂住脸,慢慢的蹲下来,缩成一团。 殿下啊,你可知,你把我从黑暗里解救出来,从此,你就成为了我心里唯一的那道光。 现在,你走了,也等于带走了它。我的心里,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 就象尝过了母乳的甘甜,我尝过了光明的温暖与力量,真的再也无法独自扛受黑暗。 殿下,我真的扛不住…… 就在这时,洛山呼的蹲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季爷,我看到了!” “什么?”季勇好比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猛的抬起头来,反手用力的抓住洛山的手,“你看到了什么?快说!” 旁边,寒夜他们的反应也比他差不到哪里去。 好痛!洛山疼的直吸气。 他心里觉得怪异极了,只是一时说不上来哪里怪了……好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是梳理心情的时候。 “刚才,我看到从大黑洞里喷涌出来一团墨汁似的黑雾。它速度很快,嗖的一下子,将我们殿下包住了。然后,又嗖的一下,缩回了洞里。殿下也不见了。”他飞快的说道,“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一下眼……大黑洞也不见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傀直愣愣的站着,各自消化洛山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寒夜出声说道:“看样子,殿下是被那黑雾带进了大黑洞里。”他抬起眼皮子,看向仍然蹲在地上的季勇,“季爷,殿下是进入了下一个历练环节,对吧?” 一语既出,众人傀跟一齐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纷纷出声: “殿下说好要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 “你没听清楚吗?殿下不是食言。殿下只是去做下一个环节的历练任务了。” “可是,殿下也明明说过,下一个环节,要跟我们一起做的。” “殿下真的走了!” 不知道谁大声叫出这一句。 所有人傀都再度一齐闭上了嘴巴。 斗武伸手去抹脸,却抹到一半,双手用力捂着嘴,呜呜的小声说道:“殿下明明说过的……” 季勇明白过来了。无法再扛受黑暗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其实,大家都一样。 但他是不同的。 因为他接受了殿下的命令,要安抚好大家,不让大家给殿下添乱的。 “不,殿下没有离开。”他放下双手,单手撑在洛山的一个肩头上,站起身来。 起身后,莫名的一双腿又恢复了气力。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父亲用尽最后的气力,指着前方的迷雾,将全族人交付给他时,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可是,自从做人傀之后,再也不曾有过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自两个脚底猛然冲上来。 这一刹那,季勇发现自己突然间底气十足,无所畏惧。 我是季勇! 是十岁当少族长,带着族人历练三年,冲出天庭的围追堵拦,找到天神祭殿的季勇! 亦是深得殿下信任,能够担当重任的季勇! 他站定身形,用没有眼珠子的一双大眼睛,环视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有令,令我们在此等待,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第四一四章 好好陪你玩一玩 声音又冷哼一声:“好了,现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沈云收回目光,抱拳笑道:“大人言而有信,是小子无知,妄度大人心意了。请大人海涵。” 季勇很相信他自己对于气流的敏锐性。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季勇压根就不知道,其实,刚才他们在一起炸了锅似的大呼小叫“殿下不见了”的时候,沈云仍然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就连大黑洞也没有消失。 而之所以会发现这些,是因为声音在说“开始罢”的时候,沈云却说了声“且慢”。然后跟声音谈判:“小子知道,大人是想选一个人。小子不才,勉强入得了大人的眼,才能站在这里,劳累大人与小子说出这番废话。所以,劳大人再费点心,小子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大人务必同意。“ 他的话刚说完,声音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大胆!” 不料,沈云却不慌不忙、不惊不乍,甚至于连眉头都没有跳一下。他仍然执弟子礼,恭敬的站在那里,却微微一笑,抱拳仰头直视大黑洞:“不敢不敢。没有大人的垂青,小子哪敢大胆。” 这话真的是顶着大人的肺管子去的——假如他有的话。 面对一个完全了自己现有认知水平的存在,过往的所有亲身经历,以及祖师等前辈们在玉简里留下来的经验,无一不知道沈云,他除了赌,再无第二个法门。 既是如此,那么,干脆就放飞自我,赌他一个大的。 赢了,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机遇大大的。 输了……小爷也没有委屈自己呀,至少图了个痛快嘛! 人生自古谁无死!真要是死到临头了,缩头是最没有用的。 所以,他现在是怎么痛快,怎么来。哪里还管对方有没有肺管子。若是真戳穿了这位大人的肺管子,让他因此而气炸了,而一命呜呼…… 做梦去吧。沈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果然,声音沉默片刻,呵呵冷笑两声,又变回了原来的冰冷。好似刚才的大怒全是沈云的幻觉一般。 “小子,如你所愿。本殿不会动你的那些泥团。接下来,他们看不见你,听不到你。不信,你自己回头去看。” 然后,沈云回头向众人傀们看过去。 明明他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正回头看着他们,然而,他们却惊呼他不见了,接着,一个个比霜打过的秋茄子还要蔫巴。那情形,跟他一手一抹带出来的青木派众弟子,完全是一个熊样。 沈云看着,眼里好热——这些家伙……三大五粗,看着一个比一个硬汉,跟谁装柔弱呢。 还好,关键时刻,季勇很快振作起来,勇挑重担。 沈云放心的收回目光,装着打哈哈,飞快的弹去眼角的泪珠子,笑嘻嘻的没话找话:“大人怎么做到的,好生厉害!” 声音居然没有笑话他,依旧用冷漠的口吻说道:"在这里,所有人都只可能看到本殿乐意让他们看到的。” 沈云挑了挑眉,呵呵笑了。这话……真的是连些许夸大的成分也没有。 他想不服气都不行。 “小子,你还有什么心愿?”声音将话题拉入正轨,“本殿不着急。还有什么未了之愿,你不妨一个一个的,慢慢说出来。本殿今天心情好,好好陪你玩一玩。” “慢慢”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就象是从牙齿缝里研磨出来的一样。一听就知道言不由衷。 沈云先前不是故意磨叽,拖延时间。现在,听了他的这个调调,便是有磨叽的心思,也不敢真磨叽了。 呵呵,他向来很识时务的。真的。 当即,沈云毕恭毕敬的抱拳,低头说道:“多谢大人。小子准备好了,请开始罢。” 然而,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声音回复,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诧异。 “大人……”想了想,他抬起头来,待看清周边的情景,后面的话,全给忘光了。 就是一句话,再等了一会儿的工夫,加起来也没有超过百息。他周边的情景完全变了。 没有季勇他们,没有屋顶,甚至连大殿也看不到了。 他的四面八方是璀璨的星空。 世界象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这是哪儿啊?好意外,好惊险,好刺激! “在这里,所有人都只可能看到本殿乐意让他们看到的。”脑海里回想起那声音刚刚才说过的话,沈云禁不住使劲的要了个哆嗦,迅速回过神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张大嘴巴,能生吞掉一个梨。 抹了一把脸,将下巴合上,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底。 真是不看不在道,一看吓一跳。 他的脚下竟是什么也没有。完全悬空的! 身为修真之人,即便是一个相当于元后修为的所谓高阶修士,也没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悬空。 沈云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快,祭起清越冠。 然而,还是晚了。 脚下猛的一踏空,他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的直往下坠。 刹那之间,他只能看到周边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飞一般的上升…… 一向很好使的清越冠,头一回出现了完全失灵的情况。 “不,沈云,你不能慌!” “幻觉!一定是幻觉!” 沈云不得不承认,在发现清越冠和御风诀双双失灵的情况下,有那么的一瞬间,他也完全慌了神。 不过,这一瞬间之后,心底里,仅存的那一丝理智,化成心声,大声疾呼。 他顿时缓过劲来。 感谢在无数次苦练中养成的战斗本能! 哪怕是彻底慌了神,他的一双手仍然死命的掐着法诀,没有松开。 如此一来,他立刻又能重新祭起御风诀。 下一息,沈云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自从进入天神祭殿之后,就被封印起来的道力,突然好比泉涌,源源不断的喷涌出来。 御风诀和清越冠齐齐又灵验了。 沈云恍然大悟——刚才,他在情急之下,动用的是煞力。清越冠是灵宝,御风诀也是最正统的修真术。用煞力去驱动它们,不失灵,那才叫咄咄怪事呢。 这不,他改成道力之后,身体陡然一顿,周边的星星上升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 下坠还在继续,但已经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最多还在三息,他就能止住下坠。 哪知,就在这时,又有新的情况发生。 一道黑影自下面飞冲上来。 沈云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与它碰了个正着。 只听见“叭”的一声,那黑影在他的脚底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不好! 沈云连忙闭气。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困意自脚心猛然窜上来…… 那些黑色的雾气,竟然是梦魇! 这玩意儿,不能沾啊!沈云在心底里大叫。 果不其然,电光石火间,他的两个眼皮变得比正在落下的断门石还要沉重。 第四一五章 送上门的美味 该死的梦魇! 沈云在心底里骂了一句。 梦魇其实是心魔的一种。因为血脉压制,若是换在平时,区区一只刚凝形的小梦魇,连沈云的边都不敢沾。 这一只敢明目张胆的冲上来,无非是仗着身后有那位大人撑腰罢了。 可惜的是,沈云早就想得再清楚不过了谁的面子也不管用。他不会委屈自己。 所以,管它的主人是谁,欠收拾的,他绝对不会手软。 而且,那位大人派这样的一只小梦魇,也太小看人了。沈云在收拾它,可以说有一百种法门也不为过。当即,心念一转,在体内运转起煞力来。 这是他进入天神祭殿后,新炼出来的又一项本事。即,在体内,可以同时运转煞力和道力。 以前,他曾经尝试过,只是一直做不到运转自如。究其原因,是他对煞力的控制远远做不到象道力那般细致。 换句话说,就是他对煞力的控制力远弱于道力。两者不平衡,故而,同时运转起来后,状态频频。 没有想到,这回进了天神祭殿,道力被封禁,他只能用煞力。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他对煞力的控制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在道力解封的那一刹那,沈云发现自己对两种力量的管控,大抵持平了。 所以,他的底气更足。 这不,煞力一运转,已经侵入他体内的梦魇,立时感觉到了强大的血脉压制之力。 呵呵,这里是那位大人的道场,自然是那位大人说了算。他不承认血脉压制,那就没有血脉压制。 但是,沈云现在对自己的身体依然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所以,他的身体里,却是他说了算。他要承认血脉压制,那位大人也奈何不得。 这不,小梦魇吓得都自我分裂了已经侵入他体内的那一小部分,哆哆嗦嗦的,不敢动弹;仍然留在外面,还没来得及入侵的那一大部分,发觉不对,反应可圈可点,立时飞一般的收拢起来。 这是想学壁尾,断毛逃生呢! 刚刚凝形的小东西,连牙都还没长,就有了这份心智与狠绝,果然不负“最狡猾”之名。沈云冷笑。真以为有那位大人撑腰,就能来去自如?我呸! 当即,左手仍然掐着御风诀,右手的法诀指向小梦魇。 小梦魇收拢得更快了。 然而,没有什么用。 在它收成一拳头大小的一团,意图变成回原来的黑影状态,溜之大吉之时,沈云轻点右手的法诀,祭起了“凝字诀”。 可怜的黑团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猛的一晃,又缩小了两号,变成只有鸡蛋黄大小的更小一只。 下一息,沈云毫不客气的张开嘴,将黑色的“鸡蛋黄”一口吞掉。 看情形,这一环节,祭司大人是根本就插不上手了。所以,也别想还能有烤肉大包子吃。没有一点余粮的某人打算好了,逮到什么能吃的,就吃什么。 更何况,象这种刚刚才能凝形的小梦魇,干干净净的,没有占染过杀孽,其阴煞之气精纯得很。不但味道好,而且还容易炼化。可以说是既美味,又滋补。人家都热忱的自动送到了嘴边,不笑纳了,简直是罪过。 “鸡蛋黄”入肚,一碰到磨刀霍霍的煞气,瞬间被绞得粉碎。 与此同时,沈云清楚的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响。 很清脆! 他很确定,声音不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体外。 但要找出声音具体是来自外面的某个方位,他又说不上来。 这就有意思了。 一只刚凝形的小梦魇在他的肚子里被绞得粉碎,破裂声,不是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的,反而是来自外面。 是巧合吗?好巧不巧,外面有个地方也恰好在这个时间点破裂了? 沈云自然是不相信的。原本他是打算等摸清新环境之后,再着手炼化小梦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一边继续阻止下坠,一边迫不及待的开始炼化梦魇。 九重天。天演场。 离事发之时,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 而场中的封印仍然没有解除。整个天演场,好比被一口大铁锅倒扣着,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没人知晓。 看着主看台上的大佬们被簇拥着,走了个干净,其余大小看台上的看客们略微等了等,也陆续离席。这会儿,留下者,不过十之一二。 便是这些人,也坐不住了,议论纷纷:“这都过去多少时辰了?怎么还没见人进来维修?” “就是啊。只是换面镜子而已……” “呵呵,换面镜子而已!拜托,你知道这面镜子有多大吗?还有,碎掉的碴碴,如果不全收回来,不慎落入虚空,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吗?” 天演场本来就是九重天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搞天演,没有人会想到这地儿来。是以,关于天演场的这面镜子,还真是既专业又冷僻的知识点,没几个人知晓。 正闲得磨牙的众看客立时被这人抓去了眼球。 见状,坐在场边的各方天演者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其中,也包括了早已弃子认输的天庭方面的天演者。 妖族的天演者离他最近,最先发现他的气场不对,禁不住心生狐疑这家伙弃子认输时,也是风淡云轻,连眼角都没抽一下。怎么的,都认输这么久了,反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终于回过神来了?这位仁兄看着也不象反应迟钝之人呐。 是以,他睁开眼睛,看过去。当然,面上全是关切之情:“道兄,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适?” “无事。”对方也睁开眼睛,向他微微一笑,颌首致谢,“多谢道兄关怀。” 妖族的天演者也回以一笑:“那就好。”心里却是连标点符号也不信的老脸儿都变得又青又白,还说“无事”,当老子的这双招子是摆设吗? 不过,人家愿意硬扛着,他着什么急啊。出了这档子事故,不知道天庭那帮家伙要修多久,才能修好,继续天演…… 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继续闭目养神。 第四一六章 天降神兵利刃 沈云不是头一回炼化心魔。 事实上,他以前炼化的心魔,都比这只小梦魇要强大得多。 所以,炼化它,完全不叫事儿。 只不过这一回,他又身陷一位不知名大佬的地盘之中,连自己下一息会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道,所以,哪里容得他象前几回一样,不紧不慢的摆好姿势,慢条斯里的炼化心魔,引为己有? 就象刚才发生的那一声细微脆响,他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让他更加生出一种紧迫感在高深莫测的大佬面前,吃进肚子里的小梦魇,也谈不上稳妥。搞不好,下一息,它也会跟煮熟的鸭子一样,连锅都被端走了。只有炼化了,与自己的阴煞之气充分融合在一起了,才算得真。 紧急时刻,沈云果断决定改用道力炼化小梦魇。 而前几回,他都是用煞力炼化心魔。 用煞力炼化心魔的法门不是他的首创。 在《心魔传承》里,此法门是基本**之一,也是初通灵智的心魔幼崽们,必须掌握的基本生存技能没错,魔族从来没有同类不相食这一类的规矩。对于小幼崽子们来说,没有什么吃食,能比更弱小的同类,更容易捕获也更好消化也更高效。 开通归开通,该有的谨慎,沈云也从来没有缺失过。对于《心魔传承》里的任何法术,他都是反复推演了门,觉得无害,才会采用的。 炼化心魔的法门,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沈云却不那么确定了。 因为他大致搞清楚了魔族的由来。 最初,在这个世上,是没有“魔”这一说的。 “魔族”一词根本就是天庭创造出来,用以扭曲和颠覆神族。 只是后来,在对付神族的过程中,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总之是生了变故,真的产生了一个新的族群。这个族群与神族非常相似,且颇有渊源,在很多方面,象极了弱化版的神族。 天庭当然不会承认他们就是这个新族群产生的罪魁祸首。于是,又将一切罪过推到了已经龟缩在天神祭殿里的神族身上,让这个新的族群就是他们之后,也是魔族。而神族也被他们升级为“真魔”。 比如说,沈云拥有的“真魔之血”,其实就是纯粹的神族血统。 如此一来,是问沈云哪里还敢妄用《心魔传承》里基本**?更何况,此时此刻,他身陷神秘大佬的道场,身边充满了变数。 当然,在这种紧要时刻,他敢改用道力,也是有底气的道力被解封之后,呈井喷之势,可以说是气势如虹。炼化一只刚凝形的小梦魇,完全不在话下。 事实也是如此。小梦魇已经被煞力绞成了一团阴煞之气。在煞力撤下的那一瞬间,没有血脉压制的小气团好比摔在地上的马蜂窝,化成数不清的小黑点,向四面八方逃去。 它们的速度很快。可惜,沈云的道力更快。 当即,“凝字诀”走起! 灰白色的道力化成一张亮闪闪的大网,一个也不漏的,罩住了所有小黑点。 接着,猛的一缩。 仍在乱窜的小黑点们被强力收拢来,又变回了鸡蛋黄大小。 余下的事情,就是继续用道力网着小黑团,拖着它,行走大周天,一点一点的磨灭它的戾气。 这些戾气其实是小梦魇残余下来的意识。 将这些残余意识尽数磨灭了,小黑团也就变成了一团精纯的阴煞之气。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炼化了。 沈云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不到三分之一的大周天,炼化完成。在此之前的两息,他才完全止住下坠,凭借着清越冠和御风诀,重新稳住身形。 下意识的,他仍然是低头去看脚底。 这一看,却又把他吓得够呛,当即额头上冷汗连连在他的脚底,约摸十来丈深处,是完全漆黑的一团。 第一眼看上去,象是幽冥之海。 待他定睛再细看第二眼,却发现黑暗里,黑雾上下翻腾。跟个蛇窟似的。 那些都是梦魇! 大大小小,修为亦是有高有低。他甚至还看到了一只的额头上生出两只黑色尖角。这模样,少说也是魔兵境啊。 看清楚之后,沈云完全明白那位大人的用意了先前的小梦魇只是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的。但凡刚才他有一点点的分神,来不及稳住身形,掉进了梦魇窟里。血脉压制又失了效,这么多的梦魇不说活剥了他,单是缠,也能把他生生的缠死。 呵呵,这已经远超出了“恶意”的级别! 在心底里暗道了一声“好险”,沈云双臂一振,猛然提力,象离弦的箭一样,向头顶的星空冲去。 同时,心思转得飞快:这真的只是一场历练吗?如果是的话,那位大人到底想干什么?我若掉下去,很难逃出被梦魇分而食之,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下场,于他有什么好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听到自己的心里响起了一个很坚定的声音:“不对!这绝对不会是天神祭殿的历练!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出了问题呢? 沈云反过来,往前回溯记忆。 不多时,他发现,最大的疑点是,进入第二环节后,祭司大人没有再送金色的锦帕下来。而在此之次,祭司大人都是用锦帕来传话,还有历练任务。 天神祭殿该不是被那位大人绑架和操纵了?祭司大人或许有所察觉,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暗示我? 正思量间,沈云突然闻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那是一道很陌生的气息。是以,他无法根据气息判断是什么。不过,那事物比他的巴掌不了多少,周身覆盖着很精纯的金灵气,干净得很。不象是邪物。 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气息感知也恢复了! 心念微转,具体的方位确定了! 在上方西偏南一指的方位。离得也不远,约摸十里左右。 不远! 沈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十几息之后,他能够用眼睛看清楚那个异物了。 在星空里,它也是十分之闪亮。周边的几颗星星,都被他衬得灰扑扑的。 它扁扁的,有着尖利的棱角,形状不规则。 再加上周身散发出精纯的金灵气,沈云眨了眨眼睛,心里猜测道:天降神兵利刃? 而它的周边,也不见有别的气息存在。 也就是说,这是一件无主之物。 既是如此,那么,还犹豫什么? 有宝贝不捡三分罪,好么? 第四一七章 一线生机 当然,该有的警觉,也是必须有。沈云从百宝囊里召出青霜来,左手则捏成一道剑诀,护在胸前,慢慢的靠近那物。 当离那物还有十来步远时,突然间,那物似乎微微晃了一下。 沈云马上打住。 结果,好几息过去了,那物却再无动静。 沈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继续靠近。 不想,这一步踏出去之后,周边的星空陡然变得模糊了许多。 那情形,就好象隔着一层薄纱似的。 但是,那物却依然是那样的闪亮。 如此变故,沈云自然是万分警觉。他往眼睛里又注入了三分道力——这也是他的眼睛能承受的道力上限——再一次定睛去看那物。 它还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沈云敏锐的看出来,它的周边有两条不易察觉的细微皱褶。 这里的情形,除去底下的梦魇窟,象极了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里。是以,沈云先入为主,以为这里也是虚空。 现在看来,他是错的。因为虚空怎么可能会有皱褶! 可是,不是虚空,这里又是哪儿?依然只是幻境?我仍然在天神祭殿之内? 沈云眨了眨眼睛,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条小皱褶上。 很快,他又有了新现。 沿着这两道小皱褶,不难看出,那物其实是卡住一种无色无味无状的未知事物之中。 星空是真的。却是在这事物的后面。 显然,这事物很厉害,尤其擅长伪装。如果不是他靠得足够近了,以他的修为,很难现出来——并非是现不了。现在想来,“天降神兵利刃”闪亮异常,才丁点儿大,其光芒却盖过了周边的星星,其实就是异常之处。可惜的是,他见识太少,便是现了这一异常,也从中察觉不出什么来。还以为是那物的特性之一,太过闪亮之故。 如此一来,沈云便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虚空是真的。只是他与虚空之间,真的隔了一层。但是,这绝对不是一层薄纱。而是一种远出他现有认知水平的存在。 他敢断定,是那位大人的手笔。 但这个判定,一点用处也没有。 因为以他现在的修为,无法破开这层“薄纱”。 那位大人诚不欺我啊。他让我交代遗言,是真的,并非是考验我的胆量与证道的决心。 想到这里,沈云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那物之上,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心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也是真的! 那位大人神机妙算,此番布局可谓天衣无缝。然而,他还是算漏一着。 那便是眼前的这团小小的异物。 天衣有没有缝,沈云没有见过实物,不得而知。但是因为此物,眼前的这层“薄纱”肯定是个窟窿了。 老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小小的异物只有他的一个巴掌大,却俨然成就了他的一线生机。 真是谢谢了啊! 事不宜迟,沈云当前又往前走了数步,在离那物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接下来,他提起青霜,试着去挑更细小一些的那道小皱褶。 因为不知对方之深浅,所以,他是将小皱褶当成是水泡去挑破,最初只用了三成的道力。 没有想到,竟是一挑就开了。 “滋——”,一道白色的烟气自小小的伤口里喷射出来。 沈云隔着三步远,就是防备着它呢。 闭气,侧身避之。 呃,好吧,修为相差实在太过悬殊。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也掉了链子。他的身体是避开了,一只衣袖却没能逃过,被白色的烟气扫过。 刹那间,被扫中的地方变成了一个破洞! 好厉害! 这件道袍乃是清尘所赠,上品宝器! 然而,在这些白色的烟气面前,却比最差劲的纸还要不堪一击。 好在我早有防范! 也好在伤口喷出这一小道白色烟气之后,便打住了,没有再喷第二回。 沈云心中一动,动用气息感知,尝试着捕捉白色烟气的气息。 哇呜,成功了! 那是一种没有气味,十分之精纯的陌生存在。既非灵气,也非煞气,果然是出他现有的认知。 不过,没有关系了。一回生,二回熟。我已经记住你了! 白色烟气很快散开来,消失于无形。 沈云确定没有危险后,继续用青霜去挑伤口。 还是用的三分道力,挑起一点点。 事实证明,此法甚是得用。几剑之后,不到半指长的小伤口,被他挑成了半指宽、约摸一个巴掌长。足足围了“神兵利刃”小半圈。 期间,伤口里没有再喷射白色烟气出来。 沈云的胆子迅膨胀,试着用青霜去推了推“神兵利刃”。 那物很明显的晃了晃。 与此同进,他听到了“滋啦”一声细响。 好熟悉! 跟先前听到的那声细微脆响相差无几。 沈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从这里出来的。想来就是这物在那时卡在这里。 啊,是我的运道太好了?还是那位大人今天背时呢?沈云不厚道的笑了。 脆响之后,伤口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变大。 沈云猜测变化在外头。 心中一动,他提起青霜,换个地方,去挑另外一条小皱褶。 那条皱褶,在那物的另一侧。 沈云如法炮制,也是数剑之后,将之挑成了一道巴掌来长的口子。 接下来,他又试着用青霜去推那物。 “滋啦——”,脆响再度响起。比先前要大得多。 而那位也更加松动。 沈云就势用青霜抵住它,手里加上一分力,用了四分的力道,往前推。 “咔嚓嚓!” 那物动了! 周边现出一条细细的裂纹,瞬间将沈云挑出来的两道口子连了起来。 沈云警觉的闭气。 裂纹里并没有喷射出白色的烟气来。倒是那物自个儿又晃了晃。 “咔嚓!咔嚓!咔嚓嚓……”转眼间,它的周边争先恐后的现出大大小小的裂纹。 还没有完,从那物的背后又传来“滋啦——”之声。 更加响亮! 于是,那物的晃动更加剧烈了。 接着,更多的裂纹出现…… 完全不用沈云动手,眼见着,那物的周边要塌了。 哈哈,天衣要有窟窿了! 第四一八章 逃了 另外,沈云还看出一些门道来——那物是从外面插在这层“薄纱”上。并且,他看到的并非大头。大头在外面呢。 如果任事态发展下去,那物很快会自动脱落,并且是从外面脱落。 如此一来,他很有可能与宝物失之交臂。 光是想一想都是罪过啊!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留住那物呢? 心思飞转,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件物什,在那位的旁边比划了一下。 这是一把火钳。 凡俗之物。 很普通的一把火钳,大拇指粗细,连把手在内,五尺来长。 因为程冬晴他们时常过来打牙祭,他原有的那口铁锅显得小了些。所以,他特意去玉容坊置办了一口大铁锅。这把铁火钳是买锅时,店里的伙计送的添头。 然而,此时此刻,貌似没有比它更衬手的家什了。 希望能派上用场。如果它不得用,就只能直接上手了。沈云看着那利锋利的边缘,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握着火钳,打开它,用了一分的道力,试着插进那物两边的伤口里。 “扑哧!” 火钳应声没入了三分之一。 沈云敛神,试着慢慢的往里推。 完全没有阻碍。钳底的感觉跟碰到一堆烂泥没什么区别。 这是因为伤口很深的缘故。 继续! 当火钳没入快到把手时,钳底突然一空,连烂泥的感觉也没有了。 这是到头了?穿过了“薄纱”? 沈云不再往前推,而是试着用火钳去夹住那物。 不曾想,火钳刚一碰到那物,便被牢牢的吸住了。 哈,还有这等好事! 求之不得的某人心中大喜,抓着火钳,试着往外拔。 最初,他用的是四分力。 明明那物已经很松动了,但是,火钳却拔不动。 那就加力! 五分力、六分力、七分力……很快,沈云双手紧紧抓住火钳的把手,用上了吃奶的力,往外拔。 “滋啦啦——”清脆的撕拉声中,火钳终于动了! 下一息,那物周边的裂纹飞一般的出现、变大、变长、变深…… 紧接着,沈云看到模糊的星空也晃动起来。 怎么了? 他连忙定睛细看。 呃,原来是看错了。其实,动的是“薄纱”。 这个很正常。“神兵利刃”卡在“薄纱”上面,而他现在正将它从外面扯进来,“薄纱”能不动吗? 沈云一边留意着周边的变化,一边继续硬扯。 显然,是“神兵利刃”太过锋利,轻易的破开了“薄纱”。 简直是拉枯摧朽一般,在一片撕裂声中,它的周边迅速裂开、塌陷。 沈云抓着把手,顺势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神兵利刃”也迅速现出本来面目。 真的是大头在外面。这不,都往后退出了三步,它还没到头。 看上去呈锥形,他先前看到的,只是最纤细的一端。手感不重,通体闪亮,不规则的棱角锋利得超出了沈云的想象。又轻又锋利,沈云首先想到的是用来打铸飞刀。这质地,绝对比红一它们要强。 当然,前提是,他能找到能打铸这物的炼器师…… 沈云也有些体力不支了,改为抱住把手,又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手里头骤然一沉。 旋即,他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薄纱”猛烈的晃动起来。 “神兵利刃”直愣愣的往下掉落。在他的面前现出一个径直五尺多的大窟窿。 好在他早有提防,改抓为抱,是以,不至于脱手。 透过大窟窿,他果然看到了很清晰的星空。 跟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里的虚空,一模一样。 所以,只要从这个大窟窿出去,我就逃出那位大人的地盘了? 东西到手了,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沈云这会儿也顾不上细看,心念一转,试着将“神兵利刃”收进百宝囊里。 不想,后者居然没反应。 拒收! 沈云心想:估计是百宝囊的等级太低了,收不了。 于是,他试着将之收进冰雪秘境里。 这回成功了。 如此更好。收进冰雪秘境里,才不用担心会丢失。 可是,沈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没有“神兵利刃”卡着,“薄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眨眼的工夫,最大的那条裂缝便变小了近一半。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几息,窟窿就要闭合了! 如此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他都不配给人家提鞋的! 我靠! 不能再傻愣着了! 双手掐成法诀,沈云全力祭起了御风诀,大喝道:“清越冠,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然拉出一串残影,风驰电掣般的冲向大窟窿。 就这速度,仅仅是五步之遥,他冲到“薄纱”面前时,大窟窿已经变得只有三尺来宽。 不过,也足够了。 沈云全速从大窟窿里飞身穿过去。 却不曾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丹田里骤然猛缩,接着便是发现“咔嚓嚓”的一声脆响。 好熟悉的声音! 因为太过熟悉,沈云不用敛神内视,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丹田壁破裂,他要突破了! 自从进入融合境后,他就象是进入了瓶颈状态,修为虽有增加,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好不容易冲破了瓶颈状态……怎么挑了这个时候! 突破不是儿戏。尤其是眼下。 沈云不敢大意,赶紧的收回大部分的道力。 幸运的是,从大窟窿里出来后,清越冠也第一时间恢复了正常。是以,他只用了一成道力,也很快的稳住了身形。 眼前突然变得更加空阔起来。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星空。 透亮、纯净,不带一丝模糊。 这回真的是虚空之中了。 沈云心中一动,连忙转过身子,回头去看。 十几步开外,有一根巨大的管状物,薄如轻纱,以他的目力,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尾。大约有百来丈宽。它就那样悬挂在他的面前,无风自动。 再仔细一看,正对着的他的地方,有一个一尺多大的小窟窿。 约摸有五尺深,其形状很不规则,令他不由想起了“神兵利刃”。 错不了,就是这里! 这根巨大的管子有着超出变态的惊人自我修复能力,可惜的是,它还是奈何不了“神兵利刃”。被后者破开的伤口,看着应该是无法自行恢复。 由此可见,之前,他就是被困在这根巨大的管子里!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难道就是那位大人的本像? 某人的好奇心又上来了,连丹田里的裂缝也顾不上,伸长了脖子,正要细看。 说时迟,道时快,巨大的管子剧烈的摇了摇。旋即,化成一道轻烟,飘散开来。 它,逃了! 沈云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啊,这东西,那么的厉害,就这样逃了? 第四一九章 什么仇什么怨 “有人吗?” “喂,喂,喂——” 沈云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搭理自己,向四面八方喊了几嗓子。 然而,没有用。 四周仍然是一片死寂。他的呼喊,连个回音也没有。 唉,虚空就是这德性……沈云没有再喊。在虚空里,他便是喊破嗓子,也真的无人知晓啊。 那位大人就这样把我撂在这里了!呵呵,什么仇什么怨啊,他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再一次确定自己的处境后,他既是忿恨,又无奈。 那位大人胆敢就这样撂他不管,无非就是吃定了他修为太低,无法破开虚空,逃出去。 在虚空里,一样有时间流,却没有灵气、煞气、日月精华等一切资源供给。 于现在的沈云来说,当然有好处——他不用担心突破的问题。因为在虚空里,所有的突破都会自动停止。 但害处却更多。 在虚空里,与在外面,身体的基础消耗是一样的。并且,因为不能修行,所以,道力、煞力、体力……总之,各种力,都是消耗一点,便少一点。 如此一来,他便是悬浮在这里,放弃一切徒劳,将道力、煞力和体力的消耗降至最低,也没有用。因为身上没有带一口干粮的他,真的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的。 所以说,那位大人真的是铁了心,要把他搞死在这里啊。 而他除了坐以待毙,貌似就只有撞天机了。 其实,两者就是同一个意思啦……沈云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试着盘腿坐下来。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也不能轻言放弃。他得静下心来,努力寻找那一线生机。 好消息,有清越冠在,他能悬浮在虚空里,稳稳当当的盘腿坐着。更重要的是,这样还能省下小半成的道力。 坐着比站着更省道力!这算是个有用的小发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久撑一些时候,便意味着,生还的可能性更大。 “沈云,不要急,你肯定能行的!”低下头来,将青霜横放在两个膝头上,他握了握拳头,对自己如是说道。 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沈云的决定是,先盘点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 他首先清点的是百宝囊。 目前来说,唯一能用得上的是那满满的一缸水。 有了这缸水,他暂且不会被渴死。 现在的干粮,真没有。只有一袋灵米。那本来是他送给囡囡,然后,在他进入天神祭殿之前,囡囡又送回来给他的。 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因为灵米饭于他来说,本来扛饿度就低;再者,这里是虚空,以他现在的修为,要煮熟一锅灵米饭,得费不少的道力。而在无法练功的情况下,这锅灵米饭只能给他补充有限的木灵气。他略微算了一下,补充的这些木灵气,还不够补回因煮饭而消耗的道力。挺不划算的。 那么,就只能生吃了。 灵米也是能生吃的。只是如此一来,它能提供的木灵气会大打提扣,而且口感很不友好。尤其是后一点,对于嘴里还残留有大包子的余香的某人来说,暂且无法忍耐。 想了想,他放弃了解开米袋的打算,心道:还是等我实在是扛不住了的时候再吃。 除此之外,百宝囊里就只有书、玉简和家什等物件了。 这些,眼下,更派不上用场了。 沈云叹了一口气,随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来。 看到磨得有些发毛的封皮,他有些发怔。 好巧,这一本是师祖留下来的第一本手札。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师父当年传他这本手札的情形。 那个时候的他,得到这本手札,简直是如获至宝。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后,挑灯看了一整夜,囫囵读完头一遍,根本就不过瘾,又反过来,一字一句,细细品读;没过多久,师父病逝。看到这本手札,就好象师父还在一样。每每想起了师父,他只有拿出这本书来,看上一两页,心里的难受才会慢慢平复下去。 所以,师祖留下来的手札里,他翻得最多的就是这一本。这不,封皮都磨得发毛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没有再看这本书了呢? 沈云掩上书,很多尘封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就这样,他一边回忆,一边整理书架。他沉浸在往事里不能自拔,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间,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 沈云回过神来,吓得额头上直冒黄豆大的冷汗——不对,这里不是虚空! 他方才分明是被迷了心智,不知不觉的沉沦于回忆之中。 这是典型的幻阵。 只是布阵者的手法非常之高明,他完全没有发觉。等他现在终于发觉了,已经白白的浪费了很久的时间。 而眼下,浪费时间,跟贻误生机,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还是中招了!如果不是我不会辟谷,指不定就会被这样生生的困死在幻阵里! 摸着有些发瘪的肚子,沈云后怕连连。同时,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在心里飞快的琢磨着:不是虚空的话,这里会是哪儿?先前的逃走,难道只是假相?迷惑我,引入我入局的假相?其实,我还在那位大人的严格掌控之下?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坐得住?跟屁股底下坐了火似的,他蹦得老高。 好在清越冠的威力没有再受限制,而他用起来亦是得心应手,故而,蹦起来后,只是略微晃悠了一下,便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失控,丢了清越冠。 又道了一声“好险”,他下意识的往脚底下看。 真的是运气好。他这一眼恰好看到,一个闪亮的光团,远远的自脚底窜上来。 转眼间,那光团就变大了两圈还不止。 可是,他居然一点声响也没听到。更不用说劲风什么的。 经验告诉他,发生这种怪异现象的缘由只有一个,即,那光团往上窜的速度极快,以至于产生的声音根本跟不上,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如此之速度……沈云顿时色变,祭起御风诀,驱动清越冠,往一旁逃去。 真的是逃。并且是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数息之后,他已经逃到了十里开外。 应该差不多了吧……不敢浪费一丝一毫道力的某人稳住身形,回头去看。 说时迟,道时快。正前方,离他不到百尺远的地方,突然无声的向下微微弯曲。 沈云还来不及定睛细看是怎么回事。更远处,一道闪亮的巨大圆弧猛然跳进了他的眼帘。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二零章 流星带来的好运 沈云不只一次看到过流星。曾经,他还对着流星许过愿。因为牛头坳村的人们相信,对着流星许愿,最是灵验不过。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流星如此之近。 究竟离得有多近? 流星破开虚空,引起的虚空变形,离他仅有百余尺远! 其声势已经不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完全是毁天灭地的存在。以至于流星过去了许多,面前的虚空也恢复如常了,他的耳畔依然回响着虚空被破开、挤压,以及流星燃烧的巨大的声音。脑海里也全是当时的情景…… 原来,破开虚空,是这么一回事。 一直苦于不知如何破开虚空的沈云,大受启发。 以前,他常常想,虚空浑然一体,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要破开这样的存在,得有多少大的力量。 这一回,他亲眼见证了百尺开外的虚空变形、扭曲、塌陷、最后被破开。而那个时候,流星还离着几十里远呢。整个过程里掀起的劲风,连他的衣角都掀不动。 毫不客气的说,他在凝霞境时,全力一拳打出去,百尺开外,绝无活口。掀起来的劲风,足以将一个成年男子掀风,也不至于连人家的衣角都掀不动。 所以,之前,他是完全想错了。破开虚空,其法门完全不在于力量。虚空看似浑然一体,其实也是很多大小相同的小碎块拼凑起来的。每一个小碎块都有八八六十四个切面,且每个切面都是大小一样的六边形。 刚才,流星经过时,沿途,无数这种形状的小碎块或掉落,或燃烧,就是明证。 寻常情况下,这些小碎块紧密的拼凑在一起。以他的目力,无法看出它们的间隙。 但是,间隙是存在的。 并且非常有规律。 只要找出这些间隙,用很小的力量,就能分开两块紧密相连的虚空小碎块。 故而,破开虚空的关键在于,这些间隙的规律。 而发掘这种规律,首先必须能看清楚这些间隙的存在。这也就要求具备一定的目力了。以沈云现在的目力,还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他很幸运。从头到尾的超近距离见证了流星打自己面前经过。足足有半刻钟的时候,他看到了无数虚空小碎块现形、破碎、毁灭。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令他准确的记下了每一块虚空小碎块的状态。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他领悟颇多。其中,就包括了他对虚空小碎块间的间隙规律的领悟。 换而言之,他已经为自己量身打造出一个方案,如何用现有的修为,强行破开虚空。 办法想出来了,心里也就有了底,沈云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在心底里过了一遍方案,确定没有遗漏之处,便开始着手实行了。 首先,他内视周身,确定自己目前的状态。 总而言之,他眼下的状态不太好:很久没有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道力消耗近半,逼近警戒线;煞力没有太多的消耗,比较充足。 由此,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进食。 煮灵米饭吃,费时又费力,效果却不太好。沈云的打算是,胡乱吃一点,骗过肠胃了事。 于是,他从百宝囊里取出大铁锅。 虚空之中,没有安放锅灶的地方。他便直接用左手端着。右手先从百宝囊里直接抓了两大把灵米,扔进锅里,然后,往锅里扔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火球。 旋即,自锅里传出一阵阵焦香。同时,接二连二的响起轻微的爆破声。那是里头的灵米被烤熟了,变成了爆米花。 不能再烤了,再烤便糊锅了。 右手轻扬,沈云打散了小火球,抓起一大把爆米花扔进嘴里,一边“咔滋咔滋”的嚼着,一边炼化其中的灵米精华。 两大把灵米下锅,变成了满满的一锅底爆米花。 就着凉水,沈云顺利的混了个半饱。胃里升腾起阵阵暖意,肠子也暂且得到了抚慰,不再“咕噜咕噜”的直叫唤。 不过,真的也就是骗骗肠胃。道力没有一星半点的恢复。 那么,就用煞力! 方案的第二步,沈云从冰雪秘境里取出那柄新得的“神兵利刃”。 纯属意外!把收“神兵利刃”进冰雪秘境里时,他的力度有些许的没控制好,以至于后者最粗的那一端扎在了地上。 当时,他也急着从大窟窿里冲出去,也没顾得上细看。 等他腾出工夫来,再去冰雪秘境里察看“神兵利刃”的情况时,自然是赶快隔空抓着大铁钳,将之从地里拔出来。 却万万没有想到,跟拔萝卜一样,带出来了一大团黑泥。 “神兵利刃”通体光滑、锋利。如果不是大铁钳被牢牢的粘在其最细的那一端,沈云完全不知道能从哪里下抓手。而大铁钳到底是凡俗之物。在虚空面前,它的坚实性很有限。 沈云最初的想法是,万一大铁钳断了,不能再用,那么,他就试着用身上的这件道袍包住“神兵利刃”最细的那一端,权当手柄。 看到这一大团的黑泥,他试着用手握了握。 哈哈,黑泥团牢牢的附在上面,手感不软不硬,用来做手柄,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黑泥团真的是大宝贝啊! 沈云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从冰雪秘境里又挖出一大团黑泥来,厚厚的糊在“神兵利刃”细的那一团,连同现捏了一个衬手的手柄出来。 再取出布带子,一圈圈的缠在黑泥手柄上。 完工后,他用右手拿着,试了试。 啊哈,这就是一把阔剑啊。就是剑身的样子是怪了些,前头顶着一团大黑泥,通体亮晃晃的,能晃花人的眼…… 刺开虚空,令小碎块们现形的利器也没有。 那么,还犹豫什么呢? 方案第三步,走起! 右手手腕轻旋,沈云挽了一个剑花。 立时,周身被炫白的亮光笼住。 这架式,不知道要甩青霜多少条大街! 沈云禁不住赞道:“不愧是神兵利刃!” 当即,双手一齐握住手柄,对准正前方,刷的一剑,全力刺出去。 剑光如虹,迅速消失在虚空之中。 根据他总结出来的规律,这是没有刺中虚空小碎块的间隙——目力不够,无法看到间隙,他只能这般撞大运。 反正虚空小碎块也就那么点大,剑尖偏一点,再刺! 刺! …… 转眼,沈云刺出了十几剑。 运气不太好,剑剑刺空。 好在用的是基本剑招,基本上不消耗煞力……他在心里自我宽慰着,又随手刺出一剑。 亮晃晃的剑光在三步开外打住。那里,现出一个白色的小点,有如牛眼酒盅大小。 稍后,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当”的一声响,有如金石相撞。 第四二一章 破开虚空 沈云心中大喜。 呵呵,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行的老话。用尽全力刺出去,剑剑落空。唯独这只用了不到两成力的随手一剑,恰好就戳在了间隙上。 而戳中了间隙,于沈云来说,就等于找到了突破点。 接下来,他握紧神兵利刃,通过手柄,注入了十分的煞力。 砰! 神兵利刃端头的黑泥团瞬间炸开,化成一蓬黑色的薄雾,迅速在沈云面前扩散开来。 锋利的剑尖骤然往前刺进三寸有余。 紧接着,剑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这是成了!就是被黑色的薄雾遮住了,连剑底先前出现的那个小白点也被遮了个正着,什么也看不见。 沈云连忙挥动左手,对准薄雾打出去一记去尘术。 立时,落雾尽收。 剑底的情形尽现眼前。 呃,没有了白色小点。它变成了黑色的,就跟新近上了墨色一般。 在它的周边,现出长短不一的黑色裂纹。这些裂纹由粗细长短一直的短直线组成,每两根直线相接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小点简直是纤毫毕现,突破点周边的所有间隙都能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沈云没有想到,粘在剑尖的那一大团黑泥,还有如此之妙用。 而事实上是,他最初是想直接用这一大团黑泥做手柄。整件神兵利刃一头粗,一头细。按理来说,对它的规划应当是,用粗的这端做手柄,细的那端为剑尖。更何况,粗的这一端已经附着了一大团黑泥,简直是现成的手柄,太省事了。可惜的是,在细的这一端粘着一把凡品大铁钳。有这玩意儿在,神兵利刃这一头已经谈不上锋利了。他用尽了气力,也没法将后者取下来。 于是,他无奈的决定,反过来,用细的这一端做手柄。 如此一来,粗的那一端附着的黑泥团势必要清除干净。 沈云再次发觉自己无能为边。黑泥团也是牢牢的被粘在神兵利刃上。他使出了吃奶的力,都快把手指甲给抠落了,却连黑泥团的一星半点粉末,也没能从剑尖上抠上来。 倒是在这个过程里,他发现,剑尖的最端头只附有薄薄的一层黑泥,其锋利性只是略微的打了些折扣,还是挺锋利的。 那么,暂且就这样吧,莫管它。 没有想到,被他全力一振,黑泥炸开来,化成黑色的粉尘,散尽来,充满了有些松动的间隙里。令这些间隙纤毫毕现——虚空小碎块有一个特性,即,它们受到攻击时,一旦发生震动,该区域里的间隙会瞬间现形。真的是一瞬之间。只要力道消失,虚空小碎块马上恢复。现形随之结束。以沈云现在的目力,无法看到他们。 黑泥团,冰雪秘境里有的是! 大受启发的某人改为单手握着神兵利刃,左手从冰雪秘境里掏出来一大团黑泥,提前做好准备。然后,按照之前总结出来的规律,很轻松的从现形出来的裂纹里找出来一条攻击路线——再一次感谢黑泥团的强大助攻! 给我开!确定好之后,他再次提起神兵利刃,向路线上的第一个节点刺过去——所谓节点,就是两条最短间隙相连的那个点。 所有的最短间隙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长短,一样的大小。它们两端的节点也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沈云在流星经过时,无数虚空小碎块粉碎的过程里,总结出来,所谓的一模一样,只是假象。事实是,每条间隙在承受力弹性等方面,都不尽相同。从而使得,每个节点也不尽相同。 沈云擅算。从无数虚空小碎块被摧毁的实例里,总结出来一条规律。一条最省力最省时,破开虚空的规律。 按照这条规律,摧毁一个虚空小碎块,他只要破开其周边的十六个小节点即可。当然,也不是随意的十六个小节点。而是逢四的小节点。 而破开每一个小节点所需的力量,并不大,他在凝霞境的时候,就能做到了。以现在的修为,又有神兵利刃在手,真的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要足够的快。因为虚空小碎块的自我恢复能力超强。任何一个小节点被破开,如果再没有遭到后续的破坏,这个小节点都能在一息之间自我修复。也就是说,如果他破开十六个小节点的时间超过一息,那么,前功尽弃。 刷刷刷剑底有如绽放开来朵朵雪白的梨花。沈云接连刺出十六剑。 当最十六个小节点也被破开时,受到攻击的这个虚空小碎块微微一振,嗡的一下,变得凝实起来。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又是一剑刺过去。 这回用了一成的力道。 当! 又是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剑底的虚空小碎块,应声粉碎开来。 与此同时,它周边的虚空小碎块纷纷变形,自动弥补新出现的缺口。 而对于沈云来说,这是一个破开虚空的更大的突破口,当然不会放任它们补上。 砰!左手捏碎黑泥团,洒进新出现的裂缝里,右手接着一剑快过一剑的刺下去。在黑泥粉尘下无处遁形的小节点们,就这样被他一剑刺破一个,简直不能再爽了。 而他俨然是被一团雪白的剑光包裹着。 不多时,这团剑团将面前的虚空破开来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往正东方疾驰而去。俨然是一颗流星的碎片。 为什么是往正东方走呢? 这是沈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论是天神宗,还是神族,他们都无比的推祟正东方。便是死了,也要魂归正东方。而虚空这么大,他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那么,也去正东方碰碰运气吧。 决定之后,他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告诉他,正东方大吉。 反正是撞天机那么,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别看每一剑所需之力不大,但是一息之内至少要刺出十六剑,且剑剑都要百分之百的刺中。同时,左手还要不断的捏碎黑泥团,扬出去。加在一起,消耗还是很大的。 不出半刻钟,沈云的煞力也逼近警戒线。 照此情形,撑不了多久了!怎么办? 沈云不禁隐隐着急。 就在这时,正前方突然现出一大团雪白的亮光。 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粘住。 嗖——,这股力量,将他拖进了亮光里。 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困意再度排山倒海般的从四面八方向他碾压过来。 不容他抵抗,而他也无法抵抗。转瞬之间,他彻底沦陷在无尽的黑甜之中 第四二二章 神奇的紫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醒转。 不等睁开眼睛,他先是听到季勇欢喜的轻呼:殿下的眼珠子动了,这是要醒了! 紧接着是寒夜他们的声音:真的呢! 我也看到殿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我回到了天神祭殿?沈云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睛。 立时,一大圈熟悉的大脸庞映入眼帘。 季勇寒夜杨青明炽斗武一个也不少。他们半蹲着,围在他的身边。季勇寒夜他们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斗武他们几个则是一脸的愁容。呃,这是还没来得及抹把脸,换上贴切的新表情。 殿下,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殿下真的醒了斗武他们回过神来,纷纷抹脸,笑得两根眉毛都快飞出了脸去。好象刚刚醒来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还是季勇反应最快。察觉殿下要起身,他体贴的探身伸长手去扶着。 谢谢。沈云没有拒绝,就势坐了起来,问道,我昏睡了多久?自从有了沉睡之眼后,他睡着了,对自己和周边的情形,也是了如指掌。然而,这一次却是反常得很。沉睡之眼头一回失了灵。他睡得是昏天暗地,对外界一无所知。故而,不自觉的用了昏睡二字。 季勇答道:从殿下突然现身,到现在,不多不少,恰好是整整七天七夜。 突然现身?沈云轻轻皱眉,当时是什么情形?还有,我消失后,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暗地里内视过自己的情形了。 道力和煞力都十分之充沛,且比昏睡之前有了显著的提升。 其中,煞力足足提升了十倍。这是因为他的魔道修为接连突破,由八阶魔将境一举跃升为三阶魔帅境。 道力也有了显著的提升,陡然增加了三倍有余。丹田识海等各方面的指标,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按照之前划分修为境界的经验,他觉得应该是提升了两重小境界。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是融合境三层了。 原本,他体内是道力远强过煞力。现在,变成了两者持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沈云暂且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只觉得玄之又玄。直觉告诉他,要理清这种状态,非一时三刻里能做到的。他需要专门闭关,一心一意的好好整理一番,方能达成。而眼下,他最重要的搞清楚目前的处境,好从天神祭殿里脱身。 为什么要急着脱身呢? 因为他不知道那位大人什么时候会再杀回来。 经此一遭,他深深的感觉到了那位大人满满的恶意。 如果不是横生枝节,神兵利刃从中突然插了一脚,这一回,他真的很难逃脱那位大人给他预设的结局——掉进梦魇窟里,被食光魂魄,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以那位大人的神通,只要分出一道神识,注入他的识海里。从此,他就成了那位大人的一具分身。 那位大人顶着他的皮囊他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行走于鸿蒙界。 而那位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想得很清楚。无非是那位大人想在鸿蒙界做点什么,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好自己出面。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招来。 阴险吗?残忍吗? 呵呵,兴许在那位大人的眼中,这是他沈云莫大的荣幸呢。 如今,诡计失败。那位大人未必还看得上他。但是,再回来杀人灭口,那是必定的。 他现在的修为是飞一般的提升了,可是,在那位大人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在天神祭殿里,每多逗留一息,危险就会千百倍的增加。 而要想离开,他首先得搞清楚自己昏睡时的情形。 沉睡之眼莫名失灵。这七天七夜里的情形,他只能去问季勇他们了。 众人傀越来越有默契了。没有人再大呼小叫,他们齐齐看向季勇。 殿下突然和大黑洞一起消失了。我们都不知所措,慌乱了一会儿。后来,我们冷静了下来,遵照殿下的命令,在此等待殿下回来。后者轻描淡写的带过最初的慌乱,将重点放在了后续上。 他们也不是一味的空等。季勇将大家组织起来,继续练习清风拳。所有的人傀都有一个相同的心愿,即,有朝一日能变回真正的人。 而季勇他们几个的双腿上重新生出经脉来,令所有人傀看到了实现心愿的希望。更何况,找点事做,比空等更容易打发时日。 于是,所有人傀都加倍的努力练习清风拳。 整整过去了三天三夜。突然间,季勇发现先前出现大黑洞的地方有异常的气流出现。 大家快看。他警觉的用手指指着异常之处,那里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渗进来了? 寒夜最先反应过来,惊讶的答道:是紫色的烟气。 对啊。这些紫色的烟气从哪里冒出来的? 哎呀,淡淡的,一时有,一时没,蛮好看的啊。 越来越浓了。 我们要不要闭气啊? 闭气?你有气吗? 哈哈哈哈 人傀百毒不侵。所以,正在练习清风拳的众人傀,一个比一个的心大。他们停下来,围观紫气。 季勇更加大胆。发觉这些紫气只是在五步的范围里涌动,他好奇的走了过去。 哪知,走过去之后,身体哪里沾到这些紫气,那里便感觉暖和极了。尤其是两条腿。接连高强度的练了三天清风拳,他的两条腿酸痛不已。沾到紫气后,在这股暖意之下,酸痛感三下五去二就消失了。 大家快来。这些紫气是好东西!他赶紧的招呼众人傀,沾到之后,暖暖和和的,比三九天里晒太阳还要舒服。 一句吆喝勾起了众人傀生前的记忆。三九天里晒太阳,那是族群遭逢灭顶之劫前,才有过的惬意时光。暖暖和和?自从做人傀之后,就与这种感觉彻底无缘了,好不好! 而且是季爷确定了的好东西,那肯定错不了。 呼啦,他们一拥而上。 靠拢些,我只感觉五步之内有这种气流涌动。季勇体贴的告诉他们。 众人傀凑在一起,不多时,一个比一个欣喜的叫嚷开来:哎呀,我感觉到了。后背上!真的是跟晒太阳一样,好暖和! 我也是。在头顶哇,好舒服呀。 第四二三章 不可思议的变化 很快,季勇现,紫气还能钻进他们的身体。 “快,大家用清风拳,引紫气入体。”他高兴得声音都颤了,“紫气能拓宽我双腿上的经脉!” 这一点迅得到了寒夜他们的认同:“我腿上的经脉也被拓宽了。” “清风拳真的能够引紫气入体。” 地方太窄小了,没法施展拳腿。季勇组织一个对着里面,一个对着外面,背对着背,站成一个圆圈,一齐打拳。 紫气越来越多,始终没有散到五步以外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腿上没有生出经络的斗武等人66续续也做到了引紫气入体。但凡紫气经过的地方,好比有一道阳光照了进来。那里暖洋洋的,甭提有多舒服了。 而此时,季勇等最先引紫气入体的几人又有新现——紫气透入身体后的扩散路径竟是一条条的经络。 也就是说,紫气能够从无到有,令他们的身体里重新生出经络来。 因为紫气透入身体的部位不同,形成的经络也各有不同。 季勇引紫气入体的部位是左手掌心。是以,他新长出来的经络是从左心掌心开始的。虽然度很慢,且掌心的经络细如丝,但他的感觉再清楚不过了,那条正在以蚁顺着左胳膊往前延伸的弯线,真的是经络! 寒夜与季勇不同,引紫气入体的部位是左腰侧。他新长出来的经络就是从左腰侧开始的。 “带脉!这里是带脉!”他很肯定的告诉众人。 洛山指着右上臂:“我是这里。这里的感觉,跟殿下给我度力时,腿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紫气真的是太神奇了。众人傀打起清风拳来,越的认真,完全可以用诚虔来形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成功的抓住了机缘,一天一夜之后,所有的人傀体内都新长出来了一条小周天的完整经络。 引紫气走了一个小周天之后,硬实的腹部变得柔软起来。斗武他们几十万年来,头一回又尝到了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饥饿感。 “饿,真的好饿啊!” “啊啊啊,好想吃包子!” …… 他们高兴得按着肚子,一个比一个叫唤得卖力。 季勇却冷冷的说了一句:“所有的经络都有了?现在停下来,还想不想重新变回人?” 话音刚落,没有谁再嚷一个字。大家又卯足了劲,继续打拳…… 说来奇怪。这时候,再打拳,更多的紫气入体,经过小腹去时,竟然化解了一大半的饥饿感。本来有些乏力的身体,也是越来越有劲。 所以,季爷是对的! 大家纷纷向季勇道谢。后者却冷着脸,斥责道:“废话!多引一丝紫气入体,就是多一分机缘。懂不懂?” 就这样,他们一息也没停的练着清风拳。 紫气越来越浓,仍然是没有过五步的范围。他们都觉得是好事。因为他们引紫气入体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然而,又过了两天一夜,6续有人感觉到脑胀、气闷。 当然也是他们几十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是以,大家都是满心欢喜的“痛苦”着。 这回不用季勇出声斥责,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停什么停啊?紫气越多,新经络长出来的度也越快。这会儿停一会儿,就要少长出半寸长的经络。好不误事! 渐渐的,不适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真的变成了痛苦。 不过,大家都在咬牙苦撑。 因为体内的经络还没有长全。而他们不知道错过了这一次的机缘,还有没有如此大好机缘,让他们重新长出经络。 又过了一夜,季勇突然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浊气,大吼一句“我成了”,话音未落,头一个跃身跳了出去。 他在十步开外落下身形。双腿一沾地,就立刻继续打起清风拳来。 这一路拳打得很慢,却是打出了残影!一时之间,好象有七八个季勇在打拳。 真是神了! 余和本来是坚持不下去了的,看到这一幕,顿时又生出一般子气力来,咬紧后槽牙,继续。 季勇打完一路拳后,双手撑在后腰上,张大嘴巴,接连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颤声对他们宣布:“我能呼吸了……啊,这屋子里,好多的灰。吸一口,全是灰尘!要好好打扫一番才行了……” 接下来,他全是自言自语:“怎么就这么一点灵力?连个法诀都捏不了……只能动手打扫了……没有扫帚呢……” 就在这时,从黑洞洞的屋顶上掉下来一把全新的大扫帚。 “祭司大人……”季勇一脸错愕的仰头,下意识的双手接住大扫帚。说时迟,道时快,“哗啦”一下,一块金色的薄木牌飞落下来,“当”的一下,砸到了他的头。 众人傀看得真切。如果是平时,季爷如此狼狈,他们早就暴笑起来。可是,这会儿,他们根本就顾不上笑,更加努力的打拳。 而季勇缓过劲来,捡起木牌子,上面居然是刻着一行字。 “扫干净屋子里灰尘。” “叫你满嘴跑大舌头!”季勇一手抱着大扫帚,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老老实实的去扫屋子——天神在上,他最讨厌的活就是打扫屋子了。刚才完全是欢喜到了头,在胡说八道来着。 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心理平衡了。因为寒夜跳出来后,也和他一样,打了一路清风拳。打完拳,寒夜什么也没有说。从屋顶上飘落一块很大的金色锦帕,还有满满的一桶水。他失明,看不出锦帕写的是什么内容。总之,寒夜看完后,将锦帕撕成数块,拿起其中的一块,提着水桶,走到他打扫过的地方,开始擦地。 所以,不管他之前有没有说什么,祭司大人都会给安排他们打扫屋子。 之后,后面的人6续出来,要么是得了大扫帚,要么得了大块的金色锦帕和一桶水。 而最后离开紫气的是余和。他得到的锦帕上多了一行字:“不打扫干净,不开饭。” 没有紫气入体,饥饿感很快再度找上来。听到把屋子打扫干净后有饭吃,一个个劲头更足了。 而祭司大人说话算数,当他们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后,一座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山,从屋顶落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现,大包子比先前更好吃了。”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余安拿着一只才咬了一口的大包子,抹了一把脸,现出满脸的难以置信,“可是,我才吃了七个,就感觉有些撑了。” 大家看着大包子山,不可思议的摸着鼓鼓囊囊的肚子。 “我也是。” “肚子明显胀起来了……” 第四二四章 季勇的猜测 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了一通,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头从头到尾,季爷和寒哥他们几个都没有吭声。 “季爷,你怎么看?”余安问道。 季勇却是冲他翻了个怪眼,慢条斯里的问道:“你是在向我炫耀吗?说的好象我吃得很多似的。”说着,轻轻扬了扬手里吃了一大半的大包子,却是一本正经的接着说道,“看样子我的食量比你要大一些。这是第六个,还能吃一两个。” 余安连忙解释道:“季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的意思是,这里软乎了,饿了,肚皮会瘪下去。吃饱了,也会鼓圆起来。跟大活人完全是一样的。可是,我却感觉不到肠胃的存在。这是怎么回事呢?” 季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侧头问大家:“你们呢?也都一样吗?” 众人傀纷纷点头:“对对对。我也只感觉到了经络,没感觉到器脏。” “这还不简单。说明我们还没有完全变过来呗。” “哎呀,是不是我们要再回去,引紫气入体?” “你没看到紫气比先前更加浓郁了吗?先前,还没现在这么浓呢。我们都受不住,不得不跑出来。现在还能再回去?” 谈在这里,众人傀又齐齐的看向季勇。后者的敏锐,连殿下都颇为倚仗。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 季勇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在发现自己能呼吸吐纳之后,立刻就内视。结果,我知道了,我的灵力太小,连内视都做不到。所以,我伸手按了按胸口。它变软了。但依然是冷的。而且,我摸不到胸骨,也感觉不到肺器的存在。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和活人一样的吐纳自如。” 说到这里,他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但我很清楚,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变成真正的人。因为这些不重要。” “啊?”大家都惊讶极了,忍不住又七嘴八舌的插话。 “活人才会呼吸。这还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们还能知饱知饿了呢。以前可没有。几十万年没吃东西,也不知饿……” “那个真不能算。我们之前就知饱知饿,一日两顿饭,少吃一顿,都会饿得慌,半夜里睡不着觉。” “我练拳的时候,经络里都有灵力运行了。灵力经过的地方,是温热的。掐一把,会痛。我以为我已经变成真正的人了。” “可是,灵力散开,身体又会慢慢变冷了。我们生前哪是这样子的?所以,应该还是没有完全变过来吧。” 大家的意思发生了分岐。一方认为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只是状态还不稳定,勤练清风拳,假以时日,情况会越来越好的;另一方则认为,还是人傀。只是经紫气提升,变成了更高级的人傀。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大家先安静下来,听我说。”季勇摆手。 众人傀立刻打住,又齐刷刷的看向他。 “我曾问过祭司大人,如何才能断定自己变回了真正的人。”季勇垂眸说道。 大家紧张的看着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生怕听漏听差了。 季勇没有卖关子,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摸着自己的心窝子:“当时,祭司大人指着我这里,再清楚不过的告诉我,只有活人的心才是怦怦跳动的。活人的心口是滚烫的。我们人傀,没有心。这个位置它也是冷的。如果有一天,这里面重新长出来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而且,这里也变得滚烫了。那么,我们才算是又变成了真正的人。” 闻言,其他的人傀都下意识的也抬手去摸自己的心窝子。 和季爷一样,他们也摸不到心跳。手底传来的感觉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热度。 所以,按祭司大人的标准,他们依然只是人傀。 更高级的人傀。 “要不,我们再回去,继续引紫气入体吧。紫气能让我们长出经络,兴许也能让我们长出器脏……心脏来。”寒夜握了握拳头。最后在紫气里的感觉,完全可以用“煎熬”来形容。现在,光是想想,都是心生惧意。如果能变成真正的人,那么,煎熬就煎熬吧。豁出去了。 这也是众人傀的心声。他们又看向越发浓郁的紫气。 哪知,季勇却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们:“紫气现在于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而且,它的作用也是有限的,不能让我们长出内腑来。” 众人傀好比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一个个愣住了。 寒夜咬了咬牙,问道:“季爷,这也是祭司大人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季勇翻眼看向屋顶,脸上现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 “这……”寒夜心中一动,连忙抱拳认错,“对不住季爷。我并非不相信你。是因为太心急,出言不逊。请你多多海涵。” 季勇呵呵:“不是我故意藏着掩着,不跟你们说实话。真的是只我的猜测。”顿了顿,他指了指黑洞洞的屋顶,“祭司大人的公正,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相信,祭司大人对我的告诫,跟对大家的告诫是一样的。可能我生前跟祭司大人的接触,比大家是要多一些。那是我自己缠上去的。祭司大人待人随和,便多跟我聊了几句祭殿和人傀。也仅此而已。真正涉及我们眼下处境的话,是一句也没有。我想,祭司大人是未卜先知。但是,对于少神主大人,也是知之不多。不然的话,也不用我们做人傀了。” 闻言,寒夜再次道歉:“季爷,是我自己心眼小,瞎猜你的心思。对不起,我错……。” 季爷伸手过来,扶住他的拳头,打断道:“我们一起做人傀,将来还要一起变回真正的人。什么叫做生死兄弟?这便是。一桩小事,哪里用得着道歉来道歉去的?”顿了顿,用没有眼珠子的双眼环视众人傀,“我虽然比你们要敏锐一些,但有眼无珠也是真的。所以,很多时候,你们很容易发现的事,我却无法知晓。可能会让兄弟们有所误会。就象在刚才。我真的只是去看屋顶,期待祭司大人有所提示,并无他意。在这里,我先向兄弟们赔个礼,请兄弟们以后多多担待。” 寒夜等人连忙七嘴八舌的回应:“季爷客气了。” “也请季爷多多担待。” …… 听到大家的话,季勇复又摸着自己的心窝子,笑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这里比以前更贴得近一些了?” 众人傀又不由愣住。 “紫气真的不管用。”季勇解释道,“长出心来,得靠我们自己。”说着,他放下手来,“当然,这也都是我的猜测。” 真的吗?好象是的呢……包括寒夜在内,都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心窝子。 第四二五章 好消息连连 寒夜他们几个摸着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 而斗武等人傀发现哪怕知道自己被季爷说服了,但是他们的掌底依然是冷硬如铁,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季爷说的那种感觉,他没有。几人抹了一把脸,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沮丧的低下了头。 季爷垂下眼皮子,没有再出声。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寒夜最先放下手,说道:“季爷说得对。能得到紫气帮我们重造经络,重聚灵力,变成了更高级的人傀,已是天神赐福。我们不能太贪心,但是也不要放弃。往后的路,必定更加坚险,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走下去。为了报仇雪恨,为了重振神族,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堂堂正正的再活一次。” 他的话象是重新点燃了众人傀的信心。 “是啊,得紫气相助,我们已经得了天大的机缘。” “我们不能太贪心。” “坚持下去,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更何况我们还有殿下!” …… 一提到殿下,众人傀又忍不住齐齐的去看房梁上——这都好些天了,殿下到底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季勇清咳一声,说道:“兄弟几个,吃饱了,就接着练清风拳。殿下对我们期待甚高,若是知道我们偷懒了,肯定会失望的。” “对对对。” “不能令殿下失望……” 众人傀纷纷散开,继续练拳。 重聚的灵力,比天神赐下的灵力要弱得多。同时,也是一用就少。但是,打一路清风拳,又会恢复如初。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从此,我们又能修行了! 尝到甜头的众人傀,越练越起劲。饿了,有现成的包子吃;吃饱了,再接着练;困了,在地上倒头就睡……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啊!当然,如果殿下回来了,那就更好了! 话说,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这又过去了两天,意味着离一个月之期又近了两天。季勇等人还算稳得住。斗武、洛山他们几个有些不安了——他们的记忆只有一个月。好担心到时会失忆…… 正念叨着,突然,季勇疾呼:“紫气有异变!” 不管是正在练拳,在对招,还是在打坐调息,统统打住,众人傀齐齐看向紫气。 又过了两天,紫气更加浓郁。那里俨然变成了一根数人合抱艳紫色大柱子。里面的紫气浓得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到气流涌动。 它有异变? 众人傀擦亮眼睛,盯着柱子细看——季爷太敏锐了。往往是刚一有变化,他就觉察到了。所以,不耐心的仔细看,很难立时发现什么。次数多了,俨然成为了众人傀练习目力的好机会。人人都卯足了劲,争当第一个看出异变。 过了好一会儿,明炽头一个回应道:“紫气在往内缩。” 有点儿反常,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少。季勇却置若罔闻,一双眉尖轻拧,眯着双眼,一动也不动的静立着。 又过了十来息,寒夜也看出来了,狐疑对季勇说道:“季爷,看样子,好象是紫气的中间有什么在吸纳紫气。你察觉到中间有什么吗?” 季勇缓缓睁开眼睛,轻轻摇头,叹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什么也察觉不出。” 闻言,正盯着紫气练目力的众人傀吓了一大跳。性子跳脱的余和甚至连声“啊啊”的惊呼。 “紫气在减少。”季勇又道,“有没有东西,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余安麻着胆子问道:“会不会有东西从里面冲出来……” 不等他说完,寒夜冷声打断道:“有东西冲出来又怎么样?怕什么!老子又不是没死过。” 屋子里再一次静得落针可闻。余安眨了眨眼睛,摸着后脑勺嘻嘻的笑道:“死猪还怕滚水烫吗?我都已经死了,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的。” 微微发颤的声音,充分暴露了,他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呵呵呵……” “哈哈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皮笑肉不笑的笑出声来。 安哥的话是没错。都沦落到这境界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身为人傀,就算是被打成了零件,只要没有伤到罩门,很快就能自动再拼凑起来。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可是,那是以前。现在的话……呃,升级之后,不但有了饥饿感,而且也有了疼痛感。被拆开了,怕是会很痛…… 但老子生前是勇士,死了,也不能给生前的一世英名抹黑。痛……老子咬牙忍着便是! 他们麻着胆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紫气柱。 季爷的感觉是一如即往的准。过了半刻钟,紫气柱真的变淡了些许。但仍然是很浓烈。谁也看不出中间是否有异物。 不过,此时,他们跟搁在小火上烤着一样,烤了这么久,变得有些麻木了——担什么心呐。真有不好的东西冲出来,兄弟们并肩子上便是。练了这么久的清风拳,正好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练得怎么样了,还有,试试这路拳法的威力。 谁也没有想到,紫气最后凝实成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是谁啊?” “好模糊,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怎么认?” 众人傀又看向季勇。 这回,季勇一脸无奈的耸耸肩膀:“你们该不会指望一个瞎子能帮你们看清楚吧?” 大家呵呵。 答案在半个时辰之后揭晓。紫气凝成的身影没有任何预兆的一晃。转眼间,紫气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悬空平躺着的青色身影。 众人傀对这道身影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 “殿下!”他们异口同声的欢呼出口。 这回,季勇没有比他们快。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这么大声的呼喊,殿下却躺在那里,连眼皮子也没有动一下。 殿下怎么了?他们相对一视,心里的喜欢被喷涌出来的担忧冲得一干二净。 “我去看看。你们在原地,不要动。”季勇略作沉吟,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 哪知,他才走到近前,殿下猛的落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张长双臂将人接住。 “殿下面相平和,气息也很平稳。”他放下心来,招呼众人上前来。 “结果,你发现你放心的太早了些。我睡了整整七天七夜才醒来。”听到这里,沈云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听得出来,他不在的时候,季勇他们得了大机缘,过得很好。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而那些神奇的紫气是什么,他心底里也大致有了答案。自己无缘无故昏睡过去,心里也有数了。这又是……两个好消息。 第四二六章 因果 沈云环视屋子。众人傀没有夸大其辞,屋子确实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屋子几十万年都不曾打扫过,祭司大人怎么突然起了兴致,令众人傀打扫屋子? 想到这里,他抬头去看黑洞洞的屋顶。 “咦,房梁上有好多的灰。你们没有打扫吗?”他的目光本来是路过房梁。看到灰扑扑的房梁,目光象是被吸引住了一般,粘在房梁上不动了。 众人傀明显的跟上不他的思维,一愣一愣的。 季勇反应最快,也抬头去“看”房梁,如实答道:“祭司大人没有提到房梁……呃,包子都送下来了。我们以为完成任务了。” “我去抹干净。”寒夜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金色的锦帕碎片。 沈云收回目光,向他伸手道:“给我罢。” “啊?什么……”寒夜愕然。 沈云直接从他手里拿过锦帕碎片,展开来,看了看,笑道:“这么好的料子做抹布,祭司大人财大气粗啊。” 这是哪跟跟……季勇狐疑的说道:“殿下,打扫房梁这种小事,我们来做就好了。殿下何需亲自动手?” 果不其然,沈云拿着锦帕碎片,呵呵笑道:“这房梁上的灰啊,你们扫不了。还真的只能让我来。不然的话,活没干完,祭司大人怎么可能给你们包子吃?” 很有道理。季勇眨了眨眼皮子,不再言语。 杨青突然想起来了,抬头看着房梁,忍不住说出来:“我说刚刚看到这几根房梁,心里觉得怪怪的呢。之前,它们明明很干净,没有挂灰……” 还要再说,季勇清咳一声。 意思再直白不过了。杨青赶紧的闭上嘴巴——他想起来生前部族里,主祭曾送给他的一句忠告:去了天神祭殿,少说多做,管好自己的嘴,看破不道破。 打的什么哑谜啊?斗武他们在一旁纷纷抹脸,换上一头雾水的表情,目光在房梁、殿下、季勇和杨青之间换来换去。 沈云没有跟他们解释。因为刚才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他是个心细的人。以前,这几根房梁上面有没有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记得? 老实说,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看到的就是灰扑扑的房梁。当时,他心里还挺奇怪的。自己这是离开多久了啊。原本干干净净的房梁上都挂满了灰。 听完季勇的讲叙后,他突然明悟过来,房梁上的灰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为了更加确定,他向众人傀求证。得知他们没有打扫过房梁,他就更加肯定了。 祭司大人为什么要让众人傀打扫屋子里的灰尘? 因为这些灰尘是因他们而生。 又为什么不要求他们连房梁上的灰一起打扫干净? 因为房梁上的灰是因他沈云而生,与他们无关。 说白了,这些哪里是灰啊。分明是他们各自在天神祭殿里种下的因果。谁种的因,谁得其果。这是天道法则之一。天神祭殿也是在天道之下的存在,不能违背这一法则。 也就是说,历练的最后一个环节,其内容就是了结自己在此间的因果。 了结此间因果,方可离开。 沈云很好奇,自己在天神祭殿里到底结了什么样的因果。拿着锦帕碎片,他抬腿直接拔起身。 跃上三丈高的房梁,无须动用道力和煞力。身体比先前轻盈了许多,已经远超出元后境的状态。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融合境二层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这是他自修行以来,头一次在突破之后,担心修为的进展。 也怪不得他。因为每次突破,变化最大的当数丹田。然而,这次醒来之后,他发现丹田除了丹田壁换上了粉嫩的颜色,其他的并无显著变化。尤其是中间的灰色大气团,他仔细内视过好几回了,可以很肯定的说,毫无进展。没有比先前变得更凝练一些,色泽未见改变,旋转的速度也与以前是一样的。 历次突破的经验告诉他,丹田里的以上指标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增加,就意味着修为没有大的进展。 可是,他的道力和煞力明明有了飞跃一样的提升……真是奇怪啊。简直难以相信的他,立刻去看识海。 那里有变化!并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识海象是蒙上了一层灰,里头是什么情形,他完全看不清楚。 看到这一点,沈云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不是季勇他们在身侧,他第一时间就测试这一次突破的成果了。 好在听完季勇的讲叙,他悟出了大致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方有了底——这次突破是在梦睡里进行的。确切的来说,尚且只完成了一半。余下步的突破,因为还欠着天神祭殿的因果,硬是被祭殿拦下来了。 啧啧啧,天神祭殿,好神奇! 沈云站在房梁上,敛了杂念,蹲下来,定睛去看房梁上蒙的那层灰。 看到的却是很寻常的灰! 沈云难以置信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去粘了一点灰尘,轻轻拧开。 就是很寻常的灰。 难道是我想多了? 沉思片刻,他决定先把房梁擦干净再说。 当锦帕碎片擦过那些灰时,不同寻常的事情再次发生——灰尘尽数被吸入锦帕碎片里,刚刚擦过那个地方,重新现出崭新的朱色来。 沈云狐疑的展开锦帕碎片,却看不到上面沾有灰尘。 所以,我并没有想多! 扯起一边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他定下来心,继续埋头干活。 不多时,一根房梁擦干净了。 锦帕碎片还是一尘不染。 沈云起身,跳到旁边的那根房梁上,继续打扫…… 在第九根房梁也被擦得焕然一新时,沈云又展开锦帕碎片去看。 眼前一花,一团灰尘自干干净净的锦帕碎片里喷涌出来,刹那间,在他的面前化成灰白色的一片。其表面平整如镜,中间金光点点。 转眼间,金光泛开,化成了天神祭殿矗立在金色祥云之上的情景。 沈云轻“咦”一声,这不是我头一次看到天神祭殿的样子吗? 说明迟,道时快! “当啷”一声清响,好比是一面水晶镜子被打破了。灰白色的镜面应声在他面前支离破碎,天神祭殿连同那片翻涌的金色祥云化成一点金光,嗖的一下,钻进了他的眉心,直奔识海。 “砰——” 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识海里绽放开来。灰蒙蒙的识海顿时整个儿变得金灿灿的。它在不停的变大,变大…… 没有完成的另一半突破,重新开始了! 第四二七章 是天神祭殿的阴谋? 可能是打断之后,又继续的缘故。这一次的突破,与以前完全不同。道力和煞力都没有什么变化。丹田似乎也是按兵不动。发生变化的,只有识海。 金色的“烟花”绽放开后,将灰蒙蒙的识海照得金灿灿的,好比是纯金打造的一般。 紧接着,无数的金点,化成流星雨,拖着金闪闪的长尾巴,落入识海里。就象是春燕衔泥筑巢,金点叠金点,悬浮在在识海的正中央,越垒越高。 沈云根本来不及细看。因为识海的上空“轰隆”作响,俨然是装满了闷雷的巨桶在滚来滚去一般。 少顷,眉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沈云试着用驱动道力,汇入识海。 然而,他悲摧的发现,自己象是被封印了一般,不但连手指头也动不了,而且完全失去了对道力和煞力的控制。 也就是说,明明是自己在突破,他却只能干瞪眼的看着。 突破进展很快。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识海里已经垒起了厚厚的数层金点。沈云看着,象是建房子的台基。 我的识海里在建房子?并且,照台基的规格,这房子还不小? 识海里能建房子吗……这完全超过了沈云的认知。好在,自从被送上祭台后,他的认知被一次又一次的颠覆、刷新。这么多次下来,他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认知是多么的有限……呃,都被刷得有些麻木了。 金点不断的落下,金光闪烁的台基仍在不断的垒高。貌似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变。沈云将注意力放在了金晃晃的识海上。 它在不断的扩展。 识海会变大,这不是新鲜现象。 以前,突破时,识海也会变大。 但是象现在这般,只是不断的向下伸长,却是头一回。 以前突破的时候,识海是向四面八方生长的。但主要是横向的变大。向上和向下的纵向长,也有变大,但远不及横向的扩展规模。 而这一次,横向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识海完全是在往下竖着长。 并且,照这个速度,没过多久,识海的形状就不复是扁圆饼状……它难道是要变成头重脚轻的圆锥子吗?好奇葩的样式……沈云心中一动,急火火的将注意力转移到泥丸宫上。 修士的识海其实有两个,眉心后面的这个识海,是上识海。另一个识海,位于泥丸宫之中。那里是下识海。 两个识海位于身体的不同部位,但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往是一个变了,另一个紧跟着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 比如说,以前突破之后,若是上识海变大了两倍,下识海也一样的会变大两倍。 这一次的突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奇特。沈云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接应不暇,再加上,又被天神祭殿的影像化成的金色“烟花”误导,差点把同样重要的下识海,以及“那东西”给忘了。 心念一转,他“看”到了泥丸宫。 里头果然也是翻江倒海般的在折腾。只是,泥丸宫里没有飞进来金色“烟花”,所以,它的颜色如常,不是壕的金光闪闪。但是,它也在竖着长。 与上识海向下的竖着长不同,它是同时向上和向下竖着长。大有一种要长成梭子的架式。也很很奇葩了。 沈云完全理解无能,无奈的在心里说道:且看看吧。 这也是本次突破最为特殊之处——整个过程,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以前的每次突破,都是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下的。一旦失控,就意味着极有可能会走火入魔,突破失败。 而这一次,他身为晋级者,反倒成了过客。 如果说,这里头没有天神祭殿的手笔,他也算是白活了这些年。 既是如此,他很快定下心来。 先是一个藏头藏脸,只敢露出一根巨大的管子的“大人”,要抓他去喂梦魇,接着,又借着房梁上的灰,在他识海里放了一朵土豪的金色烟花……我且看看,天神祭殿到底想做什么! 话虽是如此说,他也没有完全不管事,注意力落在了泥丸宫的通道上。 这里暂且不见有什么动静。“那东西”也没有出现。 不用说,肯定又是天神祭殿使然。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上识海、泥丸宫和丹田,关注着这三处的动静。 丹田一直没有变化。 变化的只是上识海和泥丸宫。 又过了刻把钟,上识海里的台基终于完成了,金点们继续往台基上垒,越来越象盖大宫殿。 沈云大致估算了一下规模,心道:该不是天神祭殿要搬到我的识海里吧? 如此一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识海里盖个天神祭殿?那识海还会是我的吗?难道先前那个想夺我舍的“大人”其实是天神…… 不!心念一转,沈云当即推翻了这个猜测,心道:天神管着天道,想要差使我做点事,何需夺舍?下道天命就可以了。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天神祭殿里,能够夺我舍的,唯有那个从来没有谋过面的祭司大人。 至于声音不对……呵呵,在修真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手段改变声音。所以,这个根本就不能构成疑点。 本来对祭司大人越来越有好感的某人,心里再念叨着“祭司大人”这四个字时,恨得牙根直痒痒。 同时,也很无奈——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没想到,终究还是插翅难逃。 就在这时,心底里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就算是祭司大人的阴谋又如何?沈云,这是你的身体,你的魂魄才是与之最契合的。你占有天然的优势。所以,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哪个能夺得了你的舍?战便战,你怕什么?” 如此一想,战意噌噌上涨,他心里的灰败荡然无存。 再去看上识海里,高台之上,外墙已经大致盖好了。 跟天神祭殿果然是一样的! 沈云“看”着它,一双墨黑、幽深的眸子里,泛起血色,战意瞬间又涨了好倍。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二八章 炼化天神祭殿 沈云一点儿也没有看错“那东西”。 象这种时候,以它的龌蹉,怎么可能不出来乘火打劫? 又过了半刻钟,泥丸宫变成了近球形。丹田那边终于有了感应,里头的五行灵气开始涌进泥丸宫里。转眼间,泥丸宫一的五行灵气急增。 “那东西”再也按捺不住,从通道里现身出来。 沈云看到熟悉的金光,心里着了大急。他还是不能动用道力和煞力,这可如何是好! 说时迟,道时快,已经变成了尖锥子的上识海底部迸射出一道金光,直接泥丸宫通道。 同样是金光,“那东西”在这道金光面前,就好比萤虫之光比皓月。强弱相差太过悬殊。 “那东西”比往前更快的冲向泥丸宫里。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转眼间,它被上识海里迸射出来的那道金光追上。 一大一小两道金光合二为一,一起冲进了泥丸宫里。 下一息,泥丸宫也镀上了金色。 不过,沈云没有工夫去细看这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的金光。因为在“那东西”被吞没时,泥丸宫里骤然无中生有,增加了很多淡金色的记忆泡泡。 他下意识的定睛看过去。 很快,他看出来了。这些突然出现的记忆,全是被“那东西”抹掉的。 通过这些记忆,他得知,“那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从他出生开始,“那东西”就有了。 在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刹那,“那东西”头一回现身,吞噬掉了泥丸宫通道里的九成五行灵气。这些五行灵气全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它们被吞噬之后,泥丸宫如受大挫,立时缩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泥丸宫的通道更是变得比头发丝还要细。形状也严重变形,弯弯曲曲的,跟他头一回内视,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整个过程都化成一串小小的淡金色记忆泡泡,被泥丸宫如实的记录下来,出现在下识海里。 “那东西”得手后,冲进泥丸宫里,吞噬掉它们,旋即,又缩回通道里…… 此后,因为凡人界的灵气太过稀薄,同时,也因为他一直没有修行。所以,这一次现身之后,“那东西”一直都处于蛰伏状态。直至,六年后,他在刘家拳馆开始习武。 沈云看清楚那一些记忆泡泡,气得直想骂娘。 真的是太可恶了!那时,他又没有修行,只是站马步,每回练功,增加一些气力而已。“那东西”也容不下,每每都会在他练功结束的时候,现身出来,吞掉九成的成果。然后,再抹去泥丸宫里的相关记忆。 待他引灵气入体,“那东西”就出现得更加频繁了。而且,也每回下手也越发的狠毒。他每回练功的成果,有九成九都被“那东西”无情的吞噬掉了。 如果不是他能利用的修真资源种类多,除了五灵行气,象日月精华,水灵之力、木灵之力……等,都能用。那么,他修行的速度只会比乌龟还要慢。 “那东西”一直都在他的泥丸宫通道里,过得逍遥又肆意。直到有一天,他突破开窍境。 泥丸宫通道第一次被实质性的拓展。“那东西”被重创,头一回受到限制。 不过,这种限制只持练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随后,“那东西”又威风凛凛的冒出来,吞噬九成九的灵气,抹掉相关记忆…… 这样的情形,真正发生改变,是他发现了“那东西”的存在之后。 不看这些被抹掉的记忆,沈云真的难以相信,“那东西”居然跟人似的,也知道害怕、恐惧。被发现了,“那东西”战战兢兢的,把自己藏得更深,行为也稍微有所收敛。 但也仅此而已。 “那东西”的本质就是贪婪。即便是被发现了,每回他练功完毕、突破成功,这玩意儿还是会第一时间冒出来偷窃他的练功成果。哪怕被一次又一次的抑制。 这一回的突破是唯一的一次例外。不过,不是它不想,而是它不能。 具体情形,沈云早就知晓了。在醒来之后,他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季勇讲叙,一边整理泥丸宫里的记忆——“沉睡之眼”失灵了,他只是对外界在沉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不知情而已。身体里的变化,下识海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当泥丸宫通道里的五行灵气暴增时,“那东西”也如常的现身出来。可惜的是,这一回,通道里还混进了不少紫气。“那东西”刚一现身,还来不及动作,这些紫气好比群狼看到了肥美的小羔羊一样,呼啦啦的冲上来。 “那东西”的反应不俗,立时敛了金光,缩回通道内壁。 骤拢来的紫气扑了个空,转眼又散开来。 接下来,“那东西”不死心,又先后数次冒出来。通道里的紫气越来越浓,它自然次次都未能得逞。 看完那些被抹掉的记忆,沈云明白过来:“那东西”这回现身,可不是想着乘火打劫,而是发觉情况不对,想逃进泥丸宫里。 知道逃命的金符?他只能感慨,好神奇! 还有,这些记忆,再一次证明,万事万物都是能修行的。只不过,“那东西”太可恶,时时刻刻偷窍了修行绝大部分的成果。所以,如果不是修行成果显著的话,很难发觉出来。 而如果没有灵根,又单纯是凭着五行灵气修行,在修行伊始,是很缓慢的。 本来就很慢,每一回的修行成果还要被“那东西”吞噬掉九成九……也难怪被抹掉相关记忆的人们会得出“没有灵根不能修行”的错误认识。 再加上别有用心的误导,所以,“仙凡有别”之论便站住了脚。 万事万物皆可修行。这本是天道赋予三界众生的一项权力。 然而,这项天赋之权,因为“仙凡有别”论的诞生,被所谓的“仙”们,无耻的偷去了。 更令人痛心的是,被贴上“凡人”标签的绝大多数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以为这是天道安排给他们的命。他们认命了,乖乖的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从此,他们被整个修仙集团无情的奴役、被敲骨吸髓的压榨和剥削,活得有如蝼蚁,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久而久之,绝大多数的“凡人们”被打断了脊梁,变得麻木不仁。他们不但连修行的想法都不再有,而且还沦为了“仙凡有别”的坚实基础。 他们深信,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匍伏于修士的脚下,唯命是从,摇尾乞怜。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一个骗局,不等那些所谓“仙”们动手,他们就会义正言辞的斥责其“大逆不道”,冠以歪门邪教的帽子。 这情形,象极了被狼咬过的孩子,最终变成了咬人的狼人。 好不好笑?可不可怕! 理清这些,沈云恍然大悟——正所谓,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是被“那位大人”误导,错怪祭司大人了。 在天神祭殿里,害他的,从来都只有“那位大人”。 而祭司大人是天神祭殿的看殿人,从来没有害他之心。 祭司大人也没有骗他。他完成了这次历练,便是通过了天神祭殿的考验。换而言之,他被天神祭殿选中了。没有完成的突破,是炼化天神祭殿。 所以,他的识海里,真的会长出一座巍峨的大殿哦。 于天道而言,替他解开“那东西”的束缚,不过是顺手的事。 第四二九章 融合 沈云以为炼化了天神祭殿,本次突破便结束了。不想,他还是见识太少,又错判了形势。 当上识海里,金点们堆垒出天神祭殿的雏型时,变破并没有结束。 已经抻得很长的上识海还在不断的向下伸长,并且有加速的迹象。 同样的,泥丸宫也仍在不断的同时向上和向下伸长。 相比之下,丹田是最稳定的。目前,丹田还是纹丝不动,只有内里,五行灵气在加速向外冲。 但是,它这样光出不进,却是最危险的。 明明知道天神祭殿选中了自己,这是一场大造化,但是,沈云的心不受控制的提到了嗓子眼里——不是他不相信天神祭殿,而是种种迹象表明,这是要搞大场面啊。自他出生来,从来没有过的大场面。虽说天神祭殿选中了他,但也只是选中而已。在修真界,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天道不仁,以万物如刍狗”吗?万一他扛不住这大场面,于天神祭殿而言,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入选的人选而已。 就在这时,他的心底里又响起那个坚定的声音:“沈云,天神祭殿选中了你,你就沾沾自喜了?就患得患失了?我问你,沈云,你为什么要修行?你的初心是什么?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出发吗?” 一连串的质问,化成无形的铁鞭,一鞭接一鞭,抽打在他的心上。他不禁后背上冷汗淋漓。 是啊,我为什么要修?我的初心是什么?当初,我什么要出发? 我沈云修行,从来就不是为了博得天道的垂怜,抑或是取悦天道,得到赏赐。 昔日,幼小的我,一次又一次的从仙符兵的屠刀下逃出生天。有哪一次是因为天道的额外眷顾?又有哪一次是因为法宝护佑? 一无所有的我,当时是那么的弱小,且一次又一次的撑了过来。 现在,沈云,你变得比那个时候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你居然害怕了?居然想着倚仗天道的青睐了! 呵呵,沈云,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沈云啊沈云,天神祭殿于你何干! 得之,不过是一件能在修行的道路上,事半功倍的奇珍、利器! 失之……沈云依然是沈云!心无二意,无人可挡,勇往直前的沈云! 理清这些,沈云只觉得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口骤然一松。 “轰隆隆!” 胸膛里好比滚过一道闷雷。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晃了晃。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心尖尖上,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分心在反省的某人猝不及防,险些背过气去。 是泥丸宫出了大状态! 沈云连忙内视泥丸宫。 眼前的情况叫他目瞪口呆。 哪里只是泥丸宫出了大状态! 分明是上识海、泥丸宫和丹田齐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确切的说,上识海和泥丸宫没有了。 它们很象是整体坠落,掉进了丹田里,与后者完全融合了。在原本的丹田位置,出现了一个沈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丹田。 新丹田的大小、形状与先前的丹田无二。 丹田内壁还是粉嫩的新色。 但是,丹田正中丹的灰色大气团缩小了,变得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 表面隐隐有金光闪烁。 而刚刚在上识海里已经现出雏型,跟纯金打造的天神祭殿,不见了。 难道是失败了?天神祭殿跑了? 沈云“盯”着灰色大气团表面的点点金光,立刻推翻了失败了的推论,心里猜测道:难道是跑到灰色大气团的里面去了? 他当即下意识的凝聚道力。 转念间,在灰色大气团的周边,真的凝聚了一大团道力。 这速度比平时可要快了不止一倍。 看着有些不相同了的道力,沈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道力已经解封了。 那么,煞力呢? 他又试着催动煞力。 也解封了,并且,看上去也与以前不相同了。 他的道力和煞力比先前都要凝炼了许多,这是不同之一。 而更大的不同是,不论是道力,还是煞力,都象是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这些金色来自于哪里? 沈云都不用过脑,也能想得到——除了跟用纯金铸造出来的上识海、金色的天神祭殿,还能是哪里? 现在的问题是,失踪了的上识海、天神祭殿雏型,还有泥丸宫,到底是钻进了灰色大气团的里面,还是化成了灰色大气表面数不清的金光点点。 沈云抽凝出更多的道力,去“看”灰色大气团。 结果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使出了最大的气力,也未能“看”清楚那些金点。 倒是灰色大气团虽然变得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大,这一看,意外的看清楚了大气团表面的一些情况。 灰色大气团比先前凝实了许多,五行灵气、煞气进一步混合。以他现在的目力,已经完全分不清这两者来。而那些混迹于其中,闪烁着的细碎金光并非是浮游于表面的存在。它们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也就是说,上识海、天神祭殿雏型,还有泥丸宫是钻进了灰色大气团的里面。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沈云完全看不懂,更不用说理解了。 心思电转,他很快做出了应对之策:先立刻检查身体,尤其是丹田,看有无隐患;然后,根据检查的结果,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这样可以说是再被动不过了。但再无它法。谁叫他现在的修为太低,完全奈何不了天神祭殿呢。 内视、运功行走大周天……沈云用尽了平常的检查手段和法门,忙碌了一大圈下来,最终的结果是:他找不到隐患。 此番也不是白折腾。他找到了上识海和泥刃宫的确切下落。它们没有钻进灰色大气团,而是与丹田完全三合一,融为了一体。是以,他的道力和煞力才跟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一般。 这是一种全新的状态。祖师她老人家,以及其他的天神宗前辈们留下来的玉简里,都没有提及这种情形。 沈云自我解嘲的在心里笑道:三者融合为一。这真是应了“融合境”的名。呵呵,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第四三零章 倒榻了 丹田里恢复了平静,突破结束。 与此同时,沈云身上的禁锢完全解除。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个时辰,至始至终,他都蹲在房梁上。 是以,当血道松开的那一刹那间,酸痛立起,席卷全身。他没法控制,身形一晃,从房梁上坠落下去。 房梁下,所有的人傀都守在那里。 季勇反应最快,惊呼一声“殿下”,展开双臂,飞跃起来将人稳稳的接住。 “殿下!” “殿下……” 寒夜等人的反应也不俗,只是输在不及季勇的敏锐。等他们看到殿下从房梁上掉下来,季勇已经跳起来接人了。但是,他们对殿下的担忧之心,是一点儿也不少的,纷纷围拢过来。 脚尖沾到地,沈云还没有完全站稳身形,便对大家笑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季勇又是“啊”抬头的惊呼:“屋顶是要塌了么?” 寒夜他们闻言,顾不得多说,慌忙也抬头去看屋顶。 果然有变! 一直是黑洞洞的屋顶此刻终于现出了真颜——就是他们生前看到的祭殿屋顶,在房子里,也能看到金灿灿的琉璃瓦。 原来只是屋顶现形。寒夜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张嘴准备告诉季勇。 哪知,是他高兴的太早了! 说明迟,道时快。排列跟鱼鳞一样整齐的琉璃瓦飞快褪去金色,转眼间,变得有如沙石。 并且,还没有完。 紧接着,脚底下“轰隆”作响,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 “哗啦啦……”顿时,屋子里好比是下起了沙石雨。 沈云当机立断:“走,我们马上离开。”说着,转身往后跑。 就在屋顶现形的那一瞬间,朱漆大门也现形了。说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折腾了这么久,他离大门的距离不到二十步远。 众人傀本来唯他马首是瞻。更何况现在情况紧急,他们也顾不得多想。一个个拔腿跟上。 不等跑到朱漆大门面前,沈云抬手一掌直接推出去。 “砰!” 厚重的朱漆大门应声破开。 几乎是同时,沈云冲出了门外。 外面没有什么变化,金色的祥云舒展着。 脚底的白玉台阶没有受到影响,纹丝不动。 如果是在外面,哪有屋子要塌了,外面的门廊跟台阶依然安稳无恙的?可是,在这里,有哪一桩事情,是符合常理的? 况且,沈云冲到了门外,才想到一个问题:洛山和斗武奉祭司大人之令,是守门的,应该能出来。没有祭司大人发话,季勇他们也能跑出来? 思及起,他在门坎边站住,转身去看季勇他们。 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冲到门坎边,高高的门坎骤然发出夺目的金光,将他们尽数笼住。 有一点,沈云没有意料到。金光完全是无差别的对待众人傀。洛山和斗武也不例外。他们俩同样的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没法再往前挪动脚步。 也就是说,祭殿根本无视祭司大人的命令,许进不许出。众人傀只要迈进了这道门坎,就休想再离开。 沈云心念电转,内视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试图从中找出让季勇他们离开的法门。 没有用。 灰色大气团不紧不慢的转动着,不见一丝变化。 那么,只能按我的方法行事了! 沈云没有迟疑,大喝一声“退后三步”。 冲在最前面的季勇立刻明白过来,展开双臂,拦住众人傀,大呼道:“往后退三步!快!” 练了这么些天的清风拳,在这个时候,效果完全显现出来了。他们之间已然形成了默契。呼啦啦,齐齐的往后退了三步远。 沈云呼的从冰雪秘境里取出“神兵利刃”,用尽全力,斩向门坎——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屋顶化成沙石往下落,房梁也是摇遥欲坠,四面的墙上和地面上都现出了象蛛网一样的裂纹。可是,门坎和外面的门廊、台阶一样,硬是纹丝不动。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它很坚硬呢?紧要关头,每节省一息的时间,便意味着能早一息放出季勇他们来。他当然是用最锋利的“神兵利刃”喽。 “当!” 一剑斩下去,火星子飞起老高。 门坎上只现出一个半寸深的豁口。于一尺三寸高、近五寸厚的门坎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它迸射出来的金光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而沈云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看它。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上来就使全力。 再斩! 斩! 依然是右手握着“神兵利丸”,左手掐成一道剑指,护在胸前,沈云扬剑,对准豁口,再斩、三斩…… 当他斩到第五剑时,金光终于晃悠起来。 接下来,他又斩了五剑。 每斩下一剑,金光的晃动便加剧许多,也不及之前的刺眼。当第十剑斩下之后,门坎上豁口到底了,发现来的金光又薄又稀,呈淡淡的金色。剧烈的摇晃过后,淡金色的亮光象一阵轻烟,悄然无息的散开来。 说时迟,道时快,充斥着屋子的滚滚灰尘完全失去阻碍,向大门这边喷涌过来。 整座祭殿都剧烈的摇晃起来。包括他脚底下的门廊。玉石台阶发出“滋啦”的声音,现出了第一条裂缝! “快出来!” 沈云没有动,也没有挥袖施展流云袖,将扑过来的灰尘打回去,而是抬起左手,用衣袖遮住口鼻,招呼呆若木鸡的众人傀。 “快……”季勇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招呼同伴们,却被灰尘呛了个满嘴,剧烈的咳了起来。哪里还迈得开腿。 好在身后侧的斗武反应很快,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一把拖起他,与其他人傀一齐冲了出去。 真的很惊险。他们跟着殿下才跑下玉石台阶,身后就传来“轰隆”巨响。 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响。 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来,转身去看。 却只能看到灰色的滚滚烟尘冲天而起。哪里还有什么天神祭殿! 沈云心里猛的一沉,大喊道:“囡囡!钱柳!” 他以为祭司大人身为祭殿的守殿人,会早早的带着钱柳逃出来。跑出来后,他发现周边根本就没有人影。是以,他正要再冲进祭殿里找人。却不曾想,此念刚起,天神祭殿在巨响之中,化成了冲天的灰柱。 第四三一章 心花怒放 寒夜等人傀看到几近失控的殿下,下巴掉了一地——囡囡?钱柳?谁啊? 季勇则是双手捂住胸口,哈着腰,咳得更厉害了。自从遇到殿下以来,殿下都是一副处世不惊的沉稳模样。现在这副样子,太让人着急了。他真怕殿下会不管不顾的冲回进灰柱里。可是,偏偏他一着急,越发的咳得厉害。而寒夜他们能动,却只知道跟木桩子似的杵着…… 好在,殿下尚有理智在,脚下没有动。 他放下心来,气也理顺了一大半。剧烈的咳嗽竟然戛然而止。 这时,他才发现胸口隐隐作痛。 怎么会痛? 季勇下意识的运转灵力。不想,灵力沿着经络行至前胸,竟然碰到了阻碍。 明明这一片的经络很通顺……他慌忙一屁股往地上坐去。 旁边,仍然拉着他的斗武吓了一大跳,探身问道:“怎么了,小勇?” “帮我护法。”季勇立刻敛神盘腿运功。不用担心殿下了,他自然是要顾着自己。 斗武见状,连忙松开手。 众人傀生前都是人精,死了,他们中间也没有省油的灯。说话间,他们皆已缓过劲来。关切的看了季勇一眼,目光都齐齐的落在殿下身上。 此时,沈云也恢复了冷静。他收了“神兵利刃”,站在原地没有动,至少明面上看去与往常无异。 当然,这是假相。 实地里,他的心好比是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着。 目不转睛的盯着冲天的灰柱,他握着拳头,不住在的心里宽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天神祭殿还指望着我为其做事呢,肯定会护好囡囡,连油皮儿也不会磕着。囡囡不会有事的…… 这是一种很无力,也是沈云自己很痛恨的状态。它表明着,在天神祭殿面前,他是多么的弱小。 冲天的灰柱给了他一个强烈的信号——沈云,天道面前,你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最好放老实些。 要改变这种状态,唯有变强。 变强!变强!变强! 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在天道面前护住自己,以及自己想护住的人。 很快的,众人傀感觉到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斗志,一个个噤若寒蝉。 大约一刻钟后,灰柱一晃,气势全无,旋即,“嘭”的一声,化成灰色的烟雾,四下里散开来。 结束了?沈云焦急的定睛看向烟雾里。 雾里依稀可见一抹红色。 沈云的心猛的往下沉。他记得再清楚不过,在这里与囡囡分开时,后者穿的不是红衣。 不过,他还是没有冲过去。 因为理智告诉他,做下这一切的,是天道。而他在天道面前,什么也做不了。况且,事已至此,他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的事实。 但是,身后的人傀们离不开他,此时此刻,需要他的保护。 而他没有任性的权力。 所以,他只能等待。 一阵清风过来,烟雾散尽。 沈云看清楚了那抹红色。 在原本是灰柱正中央的位置上,钱柳身着一身红裙,撑着一把很大的红伞站在那里。 清风吹过,她的衣摆轻晃,象极了一朵绚丽的火焰。好象下一息,就要乘风而去。 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这一刻,沈云体验得再确切不过。 在看清钱柳面容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自己的心里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 心底深处,好象有一朵花,吐蕊绽放。 眼前的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脚底的金色祥云也还是一样的舒展,但是,在他的眼里,这一切都得柔软起来,处处散发出泌人心脾的香甜。 就如他现在的心里。 “囡囡!”瞬间明白过来的沈云身形一晃,催动道力,向着那抹红色,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 啊,这个拉出一串残影,只差没有摇尾巴的家伙,是我们的殿下? 身后,寒夜等人这回是连眼珠子也险些要惊落了。 便是钱柳也被吓得够呛——她撑着红罗宝伞站在祭司大人划的金色圆圈里,按照吩咐,一动也不也动。不多时,周边升起灰色的大幕。紧接着,除了这连天的大幕,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好象过了刻把钟,眼前一花,大幕骤然消失了。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只看到青光一闪,自己的双肩上热乎乎的,象是有什么东西搭上来了。 “啊……”惊呼刚出口,她反应过来了。 是师兄! 所以,她立刻闭上嘴巴,将后面的惊呼尽数吞进嘴里。 只是这样一来,心弦也完全松了,紧绷了刻把钟的身体泄了力。 “叭嗒!” 手里的红罗宝伞落地,她欢喜的招呼道:“师兄……” 声音一出口,她把自己又给吓了一大跳。 那声音明显的带着哭腔! 这是搞什么呀! “嘭——”,整张脸都象是烧起了似的,火烧火辣。 不用照镜子,钱柳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脸,这会儿得有多红。 她下意识的闭上嘴巴,同时,偷瞥师兄。 咦,师兄这是跑得太快了,所以,脸也红得这么厉害? 太好了,大家的脸都这么红,谁也不会笑话谁喽…… “囡囡,你没事吧?”沈云根本就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钱柳的两个肩头,关切的上下察看着。在心里,早把天道和其爪牙祭司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囡囡才是什么修为?这么危险的时候,居然让小丫头撑着一把破伞,一个人站在这里! “师兄,我没事。祭司大人给我画了一个大圈,还把宝伞送给我……”钱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红罗宝伞给扔了,惊呼,“哎呀!我的宝伞!” “在这里呢!”这会儿,沈云回过神来了。理智同时回归。他再也不敢再去看对方。闻言,立刻松开一双手,弯腰去捡伞。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一边将伞递过去,一边没话找话的明知故问:“这是祭司大人送给你的?很不错,是上品宝器呢。咦,祭司大人呢?” 囡囡虽然没事了,但这笔账还是要好好算算的。 谁知,提到他提到这一茬,小丫头的眼圈嗖的一下红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轻风戏水1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二章 很厉害了的钱柳 “怎,怎么了?”沈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谁料,钱柳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正色道:“师兄,祭司大人的事,等空闲下来,我再详细向您汇报。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云雀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 沈云下意识的去看脚底的金色祥云:“云雀?” “对,就是我们脚底的这团云彩。”钱柳点头,解释道,“祭司大人说,它其实是一件和天神祭殿绑在一起的飞行法宝。本来,天神祭殿回归,云雀也会跟着回归。我们现在的方位是幽冥之海的上空。没有云雀的话,我们会掉进幽冥之海里。哦,还有,祭台、祭屋和祭山,都是建在云雀的虚影上的。云雀一旦回归,虚影不复存在。师兄如果不把祭台、祭屋和祭山都带着,它们只会沉入幽冥之海里。祭司大人帮我们争取了一刻钟的时间。” 事情非常严重!沈云连忙问道:“怎么离开这里,又要如何做才能收回祭台、祭屋和祭山?祭司大人有告诉你法门吗?” 钱柳将红罗宝伞收拢来:“有的。祭司大人告诉我了用宝伞收起祭台、祭屋和祭山的法门。不过,我修为有限,炼化不了它们。所以,它们最多只能在宝伞里呆三天三夜。祭司大人说了,师兄可以炼化它们,真正将它们安置好。” “行。你暂且把它们收进宝伞里。”沈云很快理清了思路,又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收起它们?” 钱柳答道:“最多半刻钟。” “需要我帮你护法吗?””沈云再问。 钱柳握紧红罗宝伞,摇头道:“我应付得来。师兄只管忙自己的,不用管我。”顿了顿,又道,“师兄,祭司大人说,事情起了些变故,所以,他也不知道离开这里的法门。只能请师兄自己想办法离开。”祭司大人还说了,离开这里,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过,这句话,她觉得除了让师兄压力更大之外,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至少在成功离开这里之前,她不打算告诉师兄。 自己想办法离开?沈云心里觉得奇怪,心道:祭司大人的心也未必太大了些吧?他就这么相信我? 只是,总共才有一刻钟的时间,他真没工夫去琢磨所有的问题,只能先抓眼下最重要的一桩事,即,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迅速做出安排:“那好。我们分头行事。” “嗯。”钱柳看向不远处的人傀们,“这些半阴人,我也能暂且收进宝伞里。” “半阴人?”沈云不由挑眉。囡囡是不可能编出这等新词来的。不用说,定是祭司大人告诉她的。不是人傀吗?怎么变成了半阴人? “嗯。”钱柳很肯定的点头,“祭司大人告诉我,他们现在等于只回了一半的阳,介于阴阳之间。所以,是半阴人。” 回了一半的阳?沈云心念一转,明白过来。这是指季勇他们重新生出全身的经络。 “挺形象的。”他收回目光,笑了笑,“他们也能在宝伞里呆三天三夜?” 钱柳闻言,也收回目光,面现难色,低头去看手中红罗宝伞,如实道:“师兄,我修为太低了。他们是半阴之物,跟祭山、祭屋和祭台这等完全的阴物不同。所以,他们在宝伞里的时间,最多是一天一夜。” 以沈云的修为,一照面就发现她已经是相当于凝丹一层的修为。和他当年一样,也是丹田里没有凝结金丹。这是一个他暂且还没有理清楚的新境界。换成是在外面的话,他肯定是马上替她把脉,收集新境界的第一手材料。但现在还真不行。 闻言,他赞许的轻拍其肩膀,笑道:“囡囡,你已经很厉害了。” “多谢师兄夸奖。”钱柳冲他笑了一个。 粉嫩的脸庞神采飞扬,散发出自信的光芒,煞是好看。沈云看在眼里,两个脸颊“刷”的一下热了起来。他不敢再看,佯装去看“半阴人”,嘴里嗡声说道:“抓紧时间,你做事罢。” 还好,钱柳没有发觉到他的异常,和平常一样,应了声“是”,单手握着红罗宝伞,另一只手提着火红的裙摆,往前飞跑去。 这是要去云雀的边上?沈云赶紧提醒道:“小心点儿。不要太靠边上了。” “知道了。”小丫头跑得飞快,头也没有回,只是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宝伞。 看来,囡囡也是不虚此行,真长了不少本事呢。沈云笑了笑,收回目光,身形一晃,下一息,已站在了“半阴人”面前。 他们这会儿都被那抹红色的背影抓住了眼球,连他过来了,竟然也没有发觉。 沈云拧眉,使劲的咳了一下。 这些家伙总算回神,却是一脸八卦的看着他,嘻笑道:“殿下……” “她……” 都给我打住!沈云凉凉的瞥过去,警告的意味简直不要再浓。 立时,寒夜等人敛了玩笑,站得笔直,脸上的神色是再严肃不过了。斗武他们要抹脸换表情,略微慢一点儿。 沈云这才吩咐道:“天神祭殿回归了。一刻钟之后,这里也要回归。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等会儿,我师妹钱柳会把你们收进宝伞里。你们听她的吩咐,全力配合行事。” “是。”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没有谁敢再玩笑。 安排妥当之后,沈云这才定睛细看脚下翻涌的金色祥云。 如果不是囡囡点破,以他的目力,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一件飞行法宝。可见它的品阶之高。可惜啊,这么好的宝物,是和天神祭殿绑在一起的。自己与之无缘,只能失之交臂。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沈云抽凝出一分道力,汇入双眼,再去看云雀。 如果是以前,怎么离开这里,他定是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托天神祭殿的福,他新近领悟出了踏碎虚空的法门。有囡囡相助,用宝伞带走季勇他们。而他只带着囡囡一人离开这里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是,他要先搞清楚这里的虚空方位。不然的话,无从下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name小呆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三章 没有炼化 钱柳其实很紧张的。 幽冥之海里,最不缺的就是阴物阴魂。所以,收起在幽冥之海里的祭屋、祭山和祭台,其难度不下于,用沾了水的手指头,从一堆黑芝麻里,分捡出混杂在其中的几粒绿豆。 对于她这种初学者来说,其难度不可谓不大。 耳畔复又响起祭司大人的叮吟:“囡囡,你一定要量力而行。如果实在没有把握的话,宁可放弃祭屋、祭山和祭台。万万不可误收了别的阴物阴魂。以你现在的修为,那些东西太过危险。你纵使是有红罗宝伞在手,也炼化不了它们。” 不,再难,钱柳,你也不能放弃祭山,还有任何一座祭屋、祭台! 站在云雀的边缘,钱柳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敛神往下看。 果然如祭司大人所言,以她的目力,只能看到底下是漆黑如墨。 必须借用红罗宝伞之力。 “啪”,钱柳敛神撑开红罗宝伞,右手打伞,左手捏成一道法诀,抵在右手上,祭起“搜”字诀。 顿时,从伞里迸射出来十道手指头粗细的红光,投进了底下的黑暗里。 它们化成十道红色的光柱,飞一般的破开底下的黑暗。一息之后,钱柳看到了它们的尽头齐齐打住,不再往下延伸。 这就意味着,这些光柱已经抵达了幽冥之海的表面——当《红罗诀》练至第二层时,红罗宝伞可以透视物体内部。但眼下,她是初学,离第二层还差得远。所以,十道红光只能照出幽冥之海表面的样子,无法照进海里。 而且因为离得太远,这十道红光散得有些厉害。这不,每一个光柱落在海面上时,最底端已然变得有海碗那么大。光柱里,立时现出一些不断涌动的模糊影像来。 要想能看得清楚,光柱的最底端必须收拢一半。 钱柳又抽凝出一成灵力,通过左手的法诀,注入伞柄里。 红色的光柱们轻晃,果真收拢了许多。末端变小了一半。 终于,她看清楚了。那些涌动的东西是阴魂。 被红光罩住,它们无不表现得很烦躁,仰起头,面相狰狞的张牙舞爪。 背后象是掀起了一阵阴风,钱柳打了个哆嗦,赶紧的向右旋转伞柄。 光柱们也齐齐的往右边移动。好比走马灯,光柱里的鬼影换得飞快。 钱柳看得多了,发现它们无一不是虚张声势,而且不论是哪个鬼影,其表现手法都是那么几样。即,瞪眼睛,现獠牙,舞鬼爪。 貌似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她很快习惯了下来,无视鬼影,全神贯注的搜寻目标。 最先被找到的是祭屋。 一是它们离得最近;二是,所有的祭屋都是建在同一块虚影里,目标最大。 祭司大人跟钱柳详细描述过这块虚影——种满了彼岸花。祭屋们象是珍珠一般,洒落在花海里。 它显眼得很,被称为“幽冥彼岸”。 故而,钱柳先入为主,以是会看到很大的一块地盘。要费些气力才能将之收进伞里。哪知,在红罗宝伞的光柱下,它才占满了三道光柱。 一道光柱,要动用一分力,才能收走。 这就意味着,她只要动用三分力,就能收了祭屋。 太好了! 本来心里完全没底的钱柳,顿时信心满满,果断祭起了“收”字诀。 十道光柱并为一道,缩的回收。在光柱的末端,整个“幽冥彼岸”化为一个比鸡蛋黄大不了多少的金色光团。它象是牢牢的粘在红色光柱的末端,转眼间,随着光柱,一道被收进了红罗宝伞里。 钱柳嘴角翘翘,“哗啦”,收拢宝伞。 祭屋,收! 还有两样,祭山和祭台。 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她复又打开红罗宝伞,如法炮制,接着在幽冥之海的表面搜寻……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祭屋、祭台和祭山皆被收进了红罗宝伞。在这个过程里,她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尤其是在收祭台时,还尝试着成功的甩掉了祭台上的尸体,只把七座祭台收起来。 任务圆满完成。也不知道师兄那边怎么样了?说起来,师兄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因为如果师兄不能带他们离开这里,一切都是白搭。想到这里,钱柳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明明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可是,最后,师兄却未能炼化天神祭殿。 她从祭司大人那里知道结果后,气得不行,当场质问祭司大人为什么要食言。之前,不是说好了,师兄只要完成了历练任务就会得到祭殿的认可,炼化祭殿的吗?怎么事到临了,却变卦了呢。 结果,祭司大人却告诉她,说,不是祭殿变了,是师兄不乐意。于是,她整个儿都傻掉了。得到天神祭殿,不是天大的机缘吗?师兄为什么不乐意? 依着她以前的脾气,一见到师兄,就直接请教了。 然而,在祭司大人手底下打了二十七天的杂,她学到了不少。 心思稍转,她觉得祭司大人虽然令人敬仰,但是,她更应该相信师兄才对,不能单听祭司大人的一面之词。再者,当务之急是在必须在一刻钟之内离开这里。而天神祭殿已经回归,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向师兄请教个中原由,大可以等离开这里,安顿下来。不急于此一时。 所以,她生生的忍住了,专心做事。 现而今,只差那些“半阴人”了,她又一次收拢红罗宝伞,打算转身回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师兄的声音:“囡囡,好了吗?” 闻言,钱柳心中大喜——看样子,师兄早已准备妥当了,是在等自己呢。 等她转过身,果然看到师兄与那些“半阴人”站在一起,都看向这边。 “师兄,请往旁边站一站。”她轻轻扬了扬手里的红罗宝伞。 沈云意会,对季勇等人说道:“你们安心呆在宝伞里。等到了地头,就能出来了。” “是。” 沈云这才往旁边走了三步,避开。 一刻钟没剩多少时间了,钱柳不再多说,直接打开红罗宝伞,用红色光柱罩住季勇等人,祭起了“收”字诀。 因为隔得很近,季勇他们只看到数道红光照过来。下一息,脚底一空,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他们掉进了一个红彤彤的世界。 “啊,好暖和!” “这就到宝伞里了?” “地头好大呀……” 双脚再度踩到实地时,悬着的心又吞回了肚子里,他们亢奋的四下里张望着。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四章 你信不信我? 沈云看到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季勇他们统统被收进了宝伞里,再看囡囡“哗啦”收伞,意气风发,忍不住抚掌赞道:“这宝伞不错,你用着很熟练啊。已经练了很久了吧?” 钱柳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过去:“总共才练了一回。使用红罗宝伞之前,要学会三套剑法。祭司大人又没有事先透一点口风出来。等我第三套剑法小成了,这才拿出红罗宝伞来教我。我才练了一回,祭司大人就拉着我说话去了,完全没时间再练第二回。” 沈云好奇的问道:“祭司大人是个话多之人吗?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钱柳老神在在的看了他一眼:“师兄,说来话长。等离开这里,安顿好了,我再跟您细说。反正,我觉得,那些话,祭司大人其实是想说给您听的。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说到这里,她俏皮的扬起手里的红罗宝伞,“那三套剑法,还有这把宝伞,是祭司大人付给我的酬劳。所以,我这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师兄不用谢我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要付酬劳呢。”沈云哈哈大笑。古灵精怪的,这才是囡囡嘛。刚才,小丫头站在祥云边上做事时,一副老成的样子,再配上眉眼里的沧桑,他差点儿以为小丫头是换了个芯子,被祭司大人夺了舍。现在看来,只是受了祭司大人的一些影响罢了。 提到祭司大人,他挺遗憾的。这绝对是一个牛人啊。可惜无缘,未能真正见上一面。 敛了笑,他向钱柳伸出左手,说道:“时间不多了,走,囡囡,我们离开这里。” 后者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师兄,你不用法宝吗?” 从祭司大人那里,她得知,天神祭殿其实是由云雀驮着,悬浮在虚空之中。所以,要想离开这里,唯有踏碎虚空。然而,祭司大人也说得再清楚不过,以师兄现在的修为,尚且做不到踏碎虚空。故而,连祭司大人也好奇不已,跟她猜测道:“臭小子胆敢拒绝天神祭殿,定是气运不错,得了一样可以踏碎虚空的飞行仙宝。” 接着,祭司大人还跟她聊到了仙宝。能称得上仙宝的,必须是仙级以上的法宝。 按品阶来分,法宝可以分为:法器、灵器、宝器、仙器和神器。其中,每一个品阶里,又分为上、中、下三个小品。 象她手里的这柄红罗宝伞仅仅是上品灵器。不过,法器又有成长型和非成长型之分。成长型的法宝是可以不断升级的。红罗宝伞就是一件成长型的法宝。水涨船高。其品阶会随着她这个主人的修为不断提升,而相应的提升。 同样的,云雀也是一件成长型的法宝。曾经,它是一件上品仙器。结果,因为祭司大人这位主人的修为境界一掉再掉,所以,云雀深受影响,其品质也是一掉再掉。现而今,勉勉强哟维系在中品宝器境。 话说回来。她从祭司大人那里得知,仙宝是很厉害的存在。所以,这会儿是擦亮了眼睛,准备一睹飞行仙宝的风采。 却万万没有想到,师兄两手空空,什么法宝也没持有。 难道是祭司大人看走了眼,师兄已经厉害到可以踏碎虚空了? 很快的,她又断然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祭司大人说,那得修至天仙才能做到呢。 看到她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下子换了好几色,沈云忍不住笑道:“在想什么呢?”马上就要离开虚空。他看似风淡云轻,镇定自如,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来了。小丫头却公然开起了小差……这是太信任我了,还是心太大? 钱柳“哦”了一声,迅速回神,如实以对——等着看师兄的仙级飞行法宝呢。 “我哪有什么仙级飞行法宝。”沈云也没有瞒她,张开空荡荡的两只手。 “师兄是要踏碎虚空?”没想到,小丫头的一双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了出来,“您已经是天仙了?”啊哈,真的是祭司大人看走了眼。 得益于季勇他们的科普,沈云现在对于上界的事,已不是原先的一无所知。比如说,师妹说的“天仙”,其实是一种修为境界——和修士一样,仙人也有不同的修为境界。而天仙境,就是其中的一种。并且是很高阶。在上界,天仙境的仙人是会被尊称为“仙君”。而他们也是以“本君”自称。 是以,闻言,他呵呵笑道:“师妹可真敢想。我要是天仙,不早就飞升了吗?” “说的也是哦。”钱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飞升仙人在下界挺牛皮的,是最高阶修为的存在。但是,到了上界的仙人堆里,却只能算“假仙”,是垫底的。离天仙还隔着一层“真仙”呢。所以,师兄如果已经成就了天仙,必定早就飞升去上界了。哪里还会留在鸿蒙界。是她从祭司大人那里一下子接受到了太多的新知识,来不及理清,在师兄面前出洋相了。 “好了,时间紧迫。这些事,以后再细说也不迟。我们先离开这里。”沈云再度向她伸出左手,“抓住我的手。” 钱柳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的颤声问道:“真的只要抓住师兄的手就行了?”那是踏碎虚空呢。可不是御风而行。 “你信不信我?”沈云挑眉,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钱柳更加不安了:“我当然是相信师兄的。”可是,踏碎虚空不需要信任。她对师兄的信任,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要师兄实力了得,能够真正的踏碎虚空,她便是对师兄从头怀疑到脚,一点信任也没有,也完全没有影响。 沈云脸上的笑意更甚:“那就好,抓紧我的手。囡囡,我带你离开。” 哇,师兄笑得真好看。云雀都被师兄的笑颜衬得寡淡无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心里在想什么,钱柳不由怔住。貌似她这是第二回这样盛赞师兄的笑颜。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紧紧的抓住了师兄的手。顿时,欲哭无泪——踏碎虚空唯一需要的是天仙境的修为。笑得再好看,也是毛用都没有啊! 可是,师兄没有给她抽回手去的机会。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看向前方,一双眸子流光溢彩,比阳光下的宝石还要好看。 “我们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五章 无师自通 沈云嘴里说着,手里也没有慢。右手翻飞如花,“叭叭”的打出一连串的法诀。 一道又一道淡金色的光圈,自指尖弹出来,射向前方的虚空。 刚一说完,他已带着钱柳,腾空而起,踏着这些光圈,一路向前飞奔而去。 钱柳没有防备。再加上,沈云的手法实在是太快了。她什么也没看清,就只觉得脚下骤然一空,耳畔风声呼呼响起。 啊啊啊——,师兄这是带着我直接跳进虚空里啊! 她对于虚空的所知全来自于祭司大人。后者告诉他,不是天仙的话,不做任何防护措施,直接进入虚空,会象气囊一样迅速鼓起来。不出三息,就会“叭”的一声,爆掉。 师兄肯定不知道这些! 太莽撞了! 钱柳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尖叫。同时,也悔青了肠子——看她刚才都跟师兄说了多少废话啊。有那工夫,为什么不好好的跟师兄说说虚空呢? 这下肯定完蛋了。我马上就要爆掉了…… 突然间,她觉得不对劲——咦,不对劲啊。祭司大人说得很清楚,不是天仙的话,掉进虚空里,不出三息就会爆掉。师兄带着我跳进虚空里,好象超过了三息呢。可我没感觉自己在发胀……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连忙低头去看自己。 哇,全身上下好好的,没有象吹泡泡一样的迅速鼓起来。 如此一来,尖叫声戛然而止。 “你没事了。”沈云笑眯眯的偏过头来。 师兄说过,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更何况祭司大人还不是书。钱柳心里又后悔上了:我嘴上说相信师兄。其实,心里还是不信啊。 当即,只觉得脸上又是火烧火辣的,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能埋进胸脯子里。 啊啊啊,真的没脸见师兄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传来师兄闷声轻笑。 “囡囡,快看,前面的那颗星跟红宝石的,好美!” 钱柳不由心动。说起来,这是她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虚空,搞不好也是最后一次。真的机缘难得。然而,时间紧迫,她没能正儿八经的看一眼虚空…… 看一眼,就看一眼!她在心底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于是,她抬起头来,往前面看过去。 这一眼,看呆了。 前面哪里只有一颗星星?分明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有大有小,有远有近,颜色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亮闪闪的。比上品的宝石还要闪亮。 这和她在地上,看到的夜空里的星空,完全不一样。 很快的,她看到了师兄说的那颗红宝石一样的星星。 它位于左前方,有甜瓜那么大,通体亮红,甚是显眼。 “真的美极了!”她由衷的赞道。 殊不知,在沈云的眼里,她的一双眸子里映着璀璨的星空,是那么的光彩、灵动……啊,他便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它们的美。 “是啊,真的是美极了……”他简直要看痴了。 之所以还没有看痴,那是因为他尚有一丝理智在,知道自己眼下在做什么——穿行虚空呢。万不可开小差! 不能再看了。再看的话,我更加挪不开眼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强迫自己把目光往旁边挪了挪。 那颗红宝石一般的星星已然变得有磨盘那么大,飞一般的向后面飞过。 沈云立时完全恢复了清明,定睛看向前方。 还好,他回神够快,前方还剩下三个光圈。不至于误了事。 当下,又是“叭叭叭”的甩出一通指诀。更多的淡金色光圈悄然无息的飞了出去。 不是这些光圈没有声音。而是这里是虚空。死一般寂静的虚空。 这时,钱柳也完全缓过来了,终于抓住了重点。 她惊讶的看着那些光圈,问道:“师兄,这不是踏碎虚空吧?” 什么是踏碎虚空,祭司大人跟她详细解说过的。踏碎虚空时,虚空会先发生严重的变形。在变形的中央,现出一个大口子。而这个大口子到底有多少,没有定例,施术者可以随心所愿。 眼下,她看得再清楚不过。淡金色的光圈飞过去后,前面的虚空不要说现出一个大口子,连细微的扭曲都察觉不出来。 这和她想象的不同。 她以为师兄是用这些淡金色的光圈砸开前方虚空。 然而,现在看来,沈云更象是用的一门上乘的轻功,在虚空里飞行。 怎么可能!祭司大人说过……呃,祭司大人的话不可全信。钱柳轻轻的甩甩头,心道:这些淡金色的光圈到底是什么?它们怎么可以在虚空里飞行?还能载着师兄和她! 好聪慧的丫头。沈云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一边继续打出光圈,一边答道:“对,这不是踏碎虚空。以我现在的修为,真的做不到踏碎虚空。所以,我只能另外想法子。” “啊?”钱柳再次惊呼,扭头仰头看向他,“师兄,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法门?” 太厉害了,有木有! 祭司大人真的是看走了眼。 沈云听出了她话里的惊艳,也充分感觉出了她的目光之热切。一时没忍住,又偏头看过去。 这时候,小丫头的眼睛里没有星空了,满满的全是他,却比方才更加绚丽。以至于他的目光一碰到,立时弹了开来——这样的眼睛更美更迷人,他真怕自己会迷陷进去。要是换平时……平时也不行啊。小丫头面皮薄。他若看痴了,会把小丫头吓跑的。 他没有与心仪的女子相处的经验。但是,他打过猎啊。要是把猎物惊跑了,绝对只能空手无回……呃,突然间开了窍的某人无师自通,觉得天下的道理大抵是相通。这个追女孩子嘛,应该跟捕猎差不多。在不知道囡囡的心意之前,他最好是莫要太过热切了。囡囡娇娇嫩嫩的,万一给吓跑了,他找谁哭去?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握着那只小手的左手——不管怎么样,我抓紧了,不松手便是。 “是在天神祭殿里领悟到的……”面上没有显出来,他不紧不慢的说起自己对虚空的领悟来。 本来,他就没有那种“法不轻传”的觉悟。如果说这番领悟能够抓住囡囡的注意力,让他再正大光明的抓住囡囡的手,也算是用到了好处。 呵呵,他早就看出来了,红罗宝伞也兼有飞行法宝之用。以囡囡的修为,借红罗宝宝之威,完全可以跟在他后面,踏光圈而行。 当然,这一点,他是暂且不会告诉囡囡的。 至少眼下不会。 第四三六章 给您添麻烦了 钱柳听完后,明白过来:师兄是用灵力凝成的金圈,一次又一次的破开虚空,从而开出一条通道来。 这还是踏碎虚空嘛。 只是,每次只砸开很小很小的一点虚空。 她也明白,这么做,是因为师兄的修为有限,做不到象天仙那道,随心所欲的踏碎虚空。但是,师兄能够想出这样的法门来,已经不能用“很厉害”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天才啊。 祭司大人神机妙算,也没算到师兄能有如此创举。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 因为她听出来了,以她现在的修为,便是师兄愿意教,她也凝不出金圈来,没法砸开虚空。 但是,她觉得如果借助红罗宝伞之力,踏着光圈,自由穿行于虚空之中,她应该是做得到的。 哈哈,我也能穿行于虚空了? 那情形,光是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啊。 “师兄,宝伞还能当飞行法宝用。”她抬起头来,巴巴的请求道,“我也想象师兄这样,踏着光圈,穿行虚空。师兄,让我试试,行吗?” 能不行吗?沈云发现自己在小丫头这样的眼神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 再说了,以小丫头现在的修为境界,跟在他后面,在虚空里跑上一回,对于见识、心境等方面的提升,完全可以用“一场小机缘”来形容。显然,小丫头聪慧得很,也是想到了这层面上。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目的主要在此。而不仅仅是觉得新奇。 更何况,他跟小丫头这般细细解说,本来就是想让小丫头自己试一试。现在小丫头自己提出来了,他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只是小丫头的悟性比他以为的要高得多,也更有勇气,更胆大……唉,他只能松开小丫头的手了……这才牵了多久的小手手啊…… 某人心里其实挺不舍的。 面上没有透出一点点来,他点头应允道:“好。我先把速度放缓。等你撑开宝伞,再松开你的手。”说话间,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是。”钱柳高兴的一甩手里的红罗宝伞,“啪”的将之打开。 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嘱咐道:“囡囡,每道光圈只能凝实三息。所以,你若是发现灵力不支,一定要立刻告诉我。还有就是,在虚空里,稍不留神,就容易跑神。你一定要集中注意力。” 钱柳用力的点头:“是,师兄。我记住了。” “那好。我们暂且按现在的速度穿行。你若是觉得还能快一些,我们再把速度提起来。记住,这里虚空。完全不能跟地面上相比。光圈砸开虚空时,其实,虚空还是发生了变形的。也就是星位挪动了。只是以你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出罢了。所以,一旦你没踏准光圈,或者是在你踏上来之前,光圈已经散了。那么,你就会掉进虚空里了。没有任何防护,象我们这等修为,掉进虚空里,会是个什么情形,祭司大人肯定告诉过你吧?”沈云正色问道。 钱柳闻言,心里凛然,再次点头:“祭司大人说,我会象一只吹气的气囊一样,迅速胀鼓起来。不出三息,就会被吹爆。” “实话跟你说,一旦你掉进虚空里了,我便是立刻用光圈再砸开你所在星位的虚空,你也会被一同砸得粉碎。我真的救不了你。”沈云又问道,“那么,你还想试一试吗?” 钱柳没有犹豫,张口答道:“师兄,我不怕的。还有,我会牢记师兄的话,不开小差,不逞强。一旦灵力跟不上了,就立刻告诉师兄。” 沈云满意的笑道:“囡囡,考验通过。你具备了修士的勇气和胆量,很好。”然后,才详细的告诉她接下来要如实做,“我会在踏上前面那个光圈的时候,松开你的手。而你必须在三息的时间里,踏上再前面的那一个光圈。”并且再次确认道,“囡囡,你听懂了吗?” “是,明白!”钱柳应得既干脆又响亮。 沈云听得出来,她这是心里已经有了详细的行动方案,是真的准备好了。 如此甚好。 他虽然很想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一路走下去。但是,他更明白,他不能这么自私。再者,他需要的是一个在仙道之上,与自己携手共进的道侣。他的道侣可以修为低,但绝对不能象菟丝花一样,只知道一心攀附他。 所以,看到囡囡主动提出来,要自己走时,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贪恋手里的轻柔。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钱柳踏上了目标光圈。 “好。”他笑着松开了手。 钱柳确实很聪慧,表现不俗。她的身形比沈云想象的要稳得多,一手撑着红罗宝伞,象朵跳跃的火花一样,两息不到,准确的踏在了再前面的那个光圈上。 这步法……沈云明白过来。祭司大人这个老神棍不简单啊,竟然事先传了一路步法给囡囡。 当然,眼下不是询问这些细节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又打出一个光圈,在前面带路。 他的速度比钱柳快了不止一个层面,所以,之前,他都是一连打出三个光圈出去的。现在不行了。每个光圈只能凝实三息。也就是说,光圈砸开虚空之后,只能将破裂的那一处虚空撑住三息。为了照顾钱柳的速度,他只能一个光圈接着一个光圈。 钱柳真的很聪慧。心念一转,明白了他的用意,跟在他身后,大声道谢:“师兄,谢谢您。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前面那一句话,沈云听着还受用。但是,后面那一句“添麻烦”,他觉得享用不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是以,头也不回,只是飞快的挥了一下左手,嗡声说道:“集中注意力,别开小差!” 哼哼,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是“给您添麻烦了”,那就是开小差!你要是不一口一个“您”,也好一点点啊。“您”啊“您”的,我有那么老吗…… 不准别人“开小差”的某人很认真的算了起来——哼哼哼,死丫头,明明我才比你大六岁。 “是。”钱柳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第四三七章 不听话 接下来,钱柳的表现,更令沈云感到惊艳。 连续踏过三个光圈后,小丫头完全适应了下来。不但是灵力拿捏得位,而且步法是不徐不急,稳稳当当。 小丫头不简单呐。比之前独自坚守祭台的时候,又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沈云暗地里称赞不已,心道:难怪天神宗后面的历代掌们都选择在厨房里打杂。这打杂的收获也不少呢。 当然,称赞归称赞,他估摸着小丫头最多能支持半刻钟。 却不曾想到,他再一次严重的低估了小丫头。 半刻钟之后,钱柳只是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动作没有变样,速度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由此可见,他在天神祭殿里历练的时候,小丫头也不仅仅是在厨房里烧火烤肉、做包子这,外加学会了三路剑法。在这二十多天里,小丫头定是在祭司大人的悉心教导下,下了狠工夫。 祭司大人呐……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心道:可惜无缘。 不过,他对祭司大人的兴趣更浓了,心想着,等出了虚空,找个机会,请囡囡好好说一说这位祭司大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前面的虚空突然透出了一圈朦胧的白光。 沈云心中大喜。因为每每穿越边界守护大阵,当快要出阵的时候,前方的虚空也会现出一圈这样的朦胧白光。 “囡囡,我们要出虚空了!”他立刻提示钱柳。 后者没有应。原因很简单——听不见。 钱柳觉得半刻钟就象是一道分水岭。前半刻钟,她还是比较轻松的。然而,一过半刻钟,突然的,好象身上加了千斤的重担还不止,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同时,光圈也是扎满尖针似的。每一次踏上去,脚底都是一阵刺痛。 完全应证了祭司大人的话。 好在祭司大人也事先告诉了她,这是因为她的体力不支了。解决的法门是,加大灵力。 是以,钱柳试着加上一成灵力。 立竿见影,千斤的重担象是立刻卸了下来。脚底又舒坦了。 可惜的是,很快,祭司大人的预言再一次应验了。 仅仅是过了三十来息,又出状况。 并且,这回真的是变本加厉——重新加上来的重担起码有两千斤;光圈上似乎是换上了锋利的尖钉。钱柳感觉每一次踏上去,脚底不再是细密的刺痛,而是被数根钢钉扎透的剧痛。 这是她的体力在持续消耗。之前加上去的那一成灵力已经撑不起快要耗尽的体力。 解决的法门是,再加大灵力。 钱柳没有犹豫,试着再加大一成的灵力。 这回的效果不及前一次了:身上的重担还在。不过,一下子减轻了许多。由原本的两千斤,减到了五六百斤的样子;踩在光圈上,脚底还会痛,比数根钢针穿透的痛楚要减轻了许多,但又比针扎一般的刺痛要严重一些。 也就是说,新加上去的这一成灵力还不够。 但钱柳不敢再加大灵力了。因为她的灵力也消耗得很快,仅剩下五成。而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穿出虚空,抵达目的地。所以,这五成灵力要省着点用。 虽说师兄再三叮嘱过了,坚持不住的话,就向师兄求助,但她真的不想做一个没用的累赘。尤其是,以师兄现在的修为,直接在虚空里穿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帮不上师兄的忙,那么,就尽最大的努力,不要拖师兄的后腿,莫叫师兄分心分力。不然的话,他们俩谁也走不出这虚空,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就这样,她咬牙坚持着。 灵力的消耗也越来越大,四成、三成、两成、一成…… 钱柳感觉时间象是凝固了一般。每一次的跨跃,于她来说,都是无比的沉重;每一次踏上光圈,脚背就象是被折断一回。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师兄是个宽厚的人,且心细如尘。如果发觉她坚持不住了,肯定会主动来照顾她的。 当灵力只剩下一成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晃,耳畔象是有什么东西“嗡”的炸开来。紧接着,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窜到了喉咙里。 根据祭司大人的描述,她这是无力为继,崩溃在即。 怎么办? 向师兄求助? 钱柳不由苦笑。 祭司大人说了,传给她的这门功法很特别。当灵力消耗到一定的程度,身体的各个部位会自动的停止运行。 最先停住的是一双嘴巴、舌头、牙齿和喉咙等。 也就是说,“听不见”是个标志。当灵力消耗得厉害,她发现自己听不见了,这个时候,她也绝对发不出声音了。 而到底灵力要消耗到什么程度,她才会失聪? 祭司大人也不知道。因为体质不同,这个度也是不尽相同的。 现在,钱柳知道了,她的度是一成灵力。 而在此之前,她以为这个度会更低…… 当然,不能求助,并不表示她就已经是山穷水尽,完全没得救了。 她可以动用一滴心头血,迅速回补灵力。 没有犹豫,她抬起左手,中指飞快的擦过红罗宝伞的一个伞尖,祭起一滴心头血。同时,封住了自己的耳朵和口舌等她认为暂且用不上的身体部位。 唉,一滴心头血只能瞬间补回两成的灵力。而虚空还是看不到尽头,所以,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罢…… 是以,沈云的提示,她根本就听不见。 而此时,沈云其实也是消耗颇大,眼见着道力就要消耗至警戒线。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到,小丫头会“不听话”。 又一个光圈打出去,朦胧的白光猛然变得亮通起来。那个光圈也转眼间没了影踪。 这是……飞出了虚空! 终于到头了! 沈云大喜,转过身去,欢呼道:“囡囡,抓住我的手,我们要出虚空了!” 然而,钱柳依然没有回应。 下一息,他看到小丫头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飞冲过来。 他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拉住:“囡……” 却不曾想,手里湿漉漉的。同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眼紧闭,惨白如纸的小脸。 电光石火间,他全然明白过来。 死丫头,这是把他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啊! 真该打!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人带出虚空去。 他紧抿着嘴,狠狠的瞪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钱柳,转身抬腿跨进了那圈白晃晃的亮光里。 第四三八章 仙山巨变 瞬间出了虚空。眼前大亮。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热气裹着淡薄却还算精纯的五行灵气,汹涌扑来。 沈云的第一反应是,这里不是玉锦门。 玉锦门之中,但是外门,其五行灵气也要比这里浓郁得多。 太阳好烈!他眯缝起眼睛,瞥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烈日当空。这象是盛夏的中午! 沈云心里揣测道:那就更不可能是玉锦门了。 因为身为仙门的第一大门派,玉锦门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小到弟子们的衣着服饰,大到内外门的景致,都只追求一个效果,即“仙气飘飘”。所以,一年有四季,在玉锦门的内外门是不存在的。他们有的只是春夏秋冬四景。 比如说,有的地方是终年皑皑白雪,有的地方是天天烈日当空;有的地方四季春暖花开;还有的地方则是永远丹桂飘香。 但是这些都是需要精纯的五行灵气支撑的。这里的五行灵气如此淡薄,根本就撑不起反常的“仙景”。这么说来,此时真的是盛夏时节。 沈云算了一下,自己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在秘境里呆了一个多月。那么眼下也才是三月下旬。正是莺飞草长的阳春时节,何来的炎炎夏日? 莫非是到了凡人界的南边? 此时,沈云已经适应了强烈的太阳光,不用再眯缝着眼睛。他举目远眺。周边全是山头叠山头。 这是一个很大的山窝子啊。 没有人烟。也没有飞禽走兽的影踪。 所有的山头都是郁郁葱葱的,却只有低矮的灌木丛、茂盛的草丛,和一些应季的野花。这么多的山里,竟然没有一棵超过三尺高的树! 他再仔细看。 明明这里的泥土油黑发亮,甚是肥沃。 在土质肥美、没有人烟的大山深处,居然没一棵超过三尺高的树! 如果说是自然之景的话,那简直不能再反常了。 此时此刻,沈云的道力也逼近警戒线,但是,他的煞力却仍然是满满当当的。所以,他并不担心无法应付突发情况。只是,囡囡的情形不象是简单的消耗过多造成的昏迷。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仔细查看她的情形。 很快的,他通过气息搜寻,找到了一个地方。 右前侧方向,二十里开外有一个山谷。谷中有一个山洞。洞口方方正正的,不象是天然的洞穴,但胜在里头宽敞,气息干干爽爽的,没有异物。对于急于找到一个地方落脚的某人来说,也算是个可选之地。 沈云当即祭起清越冠,抱着钱柳飞过去。 与在虚空里穿行,再御风而行,简直不能再轻松了。速度也是比以前快了数倍。二十来里的路,说到就到。转眼间,他已经抱着钱柳站在了山谷的上空。 再次确认底下还算安全,山洞周边没有阵法、机关等乱七八糟的存在后,他方降下身形。 洞口不小,边缘有明显的开凿痕迹。沈云太熟悉不过了。这是仙门十大门派弟子们开凿洞府的作派。在玄天门和正清门里,他看到的洞府,都是如此。 只是,洞口光秃秃的……难道是一个被废弃没几年的十大门派弟子洞府?沈云心里道了声“奇怪”——这里的灵气如此淡薄,怎么会有弟子跑来这里修建洞府,并且一住就是百十年? 为什么他能那么肯定,洞府的主人在这里住了百十年,并且是于近年里才搬离? 很简单。裸露出来的开凿痕迹不新,但是,上面蒙的灰尘却不厚,再者,周边的草木也没有将洞口完全遮掩掉。至于黑泥土里不见野兽的爪印,谷中只有虫鸣,却听不到鸟叫声,进一步证明,这一带确实没有飞禽走兽。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仍然是在仙山里,是一处灵气淡薄、鸟兽绝迹的偏僻所在。也是一处疑点重重,但暂且还找不出危险的所在。 艺高胆大的某人抱着钱柳,大步走进了山洞里。 进去之后,人工开凿的痕迹到处都是。更加证明了,这里确实是一座修士的洞府。沈云曾听云景道长说过十大门派开凿洞府的一些不成文的规则,从洞里的规模,断定这处洞府的主人是十大门派里的某位筑基境内门精英弟子。 那就更有意思了。据沈云所知,十大门派的内门精英弟子们向来都是眼高于顶,吃穿用度无一不追求更精致,没有最精致。这里灵气淡薄,方圆百里之内,连棵三尺高的树也没有。按十大门派的标准来说,是实打实的“鸟不拉屎”之地。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便是在这里落个脚,歇息一二,都觉得委屈,更何谈大张其事的开凿洞府? 再联想到天神祭殿的回归,沈云很快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即,这里发生了大变故。 若者说,是整个仙山受天神祭殿的影响,发生了大变故。 他所在的这个山谷,原本是十大门派里某一个门派的内门某处。因为天神祭殿回归,影响了整个仙山。这里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一个条件优良的修仙福地变成了眼前这副惨淡模样。 如此一来,明明土肥水美,却方圆百里之内,看不到一棵三尺高的树,飞禽走兽绝迹,精心开凿的洞府被遗弃……等等,都说得过去了。 沿着这条思路,沈云不难得出:秘境里的时间流比他以为的更要慢。 他不是离开了一个多月,而是数年啊。 至于到底是多少年,仙山如今又是一个什么情形,只能等他离开这里再去仔细打探了。光从这一大片的荒山窝,找不出确切的答案。 理清这些,沈心不免忧心忡忡——青木派在仙山可以说没有什么根基。逢些巨变,也不知道石头岛怎么样了?鸟上的弟子们可还安好?还有,仙山之变,有没有影响到凡人界…… “罢了,罢了!”他敛去忧心,低头看着仍然久昏迷不醒的钱柳,叹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做。莫急!” ===分界线=== 今天是国庆,亦是祖国七十华诞,普天同庆! 某峰祝亲们,节日快乐! 谨祝祖国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国运蒸蒸日上! 人民安居乐业,幸福满满! 另,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四三九章 被赖账了? 山洞里多处发生了轻微的塌方,是以,原本被夯得平整如镜的地面凌乱不堪,碎石啊、泥土等,东一堆,西一坨的,堆码得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沈云连忙再仔细去看天花板和四面的土壁。 显然洞府的原主人开凿这座洞府时,是下了一费大气力的。天花板和四面的土壁都有精心加固过。之所以会有轻微的塌方,估计是仙山发生巨变之时,洞府不可避免的被冲击到了。 反过来,这处山洞在经历了那番巨变之后,没有完全塌掉,还能保留到现在,足以证前洞府的原主人修建时工夫下得足。 难怪方圆百里之内只找到这一处山洞。而且,从山洞里的情形来看,不难看出,没有发生二次塌方。也就是说,这里是安全的,轻易不会再发生塌方的现象。 沈云甚是满意,心道:托了那位筑基精英弟子的福,不然的话,今天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安顿下来。 乱石堆里,有一座青灰色的石台,非常显眼。它位于洞口左手边靠里的地方,长约丈许,宽五尺多一点。塌了一个角。除了这个角的周边有数道细细的裂纹,其余地方都还算好。最重要的是,土台上只是落了一层厚实的灰。 “就是这里了。”沈云抱着钱柳走到石台前,先是打了一个去尘术,收拾干净上面的灰尘,然后,将人轻轻的平放在平台上。 抽出双臂,他再去看钱柳。 还是昏迷不醒。但是,比快要跨出虚空那会儿,脸色好看得多了。那会儿,小丫头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汗涔涔的小脸,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一看就是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此时,脸上的汗水已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如果不是脸色依旧苍白,就象是正在熟睡之中一样。 沈云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小丫头的自我恢复能力也不一般呢。 如此一来,他放心下来。 原本,他是打算给小丫头把脉,查明伤势之后,替其疗伤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而且,根据自身的经验,这个时候,最忌打扰。 是以,他只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床干净的棉布凉被来,轻轻的给钱柳盖上。 安顿好钱柳后,他撩起前袍,跃起身子,轻巧巧的落在石台的另一端,盘腿坐下来。 先前,他看到丹田中央的灰色大气团表面透着点点金光,以为是天神祭殿自个儿跑到里头去了使然。后来,天神祭殿在他面前倒塌,化成一道冲天灰柱,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便不确定了。再加上,小丫头很明显的是从祭司大人那里知道了准确的消息。她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直接说出来,但是不止一次透出口风来。他并没有炼化天神祭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明在他进入天神祭殿之前,祭司大人的声音就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完成了天神祭殿的历练,就能炼化天神祭殿。 尽管他没能见到祭司大人本人,但是,从季勇他们那里,还有小丫头嘴里,他听说了太多有关祭司大人的事。从他们的描述里,他以为,祭司大人是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神棍,但是,也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修为应该比现在的他要高。比修为更高深的,是祭司大人忽悠人的本事。而在品行和操守面前,这两样都算不了什么。几十万年来,祭司大人在这片虚空里,坚守着天神祭殿,等待所谓的少神主大人出现,并且为之做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牺牲。这一点,着实令他肃然起敬。 祭司大人将天神祭殿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在其心里,天神祭殿不是一座大殿,也不是一件稀世的神器,而是非常神圣的存在。 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拿天神祭殿开玩笑,或者布局骗人。 如此说来,“只要完成了天神祭殿的历练,就能炼化天神祭殿”之言,是真的。 那么,沈云就觉得奇怪了:我明明完成了历练,为什么最后却没能炼化天神祭殿呢? 不论是那个声音,还是祭司大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莫明其妙的,天神祭殿倒了,化成了冲天的光柱。 最后,驮载着天神祭殿的金色祥云,也迅速内缩,又变成了一道光柱,步了天神祭殿的后尘。 可以说是,除了季勇他们,毛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绝对是红果果赖账行为啊!沈云不认为这是祭司大人所为。因为他知道,祭司大人充冲量就是一个守殿人,在天神祭殿的归属问题上,没有权力赖账。 还有,季勇他们明明是被祭司大人亲手做成了人傀。为什么囡囡却称呼他们为“半阴人”? 囡囡不可能给他们安一个“半阴人”的称号,定是出自祭司大人之口。 人傀怎么变成了“半阴人”? 在此之前,那个企图夺他舍的神秘大人也没有说什么“半阴人”,而是称季勇他们为“泥团子”。显然,这个时候,季勇他们还是人傀,并非“半阴人”。 说到这里,沈云又想到,他接住囡囡的那一瞬间,她一直撑着的红罗宝伞突然不见了。 他做事向来仔细,当时特别留意了一下。 光圈撑开的虚空通道里,没有红罗宝伞的影踪。那么应当是,囡囡用最后的气力,收了红罗宝伞。 红罗宝伞是安全的,意味着,季勇他们也是安全的。只要等囡囡醒来,取出红罗宝伞,就能放出季勇他们来。无须他担忧……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敛去这些杂念,决定再仔细查看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既然没有炼化天神祭殿,那么,灰色大气团表面金光点点,就不是天神祭殿发出来的金光使然了。对于修士来说,丹田之内,无小事。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要搞得明明白白才行。更何况是整个灰色大气团的表面都布满了细密的金光。 先前,时间紧迫,他必须在一刻钟里想出离开虚空的法门来。在生死忧关的时候,他无暇细察。现在,总算安顿下来了,他自然要第一时间集中精力查看灰色大气团表面的这些金光。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和绝世老妖驴的月、票,谢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四零章 飞来的山脉 钱柳昏睡了七天八夜才醒来。 而沈云寸步不离的守了她两天两夜。第三天的清晨,看到她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沈云完全放下心来,这才首次走出山洞。 在过去的两天里,他不知多少次查看过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但是,受目力的限制,他始终只能看到其表面闪烁着点点金光。表面之下是个什么情形,根本看不到。 不过,这两天也没白忙活。他再确定不过了,这些金点于他没有什么伤害。相反,它们对灰色大气团表面的浅灰色混合气体有加固作用,令它们更加稳定。 是的,灰色大气团的颜色由灰白色变成浅灰色之后,其表面的气体成分有了很大的变化。 原先,它是精纯的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一比一的充分混合而成。而现在,除了五行灵气、阴煞之气,沈云还看到了一种新的气体。猛一看,它是灰色的,再仔细看,其表面泛着淡紫色的光。 这些象是他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充分混合而成的,同时,也象是先前在天神祭殿里,充斥着光柱的神奇紫气。 沈云觉得它们应当是这三者融合之后,生成的一种全新的气体。 他试着抽凝出比头发丝还要细一半的一丝丝来。 结果,发现这道全新的未知名气体能同时恢复道力和煞力,且恢复速度比灰色大气团里的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高出了十倍有余! 与之相比,他抽凝出同样数量的一道阴煞之气或五行灵气来,后两者只能恢复不到两成的煞力或者道力。 很明显,这种全新的浅色气体强过灰色大气团里的五行灵气和阴煞之气。 但是除了在自己的丹田里,沈云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种气体。 而且,有意思的是,在这两天里,他又翻阅了百宝囊里收藏的所有玉简和资料,都没能找到关于这种全新气体的记载。 “那么,我替它取个名字好了。”某取名白痴乐呵呵的搜肠刮肚,良久,套用了一个牛头坳村的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老词——元气。 在牛头坳村,元气绝对是神奇的存在——无论做什么,都要元气足。不然,轻则手脚无力,连山路都走不得,重则大病小病不断,必须卧床休养。当一个人灯枯油尽之时,人们总会说,“唉,坏了,没元气喽”。但是,谁也说不清楚,元气到底是什么。 沈云觉得,新气体与元气很相象。比头发丝还要细一半的一丝丝,就能让他恢复到最佳状态。神不神奇?此效果象极了村民们说的元气? 在牛头坳村,关于元气,祖祖辈辈传下来许多保养的“秘方”,还有禁忌。 这些,沈云因为当时年纪小,所以,知之不多。不过,他也没打算套用。 此“元气”非彼“元气”。他不过是用了个名而已,没有必要把与这个旧名相关的所有东西都一并拿过来,给新生的事物套上。 “就这样决定了。以后,你们是‘元气’。”沈云快活的“看”着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说道。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灰色大气团里,元气的含量很少,才占总量的半成而已。另外九成半,依然是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平分秋色。 理清这些后,沈云也完全接受了“没有炼化天神祭殿”的现实。至于为什么到了嘴边的鸭子最终飞走了,他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不过,没关系。从囡囡的话语里,他不难看出,祭司大人应该是给出了定论的。并且,祭司大人跟囡囡说这番定论,其实是要借后者的嘴,说给他听。 等囡囡醒来,且听一听祭司大人的高论。沈云看到钱柳面色恢复如常之后,完全放下心来,决定走出山洞,四下里转转。 尽管方圆百里之内,鸟兽绝迹,但是,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安全的。 为了确保钱柳的安全,沈云在平台上布下了一个兼防御与攻击为一体的组合阵。也是魏清尘的新近之作。前番特意托赵宣捎过来的,名唤“大五行罡风阵”。 此阵布下之后,如其名,在平台上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罡风。它象个半球形的罩子一般,将钱柳护在其中。据魏清尘在一并捎来的玉简里说,要想破开此阵,非元婴大能不能也。 但沈云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在洞口又布了一重隔音阵,并且用道力幻化成岩壁,将洞口封住。从外面看上去,这里只是一道很寻常的石崖。而从山洞里往外看的话,则是一面薄如蝉翼、五光十色的光墙。 外面的人瞧不瞧得破伪装,沈云一点儿也不在乎。 因为无论是有人要从洞口进入山洞,还是钱柳醒来,自己走出山洞,都会触发他的道力,岩壁消失,洞口现形。与此同时,他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晓。 到时,他会用光圈砸开虚空,在刹那之间赶过来。 他没有吹牛。通过虚空赶路的话,以他现在的修为,刹那之间走个千把里,真的是小菜一碟。 在祖师等天神宗前辈们留下来的玉简里,都写着只有道君大人们才有这种神通。其名曰:撕裂虚空。 呃,他当然不是道君大人,也做不到随心所欲的用一双肉掌撕裂虚空,穿行于其中。但是,用道力或者煞力凝出光圈,砸开虚空,还是可以的。 效果嘛,貌似跟玉简里记载的“撕裂虚空”相差无几。 是以,某人封好洞口后,很自信的在山谷里闲逛起来。 这一转,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先前在半空里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就是这个山洞所在的这座山,山脚很多的地方,其土壤竟旗帜鲜明的分成上、下两层。 上面的那一层,是他在半空里看到的,油黑发亮,土质肥沃。 但是,下面那一层却是呈砖红色,是完全不同的红壤。土质远不及上面的黑壤。 这使得整座山好比是飞来之物,凭空落在这里的。 沈云再去看周边其他的山。竟无一不是如此。 并且,这些山头里,他先后发现了更多的修士洞府。不同的是,这些洞府都倒塌了。所以,他先前在半空里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 种种迹象表明,方圆百里之内的群山,都是同一条山脉,应当是十大门派之中某一派的内门某处。它们被整体搬到了这里。 我的天呐,这可不是搬一两块巨石,而是整条山脉! 沈云大惊。以他现在的修为,搬走一座山峰,不在话下。但是,整条山脉都搬走……真的做不到啊。 更何况,十大门派视地盘如性命,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内门山脉被这样搬走? 仙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四一章 就是这里了 沈云一直查到了百里之外。那里依然是连绵起伏的山头,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双层土”不见了。随处可见的是土质要差许多的红壤。 也就是说,飞来之地,仅覆盖了方圆百里。 另外,这片飞来之地尚且还没有完全融进周边的深山老林里。有两条河环绕在飞地的边缘。河面最宽处有十几二十来丈,最窄处不到两丈,它们一左一右,各自绕了半个圈,完美的将飞地与四周的深山老林分开来。 两条河的河水都很深。飞来之地这边的河岸要高过对面,但是,两岸都好比是刀削斧劈出来的一般,陡峭得很。并且河面越窄的地方,地势越是陡峭。 另外,水流湍急。水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漩涡。沈云特意在多个地方试着往水里扔一把枯草根。结果,无一例外,这些枯草根皆沉入水里,很快没了影踪。 照这情形,后天境的武者们,包括大武宗在内,皆无法逾越这两条河流。它们俨然成了天然的界线,将飞来之地与周边的深山老林分开来。 所以,为什么飞来之地明明落在此地不象是一两年的样子,但山林里却鸟兽绝迹,也不见人烟,完全解释得通了。 当仙山发生巨变时,沈云想象到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估计是跟末日降临差不多了。不然的话,整片飞地里,也不至于过去数年了,连棵超过三尺高的树也找不到。而飞禽走兽对于天地间的变化是非常敏锐的。在巨变将要发生之前,不论是通了灵智的,还是凡兽,定是都能感应到。故而,只要是还能跑的,都肯定早就逃了个精光。使得这一片飞地里,鸟兽绝迹。 而这片飞来之地落到这里,于这片深山老林来说,应该也不是一件平安喜乐的事情。毕竟,从天上掉一块小小的殒石下来,都要在地上砸个大坑呢。更何况是一条这么大的山脉。 那两条地势险峻的界河怎么来的? 绝对是这块飞地硬生生的砸出来的啊! 那动静和声势足以吓跑深山老林里所有能喘气的物种。 等尘埃落定,飞禽走兽们战战兢兢的再返回来时,界河已成。没带翅膀的凡兽们,是肯定跨不过去了。鸟类可以飞过去。但是,那时的飞来之地里估计全是焦土。找不到吃食,又到处充斥着呛人的糊味儿,鸟儿们便是飞过去一两次,也不会再飞过去白忙活了。 飞禽走兽们也是有记性的。 所以,数年过去了,哪怕对岸长满了青草,周边山林里的鸟兽们也提不起兴趣来。 沈云站在飞来之地的岸边,隔河看着对面的深山老林。对面也是盛夏时节。清晨正是鸟儿们出巢的时候。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随处可见各种飞鸟。鸟叫声、扑翅声……不绝于耳。整片林子都象是沉睡方醒一般,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以他的经验,这才是凡人界的深山老林清晨该有的情形。 相反,飞来之地里,虽然空气里也夹杂着露水的清新、泥土的芳香,却除了死一般的寂静,还是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那才叫不正常呢。 他设身处地的想,换成自己是常在这一片出没的猎人,也不会生出心思往边来。更何况,两条界河是大武宗也无法飞越的存在。 不过,沈云可不是什么大武宗。他是能砸开虚空,穿行于其中的人。这样的两条界河,在他这里,连两条小沟渠都称不上。 不用动用道力或者煞力,他只是轻轻的一抬腿,便从河面最窄的地方跨了过去。 呃,好吧,这没有什么了骄傲的。 站在河岸上,他再转过身来回望。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对面好象是起了浓雾似的。岸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山峦起伏的轮廓。 可以想象,寻常的猎人看对面会是什么样子。那定是除了白粥似的迷雾,什么也看不到啊。 接着,他又发现,仅仅是一河之隔,这边的五行灵气淡薄得几乎等于没有。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当相邻的两块地方,五行灵气的浓度和精纯度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别时,从淡的地方看浓的地方,就会看到后者象是被白色的迷雾整个儿遮住了。并且,相差越是悬殊,迷雾看上去便越浓。 如此一来,猎人们更不可能轻易的去河对面冒险。 这样也好。囡囡能够安心安意的在山洞里养伤。沈云挑了挑眉,祭起清越冠,腾起身形,继续往外面查看。 大约飞了三百来里。他终于找到了人烟。 那是一个很小的山村。位于一个小山窝里,象极了牛头坳村。 沈云心思一转,打消了去山里打探消息的念头一来,小山村只有一条小山路通向村外。而它四周的群山,比牛头坳村还要多两重呢。一看就是个比较封闭的小村子。在这样的村子里,村民们也不知道一年会出山几回。能够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再者,小山村里一年到头也难见到几个陌生人。他去村子里打探消息,绝对会引得全村人过来围观。而他并不想暴露行迹,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冒然叨扰村民们。 从一旁绕过小山村,沈云继续往前飞。沿途,先后看到了数个差不多规模的小山村和两个简陋的小镇子。他皆是一样的绕开来,飞过去。就这样,又飞行了一百多里,前面的大山谷里,现出了一座规模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县城。 一座城楼建在一处险要的峡谷里,恰好对着沈云这边。 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丝道力,沈云不难看出,城楼比较古旧,很有些年头了。斑驳的黑漆木匾上,依稀可辨“飞水岩县”四个朱色大字。 再看县城之中……唔,有两个金丹修士和十七个筑基、炼气境的低阶弟子。而整座县城的上空,气色清明,没有妖邪之气。 沈云收回目光,展颜轻笑:“就是这里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四四二章 入城刺探 城楼的内外都设了一道关卡。总共由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守卫。不论是进城门,还是出城门,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盘查。这些守卫都是修真士。其中,修为最高的是筑基二层。最低的也是炼气一层。 再看县城上空,闪烁着灵力波动。沈云不难得出结论:小小的飞水岩县虽然位置偏僻,灵气淡薄得等于没有。但是仙门却是下了重兵和大本钱防卫这里。 仙门为什么会这么做? 心思一转,沈云回头远眺飞来之地。 不用说,定是因为那里。 两道界河拦得住没有修为的人们,却拦不住县城里的这些修士。后者奉命驻扎在这里之前,定是将飞来之地不知道搜查了多少回。 只是每一次都是空手而回,一无所获,是以,他们对那块地方完全失了兴趣。 然而,接着,仙门却下令他们在周边驻扎下来。 他们不能不从。于是,选了飞水岩县这座挨得最近的县城。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驻守飞水岩县的?还有,他们只是今天如此严格的盘盘进、出城的人们,还是天天如此?如果只是今天的话,是生了突事件呢,还是我已经惊动他们了……想到这里,沈云在城楼二十来里的一座偏僻山头上降下身形。 他先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易容丹服下。 待丹液化开,心念微转,他变成了一位皮肤黝黑的壮年樵夫。 至于樵夫的穿着,百宝囊里都有现成的。与进出城门的人们身上所穿,没有太大的出入。换好装后,他解开头顶的道髻,胡乱的盘在头顶。 接着,他伸出双手,随意的隔空抓向两边的密林里。 “哗啦啦……”顷刻之间,两大把枯枝到手。 再隔空抓来一根野山藤,将枯枝们略加整理,捆得整整齐齐。 将柴火背上,再敛了修为,他便变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樵夫——这次突破之后,《心魔传承》又解开了许多新篇章。他能看到整个魔帅境的内容。其中,有一个如何随心所欲的内敛修为的法门。用这个法门,无须敛息符,他想收敛起几分修为,就能收敛起几分来。完全收敛,不透出一丝一毫来,也不在话下。于他来说,只是每一个时辰里,多消耗半成煞力的事。以他现在的修为,修为完全内敛七八个时辰,完全不成问题。并且,除非道君当前,否则不能识破他。而整个祝融大6,压根就没有道君。是以,他放心得很。但此法门并不妨碍他使用道力或者煞力。 凝出光圈,砸开虚空,片刻之后,沈云出现在飞水岩里的一条偏僻小巷里。脚跟一转,走出这条小巷,便是热闹的集市。 他背着柴火,混在人群里才走了半条大街,生意便上门了。 “喂,这捆柴怎么卖?”一名穿着蓝布长褂、梳着油光水亮的圆髻,手中提着半篮子时令菜蔬的瘦大婶自后面追上来。 沈云转过身,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垂着眼皮子答道:“回婶子,五个大钱儿。”在市集的另一端,聚集着卖柴火的樵夫们。他本来是要赶过去,与他们混做一起。没想到半道上碰到了买主。不过,以他现在修为,整座县城等于就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用刻意放出气息,除去修士们的住处有阵法守护,城里其他地方的任何细小动静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法眼。是以,他虽然还没有跟那些樵夫打照面,但已经知道两百斤干柴的行价是五个大钱儿。 他并不在意多卖一个大钱或少卖一个大钱。于他来说,这不过伪装的一个细节问题而已。 “这点柴火也能值五个大钱儿?大清早的,你做得好美。太黑心了……”瘦大婶挎着半篮菜,冲上来,就是一顿数落。 沈云哪有工夫跟她纠缠?抬起眼皮来,飞快的蹩了她一眼。 “五个大钱儿!你要给我把柴背回家去!”瘦大婶从袖筒里摸出五枚大钱递上来,嘴里依然是那副咄咄逼人的口气。 沈云哈腰双手接过,应道:“是。烦您带路。小的这就给您背回家去。” 瘦大婶其实是在一个富裕人家里帮佣。她所说的“家”,是指主人家。不多时,沈云在她的指引下,将柴火整齐的码放在这户人家的柴房里。 “多谢您。”没有多逗留,他满脸感激的出了角门。 瘦大婶“砰”的关上黑油小门,打了个哆嗦。 “咦,我怎么回来了?”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肘里挎着半篮子菜,“啊呀”惊呼着一拍大腿,“作死!忘了买肉……”当即转身跑回厨房里,放下大篮子,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而沈云听到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后,身形一晃,直接穿过左手边的青石墙,进了旁边的院子。 那是一个阔气大宅院。修士们就住在里头。 如果不是因为瘦大婶的主人家与他们毗邻而住,沈云才不会跑这一路。 在来的时候,他已经查看过院子里的守护阵。 就是一座寻常的中阶守护阵。看来,两位金丹修士并没有把驻守任务真正当回事。对于沈云来说,这种守护阵开明成虚设。 很好,这样的做派很仙门。 穿墙而入的某人在墙根下站定身形,举目四望。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除了最里头最大的两处院子里都另外布设了一重高阶守护阵外,其余的院落再无布设别的阵法与禁制。只是布有明哨和巡逻队。 不用说,两位金丹修士定是深居于那两个院子里,不怎么管事儿。沈云抬腿往前院走去。 碰到明哨或巡逻队,他不躲不避,只消看他们一眼。这些修士便对他熟视无睹。这个小法术叫做“迷惑咒”,刚才,他在瘦大婶身上也施展了一回。是《心魔传承》里的基础法术。以他现在的魔道修为,无须正儿八经的掐法诀、念咒语。只消一记眼风过去,便能随心所欲。用来对付中低阶修士们,也是绰绰有余。 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四四三章 修士同盟军 沈云从一侧的西跨院出来,先直接去了前院,再穿过前院,最后大摇大摆的从前院的大门离开。总共才逗留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不过,已经足够了。 因为在这个过程里,他与十四名修士打了照面。这些低阶修士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在他面前,心思都摊开了,一样样摆出来似的。所以,他想要打探的,皆已经知晓了。没有必要再在此地逗留。 与他推测出来的结论差不多——飞来之地确实是玉锦门的内门某地。哦,这说法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以前的玉锦门。 昔日的仙门第一大门派玉锦门,在两年前已经不复存在,成为了历史名词。 沈云还想着等空闲下来,去一趟玉锦门,找他们算算账。却不曾想,玉锦门早在两年前被叶罡率领的修士联盟军给灭了门。 而叶罡征讨玉锦门的理由,竟然是为他沈云讨公道! 为此,叶罡以清理门户为由,以运天演武堂的名义,召集各门各派,将鸿灵上人推出来公审。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总之,鸿灵上人很快就象倒豆子一样的,将与正清门一起,秘捕沈云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末了,鸿灵上人还为自己辩护:“我是上了玉锦门的当。他们跟我说,门中有弟子跟青木派闹了点小误会,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化解,眼见着误会越来越深,他们便想请沈副堂主过去坐坐,大家面对面的把事情说清楚。都是仙门里的兄弟姐妹,不要闹得太难看。我与沈副堂主有几分私交,觉得这也是件好事,便答应了他们。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竟然要拿沈副堂主去祭祀天神宗的那些邪魔歪道啊!我太冤枉了……” 奈何叶罡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摆出了数件他与玉锦门勾结的铁证。在那些铁证面前,这样的辩护太过苍白。更何况,与会的各门各派早已达到了共识,今儿就是要拿他祭旗。让他出来招供,纯粹是走流程而已。 不等他再喊第二句冤,叶罡大声打断他,宣布道:“铁证如山!就是此獠与玉锦门勾结,野祭天神宗的邪魔歪道,谋害了沈副堂主!”又扼腕,痛心的流泪道,“是我叶某识人不清,用了此等孽障在演武堂里,令沈副堂主遭了他们的毒手!是我之过啊!” 与会的各门派掌门则纷纷苦劝:“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堂堂的玉锦门竟然搞野祭。” “他们肯定不是头一回了。如果不是叶堂主,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他们的真面目。” “这就叫做邪不压正。有我等正义之士在,玉锦门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 三言两语的,他们一起将事情定了性,玉锦门顿时由仙门第一大门派变成了继天神宗之后的最大邪恶门派。 “朗朗乾坤,岂能容此等邪戾猖狂!” “必须坚决铲除!” 流程一气呵成。众人当场拍板:鸿灵上人勾结邪戾,谋害修真正道,罪当诛!玉锦门恶贯满盈,天道不容,众正道之士同心协力,共讨伐之! 鸿灵上人发现情况完全不对,瞪大眼睛,向叶罡大呼:“姓叶的,你胆敢害我!我要见师尊……”如果不是周身的灵力被封,双手被两名蒙面的金丹修士死死的反剪着,他绝对已经冲上去,与叶罡撕打起来。 他不说这话也就罢了。闻言,叶罡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向他扬了扬:“这是秀阳师叔写给我的亲笔信。师叔说,教出了你这样的孽徒,他无颜再出来面对众同道。所以,师叔令我替他清理门户。” “不,不可能!”鸿灵上人动弹不得,只能斯里歇底的咆哮,“师尊不会这么说的!是你!姓叶的,你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你休想离间我与师尊……师尊!师尊,徒儿要见您……”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四下里狂叫着,好比一只发了狂的疯狗。哪里还有一点元婴上人的尊荣。 叶罡挥手,隔空定住他,叹道:“谭师兄……唔,看到多年同门的情义上,我最后再唤你一声‘师兄’。你给自己留些脸面吧。师叔知道了你勾结玉锦门的种种,心里难受得很,跟师尊连连反省,说‘教不严,师之惰’。给我写完这封信后,师叔就闭了生死关。” 言下之意,对他的惩决,秀阳真君事先已经默许了。他便是喊破了嗓子,秀阳真君也听不见,更不可能心软,赶来救他。 鸿灵上人被定住了,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来。急得两个眼珠子乱转。 叶罡又叹了一口气,好心的向他解说道:“师叔说,不突破飞升境,不出关。” 这下,鸿灵上人深受打击,原本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也跟被定住了一般,不会动了,俨然成了死鱼眼。 “带下去,行刑!”叶罡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挥手发令。 就这样,鸿灵上人被那两名蒙面金丹修士架了下去。不多时,在运天演武堂的山门前,他被先斩首,再剖开丹田,斩元婴。死得不能再死。 问:这些低阶弟子怎么对当时的情形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是因为叶罡早早的向各门各派提议,为了揭开玉锦门的本来面目,公审鸿灵上人。而与会的各门各派也同意了。 按照叶罡的布置,公审的地点选在运天演武堂的演武场里。除了与会的各门派掌门,公审台下,还坐着他们带来的亲传弟子,以及演武堂的全体人员。另外,公审台上还安置了一千枚留影石。鸿灵上人伏诛后,这一千枚留影石被分送到仙山东南西北的一千座热闹城镇,悬挂于城门之上,日夜不停的反复展放。也不收回,旁边有各门各派的弟子守卫。百日之后,留影石灵力耗尽,自然消散,方做罢。 期间,玉锦门也多次派弟子去毁坏这些留影石。结果是,他们毁坏一枚,新成立的修士联盟军这边便在旁边的城镇再展示两枚。很快的,玉锦门便罢了手。 于是,修士联盟军彻底在仙山打响了名头。而一向高高在上的玉锦门由此沦为了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 飞水岩里的这些修士就是修士联盟军之人。 他们奉修士同盟军之令搜查玉锦门的残部,于一年半前找寻至此。 第四四四章 树倒猢狲散 叶罡率领修士同盟军好比摧枯拉朽,只用了不到两年就灭掉了玉锦门在仙门各处的据点。分五路直捣玉锦门。 哪知他们还没有赶到,玉锦门里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自个儿先散了架。 是真的散了架。 待天摇地晃结束后,五路同盟军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巨大窟窿,俨如天坑。 整个玉锦门象是被拔萝卜一般,生生的被拔掉了,不知去向。 玉锦门的地盘可是仙门众门派里最大的,再者,面对同盟军的强大攻击,玉锦门一反常态,几乎没有调集弟子们进行有效的还击。据可靠情况,他们紧急召回了所有在外的内门弟子。是以,同盟军是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的。 不想,玉锦门老奸巨滑,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逃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所有修士都深谙的道理。更何况,他们充其量就是扫荡了玉锦门的外围据点,给其外门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说句不客气的,那还是人家玉锦门故意让给他们的! 就这样让强大的玉锦门逃了,所有人看着面前的“天坑”,只觉得周身彻骨寒! 他们深信,有朝一日,玉锦门会回来的。到了那时,就是玉锦门大开杀戒,报今日之仇的时候。在场的,人人有份,谁也休想逃过玉锦门的终极清算! 一时之间,同盟军上下,人人自危。 “绝不能让邪戾们就这样逃了!” “必须将他们找出来!” 叶罡等高层亲自勘察过现场后,得出的结论是玉锦门极有可能是用什么秘法,连人带地盘,逃往凡人界了。 简直是不能再危险了! 叶罡立刻以修士同盟军统帅的身份向仙门长老会申请去凡人界的名额——一直以来,后者对于修士同盟军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持既不承认也不反对的态度。叶罡刻意用修士同盟军统帅的身份与仙门长老会交涉,也有逼迫后者表态的意图。 仙门长老会的回复比他预料得要快一些。他们也确定表明了态度——不承认修士同盟军。因同盟军里九成以上的将士是仙门各门各派之弟子。他们以师长的口吻,劝“众弟子”速速散去,不要再胡闹。并且承诺,他们身为师长,会为众弟子在玉锦门那边斡旋,尽量摆平此事。 “尽量摆平?怎么摆平?”接到回复后,同盟军这边的高层炸开了锅。 “还能怎么摆平?那些老东西当然是与玉锦门一道,列出一个所谓的首恶名单,或斩或剐,杀了立威呗。在座的谁也甭抱有侥幸之心。依玉锦门还有那些老东西的作派,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对,除此之外,老东西们还会把他们早就看不顺眼的人也给添上去。” “到时,不但是仙山,整个祝融大陆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他们想得倒美!我才不会洗干净了脖子,送给他们砍呢!” “我也不会!” “必须不啊!” …… 水到渠成的,高层达成了新的共识——去他的仙门长老会!成立里踩在老子的头上作威作福,没给老子撑过一回腰,老子早就看那些老东西不顺眼了。反了! 当然,向外公开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修士同盟军有十万之众,其中,先锋军是运天演武堂,主力是正清门。而正清门的大宗是泰阳真君这一脉,走的法修之道。能言善辩是法修的基本特点之一。他们中不乏文采了得之辈。叶罡将他们组织起来,连夜起草了一份《反仙门长老会》的檄文。 在文中,先是原文抄录了长老会的回复,接着解读了这段回复,用犀利的文字揭露了仙门长老会早与是玉锦门蛇鼠一窝。玉锦门是什么?在仙山,老少皆知的邪魔歪道啊。正所谓,物以类聚。仙门长老会与他们勾结在一起,能是什么?肯定也是邪魔歪道啊。便是其中有一部分人不是邪魔歪道,那也必定是被邪戾们蒙敝了双眼,为虎作伥。 檄文在末尾义正辞严的写道:仙门长老会与邪魔歪道勾结,早已非昔日之仙门长老会。昔日之尊长堕落至此,同盟军上下无不痛心疾道也。然,“除魔卫道,乃我等修士义不容辞之责任也。修士同盟军誓与一切邪魔歪道不共戴天。即日起,修士同盟军宣布,与仙门长老会划清界线。仙门长老会之成员,不再是我等之师长、亲友。” 末了,还情真义切的奉劝仙门长老会里受蒙敝的各位悬崖勒马,也早日与邪戾们划清界线,回归到修真正道上来。 至于长老会里那些打着修真正道的名号,却实际上与邪戾们沆瀣一气的邪魔歪教们,那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言了,“修士同盟军誓与尔等血战到底”。 “大义所在,虽粉身碎骨,吾等义无反顾,向往也。邪戾们,受死罢!” 檄文发布后,几乎是同时,泰阳真君头一个公开宣布,正清门耻于与被邪戾控制的仙门一起,从即日起,脱离仙门。 玄天门、五行门……十大门派里的其余八大门派紧跟其后,宣布脱离仙门; 那些追随他们的门派自然是争先恐后的公开宣布,从此与仙门不再有一毛钱的关系…… 一夜之间,“不共戴天”、“誓不两立”、“血战到底”,俨然成了仙山最热门的字眼。 等仙门长老会反应过来,骇然发现门下之门派已十去八九。余下的那些小门小派之所以还没有发表公开宣言,只是因为大家排着队呢,他们的门派太小,还没轮到他们。 搞了老半天,姓叶的小子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泰阳老贼才是躲在背后,真正搞事的那只黑手!仙门长老会明白过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按老规矩,要给泰阳真君下战书。不想,战书还没写好,外面突然战鼓冲天,亲传弟子们赶着趟儿跑来报告: “报,同盟军杀过来了!” “报,执事堂全体宣布起义……” “报,御兽监全体宣布起义……” …… 仙门长老会各部齐齐哗变! 也难怪这些亲传弟子慌了神。但是他们的师尊,这些平日里四平八稳、高高在上的长老们,也都急了。听到外面的战鼓冲天,杀声四起,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写战书,一个个急吼吼的推开窗去看。 只见自山腰以下,人密如麻,刀剑如林,全是讨伐他们的同盟军! 该死的,又上了泰阳老贼的当!这厮分明是密谋许久,早就生了取仙门而代之的无耻念头。便是眼下,也是用所谓的脱离宣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实则是紧锣密鼓的调兵遣将,给仙门长老会全力一击! 当即,正凑在一起炮制战书的长老会彼此间连个眼神也没有,纷纷扔下写了一半的战书,各自使出看家的本领,夺路狂逃。 树倒猢狲散,显赫的仙门长老会就这样土崩瓦解,与仙门一道,亦沦为了历史。 第四四五章 叶委员长 仙门长老会的长老们与各门各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他们逃走后,都象是从鸿蒙界彻底消失了一般,从此音讯全无。他们的亲传弟子、亲信都来不及逃走。不用同盟军招呼,一个比一个痛快的投了降。可以说是,同盟军兵不血刃的攻下了高高在上的仙门长老会。 修士同盟军上下都感觉象是做梦一般。太不真实了! 叶罡第一时间召集同盟军的高层们开会,商讨追剿众长老事宜。 大家群策群力,想出了不少好点子。 正讨论得热闹之时,泰阳真君派人送来急信,告诫他们:众长老之事,他与真君们自有主张。同盟军当前最大的敌人与忧患是携土消失的玉锦门邪戾们。同时,明确的告诉他们,这也是真君会的决议。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修士同盟军的最高指挥机制是真君会。是以,真君会的命令,他们莫不敢不从也。 于是,会议的议题还是追剿。只是追剿的目标由仙门长老会的众长老们,换成了玉锦门邪戾。 先前想出来的那些点子照样能用,众人又想出了一些新点子。当天就拿出了分兵追剿的方案。 沈云在飞水岩县里碰到的这些仙门弟子就是修士联盟军的两支追剿小队。 仙门就这样倒了,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修士同盟会还没来得及在凡人界布局,以顺利接替仙门。是以,叶罡等人很担心,消息一旦在凡人界这边传开,会让许多人生出做大的心思,让原本不太平的时局完全动乱起来。他们想出来一条法子,即,暂且在凡人界封住仙门被推翻的消息,修士同盟军成立一个临时执事委员会,让叶罡担任委员长,以仙门长老会的名义,处理凡人界诸项事宜,完成对凡人界的交接。而在交接完成之前,修士同盟军派往凡人界的各追剿小队仍然以仙门弟子的身份公开活动。 沈云搞清楚这些后,心里略微放心了。 这样看来,修士同盟会当前要对付的是心腹大患玉锦门,还有,他们的主要任务也是瓜分仙门留下来的财富、地盘等。其他的,暂且无暇顾及。 至于他沈云么……呵呵,已经是公认的被玉锦门送上了野祭台的死人一个。修士同盟会的高层们估计是用过就扔了,也忘了。青木派,在此之前,本来就名声不显。更何况,门主都没有了,但是一群龙,也真应了那句“群龙无首”的老话。哪里还值得修士同盟军挂在心上? 也就是说,只要魏清尘、赵宣他们不要自己冒出头来,修士同盟军一时半会儿是记不得祝融大陆还有个不入流的修真门派叫做青木派的。 如此甚好。沈云没有再在县城里逗留,径直出了城楼,往回赶。在城外的一个没有人烟的僻静树林里,他给魏清尘传讯。 不想,传讯符刚刚从百宝囊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拿在手里,朱色的符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转眼间,它便完全失了颜色,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暗红色。 沈云再定睛一看,符力会无,掌心的上品传讯符已然成为了一枚废符。 他又拿出一枚来,不出两息,也一样的变成了废符一枚。 心念一转,他悟出了其中的原由——法符也是有时效的。以他亲手画出来的这些上品传讯符为例,它们的有效时间是两年。而秘境与外面的时间流不相同。以前的话,天神宗的新任掌门们去天神祭殿里历练一个月,外面也就是过了半年的样子。而到了他这里,天神祭殿里的时间流好似更慢了。他才历练了一个月,外面俨然已经差不多过了六年。远远超过了上品传讯符的有效时间。只是在百宝囊里暂且看不出来罢了。这不,一拿出来,它们立刻就变成了废符。 由此,他想到了自己的容颜,立时挥袖化出一面与自己等高的水晶镜来。 待看清镜中的自己,他不禁轻“咦”出口。 他的面相、身形看不出与被送上祭台之前有什么变化。 按理说,我的修为境界突飞猛进了,容颜会更显年轻。他在心里思忖着。 不过,很快,又看着镜中的自己摇头否定了——一下子补上六年的时间,他应该有所变老才对。 心念再一转,他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原由。 突破之后,他肯定是面相变年轻了一些的。只不过,先是天神祭殿化成了一道冲天的光柱,紧接着,他没有看到囡囡,心里全是她的安危,根本没有闲心逸致化出一面镜子来欣赏自己的脸是不是又变嫩了。所以,没有留意这些变化。而他尚且如此,季勇他们对天神祭殿的感情更深,也一时没能注意到他的脸是不是有些许的变白变嫩。 等他带走钱柳从虚空里出来,当时,肯定也和这些传讯符一样,面相也迅速补回六年的光阴。只是,热浪裹着淡薄的五行灵气汹涌而来,他又急吼吼的要找寻落脚的地方,心思还是没在这上面。故而没有发觉。 待他现在终于想起这一茬来……呵呵,一切早就结束了。因为修为突飞猛进而造成的面相变化,与补回六年的时间带来的面相变化,两者恰好抵消。看上去,他和以前完全没有变化。 沈云无所谓的耸耸肩,随手一挥,散掉水晶镜。 百宝囊里的上品传讯符都没法拿出来用了。里头倒是还收着一些空白的符纸和朱砂血墨。这两样也是有时效的。一拿出来,里头蕴藏的灵力顶多也就只能剩下一两成,也是做不得用了。 所以,要想联系魏清尘他们,他必须先找个地方去买符纸和朱砂血墨。 飞水岩县里是没有售卖这些的铺子。而从那两队同盟军那里,始终不知这里到底是凡人界的哪一洲……沈云无奈,只得低下头来,伸出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数息之后,掐算结果出来了——往东南方向走,会随心所愿。 第四四六章 清风坊 飞出了两百余里,前方现出一座峡谷。在谷口立有一块巨石,上面写着“清风坊”。峡谷的上空云雾弥漫,间有灵力波动闪烁。 巨石上没有徽记,表明这是一座散修坊市。 沈云挑眉,定睛看向那白色的迷雾。 果不其然,雾气之下,现出一座小型坊市来。估计还不到坊市最热闹的时修,谷中只有数十人,他们修为大多在筑基境。也杂有金丹真人和炼气士。他们没有穿统一的弟子服饰,而且坊市里没有店铺。二十几位卖家都是摆地摊,表明这是一座新辟出来的散修坊市。 不过,一群筑基境的散修能搞出这样的一座守护大阵来,挺不容易的。 沈云将修为内敛至筑基后期境,换上寻常的青布长袍,取出许久不曾用过的飞剑,踩在脚下。 片刻之后,在巨石前降下身形,收了飞剑。 他这厢刚刚站稳身形,自巨石后面闪出两条身着黑色短打,手执长剑的彪形大汉来。 一人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另一人差了些,为筑基五层。 “什么人?”“大圆满”很不客气的扬了扬手里的长剑,大喝道。 沈云收回目光,垂眸抱拳行礼:“乘清风而来之人。” “大圆满”警觉的上下打量着他:“师弟看上去面生得很。” 沈云呵呵:“宗门里筑基弟子万万千,象师弟这种资质平平之人,多得是。” 两人的修为太低,仅是一个个照面,他从这两位的心里看出来了,原来玉锦门的一座筑基境弟子坊市,只是顶着散修坊市的外皮。而他刚刚所说的,也正是今天入谷的口令——今非昔比,玉锦门现在是“邪戾”。远的不说,两百里之外的飞水岩县,大街小巷里,无不贴满了盖着仙门长老会金印的海捕令。不论什么人,但凡发现了邪戾们的踪迹,都务必及时上报。如有胆敢知情不报或故意拖延者,等同邪戾视之。玉锦门里的筑基境内门弟子,也是实打实的低阶啊。他们无不惶恐得很,便是在谷口也不敢出示身份令牌。进入坊市,皆是通过口令验证身份。口令是临时的,每四个时辰一改。弟子们到了谷口,只消暗中往身份令牌里注入一道灵力,便能知晓当时的口令。 沈云心里感慨道: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到底是仙门第一大门派。一群筑基境的内门弟子们私底下凑了凑,也能在同盟军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一座象模象样的小型低阶坊市来。 见那两人还是怀疑,他又主动补充道:“师弟是在内门执事堂里当差,自筑基以后,主要是在外头做事。说起来,有好些年不曾回宗门了。近日才得知师兄们在这里。” 原来是执事堂里的杂役弟子。“大圆满”恍然大悟的微微颌首:“怪不得。” 据他所知,内门执事堂里的筑基境杂役弟子数以千计。他们大多被派了外面的活。如果不是回宗门复命,或者被召回来,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宗门一趟。而这一次,宗门紧急召回众弟子,并不包括这些在外头的杂役弟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门路联系上其他的内门弟子。相反,鼠有鼠道。这些人的门路宽着呢。清风坊已经搞了大半年,这位也不是头一个找过来的内门执事堂杂役弟子。他觉得很正常。 更何况,如今比不得从前了。他是内门精英弟子又如何?在这地界上,还真不如这些混熟了的杂役弟子呢。 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他笑着侧峰让出道来,单手请道:“欢迎师弟回家。” “多谢两位师兄。”沈云再次抱拳道谢,径直走向他身后的白色迷雾里。 两名黑衣大汉的目光如影相随。 沈云没有回头,脚下不停,转眼间,踏入了守护大阵里。 呵呵,两位还是不信我啊。 大阵带了三重幻阵,便是金丹真人没有身份令牌引路,冒然入阵,没有两三个时辰,休想脱身。更何况他这个只有筑基后期境修为的内门杂役弟子。 至于金丹境以上的,那是元婴大能了。 以仙山现在的情形,象这种灵气淡薄到几乎没有的穷乡僻壤,轻易还吸引不了元婴大能们的注意力。 所以,两人虽然是将信将疑,却没有拦下他,果断让出路来。 如果他真的被困于阵中,只怕立时就会有埋伏于谷中的其他玉锦门弟子冲过来,将他拿下。 沈云在心里赞道:这是一群聪明人。玉锦门不愧是两三百年都稳坐“仙门第一大门派”宝座的,门下弟子被教得不错。 只是这些弟子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着,还有他这样的例外。 幻阵对于魔兵境的心魔来说,已形成虚设。更何况,他现在的魔道修为已是十阶魔帅境。在他面前,这三重幻阵变出来的迷雾,还真的就只是稍微浓一点的雾气罢了。 脚下不停,他轻轻松松的穿过了迷雾。 象是粘在了后背上的那两道目光立时消失了。 沈云不易察觉的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呵呵,这是通过了考验。 接下来,坊市里没有人出来查验身份令牌什么的。沈云在一个筑基中期境符修的摊子上找到了心仪的符纸和朱砂血墨。 看得出来,这些弟子还是很抱团的。价钱公道得很。见沈云买得多,摊主还多送了半刀符纸,并殷切的说:“师兄手头有多余的法符出让,小弟愿为代劳。” 这个沈云可不敢答应。他的法符与玉锦门的符修传承并非一脉。画出来的法符,只稍看一眼就能暴露身份。 “好说好说。”他乐呵呵的应下来,“等我安顿下来,定来叨扰师弟。” 闻言,摊主眼神黯淡下来,叹道:“没有想到,我们也有要躲躲藏藏的一天。邪戾?呵呵,我堂堂正正的修行,怎么就成了邪戾!” 旁边的一位摊主没有生意,闲得都快发毛了,愁苦的搭话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第四四七章 多管闲事 第四四九章多管闲事 东子用最快的速度请来了伍爷和唐爷。 “真是你!”伍爷看到沈云,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最初关注沈云,是因为一桩魔修杀人案。当时,他与祁大人并不知道杀人者为魔修,听信了药院里另外一名弟子的举报,冤枉的关了沈云一晚的禁闭。 从永安副教使嘴里知道,沈云能免费入得武馆,是因为得了李棠大人的荐书,他与祁大人不由对沈云多了几分关注。 在他的印象里,沈云不但习武刻苦,而且非常爱看书。同时,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据他所在,沈云游学之前,明明已经有了高阶武者,甚至初级武师的能力,却连初级武者试都不曾报考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隔三年,沈云游学归来,以他之眼力,竟然完全看不出沈云的武功深浅。 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云只用了三年的时间,武功已在他之上! “伍将军,别来无恙。”沈云爽朗一笑,抱拳见礼。 伍爷连忙还礼:“不敢当。”真不是客气话。以他现在的武功修为,哪敢受人家的见礼? 旁边,独臂唐爷没有看出沈云身上的变化。因为早在三年前,沈云去游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出沈云的武功程度。 他们是听东子说,沈云知道野鸡岭在哪里,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可不是为了故人重聚叙旧而来。是以,他急吼吼的问道:“小先生,听东子说,您知道野鸡岭在哪里?”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我当年为了寻访几位恩人,也曾找寻过野鸡岭。后来找到了那几位恩人方知,原来野鸡岭是当地的山民世代相传的土地名。在仙府的地图上,那里另有其名。山民们鲜少与外界往来,故而知道野鸡岭的人并不多。” “那,菱洲界内,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叫野鸡岭?”伍爷马上想到了重名的问题。 “据我所知,并没有。”沈云当年为了寻找野鸡岭,也是做足了功课的。他翻查了全菱洲的新、老地图,皆没有找到叫做野鸡岭的地方。故而,非常确定。 伍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抱拳恳请道:“小先生,东子已经跟您说了事情的原委,我等就不再重复了。当年令小先生蒙冤受屈,全是在下之错。等寻回祁督使大人,在下是打是杀,全凭小先生一句话。小先生大人有大量,请告知我等,野鸡岭到底在何处。” 当年被莫明其妙关了一晚禁闭之事,沈云自然没有忘。 后来,永安副教使拿了确切的证据,证明了是魔修杀人。训诫处虽然放了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连句解释的话也没有,更不用说道歉。这些,沈云也记得。 他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伍爷再提当年之事,并认认真真的道了歉。 罢了。虽然迟了好些年,但也证明了,祁督使大人和伍爷也都没有忘记这件事。至于“是打是杀”,一点小事,还真用不着搞得这般严重。沈云心道:人家到底是给了个交代。这件事就到底为止吧。 他摆了摆手,答道:“野鸡坡在仙府的地图上标的官名为‘凤栖山’,位于石秀县、永安县和丰成县的交界之处,离这里有五百多里的路程。” “地图呢?”听完,伍爷顾不上道谢,看向唐爷。 “带在身上呢。”唐爷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卷地图。 伍爷一把拿过,在旁边的四方桌上摊开来,急急的在地图上寻找起来。 “是这里。”沈云见状,直接用手指出凤栖山之所在。 “多谢。”伍爷一手按着凤栖山在地图上的位置,一边用手指头沿着官道回溯到省城,嘴里飞快的念着,“可以从丰成县沿官路北上,途经新成县……” 看得出,他是读地图的老手,很快就做出比较,选出了从省城去野鸡岭最近的那条路线,抬头喜道,“老唐,大人急着为大帅采灵药,必定是走的这条路!” “那还等什么?我就这去备马……”话吐说完,唐爷已经转身往门口跑去。 “回来!”伍爷大喝,“备什么马?五百多里路,骑马太慢了。” 唐爷听明白了,飞快的转回来,急声劝阻:“伍爷,您是要动用速行符吗?不行啊!大人用了速行符,一个人赶去野鸡岭。结果,到现在音信全无,生死未卜。这路上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风险?您的武功还不如大人呢,怎么能……” 伍爷挥手打断他:“我没说要一个人去。我先赶过去,打探情况。等老余头,苏老三他们回来了,你带着他们,骑快马过去。你放心,我会等你们到了,再一起行动的。” 沈云在旁边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头。余头、苏老三他们都是从贝侯的军中淘汰下来的,身上都带着伤。他们绑在一起,战力也未必抵得上祁督使大人。所以,恕他直言,独臂的唐爷领着他们去救人,跟用一大包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肉包子就是肉包子,一大包肉包子也变不成石头。狗才不会害怕呢,只会吃得更欢,更饱。 就连东子也听着不好。他见沈云皱了眉头,欢喜的问道:“先生,您想出妙计来了,是吗?” 言语之中的绝对信赖令伍爷和唐爷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本来,沈云是不想插手这桩事的。但是,听到伍爷要带着苏老三他们一起去送死,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因为余头、苏老三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跟飞蛾扑火似的去送死啊。 是以,他很坦然的迎着伍爷与唐爷的目光看过去:“妙计,没有。不过,我不能叫余头跟苏老三他们跟着您二位去送死。” 这话说得太直了。唐爷的脸刷的涨红了,梗着脖子欲反驳。 这时,伍爷伸手拦住了他:“老唐,不得对先生无礼。”正因为他心里跟沈云一样的清楚,所以,他才觉得自己用速行符赶过去。此一去,他拼着一死,若是救下了大人,那是他的运气好;如也跟大人一样,折了,也实属正常。到时,老唐他们赶过来,见他也死了,自知不敌,应该不会傻愣愣的上赶着去送死吧。 当然,这些话,绝不能跟老唐明说。一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是用兵之大忌;二来,他若说了,以老唐的脾性,定是拼死也不肯放他先行走的。大人至今生死未卜,他以前是不知野鸡岭在何方,只有干着急的份。如今,既然知道了,就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素来敬重有真本事的人。沈云年轻小小,能有这般眼力,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真实想法。值得他敬重,堪当“先生”二字。 “是。”唐爷也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敬意,立时蔫了气,神色恭敬的抱拳致歉,“对不起,先生。”上行下效,他也跟着改了称呼。 伍爷指着东子说道:“这些年来,我没少听他们提到您。您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们能得先生之帮助,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 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吗?沈云见唐爷在一旁脸色大变,呵呵轻笑,打断道:“所以,我打算陪伍将军走一趟野鸡岭。伍将军莫要嫌我多管闲事才好。” 祁督使大人失踪,本来与他这个外人毫不相干。他这一插手,可不就是多管闲事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四四八章 虚空裂缝 传讯符打出去后,并没有化成一道金光飞出去,而是在沈云的头顶滴溜溜的打起转来。 这是传讯符找不到魏清尘。 也就是说,后者此时不在凡人界,在仙山。 好吧,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过,这道符是做废了。沈云弹出一个小火球,将之烧掉。接着,心念一转,他又拿起另一道符,同样的对着符文说了声“端木,是我”,再折好,打入一丝道力,打出去。 结果,这道符也是一样的,只在他头顶一尺来高的位置转圈圈。 端木光也不在凡人界。 沈云皱了皱眉头,心里起了嘀咕:一个个的都去了仙山,本部这边谁来坐镇?是道长吗…… 立时,他自己又推翻了这个判断——从飞水岩县里的那些修士同盟军秘探们那里,他得知,在两年前,十大门派不约而同的秘密发布了弟子召集令。云景道长是内门金丹真人,肯定在召集范围之内。更何况,他与道长的关系,玄天门的上层都是知晓的。只怕,在他“出事”之后,玄天门就第一时间召回了道长,询问详情。是以,道长还留在仙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本部这边还有谁坐镇?难不成齐伯他们的修为已经提升到可以独立指挥本部的境界了? 真是越想越着急。 沈云又一次打出一道传讯符,这回是给齐伯的。齐伯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没有他的命令,齐伯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本部的。 这道传讯符打出去后,还是在他的头顶转着,努力寻找方向! 齐伯也不在凡人界! 也就是说,本部迁往仙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魏清尘他们改变了原有的布局,率领本部集体迁往仙山? 沈云惊得两个眼皮直跳。又刷刷的画制了十枚上品传讯符,给罗叔、苏老三、刘营主等人打出去。 无一例外,这些传讯符皆没能打出去。它们显示,罗叔等十人也不在凡人界了。 那么,只能去仙山了。然而,他却连自己目前确切的方位都没搞清楚。在飞水岩县里的密探们心里,他没有找到答案。而清风坊里的近百名玉锦门弟子们,与他一样的搞不清楚。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举目远眺前方,心道:看来,仙山的变故对凡人界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我之前的预判。再急着也没有用。等囡囡醒来再说罢。 季勇他们被收在红罗宝伞里,与他失去了联络。囡囡身边连个护法的人都没有。他不敢跑得太远。 更重要的是,刚才的修士同盟军表现出来的作风,与仙符兵、仙门杂役弟子完全不同,颇有运天演武堂的风气。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免得在修士同盟军面前暴露了行踪。 略作沉呤,沈云拂散地上的灰烬,吞噬掉自己留在这里的气息,祭起清越冠,直接返回了飞来之地。 说来真是惊险。他回到山洞后的第二天下午,一艘黑甲飞船突然出现在飞来之地的上空。 沈云当时就提起了心——他一直密切注意着方圆百余里之内的情形。居然没有察觉到这只黑甲飞船是从哪个方向开过来的! 他们发现了我了? 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之中的钱柳,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了青霜,紧握在手。 半空中,黑甲飞船慢悠悠的盘旋三圈,往东南方向飞出三里多远,船身一晃,钻进一朵白云里,瞬间从他的气息感知里消失了。 又是白云团! 那个方向,也正是黑甲飞船之前突然出现的方向! 是瞬移,还是穿越虚空?那只是一般寻常的黑甲飞船! 沈云心头大震,不由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等了半刻钟,还是不见那黑甲飞船再度出现,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出了山洞,仰头去看那团白云。 这一看,还真看出名堂来了。 那团白云浮在半空里,许久不见挪动。 只是,它的表面不见灵力波动……沈云手执青霜,祭起清越冠,腾身飞起,慢慢的接近它。 很快,他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也难怪那团白云之上没有灵力波动。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高阶法器,也不是幻阵变出来的障眼法。在白云的里头,藏着一道丈许长的虚空裂缝! 它不是很大,恰好可以让那黑甲飞船穿过其中。 而虚空的周边衍生白色云团,那是自然而然的现象。 看着眼前的情景,沈云连声叹道:“大意!大意了!” 在此之前,他曾仔细搜查过飞来之地及周边,却忽略了头顶的天空。是以,在这里呆了这些天,也一直不曾发现这道虚空裂缝。 也难怪飞水岩县里的那些密探如此懈怠,这些天都不曾到这里来打个转。原来,一直有黑甲飞船通过这道虚空裂缝过来定期巡逻,无需他们操心。 想到这里,沈云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幸亏他决定折回来,替囡囡护法。并且,意识到修士同盟军比自己意料的更厉害之后,他又在山洞上加了一重幻阵,以确保万无一失。 通过虚空,可以去的地方多了。是以,单是凭着这道裂缝,沈云没法追踪那黑甲飞船。只是如此一来,他心里对修士同盟军更加忌惮,心里也愈发的坚决,在囡囡醒来之前,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 三天之后,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段,那艘黑甲飞船再度出现。 同样的,它也是在飞来之地的上空慢慢的转了三个圈,又从虚空裂缝里离开来。 殊不知,待它离开后,不到半刻钟,沈云从洞里走出来,右手用力一挥。 蓬蓬蓬……数十道淡金色的亮光从四周的草丛里冲出来,被他尽收于袖中。 这些都是他用道力幻化出来的小镜子,相当于留影石。不过,因为他的修为不下于化虚一层的真君们,所以,这些小镜子可比留影石隐蔽得多,再加上,它们的个头极小,藏在草丛里,跟露珠似的,化虚境以下,轻易识不了。 它们被他提前一个时辰布设在四周。为的是能从各个方面看清那艘黑甲飞船。 沈云收回这些小镜子,心念微转,对黑甲飞船的情形,已然有了大致的了解。 呵呵。 他翘了翘嘴角,轻轻摇头。 是他被唬住了,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其实,修士同盟军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厉害嘛。只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友书藤上秋千和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四四九章 有什么误会? 又过了两天,那艘黑甲飞船却没有再出现。 沈云握了握拳头,心道: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次日清晨,天边现出第一道亮色的时候,钱柳醒来了,发现自己身下垫着厚实的棉褥子,身上盖着一床薄棉布被子,合衣躺在一个石台上。不远处,生了一堆柴火。火旁,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正在盛粥。 是肉粥! 真香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昏睡之前的事情涌上心头。心念一动,她感知到了红罗宝伞。 它呈收拢的状态,好端端的被润养在丹田里。 沈云当然知道她醒了。事实上,他是看到小丫头的眼珠子在眼皮底子下动了好几下,才去盛肉粥的。 “饿了吧?”他盛了小半碗,一边用瓷调羹搅着肉粥,一边走过去。 钱柳还真是饿得狠了,道了声“谢谢师兄”,一骨碌爬坐起来,拥着薄棉布被子,双手接过粥碗,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也就是这碗里的粥刚离火,烫嘴。不然的话,这几口粥,她一准给直接倒嘴里了。 “真好吃。”粥碗见底了,她笑嘻嘻的抬起头来。眼里全是意犹未尽。 沈云也笑了:“好吃啊?忍着。到了中午的时候,再吃。”说着,毫不心软的将粥碗收了回去。 钱柳没有再讨要。这一次昏睡,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灵力耗尽,一口气没来得提上来,昏死过去了。但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却是莫明其妙的进入了突破状态。从那时起,她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但是,这山洞里的情形却是一清二楚的。是以,她知道光是突破,就已经过去了五天五夜。再加上之前自愈用掉的时间,她这回空腹得太久了些。要恢复饮食的话,得慢慢来。不能一时吃太多。 “师兄,我们这是在哪儿?”她问道。 虚空里肯定是不会有山洞的。 不用说,灵力耗尽后,她昏过去了。是师兄将她安全的带出了虚空。 唉,到头来,她还是连累了师兄。 她的修为在沈云面前根本不够看。是以,她的这点子心思,后者便是不用读心术,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比。 顿时,某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问?”沈云故意拉下来脸来,“在虚空里,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全当耳旁风了!” 钱柳嘻嘻笑道:“师兄,您跟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您说的是哪几个字啊?我肯定还是记得一些,没有全当耳旁风的。”说着,抬头起来,夸张的东张西望,再一次问道,“这里眼生得很,是哪里啊?” 这回纯粹是为了岔开话题。 没听师兄的话,她不好意思面对师兄;但是,如果再让她重新选一回,她还是会尽量的不拖累师兄。因为她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并且修为还又突飞猛进了,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没想到,灵力耗尽之后,还能引发突破。还有,睡一觉,修为就涨了这么多。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甭提有多美了。之前在虚空里吃的那些苦头,现在看来,根本就不叫事儿。她甚至觉得太值得了。完全可以说是一场大机缘。 这是歪打正着尝到大甜头。沈云见状,知道现在无论自己如何劝说,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想想从前的他,何尝也不曾是这样的,一心追求更快更有效的提高修为。 他也是到了仙山后,经历了许多,才慢慢领悟到,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情。生命不息,修行不止。而非一朝一刻之功。 是以,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罢了。等她冷静下来后,找个机会再劝罢。 接下来,他详细的告诉钱柳,他们眼下的处境。 “那黑甲飞船昨天没来?”后者听完,脸上早已敛了玩笑,正色分析道,“他们也有可能是接连巡逻两次,再歇一些时候。不一定是两天巡逻一次。” 沈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道虚空裂缝十之八九与我们脚下的这块飞来之地有关。修士同盟军那边盯得这么紧,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我已经没事了。随时都能走。”钱柳作势要起身下平台。 “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沈云摆手道,“我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方案。先要摸清楚黑甲飞船的规律。” 本来他是不急于离开这里的。主要是用传讯符联系不上魏清尘他们。这几天里,只要一想到他们尽数搬去仙山了,他的两个眼皮子就一跳一跳的,没法安心下来。 种种迹象表明,玉锦门之变,已经影响到了仙山的四象。而他现在好比是两眼一抹黑,形同回到了数年前,对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是否也因此而生变,毫不知情。 思来想去,他将主意打到了那艘巡逻经过此地的黑甲飞船上。 不想,这才打上主意呢,那船却不来了……这运气,他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告诉自己:稳住,莫急。 钱柳闻言,心里猜测道:师兄是打算跟修士同盟军“借”船呐。 好吧,以师兄的修为,便是强夺,也不难办到。更何况,师兄都说了,已经有了方案。 她放心得很,心念一转,换了个话题:“师兄,你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放弃炼化天神祭殿?” 沈云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错愕:“我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炼化天神祭殿?祭司大人是这么跟你说的?” 钱柳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祭司大人是这么说的。” 沈云起身,拿着空粥碗走到火旁,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来,一边往碗里舀粥,一边评价道:“真是扯谈!” 钱柳讶然的望着他:“那就奇怪了!”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祭司大人不是那等满嘴跑舌头,说话不算话的无信用之人。而师兄的人品更是信得过的。 掀开薄棉布被子,她也走过去,问道,:师兄,是不是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第四四九章 育灵境 才走了一步,钱柳就打住了。 一是,头发垂了下来,竟然披到了地上;二是,她发现自己长高了一寸多。 还好,身上的这身大红裙衫,是祭司大人所赠。它名唤“天罗”,其实是一件成长型的法器。现在是……呀,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了,天罗的品阶也是水涨高船,由中品灵器进阶成了上品灵器! 天罗会随她的身量变化而自动改变大小、长短。这也是她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长高不少的原因。 钱柳回神来后,立时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好象脸上的肉没以前多了,下巴尖了一点点。变化最大的是皮肤,又嫩又滑。刚剥了壳的水煮蛋都比不上她的脸。 不用照镜子,她也能知道自己比突破前变好看了。 哼哼,姑姑再也不会说我是个假小子了吧? 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她没有忍住,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 沈云是背对着平台而坐。可是,他却管住不住自己,老想回头去看小丫头。是以,他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喝粥。 其实,这锅粥是他特意给小丫头熬的。他自己在煮粥的时候,已经吃掉了昨天剩下来的烤野山羊。这会儿饱着呢。 却不曾想,小丫头起来后,呼吸突然间变得急促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 眼帘里现出一道飞扬的靓影! 某人的心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突狂跳起来,几乎破膛而去。 下一息,他悲剧了——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刚离火的热粥呢。不小心手滑了。粥碗往自个儿的身上倒扣下去。 当然,他的本能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转回头来,右手一个海底捞月,风驰电掣般的抓住碗底,手腕轻转,又将粥碗反了过来。 于是,整碗粥硬是连一滴粥水也没有洒出去。 甚至于心情好得直冒泡的钱柳都没有发现他这边出了点小状况。 “师兄,我现在的修为境界不象是凝霞境了。”钱柳美过之后,终于想起了大问题,神采飞扬的跑过来,也在火旁坐了下来。 刹那间,某人只觉得自个儿俨然是掉进了面前的火堆里。心,跳得更快了。 还好,手里有粥! 他双手捧起粥碗,低头去喝粥。 这口粥是个什么滋味,他是完全没尝出来,但是,一口粥下肚之后,脸上的热意已经散去了一大半。心也平复了许多。 “哦,你已经突破凝霞境了。”他还是不敢抬起眼帘来,去看眼前那道火红的身影,继续盯着碗里的粥,尽量平静的答道,“现在是育灵境。” 一直以来,他都在苦苦思索从凝霞境到融合境之前的境界划分问题,也因此而积累了很多的实例。但是,多年来,皆未曾有过大的进展。 那感觉就象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 这一次经历了天神祭殿里的历练之后,他的修为、心境双双突飞猛进。厚积薄发,这层窗户纸也被成功的捅破了。在他心时在,新的境界已然成型。 察觉钱柳突破成功时,他第一时间给她把了脉,得到了第一手材料。而他对新境界的种种设定也得到了第一次验证。 与传统的修为境界体系相比,这一重新境界相当于是筑基后期到金丹大圆满之间。和以前一样,它依然还是基于识海的成长而划分的。 突破至这重境界后,修士的识海变得更大了。并且一改之前云蒸霞蔚的灿烂绚丽,变得内敛起来。 随着修士修为的不断提高,这种内敛也会不断加骤。 识海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会直接影响到丹田。 受这种影响,丹田里的五行灵气、阴煞之气、日月精华等,也会变得更加凝实起来。渐渐的,它们会凝成一团。就象他丹田里凝结出来了灰色大气团一样。 于是,某个取名废就将这重新境界很直白的取名为“育灵境”。 育灵境里,沈云暂且划分了十重小境界。 在育灵境一层,修士不难发现,丹田的边缘已经完全空出来了。五行灵气、阴煞之气、日月精华等,还不够凝实。它们似凝非凝,似散非散,占据了差不多九成的丹田空间。 突破至第二层时,五行灵气等更加凝实,丹田被进一步拓展了,而边缘空出来的区域也更多,占据了两层。 …… 依次类推,当修至育灵境十层时,丹田是一层的十来倍。五行灵气等非常凝实,象一个大气团一样,居于丹田的正中间,只占据一成的位置。 不但是丹田里变得空阔了,识海里更是气象万千。原本象云气一样飘浮的记忆泡泡,凝结成了一片壮观的云彩,浮于识海的上空。 只是因为后者的变化远不及丹田里的明显,是以,沈云思来想去,决定将突破的各种指标设定皆基于丹田这边的变化。 钱柳此番是得了大机缘,一举突破至育灵境三层。 托她的福,沈云通过她的突破情况,接连验证了三重小境界。大体上是没有错的。个别指标有所出入,这也难免——这些指标的设定只是一个基数。个体情况有差异,它们肯定是因人而异的。 听完沈云的讲解,钱柳心里越发的亮了堂,在突破的过程里碰到的好多问题更是迎刃而解。 “谢谢师兄……”她感激的起身,欲抱拳行礼道谢。 而沈云已经恢复如常,笑盈盈的挥手打断了她,一把扯起原先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也是为自己解惑:“囡囡,你还没有告诉我,祭司大人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炼化天神祭殿?” 天神祭殿是件什么样的宝物,他能不清楚吗?他没有跟祭司大人说志在必得,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能够完成历练。天神祭殿根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好不好! 他会放弃炼化它?开什么玩笑! 显然,话题的跳跃太大了,钱柳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神,才缓过劲来。 不过,沈云的目的也达到了。小丫头的注意力顿时拐了过来,完全记不得之前要行礼道谢的事。 “哦,祭司大人说,师兄眼界太高,看不上天神祭殿……”她顺着沈云的手势,复又坐下来。 沈云整个人都惊住了——他看不上天神祭殿? 真的还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第四五零章 取与舍 钱柳见状,越发的以为这里头有误会,一五一十的道出当时的情景。 那天,她收拾完厨房后,和往前一样,提了剑,去院子里练习新学的第三路剑法。 祭司大人在哪里? 呵呵,不用找,这会儿准是歪坐在院子里的井栏杆上,左手拿着一大块烤肉,右手拿着一只大包子,一边一口的大快朵颐。 自从第一块烤肉出炉后,祭司大人就没停过嘴,一直吃,一直吃。现在尤其爱大包子配烤肉吃。 钱柳当然觉得奇怪。当然,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当面问祭司大人“您一刻也不停的吃,真的不撑”。到底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一两句:神仙的胃口可真好啊。能从早吃到晚,都不带歇息的。 没想到,下一息,祭司大人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他这是饿的。以前他可不是这副尊容。全祭殿里,他若自认长得第二俊,没有人敢认第一。 还能饿成这样?钱柳听得是张嘴结舌。 祭司大人又告诉她,他已经有差不多三百年不曾进食了。 钱柳在心底里寻思着:换成凡人的话,接连十天半月牙不粘米,也会饿成皮包骨。神仙嘛,当然要扛饿些。所以,祭司大人三百来年不曾进食,被饿成了一个黑边空心的人形,也是极有可能的吧。 自那以后,她对祭司大人吃个不停是见怪不怪了。甚至于因为祭司大人说过,只要吃得足够多,会慢慢养回来,她很期待祭司大人能在养回来之前,一直保持这样的好胃口。 话说回来。她跟祭司大人打了声招呼,开始练剑。 祭司大人从来不中途打断她练剑。哪怕发现她的招式出了错,祭司大人也会等她完整的练完一遍之后再一起指出来。但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她才练了三招,祭司大人突然大声叫停。 “怎么了,大人……”钱柳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一惊之下,险些走岔了灵气。 话音未落,黑边空心人身形一晃,手里的烤肉和大包子都齐齐没了影踪,人已站在她面前。 “他竟然连天神祭殿也看不上!”祭司大人从未有过的失态,双手抱头,身子不住的打颤,“难道是我错了……啊,我错了吗……” 此情此景,钱柳提着剑,站在那里,完全是束手无策。 相处了二十几天,她早已经将祭司大人当成了很亲近的长辈。只可惜,现在,她连出手扶一把祭司大人,都做不到——祭司大人是真的饿得只剩下了一道黑边儿。她曾无意间碰到过祭司大人,结果,手指头竟然直接从那道窄窄的黑边里穿了过去。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祭司大人的这道黑边儿其实是一口气。一口精纯的阴煞之气。三百来年不曾进食,祭司大人被饿得只剩下这口气了。而以她的修为,除了能给祭司大人烤肉、做包子,能让他每天都吃个不停,再也帮不了别的忙。 好在祭司大人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嘶吼了几句,便自己恢复过来。好象刚才的一切都是钱柳的幻觉似的,他跟没事人儿一样,拿出红罗宝伞来,要送给她。 “宝伞一看就不是凡物,更何况,祭司大人之前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我的感觉非常不好,所以就坚决不定要。”钱柳继续说道,“哪知,祭司大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他说,师兄你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炼化天神祭殿,所以,他会随天神祭殿一起,回归混沌。我真的被吓得差点儿跑了魂。紧接着,祭司大人又告诉我,他手里头的东西都会在最后时刻,化为齑粉。所以,他打算全送给我。不等我答应,他又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我用心听他说,莫东问西问的打岔,浪费时间。不然的话,我和师兄谁也休想逃出虚空去。”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看着跳跃的火苗,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所以,我就光听着,不敢插嘴,不敢走神,生怕听漏一个字。祭司大人说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样子,然后,他将宝伞给我,吩咐我抓紧时间练习一遍。他也好指点我一二。结果,当我练完最后一招时,回头去看,祭司大人已经变成了一道很淡很淡的雾气。便是这样,祭司大人变成的雾气也给我画了一个圈,令我撑着宝伞在圈里,不论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许走出圈去。说完这句话,雾气变得更淡更加稀薄了。当我走进圈里时,四周便开始塌陷。但是,圈内没有什么变化。我再去看祭司大人,却连那道雾气也看不到了。” 说完之后,已是泪流满面。不知不觉之中,地上润开来两滩泪渍。 在烟雾散开,只有钱柳独自一人撑着一把红伞站在那里时,沈云就猜到祭司大人怕是应劫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祭司大人在最后的时刻,能做到如此的从容与无私。 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这才是祭司大人该有的风范,完全符合季勇他们在言语中无意中勾勒出来的那位谋略过人、修为、见识皆高深莫测、又品性坚韧,对天神忠心耿耿的祭司大人形象。 从心底里敬佩的同时,惋惜、遗憾……等等油然而生。 通过钱柳的描述,他想起了自己突破之前的情形。 那时,他终于炼化了丹田里最后一道肆虐的阴煞之气。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耳畔又响起了那个温润又不失威严的陌生男子声音:“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之前,不断从丹田壁里喷涌出来的海量五行灵气,在丹田里横冲直撞,眼见着新的丹田壁无法凝实,甚至于丹田正中的灰色大气团也被频频被撞击,摇摇欲坠。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他且没有松口。更何况现在险情已经一一被化解了。 沈云毫不犹豫的答道:“是的,大人。小子考虑清楚了。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小子资质愚笨,不堪大任,对不住。” 他本以为这样的回答,会激怒对方。而且,他也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准备。 不想,下一息,他便醒来了。 突破成功。对方连他的油皮都没有碰一下。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呢。在这次突破里,先后有两道陌生的男子声音与他交谈。前一道,不怀好意,是冲着夺舍而来。后一道……呵呵,也谈不上什么好。连面都没有露一下,却妄图令他缔交契约,做那捞什子的神仆,为其所用。 虽说后者许诺,功德圆满,位极仙帝。但是在沈云看来,也就是个最高级的傀儡罢了。 再高级的傀儡,也终究是个傀儡。 而沈云有自己的道,也只想走自己的道。如果只有做傀儡才能继续修行,那么,还修什么行啊。他宁愿死。便是直面天神,他也是如此。 现在想来,他明白过来了——后面的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莫非是天神与他说话?被天神选中,缔约,成为神仆……原来,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是这么一回事啊。 而天神祭殿显然就是天神大人的赠品喽。 他拒绝成为神仆,自然也就得不到天神大人的打赏。 至于祭司大人……他其实早就在炼制季勇等人傀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儿的将自己也献祭给了天神,只余魂魄。过了几十万年,魂魄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只余一道执念,依负于天神祭殿。 如果他选择做这个气运之子,祭司大人铁定是天神祭殿的器灵。 可是他没有。所以,天神收回了天神祭殿。祭司大人早已参悟到了这一点,所以,用最后的力量帮了他和囡囡。 原来如此! 沈云理清之后,仍然是一点儿也不后悔。心里的那些不甘与遗憾,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关于天神祭殿,在他的心里,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些什么,那也全是对祭司大人的万分敬仰与愧疚。 第四五一章 凭什么 “这么说来,祭司大人还真没有说错。是我放弃了炼化天神祭殿。”沈云承认道。 钱柳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问题:“师兄,为什么呀?” 个中详情,关乎天机。更重要的是,沈云自个儿也还没有完全参悟透,岂好与人分说?即便天道不会杀他灭口,一旦走漏了一丝半点风声,他沈云定会成为众矢之敌。 也不是他信不过钱柳。 这与信任没有半个铜关系。 钱柳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在修真界里,有太多的人不用任何手段,便能知晓她心底的秘密。 而且,他将这等绝密说给钱柳听,根本就是害了她。 是以,沈云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囡囡,天神祭殿是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当然。”钱柳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一点。且不说别的。单说她自己,只是在祭殿一角的厨房小院子里做了二十几天的杂活,修为突飞猛进,由先天境,一举进入了育灵境三层。师兄说,她现在的修为与那些金丹初期的真人们不相上下。 天神祭殿里,唯一不好的,就是里头的时间流太慢了。才二十几天,外面却过去了差不多六年。 但她转念又一想,自己在外头苦修六年,也未必能有现在的成就。于是,这一点点的遗憾便完全没有了。认为瑕不掩瑜,天神祭殿仍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宝贝——她不知道天神祭殿的品阶,祭司大人从来不提及这方面,没有透出哪怕是一丝丝的口风来。但她以为,既然天神祭殿也能够被炼化,那么,它应该是件法宝。只是它的品质完全超出了“上品宝器”这般的存在。宝器之上是什么?那是仙宝啊。她对仙宝知之甚少,已经到了她现有认知的边缘,遂以“大宝贝”笼统称之。 沈云闻言,敛了笑,很认真的看着她,又问道:“囡囡,换成你,你会随随便便的把一件大宝贝送给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吗?凭什么?” 说句老实话,钱柳根本就没有考验过这个问题。 一是,她在小院子里与祭司大人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天。后者在她面前只是黑边空心的人形。她始终不知其容颜、神态。但祭司大人的声音简直与记忆里爹爹的声音一模一样。再加上,祭司大人对她甚是亲和,手把手的教她剑法,最后,还将他所有的宝物都送给了她。在她的心里,祭司大人就象是一位慈爱的叔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所有的防备和怀疑都被祭司大人打消了。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祭司大人当成了仅次于爹爹的一位叔伯,是打心底里的亲近他,信任他; 再者,祭司大人有言在先,只要师兄能够通过历练,就能炼化天神祭殿。是以,先入为主,她认为历练,就是师兄为得天天神祭殿付出的代价。 可是,现在听师兄这么一点拔,她发现自己真的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师兄说得对,世上哪里无缘无故送人大宝贝的?凭什么! 祭司大人也是另有所图的罢。 没毛病。 只是……小丫头理解归理解,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她以为祭司大人是不同的。 咬了咬嘴唇,她垂眸嗡声答道:“祭司大人的心愿是什么?师兄知道吗?” 不管祭司大人在师兄身上图谋什么,但是,他对她的好,是勿容置疑的。而且,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来,对她有任何的图谋。所以,她很想知道祭司大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欠了祭司大人的因果,必须要还的。当然,她也是心甘情愿的要偿还他。 沈云知道她误会了。祭司大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看殿人,天神祭殿一旦被炼化,也仅仅是器灵而已,哪里能从他身上图谋什么。因为涉及天机,并且是他自己也还没有完全参悟透的天机,所以眼下还不能与她多说,遂含糊的答道:“我与祭司大人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唔,你之前收进宝伞里的那些人,与祭司大人颇有渊源。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现在,他手里头正缺人手,先把季勇他们放出来吧。 哪知钱柳却告诉他:“我突破的时候,红罗宝伞也进阶了。现在它的进阶还没有完全结束,要过两三天才能拿出来。” 那就只能等喽。沈云冲小丫头耸耸肩,好不遗憾。 “这样吧,我带你去外头走走。”他神秘一笑,“这里很有意思呢。” “是吗?”钱柳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随他一道起身。 沈云留意到,小丫头真的又长个了,都与他的下巴一般高了。站在那里,看上去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但骨龄却是实打实的十九岁了。出了虚空之后,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的骨龄是二十五岁,小丫头十九岁。六年的光阴一如既往的刻进了他们俩的骨子里。 这便是天道的时间之道。任谁也不能违背的。 修士们的修为每提升至更高的一重大境界,面相都会变得更年轻。看上去,他们似乎是长生不老了。实则,全是假相罢了。大家的骨龄和所谓的凡人们是一样的,也是过一天,就有一天的变化。九十岁的金丹真人,与九十岁的凡人们,骨龄都是九十岁,没有人会是例外。 但修士的身形相貌与修为之高低有着密切的关系,也是实打实的存在。 小丫头的修为突破猛进,面相上会更显得更年幼才是。所以,发现小丫头接连突破时,沈云好不担心小丫头的修为进阶太快了,会抵消六年的时间不说,还会因此而变回到八九岁的样子。 结果,小丫头躺在那里,每每突破成功之后,除了脸上似乎变瘦了一些,面相皆没有太大的变化。至于身量……呃,隔着布被子和衣裳呢。而且他也不是偷窥狂魔。 他从面相的变化,以为小丫头的突破还不够打消六年的时间飞逝。 现在,沈云再仔细琢磨,却发现其中最大的原因与小丫头突破先天境的年纪有关。 也就是说,小丫头到十二三岁才突破先天境,这一点严重的影响了她的面相。以后,她的修为提升得再快、再高,其面相也不可能变得比这个年纪更年幼了。 小丫头现在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也是基于这个突破先天境的年龄点。 这一点,貌似与传统的修士们不同。他们的面相是受筑基时的年纪制约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某个修炼狂魔越想越远,不由得走神了。 钱柳在高台上时,不止一次看到他这般神情,早已习以为常。她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自个儿出了山洞。 第四五二章 人傀的真相 走到洞口,看到外面的情形,钱柳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另一幅极为相似的画面来,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是……”话未说完,她已经看出不同来,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叹,“怎么会变成了这副破败的样子!” “囡囡,你认得这里?”沈云自里头大步追出来,问道。 钱柳回过头来,不掩脸上的错愕与惊讶:“师兄,这里是玉锦门的内门罗隐峰。” 说了跟没说一样,沈云根本不知罗隐峰是什么。他抓住了里头的重要信息——玉锦门的内门。 之前,他便猜测,这块飞来之地是属于十大门派的一块地盘。 后来去飞水岩县里走了一遭,他很是怀疑这里就是玉锦门崩落的一小块儿。 现在看来,他猜对了。 可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忧心忡忡——玉锦门是四分五裂了吗?那么大的一块地方是不是全象罗隐峰这般样砸进了祝融大陆?那么,祝融大陆上到底被砸出了多少道虚空裂缝?仙山的四象本来就扭曲严重,现在是不是雪上加霜了…… 简直是越想越忧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层出不穷的问题,抱着一丝侥幸接着问道:“囡囡,罗隐峰位于玉锦门内门的哪个方位?” 钱柳详尽答来:“玉锦门内门共有十峰。主峰在正中间,其余九峰分成内外两圈,环绕着主峰,将其护在正中间。罗隐峰是第三峰,属于内圈,以器修为大宗。它紧挨着主峰,在主峰的东南侧。因为它占地很小,是十峰里最小的,又紧挨着主峰,历代峰主大人也与主峰关系甚是密切。而主峰那边也最是看重罗隐峰,所以,私底下,其余几峰的弟子都酸啦吧叽的说罗峰隐才是主峰的第一副峰。” 她在玉锦门的时间不是很长,又身份低下,能探到的消息,也只能到这个层面。 沈云闻言,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心存侥幸是最要不得的。 罗隐峰在玉锦门内门的地位不低。它且沦落至此,至少能说明,玉锦门的内门十峰已经七零八落了。至于外门……呵呵,只怕下场更恶劣!也不知道裂成了多少块! 唉,祝融大陆和仙山的情形,恐怕都不太好了。 沈云越发的着急,恨不得能立刻赶往仙山,与本部汇合——猜测魏清尘率本部进驻仙山之后,他便不太担心石头岛和边界庄子上的青木派众弟子了。因为他们肯定与本部在一起啊。 现在的问题是,仙山总体情形不好。这就好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仙山的四象是否面临崩溃。而四象一旦崩溃,仙山会不会整体步玉锦门之后尘?在这样的浩劫面前,魏清尘好比 说到这里,他心里更加奇怪了:仙山与祝融大陆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仙山如果崩塌了,对祝融大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仅仅是砸出一些虚空裂缝吗? 所有的这些问题,只有等到了仙山之后,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当然,比这些更重要的是,青木派上下数千余人的安危。 沈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朵白云。 这些天,它都很稳定,以他的目力也看不出有何变化。只是不知道这种稳定又能维持多久呢? 钱柳刚刚突破,需要时间巩固境界。是以,沈云建议她再次闭关。 “可是师兄,现在正缺人手……”小丫头眉眼间难掩担忧。 沈云不禁笑了:“不在这几天。你巩固境界,我坐守同盟军的巡逻飞船。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功’。” 有道理!钱柳一扫愁云,也笑了:“过两天,红罗突破完毕,他们都能出来了。到时,肯定不缺人手。” 提起这一茬子,沈云想起了“半阴人”的说法,问道:“囡囡,祭司大人为什么要称他们为‘半阴人’?” “哦,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祭司大人。”钱柳答道,“祭司大人说,在天神祭殿里,逝去的人叫做‘阴人’。他们早已死去,却在死后被祭司大人用天神祭殿里的秘法制成了人傀。连阴人也不是了。但他们现在重新生出了完整的经脉,甚至还能象活人一样的呼吸,也算不得是人傀。祭司大人也搞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状况,所以,就生造了‘半阴人’这个新词儿出来。” 原来如此。沈云想了想,又问道:“祭司大人有没有跟你说,人傀要怎么样才能变成真正的人?” “人傀变成真正的人?”钱柳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兄,你是说复活的传说吧?” “什么复活?”沈云不解。 钱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据祭司大人说,在天神祭殿里,一直流传着一个只有祭司才能知晓的古老秘密。 相传,神族是天神的后代,也是三界之内,天神最为眷顾和器重的族群。如果神族遭遇生死大劫,天神会化身为少神主大人,回归天神祭殿,率领神族各部族度过大劫。 因为谁也不知道少神主大人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是什么时候回归,所以,为了保证少神主大人回归之时,神族还有人在,天神又赐给了天神祭殿一个秘法,也就是从神族各部族里,挑选出数名真正的勇士来,将他们制作人傀的法子。人傀是没有天寿的,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少神主大人的确切回归时间了。 而少神主大人回归之后,会生出一项神通来,让人傀们又变回真正的勇士,能够追随少神主大人度劫,复兴神族。 这便是复活的传说。 当然,人傀术是有严格的限制条件的:一是,神族总共有五个部族,只有当其中的任何一个部族的祖地沦陷,祭司才能够在这个部族里启动人傀秘术;二是,在每个部族里做的人傀数目不能超过二十个。 任何祭司胆敢无视这两个限制条件,滥用人傀术,绝对会招来最严酷的天谴。 沈云听完,连连颌首:“完全对上了!原来如此。” 季勇他们的描述,和这个传说,在明面上可以说是对接得严丝合缝。 里子里呢? 某人表示呵呵。 错不了,天神就是天道啦。 而所谓的少神主大人,不过是天道选出来的更高级的傀儡! 话说回来,他这个候选傀儡不乐意做这个傀儡。而天神祭殿明显的已是强弩之末,天道也无计可施。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天道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存在。天神那头估计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暂且抽不出手来,或者是,天道要抹杀一个生灵也是有章法的。他还太弱小,不够条件,让天道亲自出手灭掉他。 总而言之,他不做这个少神主大人。却在历练之中,对着季勇他们一顿子瞎折腾,所以,好端端的人傀,被他搞成了“半阴人”,连制作出这些人傀的祭司大人也看不懂,全然不知是一种什么状况。 所以,季勇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前程未卜”。 沈云心中一动,伸出手来,低头飞快的掐算起来。 453 第四五三章 掐算的结果比沈云预料的还要糟糕:云山雾罩,莫问归途! 这是说他踏上了一条既看不清前程,又没有归途的绝路啊。 沈云呵呵。 现在,他知道了,天道是天神在三界的化身。他拒绝了天神,那么,为天道所弃,也是必然的结果。 没毛病。 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害怕,至于绝望之类的,更是没有。 修行之人,只讲今世。不问前世,不求来生。尤其是凝结金丹,便意味着从此跳出六道轮回。一朝功成,便是霞举飞升,长位列仙班,长生不老;反过来,一旦失败,只能是身死道殒,魂飞魄散。 所以,不论哪一个修士的修行之路都是没有归途的。 踏上修行之路后,不但没有回头的机会,而且是不进且退! 这是所有修士的共识。 沈云读了祖师他们留下来的玉简,亦早早的生出了一去不返的自觉与豪情。 这一路上,他不断的坚定、打磨自己修行的初心与决心。最终,磨砺、凝结出了他的道心。在这个过程里,他早已经参透生死:任何修士,为了追求和捍卫自己的道,视死如归是必须的态度。这个态度一旦动摇,便意味着道基动摇;一旦贪生怕死,不敢证道,便只有道心涣散。修士从此在修行之路上裹足不前,同时,心魔势必乘虚而入。最终,修士要么沦为行尸走肉,要么彻底堕魔,皆是不归路。于绝大多数的修真之士来说,落到这种境界,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但沈云不属于“绝大多数的修真之士”。他是个例外。他是魔道同修。并且种种机缘巧合之下,魔族的血统得到不断的提民升,最终,他拥有了所谓的“真魔之血”。因为心统压制,心魔根本就不敢沾他的边。送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他有什么非份之想。 当然,在天神祭殿里,他已经知道“魔”的真相。甚至于,“仙山那么多的高阶修士,天道为什么独独选中了他”这个问题,他因此而有了些参悟。只是这些参悟现在就好比是隔着一层窗户纸,透出来的朦胧亮光,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是以,拒绝了天神的青睐的他,现在道心更加坚固。 如果说这就是一次证道的话,沈云对于此次证道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前路,本来就是不归路,掐算出一个“云山雾罩,莫问归途”实属正常嘛。 沈云有些迫不及待了:就当是新的证道开始了! 呵呵,从本次证道中尝到不少甜头的他,以为证道的本质是大机缘。他好不期待下一次这种直面天道的大机缘。 可惜,天道估计是懒得再搭理他了。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给拦住了,被他拒绝的天道肯定在他突破的时候,乘机捏死了他。 所以,往后,他只能自生自灭,“莫问归途”。证道什么的,他休要再想了。 思及此,沈云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展颜轻笑道:“这也没有什么的。天道弃我,我不自弃。从此,我就是我的天道!” 不想,此话一出,头顶突然“叱咤”作响。余光所见,一道雪白的亮光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天而降,以迅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他的正前方! 脚底一阵轻晃。 呃,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现出了一片径圆三尺的焦土。 沈云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心里打了个突,赶忙抬起头去看天。 天空依旧是瓦蓝瓦蓝的。 万里晴空,只有那朵白云。 后者依然不见有什么变化。 他吐出一口浊气,心道:没变就好。 至于眼前的这一小片焦土……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一道小小的旱天雷么? 相反,他真的落了心——经此一事,再次证明天道奈何不了他啊。便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旱天雷,也只能往前挪两步落下来! “师兄,刚才是打雷了么?”钱柳坐在平台上,刚做好准备,要闭关来着。听到外面的雷声,她匆匆跳下平台,以最快的度自洞里冲了出去。人未到,声音先至。 待跑到近前,看到地上的那片焦土离师兄只有两步远,刹那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师兄,你没事吧?”慌乱之中,关切的话脱口而出,她连敬称都给忘了。 沈云低头嘟了嘟嘴巴,捋去前袍上的些许泥沙:“没事,就是站得太近了些,被溅了少许泥。” 钱柳看着,突然间觉得自家师兄其实也是一身烟火气,与邻家小哥哥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莫名的,她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云听到这串银铃的笑声,回头望过来。蓝天之下,少女红裙似火,笑靥如花……他的整颗心都要随那绚丽的裙摆飞扬起来。 “哈哈哈……”他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旱天雷的事,钱柳没有再问,他亦没有说,就这样一笑了之。 笑罢之后,钱柳正式跟沈云报备要闭关巩固境界。后者颌说道:“知道了。”于是,钱柳再次转回山洞里,安心安意闭关。 沈云想清了很多事,心情格外好,一时也没法静心坐下来打坐练功,索性背负着双手,在山谷里四处转悠起来——囡囡说,这里曾经是玉锦门内门第三峰。他不曾有机会一睹它的盛景,现在好好欣赏一下它落架之后的残情,也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他没能欣赏多久。因为白云后面终于又有动静了! 沈云一直留心着那边呢。感觉有动静后,立刻敛息,身形一晃,赶回山洞里。 钱柳微合双眼,盘腿坐在平台上,离他不过数步远,却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沈云放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关注外面。 少顷,从白云里钻出来一艘黑甲飞船。 这不是先前的那一艘! 因为船上没有他上回刻意留下的气息。 也就是说,来这边巡逻的黑甲飞船是每两回就要轮换一次的。 待这艘飞船又钻进白云里,很快的不见了,沈云在心里也敲定了几处未定的细节。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五四章 钱元君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钱柳出关了。 看到沈云,她迫不及待的告诉沈云一个好消息,红罗宝伞也进阶完毕。意味着季勇他们能够出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息,她的掌心现出红罗宝伞来。 接下来,她撑开伞,轻旋伞柄。 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小亮团自火红的伞面里飞了出来,迅飘落。 刚一沾到地面,这些亮团便化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白色轻烟。待烟雾散开,季勇等人先后现身出来。 “殿下!” “元君大人!” 看到他们俩,所有人皆欢天喜地的迎上前来,抱拳见礼。 沈云眼尖,仅是一个照面,已然看出来他们的修为比被收进宝伞之前精进了不少。 而修为的精进显然深深的影响到了他们的身形相貌。其中,最大的变化是,他们的眼睛看上去充满了生机,猛一看,跟与他们看上去年岁一般的正常男子没有什么区别了。也就是他这般眼睛毒,才能一眼看出他们眼里的眼白其实还是白玉质地的。现在,如果不事先挑明的话,沈云相信,低阶的修士已经很难识破他们其实是人傀……呃,半阴人。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囡囡的称谓——元君大人! 什么时候,囡囡成了“元君大人”?还有,这是个什么职位?和道观里、戏文里的那些个“元君大人”是一回事吗? 他去看钱柳,后者完全蒙了。 这是毫不知情呐。是以,他果断的问季勇:“季勇,囡囡什么时候成了元君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季勇如实以对。 原来,在神族各部族里都设有祭祠,用来供奉天神、神君们的神像,和他们的祖先们牌位。 按规矩,天神还有各位神君大人的神号,只有祭司大人才能提及。其余之人,只能以称尊位。比如说,天神就是“天神大人”;这些神君有男亦有女。男的唤作“少君大人”,女的则唤作“元君大人”。 其中,有一尊元君大人的神像是一名二八年华的红裙少女手里撑着一把红伞。 不过,众神的神器却是没有忌讳的,谁都能说。比如说,这位元君大人手里的红伞也是有名字的,叫做“红罗宝伞”。身上穿的这身红裙,同样也有名字,唤作“天罗宝衣”。 季勇等人在宝伞里呆了这些年,知道了此伞就是红罗宝伞。既是如此,那么,同样身着一身火红的衣裙,连样式都与神像上的一模一样的钱柳,身为宝伞的主人,不是元君大人,又是哪位? 沈云笑眯眯的冲着钱柳:“很有道理。” 后者满脸飞红,收拢宝伞,右手执伞,左手摆得飞快:“休要乱说。我这点子修为,哪里做得了神君?我才不是元君大人呢。祭司大人将这两样宝物赠给我的时候,提都没有提这位元君大人。你们肯定搞错了,莫要再乱认。” 季勇一本正经的抱拳答道:“那是因为元君大人还没有归位啊。” 经他一解释,沈云与钱柳这才知道,原来没有归位之前,不论是少神主大人,还是元君大人,也都是要和所有的修行者一样,脚踏实地的刻苦修行的。 不过是个称喟罢了。沈云没有太在意,但季勇他们却一如既往的非常看重。是以,他帮着相劝道:“我还是他们的少神主大人呢。既然他们这么肯定,你当上这个元君大人又如何?就当借他们的吉言,将来你真的能成就一番大造化,当上神君呢。” 钱柳被他一忽悠,心里不由生出万丈豪情来,暂时忘了反驳。 于是,沈云一锤定音:“‘元君大人’这个称法呢,既然囡囡不喜欢……这些吧,我们将‘大人’去掉,只称‘元君’。囡囡以后便是我们的‘钱元君’。” 季勇等人莫不从。而钱柳觉得“钱元君”更象是一个名字。再重要的是,她也听明白了,什么元君大人不元君大人的,在没有归位之前,什么也算不上。她还是她。遂笑了笑,不再反对。 这一页翻过去了。沈云问起了更感兴趣的问题:“囡囡,他们在宝伞里能更好的修行?” 后者轻抚宝伞,笑靥之中难掩骄傲的神色:“红罗宝伞里别有洞天,俨然是一个小世界。时间流也是不一样的。外面不过数日,在伞里却是过了二十余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他们都非常刻苦,自然而然修为会精进不少喽。” 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沈云的意料。他看向红罗宝伞,赞许道:“这可是件难得的大宝贝哟!囡囡,你的运气很不错嘛。” 闻言,钱柳面色微凝,笑了笑道:“也是祭司大人真心对我好。” 提起祭司大人,季勇等人无不脸上现出急切之色。就连斗武他们也不例外。沈云这才现,斗武等低级一些的人傀修为大进之后,如今也能自如的变换脸色了,无须再用手抹脸。并且,他看得出来,这种变化不是新近生的。因为不论是斗武他们自己,还是季勇等相对高级一些的人傀,都已经完全习惯了。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他挑眉对他们说道:“祭司大人随天神祭殿一道回归混沌了。” 聪明如季勇等人,在进入宝伞之前,他们已经猜测到了祭司大人定是不在了。这些年在宝伞里,他们无不挂念着祭司大人。现在听说祭司大人已经回归了混沌,他们也算是放心下来。 没有人现出悲伤的神色。 一来,打他们记事起,就被告知,神族之人逝去后,无一例外,都会魂归混沌。葬进祖地里的,不过是他们的躯壳而已。部族被灭,祖地沦陷之后,他们又被告知,两者相比较,魂归混沌要重要得多。事实上,死后葬进祖地就是为了能更顺利的魂归混沌。如果能够顺利魂归混沌,葬不葬进祖地便真的只是一个形式了,葬哪里,甚至葬不葬,都是无所谓的; 二来,魂归混沌,与祖先们团聚,永得安宁。这是所有神族之人最大的心愿。 现在,殿下明确的告诉他们,祭司大人已经回归混沌了,并且还是与天神祭殿一起。他们觉得祭司大人绝对是如愿以偿了。要知道,从来都只有“铁打的祭殿,流水的祭司”。祭司大人能够随天神祭殿一起回归混沌,在历代的祭司里,绝对是头一份。祭司大人还能有什么遗憾的? 第四五五章 重获自由 真要说有遗憾的话,也是季勇他们。 哥几个得祭司大人之大恩惠,真的等来了少神主大人,却没有机会向祭司大人当面道声谢,真的是太遗憾了。 “唉,祭司大人就这么走了。也不现身跟我们打个招呼。”一向沉稳的余喜也禁不住扼腕,道出了心中的遗憾。 洛山想都没有想,张口答道:“可能是祭司大人太高兴了,来不及见我们了罢。” “依我之见,肯定是时间来不及了。”余乐信心满满的反驳道,“祭司大人是个讲究人,哪象我们,做起事来顾东不顾西。尤其是一高兴起来,就丢三落四。” 他的推断得到了其余人的大声附和:“对,就是时间来不及了。” “我们也看到了的。整座祭殿化成一道灰柱冲天起,就是一晃神的工夫。祭司大人还要安顿元君大人,哪里腾得出空来跟我们作别” 这时,寒夜突然脸色大变,“啪”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啊,我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总是说不上来。现在终于明白了!” “什么?”他成功的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也同时终止了大家对祭司大人的缅怀。 “天神祭殿回归混沌了!”寒夜紧张兮兮的望着沈云。 后者很肯定的点头:“是啊。” 寒夜见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拧着眉毛,焦急的细说道:“祭司大人说过,在复活之前,所有人傀只能依附于天神祭殿。尤其是白天,我们每次出天神祭殿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不然的话,轻则我们的身上会变干,开裂,重则我们会变成泥偶。”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很快的,他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焦急略缓。 斗武他们见状,也纷纷查看自己的身上: “还好,没有变干的迹象!” “我也是,身上好好的呢。” “那是因为现在是晚上,而且我们才说了一会儿的话,远远不到两个时辰” 更有甚至,白着脸大呼:“完了,完了!我们肯定会变回泥偶的” 季勇大声打断道:“要是真如祭司大人所言,我们早就是一堆泥偶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傀都惊呆了。 季勇大步走到寒夜面前,抬手“啪”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寒夜,我问你,我们离开天神祭殿多久了?这里面有多少个白天?又有多少个两个时辰?” 后者看着他,愣住了。 杨青最先反应过来,拍着巴掌笑道:“是啊,我们在宝伞里可是过了二十三年呢。” 明炽也一扫眉间的愁云,如释重负,接过话来:“这二十三年里,我们不仅修行,而且刀耕火种,讨生活。有多少个白天是从早到晚的暴晒在太阳底下?大家看看,我们有什么事没有?”说着,展开双手,从心底里笑出声来,“这么多的过来了,我们不是都好端端的嘛!” 寒夜终于转过弯来,欣喜的一把握住季勇的手:“季爷,这么说,我们完全不用再依附天神祭殿了!” 其他人傀却还是难以置信,纷纷质疑道:“可是,祭司大人明明说过的!” “我们现在连内腑也没有,这不算已经复活了吧?” 绕来绕去,这又是绕回去了啊!钱柳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了,张口欲言。 一直与她并肩而立的沈云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道力传秘音道:“再等等。” 钱柳心念一转,明白过来,也试着用灵力传音回复道:“师兄,您是说,这种事情,让他们自己想通、悟透,更有说服力,是吗?” 下一息,她的耳畔响起师兄毫不吝啬的赞扬:“对,囡囡进步很大呢!” 钱柳不由得脸上飞红,俏皮的冲师兄扮了一个鬼脸,再用灵力传音:“哈哈,师兄,我也会灵力传音了呢。” 沈云收到,咧嘴笑了,第一时间回复过去:“恭喜” 突然间,两人都发现不对劲四周怎么安静下来了! 尤其是沈云,心里奇怪极了:季勇这么快就说服了其他人?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得了 两人连忙敛神去看季勇他们。 果不其然,讨论已经停止了。这些家伙无一不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们俩呢。呃,季勇这家伙是个例外。他没有眼珠子,做不到“目光灼灼”。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所有人傀里,他脸上的八卦之色是最重的! 沈云暗地里直磨牙,果断转移这些家伙的注意力,冲他们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们讨论完了?你们的结论是什么,说来听听。” 为什么一下子觉得凉嗖嗖的呢季勇第一个收到,连忙敛神,笑嘻嘻的答道:“殿下,我们觉得都过了几十万年,变数太多,祭司大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对,肯定是祭司大人占卜有误。” “都是几十万年了,哪个的卦能保这么多年?我们活着的时候,祭司大人替我们卜的卦早就不灵验了喽。” “其实,祭司大人的卦已经很灵验了。至少在殿下回来之前,都一直很准的。” 其他的人傀这回反应都很快的,一个个收回控究的目光,挤眉弄眼、耸肩摆手,模仿新鲜出炉的钱元君大人扮鬼脸,一个比一个玩得嗨。他们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紧张与恐惧?有的只是一种摆脱昔日约束,重获自由的轻松与自由自在。 这些家伙的悟性蛮高的嘛,都知道不用再依附天神祭殿,重获了自由,这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啊!沈云只觉得牙根更痒痒了。 被模仿的钱柳脸上火烧火辣的,强撑着气场,粉面含威,瞪着他们,扬了扬手里的红罗宝伞:“会不会好好说话!你们找抽是吧!” 杨青头一个配合的举起双手来做投降状:“元君,我们是觉得您这样子做太美了,忍不住模仿起来” 钱柳的脸刷的更红了,连一双耳朵尖子也是红透了。她强行拉下脸来,做势啐了一口,咬着小银牙斥道:“好好回答师兄的话!” “是!”众人傀见好就收,齐声应着,纷纷变脸。 第四五六章 成长 算你们识相!沈云挑眉,哼道:“哪个来先说?” 所有人傀的目光都落到了季勇身上。 后者比先前更要敏锐,摸了摸鼻子,搭拉下眼皮子,嗡声嗡气的说道:“你们这么欺负一个瞎子,真的好么?” 显然,故意卖惨完全失败。 “扑哧!” 钱柳率先破功,笑出声来。 笑是很容易恶性传染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起哄道:“季爷,你也好意思以瞎子自居?” “对啊。你哪点儿象个瞎子了?” “季爷,和你相比,我这双招子比摆设还不如呢,就是俩包子。”明炽指着自己的眼睛,摇头晃脑道。 不料,季勇冲他翻了个怪眼,反唇相讥:“哎哟,炽哥,不带这么污辱包子的。包子有这么细吗?你那分明是两道包子褶!” “哎哟,季爷,了不得啊。”明炽努力的瞪大了“包子褶”,拍着巴掌,笑得更大声了,“你还说你是瞎子!瞎子能看到包子褶?真的瞎子连脚底的大沟渠也看不到!” 季勇新露出来的这一手绝对是惊艳了所有人。洛山他们热切的凑过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季爷,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季爷,我长得帅吧?” …… “你都不知道你自个儿长什么样,我哪里知道……你,你这也能叫做帅?敢去殿下身边站一站吗?立马显得你跟个土狗似的……”季勇虽然嘴上嫌弃得很,但是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媚,两个嘴角都快挂到了耳朵上,快活的与他们闹成了一堆。 看到看到他们后知后觉的发现失去了以前一直赖以生存的天神祭殿,却比先前更加灵泛、鲜活,沈云也是从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不过,想到刚才这家伙顶着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脸上的八卦,与其他人相比,可是一点儿也没见少呢,某个向来自认为很小心眼,非常记仇的人,果断决定立刻还回去,乐呵呵的加入到团涮“季爷”的行列里来。 他摆手,戏谑的笑道:“季爷,大家是不绝对不会同情你的。所以,你还是请吧!” 于众人傀来说,这也是一个信号,即,玩笑开到这里打止,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他们都止住了打闹,笑眯眯的看向季勇。 后者先是做出一副“我认命”的样子,耸耸肩,抱拳应了声“是”。接着,他抹了一把脸,敛去所有的玩笑,现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来。 原来季爷也是个不吃亏的人啊。寒夜等人使劲憋住笑,看了斗武他们几个一眼。 斗武最先收到,学着季勇先前的样子,两个眼皮子往上一翻,也只差没在额头上写着“我看不见,没看到”了。旁边,洛山他们见状,自然是有样学样。 钱柳在一旁看不明白了,暗道:这是打的什么眉眼官司? 好奇之下,她用灵力传音,向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沈云请教:“师兄,他们眉来眼去的,在搞什么?” 沈云当然很乐意为她解答:“斗武他们以前修为低,做不到自如的控发脸上的表情。每次换表情时,都要用手抹脸,抹掉之前的表情。刚才,季勇在学他们呢。” 钱柳两眼亮晶晶的:“原来是这样啊。怪好玩的!” 沈云看着,生出有一种要跳进她的眼睛里的冲动。 恰好钱柳也看过来,他连忙暗地里用右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左手心,慌忙垂下眼皮子,传音回复:“这不就是戏台上的变脸吗?有什么好玩的?” 钱柳笑了:“我是说,用灵力传音好玩。我们聊着天,还一点儿也不耽误听季勇说话……季勇的口才真好,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怪不得这么快就能说明其他人。” “你说得很对……”沈云连忙敛神——哪有“一点儿也不耽误”啊。他差点又要一头栽进这笑容里。季勇说了什么?他还真没有注意。 季勇自然是毫无察觉,举事实,谈心得,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总结道:“以上种种能充分表明,我们已经完全摆脱了对天神祭殿的依附,祭司大人以前说的那些限制,在我们的身上,早已不复存在。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明天,等太阳升起来后,我们大家都能和正常人一样,自由自在的站在太阳底下。便是正午的烈日,也伤不到我们半分。我更相信,我们全心全意的追随殿下,肯定会有变成真正的人的那一天。我觉得,这不是祭司大人所说的复活,而是我们获得新生。” “说得太好了!”他的话音刚落,钱柳没忍住,第一个表示赞同,“其实,祭司大人他也认为,你们的变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祭司大人还说,以后,你们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你们的将来,从来没有人预言过,也没有人能预言。祭司大人叮嘱我,一定要向你们转达他对你们的祝福。” 季勇他们倍受鼓舞,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使劲的鼓掌,以表达内心的巨大喜悦,还有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沈云心里惊讶极了——先前,小丫头跟他说祭司大人的时候,可没有说到这些。祝福之类的,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心中一动,面上没有显现出来,他用道力传音过去:“囡囡,祭司大人还说了这些话?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还有,他真的祝福了季勇他们?” 钱柳收到,神色未变,立刻回复过来:“哦,我认为祭司大人肯定是这么想的。” 沈云冲她挑了挑眉:“原来是杜撰呢。” 没想到对方又回复过来:“师兄,祭司大人已经魂归混沌了,他怎么想,真的很重要吗?祭司大人只教导了我二十多天,但是,我能充分感受到他是一个心怀大爱,无私、友爱的长者。我想,如果时间来得及,祭司大人知道他的祝福对季勇他们很重要,能让他们对未来更加充满希望,也更有信心,那么,祭司大人肯定会祝福他们的。我只是将祭司大人来不及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这算不得杜撰吧?师兄,您说,我说得对吗?” “对。”沈云迎着她明亮的目光看过去,认认真真的点头表示赞同。 在心底里,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祭司大人了不得——这才二十几天呢,便让小丫头茁壮成长为了完全能够独挡一面的元君大人。同时,还能让他觉得一点儿也没有拔苗助长。 第四五七章 一切正常 第二天,上午时分。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飞船踩着点儿,再次从虚空裂缝里钻了出来。 鉴于凡人界这边的情况日益复杂,同盟军加大了对凡人界的巡逻力度。其中,每一艘巡逻飞船上专门配备了五名金丹境的斥候,便是举措之一。 不过,此时,这五名金丹真人仍然窝在他们的专属舱房里,没打算出动。 原因嘛,很简单——没必要。 设置这条线,全是因为底下的这块飞地。最初的时候,上头是安排了三艘巡逻船,每天轮番走这条新线。如此巡逻了整整三十天,一无所获之后,上头也没了耐心,撤掉了其中的两艘巡逻船,将之划入普通级别。也就是五天一班,每班巡查两次。 一年多过去了,新线变成了旧线。依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以,所有的巡逻船都不再希望能从底下的飞地里发现点什么。这五名金丹真人更是觉得没有下船刺探的必要——一圈巡逻下来,要差不多一天,经过的巡逻点有三百多个。要是每到一个巡逻点,他们都中规中矩的下船去巡查,那他们还不得累成狗啊。再说了,就算他们累成狗,反正只要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上头该怎么骂他们,还是怎么骂。所以,大伙儿都觉得,还不如省点力。 不想,这一次发生了例外。 从虚空裂缝里出来后,只过了十来息,他们腰间配戴的令牌齐齐的亮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有情况! 方位东偏南十指五十七里,有两道人影,炼气境修为! 各就各位! 降下守护罩! 五名金丹真人猛的睁开眼睛,从蒲团上一跃而起。已经合作了一年多的他们非常默契,连个交流的眼神也用不着,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舱房。 而外面,守护罩已经降下一半,现出一个不小的圆形缺口。 五人按照常规,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好比五支离弦的箭一般,从大缺口里冲了出去——暂且被发现的目标只是两个炼气境的小菜鸟而已,按照巡逻相关规定,还不构成他们打破巡逻常规的条件。 少顷,三个方位的金丹斥候巡视完毕,返回船上。尚未站稳身形,他们便用神识传音,向本应等在甲板上,这会儿却连面都没有现过的副巡长报告:一切正常。 很快,副巡长用神识传音回复:知道了。 这时,三名金丹斥候已经各自返回了舱房。 看似很正常,但是,他们的行为已经完全违反了《修士同盟军之巡逻守则》。 在修士同盟军里,有着各种任务守则。这些守则详细的规定了同盟军的将士们在常态下当如何操作。又有哪些条件构成了意外情况。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又当如何操作。 但是,修士们都我行我素惯了,是以,刚开始时,大家都觉得这些守则鸡零狗碎的,好不麻烦。 不过,接连与玉锦门的余孽们发生了几起大意外之后,结果显示,那些严格按守则操作的人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亏。相反,越是不遵守守则的,情形越惨。 面对昔日的仙门第一大门派,没有谁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于是,同盟军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对待发到手里的各种守则。 但是,常规情况下,这些守则真的还是太操蛋! 比如说,按巡逻守则里的相关操作,五名金丹斥候每次出船巡视结束之后,回到船上,要等五人到齐且报告完毕,由副巡长下令之后,才能原地解散。 一次两次,这些的操作也就罢了。可一圈巡逻下来,不过一天多的时间里,他们要出船巡视数百次。次次这样走流程,副巡长觉得烦。因为真严格执行的话,他要么是整个巡逻过程里站在甲板上生根发芽,便是每隔一小刻钟就出来接受一次汇报,再下令五名斥候原地解散。 而五名金丹斥候等于一天要集合几百次,你说烦不烦? 于是,一番磨合下来,常规操作的流程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改用神识传音汇报巡视结果。 当然,构成意外情况时,他们还是严格走流程的。 而现在不是按《巡逻守则》里的规定,还没有构成意外情况嘛。 十来息之后,另外两名金丹斥候也前后脚的回来了。 副巡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等他们站稳脚跟,便用神识传音问道:有什么情况? 其中一名金丹斥候答道:师兄,那两名炼气小子是自己人。飞水岩县那边的。他们偷跑出来玩。我教训了俩小子几句,把人打发走了。 关于将士们彼此间如何称呼,修士同盟军里也是有明文规定的。与以前的仙门不同,同盟军里称谓要求一律用以姓名在前,职位在后的格式。 不过,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大多是仙门弟子出身。大家师兄师弟的喊惯了,一下子也没法改过来。而且,相比于冷冰冰的职位,称兄道弟的更显亲热。所以,如果不是有上级莅临的重要正式场合,将士们彼此间还是用以前在仙门时期的称谓。 与此同时,副巡长还收到一个很快的声音:一切正常。 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前一个答复上,再加上又是正常的回复,是以,他也没有太在意。 知道了。他统一做了回复,然后依然是用神识传音向船头甲板下令,一切正常,走! 于是,甲板上又响起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升守护罩! 左舵,起 守护罩很快的合拢。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呼的自迅速变小的缺口里刮了进来。 好吧,这个很正常。但是,与相之随的,好象还有一道青光,那就不太正常了。 负责守护罩的是一名筑基基的黑甲士,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缺口。 这时,缺口已经完全合拢了。 他再看周边。 甲板上,嘛事也没有。 果然是我眼花了。他撇撇嘴,扬声说道:守护罩,合!一切正常。 旋即,黑甲飞船钻进了白云团里。 第四五八章 返回仙山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黑甲飞船回到了仙山边界,结束了本次巡逻。 入港停靠妥当后,将士们解除了武装,换上常服,三三两两的下了船。 五名金丹斥候也不紧不慢的出了舱房。 其中有一名金丹斥候一边往外走,一边时不时的用手去按压自己两边的太阳穴,引起了其余四人的注意。 在修士同盟军里,一般来说,同门是不会分在同一个岗位上的。原因嘛,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一起在一个岗位上共事了一年多,五人的感情已不下于同门间的情谊。其余四人关切的问了起来: “哎哟,老林,你这脸色看着可不太好。” “是的呢。” “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方才突然间脑袋里嗡里的响了一下,接着,两边的太阳穴感觉有些麻麻胀胀的。”被唤作老林的那名金丹斥候放下手来,轻轻晃了晃头,一脸疑惑的望着同伴们,反问道,“现在没事了。我的脸色真的很差吗?” 换成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如果看到这情形,肯定会笑话这五位金丹大老爷——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可能吹了风,受点寒,脸色有点发青么?至于嘛! 但是,老林不是凡夫俗子。他是一名金丹三层的真人。 修至金丹境,修士们的身体之强横堪比灵器。象一般的什么“邪风入体、偶感伤寒”,根本就近不了他们的身。更何况,他们刚刚才从巡逻路上回来。玉锦门以前是仙门第一大门派,非常之手段又多如牛毛,所以,也怪不得他们一有风吹草地便紧张起来。 四人心里直打突,当即认认真真的盯着老林仔细看。数息之后,他们明显的放松下来,纷纷说道:“应该没事。” “脸色也如常了。” 其中,修为最高的那名金丹斥候细心的问道:“老林,你近来练功的时候,有无异常之感?” 老林面现苦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之感,只是近半年来,皆无寸进……” 那名金丹斥候脸上现出了然之色,颌首打断他道:“那就是了。” 其余三人也纷纷明白过来——这是练功心切,险些出岔子啊。 “原来是碰到瓶颈了呀。” “老林,你座下徒弟都有两个了,不该呀!” “没事就好!” 他们嘻嘻哈哈的安抚了几句,略一抱拳作别,跳下飞船,各自散去——只要不是中了玉清门的那帮邪戾的招,哪个有那闲工夫关心旁人的修行顺利与否? 老林又晃了晃头,心里直起嘀咕:难道我真的是求成心切?哎呀呀,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怪不好意思的匆匆下船离去。 不多时,船上的人都走光了。 除了时常有港口的巡逻军士列队走过,这里再无其他人影。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这艘黑甲飞船的尾舱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来一半。旋即,一道青光自门里破空而出,转眼便没了影踪。 几息之后,在离港口三里多的一条偏僻小巷里,一道青光划过,现出来一道青色的身影。 这人正是沈云。 他右手执青霜,左手紧紧的抓着左袍袖。站稳身形后,他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往地上轻甩袍袖。 立时,他的面前多了一道天蓝色的玲珑身影。 不是钱柳,又是哪个? 沈云却明显的愣了一下,指着她的衣裙:“囡囡,这也是天罗?”一样的样式,相同的品阶,只是颜色不同,难道还能是别的? 钱柳得意的笑道:“师兄好眼力!天罗现在有七色呢,我想要哪个颜色,它就能换成哪个颜色。”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又道,“唔,天蓝色也不好。再换一个。”话音刚落,身上的衣裙又变了色。这回是淡紫色。 淡紫色也很漂亮!沈云看得两眼亮晶晶的,嘴里却赞道:“这衣服好啊。” 钱柳美滋滋的说道:“我的修为越高,天罗能变出来的颜色也会越多。我估计啊,等下一次突破,天罗少说也能增加两种新颜色。只是不知道是哪两种颜色……唉,也不知道还要练多久,才能再突破……”说到这里,她苦恼的皱了皱鼻子。 这样子象极了一只犯愁的小奶猫。沈云看得心里痒痒的。 两只手更痒! 好想在这小包子脸上掐一把。 右手握着青霜,不得空,还好;左手是空的,等他回过神来,都已经伸到半道上了。 好险!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往自个儿脸上抹了一把,心虚得四下里看看:“唔,囡囡啊,那个季勇他们没事吧?” 钱柳心里觉得奇怪极了:师兄怎么又问了?明明上飞船之后,我用灵力传音向师兄报告过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又回答了一遍:“他们俩也在宝伞里。上次,他们在里头开荒建了个庄子。季勇他们两个一进伞里,就直接去了那个庄子,与其他人会合了。” 沈云纯粹是心虚,哪有真的问众人傀?说话间,他已经自我调节过来,面色如常的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走。” 钱柳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她应了声“是”,按照计划,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将修为伪装成筑基三层的样子。至于容貌嘛……这里是仙山边界,她从来就是个生面孔。更何况,在天神祭殿里一晃就是差不多六年,她仅有的半瓶易容丹也早就失效了,也没法易容。 随即,两人一道出了这条小巷,又穿过一条比较冷静的街道,便到了一处闹市。这里人潮往来如织。他们俩走进人群里,就好比两滴水滴落进了江河之中。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俩。 真的就这样回到了仙山! 钱柳装成一名初到此地的低阶女弟子,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暗地里却还在琢磨之前的行动。越琢磨,越是打心底里佩服师兄神通广大。 说实话,师兄刚拿出这个计划来时,她以为自己是听差了——这个计划的关键是,先要把一名只在半空里转一转的金丹斥候骗下来。然后,师兄再将一道神识附于这名金丹斥候上。接着,等该金丹斥候回到船上,师兄以这道神识为引,抢在黑甲飞船的守护罩合拢之前,带着他们偷偷上船。 神识竟然有此等妙用!钱柳的面前好比是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第四五九章 纪云港纪云街 沈云与她并肩走着,心虚得不敢去看她。 呃,他骗了她。 更确切的说是,关于行动方案,他骗了所有人。 大体的流程是对的。他只是在其中的一个细节上说了谎,即,他不是将一道神识附在那名金丹斥候的身上,做定位之用。 理论上,这是完全行得通的。 但,事实上,突破融合境后,他的灵力便与神识融合,成为了道力。所以,他早就没有单独的神识。这是他身上的绝密之一——不能告诉任何人的那种绝密。 此乃其一。 其二,他骗了所有人,以他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通过一丝道力定位一个快速移动的目标,在瞬间精准的赶过去了——必须非常精准。因为飞船的守护罩缺口就那么一点大。 所以,他只能用对那名金丹斥候进行摄魂。 这是心魔的法子。 更何况,这个法子会不可避免的对被施术者造成一点点伤害。 他更也不好向钱柳和季勇他们坦言了。 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 看到钱柳在仔细的琢磨用神识定位的法门,沈云心道:这个法门是可行的,不会误导囡囡。她多往这个方面琢磨琢磨,也没有坏处。那么,就先让她自己琢磨去吧。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她实情也不迟。 他们所在的这条街市不大,很快,前面便能看到出口了。 与仙山所有的大街一样,出口处也立着一座石质的牌楼。 崭新的。横匾写着三个金色大字——纪云街。 这条街道是这座港口新城里最大的一条街,与城同名,揭牌仅有两个来月。大街上,至今不乏谈论街名来由之人。沈云他们两个才沿街走了一通,听到的相关谈论不下十处。 它们大体上是相同的。 所以,沈云真的被恶心得掉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现在看到牌楼上的熟悉字迹,他更是一息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偏偏钱柳还用那种嘲讽的目光看向他。 “哼,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沈云故意冷下脸来,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腕,拖着她,快步往外走。 哦,师兄这是恼了! 从来师兄都是风淡云清的。原来,师兄也有恼火的时候。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钱柳光顾着乐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被师兄拖着走。 而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好远。纪云港跟纪云街都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见四下里无人,钱柳再也忍不住,挣脱沈云的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纪云,纪住沈云!师兄,叶委员长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人啊!” 纪云街里,人人都是这么传唱的。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者,她听了那些传言,都信以为真了呢。 只是,做为叶委员长的“挚友”,她觉得师兄也太倒霉了点。好吧,在她看来,任谁有叶委员长这样的挚友,都不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她就不信,当年玉锦门与鸿灵上人谋害师兄,叶罡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相反,她觉得种种迹象表明,叶罡绝对是知情的。他只是没有正式加入罢了。甚至于,她事后回想起来,不止一次暗搓搓的以为,叶罡暗地里没少推波助澜。 好吧,在仙山,这种推别人去死,为自己谋利的事情屡见不鲜。说出去,人们只会称赞计划如何的精妙,以及中招者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不说也罢。 但是,叶罡敢做不敢当,甚至四处公开的以师兄的挚友自居,借用师兄之名,为自己打造重情重义的形象,那就太不够道义了。 沈云走了这么远,心里的恼意已经去掉了一大半。再看到小丫头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只觉得赏心悦目,甚是养眼。 唔,能逗囡囡如此一笑,叶罡也算是大功一件。 于是,剩下的那一小半恼意也烟消云散了。 他挑起一边眉毛,抚掌呵呵:“很好笑是吧?看来,我们两个的观点是一样的。确实是很好笑。” 钱柳的笑声戛然而止,冲他翻了个白眼:“师兄,一点都不好笑。” 这时,有一支同盟军的巡逻小队自城门里出来,往他们这边走来。 沈云复又拉起她的手,拖起就走:“走,先离开这里。” 钱柳配合的跟上他的步子,两道秀眉在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用灵力传音:“师兄,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吧?”不然的话,这都出城一两里了,还有巡逻队? 沈云直接答道:“你想多了。他们只是例行巡逻罢了。这处港口是重地。城外也有不下三道巡逻线。暗哨更多。” 闻言,钱柳也不用灵力传音了,出声问道:“既然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为何要走得这么快?” 脚下没有放缓,沈云懒懒的答道:“我不想见到他们。”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并且是很小很小,小到微忽其微的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这样做,怎么拉小手? 钱柳一边紧步跟上,一边应道:“师兄是怕被他们缠上,问东问西的,节外生枝,对吧?” 对你个头啊!沈云心里甭提有多郁闷了——挺聪明的一个小丫头,怎么跟个牛皮灯笼似的点不透! 钱柳见他没有吭声,又习惯性的当他是默认了。至于师兄脸色隐有不快……她默默的送上了同情——任谁被“挚友”如此恶心了一回,脸色都没法好看。师兄现在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头一次发现其实修为太高也不是件什么好事。就象现在这会儿,小丫头的心思,他若看不出来,也就罢了。看得如此清楚,他想骗一骗自己都做不到——啊啊啊,小丫头根本就对他没有一点点那个意思! “怎么办?”愁得他不由喃喃自语。 偏偏小丫头今非昔比,耳朵尖着呢。 “师兄,什么怎么办?”她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疑惑的四下里看着,心道:我们碰上危险了?不象啊!我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沈云连忙圆场子:“我在想怎么联系魏长老他们呢。” 第四六零章 很有道理 闻言,钱柳没有再吱声。 她是做过暗探的,并且还多次得到赵宣的称赞,说“颇有做这一行的天分”。刚刚走了大半条纪云街,她敏锐的发现,这六年里,仙山绝对是经历了一场大的清洗。被清洗出去的,也绝对不会只有玉锦门。并且这场清洗还没有完全过去。便是这小小的纪云街,崭新的繁华之下,也是暗涛汹涌。 在这种形势下,她与师兄回来仙山,说是恍若隔世,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如此一来,联系魏长老他们,便成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任务。 也难怪师兄会走神。 想到这里,钱柳心思电转——祭司大人教过我的手段,哪一样能够用上? 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她悲哀的发现,没有一样是用得上的。不是这些手段太低劣,而是她的修为太低,远远还达不到祭司大人的要求——祭司大人教她之前,明确的给她划了一条线,效果若是不能达到这条线以上,这些手段,她一概不用在人前公开使用。 个中原由,祭司大人也说得再清楚不过:他的这些手段,全是天神祭殿的嫡传秘技。这些年,他也先后传了一些给天神宗的历代掌门们。虽说天神宗早几百年前就已经被灭掉了,但是,这些秘技有没有外传,外面还有没有人认得这些秘技,他也不好说。但有一点,他能非常肯定的告诉钱柳,如果钱柳修为不济,被人识破秘技,其下场将与幼齿小儿怀抱金元宝招摇过闹市无二。 小丫头抿抿嘴,低下头来,默声对自己说道:所以,钱柳,你一定要用功、用功、再用功!必须尽快的将修为提升上去! 沈云现在已经尽量不去看她了,免得又被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气到发堵。 发现身边没了声音,他知道小丫头是信了他的解释。 身为青木派的门主,或是是沈师兄,他当然希望自己无论说什么,钱柳都无条件的表示相信。 但是,他不仅仅只想做“门主大人”和“师兄”! 呃,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某人只能在心里嘀咕:祭司大人到底是怎么教的?光涨修为不长心……罢了,先联系魏长老他们吧。 接下来,心念一转,他又禁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刚才他还暗地里说祭司大人不会教,小丫头光涨修为不长心。其实,也不对。小丫头还是长了不少心眼的。比如说,只在纪云街上走了走,人家就能准确的对眼下仙山的形势做出评估来。单是这份眼力见,起码甩寻常的金丹初期的女修好几条大街。从这一点上说,祭司大人真的很会教人…… 怎么又开小差了? 先做正事…… 沈云满头黑线的压下心中的杂念。 到了仙山这边,他要联系魏清尘他们的法门多了去。 最便捷的法门是给魏清尘他们传秘讯。 也因为便捷,所以,先前意识到是回到了凡人界时,他毫不犹豫的给魏清尘他们传讯。 然而,这里是仙山,却是不成的。 修士截取秘讯的手段太多了,更何况仙山发生了大变,形势未明。突然间,修士同盟军那边要是无意间截取到一道他这个本应该死了的人发现来的秘讯,指不定又会掀起一场多大的风波来。 以他现在的处境,混水摸鱼是个极好的主意。可是,如果他本人在地头还没混熟的时候,成为了这条鱼,那就一点都不友好了。 是以,沈云第一个就打消了传秘讯的念头。 最直接的法门是去石头岛。 在纪云街上走的这一趟,他收获不少,其中就包括搞清楚了纪云港的确切方位。此去石头岛不过两千余里。用新学的撕裂虚空的手段,眨眼可至。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云心里颇为不安——这些天,只要他一想到石头岛和边界的庄子,心底里就会响起一个声音不阴不阳的说道:“毕竟过去了差不多六年!” 原本他还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是信得过魏清尘,也信得过岛上的弟子们。 但是真正到了仙山,看到纪云街上的情形,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没错,他是信得过自己门中的人,但是,他从来就信不过叶罡,信不过仙山这边的修真门派与世家们。而与他们相比,魏清尘、青木派都显得太弱小了。 在仙山,从来弱小就代表着没有主动权,就意味着受控制且无计可施。 心中一动,沈云对钱柳说:“囡囡,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师兄,那我们是先去岛上,还是先去庄子里?”钱柳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如果让她来拿主意,眼下,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安全之地。搞不好,这两处都早早的支起了大网,等着他们送上门去呢——换成她是叶委员长,如此在仙山声势如此之高,也不想有半点的差池。而自己曾经都做过些什么,骗得了别人,还能骗过自己?被深情纪念的“挚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换成她是叶委员长,那绝对是如芒刺在背啊。 嗯,以叶委员长的为人,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 她抿抿嘴,抢在师兄回复之前,如实道出自己的忧虑来:“师兄,我担心叶罡会暗地里控制住这两个地方。他的心思素来深,我们不能不防。” 沈云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心道:原来聪明劲全用到这上面来了! “所以,我们先去找毕方鸟。”他道出心里的打算。 “毕方鸟?”钱柳拧眉,“师兄,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只毕方鸟吗?可是,在几十万年前就被祭司大人解契,放走了。你要上哪儿去找它?” 沈云意外极了,问道:“祭司大人曾经有一只毕方鸟灵宠?” 钱柳摇头纠正道:“不是灵宠。准确的说,这只毕方鸟是天神祭殿的一头奴兽。祭司大人说,天神祭殿刚从上界搬到鸿蒙界来时,他将守护祭殿的所有奴兽都解契放走了。这些奴兽到了外头,便成了我们上古传说里的神兽……” 这里头的信息不可谓不大!沈云连忙打断道:“囡囡,这一段往事,你尽量说详细些。比如说,祭司大人为什么要把所有奴兽都解契放走?” “很简单啊。”钱柳想都没想,答道,“祭司大人要遮掩行迹,只能将天神祭殿搬到虚空里。如此一来,就断了资源。这些奴兽一个比一个肚量大,祭司大人供养不起了,不把它们打发走,难道要留着它们自相残杀吗?” “祭司大人是亲口这么跟你解释的?” “祭司大人没有解释。因为我没有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我觉得没有必要请教祭司大人……师兄,我猜得不对?”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某人暗地里扼腕。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六一章 上古神兽 沈云原本的打算是,去找石芒谭家打探仙山,以及石头岛的现状。 为什么找石芒谭家,而不去平安坊找余莽呢? 主要是青木派与石芒谭家的往来都是暗地里的,没有摆在明面上,为外界所不知。而石头岛与平安坊关系密切,在边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还有就是,他有石芒谭家的最大秘密在手,后者安敢使坏? 只是现在看来,石芒谭家的最大秘密远远不止他目前知道的这些。关于毕方鸟,以及上古的神兽们,他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囡囡,你刚才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们先找个清净的地方。祭司大人是怎么跟你说这些天神祭殿的奴兽的,你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他对钱柳说道。 后者点头称是。 沈云环顾四周。这里处于纪云港的巡逻范围之内,显然不是说此等秘密的好地方。周边嘛……少顷,他看中西南方向五十几里开外的一座小山头。 那里僻静,山上林木茂密,便于遮掩行迹。而且,它离纪云港只有五十多里远,虽然没有巡逻和暗岗,但是仍在纪云港防卫的威慑范围里。 到了山上,他只要布一重隔音阵,防止周边的草木偷听即可。 指着那座小山头的方位,他对钱柳说道:“我们去那里。” 钱柳眯了眯眼睛,问道:“师兄,是通过虚空过去吗?” “正是。”沈云点头。 钱柳右手一晃,召出了红罗宝伞。 沈云原本是想,不过是三两步路,自己用乾坤袖带她便是。见状,含住了涌到嘴里的话,改成:“跟上。” “是。” 于是,沈云右手掐成剑指,凝出金圈,砸开虚空,率先冲了进去。 钱柳撑开红罗宝伞,紧跟其后。 只见金光一闪,两人的身影嗖嗖的消失了。 数息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队飞奔而至。 “咦,什么也没有?” “张武,你是不是看错了?” “报告队长,我是好象好看这边闪过一道金光。” “好象?你是好象眼花了吧?” “呃,是眼花了。” “哈哈哈……” “别笑了,继续巡逻。” “是。” 巡逻队又离开了。 而此时,沈云与钱柳早已到了目的地。巡逻队这边的动静,尽在沈云的眼底。他不由得赞到:修士同盟军非仙门能得啊。所以,叶罡治军还是两把刷子的。 钱柳按沈云教的法门,往双眼里注入一道灵力,目力大增,也勉强能够看到一支巡逻队赶到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庆幸的对沈云说道:“师兄,他们的防备好森严哦。我们刚刚要是直接飞过来,恐怕难掩行踪。还好,师兄的手段更了得。” 是啊,还好,我会砸开虚空。某人受用的翘了翘嘴角,吩咐道:“布重隔音阵,把季勇他们都放出来,我们说正事。”他是看出来了,小丫头是个愿意自己担事的。如果自己大包大揽,反而会让小丫头不舒服。那么,这些边边角角的事,便交由她去做好了。 果然,钱柳高兴的应下了。 她的手脚也很利落,三两下便布置妥当,俏皮的向沈云伸手请道:“师兄,请入阵。” 这副样子……好想在小包子脸上掐一把……不能掐!不然,准坏事。 理智上据上风。沈云挪开眼睛,背负着双手,走进隔音阵里。 钱柳也跟着入了阵,打开红罗宝伞,放出季勇等人。 一道道白烟散开,季勇等人现身。 “殿下!” “钱正君!” 他们站稳身形后,眉开眼笑的抱拳行礼——在飞地里,他们已经充分试验过了,如今的他们,完全无惧太阳光,可以如正常人一般,大大方方的行走于阳光之下。 沈云与钱柳皆颌首还礼。 在天神祭殿里呆了几十万年,陡然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只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东瞅瞅,西看看,眼睛有些不够使。 斗武等人更是跟一群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 “这里便是仙山了?” “哎呀,灵气真的比飞地那里浓多了。” “比不得伞里。” “那肯定是啊……” 季勇翻了个白眼:“先别光顾着傻乐,听殿下有什么吩咐。” 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沈云。 后者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先坐下来。我们说一说天神祭殿的守护兽。”守护兽与奴兽,其实是一回事。于祭司大人来说,是奴兽,但在季勇他们那里,就是守护兽。 “是。”脸上现出了然之色,众人面对着沈云,盘腿坐下来。 沈云与钱柳也都席地而坐。 “囡囡,你先说,祭司大人是怎么跟你提及那些守护兽的。” “是。”钱柳应下后,环视众人,原原本本的道出祭司大人的原话。 其实,祭司大人并没有很正式的分说那些奴兽。他纯粹就是在一次闲聊中,无意中扯了几句。 天神祭殿的守护兽都是由神族五部族进献的。所以,在神族最为鼎盛的时候,天神祭殿里的奴兽不论数量还是种类都是最多的。 它们分担着守护天神祭殿的重任。 后来,神族败落,又连番遭受天庭的打压,连上界也呆不下去了,不得不接受天庭的安排,举族迁往鸿蒙界“历练一番”。 以天庭的意思,天神祭殿不能随神族一道迁往下界,必须仍然留在上界。 当然,明面上,天庭把话说得很好听——这也是为了神族着想。将来历练完了,神族还是要回上界的。而上界与下界的时间流相差甚多。神族甚是了得,那样的历练,只消三两天便能拿下。天神祭殿又非比寻常,就没必要搬来搬去了。 神族当时已经只剩下火族这一支。天庭此举,早在祭司大人的安排之下,他们按祭司大人暗中所教,答复天庭:“好啊。只是从来都是天神祭殿联系我们,我们没法主动联系天神祭殿。等下次大祭祀时,我们定会在祷告里加上这一条。” 这是一直摆在明面上的事。天庭岂能不知?他们只是不信罢了,想通过此法找出天神祭殿来。 阴谋没有得逞,他们便来硬的,派重兵“护送”神族迁往下界。 这一举措,真的给天神祭殿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为了跟上神族,同时也为了保卫天神祭殿,奴兽们纷纷战死。等到了鸿蒙界时,祭司大人发现,这里早被天庭控制,无处可安置天神祭殿。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天神祭殿藏在虚空里。 如此一来,幸存的那些奴兽便不好再呆在祭殿里了。祭司大人只得解契,将它们尽数打发出去,自谋生路。它们接受了神族多年的供奉,对神族是很感情的,所以,离开天神祭殿后,它们也依然是站神族这边。 “一直以来,鸿蒙界就有上古神兽的传说。”末了,钱柳说道,“这些神兽到了外头,便成了这些传说里的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是怎么回事?”季勇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钱柳冷哼:“天庭哪能容神族有守护兽?以保护神族为名,派了不少战兽下来。” 第四六二章 敌人的敌人 “千刀杀的!” “什么玩意!” 斗武他们更是气愤难耐,指着头顶的天,叫骂起来。 沈云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言归正传:“也就是说,祭司大人把守护兽都放出去后,没有再联系它们。” 钱柳想了想,赞同的点头:“这一点,祭司大人没有说。不过,我想是的。” 虽然与祭司大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信得过祭司大人的人品。 而且,看看季勇他们后面这几十万年过的日子,她觉得,那种情形之下,祭司大人放奴兽们离开,才是真正为它们打算,是真正放它们一条生路的意思,并不是为了谋算天庭。至于上古的时候,神兽分为两大派互斗……只能更加证明祭司大人的人品好,这些被放出去的守护兽是真正的被他感化了。以至于它们明明没有了契约的约束,却宁愿死也要站在天神祭殿这边。 和她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季勇也道:“祭司大人历来言必行,既然都解契了,肯定不会再与众守护兽有什么联系。” 寒夜他们也纷纷赞同的附和。 沈云颌首,又看向季勇他们,问道:“神族各部向天神祭殿进献的守护兽都是出自哪里?” 季勇如实以对:“一般来说,我们只向祭殿进献幼兽。这里头,大部分是我们部族的守护兽诞下的幼崽。要是猎到稀有的幼兽,我们也都会进献给祭殿。还有就是,我们时常与其他族**换。要是换到品相和血统都上好的幼兽,也会优先进献给祭殿。” 寒夜在一旁补充答道:“我听老辈们说起过,在我们神族势力最为强大的时候,仙族那边也会定期向祭殿献贡。其中有一笔就是各色灵兽。那时候的祭司大人们只留下幼崽。将成年的灵兽都赐给五部族。这也是守护兽的一个来源呢。” “对。我也部族里的老辈们说过这些。”洛山使劲的点头。 沈云好奇的问道:“祭殿为什么只收幼崽?” “驯养啊。”季勇答道,“幼崽才能训练成战兽大军。外人只知我们神族有驯兽的秘技,却不知历代的祭司大人们才是我们神族里最厉害的驯兽师。天神祭殿只有祭司大人和为数不多的仆从,却从来没有设立过护卫。那是因为守护天神祭殿的就是守护兽大军。” “天庭那边肯定很是忌惮这支守护兽大军吧?”沈云完全可以想象守护兽大军的战力能不忌惮吗?祭司大人独自一人,领着这支大军,硬是冲破天庭的重重阻挠,将天神祭殿从上界搬到了鸿蒙界。并且,天庭方面至今不知天神祭殿被藏在哪里。 “那是。”果然,季勇他们皆一脸骄傲的点头,又七嘴八舌的纷纷爆料。 “仙族做梦也想要一支这样的大军,为此,没少冒坏水。” “对!我们部族就被他们偷过两次。不过,守护兽是有契约的,可不好偷。他们没有偷成,差点儿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让偷兽贼逃了?” “没逃。是自爆了。” “这种事,我在我们部族也听说过。我还听说,还真叫他们得逞过一回。” “哦,那是在我们部族。那一次,他们拐走了我们部族里的一头成年赤焰狐。还有,我听说,自那以后,仙族就再也没有来神族偷守护兽了。” “好象是的呢。后来是没有再听说过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该死的,肯定是被他们偷走了我们神族的驯兽秘法……” 听到这里,沈云也表示赞同。不过,他又生出一个疑惑,直接问季勇:“天庭没有驯兽的法子吗?” 季勇按下心中的愤怒,答道:“从我们神族偷到了,他们就有了。”说到这里,心念一转,他又补充解释道,“殿下,仙族起先只是一重天里很弱小的一个族群。后来,他们变得强大了,不断的征伐、联姻,地盘迅速从一重天扩大到了九重大,之后,才有了天庭。” 寒夜则无比自豪的说道:“三界的修行法门,皆源自我们神族。” “被偷走的,岂只有驯兽一法?”明炽恨恨的握拳,“其实,我们神族也从来不是吝啬的。甚至于,我们很乐意向其他族群传播我们的修行法门。我们时常与其他族群进行交换。其中就包括有各种修行法诀。” “他们舍不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又想要我们的修行法门,就只能偷了。” “等他们变强大了,就由暗偷变成了明抢……” 至此,沈云完全听明白了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花无百日红,这道理同样适用于神族。所以,神族便沦落到了现在这种不堪之境。 此时此刻,光是愤怒与咒骂,屁用也没有。 有这精力,还不如安下心来,多走几个大周天呢。 他再次挥手打断道:“好了,我全明白了。我现在打算去找一个修真世家打探这几年仙山的情形。据我所知,这个家族就供养了一头毕方鸟。我本来以为,这只毕方鸟是天神祭殿那边的。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不确定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敢断定,天庭将幸存的神族迁往下界历练是假,画地为牢方为真。所以,在天庭那里,不管是以前的天神宗,还是后面的仙庭、仙门,以及现在的修士同盟军,其实都是一样的待遇。如此一来,这只毕方鸟肯定不会真正站叶罡。于他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钱柳问道:“师兄,你怀疑它是天庭派下来的?” 沈云没有点头,而是看向季勇。 某个瞎子不等他开口已忧虑的点头:“殿下所虑极是。据我所知,天庭那边确实驯养有毕方鸟。” 沈云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头冲他点了点:“季勇,你以后再以瞎子自居,我头一个站出来笑话你。” 季勇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殿下已经从他们这里知道了想要知道的,此次谈话可以结束了。 “殿下还打算去找那个修真世家吗?”想了想,他问道。 沈云耸耸肩:“叶罡还能控制天庭吗?如果那头毕方鸟真的是天庭那边的,那就真的是找对了。”现在叶罡在仙山的势力如此之大,敢不买他账的,并且也不屑于买他账的,也只有天庭那边派下来的暗桩了。 钱柳幽幽的提了一句:“如果它是天神祭殿的呢?” 沈云挑眉:“祭司大人根本就不知道仙门和仙庭这一段。你们说,如果这头毕方鸟是天神祭殿那边的,对叶罡会是什么态度?” 被他这么一点拔,钱柳等人都明白过来了一样的啊,肯定也是不买账。 第四六三章 一物降一物 沈云没有去石芒谭家在边界的秘密驻点白沙岛。 一来,那里离石头岛太近; 二来,在边界,所谓的秘密驻点,大多数都是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他砸开虚空,直接去了石芒。 谭家的本宗原本是在九凤山。后来,本宗败落,九凤山也没能守住。好在多年前远走石芒的一枝旁宗异地崛起了。从此,九凤山谭家便变成了石芒谭家。 之前,石芒谭家之家主暗中亲自攀附沈云,为表示诚意,按仙山的规矩奉上了石芒的地图。 沈云信不过他们,曾暗中派端木光去那边核实地图的真假。 后者去了两天,回来后,向他禀报,地图属实,没有动手脚。只不过,地图上所标的禁区,以他的修为要进去也不难,但势必会触发阵法,惊动谭家的守卫。他仔细考虑之后,放弃了,没有进去。 现在想来,沈云以为,那禁区十之八九是供奉那只毕方鸟的地方。 不过,这与他本次去谭家的目的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他只是去找谭家家主聊聊这些年仙山都发生了哪些变故而已。些许小事,无须惊动那只毕方鸟。 据地图上标记的方位,石芒是一条中型的山脉,离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有一万多里远。 通过虚空过去的话,以沈云现在的修为也要十几息。 他问钱柳,要不要带她一程。 不出他的意料,后者拿出红罗宝伞,笑嘻嘻的说,没有比穿行于虚空更好的炼体方式了,她不想放弃这么好的炼体机会。 在修行方面,沈云其实与她是一路人。两个都很刻苦,不会放弃任何可能的修行机会。 再者,不过是十几息而已。钱柳在突破之前,可是硬撑着穿行虚空足足一刻钟。 遂沈云欣然应允。 很顺利的,两人穿过虚空,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 这里是一个水雾迷茫的大湖泊。环境清幽,风景如画,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似的,宛若仙境。 沈云心里“咯登”作响,站稳身形后,立刻从百宝囊的第一个书架上取出那卷地图,打开来细看。 钱柳只比他慢半息钻出虚空。见状,撑着红罗宝伞,凑过来歪着头一道看。 不愧是做过暗探的,只扫了一眼,她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惊呼道:“师兄,地图上没有湖泊!” 很明显,他们走错地方了。 沈云拧眉细细回想,少顷,很肯定对钱柳说道:“我确定没有走错。” 钱柳心思一转,骇然的瞪大了眼睛:“仙山这边也受玉锦门的影响,地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沈云点头:“应当是这样。” 钱柳用没有拿伞的左手轻拍胸口,脸上只余庆幸,连声道“幸好”:“没有直接去石头岛。”边界素来龙蛇杂处,形势复杂得很。他们若也是这般通过穿行虚空赶去石头岛,鬼知道会跑到谁家的地盘上。运气不好的话,直接把自个儿送到了叶罡的手里也说不定呢。 庆幸完之后,她才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又去看地图,嘴里喃喃问道:“那么,这里是哪儿呢?” 眼前的大湖泊,以她现在的目力看不到边界。她放眼望去,东、南两个方向只能看到云雾朦胧的天际线。他们所在的这个方位是秀美的山峦。 这些都跟地图上完全不搭。 “从地图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来。”钱柳放弃了,“仙山的地形变化蛮大的。” 从湖上看不出什么来,她转过身去,改而看身后的大山。 他们恰好是落在这边的半山腰,要想看到山那边的情景,先得爬到山顶去。 这时,沈云收了地图,看着云雾飘渺的湖面,说道:“山那边,是深山老林,没有人烟。倒是湖中百里有个环岛,上面住了人。我们过去看看。” 钱柳闻言,看着师兄,艳羡不已——这就是修为高深的好处啊。 云罗宝衣呈火红色时,防护力最强。所以,她在穿行虚空之前,就又将云罗变回了火红色。去陌生的地方打探情况,这色就显得太招摇了。 当即,心念微转,她将云罗换成了与湖泊颜色接近的天蓝色。修为没有动手脚,戒备提至最大。 待她准备妥当,沈云赞许的点头:“不错。跟上。” “是。” 沈云祭起清越冠,钱柳撑着红罗宝伞。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湖面上的水雾里。 孰料,才走了不到五里,那水雾就变了!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水雾变得异常粘稠,明明看着还是一样的,但沾在身上,跟立刻刷了一层浆糊似的。 “不好!”沈云一发现不对劲,立时向只落后自己一步半远的钱柳示警。 然而,还是晚了。 钱柳撑着宝伞已经跟上了来。 只见她轻“咦”一声,轻旋宝伞。立时,宝伞泛出淡淡的红光。而水雾似乎很怕红光,竟是急急退出三尺来远。 转眼间,钱柳好象被一个无色的大球罩住了一般,将她与水雾隔离开来。 受她的庇护,沈云也在这个大球里。是以,他能清楚的看到,原本附着在他的青衫之上的水雾,滋溜的滑走。滑滑腻腻的粘稠之感,跟着一道消失了。 “水雾里藏了什么东西?”他认为,囡囡能用红罗宝伞克制住藏在水雾的那物,那肯定能说一二来。 果然,钱柳面色不虞:“是神兽喷出来的唾沫。天神祭里,守护兽环伺,所以,宝伞能隔离这些脏东西。” 沈云闻言,被恶心出来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尚且如此,也难怪小丫头脸色很不好看呢。 “这里有神兽?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是那只毕方鸟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钱柳如实以对,“宝伞只能隔离这些脏东西,无法分辨是属于哪一种神兽的。更何况,那厮奸滑得很,特意做手脚隐匿气息。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察觉不出来。”说到这里,她调皮的眨眨眼,“不过,有宝伞在,那厮也发现不了我们。” 沈云笑了:“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第四六四章 软禁 水雾渐浓。不过,有红罗宝伞在,越来越浓的水雾也依然被隔在三尺之外。 沈云和钱柳都将戒备提至最高状态,悄然摸到了那处环岛上。 先前到底隔得远了,又有水雾遮掩,看得不太真切。这会儿到了岛上,沈云才发现,这里挺不简单的——所谓的环岛,与平安礁一样,竟完全是子虚乌有,纯粹是由数块巨大的兽骨幻化出来的。 看清之后,他只觉得后觉之上,冷汗淋淋,当即用道力传密音,对钱柳说道:“多亏有你的红罗宝伞,不然的话,我们刚一靠近,就已然惊动了那头神兽,却还不自知。” 后者没有他的眼力,却有红罗宝伞加持,这会儿也刚刚看清楚脚下所踩之实地的真实面目,小脸刷的变了色。 “师兄,我们是踩在那厮的骨头上吗?会不会惊动它?”她亦用灵力传音发问。 沈云摇头,接着用密音:“这些只是几节海底巨蟒的背脊骨。”托余莽的福,他品尝过不少海度高阶妖兽。其中,就有这种海底巨蟒。是以,他认得这些巨骨。 钱柳的脸色好看多了,冷静的分析道:“看来,这只是那厮的一个窝点。” “确切的说,应该是它圈出来的一座监牢。”沈云指着前面的水面,说道,“囡囡,你看那里水面中央。” “环岛”的中间圈出来好大一片水域,象极了一个宛若仙境的岛中湖。 钱柳闻言,往双眼里注入一道灵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美丽的水泊看。 结果,她看得两眼发酸,也只能看到些许象极了湖面反光造成的灵力波动。不过,已足以证明那美丽的风景下另有乾坤。 “师兄,我只能看到隐约的灵力波动。”她如实答道。 “湖面中央有一座真正的小岛。”沈云收回目光,扫了一眼“环岛”上的一处绿荫深处,说道,“它被阵法藏起来了。我们进阵,小岛就会现出来。” “好厉害的阵法!”钱柳忧心忡忡的提醒道,“师兄,宝伞不会破阵。” 沈云冲她咧嘴一笑:“没关系,我能破那阵。”说着,向她伸出左手来,“来,我带你入阵。” “太好了!”钱柳早就习惯被他牵着手了,闻言,愁容一扫而光,换了左手继续撑伞,空出右手来送上。 沈云脸上的笑意不觉更深,紧紧握住她的手,祭起清越冠,带着她腾空而起。 越过“环岛”时,钱柳终于发现了那处茂密的林子里竟然藏着三间小小的茅草屋。 更重要的是,屋里有人! 并且不止一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 足足有七个! 其中有三个人的修为境界,她看不透。 余下的这四个人的穿着打扮象是杂役,但也都不算太低,一水的是筑基士。 看样子,他们的日子甚是清闲。这会儿都在打坐练功。 这时,她方骤然明白,师兄用密音与她说话,不全是怕说话声惊动了那头神兽,也是怕被这些人听了去,惊扰了他们。 “师兄,我们进阵,这些守卫不会发觉吗?”她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 沈云连个眼风也没给那片密林子:“那一处林子恰好是湖中大阵的生门所在。所以,我敢肯定,他们的职责主要是防着岛上的人逃出来。”说到这里,一边嘴角轻轻翘起,冷笑连连,“神兽大人自信得很,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人能无声无息的通过它幻化出来的‘环岛’。” 原来如此。钱柳得意的轻扬手里的宝伞:“那是它没有碰到过师兄和我。” “是极。”沈云很喜欢这句话,尤其是最后面四个字。很可惜,这只是小丫头的无心之言。 说话间,他们已经越过“环岛”,钻进了象是仙气的缭缭雾气之中。 这是要入阵了。钱柳不放心的回头去看。 果然,屋子里的七人连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她放心的转回头来。 雾气不见了,眼前豁然一亮,现出一座半圆形的小岛来。 与此同时,鸟语花香扑面而来。只是一线之隔,却宛若是两重世界。 只有方圆数里的小岛绿树成荫,鲜花绽放。在别处千金难买的珍禽异兽,象寻常的鸟雀、野兔一般,在这里的林间、花草丛中嬉戏。 在小岛的正中间,有一座精美的两层绣楼。楼中,粉红的帷幛层层叠叠,使得整座绣楼好比是天边的一片粉色云彩。至于楼中的情形……呃,还是修为太低了,她看不透那些美丽且一看就是很名贵的帷幛。 钱柳咋舌,险些忘了用密音,直接说了出来。 “师兄,那头神兽难道是头年轻的母兽?我们这是闯进了它的闺房?” 她敢打赌,这回是师兄猜错了。 哪有把监牢弄得这么赏心悦目,且少女心爆棚的? 老实说,沈云看清楚岛上的情形,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是以,他没有回答钱柳,而是小心翼翼的嗅了嗅。 这一嗅,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楼里住着的,不是神兽,是一个年轻女子。”他很肯定的说道。 钱柳也知道他对气息的敏锐异于同阶的高阶修士,自然是深信不疑。只是看到他竟然变了脸色,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师兄,您认得那位年轻女子?” 沈云再看向那流光溢彩的绣楼,眼神深邃了起来,点头应道:“是的,是一位故人。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师兄的脸上,明显只有惊讶与疑惑,并没有多少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钱柳在心底里猜测:估计不是什么信得过的朋友…… 这时,沈云已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向她。 用的还是密音。 “囡囡,我这位故人与叶罡关系非同一般。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软禁在这里。所以,呆会儿与她见了面,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如果她要向你问及当年之事,你一概推说不小心伤到了头,什么都记不得了。” 钱柳一听到“叶罡”两个字,警惕性全开,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第四六五章 又见陈恬 正说话间,从绣楼里出来一个人。 是师兄的那位故人?钱柳立刻好奇的盯着那道身影看。 只一眼,她便否决了自己。因为那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婆子。也是修士,筑基七层的修为。但穿着打扮却象极了凡人界里的粗使婆子。 这会儿,她提着一把大剪子,径直走到绣楼前的花圃里,“喀嚓、喀嚓”的修剪起花木来。 于是,钱柳更加好奇了——师兄的这位故人到底是叶罡的什么人呀?连身边的粗使婆子都身怀筑基七层的修为。 她也曾在运天演武堂呆过数月,对叶罡的情况自认为还是相当了解的。据她所知,叶罡的母亲早已过世,他没有姐妹,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红颜知己。 就在这时,身旁,沈云出手了。 他直接抬手,一弹指,隔空点了这名粗使婆子的睡穴。 婆子一头栽进花丛里,瞬间睡得天昏地暗。 沈云带着钱柳在绣楼的白玉台阶前降下身形,挥挥手,不再用密音,而是直接轻声说道:“走,进楼。” “是。”这岛上清清郎郎的,不再有那未名神兽的唾沫,是以,钱柳站稳身形后,收了红罗宝伞。心念又微转,身上的红罗颜色略微深了一些——此楼看着风花雪月,但让她有一种不下于龙潭虎穴的直觉。是以,她下意识的提高了宝衣的防护力。 沈云不置可否,率先拾阶而上,踏上门廊,对着虚掩着的雕花朱漆格子门,朗声说道:“恬恬,你在里头吗?” 恬恬?钱柳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道人影来,心道:莫非是她……也没见她与叶罡有多少瓜葛啊……哎哟哟,藏得可真深! 转念又一想:唉呀,不对!师兄说是“故人”,并且看似也确实与她甚是熟稔,可是,在演武堂的时候,也没见师兄与她有什么交际……许是同名…… 正思量间,门里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少顷,那脚步声在格子门后打住了。 有个甚是疲倦的年轻女子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云哥哥,你不该来的。” 钱柳闻言,所有的疑虑都冰消瓦解——就这称呼,绝对错不了!里头之人还真的是师兄的故人。 更重要的是,什么叫做“不该来的”? 她狐疑的抬头看了沈云一眼。 后者眉头轻皱,叹声说道:“我都来了。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喝口水吗?” 门内无声。 过了一会儿,钱柳的些按捺不住了,格子门终于“吱呀”一声,慢慢打开来。 她闻声看过去。 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芙蓉面! 就是那个陈恬! 运天演武堂甲字库房的管事。 哇——。 钱柳在心里惊呼:还真的是藏得深! 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师兄的密音:“那是因为你到演武堂的时间太晚了。” 什么意思?钱柳险些没控制住去看他。 “云哥哥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陈恬慢悠悠的自门里走出来,跨出一尺多高的朱漆门坎,目光直接落在钱柳身上,“这位前辈面生得很。云哥哥不为我引荐么?” 钱柳被这声“前辈”惊了一下。不过,她很快适应了。在仙山,以修为为尊。面相、年龄都是浮云。她现在的修为相当于金丹初期,而陈恬却是筑基九层,尊称她一声“前辈”也没毛病。 只是,怎么看,她都觉得陈恬的态度不对劲,在那双充满倦意的美目里,她完全没有看到对故友死而复还的惊喜,甚至意外。 难道说叶罡那厮已经知道了师兄没死? 思及此,她心里直打鼓。再看美轮美奂的朱漆格子门,俨然化成了血盆大口。 沈云松开眉头,轻轻一笑:“是我疏忽了。”微微侧过身,面向钱柳,引荐道,“这位是我的师妹,钱柳。”然后又给钱柳引荐,“囡囡,这位是陈恬。我幼时的朋友。” 青梅竹马!钱柳只觉得心里的八卦之火噌的窜起三尺高,紧接着,噼哩叭啦的熊熊燃烧起来——啊啊啊,师兄的小青梅怎么被叶罡金堆玉砌的藏在这里呢?还有,在演武堂的时候,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那个时候,演武堂里风传着师兄看上了我,陈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说,师兄是被抛弃的那个…… 她的心思根本逃不过沈云的一双眼。 这是……看戏呢!后者险些被这没心没肺的小妮子气个倒仰,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在脸上透出来。 陈恬似乎对什么都起不了兴致,刚才也只是随口的场面话一般。闻言,她轻轻颌首,道了声“钱姑娘”,算是见礼了。不等钱柳回应,她已经伸手请道:“二位随我进屋来。” 这副样子,不由的让钱柳想起了姑姑。 得知姑父阵亡,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姑姑家。 结果,姑姑全身缟素,满面倦容。那神情,象极了眼前的陈恬。 陈恬已经成亲了?新寡? 钱柳再看陈恬,这时才发现后者是一副已婚妇人的装扮,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陈恬的穿着打扮与在演武堂时不同了。 那时,陈恬是修士装扮。而现在,她却是通身珠光宝气,一副凡人界里的高门少奶奶装扮。 呃,居然这么久才回过神来……钱柳,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暗探!眼力生疏了啊。她不动声色的向钱柳颌首还礼,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紧弦。 根本不开窍!沈云已经完全放弃了她,敛去杂念,跟着陈恬走进门里。 屋内与外面的风格完全一致,从格局到摆设,无不极尽奢华之能。 可是,陈恬身为主人,却不见一点骄傲与自得。 她闷声不响的将两人带到里边的花厅里,请他们在屋中的白玉镶金圆桌前坐下来。 “这个哑婆婆,平时耳朵尖得很,这会儿却不灵光了,这么久也不见奉茶过来。”她拧眉不耐烦的看向门外。 沈云摸了摸鼻子:“你是说那个女剑修么?哦,进来时,看到她在修剪花木,我不知她是个哑的,就点了她的睡穴。没有四五个时辰,她醒不来。” 陈恬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明显松懈下来,眼里也多了些许亮色:“也好,我与云哥哥和钱姑娘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 第四六六章 万幸 外面的那个粗使婆子是个哑巴!钱柳看了陈恬一眼,心里又是惊讶不已。 沈云也是意外之极,问道:“她是叶罡的人?” 陈恬苦笑,抬眼环顾富丽堂皇的屋子:“云哥哥,你看他,对我很好,是吧?” 还真是!沈云气极,咬了咬牙,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他为什么将你幽禁于此?” 陈恬垂下眼帘,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描画着桌面上的雕金纹饰:“说是为好我……唔,我在这里才住了一年多。我以为,云哥哥还要些时候,才会找到这里的。” 钱柳闻言,不由挑了挑眉。陈管事……和她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她现,自己在演武堂的那些时候,太自以为是了,完全算不得一个称职的暗探。 真是惭愧之极。 沈云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是叶罡告诉你的?” 这话没毛病。可是,陈恬听了,却大受刺激,猛的收紧拳头,抬起头来,一双柳眉竖起,盯着沈云,目光咄咄逼人:“叶罡!叶罡!句句不离叶罡!原来云哥哥并不是来探望我的!” 这反应也太大了吧……宛若困兽之怒……钱柳被她唬了一跳,怔怔的看着她。 沈云如实以对:“抱歉。我与囡囡刚刚脱困回来,连东南西北尚且分不及清,确实是误打误撞的闯进了这里。在进岛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叶罡的地盘,也不知道被幽禁的人是你。” “幽禁?”陈恬的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她格格的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一旁的空当处,展开双臂,看着屋子,转了一圈,“胡说!不是幽禁。他说,这是为了保护我。” 钱柳……心道:好端端的,陈管事怎么疯魔了! 在演武堂的时候,她也见过陈管事几次。六年的时间在陈管事身上没有落下什么痕迹。除去浓得抹不开的倦意,陈管事还是当年那般娇妍。 那时候,她也不曾听说这个娇娇弱弱的玉清之姝有什么疯症啊。 沈云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钱柳后,于男女感情方面,一下子无师自通。从陈恬东一句、西一句的话里,他已然完全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怒不可遏的一拳捶在圆桌上:“姓叶的,欺人太甚!” “砰!” 真可怜了面前这张用一整块上好白玉雕成的镶金圆桌,应声直接碎成了一堆玉屑。 钱柳正在开小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本能的往后跃起,退出数步。 陈恬见状,知道自己误会了沈云。 “对不起,云哥哥。”她终于流出泪来,慢慢的在白玉鼓凳上坐下来,一双手平放在两个膝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我不该冲你火的……祖父和哥哥都好象忘了我一样。我在这里一年多了,外面没有传进来过只言片语。这岛上除了我,就只有哑婆婆……我知道,她是叶罡派来监视我的……云哥哥,我心里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能象个疯子一样的砸东西。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把这楼上楼下能砸的都砸空了,能撕的都撕碎了。只消一个晚上,哑婆婆就能搬一大堆东西来,屋里屋外的布置一新。至始至终,叶罡也不曾过来看我一眼……多砸几次,我有火也不出来了……也提不起精神来练功,一天一天的数过日子过……”说到这里,她抬起双手,使劲的抹去脸上的泪水,抬头问道,“叶罡说,等他功成,一定会来接我的。云哥哥,你说,他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是吧?”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沈云不忍直视,偏过头去,压下心头的怒力,嗡声说道:“陈恬,你心里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在心底里,又狠狠的问候了叶罡一番。 如今的他,对男女感情的认识比以前深了许多。感情的事,只有你情我愿,很多时候,不好讲对与错。但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折腾成这副鬼模样,叶罡绝对有错。 当然,陈恬身为修士,在感情上,既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也不敢面对现实,更是大错特错。 小丫头不是别人,是他用背篓子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在苦难里相依为命、不是妹妹,胜似亲妹的亲人。 看到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死样子,他气到肝疼。不想哄她,也不愿哄她。 陈恬眼里的亮光以肉眼可见的度黯淡下去。少顷,亮光熄灭了,泪水也干了。她怔怔的坐在那里,又变成了先前从门里走出来的模样。 不,她的脸色比先前更差。整个人好比是一张薄薄的纸,风一吹就能随风而去似的。 钱柳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坐回自己的鼓凳上去,连气都不敢往粗里出。 沈云想了想,打破屋子里的沉寂,出声问道:“恬恬,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两个人的事,其他人都是外人。是以,当何去何从,只能陈恬自己拿主意,做决定。而他能做的,唯有尽量伸手帮一把。 陈恬慢慢的抬起眼皮子来,又是环顾屋内,苦笑连连:“这里出不去的。我还能怎么有什么打算?” 不过,说到这里,她的眼珠子动了动,脸上又有了一些人气,关切的说道:“云哥哥,你们不该进岛的。这里看似花团锦簇,跟仙境无二,其实就是一座比铁桶还要牢实的监牢。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我用尽了所有的法门,却连法阵的边都没有摸到。哑婆婆更是一问三不知。我偷偷盯过她,看她是怎么从外面带东西进来的,也是什么也没有现。” 原来是逃不出去。沈云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缓声说道:“万幸,你还没有彻底傻掉。”身为大宗门的核心精英弟子,一头栽进叶罡的坑里,被幽禁于此,不是傻了,还能是什么? 不过,若是被叶罡的这记猛药治好了傻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闻言,陈恬的一双美目又亮了起来。放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裙摆,指尖尽白。她挺直腰背,身子不由前倾,急促的问道:“云哥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沈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得告诉我,离开这里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是再去找叶罡,不管是算账还是什么,都是真的傻得不轻。还不如安生的呆在这里,继续治病。 第四六七章 离开 陈恬又是苦笑:“我这子修为,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从此专心修行。”至于叶罡的承诺……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她还参悟得不够透彻吗? 这是被关得清醒了。沈云赞同的点了点头,追问道:“修为高深之后呢?” 陈恬明白他的意思,连连摇头:“云哥哥,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我想清楚想明白了。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有自知之明。碰上他,是我的劫。惹不起,躲得起。从此,我会忘记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陈恬永远不要再见叶罡。”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成坚定起来,抬头直视沈云,“云哥哥,你说的对。我是修士,不是闺中怨妇。我肯定能做到。” 沈云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叹道:“恬恬,喝水还有塞牙的时候呢。人,哪有不倒霉的。你能这样想开,最好不过了。” 钱柳在一旁也能看出来,陈管事身上的生机,还有智商等,好比初春的草木,飞一般的复苏。她从心底里为后者感到高兴。 修士都是很敏锐的。陈恬被幽禁于此后,天天如覆薄冰,战战兢兢,修为不见涨,五感却日渐变得更敏锐。初一见到钱柳,她就感觉到了对方并无恶意。如今,更是从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她特意偏过头来,向对方颌首,以示谢意。 而沈云也问清楚了,从鼓凳上起身,直接问道:“恬恬,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陈恬大喜,呼的窜起来,热切的答道:“随时可以。” 别光顾着跑路啊。沈云环视屋内,好心提点道:“不用收拾行装吗?” 陈恬象是心有余悸,双手摆得飞快:“云哥哥,这里的东西再好,也是一样都不能带走的。” 没看到这些物件上有神识印记之类的啊……钱柳好奇极了,脱口问道:“为什么?”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陈管事许是怕看到这些旧物,难以忘记叶罡。她没事去戳陈管事的烂疤子做甚? 陈恬却没有想这么多,叹了一口气,如实答道:“说来奇怪。叶罡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神识印记,都是沾不得的。一旦沾上,便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也能找过来。” 原来如此。钱柳不由得想到了外面的神兽唾沫。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此地不可久留。速速离开,方为上策。 她看向沈云。 后者冷笑:“不就是沾了他叶罡的气息吗?无妨。我有办法去除干净。” 陈恬闻言,欢喜的抚掌:“总不能劳累云哥哥为我白白受累。岛上之物,云哥哥和钱姑娘,但凡有入眼的,尽管拿走。余下的,也烦云哥哥寻个稳妥的途径,帮我换成灵石。换来的灵石,我们三个平分了。” 钱柳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陈……姑娘的美意,我心领了。”心道:好险,差点儿说出了“陈管事”。 陈管事显然没有认出她来。但她若是以“陈管事”相称,那肯定会露馅。 想起师兄在进岛之后的叮嘱,她觉得还是不要露出以前的身份来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陈恬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经此大挫之后,更是心细如尘。她注意到了钱姑娘言语里的停顿,也听得出来,“姑娘”这个称谓是临时换上的。不过,她心思一转,以为钱柳的本意是想唤她“陈夫人”,是因为照顾她的感受,才匆匆换成“陈姑娘”。故而只是心里又苦了一把无论如何,这是既成的事实啊。她早就后悔了。当初,她应该听师姐的劝的。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想到师兄师姐们,还有师父,她的心又象是被生生的拉出了数条深深的伤口一般,痛得喘不过气来。站在那里,双手按着心口,身子直晃悠。 “怎么了?”沈云眼疾手快,伸手稳稳的扶住她的一条胳膊。 后者缓过劲来,咬咬牙,稳住气息:“无事。”象是宣誓一般,她再次坚定的说道,“我会忘了他的。”可恨她太弱小了,又不象叶罡,有大气运加身,所以,不能为自己,为师父,为师兄师姐们报仇。 她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沈云的一双法眼。后者甚是意外,默声收回手,劝道:“恬恬,都过去了。” “嗯,我知道。”陈恬环视屋内,咬牙说道,“这些是我应得的补偿。不要白不要!” 这才对嘛。沈云呲牙:“修行路就是烧钱路。越到高阶,越是烧钱快。恬恬,你以后少不得要隐姓埋名一些时候,身边岂能没笔伴身财?我刚刚已经查探过了。这楼里,除了你与哑婆婆的卧房恰好是修在阵眼之上,不能动外,其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都能一并给你带走。到了外头,我再给你寻个去处换了灵石来。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了。平分之类的傻话,以后休要再提。” “是。”大恩不言谢。陈恬使劲的点头,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谢意。 钱柳高兴的走过去,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说道:“陈姑娘,这里且都交给师兄好了。我们俩去屋外头站站。” “好。”陈恬想着云哥哥肯定是要用到秘法,自己确实不好留在这里,遂爽快的应下。 能离开这里,她只觉得好象卸下了万斤的重担,没来由的浑身为之一轻,同时,也再没法在这屋里呆下去了,恨不得立刻变出一双翅膀来,飞离这里。 两人欢喜的携手离去。 待出了门,看到哑婆婆倒在对面的花圃里,陈恬不由得眉头微皱,完全压制不住眼里的厌恶。 钱柳看出来了,问道:“陈姑娘,外面的哑婆婆,你打算如何处置?” 陈恬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答道:“她甚恶,我恨不得杀了她。不过,我跑了,不用我动手,她的下场绝对好不了。所以,我打算暂且留下她的狗命。封住她的灵力,绑起来,装成我的样子,扔我屋里,能多拖一些时候,也算是她对我的补偿。” 钱柳没意见。报仇当然要亲自动手才痛快喽。她袖手道:“陈姑娘,那你要快一些。师兄那边不会用很长时间的。” “多谢。”陈恬一扬手,手里多了一条长鞭,呼的卷起花丛里的哑婆婆,身子一摇,翻身跃上了二楼。 钱柳一点也没有夸张。当陈恬布置妥当,撤去钗环,黑巾束发,换上一身夜行服,从楼上下来时,看到沈云已站在门廊上,和钱柳并肩站在一起。 而陈恬一路走来,目力所及,果然是只徒四壁。 真是一双璧人呢。可惜,落花不知流水意。她走过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云,心道:云哥哥要有苦头吃喽。 不是她不帮云哥哥,而是她看出来了,在情字之上,钱姑娘有如璞玉。算是时机未到吧。这忙,她暂且没法帮。 所以,对不住喽,云哥哥。 沈云收到,摸摸鼻子,说道:“走,我们离开这里。” 第四六八章 郑拴(上) 岛外阵法重重。安然进出的唯一法门是生门。也就是环岛之上,绿荫丛里的三间茅草屋。 不过,沈云不在此例。 和来时一样,他提醒钱柳撑起红罗宝伞,便一手拉着一人,祭起清越冠,往外飞去。 钱柳没见过这里的大阵之厉害,且刚刚才随师兄自外头平平安安的进来,所以,面色如常。 陈恬就不行了。一颗心等于是含在了嘴里,她紧张得屏息敛神,两个手心全是汗。 这个时候,多说无益。是以,沈云佯装不知,只管带着两人腾空而起,出阵而去。 数息之后,他们的身边突然涌出一阵迷雾。刚刚还是瓦蓝瓦蓝的碧空,这会儿被雾气遮成了灰蓝蓝的模糊一片。 沈云和钱柳自然知晓,这是已经出阵了。 陈恬愣了一下,连忙回头去看。 身后哪里还有花团锦簇的小岛,只有与前方一模无二样的水雾。 这是她狂喜的回过头来。 话未说完,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轻嘘:前方有守卫。 是云哥哥! 陈恬立刻噤声,一双妙目看向前面的迷雾。 这时,她才发现,他们三个象是在一个无色透明的球形罩子里。四周的迷雾被完全隔绝在这个罩子之外,近不得他们的身。 而罩子之外,她定睛细看。唔,雾气似散未散,看上去还算稀薄,然而,以她的目力,十步之外,竟是人畜不分,只有能看到一团模糊。 球形罩子的移动速度很快。最初,她还能隐约的看到底下闪过一片绿色,很快,底下再也看不到什么了。过了大约一刻多钟,雾气又突然消失了。天地间,一片清朗。她终于能清楚的看到蓝天白云,还有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 我真的离开了! 这么容易! 她难以置信的再度回头去看。 背后,是一个看不到边际,水雾飘渺,宛若仙境的巨湖。 我就是被关在那个湖里? 她眨了眨眼睛。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护着他们的球状罩子已经消失了。 沈云在最近的那个山头降下身形。 恬恬,你有确切的去处吗?有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没有也不要着急,你暂且与我们一道,仔细找寻便是。他关切的说道,现在,你万万不可暴露行踪。 云哥哥,谢谢你。陈恬的眼圈又红了。她没有想到,兜兜转转,最终,只有她的云哥哥未曾改变,依然是她最值得信任,也最值得依赖的人。想到自己曾经对云哥哥的误会,心里悔恨交加,羞愧得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最亲的亲人,哽咽道,有的。我有去处。 她的心思在沈云面前根本藏不住。后者知晓之后,暗自大吃一惊,不过,面上不好显出来,只能装出关切的样子,继续问道:是哪里?说着,看了钱柳一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俩现在送你过去。 钱柳赞同的点头。她不知道要如何劝陈恬,是以,轻轻的握住陈恬的手,无声的劝慰着。 陈恬很快收住了眼泪,仍然是低着头,如实答道:云哥哥,小舅舅还活着。四年前,我与姓叶的在一起了。小舅舅暗地里找到了我,说姓叶的不可信,叫我跟他走。我那时正是得意时,没有接受小舅舅的好意。小舅舅就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这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姓叶的,也不知道。那地方隐秘得很,也是姓叶的不曾掌控之地。我想去找小舅舅。 沈云这才现出惊喜的神情来,抚掌笑道:拴子哥还活着!太好了对了,他当年是如何得救了,你知晓么? 陈恬答道:小舅舅当年没有得救。 原来,郑拴是被一名元婴尸修看中了。那场事故,也是那尸修故意而为之。他是遭了那厮的毒手。尸修来是想留着他一口气,生生的抽魂剥魄,炼制一具高阶僵尸。所以,他被带回边界的临时洞府时,一息尚存。 也是郑拴的运道好,命不该绝。那尸修都将郑拴在特制的药水里浸泡了七天七夜,又捞出来捆好手脚,架在祭台上,打通任督二脉,正要往他的额头上贴化尸符,着手抽取魂魄了。这时,一个对头带了两个很厉害的帮手打上门来。 尸修见敌不过,将化尸符和郑拴一道,胡乱的往新得的灵宠袋里一扔,慌里慌张的逃了。 匆忙之间,尸修估计也是忘记了。这个灵宠袋里收着一条浑身是伤,且饿得两眼都发绿光了的八阶赤焰虎。 跟个血葫芦一样的郑拴一进灵宠袋里,那妖兽便闻到了味儿,张着血盆大口,啊呜的飞扑过来。 不过,它的运道显然不及郑拴,这一扑,还没等咬到郑拴,却是先一口吞下了那道化尸符。 于是,奇迹发生了,郑拴看到,从这张离自己仅有半个拳头远的血盆大口开始,跟座小山一般大的凶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了血色,变成了一头巨大的腊货——不是蜡烛的蜡,而是那种冬天里腌制的腊肉的腊。 紧接着,从这货的身上象是下雨一样,噼哩叭啦的落起宝贝来。 此时,郑拴已在边界过了一些时日,眼界大开。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头有好些疗伤的灵药。并且看样子,比他在坊市里看到的所谓高档货还要高档得多。 也是被那道化尸符给吓的,强烈的求生欲望,再加上任督二脉被打通也初显威力,令郑拴莫名的生出一股子气力。他使劲一用力,竟然啪的一声,硬生生的挣断了身上的粗绳索。 管不了那么多了! 郑拴从堆积如山的宝贝堆里,一边捡了那些认得的疗伤灵草,直接塞嘴里,嚼得稀烂吞下,一边继续扒拉新灵药。 结果,才吃了七种灵药,一股炙热的热浪自小腹处嘭的窜起,瞬间,将他整个人吞下。 而此时,郑拴恰好从混乱之中扒拉到了一枚鸡蛋黄大小的火红圆珠子。 他其实已经快被热浪熏晕了,模模糊糊的瞅着象是丹药。也就是边界的凡人们挂在嘴边的灵丹。 意识自己肯定是吃错了药,这回要坏事,郑拴看到这枚灵丹,好比看到了一线生机,用最后的气力和理智,将这枚灵丹塞进嘴里。 谢天谢地,他赌对了。 这枚灵丹咕噜一下肚,炙人的热浪便也跟着滚回了肚子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六九章 郑拴(下) 说到这里,陈恬艳羡的叹道:“小舅舅当时也是无知无畏。那枚圆珠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那头赤焰虎为了求生,危急关头,匆匆从身体里逼出来的内丹。” 沈云因为少时的经历,对尸修有很深的了解。再加上,他在医道上造诣也非凡,闻言,连声道“好运道”:“如果换成真正的凡人之躯,定是受不住这枚内丹之力。不过,拴子哥因祸得福,身体接连被那尸修炼制,已早非凡体。又一气吞服吞了七株高阶药草,歪打正着,竟是恰好克制住了那赤焰虎的内丹。此劫扛过去,于拴子哥来说,无异于一场大机缘、大造化。恬恬,是吧?” 陈恬明白他话里所指,颌首赞道:“早闻云哥哥见多识广,果然名不虚传!小舅舅醒来后,有如新生,竟是无中生有,拥有了单火灵根。” 沈云心中一转,分析道:“赤焰虎本是火属性的妖兽,其内丹也定是火属性无疑。难道是那内丹在机缘巧合之下,化成了火灵根?” 妖兽的内丹能化成灵根?陈恬心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呢。而且,如果可行的话,只怕世上的妖兽都被抓去取内丹化灵根了,早已绝迹。 当然,这些反驳的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小舅舅说,他的体内确实是找不到那枚赤焰虎内丹了。”她含糊的应了一句,接着往下说。 当时,热浪是下去了,但郑拴的肚子突然象刀绞一般的剧痛起来。他受不住,痛得在宝贝堆里直打滚。也不知道触发了里头的哪一样法宝。总之,滚了几滚,他听到耳畔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然后身下掀起一道劲力。紧接着,他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发现四周黑洞洞的。 而他面朝下,趴在一棵老槐树粗大的粗丫里。 此时已经是夜里了。 树下的黑暗之中,闪烁着几点绿油油的亮光。 郑拴定睛细看,原来是好几头野狼。 他完全是赤身裸体,身上也不知道粘了一层什么,又粘又滑,恶臭难闻。树下的野狼是被这熏人的味道给招来的。 郑拴哆哆嗦嗦的抱着树杈,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天亮的时候,那些野狼在树下转悠许久,见树上的臭肉实在没法搞到嘴里,便慢悠悠的各自散去了。 在此期间,郑拴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痛不痒,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用扒开覆在身上的那层臭油泥,他也能感觉身上的伤全好了。 老天爷保佑,叫我郑拴捡回了一条命。他庆幸得很。这会儿,赶紧的抓住机会,按心里计划好的,赶紧从树上滑溜下来。 这时,他立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特别的轻快,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他试着原地跳了跳。 没想到,随意的一跳,竟然蹦起了一个多人高。 欣喜若狂的郑拴在林子里一阵子瞎折腾,终于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伟大的蜕变的事实:“我是修士了!” 接下来,他用了小半天的时间,走出了这片没有人烟的老林子。在山脚的时候,他碰到了一队历练的低阶修士。 他自然是第一时间躲了起来——他赤着身体,只在腰间系了个自己用树叶编的“短裙子”遮羞,没法见人。更重要的是,多年来,对修士的敬畏早已深深的刻进了他的骨髓里。哪怕知道自己今非昔比,陡然间碰到一群修士,第一反应也仍然是躲。 却不曾想,再细看第二眼,心底里竟然生出一个声音来:“这些人都不如我,我能打败他们。” 此声音一出,他的胆子也立时噌噌的肥硕起来。 神使鬼差的,他偷偷的跟在了他们后面。 到了傍晚宿营时,那队修士到了郑拴先前洗澡搓臭泥的那个小水潭边,淮备扎营。 不知道怎的,有两个人吵了起来。 很快,其他人也加入进来。 一队人分成两派,先是吵得不可开交,很快的发展到拔剑互斗。 郑拴远远的躲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现在他的记忆力就象戏文说的那样过目不忘了。这些修士不论是掐法诀,还是祭法宝,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记得牢牢的。所以,这一路跟来,他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新本事。现在双方用看家的本领打起来了。他只恨两只眼睛忙不过来。 很快的,郑拴发现,他看到并非是一桩偶然争吵。其实是一场阴谋。 布局者很快得手,撂下三具尸体,匆匆撤出了老林。 显然那些人不是为了求财。郑拴等他们走远了,赶过去,竟然得了三个鼓鼓囊囊的上品储物袋。 从其中一只储物袋里,郑拴找到了一身夜行服。于是,他穿上夜行服,在夜色的遮掩下,也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老林。 那三只上品储物袋里的灵石不少。有它们撑着,郑拴得以用散修的身份,逃出了边界——他不知那名尸修的情况,所以,不敢回边界。 半年之后,郑拴流浪到仙山中部。没过多久,拥有炼气二层修为的他,顺利考上了一个二流的修真门派,成为他们的外门弟子——其实,以单火灵根的资质,在这样的一个门派,是绝对要进内门的。但是,郑拴只是觉得散修在仙山生存艰难,才想通过这个门派,搞个仙门弟子的身份罢了。所以,在测灵根时,他故意用偶然学到的小秘术暗中做了些手脚,把自己搞成了四灵根,修为也伪装成先天境,吊尾巴考进了外门。 对于他们这些已经突破了先天境的新弟子,外门的态度类似于捡现成的,是典型的散养。让他们在新弟子院里象征性的呆了一个月后,便给他们派了实差。 郑拴知道自己最缺的是什么。他暗地里给管事师叔使了十块下品灵石,如愿以偿的被派到藏书阁当差。 从此,他一头扎进书堆里,恶补各种修真常识。 三年后,藏书阁的差事到了头。书也看得差不多了,修为更是在一年前就提升到了炼气十层。 迟迟未能筑基的郑拴向管事处申请外出游历,想回边界探望老父,也想找找筑基的机缘。 此时,郑父的坟包和他的衣冠冢上的草已是枯了又荣,没过了简陋的墓碑。。 陈家父子已不在镇子里了。一打听,说是早搬走了,不知所终。 郑拴在亡父坟前祭拜了一场,平掉自己的衣冠冢,专心寻找筑基的机缘。 半年后,他回门派筑基成功,出关后,依例晋升为内门弟子,紧接着,与其他五名弟子一道,被派往凡人界执行任务。 一年多后,等他们回来,门派竟然已被对家灭掉了。 他们当初去凡人界时,大多心里怨恨不已,没想到却因此而躲过了一场大劫。 在凡人界做任务的时候,郑拴很快树立了威信,成为了这队内门帝系弟子公认的“大师兄”。 现在宗门被颠覆了,师兄弟几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他,请他拿大主意。 郑拴一拍脑袋,索性买田置地,自立门户。 哥几个凑了分子,在星罗湖边买了一座无名荒山,在山脚立块石碑,刻上“星罗派”三个字。门主就是郑拴。其余的五名师兄弟都是长老。门中暂无弟子。 不过,这是最初的情形了。 几年过去了,星罗派依然是名声不显。但郑门主先后买了下星罗湖周边的土地。星罗派的地盘扩大了数十倍,星罗湖也成为了门派的内湖。门中弟子从无到有,如今也有差不多百来个了。 郑拴和他的星罗派也算是在那一带站稳了脚跟。 腾出手来的郑拴远走玉清门,寻找外甥女陈恬。却没有想到竟是打探到陈恬与其小师叔祖秘密同居的消息。他以为陈恬是受了叶罡的引诱或者胁迫,遂暗中找到陈恬,要带她走。 说到这里,陈恬苦笑:“我亲口跟小舅舅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当时,小舅舅气得只差没有当场吐血,直道姓叶的不是我的良人。可笑,我还暗恼小舅舅宁肯信外面的谣传,也不肯信自家外甥女婿……还好,小舅舅气归气,并不与我一般计较,临离去前,给了我星罗派的地址,说以后我若是想回头,随时可以去投奔他。” 第四七零章 恼什么恼 听到这里,沈云插话问道:“恬恬,那个时候,玉锦门还没有举派搬走吧?” 这个与我去投奔小舅舅有什么关系?陈恬不明就里,点头道:“是的。” 沈云叹了一口气:“拴子哥给你的地址,用不了了。” “啊?为什么?”陈恬难以置信的惊呼,“不会的……”她相信小舅舅不会给她一个假地址的! 钱柳也听出来她误会了师兄的意思,连忙紧紧握着她的手,温声劝道:“陈姑娘,你不要误会。师兄没有怀疑令舅,而是玉锦门出事后,仙山的方位发生了很大的偏移。要不然,我和师兄也不会误打误撞的到了这里。” “什么!”陈恬不再激动,却傻了眼,怔了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的绞着双手,喃喃问道,“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小舅舅?” “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罢。”沈云抚额。 他原本以为陈恬跟着叶罡,对仙山这些年的情况非常熟悉。现在才知道,这丫头这些年愿作鸳鸯不羡仙,除了风花雪月,再没有别的。以至于,仙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人在仙山,对这些变化之所知,与他这个全程离开的人,也多不了多少。 所以,当务之急,他们仨得尽快离开这里。 钱柳其实也很着急,目光微闪,用灵力传密音:“师兄,石芒谭家也找不到了?” 尽管陈姑娘口口声声说再也不见叶罡了,但是,她看得出来,陈姑娘曾经是那么的爱恋叶罡。万一后者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说气话,回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找叶罡呢?从陈姑娘以前的作派来看,完全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啊!她可不敢在陈姑娘面前透出石芒谭家的事来。 更何况,有师兄的亲口叮嘱在前。 果然,沈云立时也用密音回复道:“当然要找。先离开这里,搞清楚我们所在的位置再说。” 三人很快达到了一致。只是这样一来,不好再砸开虚空赶路了。三人之前,沈云的修为最高,自然也是脚程最快。是以,依然是他一手拉着一个,祭起清越冠,御风而行。 反正是两眼一抹黑的撞天机,动身之前,沈云掐算了一把。 结果显示,他的运道在正南边。但是,陈恬的运道却在西北方向。 沈云没有犹豫,选择了后者——别看他在岛上时将话说得那么满,其实那全是为了安抚陈恬这丫头,给她走出去的信心和勇气。说真格的,将陈恬带在身边,他也没有把握,叶罡是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找过来。所以,他的打算是,先安置好陈恬,再与囡囡安心安意的去找石芒谭家。 没想到叶罡给陈恬找的这个“静养之地”,真的够偏够远。沈云带着两人一路疾行,飞了小半天,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是顺风而飞。飞越了重重山峦、荒野、河流……近万里的路,沿途竟然完全看不到人烟!搞得沈云都怀疑自己掐算错了。终于,他眼前一亮——前方百里开外,又现出一条大河来。在河的对岸,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 又往前飞了五十来里,沈云才对二人说道:“前面有一条大河,河的对岸住了一户人家。我现在寻个地方,把你们俩放下来。待我过去探明情况,再给你们传讯。” “是。”钱柳欢喜的应道。尽管有师兄带着,但是,她也不是完全不用出力的。接连赶了这么远的路,她的灵力已经耗得只剩下四成。前方出现了情况的话,为了以防万一,她确实是需要找个稳妥的地方,恢复灵力。 陈恬则完完全全的成了强弩之末,连应一声的气力也不敢,生怕泄了力,累昏这去。 她在心里后悔极了——啊啊啊,为什么不将房间里的丹药都带走? 当时,她也想过要带走所有的丹药的。 但是看到云哥哥也不敢动她房里的东西,她就起了担心。这些丹药不用说,都是叶罡送过来的。万一叶罡在丹药里做了手脚,那她哪怕是拿走一粒,指不定也会暴露行踪。 遂她咬牙走出卧房,硬是连一粒辟谷丹都不曾拿。 当然,她也有飞行法宝,并且托叶罡的福,品阶还不低。但也正因为是叶罡所赠,她现在根本就不敢拿出来用。 所以,这一路上,只能硬撑着。 还好,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了。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应该安全了吧……再想起那人,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痛!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心痛很快的过去了。 而沈云也在一个最近的那处山头上降下了身形。 “这里还算安全,周边没有高阶妖兽活动的印迹。”离开之前,他叮嘱道,“囡囡,你多留意些。切记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万万不可硬撑,必须第一时间给我传讯。” 至于陈恬……灵力耗尽,磕惯了丹药的她,此时此刻已然脱力。没有一时三刻,怕是缓不过劲来。 “请照看好她。”沈云将人交给了钱柳。 “是,师兄只管放心。”后者很认真的领令,“保证完成任务。” 沈云只觉得心里头好堵——陈恬没有改过去的称呼,左一句“云哥哥”,右一句“云哥哥”,这丫头听着,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现在,他对她们两个明显的是区别对待。小丫头也没半点反应。更不用说吃味什么的。难道戏文里演的那些争风吃醋都是假的么?但转念一想,如果换成是他,恐怕这心里早已是灌了酸汤。所以,根本还是小丫头没开窍,完全不解风情啊。他好不郁闷! “唔,你也小心些,照顾好自己。”他嗡声说道。 钱柳怔了一下,转而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正前方,担心的问道:“师兄,那户人有什么古怪吗?”师兄今天很反常呢,定是碰上了大麻烦…… 我的老天爷!怎么叫我碰上了这个傻丫头,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沈云暗自叫苦,挥手没好气的掩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说着,再度祭起清越冠,逃也似的腾空而去。 “哦……”钱柳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的耸耸肩,“好端端的,恼什么恼?真是奇怪……” 可怜了陈恬,在一旁看着,好想大笑出来。偏又灵力耗尽,这会儿,她歪靠着一块大岩石,坐在地上,连张张嘴的气力也没有,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第四七一章 吓晕 那户人家果然有问题。 黑瓦白墙的小院子里,住的根本不是一家人,而是一队修士。 院子里布有守护大阵,与湖心“环岛”上一模一样的守护大阵。 这些修士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是叶罡派来,守在这里的人,亦是幽禁陈恬的又一道关卡。 沈云心里冷笑连连:叶罡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这样才是叶罡的手笔。 他就是觉得叶罡不可能没有后招,所以,才没有乘坐飞船,而是宁可多费些道力,用清越冠御风而行。 但是,这队守卫显然没有完全贯彻叶罡的精神,这道守护大阵竟然只开了三成之力。“环岛”上的守护大阵全开,在沈云面前,尚且是形成虚设,更何况区区三成之阵力! 他悄然潜入了小院里。 这重关卡的守卫人数与“环岛”上的一样,亦是七人。不过,他们的修为要低得多,都是筑基境,看上去没有杂役。日子倒是一样的轻闲。这不,七人此时都光着膀子,在左边的一块空地上热火朝天的练拳脚呢。 沈云看了一眼,认出来了,他们练的是运天演武堂自创的初级炼体拳。 也就是说,这七人全是运天演武堂的弟子。 都是些生面孔,资格比头一批演武堂的弟子要好上许多。 他挑了挑眉,心道:意料之中的事。 一晃差不多六年过去了。按运天演武堂的计划是一年招一批弟子。这都又招了六批新弟子了。而头一批弟子肯定早已学成,被编入了同盟军里,担任中低阶的职位。这些,定是后来招的新弟子。也难怪全是些生面孔。 而这队弟子在此的任务……沈云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径直往正屋走去。 在屋里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除了铺着一张大地图,再无第二样东西。 地图是纸质的。这种纸张是沈云完全陌生的,以前不曾在仙山见过,是凡俗之物,干干净净的,没有做什么手脚,看着象油纸,却比油纸要轻薄得多。 他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地图的边缘。 背面也是一样的光滑,并且摸着还很结实。被这般随意的铺在桌子上当桌布使,看样子,在运天演武堂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但很明显,在修士同盟军里,还没有完全推广开来。因为他在飞水岩县的那队同盟军的驻地里,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地图。 如此可以推断出来,这张地图所绘是最新的地形地貌了。 沈云这才去看图中内容。 还真应了他的掐算结果! 在地图的西北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个只绘制出指甲盖大小的湖泊一角。上面标注的三个蝇头小字是“星罗湖”,而不是“星罗派”。 手指轻轻敲了敲这一处,沈云心念一转,翘起一边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对陈恬来说,这是两个好消息。 一是,从这份地图上,他找到了星罗糊的确切的方位; 二是,郑拴和星罗派依然是名声不显,尚未得到修士同盟军的承认。 叶罡在这一处设置这道让运天演武堂的弟子们历练的关卡,纯粹是巧合,与郑拴和星罗派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甚好! 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枚空白玉简来,拓印好地图,又悄然的离开了小院子。接着,他在周边寻了个偏僻之处,直接砸开虚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与陈、钱二人汇合。 话说陈恬总算缓过劲来了,挣扎着坐直身子,准备打坐运功,恢复灵力。 就在这时,她看到半空里突然现出一个淡金色的圆圈来。 不等她回过神来,坐在她对面,一直闭着眼睛打坐练功的钱柳猛的睁开眼睛,笑道:“是师兄……” 话音未落,那淡金色的圆圈已经变成了亮白的大窟窿。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自里头探身钻了出来。 不是云哥哥,又是哪个! 陈恬呆坐在地上,脑海里只剩下“好厉害”三个大字。 等她回过神来,那淡金色的圈圈连同里头的大窟窿一道,都消失不见了。 沈云降下身形,面色如常。 看上去,他好象刚刚只是去旁边的草地上散步刻把钟,打回转一般。 钱柳已经起身。陈恬连忙也试着站起来。 只是体力不支,刚一动,便两眼直发黑,身子打晃悠,直往前栽去。 钱柳眼明手快,伸手稳稳的将她扶住:“陈姑娘,你没事罢?”心里叹了一口气:多好的资质啊,又是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好在没有一条道走到黑,不然的话,真真的白瞎了一把好牌。 又暗自庆幸:我的牌虽然远不及陈姑娘,却机缘频频,牌面越来越好了。不过,仙道长着呢,这才刚起步,万不可有了一点点成绩就骄傲自满。我当以陈姑娘为鉴,专心修行才是正解。 沈云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聪慧”,不禁满头黑线——人家是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你这丫头倒好,看到旁人被蛇咬了一口,也怕起井绳来。真是服了你! 按下满腹的心事,他向二人简要的道明此行的发现。 钱柳甚是同情的看向陈恬。 后者身形晃了晃,本来煞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带上了些许血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幸亏碰到了二位。” 不然的话,以她的修为,便是侥幸逃出岛来,也不可能逃出这么远,更不可能逃出前面的那重关卡。这一辈子只能被困死在岛上。 姓叶的,是真的要活活的困死她呀! 可她太弱了,又没有大气运加身……罢了!以姓叶的的心性,我只要音讯全无,就足以让他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了。 沈云见状,这才真正的放心下来,向二人道出地图之事。 “太好了。”钱柳满怀欢喜的握紧陈恬的手,“陈姑娘,你能见到郑门主了。” 后者听闻星罗湖离此地不过两千余里,脸上的那点红色刷的褪了个一干二净,尖叫一声“小舅舅”,竟是两眼一翻,昏死在钱柳的怀里。 “这,师兄,不象是高兴过了头……”钱柳紧紧抱着她,被实打实的吓了一大跳。 沈云不禁又是满头黑线。 第四七二章 卸下 陈恬醒来时,只看到了钱姑娘。云哥哥不知道又去哪里了。听了钱姑娘的解释,她才知道自己是草木皆知,自己把自己给吓得狠了。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陈恬难过的垂下头,双手使劲的绞在一起,“我好恨我自己。” 钱柳轻抚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陈姑娘,叶罡的权势那么大,又是个手段相当了得的。而你还能有勇气走出那座小岛,我觉得,光是这份胆量,已经是非比寻常了。”顿了顿,她又道,“我认得一位前辈,他跟我说,这世上的人渣多了去了。谁一辈子不会碰上几个?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陈恬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管叶罡是狗,闻言,“扑哧”破涕而笑,说道:“那位前辈说得好在理。对!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说完之后,只觉得好久不曾有过的神清气爽。 她目光一转,问道:“钱姑娘,沈大哥呢?” 钱柳险些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她问的是师兄,如实答道:“师兄觉得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所以,先去星罗派打探情况去了。” 其实,这只是明面上的。沈云此去星罗派,更重要的是想从郑拴那里打探仙山这几年的情况。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直接打听到青木派的消息。 两个多时辰过后,陈恬走完了一个大周天,灵力恢复到了平时的八成。 一收功,她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香!真香! 钱姑娘比她先收功一刻多钟。接着,钱姑娘生了一堆火烤肉串。 也不知道是什么肉,那香味险些勾得她走岔了气。 明明她已经辟谷多年,几乎没有口腹之欲了。 “钱姑娘,这是烤的什么肉?好香呢。”陈恬吞着口水,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挨着钱柳也在火堆旁坐下来。 火堆旁插着半圈烤肉串,有数十串之多。 每一串都用三尺来长、小指粗的细柳枝串着十来块寸许长的肉块。除去她们手边的那几串已经烤得焦香冒油,其余的大多数还只开始冒热气,是以,她能清楚的看出上面粘的香料粉,以及肉片本来颜色和纹理。 然而,不论是香料粉,还是肉块,陈恬发现自己都辨认不出来。 这就有意思了。因为陈恬最引为为豪的,既不是资质,也不是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身份,而是她的见识。不然的话,当初演武堂初建时,叶罡也不敢放心的将甲字库交给她打理。 她都辨认不出来的香料,还有妖兽肉,放眼整个仙山,能够认出来的,绝对不会超过两掌之数。 一时之间,好奇心完全压制住了她嘴里的馋虫。 钱柳偏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个:“这是一位前辈赠给我的。腌制的香料,也是前辈所赠。吃过的人,都说香。” 陈恬心中一动,问道:“是那位说这世上人渣太多的前辈吗?” “哈,正是呢……哦,这几串熟了!”钱柳探身,从火堆取下两串来,分了一串递给她,热忱的招呼道,“陈姑娘,来,尝尝我的手艺。” 陈恬笑眯眯的接过,没有吃,而是放在鼻子底下,仔细的闻了起来。 这时,钱柳已经咬了一大口,见状,“扑哧”笑道:“陈姑娘吃东西只是闻闻气味的么?就跟庙里的菩萨一样?” “我辟谷有近四年了。”陈恬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烤肉串,心里好不纠结。 这香味真的很勾人。她好想吃,却又担心多年辟谷功亏一篑。 钱柳在玉锦门和正清门都当过暗桩,知道这些大宗门里盛行辟谷之道。这个问题,她听过师兄的高见,觉得很有道理。后来,看到祭司大人也没有辟谷,几乎是一天到晚吃个不停,又特意请教了一回。 后者听了后,甚是不屑的告诉她:“辟谷?那是仙族那边搞出来的名堂。他们体质远不如我们神族,就怪是吃食里有杂质,坏了他们的体质,就绝了饮食,只磕丹药,并美其名曰‘辟谷’。” 除此之外,祭司大人没有再没有一句评说。不过,钱柳已经完全明白了辟谷是怎么一回事,从而更加不信辟谷之说了。 不过,陈恬是辟谷的,她很尊重他们的修行方式。也不管陈恬的闻着烤肉串吞口水,吃完手里的烤肉串之后,又去取了两串火候刚刚好的过来。这回,她不再分一串给陈恬,而是自己全吃了。 倒是陈恬看着,觉得奇怪极了:“钱姑娘,你没有辟谷?” 不等钱柳回答,前方不远处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圈圈来。 这回,陈恬反应很快,拿着烤肉串,噌的站了起来:“沈大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沈云现身出来。 “吃晚饭呢。”说话间,他已经降落身形,站在两人面前。 “刚开始吃。”钱柳也起身,问道,“师兄吃过了吗?” 沈云高兴的对她们俩说道:“此行甚是顺利。我见到拴子哥了。他那边备了晚饭,我回来接你们两个过去一起吃。” 陈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恭喜啊,陈姑娘。”钱柳第一时间向她道贺。 她只知道“嗯嗯”的使劲点头。 沈云一撩前袍,率先在火堆旁坐下来,自己取了一串烤得油汪汪的烤肉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反客为主的招呼她们俩也坐下来吃:“拴子哥备了好酒,席上我们肯定要喝酒。这些烤肉正好先垫个底。” 陈恬欢喜得过了头,跟着坐下来,也咬了一口。顿时只觉得一股暖香在唇齿间爆炸开来。紧接着,“滋溜”一下,滑下喉咙里。 等她回过神来,这小块烤肉已经被吞了下去。 她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的捂着嘴,看向手里被咬掉一小块的肉串,欲哭无泪。 啊啊啊,我刚才吃了一口烤肉! 多年辟谷,全毁了! 钱柳愕然的看着她。 此时,沈云已经两串烤肉下了肚。他取来第三串,轻轻摇头,叹道:“恬恬,连口吃的都不敢吃,你还修什么行啊!” 不愧是大宗门的内门亲传弟子。陈恬很快镇定下来,讶然的问道:“沈大哥,你们都不辟谷的么?” 沈云呵呵一笑:“你们吃辟谷丹,就不是吃了?” “那是刚开始学习辟谷的时候才吃辟谷丹。等真正辟谷了,就不会吃了。”陈恬连忙辩解,“最多用些玉露。” “那也是吃啊。”沈云翻眼答道,“辟谷丹有丹毒,玉露也有杂质。而我手里的烤肉串,还有其他食物,一样的能饱腹,能为我提供修行所需。它们之间有本质的区别吗?” 钱柳笑答道:“有。辟谷丹吃起来跟嚼蜡一样,哪有烤肉好吃。”玉露,太高阶,她连见都没见过,不好评说。 说的完全有道理。陈恬连连点头,手执烤肉串,向两人抱拳谢罪:“请恕我我人云亦云,自以为是了。”更重要的是,这大半的逃亡生涯,让她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走出了那座小岛,就意味着,她断了所有的供给。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服用丹药。玉露这种珍贵的资源,更是没有了。 而以她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灵气化食,完全辟谷。 就象现在,饥肠辘辘的她,只能用手里的烤肉祭五脏庙。 委屈吗? 不! 陈恬也学着沈云的样子,咬了一大口烤肉,鼓起腮帮子嚼了起来。 真好吃呀! 如此美食,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辟谷丹。 还有挨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大哥说得对,我等修士,行事从心。一样的是吃。我凭什么看不起这么好吃的烤肉?还有,连口烤肉都不敢想吃就吃,我还修什么行? 第二口烤肉下肚,她象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只觉得好不轻松! 第四七三章 又记一大功 总共才三十几串烤肉。很快,三人分食完了。 果然如沈云所言,只是垫了个底。 陈恬被自己的食量又吓了一大跳。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发现,亢奋的站起来,向沈云和钱柳行正式的道礼,欲再一次道谢。 这回,被钱柳半道里拦下来了:“陈姑娘,不就是几串烤肉么?何需如此大礼!” 陈恬却正色道:“多亏二位提点,数串烤肉下肚,多年来不曾寸进的心境竟然突破了。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先向二位行个礼道谢。他日,二位若是有用得到我陈恬的地方,尽管开口。” 真是如此的话,那可是欠下了一份大因果。钱柳收了手,抱拳再次道贺:“恭喜陈姑娘双喜盈门。”马上能见到至亲,又心境突破了,不正是“双喜”么? 陈恬却亲热的握着她的手,笑着纠正道:“是三喜。”接着自己解释道,“堪破情劫,绝对是喜事一大桩呢。” 能用“情劫”形容与叶罡之间的情缘,那确实是堪破了。这桩事在陈恬这里,才算是真正翻了篇,成为过往云烟。沈云闻言抚掌大笑,赞同道:“对,是三喜!”在心底里为“老友”叶罡点了根蜡——以他对叶罡的了解,这家伙此番八成是动了真心。只是不知何缘故,要将恬恬幽禁于那小岛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恬恬已经完全丢弃了这段情。“老友”将来若想再把人追回来,如果没有老天爷帮忙的话,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最初出手帮陈恬,并不是报复叶罡。而是感情的事,不好讲对错。但是,人与人之间却分亲疏。在叶罡和陈恬之前,他当然毫不犹豫的站陈恬喽。 他没有想到此番出手,见到郑拴后,还能得了一场机缘,纯粹是意外之喜。 这里毕竟还在叶罡划下的警戒范围里,接下来,三人扫清痕迹,又由沈云砸破虚空,带着陈、钱二人直接去了星罗派。陈恬修为太低了些,钱柳的红罗宝伞又护不住她。所以,只能由沈云施展“乾坤袖”,将她安置在袖袋里,带着穿行虚空。 为此,沈云特意在离星罗派山门两里来远的一个偏僻地方出了虚空。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二十息。陈恬从袖袋里出来,惊得张口结舌:“这,这是相传只有道君大人们才能施展的撕裂虚空吗?” 我的天哪!沈大哥已经是飞升境的道君大人了! 再想想自己连边也摸不到的岛上大阵,沈云却来去自如,陈恬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地——从岛上逃出来后,她没有一刻能安心。此番离开,如果再被叶罡抓回去,她定是没路了。她死不足惜,但要是因此而连累了沈大哥和钱姑娘,那就是她的大罪过。不过,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了。在仙山,再大的权势,也比不得修为高一小阶。更何况,沈大哥的修为足足比姓叶的高了两重大阶! 也难怪,此番重逢,她发现沈大哥压根没把姓叶的放在眼里。、 沈云不好与她明说,摸了摸鼻子,否决道:“莫乱说。我离飞升境还差得远呢,真不是道君。” “陈姑娘,师兄的修为,早在演武堂的时候,就比叶罡高出老大一截了。”钱柳在一旁帮着敲边鼓,同时也是安抚陈恬。 “是我眼拙。”陈恬收到了她的安抚,心底里确定了一件事,即,沈大哥这是不愿显现真实的修为境界。 心思一转,她想起了当年沈大哥被玉锦门与鸿灵师伯祖一起谋害的事,心道:看来这里头另有隐情,并且姓叶的也脱不了干系。沈大哥此番是回来报仇了。 如果换成是从前,她肯定是急得不行,只想第一时间跑去给叶罡报信。现在嘛……唉,她只恨沈大哥不是道君,不能一只手摁死姓叶的。 “沈大哥,我师尊在世时,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姓叶的身上带有大气运。你千万要小心。”她十分认真的提点道。 钱柳好奇的插了一句:“陈姑娘,你几次三番说叶罡在大气运回身,原来是有出处的。这是令师卜算出来的吗?” 陈恬摇头:“非也。听我师尊的意思,应该是老祖卜算出来的。师尊说,当年,老祖打破不再收徒的誓言,收他做关门弟子,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顺应天命。”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这事,在正清门高层,是公开的秘密。” “顺应天命?”钱柳翻眼望天,欲言又止,只剩下满脸的讥讽。 沈云挥手道:“我们走罢,莫让拴子哥久等。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话没说错。郑拴率了在家的长老们在山门口恭候他们。看到外甥女,郑拴的眼圈都红了。显然,他已经从沈云那里听说了陈恬的遭遇。待后者上前来见了礼后,他嗡声安慰道:“没事了,回了家里来就好了。” 听到曾经无比熟悉的话,陈恬不由泪如泉涌,垂头哽咽道:“是。” 郑拴的心都快碎了,按下怒火,暗地里又把叶罡的祖宗十八代扒拉出来痛骂一通,将陈恬正式介绍给其他的长老们——在他的介绍里,陈恬变成了他早亡的姐姐留下来的唯一女儿东心怡。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因为一万块下品灵石,后妈吹了一通枕头风,他这可怜的外甥女被亲爹嫁到了凡人界的一户散修人家。谁料,才成亲没两年,那户人家就被仇家灭了门。多亏他的外甥女命大,在逃命的路上碰到了正在凡人界历练的云兄弟,这才捡回一条命。 陈恬是混大宗门的,一听就用明白了小舅舅的用意。这番话既是说给长老们听的,也是和她串词呢。 对于小舅舅的这一举措,她甚是赞同。 如此甚好。陈恬早已经死在了那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从今往后,她便是东心怡了。 吃过晚宴后,沈云谢绝了郑拴的再三挽留,带着钱柳离开了星罗派。 “师兄,让我猜猜,接下来,我们是要直接去石芒谭家,对吗?”钱柳笑眯眯的问道,“你从郑门主那里知道了谭家的最新方位?” 沈云夸了一句“聪明”,补充道:“郑门主收集了一些仙山的最新地图。他都给了我。其中恰好有谭家的。这些年,他也在探录凡人修行之道,并且颇有心得。得知我是同道中人,下午的时候,他毫无保留的与我交流了心得。老实说,他的探索令我大受启发,受益匪浅,可以用一场机缘来形容。” 钱柳不由瞪大了眼睛:“师兄,这一回,我们又要给叶罡记上一大功才是呢。” 沈云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对,叶兄确实是最大的功臣!” 第四七四章 老朋友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而且,沈云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青木派的现状。 当夜,他再度砸开虚空,与钱柳一道赶去石芒谭家。 在老谭家的主院外面转了一圈,沈云讲出了从祭屋里听到的九凤山老谭家的故闻,对钱柳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谭字。只怕石芒谭家也是一丘之貉。多提防着他们一些,总是没错的。这样吧,我们两个分开行事。” 他在明,拿着毕方岛令去见谭家家主。而钱柳留在外面,暗中监视谭家,谨防他们使阴招,或者将他卖给叶罡。 如此安排,最主要的是防着那只毕方鸟。 以他现在的修为,对上神兽,肯定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如果那只毕方鸟亲自出手了,那么,钱柳在外头,又有红罗宝伞护着,逃生的机率会提高许多。 当然,这话可不能现在跟小丫头名说。否则就等于是提点了小丫头。依其性子,铁定不干,非要跟着他一道去老谭家。 钱柳果然被九凤山老谭家的前科给转移了注意力,没有想到那只毕方鸟上来,十分赞同的点头:“对,是要防着他们。”并且保证道,“师兄放心,我在外头一定擦亮了眼睛。只要他们有异动,我立刻报告给你。” “好。”沈云亲自为她选了藏身的地点,这才放心的去谭家主院。 按计划,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将毕方令打在谭家的大门上。 谭家的门房也不简单,一挥袖,隔空打落了有一半没入朱漆大门里的令牌,双手捧着,头也不回,飞跑着往里头送去。 沈云当然不会就此罢手。接着,他在声音里加上了十成的威压,放出去:“谭家家主何在?” 这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每一个字俨然化成了一重炸雷。 “砰!” 头一个字便干净利落的将谭家那两扇钉满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的黄铜钉的厚重朱漆大门轰成了碴碴。 可怜了刚刚奉门冲上来,拔刀守在门后的那两队守卫,还没摆好阵势,便被一道冲得满天飞。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一声。 还没完。 后来的字接踵而至。 “砰砰砰砰砰!” 灰飞烟灭之中,谭家的大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六个大洞。 那名捧着毕方令的门房缓过劲来,早已经没了先前的淡定,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不见一丝干纱。 “老太爷,不好了……” 他打了个踉跄,出象杀猪一般的嚎叫。 话音刚落,从谭家的各个院子里冲出数道身影。 几乎是同时,夜空里突然窜出一个银白色的大圆盘。夜幕之下,它出无数道耀眼的炫白亮光,转眼间,这些亮光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十来丈的半球形罩子。 “贵客当前,休得无礼!”从后院最大的那个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半空里,正迅变大的半球形罩子一晃,嗖的一下,收拢来,又变成了银白色的圆盘。下一息,这个圆盘隐去了。 沈云翘了翘嘴角:姜还是老辣。算老谭识相。 按理说,他上门来跟老谭打探消息,也是有求于人,要放低身段才是。可是,他听郑拴说了,这位老谭早已避世,让出家主之位。 而算算这位避世的确切时间,巧得很,不早不晚,正是他被玉锦门谋害了的消息刚刚放出来的时候。 沈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良善的。是以,他也从来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人士。 在他出事的前一个月,赵宣传来的密讯里还提到了这位老谭,说,老谭没有让出家主之位的意思。 结果,他出事的消息一出来,老谭就迫不及待的让位,要避世专心修行了。 这里头要说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他能信? 最起码也表明了老谭家想急于撇开他,撇开青木派! 是以,沈云觉得,这回找上门来,他若不拿出点手段来,怕是连老谭的面都见不到了。然后,等他一转身,叶罡那边就得了他的消息。 老谭出现的度比沈云预料得要快。谭家的守护大阵还没成形,便又匆匆收了回去。紧接着,老谭便衣裳不整的从后院冲了出来。 先前那几道身影先冲出来数息,反而被他远远的落到了后面。 在一字排开的六个大洞前站定身形,老谭顾不得抹一把冷汗,飞快的拢好敞开的亵衣。 看得出他是真紧张。以至于哆哆嗦嗦的系衣带时,打成了死结,还浑然不知。 这时,那五道身影也追上了来,为之人正要张口。 老谭头也不回,低声斥道:“正衣,恭迎贵人!” 五人闻言,目光不约而同的从老父亲的一双赤足上扫过,低头称是,一字排开,跟在他身后,也开始整理衣容。 这时,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到一尺远,是六个新鲜出炉的大地洞。每一个洞都是丈许宽,三丈深,看上去整齐划一。 自家大门有多厚实,防守有多牢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平时不开守护大阵。 却万万没有想到,固若金汤的大门,引以为豪的防卫,在这位还没有露面的贵人面前,连沙土且不如。 刹那间,他们冷汗如浆,上下牙齿直打架。如果不是身后有六个大地洞,他们绝对已经吓晕过去了。可是,现在万万不难倒地昏死。因为身后只有尺来宽的地方,这一倒下必定会掉到坑里去。三丈来深的大土坑倒摔不伤他们。但是失仪是肯定的。贵人被惹恼了,就势拿他们填坑,也不是不可能啊。 理清这些,他们才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位脾性火爆的贵人是哪路神仙? 可以说整个石芒谭家最有权势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了新鲜的大门遗址上。他们尚且如此。谭家的其他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不得能钻进地底里去藏起来。 于是,明明灯火通明的谭家,突然间落针可闻。便是那草丛里的虫子也止住了叫声。 威慑谭家的目的完全达到了。沈云举目远眺后面的群山。 在夜幕之下,它们化成了起伏的黑色巨浪。看上去是那么的神秘。 他知道,九凤山老谭家世代供奉的那头毕方鸟,搞不好就藏在那深山之中。 所以,千万不可用力过猛。 这么想着,沈云噙着一丝笑,人畜无害的从黝黑的树影里走了出来,扬声招呼道:“老朋友,别来无恙啊。” 第四七五章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送走沈云,谭老家主好比被抽走了全部的气力,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欲坠。 他的长子,也是现任谭家家主离得最近,也是最先觉,惊呼一声“父亲”,上前一步,一双手伸到半道上,又硬生生的打住了。 “好险!”一向强势的谭老家主这回却紧紧抓住长子的手,主动说道,“扶我进屋。” 谭家家主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的看向弟弟们。 其他四人也觉得象是在做梦。 这时,谭老家主又出声了:“你们也都进屋来。我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真的! 弟兄五个拥着老父亲返回前院的大厅。 这是从未有走的经历。谭家家主还算好,其余四子高一脚、低一脚的,险些走出了同边。 谭家家主现之后,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仍然将自己打拐杖的老父亲,现后者竟然貌似在走神。 耷拉下眼皮子,掩去眼底的疑惑,他忍不住又一次猜想:刚才,在大厅里,沈门主到底跟父亲说了些什么?令父亲变成了这副模样!那桩子是要黄了么…… 真是可恼! 他们兄弟五个明明都跟着一道进了大厅,也坐了下来。 结果,沈门主只是冲他们抬抬眼皮子,父亲便将他们五个都赶出了大厅。 接着,门窗都齐齐的关上了。 他站在门廊底下,尖起耳朵,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听到从里边传出来一丝丝声响。 不用说,里面肯定是上了隔音的手段。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里甭掉有多窝火了——他不是别个!他才是现任的谭家家主,好不好!凭什么把他也赶了出来! 姓沈的此举,分明是只认他的父亲,不把他当谭家的家主! 顿时,他对姓沈的仅剩的那一星半点好感也完全没有了,咬牙切齿的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叫姓沈的好看! 很快,父子五个已经回到了大厅里。 刚一进门,谭老家主便急声命令道:“封门!任何人接近前院,杀无赦!” 这是有很机密的大事要宣布! 谭家家主得令,向一旁的谭九爷使了个眼色。 后者得令,匆匆的出了门去布署。 待他们坐下来,谭九爷又折回来了。他亲自挥袖,关紧大厅的门,转身上前来,向谭老家主抱拳复命:“父亲,前院已经封了前院。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谭老家主象是恢复了些许气力,向他摆了摆手:“你也坐下。” “是。” 待谭九爷入座后,谭老家主翻眼环视五子,目露精光,郑重宣布道:“之前商定的计划,作废。” 果然!谭家家主心里打了个突。想到方才姓沈的欺人太甚,目中无他,他不心甘的劝说道:“父亲,现在叶罡的势头越来越大。更有传言,说他是天命之子……儿子只恐叔伯们想不通。” 谭老家主挥手打断他,嗡声嗡气的说道:“这好办。明天叫他们去大门口看看,不会再有人想得通了。” 提起大门,谭家家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反而生出一道孤勇来,继续劝说:“父亲,无缘无故的,沈门主的毁了我们的大门。这分明是打我们老谭家的脸。我们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啊。相反,儿子听闻,叶罡为人谦卑……” 谭老家主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他打了个激灵,后面的话,“咯咚”一下,全又落回了肚子里,完全接不上来了。 “接着往下说啊,怎么不说了?”谭老家主微微皱眉。 谭家家主的额头上汩汩的直冒冷汗。 谭老家主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也难怪贵人看不上你。” 其余四子目光微闪。 谭老家主冷哼:“还有你们!” 顿时,五子皆缩头缩脑,连大气也不敢出,好比五只鹌鹑。 谭老家主无奈,只好把事情掰细了说:“你们只知道一山比一山高。但你们可知,现在不是我们选山头,而是山头他自个儿找上门来了!当年,我急忙卸任家主,避世修行,就是想撇开这山头,好叫你们带着老谭家别选他山。结果呢?六年了,你们搭上了那山没有?反倒是我们老谭家传了几百年的大门,说没就没了!” 谭家家主闻言,悔青了肠子,连忙站起来认罪:“都怪儿子无能。” 其余四子也白着脸纷纷起身:“是儿子的错。” 这六年,他们没有偷懒,一直都在努力摸叶罡的底。半年前,谭家家主总算拿定了主意,并且在长老会上也商议出了具体的计划。 哪知,叶罡那边还没有回应,姓沈的煞神却找上了门来。 唉,父亲没有怪他们。这事是他们做得不够利落。 谭老家主摆摆手:“也不一定是坏事。依我看,这山与那山,孰高孰低,还是两说。天命之子?哼,我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的天命之子多了去,谁知道哪个是真的。” 谭家五兄弟惊呆了。 谭老家主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简来,握在手里,威严的老脸上现出来看到初恋情人的甜密笑容来:“但贵人给的这个,我瞧着是真的。” 五兄弟双目放光,齐斩斩的问道:“什么?” “贵人说,不小心弄坏了我们的门,这是赔偿。”谭老家主吐出一口浊气,“清心丹的丹方。清心,是清除心魔之意。金丹境以上的丹师都能炼制。老大,事关重大,你先叫丹院那边秘密炼制一炉出来,看看效果。” “是。”谭家家主起身上前,双手接过玉简,小心翼翼的捧着,就好比是捧着他的命一般。心里的那点子屈辱、不甘,还有他念,统统没有了。 其余四子看着玉简,无不目光滚烫。 谭老家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是老了。看到这张丹方,光是听到名字,就高兴得软手软脚。” 五兄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的父亲是高兴得过了头,而不是在贵人面前强撑着,脱了力。一时之间,他们心里对于沈云再无半点怨恨。 千里之外,沈云与钱柳守着一堆篝火,一边烤肉,一边说着老谭家此行。 听完,钱柳笑道:“师兄,祭司大人说过,您这叫做,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沈云讶然:“祭司大人还跟你说这些?” “嗯哪。祭司大人跟我说的可多了。”钱柳摆摆手,将话题拉回老谭家,“师兄,老谭家的那只毕方鸟会不会暗地里唆使老谭家使坏啊?我总觉得老谭家不可信。” 第四七六章 很划算 沈云非常自信:“老谭家的人世世代代受心魔所困,不得不供奉那只毕方鸟。然而,这么多年了,那只毕方鸟也不曾让他们真正摆脱这种痛苦。而我给他们的清心丹可以在魔种尚未凝形之前,清除掉心魔。虽然说清心丹不能让老谭家的人彻度摆脱心魔,但只要发现及时,心魔已威胁不了他们了。你说,老谭家的人还会心甘情愿的受那只毕方鸟摆布吗?” 钱柳想了想,又质疑道:“如此一来,老谭家的选择更多了。师兄,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现在,叶罡相比于我们更有优势,更能吸引人依附。” “这么些年来,我得出来一条宝贵的经验。”沈云笑道,“所谓依附,就意味着要屈人之下,意味着交出自主权。世间万物,天性向往自由自在,如果不到迫不得已,谁会选择依附啊?也正因为如此,依附这种关系,从来都是相当脆弱的,更不可靠。甚至还会反噬。” 钱柳垂下眼帘来,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复又抬起眼来,对沈云正色道:“就象祭司大人所说,仙族在弱小的时候选择依附神族。当他们强大起来后,神族但被反噬了。就是这个道理。可惜,祭司大人那样通透的一个人,最后也没能悟出这个道理。”说着,她起身,欲正式行道礼。 沈云抬手拦住她:“这是做甚?” 钱柳一本正经的答道:“如果不是师兄把道理跟我讲明讲透了,单靠我自己去参悟的话,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悟到这一层来。说不定会跟祭司大人一样,魂归混沌了,也未能参透。冲着这一点,师兄受我一个道礼,不为过。” 沈云拿起一串香喷喷、油汪汪的烤肉:“我也没有白当先生啊。喏,这就是我这回收的束脩。” 钱柳怪不好意思的:“区区几串烤肉……” 沈云打断她:“你可别小看这几串烤肉。我现在身无粒米。没有这区区烤肉裹腹,就得自己费心费力寻找吃食,维持生计。说起来,我是动动嘴皮子,换来饱食一餐,划算得很呢。” 钱柳闻言,不由想起了青木派的《弟子守则》。里头明白的写着,青木派弟子的一餐一饮皆有来处,不可不劳而获。从来,《弟子守则》,师兄都是身体力行的。 她笑了笑,不再坚持行礼,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来,捡起原来的话题:“这么说来,师兄是与谭老家主达到了合作的协议喽?” 沈云点头:“确切的说,这次的合作已经完成了。我给了老谭家清心丹的丹方。作为交换,老谭把这些年谭家收集到的关于修士同盟军的情报都给了我。” 钱柳鼓了鼓腮帮子,嗡声说道:“师兄,我觉得这次合作有点亏。” 在此之前,她没有听说过清心丹。但是,听师兄说了后,觉得此丹很是了不得。它的丹方更是弥足珍贵了。更何况,老谭家迫切需要此丹。她觉得,如果换成是祭司大人的话,老谭家少不得要为青木派收集一百年的情报。唉,师兄太端方。生生的让她生出一种败家的挫败感来。同时,她对老谭家的印象越发的不好起来。 沈云不以为然,心情超好的咬了一大口烤肉,一边吃,一边解释道:“清心丹是我近来新拟出来的一张方子,没有费多少气力。相反,我本来两眼一抹黑,得了这些情况后,对仙山的形势有了大致的了解,等于一下子补回了过去六年的时间。很划算啊。” 他说的是大实话。在天神祭殿历练一番后,他的心境和修为双双大涨。在医道和丹道上的造诣亦水涨船高。因为想到要去找石芒老谭家,所以,这两天,他一心二用,拟出了清心丹的丹方。由于手里头没有药材,他只是反复推演了丹效。到目前为止,清心丹尚未有成丹。 也就是老谭家苦于心魔久矣,看到一点希望,亦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不然的话,没有出丹的丹方,哪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来。 钱柳讶然:“哇,清心丹竟然是师兄所创!” 她还以为是师兄这次历练所得呢。 既是如此,将心比心,如果换成她是老谭家的家主,也是要等第一炉成丹出来后,才能做长远的打算。 而站在他们这边,扪心而论,正如师兄所言,这笔买卖不亏。 心情大好的她,兴致勃勃的又问道:“师兄,老谭肯定还提到了我们青木派,是吧?魏长老他们现在是在岛上,还是在庄子里?” 啊啊啊,很快就能与魏长老他们会合了! 还有姑姑! 姑姑肯定也随女营一道来仙山了。 当年瞒着姑姑报名来了仙山,姑姑肯定很生气。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姑姑的气消了没…… 谁料,沈云却是摇头:“不,他们没有来仙山。” “啊?”钱柳刚刚飞扬起来的心,象是叭唧一下,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没来仙山,为什么传讯符盘旋不飞……她不敢细想,急急的问道:“那他们在哪里?” “应该还是在凡人界。”沈云答道,“听老谭说,仙山突然失了玉锦门那一大块地,四象急变。这种变化很快影响到了凡人界。一年前,凡人界突然出现了很多的虚空裂缝。它们有如天堑,将祝融大陆分割成了九大块。彼此之间,不能互通传讯符。修士同盟军为此组建了强大的巡逻队,一是加强对凡人界的管束,不让外族钻了空子,二是收集这些壁垒的情报,以尽快想出打通它们的法门。” 在飞地,钱柳是亲眼看到了一道虚空小裂缝。并且,他们是搭了修士同盟军巡逻队的顺风船,通过这过裂缝,来的仙山。是以,钱柳并不怀疑情报的准确性。她紧张的问道:“九大块?魏长老他们在哪一块?” 沈云又是摇头:“老谭说,知道凡人界生变后,他们尽力的找寻了。但一直没有青木派的线索。”说到这里,他客观的评论道,“这也怪不得他们。与玉锦门在菱洲斗了一回后,魏长老就将本部秘密迁走了。没过多久,又将野鸡岭各营也相继带出了菱洲。这事,也是经过了我同意的。以魏长老的手段,有心躲藏,哪能叫旁人轻易发现行迹?” 第四七七章 禁海令 “那这边呢?赵长老他们还好吧?”钱柳问道。 沈云摇头:“老谭说,仙山之中,受玉锦门之变影响最大的是守护大阵。现在守护大阵已是伤痕累累。边界受其反噬,不但方位大变,而且海水上升,海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大了三倍。岛屿的变化更大。一夜之间消失的大岛小岛,不计其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上升的海水淹没,变成了暗岛。还有一些则是毁于引发的海啸、地震、火山喷发等灾害之中。老谭家在边界一共有两座岛。很不幸,这两座岛都完全被毁。” 钱柳着了大急:“石头岛那么小……师兄,该不会也出事了吧?”前后加起来,她在岛上的时间有数十日之多。她也曾跟着岛上的巡逻队去周边海面游玩过。在那一片海面,真的没有比石头岛更小的岛了。 好在沈云很肯定的告诉她:“魏长老在那岛上做了些布置。石头岛如果被毁,我肯定会有所感知,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不是什么感知,而是被影岛反噬。算一下时间,那时他恰好是在突破中。也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如果被反噬,其威力必将放大数倍,甚至十数倍,势必对突破造成严重的影响。但听了老谭的话后,他立刻回想了突破的情形,没有发现有过被反噬。所以,石头岛应该还是在的。不过,只是发生了偏移,还是被海水淹了,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觉得两者都有可能,甚至有可能是两样都中了。 因为老谭跟他说,事发后,修士同盟军以保护边界为由,第一时间封锁了边界。 半天之后,修士同盟军又发通告,说,边界被毁。有产业在边界的,不论是个人,还是门派、家族,都是苦主。苦主们可以按通告上所写,从即时起向同盟军总部申请进入边界找寻亲属的要求。同盟军总部核实后,会向苦主们发放通行令符。 按通知所言,老谭家可以派一支不超过二十人的搜寻队进入边界。 他们使了点钱,当天晚上,通行令符发放下来,谭家家主便亲自带了最得力的子弟进入边界。 结果,几经艰难,他们抵达了那个方位,却除了一片混浊的汪洋,什么也没有找到。 谭家家主不死心,将带来的人分散开来,扩大搜索范围。 最后,他们分别在两个完全料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自家两座岛的线索——他们找到了失联的驻岛子弟。两座岛上加起来有小百号人。高阶子弟不知所踪。而那几十号低阶弟子的尸体一个也不少的浮在两片陌生的海面上。 从尸体的状态,谭家家主等人不难看出,灾难是夜里突然降临的。这些低阶弟子大多只着亵衣,很多仍然保持着侧卧睡沈的动作。那些穿戴整齐的,估计是当晚值守的。他们的面相也甚是平和,看不出生前受到了惊吓。这些皆与修士同盟军通告的灾情相符——灾难来得太突然,绝大多数的人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应劫。 那两座岛完全被毁了。 一座毁于火山喷发,在海面以下十来丈的地方,化成了一座布满冷却的火山岩的大暗礁;另一处更惨。那一处的海底象是塌陷了一大块似的,现出一个径圆百来里的大洞。 谭家家主亲自带了五人潜入海底,想去大洞里探寻一番。他们含着避水珠从洞口又往下潜了二十余丈,碰上了湍急的暗流,瞬间折了两人。其余人也好比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圈。 于是,第一次探寻止步。 后来,谭家家主得知,象这样的海底深洞,一夜之间遍布边界的海域里。他根据自己收到的风声,不完全统计,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百之多。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据从修士同盟军里探得的风声,在边界海域里,每年都有新发现的的海底深洞。 也不知道只是新近发现,还是边界的海底真的要塌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多数的海底深洞影响到了海面的状态。本来在海面上讨生活就是件危险的事情。一个月后,修士同盟军本来已经解除了边界的封锁。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海难频频。据新接管过来的巡边司统计,出海的船只已经到了十去九不还的恐怖地步。而究其原因,就是这些海底深洞里的暗流化成的漩涡所致辞。它们潜于平静的海面之下。但凡有船只驶入表面的海域,尽数被吸入海底的大漩涡之中,无人能逃出生天。 那一成生还的船只全是运气好,没有碰上海底深洞。 为此,修士同盟军再发通告,说,在没有勘察出边界海域的海底情况前,暂且封锁边界海域。 也就是禁海喽。这则通告也因此而被仙山的人们称为“禁海令”。 差不多六年过去了,修士同盟军一直没有撤消禁海令。而象石芒谭家这等没有加入修士同盟军的势力一直都不得机会重返边界海域。 边界海域的海图也成了机密一般的存在。 沈云说着,拿出来一枚玉简:“老谭给了我这份海图,也多亏了当年谭家家主留了个心意,一边搜索,一边悄悄的绘制了海图。我看过了,确实是匆忙绘制的,粗糙得很,但眼下也搞不到更好的海图,也只能用它了。” 钱柳闻言知雅意,两眼亮晶晶的,跃跃欲试:“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边界海域么?” “现在禁海了。修士同盟军巡逻得厉害。没有海上通行令,基本上出不了海。”沈云答道,“所以,老谭建议我,先去边界的地下坊市买一枚海上通行令。” 钱柳心里打了个转,拧眉问道:“他们不是也掂记着吗?为什么不去买一枚海上通行令?”归根到底,她还是信不过老谭家。 “正因为他们买过,所以,才知道这条门路啊。”沈云笑道,“修士同盟军那边也知道有人在暗中售卖海上通行令,一直查得很紧。所以,海上通行令都是秘密交易的。非本人亲至,不能买。” 原来如此。钱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没把话听全就乱下结论。祭司大人说这样不好,要我改了。结果,我又犯了这毛病。” 沈云目光流转,伸长手取过一串刚好到火候的烤肉递给她,说道:“不说这些了,先吃东西。吃完后,早些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去边界。” 第四七八章 歪打正着 海上通行令绝对是暴利。但卖主警觉得很,从来只卖给熟客。从来没有与交易过的生客,头一单生意,都必须有熟客为引,才能联系到卖主。 谭老家主是个伶俐人,当着沈云的面,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是以,于沈云来说,事情变得比逛散修坊市还要简单。第二天,他直接砸破虚空,带着钱柳,前往那一处方位。 不多时,两人现身于一座寂静的山头。 身形刚站稳,沈云便机警的环顾四周。 四周都是山。 谭老家主说的那处地下坊市,做在他脚下的那个山谷里。 不论那处迷雾缭绕的山谷,还是四周的山,沈云都只觉得好不眼熟! 他定睛细看,嘴里不由的翘了起来——这不是余莽手里头的一处地下坊市吗? 余莽虽然是头地龙,却也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除了平安坊,他在边界还有几处地下坊市。这些坊市彼此间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余莽甚是小心,便是连最信任的心腹阿青也没有告知。不过,从大泽回来后,他便亲自带着沈云到这几处坊市转了转,明确的告诉后者,这些都是他这些年在边界秘密置办下来的产业,以示忠诚。 他的记性好得很,只来了一次,便准确的记下了这里的方位。 记忆中的方位,与老谭给的,差得远了。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地下坊市来。 还有,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带甚是偏僻,其五行灵气虽不富饶,但也是边界的平均水平。 可眼下,四周的灵气稀薄得很,仅比飞水岩县旁边的那块飞地强上一点点。 看来,时隔不到六年,仙山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沈云不由的想起了郑拴和谭老家主的共同忧虑——玉锦门之变,给仙山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这些年,仙山跟漏了风似的,五行灵气的浓度逐年降低。如此以往,他们担心仙山有朝一日也变成了凡人界一般,五行灵气聊胜于无。 他这次回来,总共也没去几个地方。除了幽禁陈恬的小岛上,其余那些地方的五行灵气确实不如印象中的仙山充沛。 在仙山,本来五行灵气的充沛与否,都是因地而异的。这些地方要么本来是偏僻之地,要么是新建的港口,是以,他以为它们都是特例,没有太在意。 重到故地,与过去一对比,沈云觉得他们俩的担忧不无道理。 唉,仙山的五行灵气减少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将它比喻成一只漏风的铁锅,真的没夸张。 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行。机缘巧合,意外的来到了这处无名地下坊市,想到兴许马上就能联络到余莽了,沈云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他仔细查看过周边以及谷中的情形,没有发现异常之后,指着脚底升腾的白色迷雾对钱柳说道:“囡囡,老谭说的地下坊市就在底下的山谷里。还是和先前在老谭家一样,我在明,下去山谷里淘换海上通行令。你藏在暗处,负责接应。” 当初,他亲口答应过余莽,不会向第三人道出这几处地下坊市的主人。说到做到,便是在魏清尘等人面前,他也是守口如瓶。 于余莽来说,钱柳也是“第三人”。是以,他依然守着诺言。 再者,时隔六年,他不知余莽近况如何。万一在那次巨变之中,后者发生了意外,这些地下坊市易主了呢? 保险起见,他决定先去坊市里转转,摸摸情况。 现在,修士同盟军完全控制住了边界。在搞清楚真实情况之前,他们行事谨慎些,才是有备无患。 钱柳点头。 到了这里后,她也立刻观察周边的情况,发现这里的地形远比石芒谭家要复杂得多。光是她一个人,顾不过来。 她向沈云实话实说后,提议道:“师兄,要不叫季勇他们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沈云没意见:“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总之,你一定要当心,千万莫逞强。” 钱柳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还有,现在天已经大亮,阳煞之气转眼变弱了许多。万一碰上强敌的话,祭屋里的亡灵们,也能出来顶一顶。” 沈云心中一动,问道:“囡囡,那些亡灵,它们现在情形如何?” 他知道,祭台、祭屋等都是属于天神祭殿的。但最后,天神祭殿却“忘掉了”它们,没有将它们一并带走。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是祭司大人在里头动了手脚。 如此一来,祭台与祭屋的归属就变了。 如果他炼化了天神祭殿,那么,祭台和祭屋,还有祭屋里的亡魂,肯定都是归他所有。这一点,祭屋里的亡灵们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从他们的话里,沈云不难听出,他们为他打开通道,便做好了追随他的准备。 可事实上,他没有炼化天神祭殿。而祭台和祭屋,也都是被钱柳收进了红罗宝伞里。也就是说,是钱柳得了祭台和祭屋。那么,祭屋里的亡灵们肯定也只能追随钱柳了。 沈云当然不会与钱柳争,仅仅是关心亡灵们罢了。甚至于,他担心祭司大人跟钱柳说了些什么。他冒然提及祭司和祭屋,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故而,这些天,他一直忍着,也是想着等钱柳主动提起,他再顺势打探一番。 结果,钱柳象是忘了这两样似的,只字不提。 好在钱柳终于提及了亡灵们。 钱柳轻拍额头:“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些告诉师兄的。” 接着,她详细的告诉沈云。 没有天神祭殿,祭台和祭屋无法独立存世。所以,它们被红罗宝伞里,必须重新炼制。 这个过程是由红罗宝伞自动完成,无须她插手。 整个炼制可以分成两步: 第一步,炼化祭台和祭屋。 这一步完成后,祭台和祭屋便暂且成了红罗宝伞的一部分。身为宝伞的主人,她可以随时召唤之前被封禁在祭屋里的亡灵们。每次召唤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并且十二个时辰里,只能召唤一次。 这一步,在昨天半夜里已经完成了。 祭屋里的亡灵何止千千万。尽管这些亡灵目前还是迷迷糊糊的,作战完全凭本能,但是,光是这数量也足以吓退一般的元婴大能了。 第二步,是炼制招魂幡。 祭台和祭屋在红罗宝伞里也不能长久,它们会被进一步炼制,最终合为一朵招魂幡。 而亡灵们也相应的被收进了招魂幡里。只是这个过程,于所有亡灵来说,无疑是一场大考验。通过,就意味着新生,从此,可以进入招魂幡里,重新修行;没有通过,便是魂飞魄散,化成招魂幡的一部分。 通过与否,全看亡灵们的造化。到时究竟会有多少亡灵幸存下来,没有谁能提前知道。 “师兄,祭司大人说,亡灵们肯为您打开通道,便是已经认您为主。所以,交由您,才是这朵招魂幡的最好去处。”钱柳说道,“不过,第二步的炼制需要九九八十一天。等炼成之后,我再告诉师兄如何让招魂幡认主。” 沈云沉默片刻,应道:“好。” 第四七九章 别来无恙 自从放弃天神祭殿以来,沈云头一次感到如此内疚。 因为他之故,祭屋里的亡灵们要再次经历一次生死大劫。 度过此劫,他们变成招魂幡里的鬼魂,可以重新开始修行; 度劫失败,魂化招魂幡,不复存在。 而成功度劫与否,全凭运气。成功的机率有多大,只有天知晓! 这一次的劫难,完全是他带给这些亡灵的! 因为他放弃了炼化天神祭殿,所以,天神祭殿化成了一道冲天光柱,回归混沌。 但它没有带走祭台和祭屋们。 祭台和祭屋们失去了依附,无法存于世,只能被红罗宝伞重新炼制,合成招魂幡。 这个过程就是亡灵们的一场生死大劫。 第一步,炼化。亡灵们变得迷迷糊糊,不知自我,行事完全凭本能。 第二步,炼制。变成鬼魂,或魂飞魄散,全在一线间…… 是我连累了天神祭的前辈们。 可是,我不后悔。 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不会炼化天神祭殿。 因为,这是我的道! 如果有一天,我的道也这般让我在生与死之间抉择。我同样也会毫不犹豫的以身证道。 他对自己尚且如此。对这些亡灵,只能说声抱歉了。 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叮嘱钱柳“多加小心”后,从百宝囊里取出黑风斗篷穿上,转身下山而去——这是余莽故意使然。要进入山谷里的地下坊市,任何人都只能步行下山,由谷口进入。当然,山谷没有加盖,硬要直接跃下山谷也可以。但是,那样的话,会掉进余莽布设的九重大幻阵里。要想出阵,唯有破阵。地下坊市有言在先,绝不会伸出援手。 这九重大幻阵当然是困不住沈云。只是他此番来,首先是为了海上通行令,其次是联络余莽。而不是现身告诉大家,他沈某人可破这九重大幻阵的。 这一处地下坊市没有名字,是全天候开市。谷口没有守卫,但设有数道暗岗。 走到山脚时,沈云看到了好几道一模一样的黑色身影匆匆钻进谷口翻涌的白色迷雾之中——此情此景,和以前看上去是一样的。 来坊市的修士们都会选择身着黑风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遮掩得严严实实。 黑风斗篷是仙山通用的遮掩利器。哪怕是一只狗,披上了黑风斗篷,也会变成一样的黑色身影。 便是这样,一般人还是会觉得不安全。他们大多会选择白天进坊市,晚上乘着夜色离开。 于是,白天往往只能看到进谷之人,鲜有从里头出来的。 兴许阿莽无恙,平安度过了海域上的那场大劫。沈云心情又好了许多,不用步法,也步履匆匆的走进了迷雾里。 别看从外面看去,山谷里的迷雾浓得跟一锅翻滚的白粥似的,但是,只要一进入谷里,便看不到一丝雾气了。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一步之隔,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地下坊市就设在山谷东南面的一个大山洞里。 洞里很暗,地下坊市却不提供照明。这里的摊主和客人们都是自备灯烛。修士们目力过人,突破了先天境,更是能夜视。所以,也有很多客人不用灯烛的。而摊主位大多数只是摆上一盏豆大的油灯,以示存在。 如此一来,大白天的,山洞里也是黑影叠黑影,宛若夜市。 沈云在山洞里逛了一圈,发现摊位比以前多了差不多两成,客人也明显的要多一些。 看来,玉锦门之变带给边界的,也不全是负面的。 至少这家地下坊市的生意要红火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找不出坊市易主的迹象来。 看样子阿莽无恙。 沈云四下里看了看,脚跟一转,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这里是比较靠里的位置了,因为地方窄,一面的石壁上又滴滴哒哒的滴着水。所以,周边一个摊位也没有,黑咕隆冬的。沈云穿着黑风斗篷,完全融进了这一方的黑暗里。 角落里有一根同样不显眼的粗石柱。 在山洞里,象这样的石柱多得是。但唯有这一根是不同的。 确切的说,石柱是一道隐密的机关。打开之,能进入余莽的专用密室。 而打开这道机关的法门是余莽自创的一道法诀。上次来时,余莽亲自为沈云演示了一番。并且还道出了一个小秘密,即,如果在石柱左后侧离地五尺高的地方现出一个小突起,那以,他肯定不在密室里。 沈云看了一眼。那一处并没有突起。 也就是说余莽此时恰好就在密室里。 运气不错!他在斗篷之下掐了道法诀,轻轻抵住石柱。 指尖所触,悄然无息的漾起一道黑色的暗纹。 旋即,这道暗纹在石柱上变得有一人来高。 沈云抬腿,钻进这道暗纹里。 眼前一花,周边的场景大变。他没有撞在石柱上,而是站在一间金晃晃的大房间里。 一股熟悉的壕气,扑面而来。 “大大人?真的是您!”余莽惊喜的从斜对面的重重帷帐里探头出来。 沈云冲他摊开双手,笑道:“可不就是我吗?阿莽,别来无恙?” 其实,这一照面,他看出来了,余莽很不好。 他受了重伤,修为境界摇摇欲坠。看样子是躲在这里养伤。 果不其然,余莽拉开遮住身形的金色帷账,现出一条好长的尾巴来。浑圆的粗尾巴上,绽开来好几条狰狞的伤疤。 “大人,平安坊毁了。我被反噬,眼见着就要沉入海里。也是命大,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将我打飞到岸上,捡回一条命来。”他笑嘻嘻的一扭长尾巴,转眼间到了沈云面前,“大人,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说着,欲正式见礼。 沈云伸手握住他的一双手,拦了下来:“无需多礼。”目光落在他拖着长尾上,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也是地龙的天赋之一。就算是被拦腰切成两段,这两段也能各自成活。余莽伤成这副样子,似乎仅比被拦腰截断强一些。 余莽听出了他的担心,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好多了。刚开始时,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吊着一口气,钻回了这里。养了这些年,伤口都结痂了。看到大人,这心里一激动,上半身竟然又化形了。” 怪不得境界很不稳。沈云指着前面的大圆桌,说道:“我们去那边坐下说话。” “是。” 第四八零章 下落不明 大人,收到您遭了玉锦门暗算的消息,我头一个就不相信。知道自家大人担心什么,是以,一坐下来,余莽便主动说开来。 不相信归不相信。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石头岛,给赵宣报信。 后者也不信。但是心里完全慌了,当着余莽的面,给沈云传密讯。 传讯符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无声的掉落在地上,被符火吞没。 主公还活着,只是已不在仙山。这已经不幸中的万幸了。赵宣好比吃了颗定心丸,心里的慌乱去了一大半。 余莽也是如此,理智迅速回归,忧心忡忡的提醒道:赵长老,我担心玉锦门还有后手,这里呆不得了。 石头岛是青木派的地盘,在边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修士做事,向来是斩草要除根。玉锦门身为仙山第一大门派,从来就没有手软过。 赵宣想得更深远,向余莽抱拳道:余坊主提醒的是。我马上去安排,就不留余坊主了。 您请忙。余莽起身告辞,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赵长老只管开口。 赵宣也没客气,跟他讨要了一个可以容数百人落脚之地。 余莽想都没有想,说道:若论安全,眼下边界里,没有比平安坊更安全之地了。 赵宣谢了他的好意,推说即便是有避水珠护身,在水底也呆不惯,还是想去岸上。 在边界经营了三百年,余莽赚了一副好身家,在边界没少置地买屋。他给赵宣推荐了三处宅院。后者和他想得一样,选了最偏僻的那一处。 就这样,赵宣带着石头岛上的所有弟兄,连夜将石头岛搬空了,转移到了那处宅院。 也幸亏余莽的消息快,还有赵宣行事迅速,没有拖泥带水。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三艘金色战船气势汹汹的赶到石头岛。 从第三艘战船上跃下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筑基修士。他们将小岛铲地三尺的翻了个遍,一无所获,返回战船。 二三十息之后,从这艘战船里伸出一只黑色的巨大拳头,砰的将石头岛砸沉了——真的是砸沉了。事后,余莽特意跑过去看了。岛还在,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连个边边角角都没有缺,却整体往下沉了十几二十来丈。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船上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三艘战船扬长而去。 余莽远远的藏在海里,目睹了全过程,稍后,再亲自赶去给赵宣报信。 后者听完后,说出心中的担忧:玉锦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会封锁边界。 赵长老言之有理。余莽没办法了,急得直搓双手,赵长老,那个,我在边界之外没有置产。 余坊主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赵宣连忙说道,我们有去处。以前,主公带弟兄们外出历练过。那里地方偏僻,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我准备带弟兄们去那里避避风头。只是万一玉锦门封锁了边界,传讯符就不能用了。所以,想请余坊主帮个忙,多留意一下石头岛那边的动静。如果主公回来,务必告诉主公,我们的去向。 石头岛上的弟子们曾外出历练过,这事,余莽也是知晓的。闻言,他满口应下来。 事不宜迟,当天,赵宣与众弟子就分散开来,悄悄撤出了边界。 余莽密切注意着边界的动向。结果,他没有等到玉锦门对青木派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却听到泰阳真君等大能号召讨伐玉锦门的劲爆消息。 接着,修士同盟军成立,玉锦门召回弟子,双方剑拔弩张。仙山的形势完全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 余莽想着,玉锦门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去找青木派的麻烦。再者,局势越乱,才越好营救大人——一直以来,他都不信大人是真的被玉锦门给害死了。他觉得,玉锦门拿大人当祭品,可能是真的。但是,大人现在肯定还活着。 在他看来,大人修为手段都不差,而且运道也好。大泽中心在仙山是闻者变色的险境吧?想当年,他们仨被掳去了大泽中心的角斗场里。大人不但自个儿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而且还把他和端木护得毫发无损。他的直觉是,玉锦门虽然厉害,但比起角斗场来说,差了可不是一点点。 所以,余莽觉得,大人最多是被玉锦门困在某个地方。 而现在玉锦门正全力对付修士同盟军,正是他们营救大人的最好时机。 是以,他给赵宣传讯,告诉他们抓住机会,赶快回来,一起营救大人。 赵宣的回复很快。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只不过,他们的目标是玉锦门。 余莽觉得赵宣是对的。又传讯过去,一旦有了线索,务必告诉他。打架,他不在行,但是,挖洞什么的,那是他的本能。 赵宣又很快的回复过来了。这次只有一个字:好。 余莽不是只空口说说。接下来,他着手开始做准备。一是准备食物药材,二是准备法宝,三是将平安坊的事务移交给阿青打理。 谁曾想,不等赵宣那边有消息传来,边界这边,一场大灾难从天而降 余莽看了沈云一眼,继续说道:事发后,修士同盟军立刻封锁了边界。我幸亏在妖力空间里储备了足够的药材,不然的话,就算是逃到了这里,也无药可以养伤,只能陷入沉睡,慢慢养伤待我缓过劲来,没两天,修士同盟军解除了边界的封锁。我立刻派了人出去打探赵长老他们的消息呃,这些年,我派了几十拔人马出去,也找了不少朋友帮忙。但玉锦门完全变成了一个天坑。不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那些朋友,都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哦,对了。大人,千万不能用传讯符。修士同盟军从色目族那里得了一样专门拦截传讯符的神器。 沈云悄悄展开两个手掌,低头去看。 两个掌心一片血红。 听到赵宣,还有数百弟子去玉锦门打探他的消息,至今下落不明,他不由双拳紧握。 实在是太用力了,两个掌心都被他自己的指甲刺破,鲜血淋淋,却浑然不觉。 第四八一章 情报汇总 妖族的嗅觉都是相当灵敏的。 其实,余莽早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只是大人没有吭声,他也不好多嘴多舌。 这会儿看到大人悄悄摊开手掌,他垂下眼眸,佯装没有看到那两抹红艳的血色,继续说起那次灾难:“修士同盟军将边界的这次大灾难归责于玉锦门。” 对于沈云来说,这点小伤用了几息就能自愈,是以,他复又抬起眼眸,说道:“阿莽,你跟我说说这六年里,仙山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这个问题,郑拴和谭老家主都有向他提及。 其中,郑拴因为修为、人手等有限得很,掌握得情况少,向他透露的情况也很不全面。 谭老家主倒是说了很多,却支离破碎的,又杂又乱。沈云梳理了半夜,对仙山目前的形势只有一个笼统的认识。很多方面都有待查证。 沈云从中不难看出谭老家主的防备之意。不过,将心比心,他觉得这也怪不得谭老家主。毕竟他们双方的合作还没有达到可以交换核心机密的程度。 但余莽就完全不同了。一是,他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二是,他盘距边界三百年,除了平安坊,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地下坊市,另外还有妖族那边的路子,消息渠道多且灵通。 果不其然,同样一件事,余莽不但讲得更详细,而且也更全面,透出来了不少郑拴和谭老家主没有讲到的细节和内幕。 更重要的是,那么多的事情,余莽讲得井井有条。沈云不用梳理,听完之后,对仙山眼下的形势有了大致的判断。 “阿莽用心了。”他赞许的颌首道。 余莽和以前一样,受了表扬,高兴得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我想着大人回来后,肯定会来找我。而我呢,藏在这里养伤,不能出去瞎逛,空出来的大把时间不好打发,就用来整理小的们送回来的情报。”说着,他抚掌乐道,“大人回来了,我这心也落到了实处。这不,立马就又能化成人形了。所以,大人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只管吩咐便是。” 沈云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老话,磨刀不误砍柴功。你眼下的任务是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余莽眼尖,看到他的这个手掌已经连个浅印都看不到了,笑着抱拳称是。 沈云心思一转,跟他打探起巨剑派的事。 六年里,仙山可以说是发生了惊天变故。他真的很担心九姐和袁峰。可惜的是,巨剑派不过是个二流门派,声势不显。不论郑拴、谭老家主,还是余莽都不曾提及。 “巨剑派?”余莽怔了一下,翻眼望天,努力的搜肠刮肚。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前一亮,兴冲冲的说道:“倒有一桩事,值得大人一听。” 沈云差点儿想用读心术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他暗地里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迫切与焦急,伸手请道:“说来听听。” “巨剑派这几年出了个比较有名气的新锐,名唤袁峰。巨剑派对他甚是看重,甚至有流言,说他将会是下任掌门。他带着一支巨剑派弟子加入修士同盟军,据说颇有建树。”余莽说完,看向沈云,等待下一个问题。 不料,后者也望着他:“还有呢?” “没了……”余莽十分意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心里活络开来:我说大人怎么对一个不显眼的二流门派如此上心,原来是因为这个袁峰啊。 “那个,我立刻派小的们去打探。”说着,他从宽大的椅子里站了起来。 沈云讶然:“你在巨剑派也有眼线?” 余莽连忙解释:“好端端的,我往巨剑派布眼线做甚……不不不,我在哪个门派都没有布眼线。我只是暗地里做点小生意罢了。巨剑派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他们的剑真的铸得不错,价钱也公道。我的手下跟他们有些交往。袁峰的消息,是小的们与他们闲扯时得知的。如果大人想要知道得更仔细一些,那就得专门过去向他们打探了。做了那么多年的交易,这点薄面,他们还是会给的。” 沈云大赞:“阿莽,你厉害啊!这些年,人脉发展得很快嘛。” 余莽又笑得合不拢嘴:“多亏大人提点。不然的话,我也只会守着边界这一亩三分地。”接着,他主动将话题又拉了回去,“大人,我这就去安排底下人走一趟巨剑派。” 沈云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这个不着急。你莫要惊动了巨剑派的高层,慢慢打探便是。此番巨变,仙山的方位亦大变。我以前收集的那些地图都不堪用了。你收集了多少地图?” 他很想知道青木派派往巡边司和运天演武堂的众弟子近况。想了想,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余莽到底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对这些情况本来了解不多。再者,余莽自己也有顾忌,以前就很注意回避,生怕会引起他的误会。 而余莽听到他提起这一茬子,坐回椅子里,叹气连连:“大人,仙山的方位一直都在变,并且越变越快。小的们收集新地图的速度,都快赶不上变化了。这两年,因为方位变化太快,我手里头已经折了三支商队。再这样下去,这跑商的生意没法做了。” 沈云闻言,知道自己这回是找到了人,吩咐道:“你把这些年收集到的地图,按时间的先后顺序整理好,滕录一份给我。” “是。”余莽挠了挠头,“只是,大人,都整理出来的话,可以要三两天的时间。” “无妨。我想出海一趟,看看石头岛,再去边界海域转转。可能也要花上三两天。你等我回来,再给我。”沈云答道,“你现在帮我搞一块海上通行令。” “这个没问题。”余莽垂眸,右手掐出一道法诀,稍后,松开法诀,抬眼向沈云复命,“需要大人等一个时辰。”接着,向沈云详细的解释他们这边的海上通行令的出处。 与沈云之前猜测的不同。地下坊市里的海上通行令全是真货。每一枚海上通行令,都是余莽的人去修士同盟军的巡边司申请到的,如假包换。 也正因此如此,才必须当面交易。 末了,余莽说道:“大头全被那边拿走了。我们这边就是赚两个跑腿费而已。” 第四八二章 舍我其谁 沈云意外极了:“不是说修士同盟军对海上通行令的地下交易查得很严吗?”可听余莽的意思,象是他们自己抓自己呢。 在以前的仙庭,还有仙门,兵也是贼的现象,比比皆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修士同盟军是推翻了仙门而新成立的,并且这才成立几年呐。他以为,修士同盟军总归是有些不同的。现在看来,貌似是他想多了。 果不其然,余莽撇撇嘴:“对啊,下令查办的,和卖给我们海上通行令的,是巡边司里的同一位长官。最初的时候,在边界里,几乎所有的地下坊市都在卖海上通行令。所以,这位长官很是恼火,隔三岔五要查办一次。他做事很隐秘,每次都会提前通知我们避一避风头。几年下来,地下坊市倒了近一半。剩下的这些,生意都比灾前要红火得多。” 原来如此。沈云挺无语的。这作派好不熟悉!与以前的仙庭、仙门简直是一脉相承! “修士同盟军!呵呵,换汤不换药啊。”他摇头苦笑。 余莽气愤的说道:“何止!我觉得,这回换的是更苦的汤。” 沈云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余莽答道:“以我们这些地下坊市的抽税来说吧。明面上,修士同盟军为我们减免了一些税目上,税金也只有以前的七成。可是,仙门收税,是一年一收。当年收来年的。这修士同盟军倒好,一年少说也要收到三两回,多的甚至一年收了近十回税。您看看这个。”说着,他从妖力空间里取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纸卷儿,摊开来,双手递给沈云。 沈云看着那只是一件俗物,心里纳闷极了:这是什么? 接过来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指来宽的小纸条是修士同盟军巡边司税务办的收税回执。 以前仙门的时候,沈云因为在边界置办了庄子,也要交纳税金。他也曾收到过仙门的巡边司收税回执。 不过,仙门的回执是用一小卷羊皮做的。背面还烫了金粉。比这张薄薄的白纸要好看得多。 至于内容嘛,除了落款不同,几乎是一字不差。 哦,还有不同。就是填写的交纳税收的年限。 这张回执上面填写年限竟然是二十三年之后! 也就是说,巡边司的税务办已经收到了二十三年之后的税! 以前的仙门可不敢有如此荒诞行径——他们肯定也是想向仙庭学习的。不过,也只能在心底里想一想罢了。因为他们只要透出一点这样的心思来,沈云相信,光是十大门派的拳头,他们就吃不消。 也就是仙庭欺负凡人不识字,明目张胆的收几十年之后的税。 “这样的回执,他们也敢开出来!”沈云将回执撂到桌面上,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时候,边界的人都变成了好性子,能吃下这种亏了? 余莽冷哼:“修士同盟军说在大难里,边界的不少商铺和坊市出了大力。为了奖励他们,修士同盟军搞了个免税榜。凡是榜上有名的商铺和坊市,免除各种税目一百年。这些商铺和坊市有没有在救灾时出大力,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榜上的这些铺子和坊市,要么是修士同盟军里各势力的产业,要么是边界里拳头最硬的存在。要往后收一百年,才能轮到他们交纳税金呢。再说了,免税榜有一,就有二。到了那时,修士同盟军再拟个什么名目,再免他们一百年的税金便是了。而象我们这些没有上榜的,都是拳头不硬,没力闹,或者根本不敢闹的。他们就是吃定了我们。” 说到这里,他又道,“如果不是我受了伤,动弹不得,还有,我答应了赵长老,要在这里等大人。我早就搬地方了。哼,我宁可去妖族跑商,赚几个辛苦钱,也不便宜这帮龟孙子。” 沈云心道:我错了。与仙门相比,修士同盟军哪里是换汤不换药?他们分明是变本加厉!要寄希望于他们带着祝融大陆的众生度过天劫,简直是痴人说梦! 既是如此,还是让我来罢! 率领祝融大陆众生度天劫,舍我其谁! 吐出一口浊气,他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些糟心的。阿莽,等伤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余莽如实以对:“平安坊没了,阿青他们下落不明。我想等伤好了,抽个空回去找一找他们。” 沈云问道:“是打算得开平安坊吗?” 余莽双手摆得飞快,连声否定道:“不不不。修士同盟军用禁海令霸着边界的海域。已经吃下肚的东西,叫他们再吐出来,怎么可能?就算他们在三五年之内撤了平安坊,我也淡了心了。”说到这里,他身子前探,满脸堆笑的问道,“要不,大人,您就让我跟着您呗。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云翻眼看着他,笑了笑:“我现在也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此事等我从海域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余莽将这话在嘴里咂巴了一回,惊喜的发现,大人竟然是同意了!并且,还要与他“从长计议”! “太好了……呜呜呜,大人,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余莽高兴的象个拖着几百斤重长尾巴的孩子,禁不住欢呼。紧接着,搓着双手又道,“大人,我立刻就去整理地图……马上!” 沈云笑着颌首。 余莽呼的起身,尾巴一摇,拉出一串残影冲进了后面的金色帷幛里。 少顷,他双手提着一只三足大铜鼎,又一阵风的从里头出来了。 半人高的大铜鼎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白色的纸卷高高矮矮的插了满满一大鼎。 那些纸卷,沈云看着眼熟。心中一动,认出来了——这些纸卷的质地与在那队演武堂的筑基弟子们历练的小院正屋里看到的地图的质地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这几年绘制的地图?”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其中的一卷纸。 没错,就是一模一样的纸张。 “这些纸以前不曾见过,是仙山新制出来的品种吗?”他又问道。 余莽答道:“仙山做不出这种纸。这些都是从色目族那边购进的。修士同盟军疯狂收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每年都要从色目族那里购进大笔物资。这样的纸,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笔。修士同盟军主要用它们绘制地图。在别处,这种质地的纸,有灵石都买不到。我这些地图都是从修士同盟军那里收集到的。” 离一个时辰还早着呢。而这家地下坊市是余莽的,沈云完全不用担心钱柳在外面的安危,遂说道:“我来帮你一起整理地图。” :。: 第四八三章 红罗宝伞的又一神通 一个时辰之后,海上通行令送到。 密室里有一条密道。沈云出了密道,已经是在山顶。只不过,此山非彼山,恰好与钱柳藏身的那座小山面对面。 沈云扒开密道口的迷踪藤,向对面的山顶挥了挥手。 “是殿下!”季勇又是第一个知晓,当即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的,钱柳和寒夜他们都从藏身的暗处走了出来。 沈云身形一晃,转眼间,人已经越过山谷,到了众人面前。 “殿下,你的步法简直是出神入化。”明炽顶着一双星星眼,惊叹道。 沈云笑道:“你们也不错啊。修为都又精进了不少。” 听到他的夸奖,季勇等人都高兴极了,七嘴八舌的应着:“红罗宝伞的时间流比外面快很多。” “我感觉后面这些天,红罗宝伞里的灵气突然变得更精纯一些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破的。”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好象是的呢。” 季勇向钱柳求证:“钱元君,是真的吗?” 后者轻抚手中的红罗宝伞,颌首笑道:“因为初步炼化了祭台和祭殿,所以,宝伞也升级了。” “恭喜囡囡了。”沈云头一个向她道贺。 季勇等人越来越默契,彼此间连个眼神也没有交换,便异口同声的向她抱拳道贺:“恭喜钱元君!贺喜钱元君!” “多谢多谢。”钱柳被他们逗乐了,抱着红罗宝伞,笑成了一朵花儿。 笑过之后,言归正传。钱柳问道:“师兄,东西到手了么?” 沈云点头:“这回收获颇大。”不等众人发问,他挥手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先离开这里。” 钱柳闻言,撑开宝伞,招呼道:“季勇,你们还是都到伞里来吧。” “是。”季勇在原地转了个圈,化成了一团鸡蛋大小的白色光团,嗖的,飞进了宝伞里。 其余的,也是纷纷转圈,化成白色光团,飞向宝伞。 这是沈云不曾接触过的法术。他在一旁看着,很快发现,修为越高,转的圈数越少,反之,亦然。 比如说,众人傀里,季勇的修为是最高的,他只需转一个圈,就化成了白色光团。而修为最不济的余和则足足转了三个圈,才勉强变成白色光团。并且,他的飞行速度明显要慢得多,整个过程颤悠悠的,让人看得直揪心,担心他随时会“叭唧”摔地上。 “这是他们新得的法术?”沈云问道。 钱柳一边收伞,一边答道:“是的呢。红罗宝伞里原本是有不少功法的。只是因为我的修为太低,所以,这些功法暂且被封印起来。每次升级,封印会减弱一层,现出一部分功法来。但能不能学到这些功法,得看在里头的鬼魂们的机缘了。显然,季勇他们得了一些机缘。” “原来如此。”沈云指着宝伞笑道,“如此神器,也只有天神祭殿才能有了。”在鸿蒙界,能够自动升级的法宝,就已经是很神奇的存在了。一旦出世,修士们必定是要抢破脑壳的。能够自动升级,而且带有功法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钱柳点头:“是的。祭司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天神祭殿共有十二件神器。祭司大人原本的计划是,每位成功完成历练任务的天神宗掌门,都赠给一件神器。结果,这么多年来,他仅能送出一件。我这件,是祭司大人在最后时刻改变主意,送给我的。”说到这里,她甚是婉惜的说道,“可惜啊,另外的十件神器,都随天神祭殿一起回归混沌了。” 闻言,沈云也肉痛得很。心中一动,他取出青霜,问道:“囡囡,祭司大人说的另一件送出来的神器,是不是它?” 钱柳却摇头道:“师兄,祭司大人只是跟我提到有这么一回事,没有跟我说件神器是什么样子的。”顿了顿,她看着通体碧绿,不见一丝杂色的青霜,问道,“它里头有小洞天吗?能自动升级吗?有没有解封法术?我想同样是天神祭殿里出来的神器,应该都有这三样神通吧?” 经她一提醒,沈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我刚得到青霜时,它看上去只是一件法器。现在已经是灵器了。可是,期间,我没有得到过任何功法。也一直没有发觉它内藏小洞天。” “那应该不是了。”钱柳很是遗憾。在鸿蒙界,能够自动升级的法宝不是没有,只是很稀少而已。 沈云洒脱的挥手:“法宝嘛,可遇而不可求。全看机缘。是我与天神祭殿无缘。”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刚才我在坊市里淘得了一些地图。这里的周边有几座城镇。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转转。待天黑了,再出海。” “是。”钱柳高兴极了。她来仙山这么久,都不曾好好的在边界游玩过。这一直是她的一桩憾事。先前在纪云街,是她头一回真真的走进边界的城镇。可惜有大事要做,只能匆匆路过。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的这点心思,早在纪云街上时,沈云就看出来了。这回去周边的城镇转一转,有一部分原因也正是让她如愿。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是很信任余莽。但终究是耳听为虚。一事多面。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所以,同样的事物,落到不同的人眼里,兴许完全不一样。修士同盟军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很不堪,他还是亲自了解一番,才能真正的心中有数。只是他急着要找寻赵宣他们,时间很紧,只能抓住这点滴的时间,随机的去看看,去了解。 积少成多吧。他对自己说道。 周边的城镇总共有五座。远的相隔有三千余里。近的也在千里之外。对于能够砸破虚空穿行过去的某人来说,这个范围都叫做“近在眼前”,只要数息的时间就能过去。 此行既然是让小丫头游玩,又要观察修士同盟军,沈云很快决定了,去最大的,也是离得最远的兴宁城。 第四八四章 唯一的神 钱柳复又撑开红罗宝伞,身上的云罗天衣也变得红艳似火。 沈云砸开虚空,率先探身钻进金色小圈里现出的虚空裂缝里。钱柳紧跟其后。 数息之后,两人便现身于三千里之外的兴宁城里。 沈云刻录了兴宁城的详细地图,是以,直接带钱柳去了兴宁城西的一条小巷里。这里与兴宁城里最大的坊市永福坊仅有一街之隔,按理说,也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却因为后面就是巡边司下的兴宁城税务办衙门所在,边界的人们畏税务办如虎,如此热闹的街区,也无人敢租住,竟然生生的变成了无人问津。 地图上自然不会标记这些。是沈云翻到兴宁城的地图时,看到这条小巷上被人用墨笔特意圈出来了。再看整张地图,还有十来处如此圈出来的标记,旁边却没有任何标注。他觉得奇怪极了,便问余莽。 后者探身过来看了一眼,解释道:“两年前,我的伤好一些了,再听说边界也开始恢复,打算在兴宁城置办一处产业,叫底下人去相地方。他们去查了一圈,报上来这十一处地方。我看着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可能是闲置的,又令他们去仔细打听这些地方。这才发现,托修士同盟军的福,这些地方才变成冷巷。于是,我也彻底淡了心。” 现在,沈云亲自到了这条叫做甜井巷的巷子里,铺开道力,不多时,便知道余莽所说属实,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修士同盟军。 因为无人打理,原本阔气的巷子蒙满了蛛网和灰尘,原本精美的屋舍也残破不堪。只有厚厚的灰尘下,偶尔露出来的一两抹亮色,在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叹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我们走。” “是。”钱柳心念微动,一袭火红的华服变成了简单的天蓝色紧袖长裙。 上次,离开星罗派时,陈恬特意悄悄的提醒她,她身上的这身衣服款式还是六年前的旧样式。而仙门被修士同盟军推翻后,衣饰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穿着六年前的旧样式在外行走,很招人眼,建议她最好换成现在常见的衣饰。 她觉得很有道理,遂向陈恬请教这些年仙山都流行什么样的款式。 陈恬便将自己被幽禁之前仙山的时新服饰告诉了她,又告诉她,仙山的服饰受色目族服饰的影响越来越多,窄袖、细腰会时兴很长一段时间。她把握好这两个点,衣饰就不会过时。 另外还告诉了她,色目族那边绣纹的喜好。 云罗天衣的样式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动的。不过,以钱柳现在的修为,只能改动袖子的样式。于是,宽大的袍袖便变成了窄袖。 至于细腰……她以前在凡人界的时候,看到不少色目族的女人都喜欢在腰间束上一条华美的腰带,便取出一条镶八宝的玉带来束在腰间。 另外,云罗天衣上面的绣纹总共分成好九层,最简单的第一层只在袖口、衣襟等处有简单的花草绣纹。第二层绣纹在领口绣了日月星辰;第三层则在裙摆上绣了山川河流……到了第九层,再添上飞禽走兽,精美的绣纹已铺满整件衣服。 所有的绣纹皆不受修为影响。只要钱柳乐意,现在也能披上九层绣纹。 不过,那样的话,这件的话,云罗天衣之美,绝对是鸿蒙界第一。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无论走到哪里,都必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是以,她从一开始就只现出第一层绣纹。不想,倒是与陈恬所说的色目族绣纹喜好不谋而合。 沈云注意到了她的服饰变换,只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赞道:“这衣服如此一变,更显精神了,衬得你英姿飒爽。”原来的宽袍广袖,小丫头穿着端庄大气,属于含蓄的美,煞是好看。现在的样式,则衬得小丫头干练帅气,是另外一种张扬的美,也叫他挪不开眼。 钱柳脸上飞红,如实答道:“是陈姑娘提醒我,说以前的那个样式已不适合在仙山行走了。所以,我照她的提醒,稍微让云罗变了变。” 经她这么一说,沈云也立刻想到了,赞同的颌首道:“恬恬说的对。我在星罗派里也看到了,男子服饰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点儿学色目族那边的样子。我们要是还穿成六年前的样子在人前行走,势必会招来周边人的猜疑。所以,是要换过来。”说着,展开双臂,笑道,“还好,道袍的样子没有变。不然的话,我都没法出门了。”他身上的这件道袍虽然是一件宝器,却没法跟云罗天衣相比。它的样式是固定的,要改变一下样式的话,必须去找大师级别,并且是专攻法袍的器修。一般的器修,还改不了。 闻言,钱柳想起了祭司大人,眼圈有些泛红:“祭司大人待我是真的好。” 沈云抬眼,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甚是期待的说道:“我总觉得,我们有再和祭司大人见面的那一天。” 钱柳愣住了。祭司大人是随天神祭殿一起,回归混沌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是祭司大人亲口告诉她的! “真的吗?我们还能再见到祭司大人?”她难以置信的也跟着抬头看向天空。 可是,碧空如洗,连朵白云也没有。 这时,沈云收回目光,轻拍她的肩膀:“税务办的巡逻队要过来了。我们快走。”说着,大长腿一迈,率先往巷口走去。 “是。”钱柳收回目光,紧步跟上。 心里还是想着刚才的问题,一边走,一边用灵力传密音,又问了一遍:师兄,我们真的还能见到祭司大人? 沈云侧过头来,看向她,笑道:“祭司大人是被天神召回去了。我想,等我们也成了神,找到天神,未必没有机会再见到祭司大人。” “要成神啊……”钱柳满头黑线。 三界之内,总共有多少尊神? 从来天神都是三界之内,唯一的神! 所以,也就师兄这种连到了手边的天神祭殿也不要的狂人,才敢想。 她呀……现在离天色还早着呢,做什么美梦! :。: 第四八五章 严峻的形势 出了甜井巷,斜对面便是坊市。 进坊市,童叟无欺,每人都要交纳块下品灵石。 交了灵石后,沈云和钱柳在坊市里转了一圈,现果然正规的坊市是纪云街这种街市不能相比的——地方要大上十倍还不止,单是坊市里的商铺和摊位也要多得多。售卖的货物更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但最吸引两人眼球的是,有一些商铺门口挂有“售卖色目货”、“售卖落桑货”的三角彩旗。 在纪云街上,他们俩没有看到过这种彩旗。 很快,沈云瞧出一些门道来:但凡挂有这种彩旗的商铺都是大铺子,光看门脸就是那种财大气粗的。他们的生意也确实比其他没有挂三角彩旗的铺子要好得多;而生意最差的,当数街边的地摊了。 他好奇极了,向一位摆地摊的筑基修士请教。 后者撇撇嘴:“纪云港才建几年?全城总共才一条稍微宽些的街。哪能和我们兴宁城比?”说着,自个儿叹了一口气,“也就是受了大灾,想当年……罢了,不提了。” 倒是旁边的一位摊主接过了话:“色目族和落桑族的法器,比我们的好用,而且又都没有修为、灵根属性限制。价钱也还不贵。好卖得很呢。只可惜,保证金太高,我交纳不起。不然的话,我也要搞些来卖,保管财源滚滚来。哪怕现在,一两天也开不了张。” “切——”一位路过的筑基修士听到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云看了那人一眼,其心思尽数现于眼底——死穷鬼真敢想!色目货是交了保证金就能卖的吗?就你穷成那副德性,搞得到货源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售卖色目、落桑货的铺子都是哪一些!人家背后的主子是谁! 他再看立时缩了头,不再吭声的摊主。后者虽然面上怂了,但心里却骂开来。刨去那些不雅的粗话,剩下的,也和这位路人的意思差不多。总而言之,色目货、落桑货是由修士同盟军近几年引进仙山来的。货源被修士同盟军牢牢掌控。是以,能够售这些外来货的商铺都不用去查,绝对是修士同盟军里各大势力的产业。 这些势力到底是哪一些呢? 其实和六年前差不多。除去众矢之的玉锦门,其余的门派和世家,强者横强。象正清门,如今稳坐修士同盟军的第一把交椅,势力如日中天;玄天门因为一路紧跟正清门,有从龙之功,捞足了好处,跃居第二把交椅;世家里,与正清门交好的那些一流世家,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实力大增。 而和六年前不相同的是,修士同盟军对他们的约束,远远低于以前仙门对十大门派的制约。或者说,是正清门以一门之力,对修士同盟军的掌控,远不如仙门长老会对于仙门的掌控。于是,主弱臣强。这些势力完全露出他们极度贪婪的真实面目,变本加厉的搜刮仙山。 而正清门自然是不甘心大权旁落,开始拼命拉拢各大世家,以抗衡 。原来的仙门长老会对修真世家是持放水养鱼的态度,导致各大世家一直战战惊惊的在其手下讨生活。如果正清门的拉拢,等于是解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这些世家从各大门派的背后,直接走到了台前,疯狂扩张。 如果把仙山比作成一块蛋糕的话,因为玉锦门之变,这块蛋糕实际上比六年前要小了不止一点点。但是,出来瓜分这块蛋糕的势力却比以前多了许多。并且,以前的话,还有仙门长老会强制分派,众势力的吃相都不得不有所收敛。如今,正清门想取代仙门长老会的地位,甚至于想独吞这块大蛋糕,无奈却是个眼高手低的,反而不如仙门长老会的强势。众势力的吃相变得不顾一切,难看之极。 象坊市里的情形,还有收税收到二十三年之后等等情形,不过是仙山乱相之一二。 怪不得余莽会抱怨连连,说换汤不换药还是其次,这副汤更苦,才是让人绝望的现实。 除此之外,色目族、落桑族等外患,终于堂而皇之的摆到了仙山的明面上。 论规模,兴宁城在边界诸城里,连前十位都排不上。六年前,色目族、落桑族等外来势力,连影子都看不到。甚至于,城里的大多数低阶修士,还有凡人们,甚至连他们的名号都不知道。然而,不到六年,他们已是如雷贯耳,他们的货物甚至占领了这座中等城市坊市里的大部分份额。 仙山传统的器、丹、符等,受到了严重的排挤。一些低阶的器修、丹修和符修,甚至已经到了困顿的境界。 而色目族和落桑族还没有在仙山正式登台露相! 沈云完全可以想象,他们若是象在凡人界一样,正式侵入仙山,届时会是怎么的情形!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对钱柳沉声说道:“走,我们去坊市外面转转。” 身旁,钱柳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不是因为衣饰的缘故。她的穿着打扮,在坊市的女修里,并不显得很突兀。这一点,不得不佩服陈恬在这方面的眼力力。被幽禁了两年,后者依然准确的把握了仙山的衣饰流行趋势。 让钱柳深感忧虑的是仙山的现状。 如今相当于金丹境的修为。这两个筑基修士心中所想,她看不全面,只能看个七成。小丫头本身聪慧过人,又是暗探出身,这七成也足以让她看到仙山目前的严峻形势。 沈云的话,可谓正中下怀。她也想去别处多看看,认清仙山的真实情况。 “是。” 两人匆匆出了坊市,在兴宁城里闲逛起来。 却越看越是心惊! 转了一圈后,天色还早,沈云提议去其他城市再看看。钱柳又同意了。 于是,两人匆匆出了城。 接下来,沈云再度砸开虚空,带着钱柳穿行虚空,先后去了周边的三座城市。 所见所闻,皆与兴宁城相差无几。 钱柳到底是修为低了些,再加上忧心忡忡,精神越的不济,面现疲色。 天色后还要出海。老话说,歇山不歇水。再加上,修士同盟军全面禁海。到了海上,又是什么情形,亲眼目睹了兴宁城等四座城市现状的沈云可不敢乐观,遂提议道:“我们先出城,在安全区里休息一段时间。等天黑了,再出海。” 第四八六章 迷路 在仙山,每一座城镇,不论大小,也不论是属于门派,还是世家,甚至散修个人,都要在各城门之外开辟出来一块地方,给过往的修真同道落脚夜宿。 在这片区域里休息,任何人不允许御剑飞行,不允许角斗、斗法等行为。否则,势必招来城门守卫的驱逐。而被驱逐者不能反抗。一切反抗行为皆会被视为是对整个仙山修真同道的挑衅,那么,其下场是仙山一夜扬名,人人得而诛之。 除此之外,城中的修士还有庇护、保护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人的责任和义务。 故而,这片区域被称为“安全区”。 安全区的大小没有强制性规定。只是因为安全区的约定里还有一条,即,一旦城市受到夜袭,在这片区域里夜宿的修士们,等同于城里的同道,有与之并肩作战的责任和义务。如此一来,受到袭击时,安全区俨然成了护城的缓冲区。同时,还能得一个好名声。是以,城主们都表现得很慷慨,少说也会辟出一两丈宽的空地来。 再宽的话,就纯属浪费灵石了。同道们的消息灵通着呢。真正有对头半夜里打上门来,还不等对头现身,轻易就找不出过往的同道了。留在安全区里的,只可能是自己人装扮的过路者。这时,安全区太宽的话,反倒会加大守护阵的消耗,成为拖累。 沈云和钱柳直接出城。 这时离关城门还有刻把钟的时间。沈云看了看空荡荡的城门外,心里怪异极了。 情况不对! 因为在安全区里借宿,不用缴纳住宿钱,所以,一些落魄的修士为了省几个住宿钱,会出城来留宿。他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出城,早早的候在城门外相对来说,越靠近城门,安全性越高。若是去晚了,就只有靠外边的位置了。 但现在,城门附近却只有一队守卫,看不到其他修士的身影。 钱柳也发觉了,心里起了嘀咕:怎么会没有人? 难不成他们运气好如此之好,恰好碰到有人要攻城。安全区里的修士都收到风声,被吓跑了。 转念又一想,她推翻了这个猜测。城里风平浪静,不象是有外敌来袭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眸光一转,她作势扭头去看一旁的守卫。 这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不要扭头。” 是师兄在用灵力传音。 钱柳立刻打住,脚下不停。转眼,两人并肩从城门里出来。 又走了一里多远,沈云这才出声说道:“没有安全区了。” “啊?什么!”钱柳愕然。 沈云解释道:“已经没有城镇在城门外开设安全区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止是城门外的安全区。所有的安全区,都作废了。在仙山,再无安全区。” “怎么会变成这样?”钱柳回过神来,不解的问道,“安全区明明是修真界的公约。好象自上古的时候,就存在了。怎么说废弃就废弃了呢?” 沈云答道:“是修士同盟军的决议,说安全区藏污纳垢,其弊端远远大于益处,不如废弃。” 一听就知道是幌子,钱柳没好气的问道:“这些混蛋!安全区碍着他们什么了?” 沈云没有回答她。聪明如她,接连转了四座城市,所见所闻,足以回答这个问题。无须他再多言。这句话不过是小丫头一时气极的牢骚话罢了。 老实说,他也很意外。转了一天,亲眼所见,他对修士同盟军有多贪婪,有了很深的认识。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他们。这些贪婪之极家为,肆无忌惮的瓜分着仙山这块大蛋糕,恨不得全都据为己有。连一点点的蛋糕沫,都不愿意给占仙山绝大多数的中低阶修士和凡人们留下。 真是可恶! 深吸一口气,他指着前面的山头说道:“那里僻静,我们去那里稍微坐坐。等天完全黑了就出海。” “是。” 个把时辰之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沈云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说着,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 万把里的路,从虚空里穿行的话,也就是不到百息的时间。两人由小山包顶腾挪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上。 钱柳不免有些焦急。以她的目力,只能看到天际线上有一道象是晕开来的墨线。 “师兄,这里连块礁石也没有。周边的海面上都是一样的。怎么知道是哪儿啊?”她撑着红罗宝伞,急急忙忙的举目四望。 沈云的目力远强过她,但此时也是暗道“苦也”,如实相告:“我找到的那张海图估计是有些时候了。这方位又有很大的变动……所以,囡囡,我们迷路了。” 听余莽说,这六年里,仙山的方位一直都在扭曲、变动,他便暂且没有动谭老家主赠送的边界海域地图,而是从余莽收集的那一大鼎地图里翻出了一些相关的地图来查看,并且从中大概推导石头岛的方位。 结果,还是出了错余莽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水族。淡了心,不想再重建平安坊后,他对收集边界海域地图的热忱大减。沈云先前看到的那几张海域地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反正不是最新的。地图上的方位已经不准确了。而他根据错误的方位推导出来的石头岛方位,就成了错上加错。于是,他们俩就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海域。 钱柳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她首先想的是,边界海域很大,而他们俩没有落脚的地方,就没法打坐练功。也就意味着,体内的灵力,是用一点少一点。更不用说,修士同盟军在海域还有巡逻队……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噌的亮了起来:“师兄,我们有海上通行令!只要找到这一片的巡逻队,我们就能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沈云也是这么打算滴,当即,挑眉笑道:“好,就这么办!” 可是,去哪里找巡逻队呢?钱柳再看到起了夜雾的海面,心里犯了愁。转了一整天,她对修士同盟军一点好印象也没有。是以,她可不敢高看巡逻队的节操。去向后者问个路,也必须要拿出打高阶妖兽的架式来。这样的话,他们要尽可能的保存灵力,不能象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白白浪费灵力。 沈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用老办法,掐算自己的运道了。 第四八七章 艺高人胆大 掐算结果出来了,沈云挥手:“往北走。” “是。”钱柳没有质疑。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师兄掐算。亲眼所见,师兄的掐算每一次都是很灵验的。并非是撞天机。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怀疑——卜算是法修的手段。难不成师兄是法修? 好吧,看到师兄战力了得,她一直都以为师兄是剑修呢。 想到这里,她耸耸肩,从来没有谁规定,剑修不能兼修法修之道啊。就说她自己吧,本来是想走医修之道,结果,机缘巧合,被玉锦门当成了陪祭品送到秘境,合了祭司大人的眼缘。这不,一样的不也兼学起了剑、丹两道么? 而祭司大人当时的话更是一下子打破了她的狭隘认知:“所谓丹法财器侣,不过是后来的人分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道啊。不变的,唯有我们自己的道。囡囡,你既然有学医、剑、丹的天分,又得了机缘,为什么不去学呢?要知道技多不压身啊。” 收回思绪,钱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红罗宝伞是好宝贝,但架不住她这个主人太差劲。师兄的修为高深莫测,御风而行的速度亦是风驰电掣一般。她便是由师兄拉着手带一把力,也要全力以赴才能跟得上。不过,跟着走了两天,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速度也快了差不多三成。所以,没有比这更好的练习机会了。她很是珍惜,一定要好好把握。 这时,沈云问道:“囡囡,你能看到海面之下多深?” 钱柳不明就里,如实以对:“有红罗宝伞相助,可以看到海面之下二十来丈。” 沈云笑道:“比我强。”又道,“边界大难过后,海域里的很多岛要么毁了,要么沉入海里,变为暗礁。你能看到海面之下二十来丈,那么,海里的暗礁就由你来搜寻。我主要负责警戒,还有海面的情况。” 钱柳有点儿犯难:“只是那样的话,我的御剑速度就要慢上许多。”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海域又那么宽,她好担心到了天亮的时候也找不到石头岛。 沈云摆手:“我们这回主要是寻找石头岛,当然,还要顺带着测绘最新的海图。时间有的是,我们慢慢找便是。今天晚上找不到,我们明天晚上再接着找。要是明天晚上也找不到,我们后天再接着找。总之,不管花多少时间,我们翻遍整个边界海域,也要找出个结果来。” 闻言,钱柳心里一点负担也没有了,爽利的应下:“是。师兄放心,我保证不放过海面以下二十来丈以内的任何一座暗礁。”说着,轻旋伞柄。 红罗宝伞里发出一道柔和的红光,化成一道粉红的大光柱,穿过淡淡的雾蔼,投向昏暗的海面上。 小丫头到底修为低了些,一边搜寻,一边飞行,怕是撑不了多久……沈云心中一动,祭起飞行宝船,说道:“我们坐船吧。” 钱柳看着三丈来长的宝船,担心的问道:“师兄,这样的话,目标会不会太大了,容易招来巡逻船。” 沈云不以为然的挥手:“有我在呢。你只管查看海面以下的情形便是。” 说的也是。师兄修为高嘛!万一难缠,直接遁入虚空里便是。瞎担心什么。钱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爽爽利利的跃上上船尾,回头说道:“师兄,我在船尾找寻暗礁。” “好。”沈云知道她的性子,是以,任务交给她,是真放了心。只是,看到她这副爽利模样,心里忍不住忧愁了一把。 小丫头完全不开窍,一心只把他当师兄看。可是,他不想只做她的师兄…… 敛去杂念,他祭起破阵掌测出目前的方位,告诉钱柳,吩咐道:“我们就以这里为基准,测绘海图。”看了那抹红色的靓影,又加了一句,“囡囡,你若是乏了,跟我说一声。停下来,等恢复了灵力,我们再继续走便是。” “是。”钱柳嘴上应着,垂眸看着射向海底的光柱,心里想的是:怎么说也得飞出了五百里才能停一停吧。 沈云以前听她偶尔提过一次,红罗宝伞的光柱拉得越长,越耗灵力。是以,为了给她省灵力,将飞行宝船压得比较低,离海面只有三丈多高。 而这样的高度,恰好也是海上夜雾最浓的。等于飞船完全在雾气里穿行。他的目力范围也因此而大受影响,缩小至方圆七十余里。 不过,沈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他还有气息感知这一招。修为大涨,气息感知亦水涨船高。现在,他能轻松感知方圆一百五十里以内的气息。巡逻船那么大的目标,更是不在话下。 飞行宝船一路往北飞行。一个多时辰之后,走了三百多里远。 钱柳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站在船尾,额头上不住的往外冒冷汗珠子。 才三百多里,离目标还差得远呢。她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殊不知,沈云从她感觉吃力开始,就已经留意了。见状,指着迷茫的前方,说道:“前方偏左三指,二十里,有个小岛,我们上去看看。” “是石头岛吗?”钱柳心中大喜,抬头去看左前方。 她的目力不敢与师兄相提并论,但是,前方二十里的一座岛,还是能看到的。结果,海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严重的影响了她的目力。眼下,她只能看清楚方圆二三里以内的情形。五里以外,人畜不分。二十里以外……瞪得眼睛发了酸,也还是一片迷雾。 沈云很肯定的答道:“不是。” 钱柳觉得奇怪极了。此行,他们是专门来找寻石头岛的,少节外生枝才是啊。师兄为什么冒然登上别的岛?这一路走来,他们又不是没有看到岛屿。每一次,师兄都是提前升起飞船,远远避开。 心中一动,她想到:莫非那是座无主的岛? “岛上没人,是座荒岛?” 沈云其实已经后悔了。先前只想给钱柳找个地方歇一歇脚,所以看到那是座无人的荒岛,便决定上岛去。结果,再仔细看了之后,发现那岛上的情形有些怪异,只怕没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看着象是座荒岛。有没有人……雾太浓了,看不出来。等再靠近些就知道了。”艺高人胆大,好奇心很快占了上风。 也是哦,这么大的雾。钱柳信以为真,收回目光,继续在海里找寻暗礁。经验告诉她,岛屿的周边,很有可能有暗礁。 第四八八章 自己人 不多时,飞行宝船抵近荒岛。

钱柳看着底下的小岛,觉得怪怪的。可是,到底是哪里怪怪的,她又说不上来。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她眉尖轻蹙,转了转手里的伞柄。

小岛不大。立时被粉红的光柱整个儿罩住。

“灵力波动!”钱柳惊呼。

沈云也看到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因为在离岛还有十来里的时候,他就发现在岛上发现了人的气息。

不止一个。

有一百多个呢。

巴掌大的一个小岛,上面藏了这么多的人,离岛只有十来里了,他居然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更不用说发现这些人的藏身之处了。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从气息上来看,这些人的修为并不高,不过是筑基境而已。

一群筑基修士能逃过他的气息搜查!

开什么玩笑!

所以,肯定是这座岛上另有玄机。

再想到刚发现那座“荒岛”时,心里腾起来的怪异感,沈云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即往眼里注入了四成的道力,再去看那“荒岛”。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小岛上闪烁着灵力波动。

这会儿,再听到钱柳的惊呼,他赞许的颌首:“囡囡越来越了不得了。”

钱柳本来心都快随着那声惊呼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了,见状,好比服用了一颗定心丸她都能发现,师兄的修为不知道高过她多少,肯定是早就洞察出了一切。再说了,师兄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既然师兄说要来岛上看看,必定自有一番道理。

“是我大惊小怪,师兄莫笑我。”脸上有点儿烫。她怪不好意思的。

沈云……

哪里是大惊小怪!

首先,小丫头没有急于登岛,而是在上岛之前,心存警觉,尽最大的能力,小心查看岛上的情形。光是这份机警就已经很令人称赞了。

再者,以他的能力,尚且差点儿被这座岛糊弄过去。小丫头也能发现岛上的灵力波动。他敢说,这份手段已经高出仙山绝大多数的金丹真人。

可惜啊,在小丫头的心里,早早的给他烙了个“无所不能”的标签。他费了很大的气力,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岛上的情形。小丫头却误以为他早已洞察了一切。将他的夸奖,也当成了笑话……

突然间,沈云发现自己是被以前的自己给栽坑里了。

正事当前,他唯有在心底里叹一口气。

“走吧,下去看看。”

钱柳本来想提醒一句,话到了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叶罡用来幽禁陈恬的小岛,她也看不出来有法阵或禁制什么的。但是,师兄却来去自如。足以见师兄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有多高深。所以,她何必庸人自扰呢?

倒是她自己,一路搜索过来,灵力只剩下不到两成。有这份气力,还不如自己多加小心,等到了岛上后莫给师兄添麻烦才是。

遂紧了紧伞柄,提着小心,跟在沈云的身后,亦步亦趋的下船,登岛。

沈云抿了抿嘴,放慢步法。

两人一登岛,只见周边闪过一道白色的亮光,情景瞬间全变了。

古木参天。如水的月光,从浓密的树叶缝里透下来,照在他们身上,格外的阴森。

钱柳看不出名堂来,脚跟一转,与师兄背靠着背。同时,手上也不慢,转动伞柄。

一柱粉红的亮光立刻射向前方的密林深处。

然而,光柱所到之处,却没有现出灵力波动。

“不是幻阵!”她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这座小岛总共才巴掌大,处处露出灰白色石头,连尺把长的草也不见一根,哪来的老林子?所以,只有可能是幻阵。

然而,她动用了红罗宝伞,却没有发现灵力波动。也就是说,没有幻阵。他们是进入了比法阵更高级的布局。

“没事。是自己人。”沈云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轻声安抚道。

钱柳惊呆了:“自己人?”

沈云点头:“在船上时,我还不是很肯定。所以,决定下来走一遭。现在,我很肯定了。是伯堂他们。”说着,左手掐出一道法诀,祭起一枚传令符,朗声说道,“伯堂,是我。”说完后,将传令符打了出去。

这一回,传令符没有在他的头顶盘旋,而是顿了一下,嗖的化成一道淡金色的亮光,拐了个弯,从他们的左手边,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密林里。

“赵长老真的在这里!”钱柳欢喜极了,当即收了伞,“刚刚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话未说完,她的心底里冒出一个问题来:“师兄,您先前不是说,修士同盟军不是从色目族那里得了一样专门截获传讯符的法宝,所以,现在仙山的人都轻易不使用传讯符了吗?您不怕被截了去?”

沈云笑道:“那是在外头。在这里,什么法宝也不管用。”

“为什么?”钱柳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了。

就在这时,左侧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异响。

沈云立刻扭头看过去。

钱柳比他要慢上两拍。

左手边的密林好比是沙子堆出来的一样,迅速的剥落,转眼间,铺成了一条平坦的大道。这条大道飞一般的变长,一直延伸到密林的深处。

不出三息,路的尽头,象是墨团一样的黑暗“滋拉”一声,象是被人用手撕开来。乍现出一道亮光。

沈云眯了眯眼睛,正要仔细看时,赵宣的声音已经自那道亮光里透了出来。

“主公!您回来了……”

因为太过激动,赵宣的声音颤得不行。

沈云高兴的拉起钱柳的手踏上大道:“走,我们出去。伯堂来接我们了。”

钱柳看傻了眼这是什么神通啊!

说话间,那道亮光变成了一指宽。

一个黑点自里头冲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更多的黑点冲了出来。

“主公!”

“门主大人!”

……

沈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一百一十七人,与他先前察觉的气息,一个也不少。

他没有加快速度,一边看着黑点们变成熟悉的身影,一边向仍然是一头雾水的钱柳解释:“这座岛应该是魏长老新炼出来的一样宝器。魏长老的炼器水平越来越高超了。我差点儿也被骗了过去。”

大家都很好!他的掐算也越来越灵验了。这次出来,每一次掐算,就没有不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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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八九章 主公也有今天 沈云没有看错。 赵宣解释说,这座“荒岛”确实是一件魏长老新近炼制出来的一件上品宝器,名为“化山盅”。因它的外形象极了一只煲汤的汤盅,却能化成一座百尺来高的小山而得名。 听到这里,沈云插言问道:“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是在汤盅之中?”又指着头顶浓密物树叶,“这只汤盅还是加了盖的?” 赵宣笑道:“正是。”接着更加详细的介绍起化山盅来。 原来,此宝不但“加了盖”,而且内部分成两层。上面一层,就是他们的所在,化成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第二层位于其下,是他们的住宿之处。 另外就是,化山盅的盖子是不能从里面打开的。左侧有一个机关口,赵宣他们从第二层进出第一层,也只能通过这个机关口。 沈云听完,赞不绝口,并道:“魏长老在炼器一道上进益不少啊!”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六年里,大家都平安。他终于放心了。脸上的笑容更深。 “师父说,这是从一件缴来的色目族法器受到的启。”赵宣如实以对。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沙路的尽头,也就是那个机关口之前。 它很突兀,象极了镶在黑暗里的一道窄缝。后面的光自缝里透进来,显得它格外耀眼。 赵宣在一旁继续解说着。 机关口是用口令打开的。而口令是每隔一个时辰,化山盅自行生成。他身为持宝人,也只能通过秘法知道口令,无法改变口令。 与传统的法宝最大的不同是,化山盅只有持宝人,没有主人。而持宝人是可以随时更改的。一旦他出了意外,或者外出离开,都能更改持宝人。 机关口很窄,只能容一个成年男子侧身通过。 “我给主公引路。”赵宣抱了抱拳,第一个走向机关口。 沈云侧过头来,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钱柳说道:“囡囡,你跟在我后边。” “是。”钱柳高兴的应道。 喜上加喜! 表哥陈玟也在此! 尽管两人见面后,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互相问个好,但是,久别逢亲人之喜,令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旁边,陈玟心里觉得奇怪极了。门主大人好象很关照囡囡呢。 自从找到他们三个之后,门主大人一直很关照他们。当初,如果不是门主大人伸出援手,母亲根本就不可能下定决心离族出走。 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关照完全是因为先父陈英和舅舅的香火情。 而眼下,门主大人对囡囡的关照,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六年里,囡囡是一直跟随在门主大人身边吗……想到这里,他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飞快的瞥了一眼门主大人。 没想到,这一眼恰好与门主大人的目光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 警告? 门主大人要警告我什么? 他整个儿都蒙了,不由得顿住。 沈云那一眼宛若眼刀。修士们都是相当敏锐的。跟在后面的三位弟子想不知道都难。其中一人硬着头皮暗地里推了陈玟一把。 后者回过神来,赶紧硬着头皮往前走,一不小心,走成了同手同脚。 这会儿,赵宣还没有走进机关口呢。身为资深暗探头子,他早已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何况陈玟如此失态。 当即,他心里也纳闷极了。 他对陈玟的印象很好。多年来,后者的表现可圈可点。包括修为在内的,各方面的素养也提升得很快。如今已经成为了新一队的副大队长。刚才,陈玟也没有不妥之处。门主大人看他的那一眼却警告意味十足,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比陈玟要老练得多。心里飞快的翻找着后者的过往,面上却一点儿也没有透出来,继续在前头带路。 少顷,他率先走进了机关口。 进了机关口,里面的情形与外面看到的又完全不一样了。 两边都是悬崖绝壁,只在中间有一条拳头粗的黑色铁索。它很长,看不到另一端的尽砂。而头顶依然是不见天日,好比锅底。桥上黑咕隆咚的,桥下亦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越的衬出铁索之险。 老实说,赵宣与众弟子头一次看到这道铁索时,都是禁不住两股战战。 赵宣尤其记得第一回走完铁索,到达对面时,他后背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 众弟子比他更甚。几乎个个累得脱力,一个个象死鱼一般,瘫倒在地上,张着嘴,喘粗气。 这怎么行呢? 于是,赵宣下了死命令,包括他在内,所有人每天至少要在这条铁索上走两个来回。 天道酬勤。一百多天下来,他们都已熟练得很,便是闭上眼睛,也能稳稳当当的走过去。 如果换成其他弟子初来,赵宣肯定是要提前示警的。只是,刚刚一照面,他就看出来了,主公的修为更加高深莫测。就连钱柳的修为,他也看不透了。他觉得自己和众弟子都能轻松走过的铁索,主公肯定完全没问题。再说了,当着众弟子的面呢,区区一道铁索,他也要提醒主公,未免会有损主公的威严。是以,他果断的闭嘴。 至于钱柳,他真的好奇极了,有心试探一下后者的修为。当然,他也担心小丫头应付不过来,暗中给了陈玟一个眼色,叫他跟在小丫头身后,护卫一二。 自认为布置妥当,他放心的在前头带路。不想主公……赵宣心里存了事,走上铁索时,忘了用上千斤坠,给后面的人稳住铁索。 于是,脚下的铁索“哗啦啦”的晃动起来。 回过神来,他不觉老脸烫,赶紧的往两条腿里各自注入一道灵力,祭起“千斤坠”。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主公的声音:“伯堂,放着我来。” 什么意思?赵宣眨了眨眼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立刻松开了“千斤坠”。 沈云转过身,很自然的向钱柳伸出手:“囡囡,过来。” 后者看了看剧烈摇晃的铁索,眼里出炫丽的亮光来,跃跃欲试几欲夺眶面出。她深吸一口气,笑道:“师兄,我自己能行。” 赵宣身为孩子都有两个了的过来人,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主公这块顽石终于开窍了。可惜,钱柳好象没收到。 主公也有今天! 他好想大笑一通。 就在这时,后背上突然冷嗖嗖的。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很没骨气的抿紧嘴巴,只敢在心里寻思着:这么好玩的事,要不要赶紧告诉师父,还有端木他们?啊啊啊,必须的! 第四九零章 浑说什么 主公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赵宣自然不敢违背。没有用“千斤坠”稳住铁索,他荡荡悠悠的走在最前头。 后面跟上来的陈玟等人皆没有发现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头回走这铁索时,他们都有想过要用“千斤坠”稳一稳。结果,被赵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走个铁索还要用“千斤坠”稳住,他们为什么不给自己盖座绣楼,整日里坐里头拈针绣花。所以,哪怕脚下的铁索秋千一般荡悠,他们也不敢用任何的法术,只敢提着心强撑着。没想到他们反而很快的适应了。到了后来,车轻熟路之后,甚至会故意脚下用力,将铁索摇得几乎要飞起来,给同行的人使坏。而这样的玩笑,赵长老向来都是熟视无睹的。因而成了他们驻守期间唯一的乐子。 当然,主公面前,他们是不敢放肆的。更何况,刚刚还莫明其妙的挨了一记眼刀。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再老实不过的跟着走过了铁索。 对岸也是一处绝壁。同样是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绝壁上有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铁索就是从那洞口里出来的。 “主公,这里就是机关口的出口。”赵宣说着,探身进了洞口。 转眼,他的身影消失在黑黝黝的小洞里。 沈云转过身来,对钱柳说道:“小心些,莫磕到头。” 与他的如履平地不同,后者已经走出一头的大汗。脸蛋红彤彤的,象极了滚着露珠儿的红莲。闻言,她抬起脸来,回答道:“是……” 这刚一出声,她的脚下不稳,身体猛然一晃,眼见着就要掉下铁索。 沈云心中一紧,伸长手将人一把扶住,嘴里轻斥道:“莫分神!” “对不起,对不起!”钱柳好不难堪,缩缩脖子,连声道歉。 啊啊啊,还能更丢脸一些吗?后面跟着的这一长串凝霞境都走得稳稳当当的。她的修为比他们要高出一重大境界,却差点儿掉下去了! 也难怪师兄脸上挂不住,当众斥责她。 她的身后,陈玟悄悄的收回伸到了半路的右手。 眼见着表妹要掉下去了,他第一时间伸手去扶。 但他的速度比门主大人慢了不止一点点。 愣愣的看着门主大人熟稔的扶住了自家表妹的胳膊,一刹那间,他好比被一道强雷击中,整个儿内外皆焦。 不会吧…… “砰!”后背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 陈玟痛得呲牙咧嘴,旋即,整个人也完全清醒过来。 呃,他掉下铁索了。 铁索之下,看着是无底深渊。其实,魏长老留着后手呢。只要他们戴着出入此盅的牌,从铁索上掉下来时,往往坠落不到两丈,令牌就会化成一道白光,将人稳稳的接住。只是这道白光特硬实。被它接住,那感觉跟掉到坚硬的铁板上,没有什么两样。 后面的弟子们惊呆了,集体愣住了一两息,才反应过来。 “喂,你怎么了?” “玟哥你是温故而知新啊!” “胡说,咱们玟哥分明是看到表妹挪不开眼,忘记看路了。” “哈哈哈……” 他们很不厚道的冲陈玟扮着各种鬼脸——驻守化山盅,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玩笑的机会。 陈玟瞥了一眼出口。 哪里还有门主大人和表妹的身影? 不用说,他们肯定已经离开了。 所以这些家伙才敢这般嬉闹。 于是,他也不急着爬起来,反手撑着身体,冲众人咧开嘴,现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与此同时,他抬起一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的向铁索踢了去。 一记淡绿色的风刃破空而去,砸在铁索上,“当”的一声,火星子四射。 “都给我下来!”陈玟呲牙,“叫你们胡说八道!” “哎呀呀……” 一道道白光划破了黑暗。 铁索上的弟子们跟下饺子一般,纷纷掉了下来。 殊不知,沈云他们三个并没有离开。 进了洞口,出现在沈云等人面前的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小石台。石台的下面是一条陡峭的石阶。 赵宣走下第一个台阶上,转身过来介绍道:“主公,这里下去就是第二层……” 话音未落,自洞外传来“丁丁当当”一片响。 三人皆不由而同的看向外头。 “哎哟!”钱柳没忍住,掩嘴轻呼。 就这动静,听着都让人觉得痛啊。更何况,弟子们摔下去,一个个不是呲牙咧嘴,就是眉毛鼻子都缩成了一团,看着也摔得不轻。 沈云自然是知道原由的,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赵宣,戏谑的笑道:“伯堂,这就是你说的熟练?” 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眼睛长在屁股上啊!浑说什么……赵宣给在外头笑得热闹的弟子们集体点了点蜡,很上道的立刻做了处罚:“还远远不够呢。从明天开始,叫他们蒙着眼睛,每天在铁索上走三个来回。” 沈云没有吭声,依然拿眼睛,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还不够?赵宣心中一凛,赶紧补充道:“平时多流汗,战时才少流血。光是蒙着眼睛哪里够?我叫他们再在手里捧一碗水,洒出一滴,这一遍就不算数……总之,让他们往后就是忘了怎么走路,也绝不会从这铁索上掉下去。” 沈云这才收回目光,懒懒的挥手:“走,去看看第二层。” “是。”赵宣面上不显,心底里笑开了花。 石阶不是很长,只有四十几级。走下最后一级,拐过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第二层到了。 它俨然是将石头岛搬进来了。演武场、宿舍、码头、水井……等,无一不在。就连布局也是一样的。 钱柳整个人都惊呆了。 沈云默声不响的看了一会儿,沉声问道:“这是影岛,是吗?” 赵宣闻言也绷不住了,不由的飞快的瞅了一眼满脸愕然的钱柳。 影岛可以说是青木派的绝密。知道它的存在的人只有三个,即,门主大人,师父和他。 众弟子驻守这里,也都以为是和第一层里的老林子一般,皆是由化山盅变幻出来的。 看样子,主公不想瞒着钱柳。赵宣垂下眼眸,定了定神,再清楚不过的应道:“是的。师父说,石头岛不能用了。就把影岛炼进了化山盅里。所以,化山盅的外形才更象是一座岛,轻易看不出破绽来。” 第四九一章 赵宣的感悟 沈云看着不远处的前院,问道:“我的书房也还在?” “在的。”赵宣答道,“师父没有改动影岛。而且,我们在这里的任务,主要也是为了找寻主公。” “还有什么任务?”沈云又问。 这回,赵宣没有张口就答,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钱柳。 后者意会,故作不知,主动说道:“师兄,我去收拾我的房间。”她在石头岛上住了两回。因为岛上都是男弟子,所以,后一回她住的地方,还是跟前一回一样,还是在前院南跨院的半厦。 不料,沈云却摆手:“你也听听,好尽快熟悉门派和仙山的现状。” “是。”钱柳颇为激动——她知道,接下来,赵长老要跟师兄汇报的是只有长老们才能知晓的机密。可是,师兄却让她留下来旁听,这也意味着,她在门派里的不再是个寻常弟子。而按《弟子手册》上所写,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接下来,师兄很有可能会给她派大任务。她喜欢挑战,想到这里,心里就按捺不住的激动。 沈云看到她眼里的雀跃,心情莫名的也跟着飞扬起来。 倒是赵宣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道:主公要为小丫头破例?不对啊,主公向来公是公,私是私,分得很清楚的。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小丫头是得了大机缘,今非昔比? 再想到自己如今完全看不透小丫头的修为了,他心底里越发肯定:错不了!定是小丫头得了大机缘,能够挑起更重的担子。 如此一来,他心里的那点担忧也散了。 看出主公是对钱柳动了情后,他心里忍不住担忧——在他,还有所有心里,主公是如此的优秀。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猜测,到底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主公。象齐伯夫妇就很坚定,认为只有九天上的仙女,才能配得上主公。门派里,与他们一般想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是以,大家都已经做好主公在飞升之前,不找道侣的准备。现在,主公既然看中了钱柳。好吧,他承认,钱柳这丫头挺招人喜爱的,是个好孩子。可是,做为主公的道侣,这孩子既没有显赫的家世我和声望,又没有高深的修为,能给主公带来什么助益?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会在门派里引起轩然大波。便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齐伯,也会跳出来头一个反对。 现在看来,主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为钱柳铺路了。 而钱柳本身也是因祸得福,得了大机缘,脱胎换骨。 如此甚好。 赵宣从心底里为主公感到高兴。 在主公的道侣这方面,他与齐伯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在他看来,主公已经足够优秀。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一株最寻常的山藤,若是攀上了主公,也能冲天而去。所以,主公与道侣最主要的是要志同道合。 道侣说白了,也是夫妻。身为过来人,并且是很幸福的那种,赵宣再清楚不过夫妻齐心的重要性了。 而在这一点上,他自然是信得过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钱柳。 当然,钱柳能得大机缘,让齐伯等人闭嘴,那就更好了…… 沈云扫了他一眼,心里的狐疑更深。 在情这一字上,囡囡根本不象个青春少女,倒是象极了死不开窍的呆头鹅。不论他这边怎么使劲,小丫头都只把他当成师兄对师妹的照顾。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不够明朗。现在看来,并不是的。因为赵宣和陈玟两个大男人都能这么快看出来。 那么,问题应该是出在囡囡身上了。 心念一转,他想到囡囡三句话不离“祭司大人”,不由得磨了磨后槽牙:哼,定是祭司大人搞了鬼! 这样的话,他就更急不得了,只能慢慢来。 是以,他敛了杂念,招呼赵宣与钱柳二人一道去前院书房。 前院果然如赵宣所言,还是先前的样子。就连守卫的安排,都与在石头岛上是一样的。 推开书房的门,房间里纤尘不染。他上次离开时,随手搁在窗下长榻上的书卷,依然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 可是,这毕竟是影岛,并非石头岛。想到余莽说过,亲眼看到石头岛被玉锦门派来的人一拳摁进了海底,沈云惊奇的转身去看赵宣:“影岛能把岛上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确实是原封不动的搬过来了。”赵宣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大实话。他在炼器一道上连资质平平都称不上,所以,主要是跟师父学习兵法,其次是阵法。 沈云了然一笑,指着屋中的圆桌招呼道:“别光站着,都坐啊。” 于是,赵宣和钱柳先后坐了下来。 看到钱柳坐在自己的下首,赵宣垂下眼眸来,在心底里再次深深的同情了自家主公一把,颇有感触的点评道: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 追随主公这么多年,他是亲眼见证主公由青葱少年一步步成长起来,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一路,虽然颇有波折,但总的来说,在这乱世之中,主公的运道还是不错的,可以说也是得了天道眷顾的极少数人。 也正因为亲眼看到了被天道眷顾是什么情形,赵宣时常忍不在心里冒酸泡——天道其实也是偏心的。 现在看到主公在情路上受挫,他突然间明悟了。正如人的十个手指头也有长有短一般,天道何尝又不是如此?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识海里毕剥作响,好似烛花爆开了一般,连忙敛神内视。 啊,识海比先前明亮了许多!心境涨了少许! 刚刚我入定了? 他惊喜的抬起眼眸。 果然,主公笑盈盈的看着他道贺:“伯堂,恭喜啊。” 坐在下首的钱柳亦抱拳向他道贺:“恭喜赵长老。” “多谢多谢。”赵宣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欢喜的抱拳回礼。 这会儿,沈云已经倒好了三碗热茶。他先后给赵宣和钱柳递上一碗,自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言归正传。伯堂,跟我说说我出事之后的情形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月、票,谢谢! :。: 第四九二章 过往 赵宣抱拳称是,详细的说起了当时的情形。 余莽匆匆赶来报信。他听完,好比晴天霹雳,稍微稳下心来后,用最快的速度联络钱柳。结果,钱柳完全失联了。 想到前些天钱柳回报说要随鸿灵上人去玉锦门,他意识到钱柳可能也出事了。送走余莽后,他先是布置下去,做好最坏的打算,接着启动紧急联络方式,秘密亲自赶往演武堂,联系程冬晴等人。 而程冬晴他们五个也刚得了消息,正急得满嘴泡。 双方碰头后,一交换情况,全慌了神——谣传十之八九是真的。主公真的在玉锦门出事了! 怎么办? 赵宣是长老,在这种紧要关头,当挑起重担。仔细思量过后,他觉得演武堂方面不可能完全不知内情。而程冬晴他们青木派弟子的身份是公开的,自家门主大人出了这等大事,他们四处打探,才是人之情常。是以,他令程冬晴等人竭尽所能,在演武堂里打探具体内情。 另一方面,他连夜返回石头岛,一边派人回凡人界,向长老会汇报,请长老会决议,一边组织岛上的弟子们撤离。 小小的石头岛在边界海域里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根本没有退守的余地。这是很危险的。所以,从一开始,沈云就叫魏清尘拟定了应对危急情况的撤离方案。撤离的目的地,一改再改。沈云带人去大泽旁边的黑石谷历练过后,便最终敲定了那里。 赵宣又有影岛在手,所以,他们的撤离又快又干净利落。 而玉锦门果然如他所料,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他们在凡人界找不到青木派,便气势汹汹的往石头岛来。自然是扑了空。 赵宣亲眼看着石头岛被船上伸出来的一只巨拳按进海里,接着,那三艘飞船掉头,又直接扑向小庄子那边。 果不其然,一个多时辰之后,留在小庄子周边的探子传讯过来,说是庄子被玉锦门的三艘飞船夷为了平地。 小庄子那边也是同步撤离的。留下的只有搬不走的屋舍,以及田里的青苗。是以,损失很有限。 只是如此一来,青木派在明面上被玉锦门灭掉了。往后,他们的行动,只能由明转暗。 赵宣不敢轻举妄动,约束好弟子们,以及听风堂在仙山这边的暗探们,在长老会的决议下来前,暂且都蛰伏起来。 两天之后,魏清尘风尘仆仆的亲自赶到了黑石谷。长老会着他全权负责营救主公,令赵宣及在仙山的诸弟子听从魏清尘的调度。 与赵宣一样,长老会都不相信他们的门主大人已经遇害。 然而,他们使尽浑身解术,找寻了差不多两年,仍然是没有什么进展。 而仙山的形势更加混乱,四相的扭曲莫明的突然加剧……种种迹象表明,仙山巨变在即。按魏清尘的话说,这场巨变搞不好是翻天覆地的。在这样的变化面前,他们的修为都太低了,与蝼蚁无二。 营救沈云的计划只能从长计议了。 “只有留着性命,才能谈营救主公。”他思量再三,决定带着赵宣等弟子们尽数撤出仙山避祸。 但是,赵宣,还有众弟子都不愿意撤走。他们宁愿按《弟子手册》上的相关规定,接受长老会的惩罚,也要留在仙山继续营救门主大人。 其实,魏清尘心底里也不想撤走。一是主公音讯全无,二是四象加剧扭曲的原因没有找出来。 但是沈云上次回凡人界给他下过死命令,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以门派众弟子的安危为重。而他也是再三保证过的。 怎么办?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应玄天门的召令,返回了仙山。 很快,他透出消息来,说,玄天门也卜算到仙山恐生变,卦相的结果是遇水呈祥。为此,玄天门开始秘密打造巨轮,将金丹境及以下的内门精英弟子们以历练为名,打发去北海避险。 魏清尘大受启发,炼制出了化山盅。 因为化山盅的容量有限,他制订了一个轮流驻守边界海域计划,即,将赵宣等弟子们分成三队,每次安排一队弟子驻守。没有驻守任务的,撤回凡人界。 这一次,没有弟子反对。 而魏清尘也身先士卒,留在了仙山。另外两批弟子由赵宣带领,秘密撤离仙山,与本部汇合。 赵宣等人到了凡人界之后,才知道本部也在长老会的指挥下,又搬回了野鸡岭营区。 怎么又搬回来了呢?他私底下找端木光询问原由。 后者告诉他,不知道是被玉锦门发现了,还是巧合,一年多前,先后有两队玉锦门的低阶弟子在谷外出没。那时云景道长也还在,在第二次发现玉锦门弟子的行踪时,特意卜了一卦,卦相显示不祥。反正淬化任务已经完成,长老会为了以防万一,遂全票通过,搬回野鸡岭营区。 端木光带领最后一批撤离的弟子负责断后。他们毁掉了淬化池,清理干净了所有的痕迹。就算玉锦门的高阶大能们亲临,也发现不出什么。 这一点,青木派上下都很自信。因为当初,野鸡岭各营撤出来时,也是一样的毁掉了屋舍、田地,抹干净痕迹的,而玉锦门在菱洲铲地三尺的搜寻青木派。据可靠情报,负责搜寻的领队是一名元婴大能。结果是,三百来号人,气势汹汹而来,找了数月,什么也没有发现,灰溜溜的滚回了仙山。 不好的就是,重返野鸡岭后,大家又等于是从零开始,重新开荒建屋。 一回生,二回熟。等赵宣他们抵达野鸡岭时,各营区又是有模有样了。 长老会听了赵宣的汇报后,也赞成魏清尘的轮流驻守计划,在神机营的旁边,临时划了一块地出来,安置赵宣带回来的两队弟子。 按照计划,他们是半年一换防。 结果,半年将至时,魏清尘派人回来送信,说是仙山形势越来越紧张,此时不宜换防,令赵宣等人待命。 这个时候,赵宣才知道自己被师父套路了。从一开始,师父就打算好了,亲自留在仙山。所谓的轮流驻守计划,其实是分兵而已。 又过了差不多一年,仙山真的发生了巨变。玉锦门连人带地盘,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只给仙山留下一个天坑,以及,遍地哀鸿的边界。 不过,还不等赵宣他们得信,魏清尘已经先派了弟子过来报信。 这时大家才知道,云景道长之前透出来的内幕消息并不完全。玄天门确实是卜算到了遇水呈祥。但这只是半句卦文。这个“水”其实是有范围的,是“背水”。也就是北边的水。 所以,玄天门才把弟子们送去了北海避险。 这也怪不得云景道长。他只是内门旁枝,能打探出半句卦文已使出了吃奶的力。 好在化山盅很给力,海啸发生之时,它第一时间被触发,自动完全封闭起来,护住了魏清尘和众弟子。 6657648819307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网址 第四九三章 蛰伏的这些年 而且魏清尘也没有白历一险。化山盅一打开,他带着众弟子立刻开始测试四象,得到了最新的数据。 在这个过程里,他们意外的发现,巡边司打着救灾的旗号,也在疯狂的测试四象。 很快,魏清尘与安插在巡边司里的青木派暗桩取得了联系——本来青木派公开派了弟子在巡边司当差的。仙山倒台后,修士同盟军接手巡边司。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后者明面上说“一切循旧例”,实则一接手就开始清理巡边司。青木派摆在明面上的七名弟子无一例外,都被以“任务到期”为由,用一枚嘉奖令打发了。好在赵宣在沈云的授意下,暗地里陆续派了不少弟子进巡边司。这些弟子大多是以边民的身份被招进巡边司当杂役的。几年下来,有两人成功的晋升为杂役小管事,各自建起了自己的人脉,成功的逃脱了这一次的清洗。 之后,修士同盟军封锁了边界。青木派因为有这两名暗桩在,很快联系上了程冬晴等人。 在演武堂里完成学业的弟子们,明面上是一样的分派到了同盟军里担任同等职务,实则这里头的名堂多了去。师门或家族与正清门亲近的那些弟子都进了重要部分。其他的弟子一个也不例外,尽数分的是闲职。程冬晴等七个就属于后一拔。 对于分派结果,众弟子都是心知肚名。为此,不少人故意去找程冬晴他们“抱不平”: “沈副堂主大人在演武堂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们这是完全不恋旧情。” “这吃相太难看了。堂主大人肯定不知道。” “是我的话,绝对要去找堂主大人面谏!” 程冬晴等人却不无所动,只是面上装出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子,硬是没有让这些人得了一句实话去。 如此三两回后,也到了他们去报到的日子,大家各赴前程,一切闲话皆自己淡了下来。 顺利的就职之后,程冬晴他们才向魏清尘报告各自情形。他们在报告里特别解释了:落袋为安。他们觉得青木派的弟子们能够进同盟军已属不易,所以,在这等关键时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会被人得了由头,将他们也用一份嘉奖令打发掉。 “他们如此谨慎是完全正确的。”魏清尘扯了扯嘴角,“主公还真是从来就没有看错过正清门。” 赵宣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在主公回来之前,我们只能蛰伏。” 谁让他们的修为太低了呢。除了魏清尘是元婴境,端木光一年前突破了魔将境,云景道长是金丹真人,其余人都是凝霞境修为,仅相当于筑基境。这样的青木派如果正面去扛正清门的话,后者能用一句“以卵击石”来评价,都是对青木派大大的抬举。 没有了沈云的青木派,在叶罡那里,完全不值一提,不足为患。是以,尽管自沈云“死”后,渐渐有传言透出来,叶罡与沈云不睦,多次暗中谋害后者,但是,叶罡一直没有对付青木派,甚至还留住了程冬晴他们。 为此,很多人又对叶罡一番吹捧,说叶罡念旧情,厚道……云云。 程冬晴他们七个背地里只差没有被气到吐血。 这些年,门主大人是如何被玉锦门设计的,他们也查到了一些内情。虽然没能查到证据,但是一些蛛丝马迹表明了,叶罡当时对玉锦门与鸿灵上人的谋划是知道的。甚至于后来鸿灵上人伏诛,叶罡也有杀人灭口之嫌疑。 如此不是为了留在演武堂进一步打探门主大人的下落,他们几个早就想暗杀叶罡了。现在被人拿来为叶罡歌功颂德,他们再也受不住了,强力向赵宣请示,要么他们离开同盟军,归队,要么实行暗杀计划,为门主大人报仇。 赵宣其实也气到不行。可是,气归气,理智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逞一时之快。 他只给程冬晴他们回了一句话:“你们几个真正近得了叶罡的身?” 也不知道程冬晴他们收到回复后是何感想,反正,自那以后,这七个人再也没有提过撤离或者暗杀之类的冲动之言,明面上是安心安意的留在修士同盟军里。 正清门在修士同盟军里也并不是一家独大。为了平衡和安抚其他共同起事的门派和世家,正清门不得不舍出了一些利益。比如说一些清闲部门的主官,大多不是正清门的人。 对于被分派到清闲部门来的程冬晴等七人来说,无疑是机会。 一两年下来,他们的努力与付出没有白费,渐渐的得了各自主官的青睐,各有升迁。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些主官的提携,他们完全洗掉了青木派弟子的标签。 都说修士拥有过目不忘的记性,其实,最是善忘的,也是修士们。便是叶罡再公开悼念沈云,追忆往昔的兄弟情深,也很少有人再拿程冬晴他们是青木派弟子的身份出来应和他了。 半年前,魏清尘实在是压制不住修为,突破在即,不得不返回野鸡岭闭关。临走前,他将仙山这边的事务完全交给了赵宣。这个时候,被搁置了差不多六年的轮流驻守计划才真正实施起来。 说到这里,赵宣抚掌,从心底里笑出来:“我们就知道,终有一天,主公会回来的。现在,主公回来了,我只得底气更足了。” 沈云与他相处多年,知道他因为钱柳在此的缘故,并没有尽言。 此举也并无过错,因为《弟子守则》上就是这么规定的。什么等级的机密,只有相应级别职务的人方能听。 “囡囡,从明天起,你与季勇他们一起参加驻守任务。季勇他们不知《弟子守则》,你现在去你房间里,跟他们讲解一二。”沈云吩咐完后,不等钱柳得令,扭过头去,简要的向赵宣介绍了季勇等人的来历,末了,特意叮嘱道,“伯堂,有关天神祭殿的事,暂且必须严格保密,不能传出这间屋子。所以,季勇他们在人前的身份,你务必编圆了。” “是。”赵宣回过神来,在自己的手背上使劲的掐了把,“滋”的吸气,却咧嘴笑道,“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 “哈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钱柳领令出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廊上,沈云这才收回目光,又看向赵宣:“伯堂,关于玉锦门神密消失之事,清尘有何发现?” 他虽然是发问,但语气甚是肯定。 赵宣闻言,向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知我者,主公也。” 第四九四章 “这只是师父的猜测,是以,师父暂且只告诉了我一人。连长老会那边也不知晓。”赵宣先解释道。 沈云颌,抬手请他继续。 赵宣便详细道来。 之前,魏清尘在边界以及边界周边布设了许多监测点。玉锦门离奇失踪后,仙山各地皆不同程度的受到影响,山崩、地裂、虚空现出裂缝、天火……等灾难四起。这些监测点亦未能幸免,被毁去了一大半。尤其是边界境内的,十之不存二三。但是,余下来的这些监测点皆准确的记录了玉锦门消失的那一刹那,周边四象的变化详情。 再加上,后来,听风堂在凡人界6续收集到了地形变化传闻,以及仙山的相关传闻,魏清尘反复钻研,终于大胆的猜测——玉锦门的消失,很有可能是对仙山的一次拙劣模仿。 什么意思呢? 魏清尘以为,仙山好比是一片巨大的浮云,悬浮于祝融大6之上。因为守护大阵的隔离,所以,从仙山,看不到祝融大6;反过来,从祝融大6也看不到仙山。 而如今,玉锦门那么大的一块地方,整体从仙山消失,就是效仿仙山,自成一体。 说他们拙劣,是因为从凡人界报上来的情况表明,他们自成一体后,很不稳定,时不时掉下一两块来。因为已经脱离了仙山,所以,这些掉下来的土地,无一例外都坠入了祝融大6,也就是凡人界。 “师父说,玉锦门此举是害人又害己。”赵宣恨恨的接着说道,“本来仙山的守护大阵就已呈败相,大不如从前。从而导致仙山四象扭曲,仙山摇摇欲坠。玉锦门脱离而去,不可避免的重挫了守护大阵,加了守护大阵的衰败。也许守护大阵还能支撑千儿八百年,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守护大阵只怕根本就撑不了多少年了。没有了守护大阵,仙山只有崩塌。” “师父还说,先前的仙山长老会肯定是早已清楚这些的。所以,他们一方面抽走了仙山所有的高阶阵修维护守护大阵,尽量减缓守护大阵的衰败,另一方面不惜推翻仙庭,将凡人界收入囊中,做为退路。可惜,玉锦门等不及了,嫌长老会的动作太慢,抑或是长老会的计划消耗太大,玉锦门身为仙门第一大门派,在这里头的分担最多,他们不愿意再分担了,这些年,暗地里一直在做另起炉灶的准备。准备就绪之后,他们就借着与正清门闹翻为由,一夜之间整个儿搬离了仙山。” 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云,问道:“主公,您以为师父的猜测有无道理?” 他不肯当着钱柳的面说这事,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是连长老会也不知道的大机密,不好说给钱柳听。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师父的云朵之说太过玄妙,一般人乍一听了,反倒是桩祸事。 老实说,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在凡人界和仙山之间往返,自认为是见多识广了。然而,师父是掰开了,跟他一点一点的细细解说。他都听得脑袋胀,两眼冒金星,在心底里反复参悟了好些天,才囫囵吞枣似的勉强接受下来。 主公道行高深,应该接受得了。钱柳一个黄毛丫头,未必受得住。 结果,主公听完竟然轻轻颌:“清尘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赵宣惊讶之余,果断的献上了一双膝盖,由衷的赞道:“主公才思敏捷,我等望尘莫及也。也难道师父碰以难以决择之事,都会感叹‘要是主公在就好了’。” 沈云笑着摆手:“如果伯堂这一次与我同行,定会知道魏长老的云朵之说是真实存在的。能由四象变化的数据,还有相关的地貌变化,建立这番云朵论,推导出仙山的最大真相,魏长老才是真正了不得呢。” 赵宣听到这里,不禁探身问道:“这么说,主公亲眼看到仙山的全貌?”不然,怎么如此肯定师父是对的呢? 沈云又摆手:“我没有看到仙山。我这次去历练的天神祭殿就是悬浮于虚空里。仙山与天神祭殿有莫大的干系。想来手法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赵宣对天神祭殿非常感兴趣。只是,机缘这种事,如果当事人不说,旁人是不好过多打探的。否则就有窥探旁人私隐之嫌。且不说这是仙山的一大忌,便是将心比心,换成他是主公,也不想下属就此问三问四。而且主公能够跟他说这么多,已经是相当信任他,称得上是推心置腹了。做人要惜福。 他的这番心思自然瞒不过沈云。后者本来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吩咐赵宣给季勇等人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而季勇等人体质特殊,单是先前他提的一嘴“从天神祭殿里历练所得”,哪里够用?赵宣只有知道得足够详细,做出的安排方能周全,不露破绽。 “说起天神祭殿,我这次还得谢谢玉锦门和鸿灵上人。”沈云微微一笑,道起了此番历练的始末。 赵宣听得如痴如醉。 待沈云讲完,他还是保持着上半身前倾,全神贯注听讲的姿势。 这是又入定了!沈云笑了笑,提起大肚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气灌下。讲了这么多的话,他说得口干了。 和上次一样,赵宣这次入定的时间也不过是十几息。 出了定,他头一桩事就是起身向沈云道谢。 这一次入定,他的心境涨了一大截。很多以前根本无法想通的问题,迎刃而解。受心境大涨的影响,三年来的修为壁垒也松动了。 沈云抬手拦住他:“这是你往日里对云朵之说冥思苦想,今天恰好得了机缘,方能厚积薄。”不等他应对,话锋一转,再次嘱咐道,“天神祭殿之事,暂时不能外传,万万不可传出此屋。魏长老那里,若是机缘到了,我会亲自跟他说。”想了想,又道,“过些天,我回一趟野鸡岭,说不定他出关了呢。” “是。”赵宣正色。 对于过去六年里,青木派的情况,沈云已经从赵宣这里知道得差不多了。他初一回来,很多事情还没有捋清,而且现在之形势,他也不好高调出现。是以,他吩咐赵宣,他的行踪暂且保密。 除此之外,他将钱柳及季勇等人都拔给听风堂:“人给你了,如何安排,由你说了算。” 赵宣听了,抱拳称是,心底里忍不住嘀咕: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不知道你的心意……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四九五章 季爷,请坐 第二天上午,不等赵宣去找钱柳,外面通传,说是钱柳求见。 “只有她一个人?”赵宣伸长脖子,看了门外一眼。 通传的弟子点头:“是的。” 赵宣挥手,亲自出门去迎接。 钱柳站在门廊下,与数年前相比,仅仅是身量长大了,眉眼间依然是当年的那个女娃娃。 然而,赵宣知道,这姑娘际遇不凡,现在已今非昔比,将来更是个有大造化的。 不骄不躁,恭谦有礼,落落大方。也难怪主公会动心。他一边走,一边笑着招呼道:“钱柳,我正要着人去请你呢。来,快请进。” “是,赵长老。”钱柳抱拳见过礼,随他一道进了屋。 上行下效。赵宣没有单独的院落,就住在执事处的内间。外间是执事处办公之地。屋子里的摆设也相当简单。 正对着门摆着一张长案,案后有一张高背椅。长案之下,两旁各摆着两张高背椅,以及一张海棠高几。 赵宣将人请到右手边的第二张高背椅上坐了,自己则坐在第一张高背椅上,开门见山的说道:“主公昨天跟我说过了,你和季勇等人,往后都在听风堂做事。” “门主大人早上跟我说过了。”钱柳说着要起身行礼。 赵宣一把将人拦住,笑道:“你从前就是听风堂的人,现在回到听风堂,无须多礼。” “是,堂主大人。”钱柳知道堂主大人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遂没有坚持。不过,正式回到了听风堂,她身为属下,这称谓自然而然的也要换回来了,不能再称“赵长老”。 赵宣笑了笑,问道:“季勇等人呢?” “在伞里呢。”钱柳解释道,“门主大人提醒我,在堂主大人没有宣布季勇他们的身份之前,不要让他们在人前现身。” 这一点,赵宣也是知道的。昨天,主公也跟他提到了。而季勇等人的身份怎么编排,主公全权交给了他。他回来后,考虑了很久,才定了下来。 “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商议此事。”他吩咐道,“先让他们出来。我与他们见个面。” “是。”钱柳当即召出了红罗宝伞,撑开,左手掐了一道法诀,指着伞里,朗声念道,“季勇诸人,速速现身。” 话音刚落,一个又一个的白色小光团自里头飞了出来。 落地后,化成一道又一道的白色轻烟。 轻烟一摇,转眼间,又变成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原本还算空阔的屋子,顿时变得连打个转身的地方也没有了。 赵宣从沈云那里已经知晓季勇等人的不同寻常。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面对他们的准备。然而,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半天方缓过劲来。 尽管主公说了,季勇等人与常人无异,但是在他的认知里,人傀哪能真的和常人一模一样。以他的目力,定能瞧出很多细节上的不同来。不然的话,这么些年的暗探头子,岂不是浪得虚名? 然而,看到眼前的十几号大汉,赵宣的第一反应是,他托大了。 再定睛看第二眼、第三眼……呵呵,他还是托大了。 恕他眼拙,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季勇等人的底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还算不得活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是难以令人置信。”他吐出一口浊气,连连摇头感慨道, “天神祭殿之神奇,非我等能够想象也。”这,他站了起来,对季勇等人展开双臂,热忱的招呼道,“欢迎你们加入听风堂。我就是听风堂堂主赵宣。” 来之前,季勇等人也从钱柳那里知道了他,按照《弟子手册》里的相关礼仪,齐齐抱拳见礼:“弟子见过堂主大人。” 这精气神……赵宣真是越看越喜欢,高兴的招呼道:“大家进了听见堂,就都是自己人,随意些,不必拘礼。”说着看向当头的那个“少年”,笑盈盈的问道,“你就是季勇?”心里可不敢把此人真当成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呵呵,按主公所言,这里头的任何一位,都是几十万年之前就存在了。一个个的,都是他货真价实的老祖宗。好在主公又说了,前事成尘,令他不要在人前现出一点点来,只要心里有数就行。 他原本以为是件麻烦事。现在看到这一张张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孔,他深深得认识到自己是庸人自扰。呃,世间之事,无奇不用;道法更是玄之又玄。他的见识还是太少太少哇。不过,能够亲眼看到季勇等人,见识到天神祭殿的人傀术这项神通,他真的是三生有幸。 季勇等人其实也是心里打着鼓。殿下,还有钱正君都是了不得的人,他们俩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他们,将他们与常人等同视之,眼前的这位堂主大人未必也能做到啊。 果不其然,他们从宝伞里出来,就看到堂主大人惊讶之极,瞬间走了神。 但是,堂主大人很快掩饰了过来,现出欢喜之色。并且从堂主大人的言语里,他们听得出来,殿下已经事先跟堂主大人说清楚了他们的来历。除了刚一照面时的失态,堂主大人待他们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还亲切的唤他们为“自己人”。 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能再棒! 季勇等人如沐春风,心里说不出的舒泰,先前的担心、紧张与不安,顿时消失殆尽。 “回禀堂主大人,弟子是季勇。”被头一个点名,季勇上前一小步,大大方方的抱拳见礼,“弟子季勇见过堂主大人。” 听他一口一个“弟子”,赵宣不由得老脸发烫,赶紧的伸手握住季勇的拳头,拦下来:“不敢当,不敢当。”想起主公的话,他特意解释道,“你们的身份暂且不宜向外公开,所以,人前,我们按门派的规矩行事,私底下么,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字伯堂,唤我的字便是。” 屋子里总共才五张高背椅,不够坐的。但青木派众人都和门主大人一个,储物袋里带着家什呢。赵宣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数条长春凳来,热忱的招呼道:“地方窄了些,大家随便坐。”说着,将季勇请到最近的那条长春凳上,“季爷,请坐。” 季勇……无奈的“看”向也从位置站起来了的钱正君。 钱柳只能笑眯眯的去看赵宣。各司其职,是《弟子手册》里明文规定的。堂主大人面前,她可不能擅做主张。 后者意会,大方的吩咐道:“钱正君,你帮着招呼一下。”昨晚,他临时决定了。因为钱柳,他在听风堂特意设置一个职务,叫做正君,等同于副堂主,但仅限于钱柳一人。 “是,堂主大人。”钱柳得令,这才招呼众人,“大家都先坐下来,象季爷那样,一个一个的向堂主大人介绍自己。”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四九六章 新任务 季勇等人离开天神祭殿后,很快发现与鸿蒙界有着比海还要深的隔阂。一时之间,他们很难完全按受鸿蒙界。更让他们感到无力的是,在天神祭殿里做了几十万年的人傀,他们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畏人。 是以,明明知道赵宣在极力拉拢双方的距离,但是,他们还是无所适从,感觉束手束脚的,很不自在。 好在有钱柳助阵暖场,赵宣也真的很亲和,一圈自报家门下来,气氛已经缓和不少。笑容不知不觉的爬上了所有人傀的脸。 这是个好的开始。赵宣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告诉众人他们的新身份——仙山白荷镇人氏。原本都是仙山的凡人。因为他们的祖上曾经出过玄天门的外门弟子,而得以举家迁至白荷镇。不过,那已经是三四代以上的事了。外门弟子在各门各派皆生存不易,折殒率极高。他们的祖上亦是如此,皆早已经折殒。又因为后代里再无人入选玄天门,所以,按照玄天门的规矩,他们早已与玄天门没有干系。说白了,就是一群靠祖上荫蔽,继续赖在玄天门的外门以外,靠玄天门过活的凡人。 而他们能够进入青木派,完全是自身很优秀,得以幸运的入了云景道长的眼,继而被后者保荐——他昨晚已经与云景道长通了气。后者不但同意了,而且还给了他一些细节上的建议。是以,他对季勇等人的安排也更加顺利。 当然,这一说法,纯粹是用于对青木派内部的解释。说白了,就是长老会,还有驻守化山盅的众弟子。 至于对外……沈云出事的消息一传开,好不容易进入仙山各大佬眼里的青木派,立时被打回原形,再也无人问津。青木派在仙门没有除名,也跟被除了名无二。如今,赵宣便是有心将季勇等人介绍给其他门派,也没有门路。所以,根本就无需向外解释什么。 赵宣做事向来仔细。他从长案上拿起一叠稿纸,交给钱柳:“钱正君,这是你们新身份的详细资料。老规矩,你分发下去,带着他们现在就背熟,然后,再烧掉。” “是。”钱柳双手接过资料。 每一份资料上都写了名字。最上面的那份是她的。她顾不上看,直接拿起来,放到最底下。 接下来的这份资料上写着季勇的名字。 “季爷,你的。哦,你也帮着分发几份。大家抓紧时间。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也可以直接请教堂主大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分了一半的资料给季勇。 正所谓百密一疏。赵宣见状,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钱正君,神族的字,与我们现在的字,不一样吧?” 钱柳点头:“神族的字就是我们学的丹文。” “那他们认不认得我们现在的字?”赵宣又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将季勇等人当成了很厉害的存在。所以,这次给他们安的新身份,以及派的新任务,识字是最基本的。如果不认得现在的字,季勇等人无法胜任新任务。而临时教他们识字,已经来不及了。 赵宣懊恼的抓头——他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 钱柳听懂了他的意思。 神族的事,她从祭司大人那里听说了不少。是以,她知道,在神族里,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识字的。甚至可以说,识字是被完全控制的行为。天神祭殿里,识字的只有祭司大人。侍者们都是目不识丁的;各部族,识字的人多一些,也仅限于主祭、族长及其家人们。 所以,众人傀里识得丹文的也只有季勇、余安、寒夜、杨青和明炽等五人。至于仙山和凡人界的通行字,他们还没有机会接触,应该是不认得的。 “他们……”心念一转,钱柳环视季勇等人,问道,“门主大人有没有教你们认识我们这里的通行字?” 季勇笑道:“门主大人教过了的。” 其他人还好,余和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脸上现出迷茫之色。 自然逃不过赵宣的一双利眼。事关重大,他看向余和问道:“你没有跟门主大人识字?” “没有。”余和老实回答道。 赵宣正要再问“还有谁不识通行字”,余和补了一句:“你们这里的字,都是安哥教我的。在宝伞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钱柳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是很容易传染开来的。“哈哈哈……”赵宣如释重负,开怀大笑起来。季勇他们也瞅着余和乐了。 余和一如既往的反应慢一两息,明白过来,自个儿也笑了,向赵宣抱拳请罪:“堂主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呃,那个,我……我最笨。请堂主大人莫要怪我。” 赵宣闻言,笑得更厉害了,连连点头:“无事……你们认得我们这里的通行字就好……拿到自己的身份资料之后,赶紧背熟。今晚就要出任务了。” 闻言,众人都打住笑,敛心定神,各自领了资料,坐下来细看起来。 钱柳一目十行,最先看完资料。 她的新身份是白荷镇的一个香烛铺老板的小女儿,姓钱,名正君,今年十六岁。她的资质不错,本来可以入选玄天门。可惜的是,因为资质好,招人嫉恨,在当年的入门试里招了黑手,不幸落选。她们家不过是白荷镇里最寻常的人家,根本经不住事。落选之后,爹娘连给她出头讨要说法都不敢,只是连夜将她送出了白荷镇。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流落在外,意外被一名散修收为徒弟,从此走上了修行之路。只是好景不长,没三年,她的师父被仇家打死了。她侥幸逃了出来,潜回白荷镇养伤。而这三年里,钱父有幸与镇上的寻仙客栈的掌柜搭上了话。后者在玄天门里有大靠山,也就是云景道长。她的伤,镇上的凡医治不了。钱父便去求寻仙客栈的掌柜帮忙,请仙药。恰好云景道长那一天就在客栈里。云景道长既欣赏她的资质,又可怜她的遭遇,不但施了仙药,而且推荐她修士同盟军做杂役。 “我明白了。我们的新任务是混进修士同盟军,并潜伏下来?”她抬头问道。 赵宣点头。 “什么时候走?”钱柳又问。 “今晚就走。先去白荷镇,道长在那边接应你们。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们听道长的安排。”赵宣说道。 “是。”钱柳干净利落的领了令。 赵宣想了想,问道:“走之前,你要去跟门主大人道个别吗?” “啊?”钱柳一脸问号的看着他,“为什么?” “呃,兴许门主大人还有什么话要嘱咐你呢。”赵宣当然不能说他是想给门主大人创造一次单独见心上人的机会。 钱柳很肯定的摆手:“不会的。门主大人没有召见我。” 赵宣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底里给一头热的门主大人再次点根蜡。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九七章 无情道 很快,季勇等人也读完了自己的新身份资料和新任务。他们与钱柳一样,也是一道潜入修士同盟军。不同的是,他们都是钱柳的下级,往后只听后者调遣,没有直接联系听风堂的权力。 另外,赵宣还给了钱柳在修士同盟军里秘密发展青木派弟子的权力。 钱柳很是意外。如此一来,等于是季勇等人被划给了她。而且,堂主大人给她的权限也太大了。 “是门主大人的意思吗?”思量再三,她问道。 公私分明是青木派的一条大原则,赵宣敛了撮合两人的心思,正色道:“是的。门主大人说,往后修士同盟国里的形势只会更复杂。你们在里头,如果事事要事先汇报、请示的话,一来容易露出行迹,二来恐耽误时机,遂允钱正君便宜行事。” “是。”钱柳抱拳领令。当即打头一个小火球带头点着了手里的资料。季勇等人见状,纷纷将自己的资料送上来,一道点着焚烧。 赵宣正式下令:“你们回去待命,今晚出发。” “是。” 按资料上所说,季勇他们是钱正君在白荷镇发展的青木派弟子。是以,他们现在还不能现于人前。钱柳复又取出红罗宝伞,打开来。季勇原地一转身,化成白色小光团,带头又回到了伞里。 看到所有的人傀都化成了小光团,消失在伞里,赵宣这才又说道:“这一次派你们潜入修士同盟军里,最主要是为了查探仙山最大的秘密。”接着,他简要的道出魏清尘的云朵说。 钱柳听完,略作沉吟,抬眸说道:“堂主大人,这样的秘密不是只有同盟军的高层才有可能知晓吗?”而他们经玄天门的门路,潜入修士同盟军,是做杂役的。在修士同盟军里,可以说是最低等的存在。等他们一步步的往上爬……那得猴年马月才能爬到能够接触这等机密的层次!以这样的身份入手任务,她恐耽误时机,不能完成任务。以她对堂主大人的了解,不可能制订出如此迂回的任务计划。见堂主大人单独跟自己细谈,她立刻想到的是,这里头另有隐情。然而,堂主大人却迟迟没有讲。她只好自己询问。 果不其然,赵宣笑道:“在凡人界有一句话,宰相门房七品官。杂役与杂役也是有天差地别的。你可别小看杂役哦。如何混进去,到了白荷镇后,一切行动听从道长的安排。” 钱柳顿时明了,高兴的抱拳称是。 赵宣敛了笑,又叮嘱道:“同盟军里,很多规矩和作派都是沿袭了仙门的旧制,可以说等级森严。你们以杂役的身份潜入其中,有利也有弊。你身为这次行动的主官,一定要好好思量,既要谨慎再谨慎,也要扬长避短,充分利用身份。还是那句老话,安全是第一的。切莫忘了。” “是。”钱柳正色应着。 赵宣想了想,还是说道:“记住,你们这次的任务直接触及到了仙山最大的秘密,也有可能是修士同盟军的最大秘密。你是我们听风堂的老人了,又有天神祭殿的这番经历,所以,这份任务,除了你,我们听风堂里,没人能担得起来。这里头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你心里要有充分的认识。我给了你最大的权限,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条,绝不可贪多。与你们的任务无关的事,哪怕直接关系到门派安危,你们也不要去管。免得泄漏行迹,耽误了你们自己的任务。” 钱柳再次郑重的抱拳称是。 赵宣见状,脸上又现出笑容来,挥手道:“我要去向主公复命,一道去前院罢。” 不想,钱柳却道:“我很挂念姑姑,想去跟表哥问问她老人家的情况。”见堂主大人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她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是我姑姑她……” 赵宣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赶紧的摆手否认:“没有。我们都认为你是与门主大人一道进入了某个秘境里。所以,关于你的消息,也和门主大人的消息一道,完全封锁了起来。钱夫人并不知情。她一直以为,你在仙山学医。你走了以后,有刘营主她们开解,钱夫人也渐渐想通了。这些年,她在女营育幼园里当差。据我所知,她做得很好,修为也不断精进。” 钱柳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姑姑不生我的气就好。这次出任务,不是一两天的事。我去跟表哥道个别,也好叫姑姑放心。” “人之常情嘛。”赵宣点了点头。他是看了来了,这姑娘是真的只将主公当成了门主+师兄敬着,不带半分男女之情。 可怜的主公!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不死心的提醒道,“我听门主大人的意思,过些天,是要回凡人界了。你不去也与他道个别吗?囡囡,门主大人一直都很关心你呢。” “我知道啊。没有师兄的关照和提携,哪有我钱柳的今天。”钱柳眨了眨眼睛,目光清澈与山间的泉水,“师兄的大恩大德,我一直都铭记于心。只是,师兄知道我的行踪,而且师兄又那么忙,我还是不要去耽误他的时间了。” 赵宣愕然——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可是这姑娘就跟个牛皮灯笼一样点不透。而他是过来人,知道在这种阶段,旁人最好是点到为止。不然的话,这当事的两人见面反倒是尴尬了。 正在思量之际,钱柳抱拳告辞了。时间很紧,她急着去见陈玟。 赵宣还能说什么?只能看着她离开,然后,叹了一口气,背起双手,皱起眉头,思索着,踱去前院。 于是,沈云就看到了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愁成这副模样?” 赵宣先是如实汇报了钱柳他们的任务进程,末了总结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查探这个秘密。先是仙门长老会,再是同盟军,我们先后派出了七批弟子。只是他们的见识太低了,混进去的身份也低,根本查探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我有个直觉,这次,我们成功的机率会最大。” 沈云听完后,也赞同他的安排:“囡囡和季勇他们确实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选。不过,我们不能放松监测凡人界和仙山的四象。” “是。”赵宣看了自家主公一眼,欲言又止。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直言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赵宣等的就是这句话,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个,主公,囡囡她是不是在天神祭殿里学了什么了不得的功法?” “你突然问这个做甚?”沈云更加觉得奇怪了。 赵宣清咳一声,继续说道:“我听说,有很多的功法是练得无情道……呃,修练起来是要绝情绝爱的。那个,囡囡该不是,也练的这样的吧?” 不然的话,姑娘家家的,正青春年少,便是不爱,也不会这般迟钝的。 第四九八章 西冷真人 其实,沈云最初的时候曾在心底里怀疑祭司大人在囡囡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又没瞧出什么名堂来,遂以为自己想多了。 听赵宣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小丫头有多么迫切的想变强,他再清楚不过了。祭司大人完全可以玩这样的阳谋! “世上真的有这种绝情绝爱的无情道?”沈云想了想,反问道。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亲眼见到过真正修无情道的。 赵宣答道:“三年前,我曾有幸碰到过一位修无情道的前辈。这位前辈眼尖得很,竟然认出来我是金都人氏,跟我聊了几句。”自从仙庭被推翻后,仙都之名沿用了没几年,便被仙门长老会改成了中都。与之一起改名的另外还有四座古城。它们分别被改为东、南、西、北都。这五座城市被人们并称为“五都”,如今已经成了凡人界最繁华之处。 “与你家祖上有渊源?”直觉告诉沈云,这里头定有一段故事。 孰料赵宣神秘的一笑:“非也。不过,主公也知道这位前辈的。” 沈云眉尖轻皱:“这些年凡人界变化既快且大。你多年不曾回过金都了,还能够认出来你是金都人氏,这位前辈……滋,我想起来了!”眉头舒展开来,他笑道,“莫非是十里坡前辈?” 赵宣抚掌:“主公还记得当年之事呢!说起来,这是我为主公打探的第一桩事。” “你的提醒很到位啊。”沈云如实说道,“仙庭时期,仙都里虽然不乏修真之人。但他们要么是去凡人界历练的仙门弟子,要么是达官显贵,真正凡人修行的故事不多。我在仙都那三年,也就是知道了你帮我打探到的这位十里坡前辈。” 闻言,赵宣既是感激,又是颇为感慨:“是啊。自上古以来,凡人修行者,流传下来的,有几例?与古人相比,我等能遇上主公,以凡人之资,踏上仙道,实在是太幸运了。” 身为凡人,他受够了仙凡之间的不平等。也正因为如此,他由最初的追随主公,变成了坚定不移的追随主公的道——打破仙凡之谎,普天下的人们都能平等、自由的修行。 余生,他不但要自己努力修行,尽可能的在仙道上走得长远,而且,致力于传主公之道,将这样的幸运分给更多的人。 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报答主公的再造之恩。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样活着,这样修行,才是有意义的,不枉他在这天地间走这一遭。 沈云轻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接着说这位十里坡前辈。仙都的传闻是,他对亡妻用情至深,怎么却修起了无情道?” “这个我也无法理解。”赵宣如实答道,“哦,听我提起了他旧时的名号,他没有跟我透露现在的身份和名号,却给了我这张花笺,说是有缘再见。”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月黄色的花笺来,双手奉上。 沈云接过去,拿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一回,又还给他:“这上面有他的神识印记……这是他给你的信物呀!” “对啊。所以我搞不懂了,我与他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只是一样的出自仙都,而且在花笺上有所涉猎,他便对我如此关照,这是修的哪门子的无道情啊。”赵宣接过花笺,连连摇头,“我看着,他也就是面相看着冷清,有如高岭之花而已。” 沈云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兴趣倍增:“你后来是不是特意去打探了他?” “主公连这个也能猜到!”赵宣讶然,“莫不是传说中的读心术?” 沈云挑眉:“何需读心术?你一直喜欢收集趣闻。现在十里坡和红蝶夫人的故事又有了后续,你岂能甘心这个后续如此草草收场。”他没有说谎。本来,他意识到读心术的弊端之后,能不用读心术,就尽量不用了。再经天神祭殿里的一番历练,他更是决定从今往后不再主动使用读心术。更何况,他的修为远远高过赵宣,后者的心思,在他面前就跟摊开了没什么两样。哪里用得着读心术? 赵宣佩服得五体投地:“主公明察秋毫!我确实按捺不住。分别后,派了人去打探了他的近况。” 而他也很了解自家主公。 他家主公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话人长短的。能让主公把话问到这程度上的,定是感兴趣之事或人。 是以,他详细的道出了打探到结果。 并不是他派出去的人有多精明能干,而是十里坡这人实在是太好打探了。 当时,赵宣他们是在玉容坊见到的十里坡。那时,后者恰好是从一个丹药铺子里出来。他派来的人立马拿着十里坡送的花笺去那铺子里跟伙计打探。 因为有这张花笺,再加上,他们又与十里坡本人当街交谈了一番,所以,伙计没有生疑,爽快的告诉了这位星星眼的后辈弟子。 这时,他们才知道,十里坡在正清的外门也是个很励志的成功例子。 十里坡的资质很不好,是以,最初连外门弟子都做不了,只是外门某个长老一时兴起收的记名弟子。没想到,区区几十年,不到百年的光景,他竟然筑基、凝丹,身份也由不能入名册的记名弟子变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乃至金丹真人,在内门拥有了自己的宝山。 “他是两年前凝丹。道号西冷。凝丹之后一直闭关。我碰见他时,他出关有半年了,说是要出去游历,替同行的师侄采买丹药。”赵宣接着说道,“他是旁系出身。在正清门里,象他这样的金丹真人多得是,大多是名声不显,默默无闻,但是,他凭着两样本事,进了内门后,也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一是,他制做的花笺。再者就是他修的是旁人避之不及的无情道。” 说完之后,他看向自家主公。 沈云微愣:“说完了?” “嗯。”赵宣不好意思的笑道,“当时,时间匆忙……”最主要的是,当时的他对无情道完全没有兴趣。唉,他怎么可能会未卜先知,钱柳会有可能被人哄着修了无情道? 沈云想了想,说道:“你派人再去打听西冷真人今何在?我想尽快与他见个面。” 无情道是绝对的冷门。他对无情道的了解,比赵宣多不了多少。囡囡到底有没有修无情道。他不好直接去问她,只能迂回的去问修无情道的西冷真人。 不是他听风就是雨。而是种种迹象表明,祭司大人是将囡囡当成了传人。而这个死老头子极有可能修的就是无情道! 第四九九章 我们也总算是阔了一回 赵宣得了令,笑道:“这个不难,洪爷这段时间恰好没有外出做任务,找他去联系即可。”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白玉圆珠来。 沈云看着眼生,问道:“这是什么?” “传话珠。色目族那边的新鲜玩意儿。跟我们的传讯符差不多。但这个只要往里头填了白银,就能反复用。”赵宣说着,用两根指头轻轻捏了捏圆珠的中段。 沈云听到“啪”的一声细响,圆珠自中间裂开来。里面是空心的,滋啦作响的蓝色光团里,有一粒鸡蛋黄大小的白银。 他指着那粒白银,好奇的问道:“就这个,不需要灵石?” 赵宣将手里的圆珠递了过去:“色目族的法器与我们的法器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法器不用灵石,只用金银。象这等中低阶的法器,用的是白银。高阶的,用的是黄金。” “还有,对使用者的修为也没有要求,是吗?”沈云低头定睛细看,想起了相关的见闻。 赵宣笑道:“是的。看来主公已经见过色目族的法器了。” “哦,回来时,路过兴宁城那边,在他们的坊市里见过。现在,色目族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很时兴呢。”沈云的注意力被那团滋啦作响的蓝色光团吸引住了。这光团象极了云团里的雷电光,只是它要弱得多。 说话间,他也看得差不多了,试着将裂开的两瓣半球合拢来。 他成功了。不要用道力,“叭嗒”细响之后,传话珠又变回了圆润的白玉圆珠状。看上去,它浑圆一体,好比是一整块上好玉料雕刻而成的玉珠子。 “这工艺,确实了不得,比我们的强多了。”他虽然不会炼器,但在器道上,有着炼器宗师的眼光,对手里的传话珠赞不绝口,“只用金银,不用灵石。呵呵,我们的法器输得不冤呐。” 赵宣闻言,叹了一口气:“主公,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优胜劣汰。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沈云明白他话里的所指。老实话,沈云自己也担忧过后果。但这两天,他想清楚了,好就是好,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们必须承认。是以,他直言道,“我们要不想被淘汰,唯有向人家学习,取长补短。” 赵宣的眼睛亮了:“巧了,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沈云挑眉:“清尘他不只是嘴上说说吧。” “主公明鉴!”赵宣也笑了,“这枚传话珠就是师父仿制的。师父嫌它太费银钱了,说是等闲之人用不起。遂只仿制了一对,给了我。” “对,我也赞成清尘的说话。你家底厚,一直都是个阔佬。”沈云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赵宣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也没有想到,以前形如鸡肋的金银如今身价大涨,跟灵石一般抢手了。托色目族的福,这几年,有那些金银支撑着,我们在仙山这边的日子紧巴巴的过了下来。”说着,他眼睛骨碌骨碌在自家主公身上打转,“主公,是不是也多金银啊?” “哈哈哈……”沈云指着他大笑,“伯堂啊伯堂,你的心眼越来越多了啊。以前,你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现在嘛……都修成筛子了,全是心眼!” 这是默认了!赵宣心中大喜。对于主公的话,他也全当成了夸奖,深以为荣的捧着筛子心口,很是夸张的叹道:“不瞒主公,我恨不得这颗筛子心是纯金的!” 没办法啊。人多,开销大,他的家底也快见底了,撑不了多久。还好,听主公的意思,貌似多金。 沈云敛了笑,从虎牙空间里取出红云宝盒,如实说道:“这是我们青木派从祖师爷开始,历代积累下来的一批金银。他们那个时代,修士视金银于无物,所以,才赚下了这份家底。”说着,当着赵宣的面,将红云宝盒打开来。 “哇——”赵宣这个阔佬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闪,禁不住轻呼出口,“好大一座金山!” 红云宝盒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个雕工精美、用料上乘的凡俗古董。是以,刚才,他心里还有点儿失落——就算里头满满当当的塞满了金子,又能有多少? 再回想起当年主公初到仙都的情形,以及这些年听主公提到的历代祖师们的坎坷经历,他觉得自己对主公的多金想得太多了。 哪知宝匣一打开,他看到的是一座大金山! 是他眼拙,没能看出来,这只宝匣是只比他的储物戒指还要大很多倍的储物法宝。 满匣的金光灿烂,晃得他眼花。 “要给色目族敬三根这么粗的长香才行。”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比划道,“托他们的福,我们也阔气起来了。” “看你这副财迷样!”沈云“啪”的将宝盒盖上,往他怀里一塞,“师父当年没有传下清单来,是以,这里头的金银有几何,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数。你这么喜欢,便拿去清点造册吧。”说着,他耸耸肩,“看着挺多的,但我们有几千号人呢。真的是金山也不禁用。” “那是。”赵宣抱紧红云宝盒,使劲的点头,“师父要是出关了,肯定要来讨要一大笔金银。也就是因为门派里的金银不多,他想出了很多的新鲜法宝,硬是没法付之实际。” 沈云很肯定的说道:“这个必须支撑。等清尘出关了,你去请他写个计划上来,要多少真金白银,详细的在报告里写出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色目族的东西再好,也总归是别人的。所以,这个钱,一点儿也省不得,我们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的。” “是。”赵宣心思一转,也想通了这里头的关窍。 师父用金银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了。思及此,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宝匣,心道:可惜了,这座大金山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如果师父真的参悟透了色目族法器的关键……那是一座金山换得到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总算是阔了一回!”他释怀的笑道。 第五百章 不同 赵宣还没有被大金山迷了眼,记得主公的正事,拿起传话珠放到嘴边,往珠子上哈了一口气。 转眼间,白玉圆珠变成了红玉的。 “我和洪爷手里的传话珠是一对。我这边哈口气,他那边的珠子也一样的变成红色的。等他再往他手里的那枚传话珠上哈口气,我们就能通话了。只要是在仙山,哪怕相隔万里之遥,我们也能象面对面一样的说话。”他向沈云解释道。 沈云颌首,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那边也哈气了?是这枚传话珠还会变色吗?” “是的。它届时会变成银白色的,象极了银珠。”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珠子真的又变了色。果然象是银子打造的。 “宣哥,什么事?”一个熟悉的成年男子自珠子里传了出来。 是洪天宝!沈云翘起了嘴角。六年不见,洪天宝的声音听着却比先前变得略显青涩些。这表明这家伙的修为大进了。 赵宣冲沈云指着自己的嘴。等对方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后,他用唇话飞快的说道主公,要不要跟洪爷说话? 沈云轻轻摇头,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宣会意,端着珠子也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对着珠子说道“洪爷,帮个忙,我想见一见西冷真人。” 不出两息,珠子里再度响起洪天宝的声音“西冷真人?我与他不熟,没有他的传话珠。这样吧,我这就给他下帖子。最快也要下午的时候才能回复你。” “好的。下午再通话。”赵宣说着,用手整个儿握住了传话珠。 转眼间,传话珠又变成了最初的白玉色。 这时,赵宣才抬起头来,看着沈云汇报“主公,要到下午的时候,洪爷那边才有确切消息。” 沈云叹道“这个确实比我们的传讯符好用。” “最重要的是,它更加保密。超过一百里的范围,便是色目族的侦测宝也测不出来。”赵宣说道,“唯一不好的就是,它能将周边的一切声音都原原本本的传过去。” 沈云明白了“所以,你刚才跟我用唇语?” “是的。”赵宣应道。 沈云赞许的点头“我的行踪暂且不要透出去。本部那边,也一样。过些天,等我回去了,他们自然也就知晓了。” “是。”赵宣说着收了手里的传话珠,想了想,问道,“主公,要不要给您买几对传话珠来?” 沈云摆手“暂且不用。”心念一转,提醒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色目族的侦测宝能截获传讯符。可见,他们在这个方面是下了大工夫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一百里的范围里也能侦测传话珠的法门?说不定只是没有传给我们罢了。总之,你小心提防些,肯定是没错的。” “主公,您真的和师父又想到一块儿去了。师父也是这么告诫我的。”赵宣点头,“我以后再注意一些。” 沈云点到为止,笑道“没有别的事了,你去数金子吧。” “是。”赵宣抱着红云宝匣起身,“主公,等里头的大金山用完了,我再把宝匣给您送回来。”那么大的一座大金山,他的储物戒指搁不下,只能接着收在宝匣里。本来他想着能够从主公那里顺了这只宝匣,心里偷乐了一把。结果,很快,他发现自己没法将这只宝匣收进储物戒指里。接着,不死心的他,又打算将之收进一个全新的上品储物袋里。还是失败了。他总不能用块包袱皮包起来,系背上吧。所以,此宝他是无福消受了,只能用完之后,还给主公。 多好的一件收纳法宝啊。这是他到目前看到过的容量最大的一样储物法宝! 他郁闷的摸了摸上面的精美花纹,摇着头,走了。 沈云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将红云宝匣藏进墙里的情形,很不厚道的笑了。 下午的时候,赵宣带来了洪天宝最新传来的消息。 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很不巧,西冷真人于一个半月前外出游历了。他去的是大洋彼岸,圣拿兰大陆。那里是色目族的地盘。 “他在正清门的内门任务堂留了话,要三年后才能回来。”赵宣看了一眼沈云,接着说道,“近年来,往返两个大陆的人越来越多,以前的那两条路线明显不够用了。三年前,色目族新开辟了一条海上路线。新路线能节省一半的时间。西冷真人若是走的是这条新路线,差不多快到圣拿兰大陆了。色目族那边分成好些部族。我们在那边没有自己人,只能派人去追。等我们的人也到了,他只怕早已经离开了码头。又不知道他是去哪个部族,确切行程,要找到他,就有些为难了。” 沈云还能说什么?他摆摆手“等他回来再说罢。” 赵宣想了想,提议道“无情道虽然是冷门,但修炼的人也还有一些的。用点心找的话,不难找到。” 沈云又是摆手“此事不宜张扬。西冷真人毕竟是凡人出身,其他人未必有他这么好说话。” 那倒是。而且,天神祭殿的秘密眼下必须给捂严实了。赵宣耸耸肩,心里冒出一个主意来。 夜暮降临的时候,他亲自护送钱柳去白荷镇。 “堂主大人,您给我一份路线图,我自己过去就是了。”钱柳轻扬手里的红罗宝伞,“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了巡逻队的话,我肯定能脱身。”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她不想就这样错过。 赵宣正色道“钱正君,你的任务不是赶去白荷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不会节外生枝。” “是。”钱柳脸上飞红,不再多说。 赵宣见状,又道“囡囡,这是你头一次带人做任务。所以,你当尽快习惯主官的身份。我知道,以你的修为,有神器护身,再加上季勇他们,一支边界海域的巡逻队,奈何不了你们。可是,你要想一想,对付这样的一支巡逻队,与你的任务有关系吗?它是必须的吗……还有因此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都是身为主官必须考虑周全的。只有考虑得周全、清楚,你才能心中有数,从容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而你的手下也才会行事有章有法。这和你以前单打独斗的做暗桩是不同的。” 按理说,他应当先给一些小任务,让小丫头带着季勇他们去做,以适应这种转变。然而,机会不等人啊。云景道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找到机会,以玄天门的名义,往修士同盟军里塞人的。过了这个村,兴许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店了。小丫头和她的队友们,只能匆匆上任务。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护送小丫头走这一趟。 唉,教一点,是一点罢。 “是。”钱柳受教执伞正式行礼。 是她一时忘了形。此去,她是带着人出任务,而不是跟在师兄身后赶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堂主大人与师兄对她的要求明显不同。而她也不能时刻只想着练习宝伞。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煜彤天下的月、票,谢谢! 。 第五零一章 真是无情 三天后,赵宣折返,向沈云复命。 末了,他想了想,略作犹豫,还是歉意的抱拳说道:“主公,先前,我可能是猜错了。” “什么?”沈云不解的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垂下眼皮子,一鼓作气的说道:“这一路,我暗中留了心,钱正君并不是那等清冷的模样。她和西冷真人并不相似。呃,所以,我想我之前应该是猜错了。” 现在想来,他真佩服那时的自己——怕是脑子进水了,好端端的,揣测一个小姑娘家被哄着修炼了无情道。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主公心仪之人。 自己说的话,自己再收回去。尴不尴尬? 唉,本来就是他捕风捉影。再尴尬,也得跟主公说清楚。 主公难得的找到心动之女子。在凡人界有句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要是被他的一番胡乱猜测给坏了事,那就不是尴尬的问题,而是他的大罪过了。 沈云却并不以为然,指着桌上的那一撂白瓷茶碗,说道:“你看,它们都是茶碗。可是,每一只茶碗,它都是不相同的。道,何尝又不是如此?你找得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丹修,或者符修、剑修吗?所以,我们并不能因为囡囡与西冷真人看上去不一样,就断定她没有修无情道。”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先前,他还以为囡囡是因为时间流的缘故,在二十几天里,陡然长大了六岁,故而,徒长了年纪,其实内心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然而,久别重逢,她与陈玟、赵宣等人相处,却不复是以前的旧模样,完全是一派大姑娘的作派。 两相对比,他很快明白过来。 钱柳不是不懂,甚至于,她根本就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她碍于情面,故做不知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心里凉了大半截,却忍不住仔细回想了自天神祭殿之后,钱柳的种种。 哪知,越回想,越是心惊肉跳。 钱柳是聪慧的,也是热情的,并非凉薄之人。她对季勇他们,对陈恬、对赵宣、陈玟等,都是和以前一样的细心体贴。 唯有对他,俨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但是,他又看不出,钱柳是故意而为之。 她对他的心意的忽略,是那么的自然。 这是怎么回事呢?沈云百思不得其解。 与他一样感觉的,还有赵宣。后者提出钱柳可能修炼了无情道的猜测。 当时,他听了,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连日来的疑惑立时冰消雪融。 是啊,钱柳的种种表现,只有一个解释,即,她对他无情。 而且这种无情,并非只对他一人。 以前,他没留心。这一次,再见到陈玟,他方知,后者其实对钱柳也有与他一样的心思。 这个很好理解。 两人从小就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所谓青梅竹马,便是如此了——理解归理解,他心里忍不住冒酸泡,也是真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钱柳很强势的占据了上风,将陈玟定位为表兄。 而后者在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已不如表妹多矣,再看到他这个门主对表妹不掩心迹,黯然之下,选择了退场。 沈云知道,从陈玟将其余弟子踢下铁索的那一刻起,这个竹马就不复在了。从此,陈玟只是钱柳的表哥。 人们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沈云的参悟是:情路之上,何尝又不是如此? 陈玟发现在修为上被青梅甩出了一大截,已心生怯意。 再敏锐的感觉到表妹对自己只有兄妹情义,怯意更深。 而他这个门主大人也衷情于钱柳,只不过是压垮陈玟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玟无疑是真心爱慕钱柳的。所以,他才一心想着钱柳过得更好,痛快的退出。 可惜啊,他的这番成全,注定是一江东流水。 因为钱柳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无情。 什么是无情? 非得是冷面冷口,一副冰冷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象钱柳这样,明明白白的一心只把你当师兄、当表哥,同样是无情啊。 最要命的是,钱柳本人完全没有发觉这里头有什么不妥。 以钱柳的聪慧,还有为人,她不可能如此行事。 所以,他越想越觉得赵宣的猜测是对的。 更何况,能过赵宣对西冷真人的描述,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即,修炼无情道,并不意味着绝情绝义,没有任何感情。 西冷真人冰冷的外表之下,其实依然是一个滚烫的心。 看他对赵宣的照顾便是。 仅仅因为赵宣是故乡来的后辈,又对花笺有一定的了解,便照顾有加。这是哪门子的无情? 所以,他们的无情,仅仅是某一个方面的,针对某一特定的人群。 再看钱柳的情形,和西冷真人何其相似! 所以说,如果这里头没有祭司大人那个死老头子动的手脚,他从此将沈字倒过来写! 可惜,钱柳出任务了,西冷真人又已在大洋彼岸,他想搞清楚真相,也无从下手。 想到这里,沈云握了握拳头,对自己说道:不急。按余头的话说,往后的日子比树叶还要稠呢。我已经明白祭司大人的算计,还愁破不了这伎俩么? 倒是想到余头他们……他深吸一口气,敛了心,对赵宣说道:“这几日,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恰好你也回来了。所以,仙山这边还是交由你。我回一趟本部。” 赵宣并不觉得突然。因为他离开之前,主公不止一次透出了近期回本部的心思。 “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好给您安排两名经常往返其间的弟子带路。”他解释道,“主公不想透露身份,那就只能走秘道了。守护大阵越来越不稳定。秘道亦是多变故。如果用秘道回凡人界那边,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会很麻烦。” 那毕竟是整个仙山的守护大阵。主公再精通破阵之道,他也不敢去赌。 沈云摆手:“不用。我与阿莽约好了,这一次回去,与他同行。” “您找到余坊主了?”赵宣惊喜,“这些年,我与师父也都在找他呢……还是主公厉害,一回来就把他找出来了。”有余莽这条边界地头蛇在侧,他还用得着担心主公过不了守护大阵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史春文、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五零二章 地龙肉 沈云知道赵宣想当年了。现在的余莽,可不是六年前的余坊主。这家伙胸以下全是妖形,尾巴有一丈多长,根本就不能在人前现身。是以,他是打算将余莽乾坤袖里,打包带回凡人界去的。 当然,这些他没打算告诉赵宣。 在化山盅里呆了这几天,他再清楚不过,别看化山盅里且百多号人,貌似很多的。其实,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担着差事,全天轮流驻守。那天,所有人都跑到二层去迎接他与钱柳两个。后果是,接下来这些弟子不眠不休的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才将耽搁的活计尽数补上,令化山盅重入正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个字,穷! 三个字,太穷了! 化山盅无时无刻要消耗灵石,一天一块中品灵石是起步。半天十个月的,青木派还承担得起。但是,常年累月的,青木派根本无力承担。 用不起就不用? 修士同盟军对于仙山的把控,比仙门那会儿更甚。偌大的仙山,被同盟军下的各大势力瓜分得清清楚楚。以前仙门里,十大门派还只占个大头,他们吃肉,多多少少会留一点汤给其他人喝。但是,现在,这些势力完全是穷凶恶极。不要说汤了,他们恨不得将盘子都整个儿吞下去。上行下效,那些中小势力无不是尽所能吞并、扩张。 象青木派这种在仙山没有根基,连势力都谈不上存在的存在,仙山再大,也无立足之地。说句不客气的大实话,没有化山盅,青木派众人连在边界挂口袋的地方也找不到。 那么就放弃仙山,回凡人界去? 一来,凡人界如今也是斗得乌烟瘴气,世道艰难。 二来,仙山的情形虽比不得以前仙门的时候了,但还是凡人界不能比的。听风堂的仙山分部和五部合力,每年也还是能有一笔进项。如果没有了这笔进项,青木派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尤其是那些通过淬体异变出了灵根的弟子们。失去这笔进项,他们本来已经微薄的灵石供给,只能彻底断定。单靠凡人界那稀薄得几乎跟没有一样的灵气,叫他们如何继续修行? 思来想去,不论是魏清尘,还是长老会,都没有撤回听风堂与五部。轮流驻定化山盅的弟子们也明白这一层,是以,不管多难,他们都苦中作乐,咬牙坚持着。 这些天,沈云了解到这些后,更加坐不住了。他迫切的想回到本部去,早些知晓那边的情况——穷则变,变则通,是他早早参悟透了的道理。现在,青木派还沿用着他出事之前制订的策略,上上下下都咬牙强挺着。精神可嘉,但不可取。如此耗着,耗的其实是门派的信心、耐心,还有凝聚力,绝非长久之计。 交代了赵宣后,他悄然离开了化山盅,前往余莽的无名地下坊市。 没想到,山谷里的坊市已经不复存在了。迷雾散尽,是以,远远的,沈云便能看到余莽独自一人坐在谷口的一块大岩石上,百无聊赖的用圆桶似的长尾巴在身后的山崖上涂涂画画。 看样子,他在这里很是等了一些时候。后面的山崖遭了老罪,满面的青苔被剥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深一道、浅一道的,密密麻林的新划痕。 沈云笑了笑,一边加快御风诀,一边用千里传音唤道:“阿莽。” “是大人!”余莽听到声音,高兴的从大岩石上蹦了起来,直接闻声迎过去。 不多时,两人在半空里碰着了。 “久等了。”沈云看着气喘吁吁的余莽先说道。 其实,他们俩先前约好的时间就是今天。他是准时过来。 余莽到底有伤在身,刚刚又赶得急了些,这会儿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手撑着腰,一手作蒲扇摆:“没,没有的事。” 这副样子也赶不了路。沈云往底下扫了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说道:“我们去那里坐坐。” 余莽自然是巴不得,不好意思的点头。 转眼,两人在山头上降下身形。 周边树深草丛,不见人烟。 沈云布下了一重隔音阵,率先进入阵里。从百宝囊里取出两个蒲团来,撂在地上,问道:阿莽,吃过晚饭了吗?” “没呢。”余莽缓过一些来了,尾巴一摇,也进入隔音阵里。 于是,沈云拿出两大块烤肉来,随手递给他一块:“光顾着赶路了。我也还没吃。一起吃些。” “哎。”余莽接过烤得焦香的肉块,咬了一大口,下一息却“啊”的惊呼,“呸呸呸”,忙不迭的将刚咬下来的肉吐出来,用手掌心接着,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瞪落了。 “怎么了?”沈云大吃一惊,“这肉,你吃不得?” 这些烤肉是钱柳临走之前烤好了,特意送给他的。说来惭愧,吃了个把月,几乎是一天三顿的吃着,不管是季勇他们,还是他与钱柳,至今不知这是什么肉。 据钱柳说,她也曾问过祭司大人,这是什么肉。但后者却含糊的说是妖兽肉。钱柳当然不会满意这样的答案,继续追问。祭司大人又道,是天神宗历代掌门进奉的祭肉。而他从未去过鸿蒙界,对下界的妖兽了解甚少。是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 “反正是能吃的肉就是了。以前,我觉得祭肉很难吃,还误以为是那些小崽子胡乱搞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祭肉,糊弄我。烤来吃了一两回后,我便没有再动过他们进奉的祭肉,一古脑儿的堆吃了你烤过的肉,我才知道错怪了他们几十万年。”说到这里,祭司大人挺伤感的,“早知道他们这么有心,我那时要对他们好一点,多教他们一点小把戏才是。可惜啊……” 接下来,祭司大人就着香喷喷的烤肉,追忆往昔去了。 钱柳不好再问。这事便这样了之。 貌似这个问题,今天有答案了。只是,余莽的反应……搞得沈云一下子没了胃口。 余莽吐出一口浊气,苦着脸说道:“大人,这不是妖兽肉,是灵兽肉。地龙肉。” 第五零三章 余莽的最大秘密 沈云低头看着香喷喷的烤肉……这里头的信息量好大,他要缓缓。 半晌,他理清了思路,抬眸看着余莽,问道:“地龙也有灵兽族?” 并不是所有的兽类都有灵兽血统。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余莽是个特例。机缘巧合之下,被龙气淬体,意外成就了灵族血统。现在看来,貌似并非如此。地龙一族本来就有灵兽血统。 如此一来,余莽只是先前血统太过斑杂,生而为凡兽。龙气淬体,只不过是提纯了他的血统,从而使他晋升为灵兽。 这个并非异变。与之前他以为的“成就”,根本是两码事。 余莽冲手里的烤肉块道了声“罪过”,说道:“大人,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沈云意外极了,“你的传承难道不是地龙灵族的血脉传承?” 在传承这一点上,妖族与人族是完全不相同的,倒是与所谓的魔族完全一样。这两大族群都是血脉相承。即,只要血统的纯度符合要求,一旦通了灵智,传承自动开启。余莽无疑是早已经得了地龙灵族的传承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有无地龙灵族呢? “事到如此,也瞒不住了。”余莽叹了一口气,“大人,我也知道这事古怪得很。所以,之前,没有跟您说实话。我的凡体是地龙没错,但是,我觉醒的灵兽血脉却是紫蟒。”怕沈云不信,他扭了扭腰,将水桶粗的长尾巴挪到前面来。 沈云下意识的看过去。 呃,还真是一条紫蟒的尾巴。 他没有看到过活着的紫蟒。因为那是上古时期才有的一种灵兽。据祖师她老人家传下来的《宝典》里记载,紫蟒一族在上古的时候就已经灭绝了。 原因有二:一是紫蟒一族本来数量不多;二是喜欢吃紫蟒胆的神兽简直不能再多。更不幸的是,紫蟒身娇肉嫩,且天生是个战斗渣。 紫蟒灵族之所以那么早就灭亡了,却还能入选祖师她老人家的《宝典》,是因为紫蟒灵族虽然灭绝了,但是,这一族的血脉成功的混进了灵蛇一族里。自上古以来,时常有灵蛇会血脉异变,成为紫胆灵蛇。紫胆灵蛇生就一颗紫蟒胆。后者是一味难得真正能够百毒的九阶灵药。 但是,紫胆灵蛇也就有从紫蟒血脉里得了这么一颗紫蟒胆。其余的,完全与传说中的紫蟒灵族不相符。最不相符的是,紫蟒灵族是出了名的身娇肉嫩。紫胆灵蛇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它们周身覆盖着长着倒刺的坚硬蛇鳞,且出了名的力大无穷。一条成年的紫胆灵蛇轻轻甩一甩尾巴,可轻松将百仞之山拦腰截断。 也正因为如此,祖师她老人家引了上古的紫蟒灵族传说,感慨天道厚古薄今,紫蟒胆太难得。 如此一来,沈云完全能理解余莽之前没有说实话的苦衷,赞同的颌首:“这条尾巴,你确实是要藏严实了。” 余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忙用手在胸口比划着解释道:“我其实也就是得了这条紫蟒尾巴。胸口以上,还是如假包换的地龙……所以,我的战力比紫蟒还要差。”说到这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以后,少不得要给大人添麻烦了。” 紫蟒再是个战斗渣,人家也是堂堂的灵兽,是能够碾压绝妖兽的存在。他就更渣了,身怀灵兽血统,却打不过七阶以上的妖兽。在外头行走,一手骗来,一手诓,完全靠虚张声势。这不,一受伤,不要说外出,他只恐自己藏得不够严实! 这是他的最大秘密。以前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现在多了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大人。 一五一十的告诉大人自己的最大秘密,首先当然是他完全信赖大人。而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瞒不过大人。比这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大人的庇护。 天知道,他清醒的时候,是多么的盼望着大人归来。所谓望眼欲穿,说的就是他啊。 啊啊啊,这种提心掉胆、整日里没上没下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是以,大人一离开,他便迫不及待的散了地下坊市。 也不是散掉了他在边界的所有地下坊市。仅仅是他藏身的这一家。 无他。他在这里呆了差不多六年,如果不彻底清理一番的话,难免会有气息残余。紫蟒灵族早在几十万年就灭绝了,却因为有紫胆灵蛇的存在,所以,在如今的仙山,知道紫蟒灵族的人,还是有的。他没有紫蟒胆,却被这条货真价实的紫蟒尾巴给拖累了。性命攸关的事,必须得小心再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与性命相比,区区一家地下坊市算得了什么?在他决定在这里养伤的时候,就做好了伤好之后,关张走人的准备。 沈云闻言,挺心疼余莽的。 据《宝典》里记载,紫蟒胆对紫蟒至关重要。没有紫蟒胆,很多传承用不了。所以,余莽是空得了紫蟒的传承,却无用武之地。不仅如此,他还要防着有心人循着紫蟒的气息而来,取并不存在的紫蟒胆。 也难怪余莽心心念着再一次找到龙气,提升血脉。他是想着兴许能够完全改变这种半地龙半紫蟒的状态,变成真正的紫蟒吧。 “无事。算不得什么麻烦。”心念一转,沈云冲余莽手里的烤肉块呶呶嘴,“那这烤肉,你是吃不得了?” 没想到,余莽咧嘴一笑,啊呜咬下一大块来,眯缝着眼睛,咔嚓咔嚓的嚼得可香了:“这么好吃的烤肉,怎么不能吃?” 沈云讶然,心道:这可是地龙灵族的肉!跟你的上半身是同类。 天道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同类不可相食,但是,同类相食,每一次都是要承担一定的恶果。这是常识。只不过,每一次的恶果都比较轻微,很多时候,被心存侥幸者刻意忽略了。 但象眼下,余莽完全没有必要去承担这样的恶果。 “现在我是紫蟒。”余莽扭了扭腰,收回长长的尾巴,“我想清楚了。我应该没有地龙灵族的血脉。我明明早就通了灵智,却没有开启地龙灵族的灵智,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我根本就没有地龙灵族的血脉。” 沈云认真的想了想,也道:“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不能因此就确定你没有地龙灵族的血脉。” “所以,我要吃掉这块烤肉。”余莽毫不犹豫的又张嘴撕咬下一大块来。 第五零四章 请个师父回去 沈云没有再吱声。 到底有没有地龙灵族,这对余莽很重要。 同类不相食。吃了同类,恶果立现。可以说,这是到目前为止,余莽唯一能够窥探地龙灵族存在与否的法门。 余莽三下两去二,吃掉了手里的烤肉块。顾不得擦一把嘴巴,他立刻闭目敛神,等待结果。 真的是“立现”!大约十几息后,余莽睁开眼睛,夸张的向沈云摊开双手:“大人,居然没有恶果!” 老实说,沈云也没有想到竟会这样,不由怔住。 回过神来,他跟余莽分析:“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你的血统因为龙族异变,完全变成了紫蟒灵兽血脉,不复有地龙灵族的血脉;还有一种情况,你确实是如显现出来的一样,一半是地龙妖兽,一半是紫蟒灵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地龙灵族。” 余莽听了,心里更乱了,紧张的双手在胸前拧握着:“大人,我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当年得到的龙气不够,所以,血脉提升只进行了一半,变成了半地龙半紫蟒。并且,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无法得到本族的血脉传承。 现在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根本就是被那缕龙气冲成了怪物。一只既非地龙,又非紫蟒的怪物。在妖族里,不乏象这样的跨族群怪物。跨的族群可以是两种、三种……更多种。具体的族群类别也各不相同。但是,这些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所谓的没有未来,一方面是指,他们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在修行上,化形境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境界。终其一生,只能假化形。这对于身怀灵兽血统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余莽就是假化形。 先前,他以为这是那道龙气赐给他的一个神通。自己以凝形境的修为,能够化形。一直以来,他都是颇为自得的。却不曾想,他只猜对了一半。这确实是那道龙气赐给他的神通,却同时也是会缚束他一身的诅咒。 他异变成了一只怪物! 我完了!现在,余莽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他快要被溺死于其中。而大人就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云不知道。他其实对妖族的知之不多。所知的那些,主要来源于祖师等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的相关记载。还有一些,则是因为结识了余莽、白柯…… 一想到白柯,他心头大亮,喜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人可能知道。” “是谁?”余莽呼的窜了起来,“要怎么才能找到他?”那架式是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飞过去。 沈云安抚的向他招手:“莫急。那人是只化形大妖。木灵一族的。尚在凡人界呢。” “啊!”余莽狂喜,搓着双手,拖着长尾巴,在地上扭来扭去,“真正的化形大妖!这个靠谱……” 沈云见状,故意逗他,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烤肉来:“你还吃不吃?” 果然,余莽抬头飞快的往半空里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巴,敬畏有加的说道:“还是不吃罢。这确实是地龙灵族的肉,不是妖兽肉。我思来想去,应该还是我自身的地龙灵兽血统出了问题……等见到那位化形前辈,兴许就知道了。” “那我吃了。”沈云耸耸肩,将两块烤肉叠在一起,张大嘴咬下去。 余莽大急:“大人……您给我留一点。兴许我能做一头真正的紫蟒呢……这个说不定的。” “哈哈哈……”沈云大笑,“为了一口好吃的,你连地龙灵族也不想做了。”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馋一馋这个吃货。而是他记得很清楚,当初这家伙跟他说过,寻找龙气,是想化龙。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地龙也是龙,再寻得足够多的龙气,地龙也能化成龙的。 呀呀呸!对此一无所知的他,还真信了这家伙的邪。钱柳那里肯定还会有一些没有烤制的地龙肉。是以,就在半刻钟之前,他还想着这是不是一条寻找龙族的有用线索。 结果,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吹牛啊。没有化蛟,有的只是半截子紫蟒。而地龙就是地龙,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龙。 余莽知道自己的谎言在大人这里已经被拆穿了。他呵呵笑道:“我在想,如果那位化形辈告诉我,根本就没有地龙灵族,那我也不能再这样混下去。”说到这里,他用手掌在胸口这里比划了一个切的动作,“不舍了这一半的地龙血统,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沈云闻言,兴趣大增:“你能切掉这一半的地龙血统?” “只是个想法而已经。我们地龙便是被切成两三段,也是死不了,能各自成活的。”余莽说道,“兴许我把自己的这两半分开来,也一半能成为妖兽,一半能成为灵兽呢……等请教过那位化形前辈,才能知晓。”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满满的又是期待,“木灵一族是最古老的灵族,底子厚,他们的传承里兴许有这方面的记载。” 沈云听着觉得玄。不过,余莽满是期待的样子,而他又不懂这些,所以,决定不泼这瓢冷水。 “地龙肉还有很多呢。你莫要担心。”他几口吃的掉了手里的两块烤肉,挥手道,“走,我们现在起程,去凡人界。” “是。”余莽高兴极了,应得甚是响亮,“大人,我知道正清门背着修士同盟军新开通了一条去凡人界的新秘道。只要半个时辰,就能穿过守护大阵,抵达凡人界。” “这你也知道?”沈云好不惊喜。 余莽呵呵:“我和正清门里也有一点小本买卖。小本买卖本来赚得不多,省下几个车马费,也就能赚得稍微多一点点嘛。”说着,他用两根手指头比划出“一点点”,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是一幅比真金还要纯的奸商相。 沈云笑了:“行,带路罢,余坊主!” 他就喜欢余坊主满世界做“小本买卖”。这回带余莽去凡人界,也是想着请了这位师父回去,带上青木派,满世界做小本买卖。 没办法,谁叫青木派穷呢。没本钱,不能跟正清门一样做大买卖,所以,只能从小本买卖一点一点的做起喽。 第五零五章 有一腿 余莽没有说大话。沈云按照他的指引,果然在前方看到了一座灰碣色的石崖。 “石崖就是秘道入口。机关在左下五步处。”余莽说道。 沈云定睛去看,那一处是凹下去的,笑道:“阿莽啊,你路熟得很呢。哪里象是藏了六年不曾出门的?” 不是他夸张,而是事实如此。他不止听一人说过,自玉锦门之变后,仙山的四象变化越来越快。有的地方变化之快,人们都来不及测绘新地图。所以,这年头,哪怕是元婴大能,在仙山出个远门,也难保不会半道里迷路。象余莽这样,六年来没出来过的,却一路上没有出错,在如今的仙山,怕也是找不到第二人了。 余莽搓着手,嘿嘿笑道:“这几年,我一直都在为今天这一趟做准备。每一次与正清门那边交易,都拿出六成的利润来交换偷渡守护大阵的路线。最后一单买卖是前天才交割的。仙山这边变得再快,也还没到三天一变的境界……不过,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快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一天一变都有可能呢。”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回头看着身后,“大人,仙山会出大事,是不是?” 沈云闻言,目光微闪,心道:连阿莽都能察觉到的事,修士同盟军的高层怎么可能没有预料?从玉锦门之变来看,以前的仙门长老会,还有十大门派其实都是早有预案的。他们打算怎么应对呢? 心中一动,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我的感觉很不好。”余莽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忧色更重,“先前还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这几天整理这几年的地图,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老担心这样任四象变化下去,仙山会,会崩掉的。所以,昨天我还在犹豫呢,要不要把仙山这边的生意都了结掉,将人马全搬到凡人界去。” “你下令了吗?”沈云挑眉问道。 余莽呵呵摇头:“摊子铺得太宽了些。一下子收不了。还有就是,我现在听说凡人界那边的买卖,有利可图的几乎都被色目族或落桑族或明或暗的操纵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打算先过去看看再说。” 沈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心里却是思忖道:这就是了。只怕现在的仙山,人人都想着逃离呢。要不,当年修士同盟军兵临城下,仙门长老会几乎没有做什么抵抗,说散就散了呢。还有,修士同盟军之下的各门派、世家完全撕破了脸,极尽搜刮之能事,疯狂敛财,更是象极了捞最后一把。 说话间,那段石崖已经在眼前。 “周边竟然没有暗卫,也没有做什么手脚。”沈云早早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觉得很奇怪,只是尚未到余莽的目力范围之内(紫蟒灵兽是什么目力,他不知道。但是,余莽看样子真的是上半身属于地龙妖兽。传言地龙目力极弱。余莽便是如此。其目力范围只比成年的凡人好上那么一点点),说了也是白说,才没有说出来。现在离得这么近,便是肉眼凡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这个很正常啊。”余莽见怪不怪了,“老鼠洞嘛,都是这样子的。反正找到了入口,根本算不得什么。能够直着进去,最后还能够直着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现在仙山的四象变得那么快,便是他们自己隔了十天半月之后,也不敢轻易独自走货,非得有人带着才行。何况外人。我要不是前天才得了最新的路线图,也不敢带大人走这条秘道。”说到这里,他摇头晃脑的叹着气,“不说了,越说越不想在仙山继续做下去了。” 说得挺有道理的。沈云没有再多说,在石崖前降下身形。 立稳身形后,余莽腰一拧,往左手边退出五步远,避到巨大的石崖一旁:“大人,里头有暗箭。不管是谁来打开机关,都会带动暗箭。” 沈云依言退到他身后,笑道:“这个法子简单,却对低阶修士们很管用。”修为低嘛,做不到神识外放,也就不用隔空打开机关了,只能到近前去。于是,就难免中箭。 “这还只是开门礼呢。在这里见了血,后头怕是更难过。”余莽耸耸肩,用尖尖的尾巴尖“咚咚咚”的在那块凹痕上敲了三个。两长一短,也是简单得很。 接着,他嗖的一下,迅收回长尾。 “叭嗒”一下,在石崖底部的正中间,突然现出一个近圆形,径直七尺有余的大洞来。 几乎是同时,嗖嗖嗖——,九支闪着乌光闪闪的暗箭摆出三个品字形,自黑洞洞的洞里破空而去。 九支箭的路线彼此间完全不同。噌噌噌……,好比天女散花,它们走过极其诡异的路线,转眼间,尽数钉在石崖前方。尤其是机关的前方。那里显然是重点关照的。不到一步见方的区域里,竟然扎下了三支暗箭。 “哇,居然是毒箭。”余莽不由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毒?我认不出来呢。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沈云一时也被他带偏了,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这种毒。看样子,象是落桑族那边的。” 他曾与落桑族打过几年交道,对他们的毒有一定的理解。落桑族擅毒,制出来的毒五花八门不说,而且还新陈交替极快。一种毒往往问世不到半年,就会有的子代毒取而代之。 他最初也是被他们的毒搞得眼花缭乱,是后来研究得深了,才现其实这不过是表相罢了。落桑族的毒别看种类繁多,下毒的手法也是层出不穷,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所有的毒都是同源的。现这一点后,就不难认出落桑族的所有毒。而解毒也可以由此入手。但是,反过来,如果不能认清这一点,要解落桑族之毒,会变得极其棘手。 “落桑族的毒!”余莽冷笑道,“嘿嘿,他们果然和落桑族有一腿。” 沈云摸了摸鼻子。阿莽此话虽糙,却甚是精辟,可以说是一针见血。落桑族擅毒,却轻易不会将毒送给异族。对于异族,他们只会下毒。如果不是交往甚深,正清门的人怎么可能得到落桑族的毒? 第五零六章 眼见为实 “前方二十步左拐。” “左前方一百步的石壁是机关壁,不能碰。” “直走五十七步,再右拐……” 沈云以为新秘道与以前的偷渡路线相差无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进去之后,走了不到百步,眼前一花,周边情景大变,一切变得飘渺虚幻起来。 “这……”余莽生平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景致,嘴巴不由得张得老大。只觉得不论哪一处都是新鲜的,一时之间,两只眼睛完全忙不过来。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问道,“大人,这不是幻阵,是哪儿?” “我们已经进了守护大阵。”沈云如实答道 “我的天老爷!守护大阵里头是这样的!”余莽惊呼,“就象是在梦里一般!”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路。从两步开外开始,这条路陡然大变,象是一条发光的,弯弯曲曲的悬浮在空阔的梦境里,看不到尽头。更要命的是,它看上去只消一口气就能吹散似的。 下一息,他后知后觉的“叭唧”一声摔地上。 沈云一脸错愕的看向他。 “腿软了……”余莽真的是被吓到了,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更不用说去看前方的路。 而沈云看到的是,这条秘道比他用小金圈现砸出来的临时通道要牢靠得多。可见,开掘者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闻言,他瞥了一眼过去:“你有腿么?” 余莽抬起头来,一张老脸苦成了满是褶子的包子状:“尾巴就是腿。” 沈云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得了,你坐我袖袋里。” “好勒!”高兴归高兴,余莽依然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沈云只好施展乾坤袖,将他捡起袖袋里。 谁知这家伙一进他的袖袋里,就好比鱼儿回到了水里,整个儿又立马活了过来。长尾巴盘了一圈,余莽甚至还把那套常用的奢华茶具,以及长案和蒲团尽数挪了出来,在他袖袋里,悠哉乐哉的煮茶来。一边清洗茶具,一边心有余悸的跟他感慨:“还是大人的袖子里最安全。我的心啊,这才落回肚子里。” 真难为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感慨之后,对沈云又道:“大人,前方没有机关了。路线图上标记,您只要沿着路往前走就是。” 沈云拿他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抬腿踏上了前方的通道。 和他看到的一样,脚下甚是安稳。 在虚空里开辟出这样的一条固定通道,不是寻常的修士能够做到的。至少沈云自认为做不到。是以,他的疑心更重:这真是正清门的一些人私底下开出来的鼠洞? 他向余莽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后者闻言差点儿摔了手里的茶盅,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神来,答非所问的大呼:“原,原来这就是虚空啊!” 你也敢号称在边界做了两三百年的地头蛇?沈云险些被这话惊得走岔了气。不过,心念一转,很快的回味过来——谁规定边界的地头蛇就一定要进出守护大阵的? 而这时,余莽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尴里尴尬的解释道:“大人,那个,您是知道我的老底儿的。所以,我自己心里也怕得很。决定在边界安置下来后,我几乎没有在人前露过脸,更不用说出远门了。平时最多也就在海里转转。跟您去大泽那次,是我唯一的一次离开边界。”末了,扭了扭尾巴,哼哼唧唧的加上总结,“我天生胆小……是真哒……” “行了行了。”沈云听到他说到最后,都破了音,赶紧的打断道,“你有空叽叽歪歪,不如将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余莽使劲的晃了一下,又变成了余坊主。 沈云问道:“有留影石吗?从现在开始,把沿途的景象尽可能的录下来。我有大用。” 以往的偷渡路线,都是走的地面。象这样的直接穿过虚空的,他也是头一回看到。 他很好奇,正清门的人是怎么开辟出这条永久通道来的。然而,刚才,他暗地里往眼里调入了四成的道力,也没能看出个名堂来。可见这条通道远远不是阿莽讲的那么容易。是以,他打算将沿途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录下来,拿回去仔细研究。若是魏清尘出了关,也能一道参悟。兴许真能悟出点什么来呢。 “好的。”余莽满口应下,从宽大的袍袖里摸出来一串亮闪闪的明珠来,“留影石一次只能记录一个角度,范围也有限得很。早就过时了,现在哪个还乐意用他?大人,我用罗玉一族的这个记录手串给你记录吧。这串手串有三十八颗记录珠,能同时从三十八个角度开始记录。这里没有山脉、树木遮挡,记录的范围可到百里之外呢。” “罗玉一族?他们很擅长炼器之道吗?”沈云从来没有听说过,觉得奇怪极了。是近年来新冒出头来的修真世家? 很快的,他自我否决了。一个新的修真势力的崛起,谈何容易?哪里是不到六年的时间能够实现的?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青木派何至于如此之艰难? 那么,肯定是这个罗玉一族别有玄机。 果然,余莽答道:“大人,罗玉一族是色目族那边的一个大宗。他们的炼器之道与我们这边是完全不同的。” “原来又是色目族啊。”沈云恍然大悟,“难怪!”话锋一转,他又问道,“看不出来啊,阿莽,你足不出户,知道得还不少呢。”不等对方回答,他笑道,“又是你的小本生意带出来的消息?” 余莽哈哈笑道:“大人英明!我也很好奇,一串珠子,卖得只有一枚留影石的三倍价钱,却比六枚留影石捆一起还要好用,这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就叫小的们给我淘换来了一串。小的们孝顺,用了点手段,给我淘换来了一串顶级的。也没有贵多少,只是又翻了两倍的价钱而已。当然喽,这样的货色,在外头是花多少钱也是暂时买不到的。这些外族人精得很,太会做买卖了。象这样的顶级货色,总是要拖上一年半载,等到更好的新货出来了,才会大批量的拿出来卖……” 一说起生意经来,他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不过,手里的也没有耽搁。熟练的开启了手串。 沈云看得很清楚,每一颗记录珠子都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柱。余莽转了转手串,这些光柱晃了一下,在出袖袋的时候,已经汇合在一起,变成一道。淡金色的光辉铺开来,果然是覆盖住了周边百里以内的全部。 没有死角,也没有空隙。眼见为实,确实是三十八块留影石捆在一起,也不能相比。 ===分界=== 某峰多谢书友煜彤天下的月、票,谢谢! 第五零七章 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色目族!又是色目族! 沈云不由握了握拳头。 由小见大。如果说仙山与六年前他离开时有什么不同。除了摇摇欲坠的守护大阵,更加扭曲的四象,那就是色目族和落桑族强烈的存在感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肯承认这两股势力在仙山的存在。因为他们没有派一兵一卒过来仙山。但沈云以为,他们早已染指仙山,并且已经成为了仙山不可忽视的两股势力。 心中一动,他问道:“阿莽,如果色目族和落桑族突然有一天不再也仙山做买卖了,会如何?” “不和我们做买卖了?”余莽不以为然的笑道,“怎么可能啊。据我所知,他们卖给仙山的货,利润平均是翻倍。这么好的买卖,傻子才会不做了呢。” 沈云意外极了:“他们的利润这么高?”他原本以为,东西卖得便宜,是降低了售价,减小利润之故。却不曾想,人家是真正的成本低。 提起这些,余莽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他们的成本很低的。低到简直无法想象。被他们这么一搞,我们的东西很多也不得不降价。现在,在仙山,不管哪行哪业,除了高阶货没有受到大太的影响,中低货统统卖不起价来了。很多甚至是亏本卖,都卖不出了。于是,很多的中低阶丹修、符修、器修,索性要么闭关专心修行,要么改而卖起了色目族和落桑族的货,一心奔着赚钱去了。” 怕大人不理解,他特意解释道:“这个也很好理解。他们修行是很费资源的。象丹修,他们本身的丹药需求量很大。服用丹药,是他们修行的基本手段,也是最重要的手段。以前,丹炉一开,灵石滚滚来。所以,不论是中低阶的丹修,还是高阶丹修,他们不缺灵石,可以肆意的服用丹药。现在不成喽。以前那样的好日没喽。色目族也有服用丹药的传统。他们的丹药,与我们的丹药,虽然名字不同,但很多的效果是一样的。却要便宜得多。尤其是中低阶的丹药,只有我们这边的不到一成半的卖价。一成半的卖价!换成我们这边的,连药材钱都不够。这样的卖价,真的是卖一颗,便亏一颗。只能不卖了。但是他们自己也要服用丹药啊。中低阶丹修不象高阶丹修,药材无法自给,所以,他们必须想门路赚药材钱。那么,就只能倒卖色目族那边的丹药了。” 沈云听完,心里的郁气更甚,嗡声说道:“符修、器修等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状态,是吧?” 余莽点头:“是的呢……” 突然间,脑海里象是闪过一道闪电。“叱咤!”他呆若木鸡。手里的记录手串“当啷”掉落,掉在了软软的袖袋里。 淡金色的光辉立时消失了。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连忙问道:“怎么了,阿莽?” 余莽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缓过劲来。却是脸色惨白,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顾不得调息,急急的捡起记录手串,飞快的调好。 “险些坏了大人的事。”他解释道,“我没事,大人。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能叫你如此惊慌?”沈云问道。 余莽如实以对:“我刚才还觉得很奇怪,大人为什么要问我色目族和落桑族一旦不与仙山做买卖了,会对仙山有什么影响。我觉得根本就不可能生这样的事。毕竟谁会有钱不赚啊。但是刚刚我突然想到,色目族为什么不跟我们的行价卖货?他们的成本很低,有更大的利润的空间。他们为什么不赚更多的钱,而是将卖价恰好都定在我们这边的成本价附近。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是精心设计过的。当我们的丹修、符修、器修都被挤兑得生存艰难,后来者们自然也不会再学丹、符、器。真到了那种境界,我们的在色目族面前,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到时,他们就是把价格涨到天上去了,我们还有还价的能力么?我们还能说不买么?” 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后背阵阵冰凉,没忍住,又接连打了个几个寒战,从心底里说道:“太可怕了!” 沈云不得不佩服余莽在这方面的目光之长远。先前,在兴宁城等处的坊市里看到到处悬挂着三角旗,售卖色目族和落桑族的货,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很不好。到底是如何不好,为什么不好,却完全说不上来。再在路边摊与那两个摊主闲扯了几句后,这种直觉越的深了。后来,到了化山盅,听赵宣也说了仙山的现状,他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所以,他才跟赵宣说,青木派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先紧着魏清尘那边的金银需求。 因为他领悟到,这是久远之计,是他们这一代修真人必须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就如阿莽所言,色目族和落桑族是精心设计了的,如果他们不去承担后世子孙只能沦为色目族和落桑族的砧板上的鱼肉! 说到这里,他很高兴,余莽能有这样的悟性和远见。 由此,他完全可以相信,在仙山、在祝融大6上,与余莽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我道不孤! 从来,他就不是孤身行路。 从牛头坳村出来的时候,他有长姐领着; 在石秀县,他得了刘爷爷的无私照顾; 再度逃难时,他有拴子哥一家陪着; 后来,他有师父领着,有郑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再后来,他的能力越强,得到的支持也越来越多。钱师尊、余头、苏老三……到了仙都,他又碰到了赵宣、齐伯、罗叔、李艺…… 就这样,虽然波折重重,几经坎坷,他从无到有,立起了青木派。从此,他得到的支持更多。云景道长、端木光、魏清尘,他们都选择了加入他的道。他的道也从此而变得更加的宽阔。 他的道,从来就不是传说中的仙道虽长,我孤身独闯。 从前不会,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 因为在心底里,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天的豪情,抬头去看头顶。 目光穿过淡淡的金色光辉,他象是看到了虚空的深处。 贼老天,你知道么?象我这样,不买你的账的人,何其多也! 所以,我对你的拒绝,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第五零八章 是它偷走了银子 虚空的深处,一如既往的飘渺。 沈云呵呵。 天道没鸟他。 好吧。在天道面前,他沈某人算什么?怕是连蝼蚁都就称不上吧。他根本就没有存在感。换成他是天道,也不会理睬这样的存在。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沈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一刻多钟后,转个弯,他看到了秘道的尽头。 在十步开外。 淡金色的光辉落在那座七尺来宽的小平台上,后者似乎晃了晃,不堪重负一般。 余莽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悠起来:“大人,还要继续记录吗?” “继续。前面很重要。”沈云想了想,解释道,“端口的连接其实很牢实。因为是虚空的边缘,所以,显得有些不稳。” 余莽心念一转,旋即明白过来:“类似于障眼法,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沈云眯了眯眼睛。他确实是把事情往小了说。事实上,这道秘道的开辟者也确实在接连的地方做了些手脚。他觉得对方如此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通过者们制造麻烦。而是被迫如此。更多的,他一下子没法看清楚。因为他发现,通过端口必须快。是以,他只好要余莽继续记录,等空闲下来,再仔细参悟。 如果记录手串真有余莽说的那般了得,但凡光辉所到之处,都能没有死角,也没有空隙的原原本本记录下来,那么,这回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而能制造出这样的法宝的罗玉一族也更令人忌惮——单从这一样,他们已经甩了祝融大陆的修真界不知多少条大街! 沈云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压制住迫切想见到魏清尘的想法,稳下心来,对准端口,祭起了破阵手印。 少顷,他成功的找到了那处阵法的生门,直接走了过去。 在他踏上平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晃悠立时打住了。转眼间,周边的情景又是一变。和来时一样,这里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石洞。 不同的是,在他前面出现了三条狭窄的石道。 每一条石道都是乌漆抹黑的,里头隐隐听来水滴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沈云顾不得判断前路,连忙转身去看身后。 哪里还有什么虚空。在他的身后,只有一堵坑坑洼洼的石壁。 自己才走过的路,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刚才只是破阵,并没有穿墙! 沈云眯缝起眼睛来,定睛去看只有一臂之远的石壁。 竟然没有灵力波动! 这一发现,令某人险些惊落下巴。 “大人。”余莽拿起记录手串,弱弱的说道,“它好象坏了……” “什么坏了?”沈云拧眉,问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可以的。”余莽答道。 于是,沈云对着身边的的空地轻挥袍袖。 白光一闪,余莽双手捧着一串明珠,拖着长长的尾巴,现身于空地里。 沈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串手串。每一颗珠子都是浑圆的,比黄豆大不了多少,亮闪闪的,有如上品的夜明珠。他立时明白过来:“这就是你说的记录手串?是它坏了?” “是的。”余莽着急的答道,“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间,它们都不发光了。但还是亮的。” “难道它平常不是这么亮的?”沈云也看到了,问道。袖袋里的情景,他只要想看,随时都能看到。刚才,余莽拿出这串珠子来时,他就看过了。那时,这串珠子就是现在这情形。淡金色的光柱是余莽正式启用之后,才发出来的。所以,他一直以为,这串珠子本来就是这般亮闪闪的。 “不是的。”余莽说着从妖力空间里又拿出一串手串来,“这也是一串记录手串。它是十八颗的,别看珠子这串要大,其实比不得这一串。价钱也便宜了近一半。您看,它是……”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说话间,新拿出来的这一串也得和原来的那串一样,亮闪闪的。 “呃,大人,容我再仔细看看……”余莽顿时额头直冒冷汗珠子。 “你先看看,之前的记录还有没有。”沈云见状,在一旁提醒道。 “对对对……”余莽赶紧的转动那三十八颗的记录手串。 这一动,每一颗珠子的表面都象是有一道淡金色的亮光匆匆掠过。 余莽松了一口气:“大人,大部分的记录都还在……我知道是出什么问题了。”说到这里,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讪笑道,“是里头的银子凑巧都快耗光了。” “这么巧?”沈云指着他拿在左手里的那一串,“这一串不是刚拿出来了吗?你以前用过?” 余莽微怔,低头去看这串珠子,眨巴眨巴眼睛,喃喃说道:“不对啊。它是全新的。我上次只是往里头加了一小块银子,试一下好坏,还没有用过。银子怎么会快耗光了?”说着,他也飞快的转动这一串。 “真的也是银子快耗光了!”余莽一脸错愕的抬起头来,向沈云保证道,“大人,它真的是全新的!” 沈云心里有了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他转过身去,指着后面的石壁,问道:“阿莽,你仔细看它。” 余莽这才发现周边又变了。他们象是在一个石洞里。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道石壁?虚空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依言盯着石壁看。 就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石壁嘛。 他心里更加奇怪了,向沈云复命道:“大人,它就是一道石壁啊。我看不出什么来。” 沈云没有回答他,而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粒豌豆大的碎银来。接着,他摊开右掌,将这粒碎银搁在掌心,对着石壁。 余莽不明就里,但直觉告诉他,大人此举自有用意。是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粒碎银。 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粒碎银象一片雪花一般,飞快的融在了他的目光里。 哦,这个比方很不严谨。 雪花融花之后,会留下一点点的水渍。 但是,这粒碎银没有。 它就是那样很快的变小,转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余莽还特意看了大人的掌心。那一处,什么也没有剩下。 “是这道石壁!”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瞪着面前这堵其貌不扬,甚是平常的石壁,“是它偷走了银子!” “我们先前就是打这边过来的。在秘道里,我没看到石壁。等我过来,站在这里,它就出现了。”沈云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猜测被证实了。 第五零九章 只好毁了它 “没有灵力波动!它不是幻像!是真实存在的?”余莽听明白了话里的意识,只觉得心如擂鼓,“还会偷银子!先前我们在那头看到了晃动,也是因为它在搞鬼!” 太不可思议了! 刹那间,他有一种认知被完全颠覆的感觉,一手提着一串记录手串,整个人凌乱了。 沈云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摇晃的两串珠子上,心里打了个突,疾声提醒道:“快,把它们收起来!” “哎呀!”电光石火间,余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的将两串珠子收进妖力空间里。然后再瞅了瞅妖力空间里的手串,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赶紧报告道,“大人,银子还剩下一丝丝。所以,手串里的记录都还在。就是……” “就是什么?”沈云问道。 “就是靠近端口的那十步路没有记录下来。一直都没有记录下来。”余莽现在也知道了,问题最多的就是这一段。可是,没有记录,就是没有记录。他必须如实汇报,并且主动分析道,“应该是那会儿我慌了手脚,忘记记录了。对不起,大人。” 沈云却不以为然,又转过去,看着那道石壁:“兴许这道石壁不仅仅是偷银子呢。” 余莽也是个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闻言,心头一亮,大声说道:“我知道了!大人的意思是,这道石壁其实是色目族那边的一样法宝?” 沈云觉得奇怪,又转回来,看着他,挑眉问道:“你为什么断定一定就是色目族的?为什么不怀疑是落桑族的呢?” “因为它没有灵力波动啊!”余莽指着石壁答道,“落桑族那边的法宝,与我们的法宝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启用时,也会引起灵力波动。但色目族的没有。没有灵力波动,又偷银子的,只有可能是色目族那边的法宝。”说到这里,他冲石壁啧啧赞道,“我曾听说过,色目族有一些法宝很是霸道,能够隔空吸纳金银。原来是真的。” 沈云又想到一个问题,用背对着石壁,压低声音问道:“那么,它会不会记录下我们来?” 余莽瞪大眼睛,愣愣的瞅着他,过了一会儿,几乎从地上弹起来了,将一双宽大的袍袖往自个儿脸上一遮,大叫:“不行,大人,不能让它把我记录下来的!我……”话未说完,意识到多说多错,他赶紧的将嘴巴紧紧的抿起来,恨不得变成一个蚌壳。 其实,沈云也不想被记录下来。他只是拿不准这法宝有没有这种功能。而从余莽的反应来看,他的担忧是完全必要的。 所以……他转过身去,看向一臂开外的石壁,眯了眯眼睛,慢慢的扯起一边嘴角,笑道:“那就只好毁了它了。” “对对对,毁了它!”经他一提醒,余莽也镇定了下来,不过,依然是用袖子遮着脸,“色目族那边的记录法宝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惧火。碰到火,它们会很快的溶了,无法复原。” “我们试试。”沈云本来也想着放一把火烧了这里的。 只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所以,在放火之前,得把退路给安排好了。 他问余莽:“从这里出去,是走哪条道,还要走多远?” 后者在衣袖下飞快的答道:“走左边的石洞。这边比仙山那边要简单得多,只要三步就能出洞。洞外便是东海。” 沈云笑道:“没问题。你还是坐在我的袖袋里好了。” “是。”余莽响亮的应道。哈哈,他也是这么想的!大人简直不要太贴心! 事不宜迟,沈云当即先祭起乾坤袖,将余莽复又收进袖袋里,并且吩咐道:“用手串都记录下来。” “是。”余莽拿出那串十八颗珠子的来,将一个银元宝直接往珠子上扣下去。 比他的拳头小不了多少的银元宝眼见着就要砸到了手串上。就在这时,银元宝不见了,只留下手串。 接着,余莽转动手串。 每一颗珠子都发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光柱。 他再略加调整,十八道光柱汇成一道,照向袖袋外面。 “大人,银子消耗得很快。最多还能支撑十息。”他解释道。 为什么不再多加些银元宝呢? 因为他相信大人的手段,十息的时间完全足够了。 而色目族的中低阶法宝有个通病,即,银子加进去后,无法再取出来,只能消耗掉。如果没有这道偷银子的石壁,这样大的一个银元宝可以连续记录一百年。而这串手串的最长使用寿命不会超过十年。 某人对于成本的计算已经成了习惯,这会儿也没改过来。 显然,在这方面,他家大人与他完全是一路人。 听到十息就会消耗掉那么大的一个银元宝,沈云小小的心疼了一把,一边在右手的食指上凝出一个大火球,一边说道:“足够了。” 没有直接将大火球打出去,他上前一步,将大火球靠近石壁,尝试着慢慢挪动。 果不其然,这家伙怕火! 但凡火光经过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出水来。 顷刻间,大火球之下,石壁上已经现出好几道水痕。粘稠的,无色,象极了牛油蜡烛滴下来的烛油。 而那一处的石壁明显的凹了下去。 它在变薄。 并且速度很快! 沈云心里有了底。当即从百宝囊里掏出十枚火符来。 他到了化山盅后,应赵宣的请求,新炼制了一批中低阶的符。为了以防万一,他自己留了一点点伴身。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与大火球相比,火符的火力要均匀得多。更重要的是,烧过的现场,不会留下他的道力残痕。 沈云没有再多逗留,象天女散发的打出十枚火符后,身形立刻后退,用最快的速度往左边的石洞退去。 好吧,他没有估量错。 三步,就是眨眼的工夫,他出了石洞。 “哗啦——”身边一片冰凉。 呃,外面真的是东海! 这一处的出口竟然是辟在深海里! 看上去,是两块大海岩搭在一起,现出来一道大石缝。 光滑滑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很不显眼。 怪不得没有象仙山那边出口那般搞太多的花样。 沈云顾不上动用辟水谷,一边闭气,一边往旁边飞速的游去。 说时迟,道时快。自大石缝里喷出来一条艳紫色的巨型火舌。 足足有三丈来长。 也就是沈云有经验,往一旁躲了去。不然的话,会被它喷个正着。 这道火舌好比是蛇的杏子,吐了一下,转瞬又缩了回去。连石缝周边的海水都没有搅动一下。 而至始至终,那两块紧挨着的大海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紧接着,石缝,及周边又恢复了平静。 第五一零章 下等人 此地不可久留。沈云直接向上奋力游去。 和大多数的人族修士一样,他也不习惯水下的环境。是以,用最快的速度浮上海面,方是上策。 大约十几息后,他终于浮出了海面。 “呼——”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胡乱的双手抹了一把脸,匆忙四顾。 这边也是晚上,他在一片辽阔的海域里,四周不见有海岛暗礁之类的存在,只有迷茫的夜雾和黑漆漆的天空。 如此甚好。沈云立刻祭起清越冠。“哗啦啦……”他跃出海面,拉出一道青色的残影,转眼,钻进了海上的浓雾里。只在海面上留下几圈水纹。在宽阔的海面里,这几圈水纹小得连芝麻粒都称不上,更何况,它们很快的扩散开来,完全消失了。 接着,沈云又祭起破阵手印,弄清楚目前所在的方位之后,往东海岸边全速飞去。 没用多久,大约半刻钟后,他看到了天边隐隐的现出了海岸线。 离海岸只有百来里远了。沈云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不出一刻钟,他顺利登陆,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站稳身形。 “阿莽,端口的情形,你都记录下来了吗?”赶得急了些,他喘着粗气问余莽。 后者也一直绷着呢。闻言,知道如今总算是安全了,陡然松懈下来,竟是“叭”的一下瘫倒在地上。不过,他还记得护着记忆手串。 “都记录下来了。”他倒在地上,快活的嚷道,“大人,您说,正清门那边是不是搞错了?把人参当成萝卜换给了我?” 偷偷开辟出来,用来走私的老鼠洞?我呸!骗谁呢。 先前,他收到路线图时,看到除了仙山这边的入口稍微布置了一些机关,其余的路段几乎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他的买卖都在仙山这边,对守护大阵内部的情况并不了解,便真的信了正清门那边的话,以为是一条新近匆忙开辟出来的走私路线。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他这回托他们的福,赚大发了。 沈云也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他对余莽说道:“你再在里头呆一会儿。我去寻个妥当的住处,暂且安置下来。” “是。”余莽看着袖袋外面的黑暗,满口应了下来。 来之前,赵宣曾告诉沈云,听风堂在东海这边有个秘密分舵。而沈云刚才用破阵手印测了一下目前的方位,发现逆子这个秘密分舵只有一百多里远。 这点子距离,于他来说,就是刻把钟的时间。 当下,他全速赶到了那里。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较繁华的小镇,叫做西礁镇。夜幕下,小镇看着挺新的,黑央央的屋舍别具一格。事实上也是如此。西礁镇本身就是一座非常年轻的城镇。 这些年来,祝融大陆风云变幻。每一天都有地方因时间的恶化飞速的败落,也有不少地方在危局中迅速崛起。西礁镇属于后者。 确切的说,它是落桑族在东海之滨开辟的聚居地之一。 自东海之战后,落桑族加快了所谓的登陆计划。一批又一批的落桑族人迁居东海之滨。他们自称是平民,都自发过来垦荒的。 当时还是仙庭时期。不过,那时仙庭的注意力都放在仙门身上,防着后者抢夺凡人界,再加上,东海这边的仙府衙门私底下从落桑族那里得了好处,将大规模的移民上报为“几个闲散平民迁居”。仙庭并没有重视。 待仙庭与仙门之争尘埃落定,东海之滨已经多出许多西礁镇这种具有浓郁的落桑族风格的小镇。 在这一点上,仙门比仙庭要敏锐得多。十大门派少见的齐心,一起向仙门长老会举报了这一现象。 仙门长老会立刻着人详细调查这些小镇。 调查的结果都是,这些小镇确实都是由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迅速发展起来的。镇子里的主要人口依然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确实都存在着落桑族的移民。但是他的人数不多。最多的,也不过是占据了人口总数的两成多一点。并且,这些人都平民,以租田种植为生。 不知道仙门长老会内部是怎么评定的,反正,仙门长老会在发给十大门派的回函上写的是,此举无害。但是,接下来,仙门长老会又用很快的速度下令这些新镇周边的仙门理事处,令他们强制迁周边的凡人入住诸新镇,使诸镇之落桑族迁民不得超过全镇总人数的一成半。另外,仙门长老会着仙门驻金都总理事处给落桑族发照会,向后者提出严重的抗议,说,东海是仙门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要求后者立刻约束好族众,不得私自迁居东海。 自此,落桑族的登陆计划明面上是暂停了。其实,据听风堂报上来的情报显示,落桑族不过是没以前那般嚣张了,由明转为暗。比如说,后面迁来的落桑族人都改名换姓,明面上的身份变成了东海各处的难民。另一方面,每年迁过来的人数也确实少了许多。 赵宣也是很敏锐的,着听风堂在这些新镇里选址建立秘密分舵。 因为动手比较早,而且听风堂的暗桩们也是混在“难民”进的新镇,所以,这几处秘密分舵都是比较安全的。 听说主公要返回凡人界,又不想泄露身份,赵宣便献上一计,请主公以这边的送信弟子身份返回凡人界,并详细的禀报了这几处秘密分舵的方位,还有联络方式。 而沈云的决定是,选最近的那一处。 于是,他用乾坤袖兜着余莽到了西礁镇。 西礁镇离海边有一百多里,地势平坦。听风堂的人进来后,才知道这里往前推十年,就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原。 镇子的人,按仙门理事处的户口籍里登记的,十户里只有一户人家是落桑族人。但是听风堂暗中访察后得出的结论是,落桑族人的比例其实占据了三成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仙门登记的最初的土生土长的西礁镇居民,根本就是改了名换了姓的落桑族人。 在户籍上登记的那占全镇总人数一成的落桑族移民,是后来堂而皇之迁进来的落桑族人。他们至今保留着原来的姓氏。他们以后来者自居,在镇子的东门立碑建约,自愿在原来的土著民面前低一等。于是,按照这一约定,仙门后来从其他地方强制迁来的东海移民也要低他们一等。 所以,在西礁镇的人们是有严格的等级的,总共分成上、中、下三等人。 上等人是所谓的本地人。他们是这片土地的开拓者,所以,是主人。镇子里的土地田产都是他们的。 中等人是户籍上写着的落桑族人。他们是远道来的客人,早到早得,镇子里的田地优先给他们租住。 下等人是仙门强行迁入的东海移民。他们被称为外来者。因为镇子里的田地有限,根本就供养不了太多的人。所以,他们是不受欢迎的,只能租种中等人不租的田地,并且交最重的租子。 向沈云汇报这里时,赵宣仍然是气歪了。 第五一一章 猪头客栈 沈云也很无语的。 仙门长老会后来强制从别处迁入东海居民,其用意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守护东海本是仙门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他们却略施“巧计”,一甩手,将之粗暴的转移到了手无寸铁的普通东海民众肩上。 更重要的是,他们将人赶进这些新镇后,便不闻不问了。令这些移民的处境更加凄苦。 都不用去找听风堂的暗桩们验证,沈云只是远远的扫了一眼,就知道镇子的西北角落是这些移民的住处。 因为那里没有一间象样的屋舍。小小的一块地盘里,乌漆抹黑,不见一点灯光。地上更是污浊不堪,乱七八糟的立着不到一人高的人字草棚。有不少人甚至连顶四处漏风的破草棚都没有,在这十月的深秋夜里,他们衣不蔽体,蜷缩在别人的草棚边,瑟瑟发抖。 听风堂的秘密分舵不在这里头。赵宣为了便于这边的展开,早早的做了手脚,让百里城分舵给这些暗探都搞到了一个落桑族人的身份。他们是混在第二批落桑族人里,“迁”到西礁镇来的。是以,按东门石碑上的约定,他们是属于中等人。中等人与上等人是混居在一起的。原因是,身为上等人的“本地老爷们”待客甚是热忱,与“远道来的客人们”不分彼此,亲为一家人。 沈云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具有浓郁的落桑族风格的那些民宅,心里呵呵:好一个“待客甚是热忱”!分明是一群改名换姓的盗贼!真以为把谎言刻在石碑里,就能变成真的了吗?这只能证明你们的内心是何等的心虚!东门外的那块石碑,就是你们偷窃这片土地的罪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沈云拢紧袖袋,披着浓浓的夜色,走进了镇子的南端。 按照赵宣所给的方位,他很快找到了听风堂的秘密分舵所在。 明面上,这里是镇子里唯一的客栈,名叫猪头客栈。 呃,好端端的客栈,怎么会取这么一个名字呢? 说起来,这里头是有典故的。 第二批落桑族人到了这里后,与前一批人商量好了。这块土地的开垦权归第一批人,后一批人只能向第一批人租田种。但是,镇子里的商铺只能由第二批人开设。 因为镇子不大,所以,第二批人聚在一起商定,镇上的买卖分为哪些铺子,每家铺子都只能有一家。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问题的——买卖有好有坏,有赚钱快的,有死不赚钱的。怎么分呢? 第二批落桑族人互不相让,险些大打出手。是听风堂的分舵主在会上提出了抓阄的法子,才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他因此而得到了其他人的尊敬,从此在镇子里行事多了两分便利。 但是事后,这位分舵主却是懊恼不已,回到住处后,就当着一干下属的面,狠狠的扇了自己十记耳光,把自己当场打成了猪头。 自罚的原因是:他不该瞎出主意的。就应该让这些落桑族人狗咬狗。最好是打死一批,打残一批,剩下的全挂彩。 罚过之后,他指着肿得老高的脸,告诫下属们:“以后我们行事,明面上要好看,但里子里绝不能便宜了这些狗杂种,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为了铭记这一次的教训,他将客栈的名字取为猪头客栈——诺细客栈。诺细是谐音,它是落桑语,翻译过来,才是猪头。 赵宣收到他们的报告后,又好气来又好笑,从此以后就用猪头称这个秘密分舵了。 镇子里的落桑族人都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相反,他们觉得这样取名字实在是太好了。 “麻衣君,你们家族是野猪,对吗?”他们纷纷跑来问分舵主。 后者在心底里骂了起来:你家才是野猪! 当然,从百里城分舵抽调过来的分舵主很清楚人家没有半点骂他的意思——落桑族人会化兽形。而且化出来的兽形是根据父系血脉相承的。所以,同一个家族的人,他们化的兽形会是同一个品种。也因此落桑族人从来就没有看不出任何动物的意思。在他们眼里,不论什么动物,都是可爱的。比如说,老鼠机灵;狗忠诚;野猪勇猛。 是以,明面上,他只能笑眯眯的点头应道:“是的,诸位真是太有眼力了。” 于是,他收获了一大堆夸他勇猛、机智、威武之类的赞扬。恭维过他后,这些落桑族人一起绕了好几个弯,向他表达出今天谈话的目的:他们可不可以仿照他,给自家铺子命名? 这位分舵主其实早就被他们绕得不耐烦了,赶紧的应下来:“当然可以。” 接下来,他又收到了一箩筐的赞美。然后,镇子里的铺子很快的都有了名字。听上去云山雾罩,其实都是谐音。只要稍微懂一点落桑话,就不难看出来,这些铺子名翻译过来,全是一水的畜牲。 沈云以前在百里城住了三年,是通晓落桑语的。他发现沿途经过了蛤蟆点心铺、田鼠成衣铺、乌梢蛇典当铺……就是这么巧,满满的蛇鼠一窝的即视感啊。 西礁镇没有宵禁一说,不过,三更半夜的,猪头客栈也关了门。 沈云服下一枚易容丹后,直接从后院翻墙进去。 待他身形刚站稳,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尘仆仆,浓眉大眼的青袍壮汉。 这时,左手边的黑暗里传出来一句轻喝:“什么人?” 沈云先是右手握拳,反方向当空画了一个圆,接着,答道:“回家的人。” 话音刚落,左边灯光大作,飞一般的驱散了黑暗。 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单手提着一盏灯笼,走到他面前来,爽朗一笑,抱拳行礼道:“我是田亮宝,是这里的分舵主。师兄怎么称呼啊?” 沈云心里乐了:原来,猪头分舵主就是田管事的二儿子呀。 田管事一家都是从仙都开始追随他的老人儿。田亮宝是南下到了春望县后,才通过选拔考进听风堂的。几年不见,当年的愣头小子如今已是分舵主。修为也不差。用了秘药遮掩修为,但是在沈云面前没有用,仍然看得出来,他是凝霞境初期的修为。 “我是刘大勇。”沈云按赵宣的安排,道出冒用身份的名字,抱拳还礼道,“头一次送信回家,请田舵主多多关照。”说完后,从怀里取出听风令奉上。 田舵主双手接过后,往里头打入一道灵力,验证无误之后,越发的热忱起来:“应该的。刘师兄莫要与我们客气。” ====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 第五一二章 我们的地盘 小院的左手边有一排屋舍,从外表上看,是做仓储用的。 田亮宝将沈云引至屋舍的左手第一间,说道:“刘师兄,今晚您歇在这屋里。这是我们专门给过往的师兄弟们用的客房,很安全的。”指着前面的两个院子又道,“前头是客栈,人多眼杂,还闹腾。” “叨扰了。”沈云从来对于住没有什么要求。但今晚,他有事要与余莽商量,所以,想找间清净的屋子。而这个院子就很清净。他甚是满意。 “应该的。我们在这里就是想着家里人来这里好有个住处。”田亮宝笑道。 沈云颌:“赵长老跟我说过了。” 这话不假。赵宣在介绍这边的秘密分舵时,确实说这话。青木派的弟子们往来凡人界和仙山,都要经过东海。所以,本部那边着听风堂在这一带建一个临时住宿点。恰好西礁镇这边抓阄抓的是客栈。于是,赵宣便将这一处的秘密据点等级降至三级。 在听风堂,秘密据点总共分为三级。 其中,一级最高。只有门主大人和赵宣本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二级次之。除了门主大人和赵宣本人知道外,长老会那边也知道; 三级最低。青木派上下,只要任务需要,都能知道它们的存在。 诺西客栈就是三级秘密据点,是过往的青木派弟子的临时落脚点。 沈云选择来这里,纯粹是因为它当时离得最近,与它的秘密等级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是以,听到田亮宝的解释,他不想再多说,直接将赵宣抬出来。 田亮宝笑了笑,推开门,抱拳道:“时辰不早了。刘师兄一路劳顿,早些歇息。”说着,指着屋里,又详细解说道,“床前的小桌子上有一个银色的铃铛。刘师兄如有什么需要,只要摇那个铃铛即可。” “知道了。”沈云向他抱拳回礼,“有劳。” 田亮宝摆摆手,提着灯笼,转身离开了。少顷,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沈云看了看四周,也转身走进屋里,“滋呀”关上门。 “大人,这里用的都是落桑族的法阵,对吧?”袖袋里,余莽再也忍不住,嗡声问道。 “是的。“沈云说道,”你先出来,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是。“余莽应着。下一息,耳畔风起。他的尾巴已经碰到了实地。眼前大亮。这是已经出了袖袋,到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灯,只在门旁的墙壁上嵌了一颗落桑珠。小小的珠子不过拇指甲大小,却将屋子照得有如白昼。 再看屋子里的布设。虽然是简单了一些,但是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且窗明几亮,处处透着干爽利落,看着就是舒适。 余莽收回目光,笑道:”不愧是开客栈的,真不错。比我们边界那边的凡人客栈要强多了。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屋子里的落桑族法器太多了。包括外面的院子也是。他基本上找不到本土修真的痕迹,是以,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这些青木派弟子修的是落桑族那边的功法? 他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他曾经是石头岛上的常客,与岛上的弟子不仅仅是脸熟而已。象那些执事、队长们,都是与他有些交情的。在相处中,他不难现,这些人的功法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能吸收月华之力修行,与他们妖族的功法有些相似了。 与妖族相比,落桑族至少也是人族修士。所以,青木派的弟子选择落桑族的功法,也完全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他指着紧闭的房门外:“大人,他们修的是落桑族功法?” 沈云摇头:“不是。只是用了特殊的法门遮掩而已。” “是怕落桑族的人看出来吗?”余莽想了想,问道。 “是的。”屋子里的正中间摆着一张竹制的四方小桌。桌旁有四张竹椅。沈云走过去,拉开其中一条竹椅,坐下来,抬手招呼道,“你也过来坐。”接着,解释道,“落桑族人甚是警觉。并且,他们很注重细节。这里到底是客栈,来来往往的,以落桑族人居多,所以,他们不得不处处遮掩。” 余莽觉得更奇怪了。走过去,拉开他下的那张竹椅,也坐下来,问道:”这里终归还是我们的地盘吧。落桑族人客居在此,如此不知收敛,就不怕引起修士同盟会的怀疑?“ 沈云冷笑:”打东门经过时,你没注意到那块石碑?“ 余莽当然看到了。因为经过那里时,沈云特意停下来,看了碑文。而余莽来之前,可没有赵宣专门汇报这边的情形。他对西礁镇的第一印象,最初就是来自于这道石碑。 “就是那碑文上写着,落桑族人是后来客居于此的啊。” “假的!全篇都是谎言!”沈云的右手握成拳,轻轻按在桌面上,努力控制内心的愤怒,“这里根本就是落桑族人窃取的地方。” 接下来,他将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余莽。 后者听着,脸色由最初的错愕,变得越来越难看。待他说完,一张脸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该死的!”他咬牙低声咒骂道,“狼子野心!” 沈云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纸糊的格子窗,远眺漆黑的夜空,不由轻叹。连余莽都能一眼看破的事实,仙庭、仙门,还有修士同盟军怎么可能觉不了? 有句话是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的,先是仙庭,再是仙门,现在是修士同盟军,他们只是都装着看不见罢了。 好吧,也不能这么冤枉人。 仙门应该是看见了的。所以,西礁镇等新镇才有了第三等人。 他们就是这样毫不负责任的将守土的重责推脱给了这些手无寸铁,在落桑族人面前连自保都不能的寻常凡人。 何其荒唐! 收回目光来,沈云扭头看向亮着几点灯火的前面院子,心情更不好了。 这院子从里到外,都是用的落桑族的房屋风格。简直比百里城里的落桑族人修筑的民居还要正宗。所以,也难怪余莽先前出那样的质疑。 这里终究还是我们的地盘啊!怎么能如此窝囊!毫无作为!反叫盗贼们好不自在!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乱绪,心里冒出一个新的想法来,转身对余莽说道:“阿莽,我们放缓一下行程,明天到周边的几个新镇去转转,如何?” “好啊。”余莽想都不想,干脆的应了下来。 第五一三章 先做事 重新关紧窗户,沈云回到竹桌边,复又坐下来,与余莽商议正事。 “阿莽,你有没有想过,把妖族拉到这边来做买卖?” 余莽惊呆了。望着他,嘴巴张得老大。 之前,他不是跟大人透过底吗?他的计划是,到凡人界这边重新寻找商机。而仙山那边的买卖则是要慢慢结束。 之所以要慢慢结束,一是,在凡人界这边重新寻找商机不是一两天的事。而在这个过程里,他的花销却是继续的;再者就是,他想悄然的退出来,不引起任何势力的注意,这也需要一点一点的收尾。 至于将妖族拉到这边来,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虽然他知道大人与绝大多数的修士不同,对妖族没有那种莫明其妙,却根深蒂固的偏见,但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族群。将心比心,他自己也做不到对人族修士与妖族一视同仁,不分彼此。 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和我想的其实不是一回事吧?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定下心来,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请恕我愚钝,不知大人说的,将妖族拉到这边来做买卖,是什么意思?” 沈云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余莽再一次惊呆了,望着他,半晌,使劲的甩了甩头,干巴巴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沈云挑起一边眉峰,坦荡荡的对上他的目光,反问道。 余莽又觉得口好干,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我们是妖族。是异族!” 好吧,一直以来,人族修士对妖族偏见颇深。甚至是敌意。他们总是将“斩妖”与“除魔”联到一起。看到妖族,鲜有不除之而后快的。剩下的那些,也是打着降服、奴役的主意——在这一点上,大人,还有大人的青木派是例外。但是这样的例外,在人族修士里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妖族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体上,妖族对人族和人族修士的态度是疏远和高度戒备。并且这样的态度很不稳定。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演变成为敌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余莽以为,因为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异族。大家之间,天生就有隔阂。 现在,仙山出了大状况。据他所知,妖族那边其实也是早有感知的。不过,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举族搬迁至凡人界,更是没有哪一族群有这样的想法——与人族相比,其实妖族对于领地的执着与眷念更深。他们轻易是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的。 他因为受伤的缘故,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妖族各族群之间的竞争从来都是很激烈的。所以,这些年在妖族的买卖被迫收了许多。还在坚持做的,只占到三成,全是交情深厚的老主顾。 本来他就打算这次在凡人界探好路了之后,再回仙山去,跟这些老主顾透透风的。至于他们迁不迁来凡人界,那就与他无关了。 没想到,大人竟然主动提出来,与妖族在凡人界合作。 深深的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是以,他的话也更加直了。 沈云闻言,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面色沉重的说道:“我掐算过,仙山的前景不容乐观。一旦生变,必定是生灵涂炭。所以,我们要早些做准备才好。” 这个准备,还包括了妖族各族群!余莽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竹椅,欲行妖族的大礼。 却被沈云拦了下来:“你知道我这里不讲究这些。” 余莽抬头,一本正经的望着他:“大人,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个礼,我是一定要行的。能真正为我们妖族谋划,不将我们当成异族的,也就只是您,哦,还有您的青木派了。” 沈云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爽朗的笑道:“阿莽,你这话就说得有些偏颇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有的族群都是一样,从来是金玉与败絮一同存在的。同样,人族修士多了去了,你才认得几个?万不可这般给我们扣帽子哦。再说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你急着道什么谢呐?来,我们先做事。” 余莽本来就对他甚是信赖,这一席话更是说得他顾虑全无。当即也利落的起身,笑道:“行,我听大人的。这个礼先记在心里。等事成之后,再和受益的妖族一起向您行礼道谢也不迟。” 其实,妖族是很简单的。真的到了那一天,受大人这么大的恩惠,各族群的回报只会更多……不过,大人说得对。先做事! 于是,他回到竹椅里,复又坐下来。 沈云拿出一枚空白玉简,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们将商议的事情也都一条条的记下来,免得说了东,却落了西,可否?” 余莽听着也是这个理。哪怕只剩下三成,他在妖族那边的买卖也铺得极广,琐碎得很。能一条条的记下来,细细商议,是最好不过的。更重要的是,大人完全是用平等的口吻,与他商议。而不是绝大多数人族那样高高在上的施舍。他充分感受到了大人的诚意。 激动之余,他使劲的点头,干巴巴的吐出一个字:“可。” “那我们开始吧。”沈云伸手请道,“阿莽,你先来说一说妖族的情况。” 妖族的情况?妖族很大的。一时之间,余莽拿不准大人的心思,不知道从何说起,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大人,从哪里说起呢?” 沈云笑道:“就从你最熟悉,最了解的说起。” 呵呵,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余莽从心底里笑了起来,开始说了起来:“大人可能以为我在平安坊混了两三百年,对那边的水族是最熟悉的。其实不然。我最熟悉的是飞羽族。” 与此同时。东海的某一处突然热闹了起来。 三艘巡逻船很快的聚集在这一区域。 不多时,一艘巨大的黑色战船自海里浮了上来。待半透明的避水罩落下后,现出船头站着的数人。 他们的脸色比这会儿的夜空还要黑。 为那人出示了修士同盟军的赤金令后,气急败坏的命令道:“搜!传令下去,全海域搜!一条麻鱼也不能放过!” 麻鱼是东海里特有的鱼种。小得很。其存在类似于人们说的蝼蚁。 巡逻船上的将士们闻言,心里不约而同的打了个突。 这回是绝对是出大乱子了! 啊啊啊,到底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呀…… 赤金令是修士同盟军的最高等级令。持令者,拥有生杀大权。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和好奇,匆匆抱拳领令。 三艘巡逻船用最快的度调转船头,分散开来,冲进了无边的夜雾里。 第五一四章 松散了 将近黎明时,沈云与余莽商量出来了一个大致的方案框架。 这个时刻是妖族最为疲倦的时候。余莽又有伤在身,坐在竹桌边,又一波倦意袭上来,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沈云放下玉简,笑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去榻上躺会儿,养养精神。等天亮了,我们还要去周边查访呢。 余莽实在是太困了,没有推辞,应了声是,尾巴一甩,人已经到了榻上。 顺势在榻上打了个滚,他嗡声嗡气的说道:要论舒服,还得是床一句话没有说远,又一波更浓的倦意来袭。刚刚松开心弦的他,一头栽进了那处黑甜里,呼呼大睡起来。 沈云见状,笑了笑,复又拿起玉简,细读起来。 与妖族全面展开合作,是他近几日才兴起的念头。这绝对是一盘大棋。所以,越是考虑得全面,越好。 他与余莽拟出了一个框架,其实也就是一个整体的布局而已。太多的地方需要落实,他必须反复琢磨。 沈云看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通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被敲响了。 刘师兄,起了吗?是田亮宝的声音。 沈云起身,直接长榻方向使了一记乾坤袖,将睡得天昏地暗的余莽收进袖袋里,这才快步走到门后,将门完全打开来,抱拳问道:田舵主,早啊。什么事? 刘师兄,早。田亮宝抱拳还了一礼,答道,出了紧急情况。 沈云闻言,让到一旁,伸手请道:田舵主,进屋细说罢。 田亮宝目不斜视的摆手道:多谢刘师兄。只是我还有事,就在这里长话短说了罢。 请。沈云便没有再坚持。 田亮宝说道:刚才,收到可靠情报,修士同盟军禁海了。还有,各地的理事处也突然出动人马,在主要路口设置临时关卡。刘师兄是不是要改一下行程? 沈云心念一转,问道:知道他们为什么禁海,和设置临时关卡吗? 田亮宝摇头:这是落桑族那边传来的通报,提醒落桑族人尽量减少外出。没有讲具体的缘由。顿了顿,又道,我们的人还没有传消息过来。不过,落桑族人很少发这种警示性的通报。我以为,如果不是很急着赶路的话,最好改一下行程,等这阵风过了之后再启程。当然,如果行程确实不能耽搁的话,我们可以马上想办法。 沈云心事渐沉。落桑族人在东海这边的消息有多灵通,由此可见一斑! 好吧,他现在只是从仙山过来,往家里送信的刘师兄。 多谢田舵主相告。我知道了。沈云佯装略作犹豫,说道,那就依田舵主的,我在这里再叨扰一两天。 刘师兄只管安心住下便是,莫与我们客气。田亮宝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半个巴掌大的黑木质地的圆牌来,这是西礁镇的狩猎令。镇子里的落桑族人搞出来的。这些家伙霸道得很,将周边的山林都封了起来。没有这块狩猎令,连林子都不许进。所以,林子里头野味多得很。刘师兄若是觉得闷,去林子里散散心。 沈云正中下怀,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再次道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发现正反两面都是光滑的,故作惊讶问道: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灵力波动? 用的是落桑族的手法。田亮宝解说道,每一处林子都有个入口,他们设有关卡。在关卡前,报上我们客栈的名号,再交上这枚令牌,才能入内。落桑族人精得很。令牌的制作手法都是独门的。便是这样,最初也被我们仿制了一些出来。于是,他们就将规定了每户的狩猎次数,狩猎令则定为一次性的,且是一旬一换。过期不用,一律做废。近来我们客栈里事多,没空去狩猎,所以闲置了下来。三天后,它就要做废了。刘师兄拿去用了正好。 原来如此。沈云心道:确实是很符合落桑族人的行事风格。 田亮宝离开后没过多久,另外一名有些面善,却完全没有印象的年轻男子送了早饭过来。 沈云一看就知道是落桑族的传统吃食。 吃住都是按着落桑族的来?他再也忍不住,跟那名年轻男子搭讪道:师弟贵姓? 后者腼腆的笑道:师兄不要客气。小姓余。 闻言,沈云立刻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面善了——眉眼与老余头有一两分象呢。以前在演武堂的时候,他曾听老余头说过,有机会的话,要回老家寻访族人。看来,这是寻访到了。 于是,他试着问道:余头是师弟什么人? 余师弟惊讶的问道:师兄知道我叔? 真的是余头的侄子。沈云也很高兴,笑道:余头的名头那么响,只要去了本部,想不知道都难呢。不过,我没听说过余头有侄儿。 余师弟答道:我们是共一个老爷爷的。他们那房的人在老家没人了。我叔便在族里选了我们几个过来。在第三年头上,我考进了听风堂,后来就来了这里。又笑嘻嘻的问道,刘师兄这次是要回家里去吗?能给我捎点东西回去给我叔吗? 闻言,沈云的笑容淡了下来,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小兄弟,试探我呢?对不对? 余师弟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师兄莫要误会。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私自捎带东西是违反堂里的规定的?沈云挑眉问道。 师兄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余师弟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兄吃完了后,麻烦将碗筷放到外面的窗台上。到时自有人来收走的。说着,点了点头,师兄请慢用。转身便离开了。 这副样子一看就不是头一回违规的了。沈云收回目光,不禁轻轻摇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这是没错。但是,这不能成为放松的借口。有些弦是必须时时紧着的,不然就会出问题。 比如说,才在这个点呆这么一会儿,他就能感觉出它的松散。问题也暴露出来不少。 想到自己离开了差不多六年,他急着赶回本部的心思又淡了一些。 第五一五章 搞事情 余莽在袖袋里睡得正酣。是以,沈云没有叫醒他。 用罢早饭,往碗筷上打了一个去尘术,放到外面的窗台上,沈云直接走到低矮的青砖院墙下,抬腿越墙而过。 院子布设了阵法,是落桑族常用的中阶防护阵。昨晚,他进来时,是按照赵宣给的入阵法门。这也是联络的一部分。 果然,分舵主田亮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而现在,他的出行是在田亮宝那里过了明路的,是以,没有必要再刻意触发阵法。他悄然的离开了。 但有一双眼睛一直暗中盯着后院里。见他离开,那人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正是刚才送饭的余师弟。 他望着沈云离开的方向,扯起一边嘴角,阴测测的笑了笑,大步走到窗台下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碗筷,佯装不知的挠头,自言自语道:“咦,托盘呢?怎么不在?莫非是刘师兄忘了拿出来?” 于是,他走到门前,轻轻敲门:“刘师兄?” 屋里自然是无人应答的。 他装模作样的连唤了三声,右手成掌,用了十成的力,一掌打在房门上。 “砰”,紧闭的房门打开来。 随即,他一边唤着“刘师兄”,一边冲进了屋里。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余师弟使劲的嗅了嗅,发现只有自己的气息。 “哼,这家伙倒是警醒得很!”他不爽的嘟囔了一句,快步走到矮榻前,飞快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物,放在长长的圆枕下。接着,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来,飞也似的往前院跑去。 这会儿,正是客栈里开张的时候。 伙计们都忙着擦桌子抹椅子,打扫卫生。顶着掌柜身份的分舵主田亮宝站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珠子做账。 余师弟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自然是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田亮宝抬起头来,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大清早的,慌里慌张做甚?后面有老虎撵啊。” “那个……是……”余师弟缩了缩头,指着后院方向,不安的吱吱唔唔着。 田亮宝想到今早是他去给刘师兄送早饭,而这会儿早饭应该早就送过去了,见状,心里起了嘀咕:莫非是刘师兄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他当即冲对方使了个眼色,说道:“过来说话。” “是。”余师弟意会,一溜小跑过去,用一只手遮了嘴巴,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师兄,刘师兄不见了。” 田亮宝往后让开些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个?” 余师弟心里打了个突,飞快的转了一圈,又凑上去耳语:“他拿走了我们的托盘……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安静的等他发令。 果然,田亮宝眨了眨眼睛,放下手里的笔,对他说道:“走,和我一道过去看看。” 伙计们不由得都关注着他们俩。 田亮宝哼了一声:“做你们的事!” “是。”于是伙计们又低头忙碌开来。 不过,等他们俩一离开大堂,几人都又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彼此挤眉弄眼的交换了个眼色,扔下手里的活,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好象是后院……” “嘘!有客人出来了。” 他们又散开来,继续干活。 几息后,一名穿着落桑族猎装的中年男子从月亮门里进来了。伙计们都放下手里的活,向他躬身行礼:“田井桑,早安。” 那男子也躬身回礼:“早安。” “您今天要去打猎,是吗?”一名离得最近的伙计问道。 田井笑眯眯的应道:“是的呢。” “要给您留午饭吗?”伙计又问道。 田井摆手道:“不用了,我和糕饼铺的老板他们一道去。要在外头用了晚饭才回来。所以,请不要给我准备今天的中午和晚饭。” “是。”伙计说着,又躬身行礼,“祝您今天满载而归。” “啊,谢谢你了。”田井轻抚长弓哈哈大笑,“借你的吉言,我今天一定会很顺利的。”说着,大步往门外走去。 待他出了大门,那伙计的眉眼都变了,直起身来,冲着大门方向“呸”了一声,小声骂道:“什么玩意……” “嘘!”另一名离他最近的伙计连忙小声提醒道,“做什么呢?”说着,瞥了一眼月亮门那边。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那伙计撇撇嘴,收了声。 结果,另外的伙计们却又停了手里的活计,将手里的抹布往水盆里一扔,一屁股在近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一个个的跟嘴里嚼了一把黄连似的,年轻的脸上都皱出了褶子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是啊,真憋气!” “供着一群祖宗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时,田亮宝从月亮门里进来了,见状,问道:“都在做什么?” 众伙计吓得跳了起来,从水盆里捞抹布。 田亮宝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难掩愁色:“都利落些,早点把上午的活做完。午饭之前,我们开个会。” 这时,伙计们才注意到余师弟没有回来。 “啊,真出什么事……”有人惊讶的说道。 话未说完,田亮宝厉声打断道:“做什么呢?还做不做事了?” 众伙计立刻收回八卦的眼神,一个个将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各自低头忙活开来。 田亮宝又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额头,重新回到柜台后面记账。 与之前相比,他扒拉算盘珠子明显没有之前的明快。每一声都透出他现在心事重重。 田亮宝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算了一笔账后,索性将账本合上,撂下一句“我去后厨看看”,又从月亮门里离开了。 众伙计抬起头来,彼此挤眉弄眼的交换眼神。 一名伙计出声说道:“大家抓紧做事吧。听这意思,要开完全才开午饭呢。” 这话很管用,所有人又低头埋头苦干起来。 沈云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客栈里生了这番变故。他先是在镇子里四处转悠着。不多时,余莽醒来了,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连忙用力摇晃袖袋。 沈云收到,迎着香味儿,去买了两块大福糕:“一块现吃,另一块包起来。” 包起来的那块,被他随手收进了袖袋里。 一进袖袋,本来就是小小的一块,变得更小了。 余莽看着掌心包得煞是好看的小小荷叶包,忍不住嘟囔道:“才这么一小块……也忒贵了吧……” 第五一六章 别冤枉人 沈云深有同感,所以,余莽总共就只吃到了这只大福糕。 在西礁镇转了一圈,沈云从东门出了镇子。按计划,他们的行程很紧,要去周边的几个镇子转一大圈。 就在这时,余莽突然说道:“大人,左边五里,有只小山参精在求救!” “什么?”沈云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心里怪怪的,下意识的往左边望过去。 他看到了。那是一片密林。如田亮宝说,密林上布有落桑族的法阵。是以,初一眼,他只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 不过,这样的法阵,他熟得很。当年,在百里城,他没少见过。这法阵连那时的他且拦不住,更何况现在的他。 根本无须破阵,他往双眼里汇入一成道力,定晴看过去。 法阵象水纹一般荡开。现出密林的本来面目。 草长林深,完全看不到路。看样子田亮宝没有夸大其辞,这片林子确实是被封了一些年头了。 这不是重点。 他看到密林的深处,妖气冲天。 那里,人影重重,围着数名身着落桑族猎装的弓箭手。 “是五名落桑族人在挖参。”沈云轻声说道。 余莽急得直起身子,双手撑住长案:“大人,请救下这只山参精!他的身份不低!” “好。”沈云应道,“你且坐稳了。” 余莽闻言,连忙整个儿趴下来,双手紧紧的抓住身下的袖袋底。 旋即,周边剧烈的晃动起来。 余莽本来肚内空空,这么晃悠起来,只觉得胃里象烧了起来一样。 好难受! 他咬着牙,强忍下来,在心底里说道:小山参精,你最好是没有骗我…… 就在这时,晃动猛的停了下来。 过了两息,余莽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山参味,还混着新鲜泥土的香味儿。 后者实在是太亲切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胃里的难受劲一下子去掉了一大半儿。 他连忙睁开眼睛。 哈,在他的面前是一团油黑发亮的泥。 再往上看,他看到了一株七叶山参。 啧啧啧,只差十几二十年就是千年份了! 最重要的是,这只山参已通灵智! 不过,这会儿,可怜的小东西被吓昏过去了。 余莽使劲的闻了闻。 没错,就是那只求救的小山参精! 大人出手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吧!这才多久…… 甩了甩头,他敛去杂念,呼的从地上爬起来,尾巴蜷起一个很有气势的大圆,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腰背挺得笔直,端坐起来。 哈哈,大人如此给力,他也不能掉大人的面子呀,必须让小山参精一醒来,就充分领教到他的高人形象! 密林里。 龙卷风很快的过去了。 田井因为第一时间冲到最近的那株老柏树后藏起来,并且手脚并用紧紧的抱住了比海碗还要粗两圈的树干,所以,只是被吹散了发髻,还有脸上被扬起来的草根树叶之类的刮了两道很小的口子。 他也是第一个发觉龙卷风过去的。 “啊,山参精……” 当即,他连眼睛也来不及睁开,迫不及待的松开树干,自树后冲出来。 “啊——”脚下一空,身子猛的往下坠。 好在脚底很快又踩到了实地。 他连忙睁开眼睛四下里看。 呃,他掉进坑里了。 一个新挖出来的大坑,有两个他那么高。 这里怎么可能有一个大坑呢? 他眨了眨眼睛,一颗心猛然下沉——这个大坑的中央,不正是他们困住那株千年山参精的位置吗? 千年山参精呢?我们的四方阵呢? 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脚下。 只有油光黑亮的新鲜泥土,哪里还有他们的法阵?千年山参精更是连影子也没有了! “定是那阵龙卷风!”他气急败坏的纵身跳出坑去。 身形尚未站稳,他看清楚了四周的情景,整个人都惊呆了。 四周一片狼藉,茂密的丛林里,豁然现出一块两丈来长,五尺宽的黑色地皮来。而他身后的这个大坑,恰好在这块裸露的泥地的正中央。 不用说,正是那道邪门的龙卷风所为。 “糟糕,其他人呢?”田井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四个同伴都不见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慌忙的双手拢在嘴边,准备大声呼唤同伴们。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从左前方传来一个微弱的求救声:“喂……救,我……” 田井按着腰间的长佩刀,闻着声音,慢慢的走了过去。 另一边,出了这个小插曲,沈云不得不改变计划,先回诺西客栈。 他还是从后院翻墙进去的。 不过,这回他没有故意触动后院的法阵。 却不曾想,才在院子里走了两步远,早上送饭的那个余师弟突然从一旁的黑洞洞的角落里冲出来,拦在半道上,皮笑肉不笑的大声招呼道:“啊,刘师兄,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这院子里布的落桑族的防护阵兼有隔音之效,街尾的那一家人绝对能听到他的声音。 沈云心念一转,笑道:“你们田舵主耳朵好使得很,你用不着这么大声。” 余师弟闻言,不由愣住了。 他这一愣,沈云已经从他身边经过,到了屋檐下。 余师弟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 “叫田亮宝过来!”沈云撂下一句话,“砰”的关上了房门。 余师弟反应还算快,慌忙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险险的保住了自己的鼻子。 “仙山来的了不起啊!”他惊魂未定,摸着鼻子冲屋子里嚷了两句,“什么人呐!你且等着!” 这时,余莽和那株裹着泥团的山参精都已经被沈云从袖袋里挪了出来。 听到外面的嚷嚷,余莽悄悄的看了一眼沈云,暗地里为外面那人点了根蜡。 “它什么时候能醒?”沈云根本没有理会外面的声音,指着地上的山参精问道。 余莽搓着手笑道:“它想醒的时候,就能醒了。” “它是装的?”沈云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山参精。他懂的只是山参。 “我没有装!”自泥团里冒出一个尖利的声音,听着象是一个两岁的小奶娃发出来的,“你们别冤枉人!”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煜彤天下的月、票,谢谢! 第五一七章 通言 “你是人么?”余莽在一旁袖着双手,凉凉的问了一句。 “我……”山参精气得七片叶子哗啦作响。他当然不是人啦。刚通灵智的他,甚至连人形都变化不出来。 “好了。说正事。”沈云明白余莽的用意,白脸唱罢,现在该红脸上场了,“我叫沈云,他叫余莽。我们刚刚打那边山林边经过。他收到你的求救讯息,看到你被五名落桑族人困住了。我觉得很奇怪,那片林子不象是能养出千年山参精的宝地。你是怎么落到那番困境的?” 他的话,无疑是给山参精搭了一架梯子。可喜可贺的是,山参精虽然只是初通灵智,却不是个混沌不懂事的,相反,小妖精伶俐得很。他连忙抖着七片树叶向两人道谢:“原来是两位恩公救了小的,小的刚才犯了浑,多有冒犯,还请两位恩公宽恕则个。” 很有意思,山参精的上半截参体上竟然现出了五官来。有鼻子有眼的,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一样。再配上这捏着嗓子的奶声奶气戏腔……沈云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 余莽没好气的哼道:“哪里学来的怪腔怪调?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七片翠绿欲滴的叶子嗖的一下耷拉下来,山参精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弱弱的答道:“那个,小的的传承里就是这样的……” 沈云讶然,心道:山参精的传承莫非是一堆话本子? 转念又一想,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道传承必须是一堆正儿八经的功法秘藉,修行手札?从来就没有谁规定过传承有统一格式嘛。 呃,这个不是重点。 一旁,余莽不耐烦的摆手:“你先前许的诺都算数的吧?” 闻言,山参精的叶子嗖的又精神了起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瞅向沈云,应得极为干脆:“肯定算数的。” “你还挺有眼力的啊!”余莽撇撇嘴,对沈云说道,“大人,他刚刚在林子里求救时承诺,不论是谁救了他,他愿意为奴三百年。” “这也是你的传承里教的?”沈云忍不住又问道。 “啊?”余莽和山参精双双愕然。前者心道:大人什么时候也喜欢八卦了?另一个则在心底里愁死了:这个很重要吗?这位大人莫不是想要我的传承?唉呀,传承只能传给血脉后代的……这下要如何是好? 沈云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现自己没有用读心术,居然也能看穿山参精的心思。 好吧,这不是他头一次没有用读心术也能看穿妖精的心思。修为提升后,余莽、白柯他们的心思,都瞒不住他。但是,象山参精这种没有凝出人形的,他以前是看不破他们的心思的。 惊讶过后,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这是通言的缘故。 在天神祭殿里的这番历练,他的魔道修为大涨。除了《心魔传承》又解锁了不少新篇章,他还得了一项新天赋技能,即,通言。 通言有什么用呢? 理论上说,不论什么族群的语言,他都能听得懂。而他说出来的话,对方也能明白。双方能够畅通无阻的正常交流。 不过,通言也是有等级的,一共分为三个等级,即,初级、中级和高级。 象他现在是处于初级通言阶段,所以,只能与通了灵智的生灵通言。 想到这里,沈云恍然大悟——之前,他无法看出那些没有化形的妖兽的心思,并非是修为不够,其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不懂对方的语言。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心魔传承》里说,世界万物皆有其言。而到了通言的高级境界,他能听懂万物之语。而万物亦能懂他之言……啊啊啊,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啊…… “大人!”余莽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呃,他怎么觉得大人刚才走神了呢? 沈云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对山参精说道:“我不要你给我做三百年的……” 谁料,话未说完,山参精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七片叶子全蔫了:“大人,传承真的不能给您!给了您,我会被反噬的,那我不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听着挺伤心的,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哭了这么久,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沈云和余莽在一旁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沈云现自己又走神了——如果哭出泪来了,那泪水会是什么?参汁?参汤…… 很快,他现自己不是唯一这么想的。因为余莽“滋”的吸气,探下身子,好奇的往山参精的那张老脸上瞅:“我说,你能来点真的么?哭几滴眼泪出来。让我看看,那会是参汁,还是参汤。” 他这一问,山参精的哭声戛然而止:“大人莫不是忘了,小的现在还没化形,哪里会有眼泪?” 没错。只有化形大妖才有眼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恰好戳到了某地龙的痛处——如果不能想出破解的法门,余莽这一辈子也化不了形! “哼。”他抿紧嘴巴,直起身子,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对山参精说道:“我来问你,你之前一直是在哪里修行的?” 山参精不明就里,战战兢兢的答道:“小的一直在里边山里头修行,也算得是本地人……呃,土地妖。”怕两位大人不信,他赶紧的解释道,“其实这里也是近些年才有人的。以前这里一直是荒山野岭。偶尔能见到一两回人,也是进山的猎户。” “说的是。”沈云点点头,接着问道,“这些落桑族人来了,你们的清净日子就没了,是也不是?” “那可不是!”提起这一茬,山参精象是打开了话匣子,顶着一张老头脸,奶声奶气的诉起苦来。 余莽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了,在一旁听得眼角再次抽啊抽。太不搭了,好不好!不过,他认识大人这么多年,知道大人此法之用意,再者,山参精是出了名的心眼多,他得提防着这家伙抖机灵,所以,硬是强忍着,一字一句的仔细听着。 第五一八章 山参精 沈云听了山参精的讲述,才知道原来西礁镇的落桑族人将周边的山林封起来,是做修行场。 修行场的相关事宜,沈云在百里城的时候,已经相当了解了。落桑族人修行,必须有一块不受人打扰的野地。是山林、荒漠,还是江河、湖泊,具体的由他们化兽的种类而定。 正因为如此,落桑族人占了百里城后,很快的清理周边的山林湖泊,用以开辟修行场。 西礁镇这边因为之前本来就是没有人烟的荒野之地,所以,窃居此地的落桑族人索性将周边的山林都封了起来。 这下就苦了这些山林里的精怪。 凡人界本来就灵气淡薄,大家的日子已经够苦哈哈的。不想,来了一群落桑族人,修为不高,但抢灵气资源的法宝甚是厉害。不到半年,方圆百里以内的灵气全被这群落桑族人聚到了镇子周边的山林里。精怪们只能从深山里迁出来,试图到这边的山林讨生活。 不想,落桑族人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挖好了陷阱,只等着它们自己送上门来。 精怪们也不是没脑子的。接连有三只精怪死在落桑族人的屠刀之下,精怪们调转方向逃命。 然而,这一步也被落桑族人算计到了。等待它们的依然是陷阱。 从此,精怪们就过上了在落桑族人圈定的丛林里逃命的日子。 “十来年下来,精怪们只剩下不到两成。”山参精耷拉着叶子,哭诉道,“小的不止一次听那些家伙说,陪练的精怪越来越少了,不够用,是时候养一些人傀来代替精怪了。” “什么人傀?”余莽听到这里心里直发麻,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个丧心病狂的主意。 山参精摇头:“不知道。小的听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同盟军那边还没有打通关节,人傀还不能搞。” 沈云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他们这是打起了镇子里的凡人的主意。哼,所谓的人傀,其实跟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人傀是用活人炼制,过程相当的残忍,令人发指。” 落桑族的人傀,与天神祭殿的人傀,根本就是两回事。但他却因为前者而误会过后果,对天神祭殿曾产生了很深的偏见。 余莽听了,不解的问道:“会化兽形,行事又如此阴毒……滋,你们说的这个落桑族,与我知道的那个落桑族只是重名,对吧?” 这些年,他接触过不少落桑族的法器、丹药等,真的称得上物美价廉。有的甚至比色目族的还要好。是以,他对色目族的印象其实比色目族的还要好一些。 听了山参精和大人的描述,他真的难以相信,做出如此行径的,竟也是落桑族。 “有两个落桑族?”山参精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沈云冷哼:“不,从来就只有一个落桑族。” “怎么会这样……”余莽轻轻摇头,“我果然是道行太浅了!” 山参精幸亏没有下巴,不然的话,这会儿肯定是惊落了下巴。他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合上来——啊啊啊,大人是化形了吧?对上这些落桑族人,还自称道行太浅! 回过神来,他又呜哩呜哩的哭了起来。那七片叶子都愁得快挂不牢了。 “你又哭什么?”余莽没好气的问道。顶着一张老头脸,说起话来,却是个十足的奶娃娃,他快要被这家伙逼疯了。 山参精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哭声立马收住了。他不敢拿眼睛去看余莽,死死的瞅着自己的鼻尖,结结巴巴的答道:“小的是想,大,大人也拿落落桑族人,没办法。小的,小的们,好苦啊!” 余莽瞅着他,突然“哧滋”的乐了。 山参精其实在木灵一族里也是血统比较高的一个族群。如果余莽没有这一半的紫蟒血脉的话,肯定会被这只山参精压制的死死的。 现在听到这只山参精尊称自己为“大人”,态度又是这样的恭敬,他莫名的大爽。 “你又是山参精,又不是黄连精,苦什么苦!”他看向沈云说道,“告诉你,碰上了我们大人,你往后的造化大了去,苦不了!” “是是是。”山参精还是不敢抬眼,但七片叶子激动得哗啦作响,充分暴露了他的心迹。他当然感觉到了这位说话和气的大人修为更加高深莫测。但往往越是大能,越不爱管闲事。是以,他好担心这位大人不肯出手。听长尾巴的大人的意思,这位大人有伸手的意思。简直是……不能再好了! 沈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很肯定的点头道:“天劫将至,我等都是祝融大陆的同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齐心协力才是。” “天,天劫?”山参精吓得险些背过气,“我,呃,小小的离度劫还差得远……” “哪个是说你!”余莽打断他道,“大人说的是整个祝融大陆的天劫。你想想看,这些年,你们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艰难了?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活几天?你还有机会度你的凝形劫吗?” 山参精听着,不断的点头:“大人教训的是。莫说还能活几天,今天如果没有两位大人出手搭救,小的已经应了死劫。” 那五个落桑族人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们连锅都架好了。就等着抓了他,好煮一锅参鸡汤,分而食之。 “这就是天劫啦。”余莽说道。 就在这时,沈云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委屈你们俩先进我的袖袋藏一下。” “是。”不等山参精应答,余莽抢先上前一步,站在山参精旁边,“大人放心,我会照看他的。” 沈云一挥袖,施展“乾坤袖”,将他们俩收入袖袋里。再一吸气。屋子里弥漫着山参味便荡然无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顷,脚步声在门口的位置打住了。 “刘师兄,我是田亮宝,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第五一九章 都有哪些错 沈云打开门,请田亮宝进屋来坐。 这一次,后者没有推辞。 很快,两人在屋中的竹桌旁落了座。 桌上摆有一套茶具,亦是落桑族常见的款式,小巧玲珑的,图案精美,又不失古朴。沈云伸手探了探小茶壶,是温热的,遂问道:“田舵主,喝茶么?” “哪里敢叫师兄倒茶。”田亮宝一只手提起小茶壶,另一只麻利的取出两只茶盅,倒了两盅茶,先双手给沈云奉上一盅,“师兄,请喝茶。” “多谢。”沈云道了谢,双手接过,问道,“田舵主,找我何事?” 田亮宝闻言,双手拿起另外一盅茶,起身说道:“我是来向师兄道歉的。是我治下不严,冲撞了师兄,请师兄多多海涵。” 沈云一手握着小巧的茶盅,抬头望着他,问道:“你是在说刚才余师弟在院子里拦住我的事?” “并不全是。”田亮宝老老实实的答道。 “那还有什么?”沈云故作不知。 田亮宝看着这样的刘师兄,心底里又生出一种熟悉感来。他定了定神,详细的道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早上的时候,余师弟向他告状,说刘师兄贪了一只托盘,悄溜溜的走了。他当时就觉得不可能。因为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刘师兄相处,他心底里总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他又实在想不起这位刘师兄来。是夜,回到房间里,他琢磨了许久,认定这位刘师兄肯定是青木派的老人,不知道因何故,易了容,还连姓名也换了。 这种情形,在听风堂里再寻常不过了。如此做的人,都是身负很重要,也很机密的任务。而堂里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推个人出来做此等任务。任务者必须是堂主大人精挑细选的。 当然,这等事情,也只有分舵主以上级别的,才会知晓。象余师弟这种寻常的暗探是不知情的。 如此推断,田亮宝就更加肯定,这位刘师兄是青木派的老人了。 是以,听到余师弟告状,他的第一反应是,刘师兄怎么可能贪一只有收纳功能的托盘? 自己的手下,身为长官,怎么可能不了解?田亮宝猜测,定是余师弟冤枉刘师兄。 其原因他也想到了,估计是早上余师弟去送饭的时候,与刘师兄起了龌蹉。余师弟不服气,遂想出这个名目来整治刘师兄。 余师弟鬼得很,又是有后台的,便是他这个分舵主平时也要让他一两分。类似的扯皮,并不是一两次了。他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而是仅凭猜测去盘问余师弟,后者定会反咬一口。 再者落桑族人突然连夜送来远行风险警告,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的心思全放在接收情报上,哪里有空去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遂田亮宝假装没有识破余师弟,随他去了一趟后院,查看现场。看完后,又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对余师弟说:“太不象话了!这两天外头风声紧,他走不了,肯定很快又会回来。余师弟,你在这里盯着。一旦他回来了,便搜他的身,来个人赃俱获。” 余师弟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果然,听了这话,余师弟面现难色:“师兄,他是从仙山过来的师兄哎,我哪敢搜他的身。” “说的也是。”田亮宝按住心里的不耐烦,按心里的计划说道,“这样吧,等人回来了,你不要与他正面冲突,立刻过来报告我。我来处理。” “好。”余师弟满意的笑了。 殊不知,这是田亮宝给他量身画的一个圈。 田亮宝知道,余师弟小人行径,得了他这个分舵主的撑腰,等再次见到了刘师兄,定会有不妥之举。届时,他就有名目将人拿下来盘问实情了。 果不其然,余师弟不出乎他的意料,很完美的跳进了这个圈里。 有另外两名弟子亲眼目击,余师弟恶意挑衅的罪名坐得铁实。田亮宝没有手软,当即将人带进秘密审问室里。 而后者竟然是个软蛋,才一进门,不等他询问,便自个儿跟倒豆子似的招了。 原来,余师弟想托刘师兄捎点东西回去,被刘师兄以违反堂里的规定为由断然否则。于是,余师弟觉得很没面子,便恨上了刘师兄,心生一计,想给刘师兄一点小苦头吃。 末了,他一本正经的喊冤:“我真的是头一回做这等事。且没有做成。还有,我没有想把刘师兄怎么样,就是想叫他到这里坐一坐,杀一杀他的威风。我没有害刘师兄的意思,真的!” 田亮宝挺庆幸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个手下虽然行事阴了点,却还是有几分灵泛的。却没有想到,其实里子里是个蠢东西。好吧,蠢就蠢吧,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这样的人,分明就是潜在的祸害啊,怎么能在听风堂里呢?还好这一次露出来了。不然的话,真要是这位担了任务,指不定就会坏了大事。 说完后,他再次道歉:“刘师兄,事情就是这样的。真是对不住,因为我的失察,给您添麻烦了。” 不料,刘师兄没有象他预料的那样递梯子过来,而是继续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问道:“真的只是失察吗?” 田亮宝心头大震。熟悉感再次自心底汹涌而出。 这一次,他终于尝出这种熟悉感的出处了——好象门主大人啊! 心念一转,他的心底里有个声音大叫:“不是好象,就是门主大人驾到!” “门,呃,刘师兄,我……弟子错了!”门主大人既然隐了行踪,那就绝对不能暴露。他结结巴巴的认错。 沈云呵呵,拿起茶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认错倒是蛮利落的。说说,你都有哪些错。” 啊啊啊,绝对假不了,只能是门主大人! 错?哪些错? 啊啊啊,我哪里做错了?只是余师弟这桩事没处理得很好吗?肯定不是啊!余师弟敢这般犯蠢,与我的退让……不,应该是纵容!是我纵的。所以,我没有失察,是纵容。门主大人说的错,就是这个吧?不仅仅是。门主大人说了是“哪些”!肯定是我们这个点出了纰漏…… 他战战兢兢的端着茶,站在那里反思。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 才八成满的茶水晃了出来,打湿了他的手,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沈云心道:还挺上道的。 “莫急,你坐下来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他的语气软和了些许。 第五二零章 进展 “是。”田亮宝坐了下来。 手里的茶盅洒出来大半后,他也理清了思路先从筹备这个点开始,一五一十的向门主大人做汇报。 这样的话,能让门主大人尽快全面了解他们的实际情况。而他也能借着回顾,反思到底哪里是做得不够,哪里是出了错。 只是不知道门主大人爱不爱听…… 提着心,他小心翼翼的开了个头“我们这个点是十年前开始筹备的。”说着,偷眼去看门主大人。 沈云微微颌首“有些年头了。”抬起左手,看似是不经意的去抚平右边袖子上的一个小褶子,其实是暗地里掐出一个法诀,将这边的袖袋隔了音。因为接下来,田亮宝要讲的这些事情都不好让藏在袖袋里的余莽和山参精知晓。 田亮宝完全没有发觉。门主大人听着呢。他大受鼓舞,接着仔细的说了起来。沈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静静的听着。只有当田亮宝讲完西礁镇的具体况时,他插了一句“就这些吗?” 还有吗?田亮宝停下来,又双手紧紧握着茶盅,搜肠刮肚的回想。 真的没有了呢……门主大人到底还想听什么……此情此景,令他不由的想起了当年在沈家庄时,第一次听小队长汇报任务情况的情景。 那个时候,是堂主大人也这般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就这些吗”,小队长想出了满头大汗,终于又补上一些。堂主大人也总算满意了。 当时,小队长补充的是什么来着…… 突然间,他的心里象是划过一道流星。 想起来了!· 旋即,他明白门主大人想听的是什么了。一直以来,这也是堂主大人强调再强调的。是他忘了……不,不能是说忘了。而是他在外面呆得久了,日渐松懈,乃至麻木,忘乎所以。 我是一个凡人,永远不能忘记凡人的身份,这是《弟子守则》上最基本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中淡漠了。于是,上行下效,他们这个点也开始变了。那么多的凡人在受苦,被欺凌,可是他们呢?真是惭愧啊! 不要拿任务,拿伪装做借口。 身为听风堂的老人,他其实有太多的手段去做点什么。 可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他们在西礁镇不象是伪装。说句不客气的,再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们这个点就被这镇子里的落桑族人给同化了! 这是多么危险的情况! 身为分舵主,他有着不可推却的责任! 门主大人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给他紧弦呢。 “弟子知道错了。保证从现在开始改正。”他再也坐不住,将茶盅放在桌子上,嗖的起身,保证道。 “金无赤金,人也一样,怎么可能不犯错。但是我们要知道错在哪里,并且有面对错误,改正错误的决心。”沈云点到为止,吩咐道,“这样吧,我还要在这里逗留几天。你这两天里写一个改正的方案出来,我给你看看。” 门主大人要亲自指导我!田亮宝感到了压力,但多的是荣幸和激动,还有满得溢出来,淌得满脸都是的喜悦。 “是!”他响亮的抱拳领令。 “好了。你去忙罢。”沈云轻轻挥手。 “弟子告退。”田亮宝一点儿也不象挨了批评的样子,亢奋的扯起大长脚,噔噔的出了门。到了门外,还不忘细心的带上房门。 沈云不觉莞尔,心思一转,右袖轻拂,将余莽和山参精复又放了出来。 刚一站稳,余莽便迫不及待的禀报道“大人,参山同意了!” “参山?”沈云看向他身边的山参精。 满是圈纹的参体上现出老爷爷的眉眼来。长长的白色眉毛下,那双眼睛本来就小,跟两颗小豆子似的,这会儿笑得眯缝起来,更小了。七片叶子哗啦啦的摇啊摇“就是小的。大人,小的名唤参山。” 沈云了然的点点头,又问余莽“阿莽,你跟参山说了什么,他同意了。” 余莽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 原来,刚才在袖袋里,他发现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后,就知道定是沈云使了法术。于是,他跟参山拍着胸脯做了保,说“大人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做奴兽的。哪怕是心甘情愿的,也不会。” 都是天生地养,在山林里自由自在惯了的,哪个愿意做什么奴兽哟。果然,参山听了,高兴的哭了一通。可是,哭着哭着,他的声音变了,真的是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余莽被他彻底弄糊涂了“都说了不用你做奴兽了,你怎么又哭上了呢?” 参山便哭叽叽的跟他吐出心里话来“大人,小的想到这回欠下的因果太大了,小的道行太浅,除此之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还得掉。” “哎哟,你有这心就好了。大人待人最是宽和不过,不会跟你计较的。以后找到机会,再慢慢还上就是了。”余莽看向他,眼神越发的柔和了起来。这是一只急性子的乖宝宝呢——他这是以己推人了。紫蟒一族有着十几万年的天寿,运气不好的话,千把岁还没有破壳呢,根本算不上老。当然喽,对于地龙来说,一千年够轮回好几百次了。在参山面前,某人摇了摇长尾巴,刻意“忘记了”自己的上半身。 参山却哭得更伤心了“不行啊,大人……呜呜呜,小的这一族的功法有些特殊,欠下的因果没有还清之前,只能先用修为垫上。小的这回欠了这么多的因果,怕是苦修几百年也未必垫得了……呜呜呜,必须要还清,不能拖啊。” 余莽听明白了——敢情是欠了因果,在没有还清之前,修为不得寸进啊! “这可真够可怜的。”他啧啧的看着参山,心里冒出一个主意来,“奴兽的事,你是不要想了。这与大人的道心相悖,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法门让你还上因果。” “什么?”哭得叶子摇摇欲坠的‘乖宝宝’闻言,立刻止住了哭,一双豆大的眼睛放出五彩的亮光来。 余莽的法门很简单,那就是让参山加入他的凡人界买卖里来。不但参山本人加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邀请信得过的精怪们加入。 “这样能帮到大人,还上因果?”参山仔细听了后,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莽现出童叟无欺的笑容,向他打了保票“大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象你这样的本地妖。你若是同意加入,再全力相助大人,绝对能还上因果。” 参山果断的干了。 沈云听完,抚掌赞道“阿莽说得极是!” 余莽得意的冲参山挤眼睛。 “多谢大人!多谢余爷!”后者笑得七片叶子摇得不能再欢快。   网址77dus 第五二一章 知己知彼 参山如此痛快的答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余莽让他介绍其他信得过的精怪加入进来。 这简直是说到参山的心坎里去了。 通常来说,山参往往长到百来年,就能通灵智。然而,参山是个例外。他足足长到九百岁,才通了灵智。 而在这九百年里,他只是不通灵智,草木的记忆和八卦力是一样也不缺。是以,他一通了灵智,很快就因为见多识广,成为这一带的精怪王。 如果不是那帮落桑族人强行圈起了这块土地,他带着一群精怪们,日子还是过得很自在的。 他们也曾努力的赶走那些落桑族人,奈何技不如人。他唯有带着精怪们东躲西藏,便是这样,也是朝不保夕。 手底下的精怪越来越少。今天,便是他自己也差点儿遭了死劫。 这样的日子,参山再也不想过了。惊魂未定的他,甚至连做三百年的奴兽,这样的承诺也给了出来。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不但不用做奴兽,还能提携手下幸存的精怪们。 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啊!不,这分明就是他们的生机,是大机缘! 沈云跟他们俩说道“落桑族人很记仇的。出了今天这档子事,他们很快就有报复行动。在这个镇子上,他们有个比较厉害的,是青阶高手。我估摸着,最迟今天晚上,这个青阶极有可能会带着镇子里的落桑族人去搜山。” 这是田亮宝刚刚告诉他的。青阶在落桑族里的地位,与元婴在仙山的地位相当。便其兽化后的战力却是一两个寻常的元婴不能敌也。 田亮宝虽然没有明说,但沈云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在这个镇子里束手束脚,连吃饭睡觉都按着落桑族人的样子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青阶的存在。 其实,沈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也是惊诧不已。 据他所知,青阶在落桑族里是很受尊敬的。但他们到了哪里,那里的落桑族人都会自发的用很高的礼仪供奉他们。所以,青阶及以上的高手们,根本就无需出来敛财。他们大多是避世,潜心修行。 象西礁镇这种地方,远离落桑本地,又不是灵气浓郁之地,怎么会吸引来青阶高手呢? 呵呵,当年在百里城,青阶也是他惹不起的存在。现在嘛……沈云生出了会一会这位青阶高手的心思。 参山闻言,急得七片叶子剧烈的摇着“大人说得对。那帮家伙就是这样的。大人,求您救救小的们。” 沈云点头道“阿莽已经应下了,我们肯定说话算数的。参山,你知道他们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对吗?” “对对对。小的愿意带路。”参山生怕答迟了,会惹得大人不快,又不愿意出手了,急急的应着。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将参山的朋友们接出来。”沈云很干炼的布置道,“你们俩还是藏在我的袖子里。” 啊,这就要去救人了!大人做事真的是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含糊呢。参山激动极了,戏腔又出来了“大人,余爷,小的们以后但凭差遣!” 沈云和余莽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去山林里救人,首先要解决的是参山身上的这股子浓郁的山参味。这个很好办,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叠上品敛息符,说道“参山,落桑族人非常敏锐。所以,你首先要把身上的气息收敛起来。这些是敛息符,你知道怎么用吗?” 敛息符是最基础的法符,使用的门坎本来就很低。经他改进之后,门坎又降低了一大截,无需灵气,用真气也能用。 但参山的修为真的是很低,而且他对妖族的情况也不熟,所以,不知道参山能不能用。问参山会不会用,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毕竟是精怪王嘛,多少都是要面子的。 参山听懂了,也明白了大人的好意。 好感动啊! 大人给他的感觉,比他见过的最高的山还要高。他在大人面前,觉得自己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然而,大人却如此体贴,连赐他敛息符,都要顾及到他的脸面,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大,大人……”他更加激动了,抽着鼻子,直言回答道,“小的能用的。我们山参最多的也就是木灵之气了。所以,那五个落桑族人要抓了小的煮汤喝。” 他的态度再一次大大的取悦了余莽。真是个懂味的小,呃,老精怪!后者在一旁安抚道“都过去了。跟着大人,以后只有你拿他们煮汤喝的份!” 参山闻言,象是被吓到了一般,七片叶子摇得哗啦作响“不能的,我们山参不能吃人的……”说到这里,两道雪白的长眉毛皱得连在了一起,“大人,余爷,他们是打哪里来的?到底是人,还是兽啊?” 这个问题,他和手底下的精怪们一直都没讨论清楚。 说这些家伙是人吧,他们一个个的都能变出兽形来。从这一点上说,他们是很厉害的兽。比他们以前见过的最厉害的妖兽大人还要厉害。 但说他们是兽吧,他们一个个又人模人样的。穿衣服、住房子……都是传承里人族才有的行迹呢。 参山和精怪们反复查找了各自的传承,也没能找到关于这样的存在的记载。呜呜呜,真的是他们的修行太低了,连传承也只解开了一点点…… 沈云挥手说道“他们是有来处的。说来话长,这样吧,我们先去救你的朋友们,等回来后,我再好好的给你们说道说道这个落桑族。” “是。”参山高兴的应下了。 余莽也道“我也要仔细的听。”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翻着眼,努力的搜肠刮肚,掉书袋道,“宣爷说过,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云赞许的笑道“对,就是这个理儿!阿莽兵法学得不错。” “是宣爷不嫌我笨,教了我几手。”余莽搓着手,甚是期待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 第五二二章 见证传闻的时候到了 事实证明,百里城的那三年,沈云没有白呆。他对落桑族人还是相当了解的。果不其然,他打开房门,田亮宝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向他报告一个紧急情况——刚刚,那位青阶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半个时辰之后,召见众家主们。 所有的家主都必须去! 青阶大人身边的人向来是傲得很。便是在家主们面前,也是两个鼻孔朝天的。田亮宝根本就问不到这次召见的原由。 将人送走后,他心里直打鼓:莫不是门主大人泄了行踪? 这么一想,他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便下来了,赶紧的跑到后院来报告——请原谅他的胆小。实在是那一次,那位其貌不扬的青阶唯一的一次出手,扎扎实实的镇住了他。太强大了!他们这个点里的所有人捆成一团,怕也是连对方的身都近不得。如果门主大人在他们这里有个什么闪失……他就是死一百次,也抵不了这份罪过! “无事。我自有主张。等会儿,你与平常一样去见他就是。”沈云想了想,说道,“余头的侄子必须看严实了。还有,今晚不管生什么情况,你们都要与周边的落桑族人保持一致,莫露陷。” 田亮宝仍然是云山雾罩。不过,门主大人的话好比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彻底的抚平了他心底的惶恐与慌乱。随即,好比是悬在半空里的人一下子踩到了实地,底气呼的涌了上来。 “是,弟子马上去安排。”他恭敬的领令。言行举止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不复是方才那副屁股后面撵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的模样。 沈云依然是翻墙出了客栈。 镇子里初一看还是先前的宁静。但再看第二眼时,就不能现异常的地方太多:路边的商铺都在急吼吼的关张;街上的落桑族人面色凝重,一个个走路带着风,往家里赶。 看来青阶召见,紧张的不仅仅是田亮宝呢。真正的落桑族人也是蛮惶恐的嘛。他收回目光,拢起袖口,也和周边的人一样,低着头,急急赶路。 不同的是,出了街口,见四下里无人,他脚跟一拐,出镇而去。 少顷,一道瘦小的青色身影也出现在街口。略作停顿,这人也往两边看了看,紧步跟着出镇。 在那道身影刚刚现身的时候,沈云便觉了。从气息来看……也不过如此!他勾了勾嘴唇,脚下不停,佯装没有觉,只管步履匆匆的往镇子外面走。当然,这个“匆匆”全是靠演出来的。实际上,他刚刚用了一半的力。 后面的身影没有令他失望,落开十来丈的样子,跟了上来。 只有十来丈?并且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跟在后头!这也太把人看扁了吧!沈云只能做出反应。不然的话,太假了。鱼儿又是如此之狡猾,不咬钩怎么办? 他先是加快度,做出慌里慌张摆脱尾巴的样子。 “尾巴”真的很自大,毫不犹豫的也加快度。隔着十来丈,沈云都能感受到他那猫戏耗子的心态。 呵呵。就怕你太小心了,不咬钩呢! 沈云拢紧袖袋,再次加。做出来的样子越的狼狈。 “尾巴”不错,仍然是将距离保持在十来丈。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从东门出了镇子,不多时,前面现出一道密林。没路了! 路的尽头有一座低矮的草亭。 沈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个破风箱一样。脚步之沉重,更是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这不,草亭里的人被惊动了。先后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落桑族低阶武者自里头冲出来。 不等他们开口,沈云一挥袖,刮起了道劲风,撂翻这两个。然后,双臂一振,呼的从草亭上掠过。 两个倒霉蛋还没回过神来,身后,低矮的草亭“哗啦”倒塌,毫不客气的将他们两个压了个正着。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 “站住!”尾随在后的那道青色身影用极不标准的口音大吼一声,拉出一串残影,呼啸着钻进了刚刚腾起来的烟尘里。 “咳咳咳……”数息之后,两个低阶武者挣扎着扒开周边的乱草,探出头来。 就在这时,呼呼呼呼——,又有四道黑色的身影从他们头顶风驰电掣的跃过。 可怜的这两个,接连被四道劲风打了个正着,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昏死过去。矮小的身子骨碌骨碌的滚出了好远。 沈云又往林子里跑了好两三里远。 前面现出一个大坑来,再次挡住了路。 只是这个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沈云再看第二眼,认出来了。原来这个坑就是先前他救参山时用匆忙之间用一招“龙爪手”抓出来的。 也好!呆会儿省了许多事!他扯起一边嘴角,在坑边两尺远的地方紧急停了下来。 说时迟,道时快,“尾巴”如影而至,在他后边,隔着十二三步远的地方,也站住了身形。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他挑眉看了一眼前面的大坑,“桀桀”的笑了起来。那声音阴测测的,象极了夜半时分的夜枭叫声。 沈云忍不住在心底里猜测:这家伙的兽形莫非是一只夜枭? 他这般猜测是有依据的。落桑族人从能够化出兽形开始,修为越长进,其身形相貌、言谈举止都越与其兽形接近。据说,这种改变在突破青阶时,会达到极致。等修为再精进,突破了蓝阶时,又会迅改观。 这使得落桑族的青阶境高手的身形相貌往往十分之“惊人”。沈云最初得知这个传闻时,很不厚道的在心里想:难怪青阶们都要避世,很大程度上是怕出来吓坏旁人,强者的脸面挂不住吧! 数月之后,他越的觉得自己没有冤枉人——百里城里的一干青阶,通常是藏起来不见人。好不容易要出来露个脸,一个个的竟然都用上了易容丹。 是以,沈云一直没有机会验证传闻的可靠性。 嘿嘿嘿。貌似今天就是个好机会呢。 见证传闻的时候到了! 他转过身,颇有兴致的望过去。 第五二三章 杀鸡就要用牛刀 还真是的! 十步开外的那人,身着青色的落桑族广袖长袍,脚上穿着一双木履,也就是基本上还保持着人形,其五官、一双手,简直是象极了猫头鹰。就这副尊容,完全可以直接冤枉他是一只猫头鹰妖兽。 从这副皮相上,沈云初步断定,这人就是田亮宝说的那位青阶高手。心念微动,他去看对方的丹田。 唔,和低阶的差不多。这位的丹田的正中央呈青色,从中间往外去,占了丹田的八成,也是青色的,只是越来越淡。而浓浓的青色里,现出一头凶猛的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本来是侧立的。象察觉到了沈云的目光一样,突然扭过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青阶的锐利目光,象是凝成了实质一般,凉嗖嗖的削了过来。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才沈云的那番伪装,除了钓鱼,也有试探对方深浅的意思。 青阶先后有三次运气提速,在此期间的气息变化,足够让沈云精准的判断出他用了几成力,从而估计出其真正的实力。 是以,刚刚在坑边站住身形时,沈云已经很肯定,这只青阶的实力确实很了不得,与一两个寻常的元婴初期交手,完全可以战平。按落桑族人化兽之后,战力可翻一到两倍的一般规律,青阶化兽后,战力将达到寻常的元后水平。届时,两个寻常的元婴初期便是捆在一起,也根本不是其对手。 确实是挺强悍的。也有资本在这一带横着走。 但在六年前,他去天神祭殿历练之前,这厮就不是他的对手了。更何况如今! 他在自己手底下过不了三招! 至于跟着青阶来的另外四名落桑族人……更差劲,就顺带着一道收拾了吧。 沈云估量完毕,放心的转过身来,颇有闲情的验证传闻。 在看清对方的丹田后,他彻底放心了:这只青阶其实也就是个青阶二层境,是初期青阶。 古语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也是蛮有道理的。青阶再厉害,也算不得落桑族里的顶级高手。更何况,祝融大陆这么多人,修士更是以千万计,怎么可能找不出人来收拾你呢? 真当我祝融大陆无人么? 不等对方开口,沈云冷笑道:“小青阶,你若现在乖乖投降,本尊可赐你一个全尸!” 这绝对是大实话。与人交战,某人从来不小看对方,也不打逛语。这和之前的种种伪装也并不矛盾。因为形势变了嘛。目标已入瓮,他还掩藏什么? “自称‘本尊’?哦,本座竟然眼拙了,没能看出来阁下竟是一位化虚真君呢?”青阶袖起了一双爪子,又“桀桀”的怪笑起来。这回,他没有收敛威压。于是,笑声凝实成一道道水纹向四面八方传开来。所到之处,树木无不沙沙的掉叶子。 然而,往前,水纹只传出了三圈。在离沈云还有五步远的地方,莫名的消失于无形。 青阶的笑声应戛然而止。 “你……”青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神色大变。刚刚袖起来的一双爪子,不知不觉的护在胸前,“你没有骗我?你,阁下真的是一名化虚强者?” 说话间,他丹田里的那只猫头鹰终于睁开了那只闭着的眼睛,一同看向沈云。 藏在其身后二十步开外的那四道黑色身影象是接到了信号,悄无声息的移形换位,开始布阵。 沈云呵呵。 他不用读心术也能看出来,小青阶还是不相信他是化虚强者。不过,小青阶已经意识到他是个很硬的点子,所以,明面上,顺着他说话,以拖延时间,暗地里毫不犹豫的给四名亲随发出信号。 就这么一点自信啊……怪不得身为青阶,也只敢到西礁镇这种小地方来混。 沈云有碾压他的实力,才不怕他与四位亲随联手。但是,为什么要让他与四位亲随联手?本尊又不是要以武服人。从这家伙一出现,本尊要的就是他的小命! 某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越发的冷漠:“死不悔改!那就受死罢!” 说罢,已经从百宝囊里取出了青霜,直接劈面刺过去。 沈云对敌,从来没有“杀鸡蔫用牛刀”之说。不管对手是什么,他只要祭起青霜,从来都是全力以对的。 这一剑,看似随意,他却用足了十成之力。 刹那之间,青霜裹着冰冷的杀意,破空而出。 就象一道青色的闪电,直接青阶。 “滋啦啦——”,剑意所到之处,有如寒潮突至,瞬间被冰封起来。 但是,也仅仅是剑意所到的地方,才被冰封起来。周边哪怕只有一指之隔,也是安然无恙,甚至连劲风都不曾掠起来。 青阶虽说不信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化虚真君,但防备已是悄然提到了最高级,做好了随意化兽的准备。 而他的反应确实不堕青阶的名头,称得上一声高手。 在沈云出剑的时候,他的身上“嘭”的腾起一团白雾。 不过,还是慢了些。 因为沈云的这一剑实在太快了! 电光石火间,白雾还来不及散开,最前方已经被冻成了冰屑,飞扬而下。并且,白色的冰线嗖嗖的往后冲。 这团白雾本来是落桑族人化兽形时用来遮掩身形的。变成了冰屑,在沈云的眼里,其遮掩效果是对折对折再对折,只剩下了不到一成,聊胜于无。 可怜的青阶根本来不及完全化形,匆匆的展开刚刚化出来的一双翅膀,狼狈的双脚奋力蹬地,往后飞掠而去。 然而,还是晚了! “滋啦啦——”,一双还没有来得及化形的腿,被冰线追上来了。立刻的,膝盖以下,变成了两根冰棍,牢牢的粘在冰封的地面上。 这位青阶是真正的狠人。 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腰身以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拧了起来。 “咔嚓!·咔嚓!”青阶竟然从一双膝盖以下,自己强行截断。 两道血线喷涌而出。却瞬间被冰线吞没,化成了顶在两截断肢之上的两朵血花。 “唧——”,凄厉的叫声响彻密林。青阶两边的树木象麦浪一般,应声而倒。 “不错!”沈云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同时,手底下还是一点儿也没耽搁,刺出了第二剑。 这一次,目标是青阶的丹田。 刚刚他看出来了,青阶化形时,丹田大开,完全没有任何的防护。 想来这也是他们在化形时为什么要搞出一团白雾遮掩的原因所在。 第二剑,更快! 青光似虹,照得密林雪亮。 惨叫声戛然而止。青阶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道炫白。下一息,他从离地不到三尺高的地方重重的摔在地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二四章 他终于死了 “嘭嘭嘭嘭!”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稍远一点,一棵柏树的树干后、左边五步远的一块石头后,还有再远一点的一棵桦树的树冠里,几乎是同时绽放出来一团血雾。 可怜见的,青阶的四名亲随根本来不及反应,象四只被吹爆了的牛皮气囊一般炸得粉碎。 原来,这些亲随在青阶面前,竟然是奴兽一般的存在。 青阶死,他们立刻象奴兽一样惨死,绝不会多活一息! 沈云皱了皱眉毛,张嘴吞掉现场的所有剑意与杀气——没办法,他刚才用了十成之力。剑意与杀气皆浓得不能再浓。没有个一时三刻,无法自行散去。青阶该死,但草木何其无辜!是以,他第一时间将它们吞进肚子里,尽量减少杀孽。 然后,他才手腕轻旋,收回青霜。左手的剑指轻轻的抚过青霜……呃,此举最初是因为年少之时打猎留下来的习惯。那个时候的他,只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用的也是凡铁兵刃,所以,每每猎杀成功之后,都要用剑指拂去刀上的血渍。待血渍清理干净,他的内心也能迅速的恢复平和。到了后来,换上了青霜,即便是白刀子进,也不会红刀子出了。但是,每每用青霜杀生后,收尾时,他还是会用剑指抚过青霜。这时,他拂去的不再是并不存在的血渍,而是抚平自己的心绪。于是,这个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 现在,亦然。 沈云真的很不喜欢杀戮。但乱世之中,没有岁月静好,更多的是杀戮。有时候,以杀止杀,往往是最好最有效果的法门。从牛头坳村出来,沈云渐渐明白出来一个道理,那就是,从来,恶人不会自己放下屠刀。所以,善良的人们只能拿起武器。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轻拂左袖,将余莽和参山两个放出来。 先前,沈云在救参山时,考虑欠周到,叫余莽狠吃了些苦头。后者虽然没有说,但他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故而,这一回,从将两人收进袖袋里之前,他在里头布了一个玲珑阵。如此一来,余莽和参山两个一进袖袋,就进入了玲珑阵里,与外头隔绝开来。 且不要说他只是装模作样的赶了一会儿急路,外加出了两剑,就算外头是天崩地裂,只要他无事,玲珑阵就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事实也是如此。余莽和参山在阵中,坐在山泉边,吹着清爽的山风,聊着将要着手的买卖,各自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好不惬意。 突然出来,他们首先齐齐的打了一个寒战。 “滋,好冷……”余莽正要说,这是什么地儿,怎么冷得跟个冰窖似的。话到了嘴边时,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不远处的那两朵小血花上。 “咦,那是什么?”他好奇的改口,问了出来。不等他定睛仔细去看,一边眼角的余光里,一抹绿色哗啦啦的飞快从上往下划去。 旋即,身边传来一声“咚”的大响。 余莽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去看。 果然是参山! 它摔倒了……咦,那双豆大的眼睛里找不到焦点,这是摔蒙了! 好端端的,怎么摔了一跌这么狠的? 余莽这一低头,看到一地的冰碴碴。 真的是冰! 地上结了冰,并且还挺厚实的。 所以,可怜的参山没防备,滑倒了? 不至于吧……他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时节,地上怎么可能结出这么厚的冰? 啊,发生了什么事? 余莽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再看向先前无意中看到的地方。 这回,他看清楚了! 那两道艳红是一对断腿上的两朵小血花。 目光一晃,他很快的找到了这双断腿的主人。 因为就在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倒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冰坨子。好巧不巧,一双光溜溜的腿,也是一般的瘦,跟两截麻杆一样,更重要的是,它们都只有一截。被冰封起来的断口,也都是一样的红艳,还挂着血色的冰珠子。 目光再往上,余莽看到了一双巨大的麻花色翅膀。同样是被冻得结结实实的。 翅膀之下,是破破烂烂的青色衣袍。看到样式是明显的落桑族的,他刚刚提起来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看到这里,他大致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一边继续欣赏着这具半人半兽的冰坨子,一边笑道:“大人,原来,落桑族人化出兽形,就是这副模样啊。”心里很不屑的哼哼:大人不过是解决了一个化成兽形的落桑族人,参山就被吓得昏倒,这参胆子也太小了。 沈云收了青霜,如实说道:“他是还不及完全化形,在半道里被我打断了。” 余莽“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个只比真正的猫头鹰的脑袋放大十来倍的脑袋上,啧啧的赞道:“它的兽形是猫头鹰吧?还别说,真像……哟,肚子上的那个大窟窿是丹田吧?他们也有丹田……” 沈云先前已经欣赏过了。半人半兽的,还断了腿,有什么好看的。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昏倒的参山上,上前来,在参山的身边蹲下来,伸出右手,轻轻的在参山失神的豆子眼上拂了拂:“参山,醒醒!” 比豆子更小的一双黑色眼珠子转了转,参山吐出一口粗气。 唔,参味好浓! 沈云顺手拂散开来,问道:“参山,你还好吗?” 孰料,参山闻言,没有任何征兆的大哭起来:“他死了!他终于死了!真是太叫高兴了!” 哦,原来又是喜极而泣。沈云满头黑线,问道:“你见过这名青阶?” “岂止是见过!”参山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那两道长须似的白眉毛更是愤怒得几乎要飞了出去,“他是那些落桑族人的头儿。就是他亲自封住了山林,叫我们无处藏身,连逃也没地方逃!” 余莽闻言,惊讶的叫道:“你是说,你们那么多精怪,被一头猫头鹰逼得朝不保夕?” 参山看向他,委屈的反驳道:“余爷,他是那些落桑族里最厉害的!那一次,我亲眼看到他轻飘飘的把熊老怪撕成了碎片。不但是我们这些藏起来的精怪被吓破了胆,那些落桑族人也是立马都给他跪了。” 余莽呵呵:“那是因为他没碰到我们大人!”这里再无旁人。地上、四周,还有尸身上的冰都是新鲜的。杀死这只猫头鹰怪的,只能是他的大人。 参山收了哭声,仍带着哭腔,欢喜的连声应道:“对极对极,大人之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参山,你先起来,带我们去找你的朋友们。”沈云挥手打断他,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来。 “是是是。”参山“噌”的立了起来,身手竟是从未有过的利落,“小的这就给大人和余爷带路。” 第五二五章 最粗的大腿 原本,参山心里多少还有些疑虑的。看到那群落桑族人的头领死得如此之惨,他先是欢喜得过了头,立时昏倒过去,然后,象是心里卸下了一座大山,整个人从未有过的轻松,扬眉吐气之余,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利落。至于先前的那一点疑虑早在不知不觉之中散了个干干净净。 当即,他往前用力一跳,“扑”的一声,跳进一步开外没有结冰的泥土里,顿时没影了。 “大人,余爷,请随小的来。”从地底传出来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话音刚落,那一片的黑泥地里现出一个拳头大的突起来。紧接着,这个突起嗖的一下,在地上拉出一道残影来,冲进了前面的密林里。 不等沈云应答,余莽呵呵一笑,双手各自用力的抡了一圆圈:“大人,看我的!” 土遁啊,谁不会! 尾巴一甩,“啪”的砸向脚底的冰层。应声,冰碴、泥土扬起老高,遮住了他的身影。 待尘归于土,地上只有一道丈许长的土沟,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嗖—— 一个更小的突起飞一般的也冲进了前面的密林里,转眼间就要追上前面的那道残影了。 “哇,余爷,你的身手好厉害呢。” “嘿嘿,一点看家的小手段,算不得什么。”说话间,余莽便追上了参山。两道残影并驾齐驱,更快的往前冲。 沈云不觉摇头轻笑。这两个是较上劲了呢! 再扫了一眼现场,他张嘴吞食掉所有的气息后,一手负后,施施然的祭起清越冠,追上去。 密林很快的恢复了宁静。 林子入口处,一名守卫幽幽醒转。回过神来后,他“哎哟”大叫着,慌乱的翻身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冲到几步开外的同伴面前,双手抓住对方的两个肩头,用力摇晃着:“醒醒,快醒醒!” 他们俩都没有受伤,只是先后数道劲风扑面拂过来,他们俩躲不开,又来不及防备,所以,一时窒息,才双双昏了过去。 是以,被同伴这么一摇,还没醒来的那个嗡咛一声,也醒过来了。 “快起来,出大事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回镇子里去喊人……”先醒来的那名守卫冲着他噼哩叭啦的一通吼,话音未落,已扔开他的两个肩头,一溜烟的跑向了不远处的小路。 地上的这名守卫愣了老一会儿,一双细长的小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他直接从地上一跃而起,去追赶那个早已经跑得没影了的同伴,一边奋力狂奔,一边大声喊着:“等等!我们不是有竹哨吗?为什么要去镇子里喊人?我们还在当值,不能离开的。喂,你快回来!” 于是,很快的,他也跑得没了影。入口处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沈云他们那边的进展很顺利。 失去了精怪王,幸存的精怪们躲在临时栖息地里,籁籁抖。 是以,参山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而参山的回归,也让这些精怪们迅恢复了活力。一通劫后重逢的热闹过去了,参山先将沈云和余莽隆重介绍给众精怪。在介绍沈云时,他还激动的道出一个好消息,即,他们最大的仇人皆对头,也就是那只青阶死了。 “是大人杀了他,替我们报了仇!” 只这一句话,沈云立刻得到了所有精怪的尊敬与好感。 接下来,参山再道明此番的来意时,众精怪皆是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跟着他,追随大人。 余莽在一旁冲沈云悄悄的挤眉弄眼,用唇语飞快的说道:大人,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人,还是妖,其实都一样。有现成的大腿抱,谁会傻不拉叽的放弃啊!所以,有大人罩着,我的信心更足了! 沈云笑了笑,不禁的又想到了天神祭殿的事。按余莽的说话,他放弃了三界里最粗的那只大腿,岂不是傻出了天际线? 看着欢天喜地的众精怪,他突然心里象是“叭”的爆出了一个烛花似的,猛的一亮,冒出一条感悟来——他与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可以抱大腿。但他不能。他只能做那只大腿。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他的道。 从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修行”,道心初定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他要走的修行路,是一条前无来者的路。 他若想抱大腿,先要做的,必须是放弃他的道。 这当然不行喽。对于修士来说,道才是生命里的第一要素。放弃了道,轻则道心涣散,道基不存,从此,修为无法再进;重则走火入魔,完全迷失自我,沦为行尸走肉。 所以,不论是谁,只要踏上了修行之路,哪怕再难、再苦,也唯有咬着牙,走下去。 这是自上古以来,所有修行者共同的苦。并且,这种苦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和分担的。哪怕是道侣之间,他们的道也是不相同的。这就注定了所有的修行者,其内心皆是孤独的。 但我又是不同的!我从修行开始,从来就没有感觉过孤独。 他怎么会孤独呢? 他的修行路上,阿姐、师父、钱师尊、袁峰、洪天宝、齐伯夫妇、罗叔夫妇、丁叔、阿花姐……所有的青木派弟子,还有魏清尘、云景道长、余莽、端木光……啊,他的修行路上,人越来越多。路亦是越走越宽。 他们追随他,信奉他的道,成为了他的力量的一部分。 接受他的道的人越多,追随的人便会越多。他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前进的动力亦更足。 在祝融大6上,凡人何其多也!他们无不饱受仙凡之苦。内心渴望修行的凡人何止千千万万。所以,他虽然和其他的修行者一样,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但是,他对自己的道从来都是充满了信心的。 他坚信,他的道,必定会从无到有,越走越宽,终究会变成一条康庄大道。 也许他等不到那一天,就以身证道了。但是,即便是那样,他也会化成这条大道上的火炬,照亮后来者们的心,指引他们继续前行。 孤独?呵呵,自从道心明确之后,他就好比是一滴水回到了大海的怀抱,从来都没有过孤独之感。 沈云抬起头来,穿过浓密的树叶,仰望抬头的蓝天,目光无比的坚定——三界里最粗的那只大腿,他过去没有从未依赖过。现在,这条大腿自己跑到他面前来,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将来……他来做千千万万凡人心里最粗的大腿! 第五二六章 担当 除掉这个青阶,纯属计划之外。依落桑族人的性子,这事不会轻易罢休,所以,沈云估摸着,这段时间,西礁镇要热闹起来了。 他当然不怕青阶的亲朋好友过来寻仇。说句不客气的,他真的怕他们不来寻仇呢。 讲真的,他从来不会轻易起杀心,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敌人。 在觉青阶的时候,他便仔细的考虑过了:水至清则无鱼。有这个青阶坐镇,西礁镇四平八稳的,太过宁静,有如一潭死水,田亮宝他们根本不好展开动作。 另一方面,青阶一旦亡于非命,其亲朋好友势必会闻讯赶来。那个时候,西礁镇的宁静也将彻底打破。只有这潭死水被真的搅混了,田亮宝他们才好行事。镇子里的凡人们也有了生机。 所以,这个青阶必须去死一死。 但是,沈云又不想自己暴露在这些落桑族人面前。因为如此一来,他便成了众矢之敌。 这与什么敢做不敢当,没有半个铜板的意思。 他除掉青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搅和掉西礁镇的太平日子,让镇子里的落桑族人,以及闻讯赶来的那些落桑族人,狗咬狗。 如果他暴露了,所有的落桑族人会很自然的将矛头一齐对准他。 这种情况下的落桑族人内部有多么的团结,多年前,沈云在百里城已经充分见证过了。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再亲身验证一回。 而且那样的话,青阶的死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只是他徒增杀孽而已——这么多年来,他悟出来一条道理,那就是,杀生就是杀生,不论是谁,只要杀了生,就会产生杀孽。从来与那条被杀的生灵该不该死,有无罪孽……等,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从自己的生存,还有道出,有些杀孽是绕不开的。所以,必须背负。 什么叫做担当?这便是! 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让青阶白死。 自己的手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沈云很确定,落桑族人在现场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精怪们走了消息。 是以,他直白的告诉参山他们,落桑族人不会善罢甘休。大举搜山,是不可避免的。 果不其然,包括参山在内,所有的精怪都着了大急:“大人,救我们!” 沈云故意略作沉吟之后,顺手推舟的答应了下来:“这样吧,这段时间,委屈你们在灵宠袋里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再放你们出来。”说着,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只空灵宠袋,打开来,扔在一边的地上。 众精怪自是一番欢天喜地,二话不说,自的排好了队。由参山打头,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自己跳进灵宠袋里。 “啊,这里头好多灵气!” “还有好多好吃的!” “哇,快看,有床呢!” “真软和呀!好舒服!这怕是戏文里说的,皇帝老儿睡的那床吧……” 很快的,灵宠袋里,欢声笑语连连。 “大人的灵宠袋……很特别呢。”余莽在一旁对手指。控制不住的也想要一个,怎么办? “那是当然。这是魏长老亲手做的,经改良了的。”沈云没有给他机会,当排在最后的那朵打碗碗花也迫不及待的跳进了灵宠袋里时,伸出右手,轻轻的向灵宠袋招了招手。 灵宠袋立时自行飞起来。等落到他掌心的时候,已经变得只有一个钱袋那么大小。仍然是鼓鼓囊囊的。而众精怪的声音却是完全听不到了。 啊啊啊,魏长老亲手做的,改良了的!肯定不是凡品!余莽的眼睛更亮了。目光几乎要凝成了实质,粘在灵宠袋上。 沈云没好气的抬手给了他一记毛栗子,将灵宠袋塞在他怀里:“灵宠袋,还有参山他们,都是你的。” “是!”余莽赶紧的双手稳稳接住,笑得下巴都快落在地上了。 接下来,沈云依然是用“乾坤袖”收了余莽,接着,祭起清越冠,原路返回,出密林。 在林子的入口处,他看到了一地的狼藉。而那俩守卫更是连人影也没一个。 不用说,定是逃回镇子里去了。沈云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在百里城的时候就知道,落桑族人也是一样的怕死,并不是象他们自己鼓吹的那般神勇无比。 很快的,沈云回到了镇子里。 与他离开时相比,镇子里明显的更加安静。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不论是商铺,还是住户,都是门窗紧闭,无形之中,透出紧张与不安来。 这一点,连棚户区里的凡人们都充分感受到了。他们都躲进了低矮破烂的草棚里,拼命的挤在一起。便是那些只有一两岁的孩子们也惶恐不已。他们蜷缩着,躲在父母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抖,却没有一个哭出声来。 感到害怕,就会哭。这是小娃娃们的天性。然而,这些孩子却如此之“懂事”……小家伙们遭受了什么,由此可见一斑! 沈云握了握拳头,按下心中的愤怒,径直回到了客栈的后院里。 客栈里也安安静静的。但这只是表相。充当伙计、厨师的听风堂弟子们,一个个全副武装,守在自己的哨位上,严阵以待。 后院的后门一侧,也有一名弟子守着。 沈云是翻墙进来的。并且他的步法对于那名弟子来说,实在是太快了。这不,他都已经打开房门,进了屋,再关上门。那名弟子都是没有任何察觉。 沈云在竹桌边坐下来,抬手放出余莽。 这回,袖袋里没有布玲珑阵。余莽也是个相当敏锐的,在袖袋里,察觉到了镇子里的异常气氛。 站稳身形后,他尾巴一晃,冲到木格子窗户边,悄悄的打开一道缝儿,仔细看过小院子的动静后,又轻轻的放下窗户,回过头来,对沈云说道:“大人,镇子里的落桑族人应该是收到消息了。” 沈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喝了一口,说道:“是入口处的两名守卫跑回来报的信。” “报个信用得着两个人一起吗?他们就不怕林子里的人跑了……”余莽说到这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指着窗户外面,嘲讽的笑道,“这些落桑族人,啧啧,真是聪明呢!” 这样一来,逃跑便不是逃跑了。就连擅离职守也是情有可缘。 更重要的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所以,两名守卫这逃兵当的是挺有技术含量的哟。 第五二七章 伪装 到了傍晚的时候,镇子里突然热闹起来。从全镇最大的那座院子里涌出来很多全副武装的落桑族人。 不过,随着这群落桑族人一个个木着脸,杀气腾腾的自东门出了镇子。镇子里很快的又恢复了死寂。 到了半夜的时候,有十来个人先行返回了镇子里。 田亮宝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个死了!”一进大门,他先是指着镇子里最大的院子所在的方向,压低嗓子跟给他开门的那两名属下说道。虽然是满脸的倦容,一双眸子却亮晶晶的,里头似乎跳跃着无数快乐的小火花。 “太好了!” 两名属下的脸立刻跟绽开的花朵一样,齐齐在嗓子眼里欢呼。 “嘘!”田亮宝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压着嗓子,飞快的吩咐道,“落桑族人都商量好了,先闭市三天。从明天早晨起,各家的成年男丁都要出来轮流巡逻。我们先跟着做。今晚,我还要去外头巡逻。你们在家里,务必守好门户。” “是。”两名属下努力的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齐应了。 田亮宝又道:“我去后头拿个东西。”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往里头去了。 两名属下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疑惑——‘后头’有什么东西可以拿? 其中一人突然脸上现出明了之色,冲同伴挤了挤眉毛,用唇语说道:师兄是去见那位刘师兄。 他的同伴亦瞬间明了,亦能唇语回复道:刘师兄怕是不简单…… 还没说完,这名属下连忙自己打住,机警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也伸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多时,踢踢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砰砰砰!” 很快,大门被敲得山响。一个粗壮的声音用落桑语急切的喊道:“开门开门!” 两名属下掩下眼底的厌恶,跟变脸似的,都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哆哆嗦嗦的合力将厚重的黑油大门打开一尺来宽。 “你们老爷呢?叫他快一些,去前边的粮米铺子集合。我去叫其他人……”外面的人一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叽哩咕噜的说了起来。他真的很急,话音未落,人已经噌噌的走了。 “是。”两名属下在门里毕恭毕敬的冲他躬身行礼。 一直到那人走出了十几步远,他们俩才直起身来。不等他们俩重新关上门,田亮宝恰好匆匆的从里头出来。 “看好门。”他飞快的招呼一声,出了门,去追那人去了。 “是,掌柜的。”两名属下也是一样的冲着他的背影躬身行礼,等他走出了老远,才又直起身来,麻溜的关上门。 “你有没有觉,掌柜的从里头出来,没有先前的急了。” “呀,你也现了?我正想跟你说呢。” 两人低声议论着,眼睛都不由的看向客栈里头。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定是那位从仙山来的刘师兄给师兄定了心。 他们对“刘师兄”的身份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来头呀,就是几句话的工夫,能让师兄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两人不愧是听风堂的弟子,猜得没错。 在落桑族那边,田亮宝是诺西客栈的家主。是以,他与众家主一样,提前了半刻钟赶去青阶家里。 青阶做事,一向很守时。不想,这一次,众家主在他家的院子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也不见青阶出现。让众人心里纳闷不已是的,他的四名亲随也全都是连影子都没一个。 但是院子里的仆妇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大人是什么意思? 家主们也只敢在自个儿的心里嘀咕着。没有谁敢在脸上露出一点点来。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声。 来人说的是落桑语。听那声音,就象他的屁股后面撵着洪水猛兽似的。 “不好了!出事了!不好了……” 这人是谁呀,怎么敢在大人的家门口鬼嚎? 等得有些蔫的家主们顿时来了精神,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果然,守门的老仆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到门外,大声喝斥:“谁在喧哗……” 话未落音,他自己打住了,换成了惊诧的语气:“你这是怎么了?” “叔,林子里出事了!”那人起了哭腔,“出大事了!” 声音还是很大。众家主在院子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那道紧闭的房门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少顷,又有一道差不多一样慌乱的声音响起来,也是鬼叫着“出事了”、“不好了”。 两名素来胆大的家主,也是众家主里修为最高的橙阶九层,相互使了个眼色,并肩往外走,出了大门。 有人带头,其余的家主们自然是哄的一声跟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 “去看看……” 田亮宝混在人群里,出了门,看到了那两名守卫。 这个时候,那两名家主已经问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好几个高手冲进了东修道场。他们不但没有交令牌,而且还彻底摧毁了门哨。 “岂有此理!” “太不象话了!” 家主们义愤填膺的指责着。一个个唾沫子横飞。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田亮宝在心底里冷哼了一声。与他们混得久了,他知道,这些家主们是在等里头的反应。 然而,奇怪的是,里头还是安安静静的。连那些个仆妇都没有出来看热闹。要知道平时,这些家伙仗着自己是大人家里的仆妇,是什么热闹都恨不得第一时间跑去看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人群里,有人嚷了一句:“我们禀报大人去!” “对对对,禀报大人去。”两名当头的家主一人抓起一名守卫,转身又进了大门。 其余的家主们紧步跟在他们俩的后头。 门房见状,很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带头的两名家主,缩了缩头,选择了忍气吞声的跟在最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转回院子里。结果,带头的两人看到紧闭的房门,立时泄了劲。 一个嗡声说道:“大怕是现在正忙。” 另一个赶紧应道:“那我们等一等。” 就这样,一群人又变得安静如鸡,老老实实的缩着头在空地里等着。 第五二八章 乱起来才好 两名守卫更是惴惴不安的并排跪伏着。 就这样,院子里迅速又安静了下来。 等啊等,那道糊着一层薄薄的白绢的木格子门一直紧闭着,不见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见着太阳偏西,傍晚将至。 突然,跪在左边的那名守卫实在是扛不住了,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啊呀!”站在他旁边的那名橙阶九层的家主轻呼一声,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木格子门。 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大人该不是根本就不在屋里吧?众家主们心中的怀疑瞬间一齐暴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偷偷的使着眼色。 另外一名橙阶九层的家主深吸一口气,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清了清嗓子,环视众人说道:“诸位,大家一起请大人出来罢。” “是。”和之前一样,有人出了头,其余的家主们不再迟疑,皆面色凝重的点头应下了。 于是,他们一起正对着木格子们深深的弯下腰来,躬身请求道:“有请大人。” 木格子门还是没有动静。 带头的那名家主咬咬牙,独自大声说道:“求见大人!” 闻言,其余的家主们又一起大声跟着说道:“求见大人!” 做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已经耗掉了他们所有的勇气。没有人敢抬头去看那道木格子门。他们竖起耳朵,听着前面的动静。 一息,又一息……带头的那名家主身子不由自主的轻晃,脑门上汩汩的淌出冷汗来,汇在鼻子尖上,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叭嗒叭嗒”,摔在两个脚尖前。那一处的青石板地上,迅速现出一大滩水渍。 其余人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象是比着赛似的冒冷汗。 田亮宝也怕。因为初到镇子里时,他亲眼见证了这个青阶是怎么立威的——那一天,所有的家主自发的去林子里圈地。一个黄阶二层的倒霉蛋因为那天没带眼睛出门,错把初次露脸的青阶当成了下仆喝斥,当场被这位青阶象撕一张薄薄的张那样,撕成了好几块。这还没完。黄阶二层是家主。回到镇子里后,青阶立刻发落他的家人们。男丁们得了信,都逃了。四名女眷属战战兢兢的奉上全部的家业,并且跪求,自愿为奴,侍奉青阶,以赎罪。青阶答应了。四人如释重负,喜极而泣。 在青阶现出真正实力之后,至始至终,在场的落桑族人皆噤若寒蝉,连个同情的眼风都不敢给,更不用说站出来打个圆场,帮着求个情什么的。 事后,也没有人敢背地里说半个与此事有关的字。 从那以后,青阶就成了西礁镇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其地位堪比神明。 田亮宝他们也彻底的被束了手脚,行事是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想到门主大人的批评,田亮宝压力倍增,额头上也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大约过了十来息的样子,所有人都听到前头传来一阵轻轻的“咯吱咯吱”响。 那是……木格子门终于动了! 他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大大人,不在……”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弱弱的说道。 “啊?”瞬间的死寂过后,人群里炸开了锅。家主们猛的抬起头来,瞪着木格子门。 木格子门被推开了不到一尺宽,一个白花苍苍的老仆妇跪伏在门后,瘦弱的身子战栗着,就象寒风里的落叶:“大人出去有快两个时辰了。” “你是谁?” “你怎么躲在大人的屋子里?” “抬起头来!” 看出这名老仆妇连红阶都不是,只是练过最基础武学的素人,愤怒的家主们与方才判若两人。 “是。”恨不得能把头扎进脚下的地板里的老仆妇哆哆嗦嗦的抬起了头。 “是你!”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他们没法忘啊。初来镇子里的时候,这名老仆妇的儿子,那名黄阶二层的家主,有眼无珠,以为自己的修为是众人里最高的,在商量划分修道场事宜时,对大人出言不逊,结果被大人拿来立威。 他自个儿惨死不说,还深深的连累了家人们——收到消息后,这名只不过是素人的老母亲挺身而出,建议家里的男丁们卷起家里的细软立刻逃命,而她自己则带着两个媳妇和唯一的孙女留下来,面对大人的怒火。 家主们心里都是很敬佩这位老母亲的,只是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出来。 是以,看清是她后,家主们的愤怒微缓。 带头的家主也是拧着眉毛压下心里的怒火,嗡声嗡气的斥责道:“兀那老婆子,你怎么闯进大人的屋子里了?不想活命了吗?” 老仆妇眼观鼻、鼻观心,神色甚为惶恐,却答非所问道:“回禀大人,还不到中午的时候,老奴过来这里擦门廊上的地板,无意间看到大人与四名亲随出去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众家主哗然。没有人再关心这个老仆妇为什么会在大人的屋子里这个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大人的亲随们令我们过来的吗?” 带头的家主暗地里握了握拳头,说道:“我们先去东修道场那边看看。事有轻重缓急,大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是。”都是聪明人。包括田亮宝在内,所有人都将青阶主仆五个的离奇失踪与东修道场的遇袭联系到了一起。 很快的,一行人操起家伙,呼啦啦的冲出了门,开往东修道场。 到了入口处,带头的家主已经成了这次行动的头领。 因为没有线索显示突袭入口处的高手们走的是哪条路,所以,他将众人分成三队,从三条小道进入林子搜寻。 不到半个时辰,走中间那条小道的人们发现了第一滩血水。 紧接着,有人看到了惨死的青阶。 “出大事了……”他们回过神来后,立刻收拢来,给其余两组传讯。 等到那名带头的家主赶了过来,才带着所有人慢慢的靠近青阶的尸体…… 令田亮宝惊诧不已的是,这些人费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才接受青阶被人杀死的事实,然后,一个个比死了亲爹还要伤心,自发的跪坐在旁边,哭得一个比一个孝顺。 之后,听他们商量对策,他才知道这里头的原由。 还是一个怕字。 一是怕青阶的亲朋好友们过来寻仇发难; 二是怕杀死青阶的高手们屠镇。 田亮宝是唯一一个不怕的。因为这么干净的现场是很难做出来,是熟悉的作派。他越看越觉得是门主大人出的手。 心里再转几转,他大致明白了门主大人杀掉青阶的用意所在,在心里想道:就是要乱起来才好呢。 一时之间,心里也火烧火燎,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第五二九章 好戏要开始了 田亮宝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很不好,所以,申请了今晚回镇子里巡逻。 他表露出来的修为是橙阶五层,在一众家主里属于中等偏上的层次,再加上诺西客栈在镇子里也有些威望,使得他的申请很容易的就得到了带头家主的同意。 没想到,回到客栈后,门主大人又给了一重“惊喜”:门主大人的下手竟然坐着一名长尾巴的男妖。 蛇精?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条蛇精?田亮宝只觉得一边的太阳穴突突的弹了起来。 “田舵主,我来介绍一下。他是余莽,以后,你们会经常合作。” 田亮宝的眼睛噌的亮了,激动的问道:“您是余坊主?”好比是一阵大风刮过心底,刚刚才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凝实的忧愁,呼啦一下全被吹得没了影。 这回轮到余莽惊讶了。他看向沈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大人,没有想到,这边也有人知晓我呢。” 沈云问道:“田舵主,也知道阿莽?” “听往来的弟兄们提到过。”田亮宝如实以对。 余莽玩笑道:“他们没有说我坏话吧?” 田亮宝连忙使劲的摆手:“哪里会。他们问我,镇子里有什么好玩的,想捎回去带给余坊主。还说,您喜欢这些。” 余莽笑眯眯的点头:“没错。承蒙弟兄们厚爱。每次有人从凡人界回来仙山,都会给我带一些仙山没有的特产。” 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他确实是喜欢新鲜的玩意儿,但前提是这些东西能换来小钱钱。而石头岛的弟兄们显然没有发现这里头的联系,所以,他们从凡人界带回来的特产,真的也就只是新奇而已。 当然,余莽从来没有当面表露出来半分的不喜。因为他知道,这些小东西虽然不值钱,也没有跑商的价值,弟兄们的情谊却是满满当当的。 这些礼物都被他放进了花厅的珍宝格里,时常品玩一二。 于是,更坐实了他爱这些小玩意的名头。 现在听了田亮宝的话,他心里比喝了蜜水还要甜。兄弟们有心了。 而田亮宝看到他,也好比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是跟着门主大人起势的老人,对门主大人很有一些了解。 比如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以门主大人的神通广大,不会完全不知情。但门主大人还能让余坊主现身,并直白的告诉他,接下来,他会与余坊主合作。这能说明什么?说明门主大人根本就早有了完全的计划! 他猜得没错,青阶就是门主大人亲手除去的。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本来带来了一肚子的疑问,这会儿,这些疑问都不再是问题。他当即告退。 门主大人也没有再留他说话,说了声“去罢”,继续与余莽说事。 这番情景落在田亮宝的眼里,定心丸瞬间大了一圈。一股子底气自两个脚心腾起。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啊,来了西礁镇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发现这里的夜空也是这么的美!没有星星的夜空,和沈家庄是一样的呢。 旋即,他明悟过来。为什么会觉得一样?全是因为门主大人就在西礁镇啊。 田亮宝收起了感慨,匆匆的出了客栈,赶去前头的粮米铺子与另外几位家主会合。 今晚,他们的任务是在镇子里巡逻,一是防止棚户区里的凡人们起乱;二是防着外面的人乘虚而入。 田亮宝感觉到,没有那个青阶坐镇,那些家主们的心里象是猛然塌了一大块。 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多转了几个圈后,又有些明白了——当年,门主大人初至仙都,在比武台上打死了一直骑在他们头上做威做福的黄三爷。消息刚刚传开时,他们的心里好象也是这般的塌了一大块呢。 后来,他们在门主大人的指引下,一步步的成为武者,成为修士,变得越来越强大。在这个过程里,有太多他们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渐渐的变成了荒唐。 原来,这才是门主大人一直在做的事。 怪不得,门主大人很不满意我们这个点。 田亮宝走在空寂的街道上,心里越来越亮堂。 很快,他到了粮米铺子前。 另外几个家主也前先脚的到了。 “我想过了,我们一起巡逻,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他们是一队,带头的家主指派了他的长子给他们当队长。就是先前挨个儿拍他们的门,催他们快些的那个胖子。他说道,“所以,我把镇子分成了几块。我们一人负责一块。” 接着,他详细的道出了划分的区域。 此举正中田亮宝的下怀。来之前,他就在想,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劝说这个胖子让大家分开行事。没想到,胖子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巧合吗? 他心里转了转,冷笑连连:只怕是他们父子两个商量好的吧。 出事后,大家都在一起。也不见这俩父子有什么交流。他看得再清楚不过,他们俩也只是乘人不注意的时候,使了两回眼色。 呵呵,看来父子两个早有密谋。 所以说,青阶统治下的西礁镇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西平八稳。全是他被青阶的下马威给镇住了,这些年来,眼睛全给眼屎糊住了。 所以,他活该挨门主大人的批评!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里更加有数。临到他挑选时,他很直白的说道:“我的客栈里缺几个做活的苦力,一直想去棚户区里挑选来着。所以,我就选棚户区吧。” 果不其然,队长冲他挤眉弄眼的笑着:“父亲说得没错,你真的很直率。” 田亮宝心里讶然:青阶的尸体还没完全解冻呢,你们父子两个就将西礁镇当成了囊中之物。啧啧啧,谁给你们的脸? 当然,巴不得西礁镇越乱越好的他,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雄心的。是以,他摊开双手哈哈大笑:“令尊英明神武,我这心里要是有点儿什么小心思,想瞒住令尊,也瞒不过去啊。所以,干脆直接说出来喽。” “很好。父亲说,你是个真诚的人。父亲很赏识你。”队长很满意他的答复,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田亮宝看到其他的家主的目光明明灭灭,神色各一,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好戏要开始了! 第五三零章 各自谋算 田亮宝心思一转,感激的向队长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以后,请队长,还有令尊多多关照了。” 队长没有想到他会把话挑明了,不由愣住。 但转念一想,很快明白过来,笑意直达眼底,当即也躬身还礼:“田上君无须如此。街坊邻居间,当相守相望才是。” 这是把话更挑明了。 果不其然,在场的其他家主们目光闪烁,里头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失了束缚,要跳出来一般。 田亮宝向他们躬身行礼,呵呵笑道:“那么,我去巡逻了。队长,还有诸位,我先走一步。”心里忍不住又嘀咕:妈蛋,落桑族人说话的这个调调,真是叫人受不了。 “田上君请去忙罢。”队长第一个回应。他们两个之间是把话挑明了的。所以,他端出了少主的风范,亲热又不失尊贵,也没有再回礼。 “是。”田亮宝麻溜的转身走了。他怕再多呆一会儿,自己真的会漏馅——哈哈哈,这俩父子还真的好大脸! 其余的家主回过神来,又有两位家主做出了选择,同时躬身向队长行礼,请求道: “队长,我去西街口那一块巡逻。我家的仓库在那边,不亲眼看着,我这几天肯定没法睡着。” “队长,请准许我去东门边巡逻吧。整座镇子就东门的那口水井里的水能做出和家乡一样味道的松饼来。” 田亮宝并没有走远,听到背后的声音,嘴角不由高高的翘起来。 就是要这样!不枉他费力的加上添上这把柴。 还有一些家主在犹豫。 他们都不笨,自然看懂了刚才的这出戏——诺西客栈的掌柜是公开站边的。站的是队长父子。而队长也干脆之极,不但接受了,而且还立马就许了他好处。 诺西客栈的掌柜就这样得到了整个棚户区!那块地方可不小呢!他们看着眼热,心里迅速活络起来。 头一个冒出来的感觉是不甘——这对父子的修为也没高到哪里去呢。凭什么能取代大人? 但队长接下来的那句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了。 他们是街坊,修为又都差不多,队长父子便是取代大人,上了位,也不会亏待他们。看诺西客栈的掌柜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大人已经没了。很快,他的亲朋好友就会赶过来问责。镇子里的人们如果不先自己拧起一股绳,如何能面对强者们的怒火? 再想到大人的下马威……他们只觉得整个人象是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才冒出来的雄心“扑”的蔫了。 我若为首,能顶得住强者们的怒火吗? 太可怕了! 所以,还是让这父子俩当这出头鸟罢。 原本还在犹豫的那三位家主也拿定了主意,纷纷上前躬身行礼:“队长!” 分派完任务后,家主们各自分头行事。他们先是去自己的地头装模装样的巡逻了一回,然后,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回家去,连夜召集家人们开会。 第二天清晨,带头的家主带着第二批人回到了镇子里。 与他修为差不多的另外一位橙阶九层敏锐的发觉到,只是一个晚上,镇子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原本,他们俩的修为一样,大家是一样的恭敬的。但现在,镇子里的人们睡一觉起来,对他们俩的态度明显的不一样了。 对他,大家还是一样的恭敬。但是,对带头的家主却完全不一样了,言行之中,无不是尊其为主上! 这些人……变得好快!他在宽大的袍袖里握了握拳头。 “父亲……”留在镇子里的三个儿子迎上来,神色一个比一个急切。 现在再着急,也没有用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向三个儿子挥挥手,打断他们道:“先回家。” 待回到家里,他顾不得卸下铜甲,哗啦啦的在主位上跪坐下来,问道:“昨晚,镇子里发什么了什么事?” 长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象是打开了话匣子,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末了,还添油加蜡的说了长秋家的那个胖子今天早上耀武扬威的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样子。 “所以,你们着急了?”橙阶九层冷哼着,斜眼瞥着三个儿子。 “父亲,我们……”三个儿子悲愤不已,伏下身来,“长秋家凭什么!我们贺清家从来不比他们差。” 贺清家主眯了眯眼睛,双手握成空拳,轻轻的捶在自己的两个膝盖上:“昨天在那个院子里,为父也想过站出来。但最终,为父还是控制住了这双腿。所以,才叫长秋那个家伙抢了先。”顿了顿,他抬眼看着下首的儿子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啊?”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三儿子抬起头来,一个比一个蒙圈。 贺清家主轻轻摇头,叹道:“我的傻儿子们哎,你们只道这镇主大人是那么好当的吗?强者们将至,我们且看着长秋家的下场吧。” 三儿子恍然大悟,旋即,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脸色更是象翻书一般,刷刷刷,变得又青又白。脑门上比着赛儿淌冷汗。 “父亲远虑!” “父亲英明!” “父亲,我们错了!” 他们再一次伏下身,哆哆嗦嗦的谢罪。 “都起来罢。”贺清家主这才哗啦啦的站起来,展开双臂,说道,“怨不得你们。到底是太年轻了些。便是长秋那老家伙,不也没沉住气吗?” 三儿子如获大释,恭敬的爬起来,围上来给他卸甲。 贺清家主一边享受着儿子们的小心服侍,一边继续教子:“你们当其他的家主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呵呵,只有长秋那老家伙真的扛过了强者们的怒火,他们才会真正的臣服。” 不过,不会有那一天的。 因为有他在。 只是这一回,诺西客栈的掌柜的表现真是令他深感意外。再想到大家初至西礁镇时,这位田上君想出的抓阄之法……他又眯了眯眼睛,陷入了沉思。 三儿子见状,知道他们的父亲又在谋算什么了。一个个生怕打扰到他,手里更加的轻,连气也不敢往粗里出。 第五三一章 猪是怎么死的 昨晚在镇子里巡逻的那几位家主里,田亮宝是唯一没有中途悄悄回家里去的。一整夜,他都寸步不离的守在棚户区的街口处。 不敢再往里去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刚踏进棚户区,里头的人们立刻极度的恐慌起来。可是,棚户区总共才那么一点大,且里头能藏身的也只有那些低矮的破草棚。人们无处可藏,只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田亮宝不由又想起了当年在仙都,碰到门主大人之前的往昔。那时,仙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和他们的家人们,不也全都是这般惶惶然,不可终日么? 原本,他的计划是今晚在棚户区里到处转转——青阶的存在,使得这么些年来,他和镇子里的落桑族人一样,每日里不敢多走一步路。青阶说棚户区又脏又乱,不堪驻足。于是,他们一个个的不要说过来这边,便是打外面的街口经过时,也都目不斜视,不带往里头瞄一眼的。是以,他对整个棚户区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如果不乘着这个机会,尽快熟悉情况,谈何保护里头的人们呢? 看到人们如此戒备、惊恐,他生生的收住了脚。 在仙都的时候,老人们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棚户区里的人们对他们的恐惧,也是这些年来日积月累起来的。 田亮宝懊恼的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畏于青阶的淫威,失去了先机。所以,接下来,必须花费百十倍的气力来消除人们的戒心了。 那么,第一步怎么做呢? 田亮宝抬眸环视黑洞洞,且落针可闻的棚户区,转过身来,双手抱胸,站在街口。 整整一夜,他象个卫兵一样,在街口这样站了一夜。 然而,没有什么用。里头的人们依旧是那样的警觉、恐惧。 清晨的时候,队长派了人过来通知他:等会儿,长秋家主与大部分的家主会回镇仓里来。大伙儿商量好了,一起去东门迎接。 田亮宝面上欢喜的应了,心里却是嗤笑:什么“大伙儿商量好了”!其实就是你长秋胖子的意思吧! 那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微闪,笑道:“田上君真是好气性呢。”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田亮宝拧起眉毛,不爽的责问道:“月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落桑族人接触久了,他深深的感觉到他们的等级之森严。比如说,眼前这一位,年纪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却因为只是糕饼店老板的小儿子,身份上比他差了几条街去。再加上修为也远不如他,所以,他可以随时随地的斥责,根本无须顾及这位的脸面。而这位还要毕恭毕敬的听着。 果不其然,宏月郎立刻敛了笑,深深的躬下身子道歉:“对不住,田上君。小子无状,冒犯了您。” 田亮宝嗯了一声,说道:“月郎,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宏月郎哪里敢推辞?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有人告诉长秋君,说田上君在这街口不挪脚的站了一整夜……长秋君就说,说,田上君好气性。” 就知道会这样!田亮宝早就料到了。不过,他必须装出愕然的样子,然后,气愤的哼哼,质问道:“这个人是谁?” 宏月郎心里连连叫苦,继续躬着腰辩解:“田上君,小子当时在外面的门廊上。那人应该是听到了小子的脚步声,立刻就收了声。接着,长秋君亲自从屋里出来了。所以,对不住长秋君,小子没能听出来那人是谁。” 以田亮宝的修为还看不穿他的心思。但与这帮子家伙呆得久了,田亮宝深知这些人的话是轻易信不得的。更何况,宏月郎的这番作为,挑拔的意味太明显不过了。田亮宝信他才怪呢。 “月郎,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田亮宝斜着眼睛问他。 宏月郎微怔——好端端的,田上君怎么聊起了这个? “猪是怎么死的?”他一头雾水的问道。 田亮宝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答道:“我又不是猪,怎么知道?对了,你可以回去问你爹!”说完,撂下人,扬长而去。 宏月郎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但这并不妨碍他恭敬的道谢:“是。小子多谢田上君赐教。” 田亮宝险些没憋住。 别看这些落桑族人平时在镇子里人五人六的,拽得不行。其实,据听风堂打探到的情况,这些迁过来的落桑族人在他们的族群里,是再寻常不过的寻常人。他们在青阶面前的怂样儿,才是他们在本土的常态。 如果不是落桑族人的这个破计划,这些人终其一生,都会拘在他们的家乡,窝囊的过完一生。 所以,他们的见识和眼界也是非常有限的。这不,连骂人的话都听不懂呢。 突然间,田亮宝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镇子里作威作福!这么些年来,他就占了一点点口舌上的便宜,居然还好意思笑话他们!他有什么脸面笑! 怪不得门主大人会批评我!我才是猪!猪头客栈的名头,简直不能再适合我了…… 是以,在东门见到长秋胖子时,他一点演戏的兴致也没有,默声不响的站在一边自个儿生闷气。 倒是胖子看到他,亲昵的走了过来,关切的拍着他的肩膀问道:“田上君,你这是怎么了?” 田亮宝只能接着演:“昨晚,我去棚户区那边巡逻……”脸上现出嫌恶之极的神色,抱怨道,“太脏了!味道冲得很!我简直没法往里走一步。所以,在街口站了一宿……队长,我想,我是太高估了他们。我愁了一夜,这往后怎么巡逻……” 原来是后悔了。那怎么成!队长用力的搂了搂他的肩头,爽朗的笑道:“田上君辛苦了。我相田上君肯定能行的!哦,我还要去问问其他人的巡逻情况,那就失陪了!” 于是,田亮宝继续扮愁苦。 等见过长秋家主一行人后,他回到客栈里,立刻去后院,向沈门汇报了长秋家的情况。 “这么说,你有计划了?”沈云听完后,抬起眼帘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田亮宝大受鼓舞。只是余爷也在呢。他挺直腰身,嘿嘿笑道:“本来只有一个大致的框架。不过,昨晚在西头吹了一夜的风,这个框架差不多填完了。” “行,你把计划写出来。我给你看看。”沈云知道他们听风堂的保密条例,没有再细问。顿了顿,说道,“我和阿莽要出去转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每晚在子时之前会赶回来。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在子时的时候过来。” “是。” 第五三二章 千金堂 等田亮宝离开后,沈云起身,对余莽说道“我们也走罢。” “是。”后者也起身,摸了摸腰间的灵宠袋。 沈云依然是用“乾坤袋”袖起余莽,出门,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出。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人影。两边的铺商仍然是门窗紧闭,没有开张。 原因是落桑族人都去了最大的那座院子里。长秋家主一行人今早将青阶的尸体带回来了。那边,正按落桑族的风俗安灵。这是长秋家主上任以来的头件大事。他令所有的落桑族人去观礼。 诺西客栈这边,田亮宝给余师弟报了重病,留下一人“照顾”,带着其余人也赶了过去。 沈云出了东门,这一路上也不曾碰到一个人。但这一路上,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空气里的不安分。 呵呵,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老话真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他举目看了看东边的密林方向,祭起清越冠,腾身而起,按照计划前往五百里外的乌林城。 参山在那城里欠了点因果,一直没机会过去了结。而余莽听说对方是个经营了几代的药商,心思不由的活络了起来,跟沈云提议帮一把参山。 沈云哪里不知道余莽打的是什么主意?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乌林城之行。 与西礁镇不同,乌林城是一座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老城,亦是方圆几百里之内的交通枢纽。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城中当是正规的大集市就有四个。另外,近年来,城里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五年前,在城外的雾山下,出现了一个筑基境的坊市,名字就叫雾山坊。至今无人知晓坊主是何方神圣。别小看这座新开的筑基坊,里头的东西挺齐全的,价格也公道,很快在这一带闯出了名头来。就连参山这种等于是被落桑族人圈起来的精怪也知晓了它的名头。 余莽听到这里,更是恨不得立刻去见识一二。 沈云的运气不错,今天恰好是顺风路。所以,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站在了南城门前。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城门前车水马龙,进城、出城的人们,络绎不绝。他再定睛细看城市的上空。却是五气混乱,龙蛇杂处之象。 倒也在意料之中。沈云收回目光,按计划先进城去,寻访那位药商的后人——参山的这点因果是在一百多年前欠下的。那时候,参山还没有通灵智,只是深山里的一株老山参,得了因果,无力偿还。所以,只能欠下。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在这期间,参山通了灵智,而那药商也不知道都投了回胎。而参山得沈云相助,终于能远赴五百多里外的乌林城还因果,也只能还给那药商的后人。 还因果是件玄之又玄的事。不管隔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抑或是相隔千山万水,只要是真心想还,那就肯定能还。据说,一切自有天道指引。 沈云以前也只是在祖师等前辈们留下来的玉简里读到过相关的记载。这回能亲眼见识一番,心里挺好奇的。 要还因果的是参山,所以,真有天道指引,也只会指导他。在进城之前,沈云便吩咐余莽将参山从灵宠袋里放了出来,也呆在袖袋里。 参山往身上打了一枚上品敛息符,一双豆子眼盯着袖袋外面,根本就忙不过来“啊,原来这就是万丈红尘呐……” 一兴奋,又是戏腔。 余莽坐在长案后头喝茶,闻言,“噗”,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顾不得去擦一把脸,他撂下茶盅,一边连声向沈云道歉,一边打出一记去尘术,除去水渍。 沈云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无妨。”他依然是一袭细棉布青袍,肩膀上搭着一只半旧不新的褡裢,风尘仆仆。城门内外,人们往来如织,热闹得很。人群里,象他这样的商客,多得是。哪个会刻意去注意他? 余莽忙活完后,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参山“老参呐,你别只顾着看热闹,莫耽搁了天道给你的指引。”他没有这样两眼一抹黑的还因果的经历,心里也是越想越觉得玄。 这时,参山突然出声了“我感觉到了!大人,前边街口,往左拐。”与余莽一席长谈后,他言谈举止都大方自然了起来,入乡随俗的改了自称,不再“小的”长,“小的”短。 余莽本来后头还有一大段规劝的话,闻言,使劲的抻了抻脖子,尽数咽回肚子里,难以置信的也瞪着袖袋外面瞧“老参,真的有感觉?你确定?” “真的!”参山回过头来,再确定不过的点头,“刚才,好象有个声音在跟我说,‘就是这里’。然后,我突然的就有了感觉。唔,大人越往前走,我的感觉越强烈。” “这么神……”余莽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外面传进来一阵喧哗。他和参山一道,齐齐的看向袖袋外面。 好多人! 场面好比是煮开了一锅粥。 “赔钱!” “抵命!” “黑心肝的奸商去死!” 他们俩只是看到人们的背影,也能充分感受到所有人的愤怒。 “好象是出人命了。”余莽收回目光,半开玩笑的跟参山八卦道,“不会这么巧,他们骂的那奸商,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参山怔了怔,也看向他,脸上现出苦色“感觉就是的。” 余莽愕然,瞪着他,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沈云听得真切,举目远眺。 这百来号人围攻的是一间大药铺。铺子的名号是“千金堂”。从门脸的装璜就不难看出,这是一家老字号。 周边的铺子都已开了张。只有千金堂门户紧闭。黑油大门上挂着好几处臭鸡蛋液。门廊上已然铺满了烂菜叶子、臭鸡蛋,狼狈不堪。而且,人群里,还有人在不断的用这两样砸门。 沈云暗地里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丝道力,祭起了“透墙术”。立时,厚实的门板后面的情形完全现了出来。 两个年轻的伙计面无血色的站在门后,两鼓战战。 “快点,再去问,少东家回来了没有!”一名嘴上长了一圈燎泡的中年男子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是。”其中一名伙计飞也似的往后头跑去了。 沈云心中一转,轻声问道“参山,你确定你要找的人此时就在千金堂里?”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6657648488265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网址 第五三三章 找到了 我再找找感觉参山闭上眼睛,凝神定气。 少顷,他复又睁开眼睛,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大人,他真的不在这里。请走到这条街道的另一头,再往右拐。 沈云明白了,参山要找的人定是那位不见踪影的少东家。只是,往另一端出了这条街,再右拐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多时,他到了一个充满脂粉香气的地方。 街道的对门是一座花楼,名唤明月楼。这个点儿,对面安安静静的。 沈云正想问参山,人是不是在楼里。就在这时,从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由的转过身去看。 只见一名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铁青着脸,一手提着一根长木棒,另一手提着裙子,怒气冲冲的向明月楼跑去。 少奶奶,不要去啊! 体统!体统!老祖宗会很生气 少女是名初级武者,步法尤其好。所以,等一名侍女和小厮也追到了街口,她已经冲到对面的明月楼,咚的一脚踹开了明月楼的大门。 啊——,楼里立刻惊呼连连。 侍女见状,吓得两脚发软,扑腾摔倒在地。 那名小厮也是脸色很不好看,眼珠子一转,折回去,关切的去扶侍女:小玉姐,你摔到哪里了没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侍女小玉顶着一头大汗,着急的推开他:安福,不要管我,快去帮少奶奶。莫让那种地方污了少奶奶的眼。 安福的眼里闪过不耐,嘴上却应得很干脆:好咧。小玉姐,那你自个儿小心些,我 快去啊!小玉更加着急了。 安福只好起身,一溜小跑的去对面。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也进了明月楼的大门,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好象是千金堂的少奶奶砸开了明月楼的大门。 哎哟,丢人现眼呐 出了这等恶妇,怪不得千金堂要完蛋了! 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呼啦啦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大堆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明月楼的大门前,指指点点。 袖袋里,参山是头一回看到这种阵势,没娘养的丧妇长女。也就是人家千金堂厚道,守着指腹为婚的约定,仍然是八抬大轿的抬进了门。 那就更不应该了。 这时,侍女小玉终于从挤到了香莎面前。看到后者肿了半张脸,哇的大哭起来:姑娘,是姑爷打得你么?呜呜呜,肿成了这样,姑爷是用了多大的力啊!说着,她一头冲到少东家面前,叭唧的跪一下来,一边叩头,一边求饶道,姑爷,你饶了我们姑娘罢。这些年,姑娘的嫁妆真的都填补光了,再也拿不出钱来给您喝花酒了 人群里,人们的神色又是一变。 很多人叹息起来,看向香莎的目光也带上了怜悯。 各位,积点德罢。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呢。 少奶奶,今天我们大伙儿给你向少东家讨个保。你也不要再闹了,好好的跟着少东家回家去罢。 就是啊。夫妻哪有不打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合 第五三四章 遇仙 余莽看不下去了,伸出一根手指来恨恨的戳了戳参山:“老参,你别磨磨蹭蹭的呀,到底想好了没有?” 参山犯了难:“这么多人……” “你先别管这些人!”余莽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有什么计划,就痛快的说出来!” 这时,沈云说话了:“阿莽,你逼参山没有用。他只是来报恩,不能替香莎做决定。” 只是隔着一条街,也就是十几步远的样子。他看得再真切不过了。那香莎之前冲进明月楼里,全是凭着一时之孤勇。刚刚说出那样一番决绝的话,也是气上了头。这不,有几个看客一苦口劝说,她的眼里便多了犹豫。 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类似的情景,他在市井之间,见得多了去。但是,真正铁了心决绝的女子,又有几个?好象他也只碰到了女营的刘营主她们几个。 阿莽在平安坊里,还是见得太少了。 余莽拧眉:“可是,香莎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心念一转,他又气上了,“休书上,双方都摁了手印,他们都说,是做得了数的。” 沈云没有再说什么。他要提醒的是参山。又不是阿莽来还因果,听不听得进去,又有何干系? 还好参山这回听懂了,在一旁拉着他的袖子,弱弱的说道:“余爷,要不我们先等等?” 大人不也是这个意思吗?余莽其实也是听懂了的。闻言,他哼了一声,复又坐下来。 只是这么一会儿,明月楼前,又是惊呼连连。 余莽顾不得气闷,也和参山一道,探头看向袖袋外面。 原来是那位少东家一脚踹翻了跪在哭诉的小玉,立着眉眼骂道:“你个小毒妇,跟你主子一般的狠毒心肠!” 他心里恨毒了小玉当众揭他的短,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踢向小玉的背。 也是巧,恰好小玉刚叩完一个头,抬起头来。所以,这恶狠狠的一脚,准确无误的踢到了小玉一边的太阳穴上。 小玉来不及呼痛,整个人被踹飞,滚下台阶。 “小玉……”香莎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扑身飞过去。 还是晚了。 台阶下,最里层的人们本能的大呼小叫着往后退。 人群里有眼尖的,惊慌的大叫:“哎呀,见血了!” “怕是踢到要命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小玉滚到台阶下,一动也不动。她的后脑勺下面,慢慢的涌出来的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啊!死人啦——”不知道谁嚎了一句,呼的一下,刚刚还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呈鸟兽散。 小厮安福扶着少东家,上下两排牙禁直打架:“少,少爷……” “不干我的事!与我无关!”少东家打了个哆嗦,鬼叫着推开安福,手脚并用的爬下台阶,转眼间就逃得没了影。 “这……”安福不曾料到这个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少爷突然生出这么大的一股子横力来,被推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不过,他也不含糊,一骨碌的爬起来,嘴里叫着“少爷”,飞快的追了上去。 “砰!”明月坊的大门果断的关上了。追出来看热闹的老鸨子一行人齐闪闪的躲了。 对面的半条街上,只剩下了香莎和小玉两个。 “小玉!小玉,你不要吓我……”香莎半跪在地上,试图从血泊里把人抱起来。 这时,小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姑娘,婢子……活不……成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头往她的怀里猛的歪了去。 “小玉!”香莎追悔莫及的跪在血地里,泪眼滂沱,眼见着就要崩溃了。 就在这时,她隐约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小玉没有想到自己会没事。那会儿,她用尽所有的气力睁开眼,想跟姑娘道个别,结果,还是没能坚持到把话说完。她以为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的。不想,再次睁开眼来,不是传说中的转世投胎,而是高床软枕的躺着。 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眼珠子一转,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姑娘!”看到自家姑娘守在自己的床榻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磕睡,她吓了一大跳,禁不住轻呼出来。 这一喊,香莎醒来了。 “啊,小玉,你醒了!”她看清楚后,脸上尽是欢喜。 小玉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的情景,翻身爬起来,去摸自己的一边太阳穴。手底一片细滑,没有她以为的纱布,更不用说伤口什么的。 “我的伤!这……”她太惊诧了,以至于连自称“婢子”都忘了。 香莎含笑握住她的手:“你运道好,碰上了仙长。” “真的?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给婢子听听。”小玉激动的反过来抓住自家姑娘的手,跪坐着问道。 这年月,仙长的传说到处都有。然而,也就是传说罢了。象她们这样被拘于内院的女眷,更是不敢奢求有这样的仙缘。 香莎挨着她坐下来,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来。 就象传说中的那样,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一位白袍仙长现身,说,与她的先祖有旧,知她有难,特来搭救。 香莎好比是久溺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哪里还顾得上辨真伪,连忙请求白袍仙长救小玉。 那白袍仙长没多话,当即赐下了一枚仙丹,亲自撬开小玉紧咬的牙关,喂下去。忙完后,又吩咐道,寻个安静的去处,静养三天,醒来就好了。 说完,身形一晃,人就不见了。 香莎这才回过神来,真的是碰上仙长了。 可是,带小玉去哪里静养三天呢?一番大悲大喜之后,香莎真的疲惫不堪。她回过头去,看到自己慌乱之前胡乱扔在地上的那纸休书,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过去捡起休书,再回来抱起小玉,走出这条街,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住下来。 这三天里,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小玉。而安家如她所料,畏着这家客栈背后的主子,没有找上门来骚扰。 “姑娘,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小玉听完,急得一个劲的挠头,“也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啊!” 第五三五章 再救 三天了……余莽看了一眼身边的参山。 后者跟往常一样,兴致勃勃的瞅着袖袋外面。 这家伙真是心大!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用手指头戳了戳参山,提醒道:“哎,我说老参,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参山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思索片刻,很肯定的对他摇头:“没有啊。” 余莽磨磨牙,只好说出来:“三天过去了,小玉真的醒过来了吗?你不去看看?” “原来余爷说的是这事啊。”参山恍然大悟,解释道,“我给小玉用的丹药,其实是我的一截长参须。她当时受的是外伤,也就是样子吓人罢了。服了我的参须,三天里,肯定能醒的。”顿了顿,又道,“经此一事,我与香家因果已了。余爷,我觉得大人那天说的对,我是报恩。该怎么选择,那是香莎的事。” 余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心里老放不下来。这些天,他总会不时的想起那张绝望的脸。 其实,这两百多年来,他在平安坊里见过的烂人烂事简直不要太多。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哪里知道看到香莎后,心里会不一样…… 他本以为参山还会找回去的。 这家伙那天用变身术变成一个白袍道士,走过去,给昏过去的小玉喂了一颗所谓的仙丹。 当时,隔着街,他听得很清楚,参山说了“三天”的。 是以,参山回到袖袋里以后,他也没有多问——反正三天后还要回来。 不曾想,参山这会儿告诉他,那场因果已经还完了! “你只是出手救了香莎的侍女,就还完了因果?”余莽一脸错愕的瞪着参山。不是说救命之恩么?正主儿不应该是香莎么? 参山老神在在的点头:“真的还完了。” “所以,你不会再去乌林城了?”余莽不甘心的问道。 参山又是一通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应该是不会去了。”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地方。气息太杂乱了,跟个大染缸似的。在大人的袖袋里,还没有感觉到。出了袖袋,他差点儿被混浊不堪的气味呛到。是以,快手快脚的将事情了结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袖袋里。 余莽闻言,知道是彻底唆不到这家伙了。可是,他的心里老是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事啊……只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听从自己的本心——大人不止一次说过,要听从本心的。 “大人,我想再去一趟乌林城。”他大声对着袖袋外面说道。 一旁,参山惊得豆子眼浑圆。他们每天出来,要去哪里,都是计划好了的。今天才出门,计划还没开始呢,余爷这样做,会不会惹怒大人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很快,沈云问道:“去乌林城?做什么?” 余莽如实以对:“不知道为什么,香莎的事,我心里老是放不下。想再去看一看。” 沈云答道:“可是今天我们要去愉县。”愉县的药材,在这一带颇有名声。转了几天,余莽联合参山的长处,拟出了第一桩“小买卖”,即,贩卖药材。所以,今天,他们去愉县实地考察。 余莽坚持道:“大人,我就去一小会儿。你们先过去,我看过香莎主仆后,就立刻追上来,与你们会合。大人,我保证,绝对不节外生枝。”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云便爽快的同意了:“那行。你速去速回。” 余莽没有急着走。他向参山讨要一样信物。 “什么信物?”参山此刻觉得自己有点儿脑筋不够用了。 “能向香莎主仆证明,我和你是一起的那种。”余莽感觉挺不自在的。 参山那天根本就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哪有什么信物?怔了怔,他只好从身上又扯下来一截参须,化成一颗鸡蛋黄大小的丹丸,递过去:“她们应该认得这个。” “谢了。”余莽飞快的接过来,尾巴一摇,出了袖袋。 沈云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过去,真没问题?” “我就是去看看。”余莽皱着眉头如实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必须马上赶过去一趟。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我……” 沈云也觉得奇怪。明明在此之前,余莽都不曾听闻过香莎主仆,只是见了一面,怎的就牵肠挂肚上了?要是换成参山这般,他觉得还说得通。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挥手道:“那就去罢。” “是。”余莽冲他抱了抱拳,身形一矮,转眼便扎进了脚下的泥土里,不见了影踪。 竟是现出真身,用最快的速度土行过去!沈云大吃一惊。 心中一动,他连忙伸出右手来掐算。 很快,结果出来了。 吉。 那就不用担心了。再说了,阿莽能在边界盘距那么些年,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万一真碰上了点什么事,总能撑上一时半会儿,足够我赶过去。 沈云放下心来,带着参山,按计划继续前往愉县。 余莽在土里,那真的就跟传说中的龙在海里是一样的自在。不多时,他已经赶到了乌林城的南门外。 上次来这里,他就记下了这边的地形。是以,他熟门熟路的钻到了离城门不远的那处小树林里,现身出来。 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再一转身,变幻术走起。 于是,一阵白烟过后,他变成了一名头戴紫金冠的紫袍道士。 那天,参山也是用的变幻术。对于没有化形的低阶妖修来说,他们要变成正常的人形,唯有用变幻术。 眉眼什么的,都没有变。余莽只是将长长的尾巴掩去了。 刚收拾妥当,林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余莽闻声望过去。 好巧! 竟是香莎主仆两个被一群三大五粗的壮汉追赶。 参山没有说大话。小玉果然没事了,被香莎拖着,跑得飞快。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看到此情此景,余莽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心里为什么会不上不下的——原来真的是这主仆两个有难啊。 几个凡人武者而已。他没有犹豫,当即鼓起腮帮子,往那边使劲的吹气。 第五三六章 两回事 沈云和参山两个在愉县转了一圈后,还不见余莽过来。 这都过去小半天了。沈云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莫不是香莎她们俩出了事? 贩卖药材的计划是余莽提出来的。在这桩生意上,沈云和参山都是门外汉。所以,今天没有余莽的话,还真做不得数。再转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于是,沈云出了县城,准备寻了个无人的山头,给余莽传讯——愉县这边出产的全是寻常见的凡药。刚才转悠的时候,他特意留了心,真的是连修士的影踪也没有。所以,无须担心传讯符会被截走。 不想,出城没走多远,余莽先传讯过来了:大人,速来乌林城南郊。 还真碰上事了! 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跟参山说了声“我们去乌林城”,立刻祭起清越冠赶路。 一路全速而行。不多时,南郊已近在眼前。 沈云铺开道力,很容易的找到了余莽——他选了一座僻静的山头,很容易找到。 只是,他的身边怎么还有香莎和小玉两个? 带着疑问,沈云直接在他们面前降下身形:“阿莽,发生了什么事?” 余莽仍然是维持着变幻术。看到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行礼。 就在这时,香莎和小玉一齐“哐唧”的跪倒,伏身于地,大礼参拜:“见见过仙长!”从天而降的,不是仙长,是什么? 余莽还没开口,便被打断了。 沈云冲他使了个眼色。 余莽收到,折回去,探手去扶两人:“大人座前不兴这些虚礼,你们俩先起来说话。” 香莎和小玉莫敢不从,一齐爬起来,勾着头站着。甭提有多拘谨了。 沈云见了,都替她们俩脖子疼,只好招呼道:“二位请坐。” 香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仙长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玉也是如此。 余莽不得不重复,请她们坐下来。主仆两个这才一愣一愣的在厚蒲团上坐下来——余莽向来会享受,在等待沈云的时候,把茶案茶具什么的都摆了出来。这会儿,他们三个已经喝过一巡了。 待沈云也在茶案旁坐下了,余莽才在下首坐下来,简要的道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安家花钱雇了几名初级武者要捉香莎主仆两个回去。这些人不敢在客栈里公然捉人,所以,这些天一直守在客栈外面。香莎主仆二人终于出了客栈,他们便一路跟了上来。 香莎也是初级武者,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恰好这个时候,有一名道士装扮的经过。香莎灵机一动,带着小玉跟在他的后面。 那些初级武者只好继续远远的跟着。 就这样,香莎和小玉顺利的出了城门。没想到的是,她们俩的好运也就到了这里。那名道士看到城门,突然拍了拍脑袋,懊恼的折身打回转了。 香莎当机立断,决定博一把,带着小玉立刻出城门。 果然如她的料,在城门口,那些初级武者仍然不敢猛追,只是走得稍微快一点。如此一来,她们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但是,出了城后,那些人全速追赶起来。 而余莽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下了香莎她们俩。 “我没有现身,只是吹一阵风刮起一些沙子迷了那些家伙的眼。然后,乘乱把人带到了这里。”余莽特意解释道。 此时,香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缓过劲来。闻言,她拉着小玉又要伏身行礼道谢:“多谢余爷。” “都说了,不兴这些虚礼。”余莽抬手,隔空将两人扶住。 香莎和小玉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自己行礼。这股力量甚是温和,她们充分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 香莎定了定心,不再坚持行礼。 小玉蒙着头,跟着自家姑娘学。 余莽这才复又扭回头去,向沈云继续说道:“大人,我问过她们两个了。她们不想再回安家,在这里也没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我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只能请大人过来拿主意。” 沈云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香莎和小玉,温声问道:“是这样的吗?” 不等香莎开口,小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求求您,大发慈悲,不要让我们姑娘出家……”香莎搂住她,眼圈嗖的红了。但她倔强的强忍着,硬是没有落泪,打断道:“小玉!” 小玉打了个哭噤,止住了哭,两只手不住的抹眼泪。结果是,眼泪越抹越多,转眼,她便把自己抹成了一只花猫。 余莽抿了抿嘴,没有笑出声来。 香莎松开小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来,头一次正视沈云。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明明只隔着一张茶案,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大人的容貌。但脑海里却又清清楚楚的现出一道青袍年轻男子的身影来。 在此之前,她应该是已经见过两位仙长了。而这样的情形,却是头一回见到。 再想到余爷一口一个“大人”的尊称着,处处透着恭敬,她明白过来:这是大人的道行非常之高深。说不定,大人就是真正的仙人! 想到这里,她心底里更加坚定:“大人,余爷说得全是实情,无一句虚假。”顿了顿,又道,“只要能离开安家,小妇人宁愿削发出家。” “姑娘……”小玉着了大急,眼泪流得更凶了。 余莽在一旁险些惊落下巴,插言道:“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削发出家了?” 沈云也是掩嘴轻笑。 小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泪眼朦胧的问道:“不用出家?” 沈云起了玩笑之心:“如果你们决意要出家的话,我们可以帮着找找,看周边有没有合适的道冠。” “不不不,不出家!真的不出家!”小玉顾不得去抹脸上的泪,慌忙使劲摆手,“我们家只剩下姑娘一个了,不……” 谁料,香莎却再次握住她的一双手,很坚定的打断她,说道:“大人,小妇人一心出家学道,请大人成全。”说着,松开小玉的双手,伏身欲行大礼。 呃,玩笑开大了。沈云摸了摸鼻子,说道:“其实,学道和出家是两回事。” 第五三七章 想学 “香莎,你还坚持出家么?”沈云问道。 大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润,但是小玉心里生出强烈的直觉,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她不敢再插话,紧张的看着自家姑娘。 香莎也是如此。她没有直接回答,心思飞转,自记事以来的种种,象走马灯一般,飞闪而过…… 最后,她发现,自己只不是不甘、不满、愤恨。光是出家的话,根本就消了不愁,也解不了恨。 大人说的对!学道和出家是两回事。 心里豁然开朗,她再次伏身行礼,如实回答道:“大人点化,小妇人想清楚了,出不出家,与小妇人心中所想没有什么关联。小妇人想要的是学道。” 小玉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大人的那番话是点化自家姑娘呢。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同时心里也泛起阵阵苦味:从来都是这样。我总是这么笨,什么也帮不到姑娘,只会拖累姑娘。 咬了咬嘴唇,她下定了决心:这回,我不能再拖累姑娘了! 想到这里,她也伏跪下来。 沈云看到了,问道:“小玉,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玉听到大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心呼的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但想着“不再拖累姑娘”,她竟神迹般的镇定下来,心里的话更是象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大人,我家姑娘可聪明了。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夸我家姑娘聪慧的……” 一旁,香莎轰的一下,只觉整张脸皮都烧了起来。她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在大人面前,有什么聪慧可言?连忙打断道:“小玉……” “无妨,小玉姑娘想说什么,都只管说。”沈云温声说道。 香莎哪里还敢开口?收了声,伏身跪在地上,心里只希望小玉心里还有点数,不要把些芝麻小事也都倒出来,吵了大人的耳朵。 结果是,小玉不但“没有数”,而且大受鼓舞,吧啦吧啦的,将她从小到大的事,不论巨细,倒豆子一般的全倒了出来。 听到香莎十岁开始着男装,以长子身份,代替卧病在床的父亲撑起药铺这一段,余莽的眼睛亮了——这小半天下来,他心里奇怪极了。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牵持上了一个连话都没搭过的凡女。原来是应在这里啊。哈哈,这才叫着“正想瞌睡,头就碰着了枕头”!香莎,愉县人氏。十岁起,经营自家药铺。并且还做得象模象样。他的计划里,就是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啊。 余莽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再看香莎,真的是越看越顺眼。 不多时,小玉说完了,总结道:“大人,我家姑娘真的很聪明,是安家人不长眼,除了老太爷,都是白瞎了一双眼珠子。老太爷过世后,没人压制他们了,他们一起合起伙来搓磨我家姑娘……就是老太爷也不是真的对我家姑娘好。他明明知道少爷不喜欢我家姑娘,临死之前,还逼着我家姑娘答应再给少爷三年的时间。不然的话,我家姑娘早主离开他们那个狼窝了。哪里会吃这三年的苦!”说着,复又悲从心起,泣不成声。 香莎先前是臊得慌,听着听着,心里更不好意思了——她哪里有小玉说得那般好?不过是命不好,母早亡,父病重,她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扶持,只能咬牙扛着罢了;至于安家……老太爷选他做孙媳妇,她答应嫁入安家,本来就是各取所需。说起来,老太爷真厚道呢。把一身的本事教给了她,却只要求她再在安家撑三年。换成是旁人,只怕是要她立下血誓,生是安家人,死是安家鬼了。 小玉不是当事人,又太照着自己,完全误会了老太爷。但老太爷于她有恩,且算得上是她的师父,她不能在大人面前污了老太爷的名声。只是大人已经发了话,她不能再打断小玉,是以,只能火烧火辣的强忍着。 等小玉又哭上了,她顾不得安抚小玉,赶紧的出声为老太爷辩解:“大人,小玉是为小妇人抱不平……大人容禀,小妇人嫁入安家,还有,老太爷要小妇人在安家再留三年,皆另有隐情。” 沈云又是轻笑:“哦,有什么隐情?你且起来说话。” “谢大人。”香莎这才直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详细道出意外结识安老太爷,得后者青睐的种种,以及安老太爷临终所托,“大人明鉴,小妇人在安家所为,是履约,是报答老太爷,亦是无处安身的无奈选择。” 余莽听到这里,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头:“何至如此……”天大地大,他就不信了,香莎十岁起就能撑起家里的药铺,其父过世,应该是卸下一副重担,更轻松才是,怎的反倒是连活路都没有了,只能匆匆出嫁。而安家于香莎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在他看来,完全是另外一个虎狼窝罢了。这女子看着挺聪明的一个,怎的活成了这样!真叫人费解! 沈云挑了挑眉。阿莽初来乍到,这是将凡人界当成仙界一般了。所以,这次来凡人界,于阿莽而言,未尝不是机缘。 “阿莽,这样吧,人是你救的,就交给你去安置。”他敛心,正色吩咐道。 余莽本来就动了将人招揽过来的心思,闻言,眉开眼笑的应了下来。 沈云又对香莎和小玉说道:“我不是法修,没有什么高深的道法传给你。只有一路基础拳法适合你们两个,你们想不想学?” 小玉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份,一时间,惊诧的抬起头来,张嘴结舌,连哭也忘记了。 香莎想的是,大人是神仙呢,赐下的能是寻常的拳法吗?再说了,她最担忧的是在这乱世里,身如浮萍,无处安身。现在,大人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便是什么也不教她,她也知足了,心里感激得很。 “学!小妇人想学!”她生怕会错过了,急声应下来。 小玉回过神来,也跟着答道:“小玉也想学!”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三八章 以后肯定会成为神仙的 “你们抬起头来。”沈云说着,右手捏成一道剑指。 香莎和小玉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虔诚的抬起头来。尤其是小玉,不由自主的双手在胸前合十。 看来平时没少烧香拜菩萨呢。沈云微微一笑,当即用剑指隔空轻点两人的眉心。两篇《清风拳》各自化成一道金光,自指端迸出来,破空而去,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嗖的一下,没入了两人的眉心里。 与此同时,香莎和小玉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啊,脑袋里多了个金闪闪的小人儿!看不清眉眼,一身劲装短打,有胳膊有腿,连十个手指头都是全的。还会动!抱拳…… 下一息,两人都回过味来:金闪闪的小人儿是在教她们打拳呢! 啊,大人真的赐我们仙法了! 心几欲破膛而出。这回,香莎跟小玉一样,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谢……” 沈云摆手,打断两人,对余莽说道:“阿莽,我要赶回客栈里。你呢?” 余莽会意:“恰好香莎既是愉县人,又是懂行的。我想把愉县的摊子早些支起来。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着手好了。” 沈云点头,轻拍他的肩膀:“我把参山给你留下来。你在这里等他一会儿。还有,出门在外,你们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记得立刻传讯给我。” “是。”余莽起身,抱拳应下了。 于是,沈云向还没完全从激动与喜悦之中回过神来的香莎和小玉两个略一点头,也站起来,直接祭起清越冠,腾空而去。 “飞起来了……”等他到了半空里,小玉终于完全缓过来了,捂着双嘴,颤声惊呼,“真的是神仙呢……” “参山,准备好了没有?我放你下去。”沈云轻声问道。 话音刚落,袖袋里传出来参山的声音:“是,大人,我早就准备好了。”啊啊啊,马上就要去愉县大展拳脚了。好期待! 沈云笑了笑,低头一扬袖子,将参山送了出去。 他的手法很快。参山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呼风起,然而,下一息,自己便到了实地上。与此同时,风声也停了。一股熟悉的草木泥土的芳香从四面八方往自己这边涌了过来。 他再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自己这是站在一片茂密的林子里了。抬头去看半空里,大人已经扬长而去,只留给他一个迅速变小的青色背影。 林子的外面,清楚的传来小玉兴奋的声音,叽叽喳喳,跟小喜鹊一样:“姑娘,我们真的碰上神仙了……” 参山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深吸一口气,原地转了个圈。 脚底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待烟雾散了,他变成了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道士,大步走出林子:“余爷!” 香莎闻声望过来,欢喜的拉了一把小玉:“小玉,是那天赐仙丹给我们的恩公参爷。”惭愧的是,当时,她完全急糊涂了,竟然没能顾得上请教恩公的名讳。还是今天从余爷这里才得知,原来恩公是参爷。 小玉高兴的提起裙角飞跑着迎上去。 参山没见过这架式,一时间也猜不到小玉这番急跑过来做甚,于是惊讶的停了下来。 谁料,小玉跑到他跟前来,“扑腾”,结结实实的双膝跪下,双手抵在地上,伏身叩头:“小玉给恩公叩头……” 这实心丫头!参山明白过来,连忙伸双手去扶人:“小娃娃……”一出口,他赶紧打住——糟糕!差点露馅! 他变幻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道士,比小玉大不了一两岁,在人家面前称什么“小娃娃”呢! 好在小玉这会儿一门心思的叩头谢恩,没有注意到。 参山暗中松了一口气,将人扶起来:“小玉姑娘,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叩头就没必要了,不兴这些虚礼哩。” 小玉想到之前余爷也是这么说的,只好作罢。 这时,余莽带着香莎也走了过来,说道:“老参,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起程去愉县。” “是。”参山抱拳应道,“余爷且在这里稍等,我去城里雇辆马车来。” 余莽愣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我们是要去愉县采买药材,在人前不好动用法术,所以,还是雇辆马车为好。”说罢,解下腰间的灵宠袋,递给他,“钱袋给你。” 参山明白,双手接过来,转身往山下去。 余莽回过头来,对香莎和小玉说道:“你们俩也随我下山去。我们在山脚等老参。” 香莎张了张嘴,低头应道:“是,余爷。”小玉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扶她。 不想,余莽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香莎,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说话。” 小玉立时紧张了起来。香莎安抚的握紧她的手,抬起头来,先是告罪,然后直言道:“余爷,小妇人刚才是想说,这里离愉县有两百多里远。现在将近中午,临时雇了马车来,匆匆赶路,怕是会错过客栈。小妇人想着,不如先回城里安顿下来,然后,明天清早再起程。” 小玉顿时急了,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小声提醒道:“姑娘,再碰到安家的人,怎么办?” 余莽赞许的冲她们俩点头:“这就对喽。以后就这样,想跟我说什么,只管直说。香莎,我现在给你交个底,等这条商路走通了,我打算以后全权交给你。所以,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与我们的买卖相关的,你都要这样告诉我。” “啊?”不等香莎回应,小玉又是轻呼。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的捂住嘴巴。 果不其然,余莽看向她:“又怎么了?” 小玉赶紧放下手,一五一十的回答道:“余爷,婢子是在想,神仙也要做买卖吗?” 余莽呵呵:“废话,神仙不是也要穿衣吃饭……唔,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神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不但要赚钱,而且还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真的吗?香莎和小玉两个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吧,骗小姑娘是不对的。余莽挺起胸脯,目光灼灼的说道:“哦,告诉你们俩,我还不是神仙。不过,我追随大人,以后肯定会成为神仙的!”顿了顿,他看着香莎和小玉说道,“碰到大人,是你们俩的大造化。好好把握吧,指不定也能飞升成仙呢!” “吧唧!”香莎和小玉两个一齐摔倒了。 第五三九章 出手 参山没有去城里雇马车。到了山脚后,他见四下里无人,打开灵宠袋,放出精怪们,吩咐道:“麻溜的,变成一辆马车。” 精怪们听惯了他的话,顾不得问为什么,一个个先依言动作起来。 “我变成车厢。”“哗啦啦”,樟树怪说着开始转圈,白烟散尽后,地上真的现出一个八成新的青蓬车厢来。 “车上怎么没有灯笼呢?”喇叭花妖说道。又是一阵白烟起。旋即,车厢的前头挂上了一个黄色的圆灯笼。 “我做车轱辘……” “我变成马……” “哎呀呀,都被你们抢了先,我做什么呀!” “对啊!” “参爷,要不要再变一辆车出来啊?” 樟树怪他们几个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没有抢到活计的精怪占了大多数。他们不干了,叽叽喳喳的围着参山。 “你们的修为不如樟子他们,手脚肯定慢了。”参山没有纵着他们,复又打开灵宠袋,正色道,“今天暂且只需要一辆马车。你们先回灵宠袋里修行。” “其实灵宠袋里也挺好的。” “就是。好多的灵气呢……” 精怪们不敢再吵闹,嘀嘀咕咕的排着队,一个个的飞回灵宠袋里。 参山收了灵宠袋,冲小马车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这么大的气味!发给你们的敛息符呢?怎的不用?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们是妖怪么?” “这里又没有人……”车厢扭了扭,嗡声嗡气的说着。 马踢了踢脚:“敛息符很贵的吧?我们想省着点用。” 圆灯笼弱弱的说道:“参爷,我错了。” 车轱辘最痛快:“我改,这就用!”说着,一道金光闪过。左边的那只车轱辘弹了一下。这是他往身上打了一记敛息符。 其余三个也前后脚的各自给自己打了一记敛息符。 参山吸了吸鼻子,满意的点点头:“行了,味儿都收住了。你们要记牢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不管旁边有没有人,都要用敛息符,把身上的味儿收起来。大人说过的,敛息符不用我们操心。用完了,去余爷那里领。” “是。”樟树怪等四个高兴的应下了。 参山撩起前袍,别在腰间,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声:“这人族的衣服就是麻烦……”跳上车辕,拿起缰绳吩咐道,“来,我们先走起来,练一练。” “好的呀!”这回是圆灯笼抢先应了下来。 车厢嗡声说道:“我说灯笼,你根本就不用动,好不好?” 不等圆灯笼回答,车轱辘哼了哼:“说的好象车厢要动一样。樟子,是我扛着你呢!” 大红马不厚道的嘿嘿笑了:“车轱辘,你的两只爪子不轻哦。” 一番玩笑下来,他们四个也分了工。 参山摆出车夫的架式来,一拉缰绳:“驾!” 可惜,大红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道指令,仍然站在原地甩尾巴。 车轱辘提醒道:“你甩什么尾巴啊!这是叫你开跑!” 大红马“啊”了一下,赶紧的跑了起来。 车轱辘扛着车厢,两个前爪猛的扑了个空,险些把坐在上面的参山甩下车去。他急得又吼了起来:“老狼,你跑那么快做甚!哪个追得上啊!” 大红马嗖的拐了个弯,轻手轻脚的小跑回来。如果有人在这里,肯定会惊落下巴——这是什么品种的马,走路怎么这么怪呢?跟个叭儿狗似的。 看到大红马不好意思了,参山没有骂他,只是淡声说了句:“再来。” 又是一声“驾”。这回,大红马上道多了,拖着车,踢踢踏踏的走在最前面。 参山点头:“行,就是这个样子。”接着,与他们说暗号,“以后,我这样拉一拉左边的缰绳,就是加速,一直拉紧,就是一直加速。两边的缰绳一起拉住,并且说‘吁’,那就是赶紧的停下来。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四个精怪从来没有这样玩过,新鲜得很。也玩得高兴极了。应得很欢快。 参山皱了皱眉头,又道:“以后,变成马车之后,不能开口说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车厢想都没想,张口应下。 圆灯笼晃得飞快,“扑哧”笑出声来:“樟子哥,参爷说了,变成马车后,不能开口说话。” 车厢这回不傻,咬着牙反唇相讥:“那么,你呢?小婉妹妹!” 圆灯笼立刻不动了。也没有再出声。 参山果断的偏了心:“小婉知错就改,很好。阿灰和黑子这回表现最好。” 车厢鼓了鼓,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 大红马和车轱辘配合得更好了。 待余莽一行人下山来,他们已经是象模象样。 另一边。沈云没有骗他们。他真的是感觉到西礁镇有异常,然后暗地里掐算了一回。封象显示,田亮宝他们有麻烦了。所以,他放出参山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直接砸开虚空,回到客栈后院的客房里。 还没等站稳身形,便有一道熏人的膻味儿直冲鼻底而来。 是落桑族的高手! 比先前那位青阶还要略强一些。 不过,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持。不然的话,四周就不是熏人的膻味儿,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沈云心思一转,气息悄然铺开。 很快的,他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有一个青阶微闭着双眼,大刀金刀的坐在大厅的前堂里。他的身后立着四个亲随,或阴沉,或凶狠,每一个都只差没在额头刻上一行“你们惹怒了大人,摊上大事了”的字样。 除了那个前天被暗地里送回听风堂本部处置的余师弟,田亮宝等人都在。他们一个个的站在那里,在强大的威压下,深深的躬着身子,汗水涔涔。 “我再跟你们问第二遍。人呢?那个伙计到底在哪里?”站在最前边的那个亲随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田亮宝艰难的答道:“回禀大人,他真的是逃走了……” “该死!”那名亲随尖声打断他,“你怕是活腻……” 就在这时,自一边的窗子里呼的掠进来一道劲风。 青阶猛的睁开眼:“谁!” 说时迟,道时快。寒光乍现,象闪电一样,划过那名亲随的脖子。 一道血线冲天而起。 亲随只觉得四周猛的转动起来。紧接着,他看到了一道高瘦的后背。 唔,那衣袍好眼熟。 这家伙的头呢……突然间,他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的后背。 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后背? 他还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世界黑了。 第五四零章 哪能叫他们如意 身上的威压突然撤了。 田亮宝等人猝不及防,“扑腾”,齐齐一头栽倒在地。 等他们回过神来,青阶和另外三个亲随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那个亲随,身首异处的倒在血泊里。 “掌柜的,他,他们是从窗子里出去的。”一名伙计用落桑语小声说着,一根手指战战兢兢的指着洞开的窗户。 如果不是这家伙的眼睛比落桑珠还要闪亮,两个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就这声音,还有颤抖的手指,真的会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被吓破了胆。 “不用演了。他们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里了。”田亮宝收回目光,从地上爬坐起来,长吁一口气,冲地上的死尸嘿嘿一笑,“敢威胁你老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嘿嘿嘿……”其余伙计闻言,知道暂且不用装了,一个个都压着嗓子,笑了起来。 方才,他们都认出来了。那是门主大人的手法。 这些天,后院的那位“刘师兄”早出晚归。田亮宝没有跟他们挑明。但他们也都不是吃素的,都在心里猜测“刘师兄”的真正身份,只是没有凑在一起相互交流罢了。 现在,他们不用再猜了。 因为刚才的那道灵光,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门主大人! 果然如田亮宝所料,青阶主仆四个一去不返。天擦黑的时候,有两个亲随遮遮掩掩的来敲门,讨要同伴的尸身。 田亮宝装出一副惶恐之极的样子,哆哆嗦嗦的指着大堂里:“还,还在那里,小的怕误误了大人查凶,不敢,不敢擅自移动。” 两个亲随这回很沉默,二话不说,快步进了大堂,一个扛起已经半硬的尸体,另一个捡起头,又飞一般的离开了。 那情形,说是逃也没错。 田亮宝装做没看出来,和往常一样,躬身送他们离开。 待人走得没影了,他才折回门里,挥手示意众伙计关门。 门一合上,大家又闷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田亮宝皱了皱眉头,看着已经漆黑的夜空,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真没劲。在自个儿家里,连笑都不能大声,痛快不得!” 窝囊至此,所以,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其余人闻言,脸上也再也笑不起来。是啊,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连点利息也没讨回来,笑话谁呢!脸呢? 田亮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握起一只拳头,咬着牙轻轻的挤出半句话来:“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要将所有的豺狼虎豹统统赶出去! 到时间,我想笑多大声,就能笑多大声! 从此,不再连做梦都要警醒着,生怕梦里说的不是落桑语,泄了身份! 从此,不用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欺侮,不但不能上前解救,而且还要在一旁帮腔! …… “对,终有一天!”伙计们读懂了师兄眼里的话,齐齐握紧拳头,轻声应和着。 田亮宝松开拳头,清咳一声,用落桑语吩咐道:“好了,屋里头打扫干净罢。大人估计不会过来看现场了。” “是。”众伙计脸上不由得现出厌恶之色。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共有三个人。不紧不慢的打门前经过。 他们是巡逻队。 先前的那个青阶死了。长秋家主迫不及待的站出来统领一切。第二天的上午,在青阶的灵堂里,上演了一场众家主推荐,长秋家主推辞不过,只能勉强接受大家的好意,成为西礁镇的首任镇长的好戏。 镇长大人刚刚上任,便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成立巡逻队、近期实行宵禁、丈量城外的荒地……一项项的,条理清晰,措辞严谨,分明都是早就动了心思,谋划了好久。 每一项指令出来,总有人第一时间道好。 多有几次后,人们品出味来了——原来,长秋家主和那些与之走得近的家主们,他们平日里在一起,并不是和他们看到的那样,喝小酒,听小曲儿,光是吃喝玩乐啊! 便是田亮宝也忍不住在心底里冲这些竖起大拇指叫好:牛!真会演!也真敢! 两相对比,田亮宝惭愧不已。他们一本正经的潜进来当细作,竟然不如人家临时客串的。深受刺激的他,才思如泉涌,用半个晚上的时间,就写好了新的工作计划。待到子时,他将新计划报给沈云。后者看了,说了两个字:“可行。”于是,田亮宝就开始布局,等着青阶的亲朋好友门闻讯赶来。 贺清家主等人也看出来镇长大人等人为了今天已谋划许多。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棋差一着,遂一个个的都又隐忍下来,静候良机。 就这样,青阶的丧事很快变得有条不紊,象模象样。墓地选好后,火化的日子随即定了下来。停灵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早起棺,葬于镇子东郊的鹰嘴谷。 以青阶之尊,只停灵三天三夜,显然是时间赶得很。镇长大人这么决定,也是有考量的——据他所知,大人的亲朋好友都在本土。等他们得了信,再赶过来,最快也得七八天。可是,七八天之后,没有下葬的吉日了。所以,只能先火化,其余的,该做什么,继续按程序来。 家主们都表示理解,并赞同。 田亮宝回到客栈,向沈云禀报完了,不屑的道破:“他们哪里是担心下葬的日期不吉利,分明是担心死者的亲朋好友赶过来,看到尸体后,不好交待,所以,索性一把火将尸体烧了。”接着,脸上现出坏笑来,“哪能事事如他们的意!” 昨晚,新计划在门主大人这里通过后,他立刻向这边的总舵上报,请求支援。估计“亲朋好友”们已经出发了。 所以,明天就有好戏看喽。 哪知,意外发生了。 天亮后,确实有一队人马号称是青阶的堂兄,径直冲进了灵堂里。 闻讯赶过去的田亮宝仔细辩认过后,再确定不过了:这队人是如假包换的落桑族人,并且绝对不是会总舵派来搅局的。 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他找了个机会,偷偷的溜出灵堂,跑回客栈里,紧急联络总舵那边。叫他们立刻把人都撤回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他不在灵堂里,就成为这些人立威的对象。得知诺西客栈前天走失了一名伙计,“堂兄”便带着亲随找上门来,说这名伙计可能与凶杀案有关,令他交出人来。 我呸!有没有脑子!都说了是逃了,怎么交! 当然,田亮宝不想立时血溅三尺,所以,不敢真这么说。他只能战战兢兢的老实交代:那伙计乘着客栈里的人这些天都在灵堂那边帮忙,卷了客栈里的现银,连夜逃了。 但是,“堂兄”摆明了是要拿他们几个的项上人头立威,又怎么会听他的“交代”? 站在前头的那名亲随便出声喝斥他们。 也是他运道不好,立威不成,反成了搅屎棍。 这下,西礁镇要热闹起来了。 田亮宝敛了杂念,给众伙计们使了个眼色:开会,最后确定行动计划! :。: 第五四一章 搞事情 不想,会还没开到一半,后院的小门被人断断续续的敲响了。那阵式,跟小奶猫抓门似的。 一个伙计撇撇嘴:“都是宵禁闹的。” 田亮宝白了他一眼,点了他和旁边的另外一名伙计:“你们俩去开门!”离子时还早得很。门主大人肯定没回来。所以,随便哪个来敲后院的小门,他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会议只能暂且散了。 他带着众伙计从密室里出来,各自忙活起来——他们是真的开客栈,各自分派了活计。平日还好,这些天忙着外面的事,客栈里的活落下不少,有得忙了,根本不用演。 田亮宝是整理账目。 刚算完两笔流水,去开门的一名伙计匆匆的月亮门里跑了进来,低声说道:“师兄,是贺清家的长。” 田亮宝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心思电转:“人呢?” “在后院里。他自己不肯到前边来。武哥守着呢。”伙计答道,“穿着黑风斗篷,也就是我们打开门时,飞快的放下兜帽,给我们看了一下脸,就又戴上了。鬼鬼祟祟的,准没安好心。” 田亮宝却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嘿嘿笑道:“他这是要搞事情呢!太好了,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走,过去看看。” 伙计被他的大白牙给晃花了眼。迷迷糊糊跟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们刚刚开会的主要议题就是搞事情。所以……嘿嘿,还真是‘太好了’!难怪师兄会笑得这般灿烂。 两人很快到了后院。 田亮宝果然看到了门后立着一道黑影。武师弟守在两步开外。 听到脚步声,那道黑影转了过来,放下兜帽,躬身行礼:“田上君,小侄冒然造访,打扰了。” 田亮宝被这声“小侄”喊得差点儿闪了腰。他快走两步,迎上去,躬身还了一礼:“不要客气。长公子能来,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见完礼,他先伸手将人往里边请。 贺清家的长公子摆手拒绝了,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和田亮宝预料的一样,是贺清家主打发他来打探那名亲随被杀一事。 “啊,连贺清家主都知道了!”田亮宝慌张的轻呼出口。 “田上君没有出门,所以不知道。其实,整个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贺清家的长公子压低声说,“家父怕您吃亏,连夜派小侄过来,给您报信。田上君,家父说,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这些年,我们两家相守相望,交情不比寻常,您这里遇上了事,我们贺清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田亮宝实在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与贺清家“相守相望”了。还有,这家伙也太虚了些。连去前面大堂坐一坐,都不敢,能指望他们家“相守相望”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脸上的慌乱散了许多,他感激的躬身道谢:“真是太感谢了!” “田上君,不必客气。”对方又躬身还礼。 田亮宝搓着手,飞快的说起来:“今天下午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不过是回来换件衣服,大人就会怀疑上我们客栈,真的是太意外了。” 贺清家的长子不过二十出头,修为、眼见双低,闻言,眼底尽是尴尬。他垂眸嗡声说道:“大人的事……大家都不敢置喙。” “那是。”田亮宝连连点头,“可是,我们那名伙计真的是卷了钱跑了。大人要我交人,我哪里交得出。那会儿,我还想着,这回肯定是死定了。没想到,突然从大堂左边第二个窗户里飞进来一把刀……不,也许不是刀。它太快了,我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它的模样。只看到刀光一闪,大人跟前的一位亲随大人便被斩掉了头。大人和另外三位亲随都从窗户里追了出去。我怕现场被破坏,所以,亲自寸步不离的守着,也不知道大人和另外三位亲随追出去后,有没有追到真凶。长公子,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贺清家的长公子摇了摇头:“只知道傍晚的时候,大人被他的亲随们抬回来了。大人身上盖得严实,没能看清楚具体情形。看那样子,应该是受了伤吧。” 居然没有死!田亮宝心思一转,想通了这里头的关窍——门主大人是故意留这家伙一口气呢。不然的话,西礁镇里接连死了两位青阶,只怕会惊动落桑族在这边的高层。届时,高压之下,谁敢搞小动作?他们的新计划也没法实行。相反,打伤这位青阶,留其一命,好处就多多了。比如说,落桑族人都好面子。这位青阶只要不死,就不会透露与高手交手的详情。而其余的青阶也因为他的存在,不会冒然插手西礁镇的事。一个身负重伤,半死不活的青阶,怎么能镇得住镇子里已经活跃了的各路心思? 这不,贺清家主就无视宵禁,派了长子过来打探。 田亮宝忧桑的长叹:“大人身系我们大家的福祉。希望大人能早些养好伤。” 长公子眼珠子一转,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附和道:“田上君说得极是。家父也是这么说的。” 打听到了想要打探的,他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了。就好象再晚走一步,那把快得吓人的夺命飞刀就会来斩他的头一般。 田亮宝把人送走后,命武师弟两个守在门口,末了,高深莫测的翻眼看漆黑的夜空:“等会儿还会有人来。我们的计划还要改一改。” 果不其然,他才回到前堂,提起笔来,算完一笔流水,后院的小门又被断断续续的敲响了。 这回来的是长秋家的大胖子。他也是用黑风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队长大人,有何吩咐?”田亮宝小跑着过去迎接,热切的将人往前面请。 结果,也被拒绝了。这位也是来打探下午的事。田亮宝改了改说辞,在大概意思不变的前提下,暗示飞刀的主人很可能是青阶的对头。 对方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他不是最后一个。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人。田亮宝一样的给了不同的暗示,让这些人都以为整件事情于自己有利。 子时的时候,他急吼吼的带着刚刚改好的新计划去见沈云,汇报这一新情况。 “你处理得很好。”沈云听完,放下新计划,满意的点头,“那个青阶应该是要闭关了。不过,他不会对外宣布的。你也不要揭破,心里有数就是。计划改得好,你放手去做罢。” “是。”田亮宝笑眯了眼。 第五四二章 公认的财神爷 第二天清晨,就是原定的火化、下葬的日子。 一大早,镇长大人去请示青阶,要不要改期——如果换成是昨天,打死他也不敢去问。现在嘛……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这位大人刚负了伤,并且还被伤得不轻。而他又从诺西客栈那里得了可靠的内幕,大人是被对头打伤的。那肯定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啊。再看大人自昨天被抬回来后,一直在屋子里,不再露面。指不定是因为对头还没有走,真的是躲起来了呢。那么,他还怕什么!从来富贵都好比是火中取栗。更没有把到手的权势拱手让出去的道理。 他赌对了! 大人仍然没有现面。只差了一名亲随出来,在门廊上告诉他,说,心中太过悲恸,不忍看,故而不亲自观礼,随后差人送上祭礼。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他们先前定下的丧仪。 镇长大人暗地里轻轻咬了一下舌头,才没有再面上泄出喜色。 于是,贺清家主等人狠狠的失望了一把。不过,他们也收到了这个强烈的信号,心里更加的活络起来。 等从鹰嘴谷出来,这些落桑族人已经分成了好几路。贺清家主等人在镇长大人面前,明着就不复前两天的恭敬。但他们火候把握得极好,在礼数上叫人挑不出毛病来。把后者气得够呛,却又不能斥责他们,只能一路铁青着一张老脸,自个儿磨牙。 田亮宝看得真切,心底里乐开了花。 先前,也是他被鹰嘴谷里的死鬼的下马威给镇住了,犯起了糊涂,窝囊了好几年。如今,幸亏门主大人指点,他完全明白过来了。 这些人本是寻常的落桑族人,以前在他们本土的时候,为着一兜苗、一棵树,针头线脑什么的,会争得面红耳赤,不惜大打出手。如今,跑到别人的祖地上,却反客为主,拧成一根绳,人五人六的做大老爷,鱼肉原本的主人家,真是岂有此理! 象这样的一群人,要收拾他们,何需自己动手?拆伙,让他们自个儿斗去,绝对有惊喜! 初见成效,田亮宝卯足了劲,继续站在镇长大人这边,暗地里拱贺清家主等人的火。 这样的招数,其实最是老套。但架不住当局者迷啊。自古以来,那些玩弄权术的好手且难保不会中招,更何况这一群人以前根本就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 就这样,西礁镇一天比一天的热闹了起来。那些自认为很有些手段的家主们,都捋起袖子加入了各种明争暗斗里,忙得不可开交。 田亮宝见这些人没有精力再顾及其他,时机成熟了,开始实施计划的第二步,即,组织和发动棚户区里的凡人们起来,抵抗落桑族人。 但是,这一步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真正获得人们的信赖。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的是,他和众师弟这几年里不作为,要想再取得人们的信任,便变得极其为难起来。所以,田亮宝的这一步计划是,请参山和他手底下的精怪们帮忙,先以显灵的方式,吸引人们。 而这个时候,余莽他们在愉县的药铺已经开张了。 能够在短短的五天里,从无到有的将铺子开起来,香莎当立首功。 在她的要求下,余莽教她学会了用易容符。香莎易容成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长得是相貌平平,属于那种一走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但是,本事却是一顶一的厉害。从选址、装修铺子,再到确定货源、进货,她都是熟络得很。根本不用余莽操心。 余莽直言捡到了宝,不止一次向沈云夸她:“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以后,她就是我的大掌柜了。”又笑话安家一干人没长眼,明明是一条龙,却要当成虫,拖回内院深闺里雪藏起来。所以,在安老太爷死后,安家江河日下。三年的工夫,偌大的家业便败得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真是活该啊。 他就不同了,不管是人是妖,也不管公的母的,只要是有真才干的,都是一样的用。跟了三天后,他完全放下心来,将这一摊子事,还有参山他们都交给了香莎,又跑回西礁镇,跟着沈云四去闲逛……呃,是开拓第二条商道。 是以,田亮宝开口向沈云请求参山他们的支援时,他也在场。 沈云没有应承,而是看着余莽,笑道:“这个我可做不得主。参山他们是余爷的手下呢。” 不等田亮宝再开口,余莽抢先开了口:“大人,不带这么逗我的。”然后,他星星眼的搓着手,对田亮宝说道,“田舵主,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的计划?” 他光杆一个,跑到这边来。手底下只有参山等十几个精怪,再加上香莎和小玉,人手实在是少得可怜。这么点子人,打汤都少了。 嘿嘿,棚户区那边的人,他来西礁镇的头一天晚上就惦记上了。 田亮宝一听,心里转了转,顺水推舟道:“余爷,要不我们一起合作?”那么多的人,一人一张口,吃饭问题是大问题。但是反过来,如果跟着他们还是糊不上嘴,再多的神灵显灵,也只是消耗人们的信任和耐心。所以,在取得人们的信任后,他的后续计划是要给人们找条生财之路。有余坊主这尊财神爷加入进来,后续计划可以提前了。两步一起走,绝对更有效! 余莽立时警觉起来:“怎么合作?”说完,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讪笑道,“呃,那个,我也是以前吃亏上当得多了,所以,就养成了这个怪毛病。提不得买卖上的事,只要一提起来,我就会很警觉。” 沈云笑道:“你没错,本该如此。” 田亮宝也深有同感的使劲点头:“赚钱不容易啊。自从开了这家客栈,我发现,做买卖跟行军打仗是一样的,时时要提着心,大意不得。”说着,捋了捋头发,叹道,“幸亏有这点子修为撑着,要不这几年下来,我铁定是要把自己给捋秃了。不过,也幸亏有这些年的经历,我才能想出这个新方案来。” 以前,他以为努力提高修为,锄强扶弱,就能救苦救难。也是这些年的经历,他才慢慢体会到,锄强扶弱能够帮助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远远救不了这个乱世。 那么,要如何才能救这个乱世呢? 这个问题,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大了。这些天,光是想着如何救棚户区里的人们,他已经捋掉了大把大把的头发。 看到门主大人支持余爷带着精怪们去愉县开药铺,一下子就盘活了十几只精怪,福至心灵,他悟出一条门路来:先让这些人们能混口吃的,不至于被饿死吧。 人都快被饿得活不成了,哪有什么气力去修行啊! 门主大人在仙都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永远都不会过时。 要吃饱饭,就要有钱。他没有钱,怎么办?那就去赚呗。 田亮宝果断的粘上了余坊主这尊过往的师兄们公认的财神爷。 第五四三章 买地 余莽与田亮宝两个一拍即合,当即就商量出来具体的方案。当晚,参山领着四个精怪赶了回来。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开始行动!”余莽一声令下,他们乘着夜色出了客栈,前往棚户区。 棚户区只有一个入口。那里,田亮宝在天黑之前已点了两名得力的伙计把守。 这些天,镇长大人与贺清家主之间的争斗,已经由暗转明,全方位铺开。镇子里的形势也变得极快,原本的几拔势力,被他们或拉拢,或打压,如今都在明面上站了队。田亮宝属于最早站镇长大人的那一拔,被镇长大人视为心腹。 昨天,镇长大人又小赢了贺清家主一回,大宴自己的心腹们。 席间,他意气风发,说要犒赏众人。头一个问的就是田亮宝:“田上君,有何求啊?” 热闹的席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到了田亮宝的身上。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因为镇子大人有多小气,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真的有求必应呢?这绝对是试探。 但是反过来,如果真的谢绝了镇长大人的犒赏,镇长大人是绝对做得出来,真的一毛不拔的。并且还会摆出一副非常惋惜的样子来,假惺惺的说:“啊,我真的是要与你们有福同享呢!”叫人如何能心甘! 所以,田上君的回答,真的很重要——他要是婉拒了,后面的人也都只能跟着婉拒。 有的家主甚至在心底里悄声祈祷:“啊,真神在上,田上不要什么都不要啊。” 田亮宝没有令他们失望。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受宠若惊的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躬身行礼:“多谢大人。” 镇长大人闻言,眼里精光乍现。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的胖手心,才堪堪的没有显露出来:“那么,田上君,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田亮宝直起腰身来,抬头看着他,咧嘴笑道:“大人,小人一直有个心愿,想在镇子里开一家饭馆……” 镇长大人再也忍不住了,眉头紧皱,打断道:“田上君,我们镇子里已经有一家饭馆了。你再开饭馆,就违背了我们最初的约定。”约不约定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镇子里唯一的饭馆,是他家开的! 他一直以为这个田上值得信赖,也是真的拿这家伙当成心腹。不然的话,也不会头一个就问这家伙。没想到,这家伙全是装出来的,骗取了他的信任! 真是该死啊! 他又掐了一把胖手心。 田亮宝连忙辩解道:“大人不要误会,小人没有违背约定的意思。在镇子里开饭馆,只是小人的一个心愿。小人……唉,小人也就不跟您绕圈了,长话短说罢。小人是想请大人准许小人买下棚户区的那块地,作为给小人的赏赐。” 镇长大人警觉的问道:“你买那块地做什么?” “小人想在上面开个给那些下等人吃饭的食肆。” “下等人吃饭的食肆?”镇长大人意外极了,“那些下等人哪里有钱让你赚?”食肆和饭馆,其实是一回事。但是,他家的饭馆从来不招待那些下等人,所以,倒也不算违反约定。只是,他太好奇了,那些下等人也下得起馆子?这个田上该不是想钱想疯魔了吧! “就是。” “他们身上连一个大钱也掏不出来。” “田上君这是在做梦呢。” …… 好比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块大石头,席面瞬间热闹起来。其余的家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最后,镇长大人不耐烦听他们叽叽喳喳的,挥手轻喝:“安静!” 席面复又安静下来。 “田上君,你说的这个食肆,确实是镇子里没有的。棚户区的那块地,本来就是无主之地。你可以买下来。”镇长大人第一时间强调。他家的饭馆和这个食肆,绝对是两码事。必须的! “所以,小人能开,对吗?”田亮宝难掩脸上的喜色,立刻问道。 镇长大人见他不象是做假,心里头更加好奇了,“滋”的吸气,单手撑腰,直言问道:“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开一家专门给下等人吃饭的食肆。” 田亮宝嘿嘿笑了两声,答道:“这是因为,小人相信,在大人您的治理下,我们镇子会越来越繁荣。到时候,客来客往,这里头难免会有下等人。外面的下等人里,有人肯定是下得起馆子的。但是,镇长大人家的饭馆怎么可能去招待这些低贱的下等人呢?所以,我就想到在棚户区那边开一家这样的食肆。” 镇长大人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田上君如此信赖我,我很感动啊。”心里想说的是:你小子做什么白日梦?就我们这个偏远的地方,还客来客往? 在镇子里住了几年,他算是想明白了。上面的大人们根本就是让他们打斗阵,所以,才选了这些几乎没有人迹,远离城镇的偏远之地,骗了他们拖家带口的过来。 让这些繁荣起来? 这不符合大人们的计划。大人们要的是,他们象钉子一样,悄悄的在这里扎根。所以,都不用这边的同盟军做点什么,大人们首先就不会同意。 当然,这些蠢货是看不到这样深的层面的。一个个的都在做美梦呢。镇长大人心里乐开了花——有人愿意花冤枉钱买下一块臭哄哄的烂地,何乐而不为?那可是走到哪里都能用的真金白银啊。 他很慷慨的给了田亮宝这份赏赐。 其余的家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比生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看——这样的赏赐,还不如婉拒呢! 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婉拒的人。所以,搜肠刮肚的想着轮到自己时,要讨个什么样的赏,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这一顿饭过后,镇长大人赚了一笔,待田亮宝更加亲厚了。而田亮宝是所有家主里出血最多的那个,其他家主只要想到这里,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至于里面的“下等人”……镇长大人光顾着数钱去了,忘了另外划块地,将他们挪出去。田亮宝得了这么一大块地,离美梦又近了一步,喜形于色,也忘了。其他的家主们,要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是存心要看田上君的热闹,没有一个提醒一句的。 殊不知,将棚户区买下来,本来就是田亮宝新计划的一部分。他没有想到的是,镇长大人连里头的人一道送给了他——镇长大人其实没有提,但是他当是默许了。 余莽知道后,直夸他有眼光。 这不,棚户区变成私人宅地后,他们可以明明白白的派人守住街口,禁止其他落桑族人进出了。 从此,这里头发生点什么,外面的人皆无权干涉。 第五四四章 显灵 是夜,棚户区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蓝大爷做了一个梦。梦里,不知怎的,他三绕两转的,来到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樟树下。 我怎么来了这里?他正在纳闷时,这株古樟树粗壮的树干上现出一张人脸来。 “啊——”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古樟树出声了:“蓝老三,本座观你不象是福薄之相,怎得沦落至此?” 蓝大爷一听,悲从心底起,惧意反而去掉了一大半。他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哭道:“樟树仙爷啊,小老儿也不知道啊。” “你确定今世没有做恶?”古樟树又问。 蓝大爷闻言,顾不得哭,使劲的摇头摆手:“樟树仙爷明鉴,小老儿绝不是那等做恶之人呐。”接着,说起了以前在老家的情形。 那时,他们有祖传的木匠手艺伴身,还有五亩水田三亩旱养家,父慈子孝,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然而,这样的日子说没,就没了。 蓝大爷记得再清楚不过。那是五年前,正好是麦收时候。人们正在田里收麦子,突然村子里来了一队仙爷。他们二话不说,将所有人的村民都驱赶到东头的场院里。接着是,里长拿着名册一一点名。 恰好是麦收时候,壮丁们基本上都在家。只有蓝大爷家人不全——他们家里从来不种麦子,所以,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两个儿子都会带着媳妇儿女们去岳家帮忙收麦。留下蓝大爷老夫妻两个看家。 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实。里长也是知道的,点完名后,战战兢兢的向为首的仙爷道明原由。 那仙爷也没有怪罪,说了句“那就是人齐了”,一挥大袖子,在他们的面前凭空现出一艘黑色的大船来,招呼道:“都上船!快!” 村民们傻了眼,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仙爷们没有跟他们再多说一个字,提着粗鞭子直接赶他们上船。 那鞭子抽打在身上,真的是疼啊。蓝大爷至今想起来,都会恶梦连连。 这还只是开始。 上船后,仙爷们站在船头,朝底下的村子里挥挥袖子。村民们泪眼朦胧里看到,自家的房屋、刚刚割下来的麦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紧接着,仙爷们好象撒了几把豆子之类的东西下去。 呼呼——,空荡荡的地里长出来许许多多的树。有松树、桦树、榛子树……好多种,它们比雨天过后,后山的野菇子还要长得快。刚刚才破土,眨眨眼的工夫,已经长成了三尺高的树苗。再眨一下眼,树苗已经长得有一个人高了。还没有停,所有的树还在疯长! 村民们一个个的都被镇住了,忘了哭,也不敢再哭。 “好了。”看到底下的村庄面目全非,完全变成了一片没有人烟的老林子,为首的仙爷甚是满意,命令开船。 当天傍晚的时候,飞船将蓝大爷他们载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镇子里。一人给了一小袋生米,他们将所有人赶下船,说了句“你们搬到这个镇子里来了”。 不等蓝大爷他们看清楚周边的情形,仙爷们已经驾着仙船又飞上了天。 从此,蓝大爷他们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蓝大娘熬了两年,在一个寒冷的夜里,病死了。死之前,她拼尽所有气力,给蓝大爷留了一句话:“回家,你一定要回家去。” 就是这句话,让蓝大爷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咬牙死撑着。 可是,三年过去了,他还是连这个镇子的名字都没打听到,更不用说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什么方位,离家里有多远。 日子越来越艰难。前两天,蓝大爷外出觅食时,拐了脚,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大家一人一口的从牙齿缝里省下来一点野菜叶子养着他,他只有饿死了。 我活不了了。蓝大爷很伤心。这个镇子原来住了一些人。但是,他们说的话,根本就听不懂。住了一两年,蓝大爷他们才勉强摸出一些门道来。比如说,这里的人死了,也是要埋起来。但是,在埋之前,先要烧掉。把骨灰收进一个小坛子里,再埋起来。 棚户区里头若是死了人,那些人知道了,立刻会强行把尸体拖出去,烧掉。不过,他们只负责烧,不管捡骨灰。并且也不准死者的亲属去捡。 就象蓝大娘死了后,也是被烧掉了。蓝大爷拼死想扑过去,捡回骨灰。结果是被当场打了个半死,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火化的地方已经跟风吹过一样干净。不要说骨灰,就是一点灰烬也看不到了。 蓝大爷不怕死。活到这份上,死了反而解脱。 老伴死前只想着要他回家去,他咬着后槽牙又坚持了这么些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着圆老伴最后的心愿。 除此之外,他想着回家乡去,是要给老伴招魂——他没能护住老伴,让老伴客死他乡,尸骨不存,连孤魂野鬼也做不成。他对不起老伴,想着回到了家乡,请个法术高强的道爷给老伴招魂。等把老伴的魂找全了,好送老伴下黄泉,重新抬胎。他以前在一人大户人家做工时,看到他们就这样做过。做法事的道爷说得很清楚,只要舍得出银钱,这是绝对行得通的。 可是,他也快死了。他做不到了。 蓝大爷说到这里,老泪止不住的流,喉咙里象是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古樟树听着,半晌道了声“造孽”,劝道:“蓝老三,你既然能入得本座的福地来,也是个有些福根的。定不是那等邪恶之徒。这样吧,你和你的同乡们俱是可怜,本座当是日行一善,给你们指条活路。你们照着去做,回乡是早晚的事。” 蓝大爷一听,喜出望外,当即止住了哭,伏身跪下来,“咚咚咚”的叩响头:“请樟树仙爷赐福。” “本座给你一根樟树枝,你拿着它,不要声张,连夜往东走。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本座派来助你们的人。他会告诉你们做。你们只管照做就是。” 蓝大爷犯了愁。他的脚受了伤,应该是伤到骨头了,肿得比馒头还要大,连地都沾不得,怎么能独自往东走啊。 正要如实禀报来着,一股推力当面而来。他猛的醒了。 自己还是窝在破破烂烂的窝棚里。 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樟树叶的味道,扭头一看,一簇翠绿跃入眼帘。 “啊……”蓝大爷赶紧的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心中一动,他低头去看自己受伤的左脚。 好了! 左脚踝不肿不痛! 是真的! 天可怜见的,樟树仙爷显灵了! 蓝大爷翻身爬起来,先是虔诚的对着樟树枝扎扎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象是捧着自己的命一样,双手捧着樟树枝,爬出窝棚,站起来,往东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四五章 无中生有 所谓的显灵,其实是一场入梦。 这个点子,最初是参山想出来的——请余莽挑个在这些凡人里声望高的入梦。在梦里,化作山神,指点这个凡人要怎么做。 为什么要请余莽入梦呢? 因为精怪们的修为都太低了。而入梦是化形大妖们才会有的神通。参山一直以为余莽是化形大妖。 余莽……心里好苦。 他的实际修为才不过是凝形境,离化形境足足差了两个大阶。是以,他也没有入梦的神通。 他只能布幻阵。 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暴露了他的实际情况。他在参山等精怪面前苦心维持的大妖形象也会碎成一堆碴。 知道真相后,参山他们还会听他的吗? 可是,直接拒绝,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名目。一样会引起参山他们的怀疑。 怎么办? 这个时候,沈云说话了。他搓着双手,笑道:“听着挺好玩的。我正好新学了一个入梦的法术,很想试一试呢。” 大人这是在替我遮掩呢!余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等他出声,一旁,参山满脸惊讶。他张了张嘴,低头颤声应道:“是。” 不对劲!这家伙不对劲!余莽心念一转,按下心中的狐疑,没有吭声。这个时候,他最痛恨的是自己的血统。因为血统不纯,所以,他的传承并不完整,很多方面都有缺欠。再加上,他现在的修为低,传承解开的篇章有限。使得他的所知,有限得很。 比如说眼下。如果传承完整,或者修为足够高,他就应该能知道参山听了大人的话后,为什么会惊讶,为什么会更加的恭敬。 可是,他已经解开的传承里,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他根本就不知道。更要命的是,他要维护自己的大妖形象,还不能问! 这样的感觉……是要憋死妖啊! 沈云佯装没有看到参山的小改变,说道:“我没见过山神,不知道山神显灵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会露出破绽来。要不,你们哪个来扮演山神,我来送他入梦?” 又来了!余莽后背麻。他也没有见过山神,好不好!而且,这一段,他已解开的传承里又是缺的,没有山神的记载…… 果不其然,参山等精怪们都齐刷刷的看向他。 有他在,哪个敢造次? 余莽定了定神,摸着鼻子笑道:“难得大人想玩一玩。你们哪个出来陪大人演一回山神呢?” 沈云是知道他的老底的,当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颌笑道:“是啊,你们哪个来演山神?” 原来余爷是把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让给我们呢。参山等精怪们激动极了。他们有样学样,一致推选出了樟树精。 理由很简单,樟树精的本体最拉风,符合凡人们对于山神的所有想象。 樟树精怪为难情的:“我,我怕做不好。” 沈云给他鼓劲:“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有大家帮你出主意,怎么会做不好?大家说对不对?” “对!”其余的精怪没想到自己也能加入进来,欢喜的异口同声应着。 余莽适时站出来:“你们先去灵宠袋里商议。象我们开药铺一样,也拿出个详细的章程来。” “是。” 待精怪们都时了灵宠袋,余莽老实的向沈云交待:“大人,我是真的做不来。我的传承里现在没有入梦的手段,也没有山神的记载。” 沈云挑眉看向他:“那你想不想知道?” 余莽讶然的看着他,电光石火间,明白过来,喜上眉梢,立马顺竿子上,搓着双手请求道:“请大人教教我。” 沈云其实也只知道入梦。这是心魔的基本功之一。以他现在的修为,入一个凡人的梦真的不能再简单。 至于山神是怎么一回事,已解开的《心魔传承》里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而且,这么些年来,他走南闯北的,只听说过山神之名,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活的。 今天,看到了参山等精怪们的心语,他才知道,传说中非常灵验的山神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山神。 所谓的山神其实是人们自个儿编出来的。其实就是化形境以上的大妖。 妖族对于自己的领地是很敏锐的。如果有陌生人闯进他们的领地,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人赶出去。 如果闯进来的是修士,他们是打得赢,就直接打出去,打不赢的话,那就只能躲起来。 如果是凡人误闯进来,那就要看他们的心情了。 那会儿要是心情好,而闯进来的凡人又是个良善的,他们兴致来了,会给点甜头,打出去,权当是日行一善。 要是不巧心情不好,那人又是奸诈之徒,大妖们也会乘机作一回。 这样的事情传开来,以讹传讹,人们就以为是那一带是有神仙守护的。又因为这样的故事只会生在深山老林里,所以,聪明的人们就编出了山神这么一个名号。 沈云为什么从来没有碰到过山神?那是因为沿途的精怪们自知打不过,早早的躲了起来。 不过,这一点,他没有告诉余莽。 余莽听完,愣了愣,突然挠着头,呵呵笑了起来:“大人,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山神,是不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周边的精怪都躲了起来?” 沈云正拿着茶碗喝茶呢,闻言,没忍住,一口茶“噗”的全喷了出来。 余莽面不改色的接着说道:“大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处比划了一下,“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我这一半的血统高啊。足够唬住所有的妖兽和绝大多数的灵兽了。你看,参山他们就被我完全骗住了。” “这倒是没说错。”沈云抹了一把嘴,承认道。 余莽眼珠骨碌一转,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又道:“大人,我还想到了一点。” “什么?神秘兮兮的。”沈云不解的看着他。 “大人,你说,山神、山参精这一类的,是不是以前都没有的。至少在上古的时候,是没有的。这些都只是一些很寻常的存在,我有一半的紫蟒血统,也有一半的地龙血统,但这两样传承里怎么都会完全没有呢?” 沈云心头大震。他听懂了余莽话里的意思,默了默神,反问道:“你是说,上古的时候,他们可能都是没有的?” 是上古以后,有人凭空制造出了一些全新的存在? 谁能有这种无中生有的本领? 只能是创造三界的唯一神! 也难怪余莽会说得如此隐晦。 第五四六章 进行中 蓝大爷那晚碰到的人是参山。在他的授意下,蓝大爷悄悄的将樟树仙爷显灵的事告诉了信得过的人。 “我们有救了!” 象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些被折磨得骨瘦如柴,眼里看不到生机的庄稼汉子眼睛大亮。他们毫不犹豫的当场决定,不管做什么,都跟着蓝大爷干。 其实,参山暂且也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事。 一是,他们现在这副风吹倒的模样,能做得了什么? 再者,落桑族人做贼心虚,防他们防得紧,不许他们出镇子门。平素里,他们只能在棚户区旁边的小树林和街巷里挖野菜、捡垃极度日。 以至于余莽头一回听到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礁镇也就是巴掌大,这些人来镇子里已经有五年了,却连镇子的另一头都不曾去过。更不用说出镇子。 所以,他先前想着要从棚户区里挑选人手去贩运药材什么的,根本就行不通。 好在整个棚户区都被田亮宝买下来了,而且棚户区里的人,也被默认是附带着一起买了下来。不然的话,余莽真不知道这些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话说回来。蓝大爷找好人后,让他们和往常一样出棚户区去挖野菜。然后,甩开周边的人,去棚户区旁边的小树林里碰面。 这是参山给蓝大爷的第一道指令。 蓝大爷他们都出色的完成了,依言悄悄的赶到了小树林里。 挺机灵的。参山现身于众人面前,下达了第二道指令:吃东西。 这些人都被饿到了崩溃的边缘,突然间,也不能吃什么好东西。所以,参山拿出来的只是一桶温热的白米粥。 便是这样,蓝大爷他们都眼里猛冒光。从此,一个个的信服了,不再有疑心。 一人舀一碗,粥桶见了底。 待香喷喷的热粥下肚,蓝大爷他们感觉自己又活回来了半条命,热切的看着参山,跪了下来:“但凭仙爷吩咐。” 参山已经知道从樟树精那里知道他们的遭遇了。换成是他,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沦落至此,铁定是恨死了所有的修士。然而,这些人却真的是一点恨意也没有。仅仅是一碗白米粥,他们便感恩戴德,恨不得肝脑涂地。终于,他明白大人为什么说这个任务很难做了。 就这样的一群凡人,真的也能成为修士? 罢了。余爷说,接下来的任务,哪怕是跪着也要完成。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吩咐他们天擦黑的时候再来。末了,特意叮嘱了一回,要保密。 几人欢欢喜喜的叩了头离开,走出不远后,相互使了个眼色,各自走散了。 参山看在眼里,又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真是愁死个人。 回头向余莽汇报时,他还禁不住的连连叹气,愁得生生象是老了十岁。 余莽听完,却不以为然的摇头:“那些人以前都是一群只知道侍弄庄稼的泥腿子,长那么大,连县城也没去过一回。能长出这么一点的心眼来,可见是这些年吃多了苦头。也证明他们的脑瓜子好使。我看蓝老三挑的这些人都不错,你要好生的带好了。” 换以前,他也是说不出这番话。因为没见过几个凡人,所以,没有这方面的见识。是在石头岛上,他亲眼看着一群凡人军汉一点点的蜕变,仅仅是几年的时间,便一个个的成了筑基境的修士,见识与手段,皆不让所谓的宗门精英弟子。从此,他再也不敢小看凡人。尤其是大人手底下的凡人。 想起石头岛,余莽不由的跃跃欲试:“这回,能亲自加入进来,我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参山不明就里,问道:“看什么?” “当然是看他们怎么脱胎换骨,超凡脱俗啊。”余莽亢奋的搓拳擦掌。先前的石头岛,他到底是个外人,很多事不好多看多问。这一回不同了,他有幸亲自加入进来,不用再避嫌。 参山愕然。余爷说的“超凡脱欲”,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可是,那只是一群没有灵根的凡人呢。 余莽见状,抬手轻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也是个好运道的。”不是要修功德吗?引导凡人修仙,必须是大功德啊。况且,还不是一两个,是数以百计的。算算,这是多大的一笔功德。 参山心念一转,也想到功德上来了,整个人,呃,是妖,激动得直打哆嗦,结结巴巴的抱拳说道:“余爷,我我一定不辱使命。” 为了功德,拼了! 从此,他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和心血。 另一边,田亮宝按照计划开始在棚户区里动土盖房子——开食肆,当然要先盖房子。 在西礁镇里,有专门的泥瓦铺子,不管是盖房子,还是修屋舍,都是由这家泥瓦铺子包揽的。 田亮宝按规矩提着定金上那铺子请工。不想,人家客客气气的拒绝了。理由很充足:没看到做下等人生意的食肆,见识少,不会盖这样的房子。 说句大实话,田亮宝要的就是这句话。在来之前,他怕这些家伙见钱眼开,真的接了这桩生意,还和众伙计开了会,群策群力的商议要如何不露痕迹的叫这些家伙拒绝呢。 没想到,大伙儿想到的三条计策,一条也没有用上。 真是太好了。 当然,明面上,田亮宝苦苦请求了许久。 奈何对方心意非常坚决,不仅如此,还斜着眼对他说:“象这样的东西,也只有那些下等人才会盖。反正是下等人用的,田上君何不让他们去盖呢?” 啊,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田亮宝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更加的愁苦:“那怎么行……”又是一番苦求。 自然是求不动的。 最后,田亮宝只能哭丧着脸起身告辞:“那么,打扰了……也只能这样了。”说着,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掌柜的半天都才回过味来——什么“这样啊”!这家伙真的是叫那些臭哄哄的下等人去盖房子吗? 那怎么成! 他心思一转,急吼吼的去找镇长大人告状。 镇长大人正在数小钱钱。把棚户区卖出去后,他又卖了好几块无主的地,狠狠的赚了一把,心里甭提有多快活了。 听完后,他大大的称赞了掌柜的一回:“你做得没错。象这样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沾手呢。只能让那些下等人去建了。”又安抚道,“你放心,那些下等人会盖什么房子。他们来镇子这些年了,有盖过一间屋子吗?他们啊,只会搭那种又低又小的草棚子。拿来做狗窝,狗都不愿意住呢。”说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您说的极是。”掌柜的顾虑全无,也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四七章 立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被搓磨了五年,棚户区里的人们完全不信任镇子里的异族人。哪怕这些天来,这几个异族人一反常态,只守在门口,对他们没打没骂。 但是,参山的话,他们却信服得很。 参山说这些人要修大门,要蓝大爷找几个得力的人出来接活。 蓝大爷二话不说带着人给接了。他是做了大半辈子木工活的老木匠,修个大门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如果不是这几年身体亏空太多,换在以前,他一个人就能将这活拿下来。现在体力跟不上了,要其他人给他打打下手。 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他没有工具。 要不要跟参爷说呢?参爷会不会嫌我事多……蓝大爷心里犹豫得很。 就在这时,参山拿出一只半旧的大木箱出来:“蓝老三,这个,借你用几天。” 蓝大爷看着熟悉的木匠箱,好比看到久别重逢的亲儿子,飞身扑上去,抚摸着斑驳的箱面,老泪纵横。 绝大多数的人们还不知道显灵这回事。直觉告诉他们,今天是有大事要发生了。是以,他们得了信,连挖野菜、捡垃圾都顾不上了,自发聚过来围观。 蓝大爷抱着木匠箱无声的流眼泪,勾起了他们的回忆。以前在村子里,他们觉得过得苦。现在回想起来,发现那时的苦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苦,比泡在黄连水里还要苦。 更苦的是,一旦死了,尸身就会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异族人拖去烧成灰,连骨头碴子都不会留一点。这样的死法,分明就是魂飞魄散,连游魂野鬼都做不成啊。所以,他们连死都不敢死,只能咬着牙死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人们想着伤心事,也忍不住抹眼泪。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音来。 这也是有缘故的。刚来的时候,他们又惊又怕。娃娃们,还有姑娘小媳妇们,被吓得嗷嗷大哭。结果才哭了几声,一群异族人就提着大棒子冲了过来,用他们听不懂的话叫骂着,劈头盖脸的一阵打。不管是谁,也不论男女老少,总之越哭,打得越凶。狠狠的吃了几棒子后,谁也不敢再哭了。自那以后,他们知道了这个鬼地方的第一条规矩:流泪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哭出声来。 参山见状,心里比装了个大铁球还要沉。 “蓝老三,你会修门吗?”他清了清嗓子,打破越来越沉重的气氛。 蓝大爷被激出了血性——他家的木匠手艺是祖传的!可以说他是个孬种,但是,列祖列宗的英名不能被污半分。他用手掌胡乱的抹了把泪,把佝偻的腰身挺得笔直,大声应道:“有了木匠箱,盖房子都不成问题。参爷,木料在哪里?小老儿马上就能开工。” 要的就是这句话。参山忍住笑,懒懒的说道:“都码在诺西客栈的库房里。你喊几个人跟道爷去搬来。” 诺西客栈?蓝大爷不知道具体的方位是在哪儿。但是他能猜得出来,那是在异族人打堆的地方。而那里,是他们万万不能去的。 不要说去,只要靠近一点点,绝对又是一顿饱打! 蓝大爷的腰身又弯了下来。一张老脸上全是愁苦——怎么办? 参山见状,心里惊讶极了——大人真是神了,居然连这一景也料到了。 他果断的祭起了沈云事先教的法子:“你们,不管是谁,去搬一根木头来,可得一碗粥。” 哈哈,我的活来了!站在他身后的樟树精听到这话,立时来了精神,转身大步往外走,不多时,他提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铁桶又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嗖的一下飞了过去。 因为那是一大桶汩汩的冒着热气的白米粥。 真香哪! 不等樟树精放下粥桶,人群里冲出来一道身影。 一个瘦得跟个骨头架子一样的年轻男子站在蓝大爷的面前,恳求道:“蓝大爷,算我一个。要是我被打死了,回不来,我婆娘和娃娃也能有碗热粥喝。”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横竖是快饿死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还不如拿这条贱命给婆娘娃娃换碗粥。 “还有我!” “我也去!” …… 刷刷刷,人群里又冲出来几个人。他们将目光从粥桶上挪开来,都只跟蓝大爷交代了一句话:要是回不来,这碗粥一定要给他们的家人。 “好!”蓝大爷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哽声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你们的粥,谁也昧不了。” 参山见加上蓝大爷,已经有十个人了,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挥手招呼道:“快走!” 没有人再看那只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大粥桶。所有人都盯着蓝大爷他们,眼泪无声的哗哗直流。而蓝大爷他们没有回头,一个个以赴死的决心,跟了上去。 预料中的毒打并没有。 到了街口的时候,蓝大爷看到参爷跟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异族人轻声说了句什么。接着,折回来,叫他们排成一个纵队,跟着走。 而那两个异族人一个在前头引路,另一个在后头押尾,带着他们出了街口。 一路上,有很多的异族人跑过来围观,有的袖着双手,一脸冷漠,有的冲他们指指点点,还有的哄笑。 但是,没有人提着大棒子冲过来打他们。 那些叽哩呱啦的异族话,蓝大爷他们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他们知道这回是不会挨打了,心里的紧张渐消。 只是他们实在是太虚弱了。穿街走巷,进入一个僻静的小院子时,看到堆码在墙下的木头,有两个人高兴之余,紧绷的心弦顿时松懈下来,结果是,他们俩前后脚的栽头倒在地上。 蓝大爷等人吓得半死。 这时,又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守在木料堆旁边的一个异族人大步走过来,伸手先探了探这两人的鼻息,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还是没有打他们,转身一溜小跑的进了前头的屋子。 人是蓝大爷带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搞个明白。见四下里无人,胆子骤然肥了起来,他连忙也去探这两人的鼻息。 有气!是饿晕过去了!他咬咬牙,用死力去掐两人的人中。 谢天谢地,两人吐出一口气,眨眨眼皮,醒了。 其他人见没有异族人提着大棒子冲出来,胆子也大了,一个个伸手将两人从地上拉起来。 刚刚重新站好,那个异族人又噌噌的回来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一手提着一锅粥,一手拿着一撂碗。 热气腾腾的杂粮粥! 蓝大爷他们把碗里的热粥喝完了,人还是浑浑噩噩的,仿佛在梦里。 这时,没有跟进来的参爷出现了,挥手喝斥道:“还愣着做甚,搬木料!快点!” 有这碗热粥撑着,十个人顺利的各自扛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料回去。 那桶粥还在冒着热气呢! 参爷没有食言,拿了十只大海碗出来,给他们一人舀了满满的一碗白米粥。 那粥比他们在异族人的小院里吃的要浓得多,插根筷子进去,绝对不会倒。 看到这样的粥,人们沸腾了。 “再来几个人搬木……”参山的话没说完,跟前已经站了十个人…… 这一天,棚户区有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里头的人们象是做梦一样,中午吃的是粥,到了晚上,不论老幼,个个分了半个白面馒头。 第五四八章 初成 村子里盖房子,从来都是请个木匠来当工头,然后,喊左邻右舍搭把手。所以,第二天,参山跟蓝大爷说要盖房子时,后者两眼直放光,又是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 能不接吗?接下来,大伙儿又有汩汩的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喝了。说不定,还有香软清甜的白面馒头呢。 有了昨天的经验垫着,这回蓝大爷心里有了谋划。 他先是跟参山借木匠箱子——昨天晚上,大门装上后,他不再拖延,第一时间将木匠箱还给了参山。 参山还是没多话,说借就借了。 接着,蓝大爷又跟参山说,盖房子不是小活,要多些人手。 参山又是点头:“行,就在这个门里,你自己找人手。只有一条,吃闲饭的不要。” “是。”蓝大爷赶紧保证,“参爷放一万个心,便是小老儿丧了良心,大伙儿也绝对做不来这等忘恩负义的事。” 参山看上去很满意,主动问起了报酬。 蓝大爷哪里敢要报酬?弱声说道:“参爷赏口热粥吃就行。”怕引得参爷反感,他连馒头都不敢提。 参山轻笑:“哪能占你们的便宜!”当即报了个价——一个整工三碗白米粥和三个白面馒头;半工是一碗粥和两个白面馒头。 说完,他在心里直叹气:天爷哎,有我这样的吗?给人送吃食,还要绞尽脑汁想名目! 想到这里,他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个计划刚刚拟出来时,他就这么跟余爷报怨过。后者听见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讪笑着问道:“怎么了,余爷?” 余爷一本正经的答道:“说是绞尽参汁,我还信!脑汁?你有吗?” 偏偏余爷不知道用的是哪里的口音,“参汁”、“脑汁”的,咬着舌头说出来的一般,听上去跟“孙子”、“老子”一个音。 包括大人在内,在场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巧得很,蓝大爷听了参山的答复,心里头那个激动啊,无法用言语表达,“哐唧”跪下来,一边叩头,一边大声谢恩。 在旁边人的眼里,参山这是被蓝大爷哄得高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因为这个误会,自这以后,人们叩起头来可扎实了。因为那些落桑族人一直不错眼的盯着这边,参山只能受着。过了五六天,屋子盖起来了,隔绝了外面的目光,他才将叩头礼纠过来。 当然,这些是后话。 话说回来。蓝大爷在参山这里得了实话,高兴的召集男人们开会。 有干有湿的,分量又足得很,一天得到的报酬完全可以支撑三天。所以,他的主意是,所有人分成三班,一天一班。并且,保证每家每户,每天都有人上工。这样的话,人人都有份领吃。同时,没轮到上工的,继续去外头挖野菜,晒制起来。以后活计做完了,也不至于立刻就饿肚子。 人们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他们都向蓝大爷担保,出工时,个个会使全力,绝对不会偷懒,让他难做。如果做得他不满意,是打是骂,甚至把人赶出来,都全凭他一句话。 甚至,有人还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议。比如说,把要注意的事项,都订成规矩,另外,再选些精明能干的出来,约束大家。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点子好得很。”蓝大爷也不是个小器的,当场和大家商量起来。 半个多时辰,不但人分派好了,而且五条规矩也订了出来。 离参山给的时限还有一刻多钟。蓝大爷将第一批人召拢来,分派活计,再讲规矩。其余的人回去给老婆孩子们宣布规矩。 瞅着空地上的那只钟漏快到时间了,蓝大爷已经分派好了活计,规矩也请得透彻了。 稍后,参山踩着点儿从大门里进来了。 有昨天的白米粥和半个白面馒头垫着,人们又卯着劲,万不能给蓝大爷脸上抹黑,做起活来都是兢兢业业。 参爷一高兴,工间歇息的时候,让樟树精提了一桶白米粥过来,说是额外的犒赏。 人们吃过白米粥,不用蓝大爷催,自发的重新捡起锄头、铲子,继续干活。 傍晚散了工。一海碗白米粥、两个白面大馒头,当场兑现。棚户区里,不论男女老少,人人喜气洋洋,跟过大年一样。 守大门的两名伙计看得心里直发酸,险些掉眼泪。他们更加自责——这些年,他们做什么去了! 棚户区的人们没有想到后头还有更大的惊喜——做了三天后,参爷非常满意,竟然给他们涨了报酬。不论整工、半工,每天都加三两肉。 接连三天都加肉后,人们的热忱更大了,也更加信服参山。 后者在精怪们面前开玩笑:“现在,我便是跟他们说狗屎可以拿去做药,他们也深信不疑。” “这是个好主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莽在一旁抚掌大乐,对沈云说道,“大人,我想到怎么安排他们了。” 镇子里的那些落桑族人实在是太过分。不论田亮宝怎么交涉,他们都始终不松口,就是不许棚户区里的人们出镇子。 而眼下,诺西客栈又不好在棚户区里自曝身份。 这使得他们要接济棚户区里的人们还是要想一个两边都说得过去的名目。 盖房子这个名目好,但是人们如此卖力,再有三两个就要上梁,后续的收尾最多也能再拖个一两天。房子一盖好,这个名目就废了。所以,这两天,余莽和田亮宝都在想新的名目。 另外,余莽心里了有个小算盘——棚户区里,老老少少的有三四百口人呢。这么多张嘴,每天光是煮白米粥就要用掉半担米,白米和猪肉的开销更大。他也不能老养着他们啊。 沈云在绘地图。这些天,他每每去一个新地方,回来都会绘成地图。 闻言,他放下笔,问道:“怎么安排?” 余莽两眼放光的说道:“搓药丸子啊。参山是这方面的里手,叫他配几种凡药,做成药丸子,再教给棚户区里的人们。做出来的药丸子,经检验合格的,都收起来,拿到香莎他们铺子里去卖……收药材也由香莎他们来收……灰子他们几个就负责中间的运送!得,这下都盘活了!” 这样的话,香莎他们铺子有了撑门面的稳定药源,精怪们个个有事做,更重要的是,棚户区里的人有了长远的活计,也不再需要被养着了。 总的来说,这一整条线都稳了。商路初成。 沈云赞许的点头:“这个想法很好,阿莽,厉害啊!”不到半个月,这边的事就渐渐上了路。其中,余莽筹划得好,是首功。他没有看错人。 “亮宝跟我说了大人当年在仙都和沈家庄的事。我全是从中受了启发。”余莽老实的答道。 第五四九章 乌龙 余莽的设想很快被完全落实了下去。 有了搓药丸子的新差事,参山正好也有了名目将棚户区里的人们安置进新屋里。 除此以外,很多不好着手的事情,也都可以开始实施了。比如说,教棚户区里的人们识字、传《清风拳》。 另一方面,镇子里的很多落桑族人看到棚户区这边盖好了房子后,迟迟不见食肆开张,起了议论。 没两天,议论声渐大,终于传到了镇长大人的耳朵里。 后者派了长子去客栈里问田亮宝:“田上君,你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食肆还开不开了?” 田亮宝故意苦着一张脸,没精打采的应道:“队长大人,是我想差了。我们镇子才建没几年,这里又没有什么远近有名的特产、古迹,外面的下等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镇子。这个食肆的计划是行不通了。花出去的钱已经打了水漂。我们客栈已经因此而亏空了一大笔。如果还不收手,只怕更多的钱会打水漂。客栈都会开不下去了呢。” 队长撇了撇嘴巴:“那你有什么新计划没有?照你自己所说,毕竟已经投入了那么一大笔钱呢。” 只怕这才是死胖子今天过来的目的!田亮宝心里冷笑,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点头:“队长大人说的是。其实,在我们镇子里开客栈也不赚钱。所以,我决定另外开一条商路出来,填补亏空。” 队长警觉的“提醒”道:“田上君,我要提醒你,大家早有约定的。谁也不能破坏。” “那是自然。”田亮宝认真的答道,“我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亏了一大笔钱,就去抢街坊邻居们的生意呢。我要开的这条商路是镇子里没有。队长大人,这个不违反约定吧?” “这样啊……”队长很谨慎,“田上君,你先说说你要开的是什么商路。” 新开商路不可能绕过镇长,所以,田亮宝没有想到要隐瞒了他们父子俩,如实答道:“我那里不是圈了很多下等人吗?我想拿他们做脚夫,到外头去搬运货物,也能谋几个钱。” 队长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冲他嘿嘿笑道:“田上君,你其实一开始就有两个计划。一个计划行不通,就用第二个计划,对吧?” 田亮宝探身向前,同样的嘿嘿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队长大人。怎么样,我的这条商路好吧?队长大人有没有兴趣参两股?” 队长明显的意动了。心念一转,他脸上现出鄙夷之色:“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下等人丑陋不甘、臭气冲天,就倒胃口。要是与他们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哎哟,我怕是连黄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田亮宝笑道:“哪能叫队长大人看到他们,事事亲力亲为。任何商路都是有风险的。如果这条商路能够赚钱,那肯定是托了队长大人的鸿福。所以,队长大人安心安意的收了这两股的红利就是。” 也就是收两成干股的意思。队长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运气向来不错。田上君的新商路绝对能大赚特赚。” 田亮宝也不含糊,当即与他结了契。 回到家里,队长向镇长如实禀报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家的规矩是,没有分出去的儿子们就算是活到八十岁,父亲大人不点头,也不能有私产。 镇长接过契书,默了默神,将契书还给他:“小打小闹的把戏,你拿去玩玩罢。”他也爱钱。可是,这钱到底沾了下等人的气味。他身为一镇之长,还是避着些好。 这是给自己做私产了!队长高兴极了,从此,对棚户区那边明里暗里的都有维护。这给田亮宝他们减少了很多的阻力。 这个主意是余莽出的。田亮宝尝到甜头后,由最初的心不甘情不愿,转而心服口服,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余爷高明。” 余莽也很高兴。因为从这以后,只要不涉及听风堂内部机密,田亮宝遇事皆与他有商有量,该出力的时候,更是身先士卒,领着分舵上下,完全没有二话,不把他外人看。本来,他来凡人界之前是提着心的,所以,才打定了主意,一心只抱紧大人的腿。这一番牛刀小试,他发现其实自己在这边,一样的可以大展身手,不由得信心大增。 当然喽,大人的腿还是要抱紧的。 西礁镇的事,沈云除了最初提点了田亮宝几句,后面完全是放手,交由他和余莽两个去…做。短短的一个月里,西礁镇这边渐渐有模有样,上了正轨。愉县那边正是完全站稳了脚。两者相守相望,有成犄角之势。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命田亮宝捡了那些能说的经验,一一整理出来。然后,他发一道门主令,将这些经验附在后面,令听风堂各舵学习。 沈云来西礁镇纯粹是临时起意,之后,也未曾公开身份,一直是以刘勇的身份,早出晚归,再低调不过的住在诺西客栈的后院里。众弟子眼尖,通过蛛丝马迹猜出来了“刘师兄”的真正身份,也没有谁敢透出去一丝风声。 是以,沈云的行踪被瞒得死死的。 门主令一出,听风堂在这边的总舵第一个知晓了门主大人的所在。总舵主松了一口气,火速启用最高级别的秘密途径,第一时间传过来一道密讯。 是长老会那边发出来的。 赵宣那边,每个月都会派人回野鸡岭报告一次仙山这边的情形。沈云离开后,不到半个月,又到了例行报告的时间。 赵宣算着时间,这个时候门主大人应该已经回到了本部。所以,门主大人的行踪不再是机密的事情。他便在报告的末尾带了一句“豪依于一旬前启程回家”。 这是一句秘语。“豪依”反过来,是“一号”的谐言。在青木派里,门主大人自然是一号人物,豪依也就成了门主大人的代号。 他哪里知道,他们的豪依从东海上岸后,就开小差了…… 本来,沈云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已成了青木派里人人尽知的公开秘密。若是换在以前,长老会收到报告,看到这一句,最多也就是齐伯和罗叔两个相对一笑,说句“门主大人估计又是去哪里云游了”之类的。 但这回不同。 首先,沈云是音讯全无、生死未卜了六年,首次传回来确切的消息。 再者,长老会收到确切的消息,半个月前,东海那边出了一桩事,惊动了正清门的高层。后者第一时间派出众多高手封锁相关海面。至今未能透出一丝风来。 齐伯算算时间,“啊呀”惊呼,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个时候,云哥儿很有可能就在东海!” 脱口说出了“云哥儿”,而不是称“门主大人”,足以见他心里有多急! 所有在家的长老聚起来开紧急秘密会议。商量了一宿,众长老一致同意发出这道令听风堂东海总舵秘密找寻门主大人的密讯。 东海总舵这小半月来,几乎就是忙活这一桩任务了,却是毫无头绪。总舵主急得嘴上长了一圈燎泡,打算如果过两天还没有消息,就亲自去一趟仙界,请堂主大人回来坐镇。 没想到却是个乌龙。 也幸亏是个乌龙。 第五五零章 好鼓不用重锤 其实,沈云主动用门主令,也有告诉长老会那边行踪的用意在里头。行程有变,他在西礁镇呆的时间有些长。而且,这些天,他在外面转,也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东海近来紧张的风声。他担心长老会那边会担心自己。果不其然,长老会在小半个月前就发出了最高极别的密令。 沈云收到密讯,派人从药坊(也就是棚户区。三天前,余莽在里头开的药坊秘密开张。他不止一次亲眼看到镇子里的落桑族人提及“棚户区”时,那副鄙夷的表情。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大家私底下都管那里叫“药坊”)请了余莽回来,告诉他自己要连夜离开。 “你呢?是与我一道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沈云问道。 如果是从前,余莽肯定包袱款款的跟着一道走了。而现在,他想了想才做出决定:“大人,我想以这两个点在凡人界这边打开局面,所以,请恕我要食言,不能与你一道走了。” 沈云也猜到会这样,笑道:“无妨。”又叮嘱道,“如果有事,你只管让田舵主替你传讯于我。” 听风堂传讯是分等级的。他这么说,便是授权余莽使用分舵主一级的传讯渠道。 余莽自然是听懂了,当下喜出望外,抱拳连声称是。 当夜,沈云披着夜色离开了西礁镇,出了城之后,祭起清风冠,御风前往芫州城。那里不是滨洲的省城,却是听风堂的滨洲总舵所在。 不过是三千余里路。子夜不到,他已经到了芫洲城外。 听风堂的滨洲总舵舵主姓李,是外事堂李艺堂主的堂侄。傍晚的时候,沈云便回复了他,说今晚将过来这边。这会儿,李总舵主已经在城外的接应点等了小半宿。 其实,沈云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总舵坐坐的打算。见到李总舵主后,他认出来了,笑道:“你是叫李诚,是吧?李艺是你什么人?” “门主大人记得弟子呢!”李总舵主高兴极了,象倒豆子一般的道出自己的家世履历,“弟子的爷爷和三叔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弟子福薄,父母早亡,从小到大,多亏了三叔接济。不然的话,弟子怕是早夭了。当年,门主大人初初组建私营,弟子不过十四岁。三叔指导弟子,说这是一条好出路,比在族里等着谋差事强得多。弟子便第一批报名参加了私营。没想到入了堂主大人的眼,被头一批选进了听风堂。十二年前,弟子开始当外差。先后在凉洲总舵那边当过管事、分舵主和副总舵主。六年前,滨洲这边的总舵主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堂主大人便派弟子过来顶了他的差。” 沈云听明白了,赞许的颌首:“近年来,落桑族人在东海这边动作频频。你们堂主把你从凉洲调到这里来,就是看中了你在凉洲那边没少与落桑族人打交道啊。你们堂主这是在提早布局呢。” 要问凉洲什么最多?以前是人参、虎皮和熊掌。现在嘛,这三样加起来,也没有落桑族人多啊。 李诚是听风堂的元老级人物,又在凉洲当了六年外差,最高做到了凉洲的副总舵主。不用说,自是赵宣信得过的心腹干将。 而这些天,他转了大半个滨洲,发现这里有变成第二个凉洲之趋势。 赵宣定是早早的察觉出了落桑族人的野心,所以,将李诚从凉洲那边调过来。 当然,六年前,赵宣把李诚这个最信得过的心腹干将调到东海这边来,极有可能还有一个原由。 他记得见到郑栓时,后者曾说过,当年,他失踪后,仙山那边谣言满天飞。其中有一道谣言是说,他从玉锦门的野祭台上逃了,逃回了凡人界。 赵宣寻人心切,不论真假,都当成一丝可能,便调了李诚过来东海,暗中寻找他。 这事,长老会那边应该也是知晓的。不然的话,收到赵宣的报告,长老会怎么会立刻给李诚传密讯,令他找人呢。 “堂主大人以前做事是走一看三步,自从开始学兵法后,更厉害了,往往是走一步要看到五步六步,甚至十步远。”李总舵主心里惭愧极了,“是弟子接管滨洲后畏首畏尾,毫无建树,有负堂主大人的厚望。” 他是老资格的暗探出身,看到那道门主令时,就猜测到,门主大人这个把月定是隐了踪迹,在滨洲各处暗访。他上任后的种种,只怕门主大人早已清清楚楚。 他是头一回做总舵主,而且滨洲的情况比凉洲更加复杂。所以,他如履薄冰,一心只求稳。看到门主令,再回想这个把月来西礁镇分舵那边的变化,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最要不得。而门主大人终于现身见他,怕也是要给他紧一紧弦。 这小半宿,他一边吹着凉爽的小山风,一边深刻反省。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五年里是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堂主大人调他过来找门主大人,他却用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证明,那只是玉锦门放出来的用来遮掩罪行的谣言;堂主大人令他监视落桑族人在滨洲的动静,他也就真的监视了。令人惭愧的是,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兢兢业业,这个总舵主做得不错呢。直到看到西礁镇分舵近来的变化,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果不其然,门主大人三两句话就提到了滨洲的落桑族人。 李诚疚愧之余,真诚的向门主大人做了检讨。 好鼓不用重锤。不过,该锤的时候,还是要锤一锤的。沈云看着他说道:“滨洲这边情况复杂,你想求稳,也是有情有可缘。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更何况,如今的滨洲俨然已在风口浪尖上了。偌大的滨洲,可有一席安稳之地!” 李诚更加疚愧,抱拳请罪道:“弟子知错了。” 沈云这才话锋一转,问起了近段时间东海部分禁海的事。 这也在李诚的意料之中。他将事先整理好的相关情报一一禀报。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是他和余莽那天离开通道时搞出来的事头呢。 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是有对的。那条通道果真是另有名堂。并非如阿莽先前所说的那样,是由正清门底下的弟子们私自搞出来的一条走货的鼠道。 好在我把通道里的情形都记录了下来。 也不知道清尘出关了没有……心念一转,沈云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他。 第五五一章 我道境 接下来,沈云又问了李诚,他们滨洲总舵做的是什么营生。 李诚臊得不行,头几乎要勾到胸脯子里去了:“以前是走镖。弟子接手之后,被落桑族人接连搅和了几单生意,镖局就大不如从前了。所以,弟子将总舵迁到这里,做起南北杂货来,吃老本。” 说吃老本,是因为开南北杂货铺子是听风堂最初起家的买卖。他在凉洲时,也是从南北杂货做起来的。这些年下来,在那边积了一些人脉。芫州虽然不是滨洲的省城,却是南来北往的要塞之一,一直有“副省城”之说,其繁华热闹,更甚至省城。他为了避开那些落桑族人的耳目,索性将新总舵迁到这个繁华的大染缸里来。这里的南北杂货铺子能从无到有,从一家到全省有十一家分铺,除了听风堂的弟子们能干之外,他在凉洲那边有物美价廉的货源,也很重要。 但说来说去,还是吃他以前在凉洲拼下的老本。这几年,滨洲总舵也就是看上去花团锦簇,并没有打开新局面。以前,他们在滨洲插不进手去的地方,现在依然是插不进手去。消息渠道也并没有多出一条来。 象东海部分禁海的事,以前的滨洲总舵打探不出实质性的消息来。现在,他们还是一样的也打探不出来。 李诚也是那种心眼比筛子还要密的人,一听门主大人问这话,就能猜出来是什么用意,心里臊得慌,老老实实的承认吃老本行径。 沈云笑了笑,说道:“确实是吃老本。”话锋一转,问道,“李诚,你知道余莽吗?” “余莽?”李诚眨了眨眼睛,心里暗自分析道:这个名字陌生得很,门主大人为什么突然提起一个陌生人?不对,这个人肯定是我认得的! 心思电转,当即冒出一个人来。 “门主大人说的是余坊主?”他试探着问道。 沈云颌首:“正是他。他盘踞边界两三百年,在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值得我们学习。” 李诚明白了,喜道:“弟子知道了。余坊主这会儿是在西礁镇吧?正好,弟子这两天要过去一趟。到时一定要跟余坊主好好请教。” 沈云交代完了,吩咐道:“你不必回复长老会那边了。我见了你,就要动身回去。他们很快就能见到我。” “是。”李诚应道。 “行了,撤了周边的人手。你们也回去罢。”沈云说着,祭起清越冠,腾空而起。 李诚连忙抱拳:“弟子恭送门主大人。”过了三息,他抬头去看。 果然,头顶只有三两点星光,哪里还有门主大人的身影! 门主大人的修为高深莫测,这一手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咂摸了两下嘴巴,他挥手召拢来安排在周边担任警戒的两队弟子。 这十名弟子既是总舵这边的高手,又是他的心腹。他们都穿着黑风斗篷,全副武装,早早的埋伏在周边,免得其他人误入此处,冲撞了门主大人。 聚拢来后,一个个放下兜帽,兴奋得满面通红,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终于又见到门主大人了!” “门主大人刚才腾空而去,真的是仙气飘飘呢。门主大人该不是已经成仙了吧?” “应该没有吧。我听说,得道成仙之前是要历雷劫的。那动静可大了,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么厉害?” “你们说,门主大人这几年是不是历雷劫,成仙去了……” 越说越不象话!李诚一记眼风过去,喝道:“胡说八道什么?皮痒了,是吧!门主大人也是能瞎编排的!” 众弟子立刻敛了议论,齐声告罪。 李诚挥挥手:“走!”披上黑风斗篷,率先冲进了迷离的夜雾之中。 其余人紧步跟上。 转眼间,一行人消失在夜色里。 沈云收回目光,轻轻摇头。历雷劫,得道成仙去了……这些家伙可真敢想! 从天神祭殿历练出来后,他心底里有了一种直觉。什么历雷劫、得道成仙,此生统统与他无关了。 因为他拒绝了天道,所以,天神祭殿化成一道光柱,冲天而去。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了结了。 但他心里越琢磨越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天道是完全弃了他。 顺者生,逆者亡。修行这些年,他对天道最深层的理解。天道既然完全弃了他,那么,绝不可能只是任他自生自灭,这么简单。 最起码的,他得道成仙是不要指望了。 悟出这些时,沈云最初是很沮丧的。尽管鸿蒙界至今没有一人能得道成仙,但是,哪个修士不是奔着成仙去的?不能成仙的仙途,叫什么仙途? 不过,他打小就是个不服输的。只消沉了几天,又是斗志满满——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信天,不服天道,却企图天道让他成仙,好笑不好笑! 所以,没有天道弃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弃了天道。 他的道,从来就没有服从天道这一说,也从一开始就与天道无关。 象他这样的异类,天道要是能让他成仙,那才叫奇怪呢。 他有什么好沮丧、难过的? 从此,他心里释然了,再也不纠结能不能成仙这个问题,心中唯有自己的道。 同时,他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境提升了许多,就象打开一扇窗,看到一个全新世界。 莫非这是心境的另一重境界? 他早已把祖师他们的玉简读得滚瓜烂熟。在他们的手札里,心境确实是有高低有层次,不过,从来都是依附修为境界的。并且,象他现在这种心境状态,在前辈们的手札里,根本就没有类似的记录。 因此,沈云索性把眼下的心境状态称为“我道”境。心中唯有“我道”的境界。 再回想自己修行以来的心境历程,沈云将我道境分成了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也是最低层次是,明道。即,明白什么是道。这个问题师父生前求了一生,却终生不得其解。只有进入明道境,才能超凡脱俗,进入先天。 第二个层次是定道。即,明白自己为什么而修行。他的经验是,这个问题越想得深,琢磨得越透彻,道基便越稳,道心亦越是坚定。 第三个层次,也是最高境。他直接用了“我道”这个大境界名。象他现在这样,连天道的账都不买,绝对是我道境的最高境界。 第五五二章 厉害了啊 天亮前,沈云回到了算是阔别多年的野鸡岭。 滨洲与菱洲相邻,从芫州到野鸡岭还不到万把里远。以他的脚程,全而行,按说是不用到天亮就能赶到野鸡岭。中间耽搁了将近个把时辰,只是因为受仙山的牵连,近年来,凡人界的地形地貌也生了很大的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化当属整个祝融大6横三竖四的多了七道好比是天堑似的悬崖断壁。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也因此而被切成了好几段。 同盟军乘机在这些地方添设重重关卡,轻松挟制住各方土势力。 从滨洲前往菱洲的必经之路上,也新添了这一道这样的天堑。在它的两边,同盟军各自设置了三道关卡。 晚上,这些关卡都是用阵法完全封闭了起来,没有特别通行令,谁也不许通行。 它们虽然拦不住沈云,但也确实费了他一些时间。 到了野鸡岭边界,沈云没有立刻给齐伯他们传讯,而是放出道力,秘密搜索起来。 不想,他竟然没有找到各营。 整个野鸡岭山脉都在他的道力搜索范围里,他竟然没找到有修士在此出没的迹象。“厉害了啊!”沈云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 寻常修士惯用的搜查法门无外乎三种,一是灵力搜索,二是神识搜索,还有是千里目等搜查法宝。而他的灵力与神识早就融合在一起,被他命名为“道力”。所以,他刚才的搜索等于是用到了寻常修士惯用的前两种法门。 以他的修为,搜不出野鸡岭里有修士出没的迹象,那么,他敢打包票,寻常的元后及以下修士,肯定也是搜不出什么名堂来。 光从这一点来看,青木派本部这边完全能叫人刮目相看。 不用说,定是魏清尘之功。 沈云是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好吧,这恰恰应证了一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随即动用气息搜索。 这是所谓的魔族才有的搜索法门,亦是他的底牌之一。 因为魔族的修为暂且远不及修真高,所以,他现在的气息搜索比道力搜索范围小了将近一半。 不过,应该也够用了。记忆中,野鸡岭各营的营地都是靠南。 哪知,他又一次失算了! 在他的气息感知范围里,也只能感觉到草木、飞禽走兽的气息! “真的连气息搜索也能避开了吗?”沈云摸了摸鼻子,一点挫败感也没有。相反,高兴之余,他被激起了战意——我今天非要自己把各营一一找出来不可! 他先寻了个偏僻的山头降下身形,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厚蒲团来,盘腿坐下来,取出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祭五脏庙。 他以为可以轻松找到各营,想着这个点回去,刚好能赶上早饭。现在嘛,先吃饱肚子再说。 吃完饭,他收拾妥当。红日初升。好比是打开一只宝匣,金色的晨光乍现,天地间猛然一亮。 沈云下意识的再次展目远眺整个野鸡岭。 整个野鸡岭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晨雾升腾、散开,有如一位美丽的少女慢慢的撩起了脸上的金色薄纱…… 等下! 沈云轻咦出声。 有些地方的晨雾怎么看上去有重影! 这些重影很不明显。如果不是沈云目力不是一般的了得,又知道野鸡岭有古怪,格处小心,根本就现不了它们。 电光石火间,沈云想到了日夜飘泊在边界海域上,却至今也没有被同盟军的巡逻队现过的化山盅。 “哈哈,这些重影绝对是清尘收不了的狐狸尾巴!”沈云连忙往两只眼睛里各自注入一成道力,定睛去看其中一处重影。 果不其然,他现了里头有一道灵力波动飞闪即逝。 和他猜测的一样。魏清尘是用与化山盅同样的手法,让修士的目光、灵力和神识,以及魔修的气息等,统统进入了一个盲区。 而这样做有一个大弊端,即,如果修士是将灵力和神识全面铺开,就不难现有些地方会是重叠的。 显然,魏清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把化山盅做得比较小。如此一来,这个重叠区域也会很小,轻易现不了。 而野鸡岭各营的营区是不可能这样严格控制规模,一个个的都修成巴掌大的一块。魏清尘只能再将盲区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重叠,尽量减少盲区面积。 再者,野鸡岭山峦重叠,早晚雾气升腾,也都是天然的遮掩。 除了这一刻。 太阳初升之时,上有阳光普照,下有地气翻涌。在天地之间,魏清尘的这点子手法方无处遁形,叫他看了个正着! 所以,魏清尘不是输给了他沈云,而是输给了天道。 话说回来。沈云纵目,一一细瞧那些重影区。以他的目力,很快就找到了各营。 不到十息的时间,晨光大盛。好比是湖面上突然下起了一阵春雨,敲碎了刚刚被风吹起来的一池涟漪,那些重影同时微微一晃,也碎开来,很快的融入到了升腾的雾气里。 沈云一时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妙哉!”他不禁为魏清尘的巧妙用心击节喝彩。 如果不是有备而来,便是在太阳初升的那一瞬间,侥幸现了那些重影,再看到不到十息的时间里,重影以这样的方式碎掉、晕开,只怕都会以为这是野鸡岭的晨雾与阳光天然而成的特色景观。 几年不见,他先前还感概魏清尘在器道上进步了得,哪知,人家在阵道上取得的进步,完全不下于器道啊。 谁说凡人界不是个修行的好去处? 沈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一挥袖,收走厚蒲团,再次祭起清越冠,径直向本部飞过去。 “什么人!”一路上,他成功的避开了五道巡逻线和暗岗,却在离本部还有两座山头的地方被现了。 前面那座山的山顶有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樟树。厉声大喝之后,自浓密的树冠里冲出来一道绿色的身影。 看到来人,便是沈云也是大吃一惊,两只眼睛不由的瞪得浑圆。 第五五三章 新任务 啊,师,门主大人! 钱柳看清楚突然的闯入者,也是惊得不轻,身体一晃,眼见着要掉下飞剑。 你怎么在这里?沈云拉出一串残影,冲至近前,长臂一揽将人稳稳扶住。 孰料,就在这时,钱柳用神识传音过来:师兄,放手。我现在是易玲玲电光石火间,沈云明白过来,钱柳的惊讶里有七分是作假。掉下飞剑纯粹是故意而为。不等钱柳的神识传音说完,他已然祭起一串亮闪闪的手串。 钱柳看得真切,立时中断了神识传音。 这串珠子粒粒浑圆,看上去象极了上好的东珠。一样的手串,钱柳在看到陈恬的左手腕上看到过。 现在再看到师兄也祭出一串一模一样的,钱柳心头大震。这回不是演,而是真的站不稳飞剑。 就这么一会儿,玲珑阵已经布好了。沈云将人带进阵中,问道:怎么了?囡囡,你怎的成了易玲玲,回来野鸡岭了? 说话间,他们站在了一座湖心亭前。 清爽的凉风吹过来,钱柳瞬间冷静下来,答非所问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什么?沈云不解的问道。 钱柳自然而然的挣开他的手,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被同盟军派到这里来做细作,易玲玲是他们给我的新身份。 闻言,沈云心中警铃大作,难得的着了大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我去亭子里坐下来,细细说给我听。 是。与他的焦急相反,钱柳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湖心亭的中心有一张圆形的石桌和四张同样材质的鼓形石凳。两人分别落了座。 钱柳取出茶具来,将红泥小炉推到沈云面前:劳贺师兄烧水。 而沈云走了几步路,也已经恢复了镇定,真的往炉子里打了一记小火球,平心静气的烧水。 下首,钱柳摆置好茶碗茶斗等,心里也理清了头绪,这才抬头笑道:现在可以向师兄汇报了。 沈云目不斜视的盯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微微颌首:说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着她。唉,他好怕管不住自己,下一刻便忍不住动用读心术 钱柳便从自己进入同盟军总部开始说起。 其实,同盟军的总部从一开始就是要把他们这些人培养成细作。给总部挑选杂役,只不过是幌子。钱柳被培训了两天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隐忍着又呆了三天,更加确定了。他们将来不但是要做细作,而且是都要外派出去的,根本没有可能留在总部。 这怎么行!被派到外面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钱柳心里着了急,决定尽快与一同混进来的季勇他们秘密商议对策。 只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严格监视的,要找个机会凑在一起议事,还真不容易。而且,她的运道真不好。不等她找到这个机会,她被挑选走了。 选走她的人穿着黑风斗篷,脸上蒙着黑色三角巾,恨不得把自己装进套子里。 钱柳至今连这人是男是女都没查清楚。 这人拿出一枚雕刻着一朵兰草的青玉牌,当着她的面将玉牌直接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抛给她,吩咐道:这玉牌是落桑族的高等联络牌。你那一半里头新添了什么内容,或者抹掉了什么内容,只要是在同一个界面里,我这一半立时都能出现同样的内容。反过来,也一样。现在,我将你的任务新身份,记在我这一半里。你往里头注入一道灵力,查看任务和新身份。记下来后,立刻清除干净。 钱柳只能照办。 这一看,她险些没绷住——新的任务居然是要她以易玲玲的身份,潜入青木派的本部。 努力控制住自己继续木着一张脸,她将里头记录的内容都清除干净。 果然,下一息,那人又道:我现在发出第一道指令。你记下来后,立刻清除干净。 钱柳又往半截青玉牌里输入一道灵力。 里头真的多了一行文字。令她即刻回住处收拾行囊,离开总部,在两天之内,赶到边界的通关口。 钱柳没有立刻清除掉这道指令,而是抬头皱着眉头问道:大人,小的没有出入令 话未说完,一道劲风劈面袭来。 这人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以钱柳的真实战力,完全可以当场反击回去。 然而,她心念一转,受了下来。 砰! 她被一掌打飞,后背重重的撞在后面的石柱子上。 噗! 她佯装出被重伤的样子,憋出一口血来,吐出去。 那人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抬起一只脚,将她掉落在地上的那半块青玉牌,撂到她的左手边:这一掌是给你长点记性。记住,以后我的指令,不准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是。钱柳挣扎着捡起半块玉牌,哆哆嗦嗦的抹掉里头的那道指令。 那人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钱柳不敢再生枝节,装出强挺着的样子,拿着玉牌去住处收拾行囊,往外面走。 这一回,她俨然是在额头上刻了一道出入令,平日里鼓着眼睛瞪着他们的守卫,都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看向旁处。 等到了大门口时,门口的一个守卫叫了声喂,抛过来一个拳头大的小布袋子。 她一把接住,用手捏了捏。 硬梆梆的,是一包碎银子。 刹那间,她明白了。那人明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却在指令里故意露出破绽来,为的就是引她说出来,好结结实实的教训她一回,让她长点记性! 现在,她只对自己的新身份只知道名字。想来,详细的身份资料,要等她能够如期赶到通关口,那人才会告诉她。 去边界通关口,就是那人对她的考验。 钱柳想明白这些,放弃了启用紧急联络程序的打算,去坐传送阵。 这点盘缠,如果还要去凡人界,肯定是不够的。但足够支付去边界的传送阵费用。 当天下午的时候,钱柳赶到了通关口传送阵。 离指定的时间还早得很。她掂了掂瘦了一大半的布袋子,转身去了最近的镇子,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客栈,要了一间中等房间,住下来。 等她如期赶到通关口,布袋子恰好用得精光。 和她预料的一样,在通头口,她接到了新的指令——去登记处找木管事领出关牌。===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五四章 假冒 很顺利的,钱柳找到了木管事。 钱柳这次回来后,在听风堂里的地位青云直上,仅次于堂主赵宣。后者为了方便她行事,给了她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里包括了潜伏在通关口的三名青木派弟子。 钱柳在指令里看到“木管事”,心里头又是一哆嗦,暗自祈祷:只是恰好同姓。 待看到木管事,她心里的那一点侥幸,完全没有了。 这个木管事就是赵宣埋在通关口的三名细作之一。 是巧合,还是木管事根本就已经暴露了而不自知,被那人拿来又试探我…… 钱柳很快拿定了主意——继续装不知。 木管事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递给她一只崭新的上品储物袋。 钱柳讶然。一块通关牌而已,用得着一品全新的上品储物袋装着吗? 木管事略一抱拳,仍然是一字不语,转身匆匆而去。 钱柳只好袖了储物袋,转身离开。半道上,她装做拢着袖子的样子,实则是在袖袋里打开那只储物袋。 偌大的储物袋里只有三样东西。 一件黑风斗篷,一小袋碎银子和一块通关牌。 那袋碎银很眼熟。用的是先前那包银子一样的布袋子。只是份量多了五两。 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了: 一,她全程都在那人的监视之下; 二,同盟军对青木派的所知,比赵堂主这边掌握的,要多得多。 她不确定的是: 一、赵堂主精心埋在仙山的细作究竟暴露了多少; 二、她有没有暴露。 那人到底要派给她什么任务?是与青木派有关吗?钱柳心乱如麻。但理智告诉她,千万不可慌乱。那人不知道藏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她暴露了,不打紧。要紧的是,她再也没法知道那人这么做的动机了。 想到这里,钱柳很快的重新冷静下来。 如今,穿着黑风斗篷通关去凡人界俨然已经成了通行的做法。钱柳将黑风斗篷取出来穿上,拿着通关牌去通关口,等待出关。 此时离开关口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是以,入关口前面的空地上已经稀稀落落的站了二十来号穿着黑风斗篷的人。 因为有大兜帽遮着眼睛,钱柳也少了很多顾忌,一双眼睛四下里看着。可惜,黑风斗篷一上身,现出来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影,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眼见着开关的时间到了。这时,一直被她暗中扣在左掌掌心里的青玉牌里又多了一道指令——令她回转,离开通关口,除去黑风斗篷,返回客栈。 又生什么事了? 钱柳提着心,一路急行,返回住宿的客栈。 刚到门口,一名伙计迎上来,也是二话不说,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钱柳接住,现又是一枚通关牌。 下一趟的通关牌! 说时迟,道时快,扣在掌心里的青玉牌里再添新指令——出关,去凡人界。 那人刚才纯粹就是试探她!钱柳心中暗道“多亏没中计”,但面上却现出愤恨之色,飞快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一次,那人再也没有出什么夭蛾子。一个时辰之后,关口再次开启。钱柳拿着通行牌,顺利的进了关口,上了一艘飞船。 她本以为在虚空之内,青玉牌暂时不会有新指令传过来。 不曾想,她又猜错了。刚在甲板上坐下来,掌心的青玉牌便噌噌的猛冒字。 尽管有大兜帽遮着,钱柳还是很谨慎,故意四下里瞄了瞄。 四周都是一样的黑影。人们和她一样,很安静的盘腿坐在甲板上。 接着,钱柳才敛神去看青玉牌。 里头还在不断的冒字。 她刻意放缓了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原来是易玲玲的身份资料。 易玲玲居然是仙都人氏!资料显示,三岁时,父病故。转年,母亲改嫁。同年,易玲玲被伯父卖到一家刘姓富户,成为一名烧火丫头。她的运气好,三年后,这户人家依附沈云。再后来,沈云组建私勇。这户人家的幼女竟然第一批加入了私勇,很快的,还成为了女营的营主。 对于当年的事,钱柳在随九姐第一次去石头岛小住的时候,就听沈云提起过。后来,她们再去沈家庄,齐妈、罗婶更是跟说书一样,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是以,看到这里,钱柳知道了易玲玲的主家就是刘营主家里。 这个易玲玲的运道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刘父最初坚决反对刘营主加入女营,甚至与之断决了父女关系。没过多久,私营成了气候,刘父的转变也很快,主动让家里的仆妇都加入私营。 易玲玲就是这样进的私营。因为年纪小,所以,她在女营里继续担着灶上的烧火差事。本来差事轻松的话,她是有大量的时间去习字、学拳的。可惜的是,年少不经事,身边又没有长辈用心教导,连旧时的主家也不再约束着她。于是,小丫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也玩得尽兴。 等到私勇随沈云南下,到了沈家庄,易玲玲突然现,当初和她一样处境的小丫头都66续续的离开女营的厨房,担起了正经的差事。唯有她还是一个烧火丫头。 叫易玲玲好不郁闷! 一次偶然的机会,易玲玲与当年的那些小丫头重聚。现其他人都已经脱凡俗,突破了先天境。而这个时候,易玲玲却只是刚刚凝出真气。 乘人没注意,易玲玲悄悄的离开了聚会,躲进了灶房生闷气。 她很愤怒,觉得那些人是故意来向她显摆的。 不就是个突破了先天境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肯定也会突破先天境的。只是比你们慢一两天…… 从此,易玲玲了狠心,除了去灶上当差烧火,几乎不现身于人前,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修行。 到了后来,她甚至大假兼小假的请着,往往一月到头也难得在灶上晃一下。 没两年,她的修为提升了不少。如果不是后来分营,厨房里的人们几乎忘掉了还有她这一号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适合带去野鸡岭。因为她是从营主家里出来的,灶上的管事多少要顾及营主大人的面子,劝易玲玲留在本部。后者也不想去野鸡岭当开荒牛,高兴的留了下来。灶上的管事也很高兴,甚至自掏腰包,请主院的管事吃饭,给她谋了一个闲职。 于是,易玲玲继续神隐。 功夫不负有心人,分营后半年,她终于突破了先天境,一个月后出关,她成为了一名小管事。 钱柳要冒充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 第五五五章 强烈的直觉 “我看完后,心里甚是吃惊。”钱柳说到这里,向沈云坦诚的道出心中的猜疑,“从资料里不难看出,易玲玲在南迁之后,几乎不与人交际,深入简出。本部的人都可能甚少知道他。而本部防守甚严,同盟军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呢?” 肯定是有其原由的。只是师兄是门主,在他面前,进一步的分析,她不好再说了。 沈云右手轻叩石桌的桌面,冷声道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本部有奸细!要么是后面叛变的,要么是根本是一开始就与同盟军有关联的。” 钱柳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师兄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今天汇报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大半。故而,话锋一转,说起一重猜疑:“还有,后来,我试过,青玉牌确实是不能隔着虚空传讯的。可是,我在虚空里,却收到了那么多的信讯。这足以说明,那人当时也在船上。” 沈云颌:“在巡边司里,每一次过关的人都是记录在案的。当然,那人兴许做了手脚,不过,这也是一条线索。你接着说。” “是。”钱柳应着。 应当是她接连两次通过了那人的考验,大大的打消了那人的疑心。到了凡人界后,那人没有再试探她。而她根据指令,历时大半个月,从东海赶到了夷洲。 “我是前天到的本部,冒名顶替了易玲玲。过程十分之顺利,中间没有任何的曲折。昨天就被安排了新差事,今天是头一天当新差。这样的安排,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所以,我现在看谁,都象是同盟军混进来的细作,不敢启动秘密途径向堂主报告新情况。”钱柳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冲沈云笑了笑,“我知道这样的心态最要不得,会尽快克服的。” 沈云心思一转,问道:“青玉牌呢?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能。”钱柳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枚青玉牌,双手奉上,“那人已经两天没有传过任何指令过来了。昨天下午,我试着往这里头录了一句话,报平安。往常,那人都是立刻清理掉的。但是,到现在为止,这句报平安的话依然没有抹旧。我怀疑,那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凡人界了。” 沈云接过来。 青玉牌的玉质很寻常,看上去很象是俗物。类似的半块玉牌,他在西礁镇曾看到过一回。那个猫头鹰青阶死时,身上掉落来半块青玉牌。不同的是,上面雕的是三片竹叶,围成一个半圆形。 当时,他就怀疑这是什么信物,直接隔空将之碾成了玉屑。再一挥袖子,化出一道风,吹散玉屑,可以说是抹得一干二净。 原来那是联络牌。他的剑太快,猫头鹰青阶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不用说用联络牌求援。也难怪猫头鹰青阶死后,将近月余,也不见有亲朋好友赶来吊唁。唯一赶过来的猞猁青阶还是偶然路过西礁镇,临时起意假冒的。 沈云对联络牌的所知,暂且仅限于此。担心会触另一半的青玉牌,所以,他只是拿在手里,看了正反面,没有往里头注入道力,查看里头的内容——在保密性这一点上,青玉牌显然强过这边修士们惯用的玉简。如果是玉简的话,以他现在的修为,都不用将玉简握在手里,只要看一眼,里头刻录的东西尽知。 “这东西不错。”他由衷的赞道。 人家的东西,好就好,必须尊重事实。而且,他一直认为,器物是不分好坏的。一把稀世宝剑,落在侠义之士的手里,就是匡扶大义的利刃;但同样的一把剑,如果不幸落到了邪魔手里,就会为虎作伥,给人间带来腥风血雨。所以,正与邪,从来都是在于人,从来都不是因为器物。 落桑族、色目族对福融大6虎视眈眈,绝对只有恶意,没有好意。但是,这与他们制作出来的法器等外物,没有多大的关系。 好的东西,青木派完全可以一样的拿来,仔细研究,取其长处,弃其糟粕,为己所用。如果能搞出更好的东西,可以替代,甚至压制原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云很高兴。魏清尘也和他一样的开明,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知道我们本部有没有引入这东西。如果没有的话,我叫他们尽快搞几块来,好好琢磨。”他吩咐钱柳道,”这联络牌你也用了个把月了,应该对它有一些了解,也积累了一些使用心得。这样吧,你现在把这些都用玉简记录下来,我带回去给清尘看看。他是这方面的里手,说不定看了后能从中受到启呢。”钱柳略作犹豫,道出心中的担忧:“恐怕要半个时辰左右。师兄,我们已经在这阵里呆了一些时间,再呆半个时辰,外面会不会闹翻天去?” “不会。你不用担心。”沈云摆手笑道,“这个阵叫做玲珑阵。里头的时间相对于外面来说,等于是静止的。再过半个时辰出去,你会现,外面跟我们进来时是一样的。” “哇,这么厉害!”钱柳心思一转,想到了一个好处,抚掌问道,“师兄,这宝贝岂不是修行的大利器?” 人们修行,越修至高阶,修为越难寸进,只觉得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如果去玲珑阵里修行……哇,完全不费时间! 沈云抬手赏了她一记“毛栗子”,笑道:“你先别做梦啊,试着运转一下灵力再说。” 钱柳摸着头,真的运转灵力。旋即,她讪笑道:“是我想多了。”说着,小心的瞄了一眼沈云。 “有话就说,做什么怪样子?”沈云没好气的揭破她,心里有些怀疑:表情挺多的,也不象是修了无情道啊…… 钱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硬着头皮说道:“师兄,我怀疑叶罡已经知道陈姑娘逃走了。而且,因为你以前送了一串玲珑阵的阵珠给陈姑娘。所以,叶罡很早的时候就记恨在心了,一直在暗中查我们青木派。这一次,他更是怀疑我们青木派救走了陈姑娘……我估计他恼火得很。我这回被派来潜入青木派,很有可能与此事有关。” 沈云心思电转,飞快的打腹稿:“你说得很有道理。叶罡还真是做得这样的事来的人。” 这个情况很重要。但不是眼下的重点。现在,他心里想的是:囡囡该不会也因此而误会我和恬恬吧?我是不是要立刻跟她解释清楚?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没有过往的经验可以借鉴。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必须现在就解释清楚。 第五五六章 连自己也说不得 既然解释清楚,又不能让囡囡觉察到自己是在刻意解释……刹那间,沈云只恨自己当时送出那串玲珑阵阵珠时,为什么不先卜一卦! 事已至此,他只能一边搜肠刮毒的整词,一边继续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淡声解释。 钱柳认真的听完了,垂眸叹了一口气,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在眉心处拧起一个小疙瘩:“问题是,师兄的这番话,叶罡听不到啊。”心里飞快的想着:叶罡现在势大,我们门派势弱,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要不要使个法子,将师兄的这番话透给叶罡呢…… 关叶罡什么事!我这番话根本就只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好不好!沈云只觉得以前的那种无力感又快速的从心底里涌了起来。 好吧,这会儿,他又有点相信囡囡修的是无情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心里打了个突。什么时候,他这般一会儿一个主意的反复无常过?从来没有过啊。 这样的感觉,不上不下的,起起伏伏,比当初才学御剑时,还要刺激呢。 莫非这就是戏文里说的“一个情字,磨煞人”? 而钱柳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得出来的结论是:陈姑娘确确实实是她和师兄救走的。师兄就是浑身长满嘴,也未必能在叶罡面前解释清楚。更何况,种种迹象表明,叶罡对师兄和青木派根本就没有好感可言。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搞不好叶罡早就想对师兄和青木派下手了,陈姑娘被救走之事,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所以,解不解释,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那还解释什么! 而且,师兄肯定已经有了决断。先听师兄是怎么说的。 想到这里,钱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咦,师兄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抬起眼帘去看沈云,却发现后者也正看着自己。 沈云猝不及防,目光与她撞了个正着,莫名的心虚起来,慌忙别过眼去,端起手里的茶碗,佯装喝茶。 谁料,钱柳“扑噗”一声笑出声来:“师兄,你喝什么呀?” 沈云垂眸一看,才发现茶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见底了,里头一滴茶水也没有。 一时大窘。 糟糕,会被囡囡看出来吧…… 恰好红泥小炉上的茶水沸了,钱柳敛了笑,提起茶壶,泡起第三泡茶来,嘴里说着:“师兄也莫急。事情虽然很是棘手,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叶罡对我们青木派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善意。以前没显露出来,是因为他自己羽翼未丰,行事多有制肘。现在嘛,他在同盟军里如日中天,行事少了许多忌讳。这不就找了个由头,要找我们青木派的麻烦了么?” 沈云听着,心里比她手里的那壶水还要沸腾的厉害——过了年,你就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你的聪明劲就不能分一点点到男女之情上吗? 刚才,他还只是有点怀疑囡囡修的是无情道,现在是真的相信了。 什么叫做无情,莫过于如此! 就知道天道不会轻易放过我!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正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且放马过来便是!”不管是天道,还是叶罡,战便战! 钱柳两眼亮晶晶的,冲他竖起了一双大拇哥:“师兄,豪气!”脸上笑得好不灿烂,眉眼间再无半丝愁绪。 沈云见状,心里又是“汩汩”的冒着无力感。有个声音在哀嚎:“丫头,你是要气死我,还是要气死我……” 立刻,心里头又涌起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声音起来反驳道:“胡说八道什么。囡囡是被祭司那家伙诓着修了无情道。她全是无心之举,何来故意气你之说!” 沈云垂眸暗叹:原来,我动了情,就是这番模样啊。连自己都不能说囡囡半句不好的话。 玲珑阵里不可久呆。沈云定了定神,喝尽茶碗里的茶水,指着桌面上说道:“把它们都收起来,我们该走了。” “是。”钱柳敛了玩笑,一挥袖,将桌子上的用具统统收进储物袋里。 沈云忍不住问道:“你的储物戒指呢?” 钱柳一本正经的答道:“在呢。易玲玲没有储物戒指。我怕露出马脚来,也没有拿出来用。哦,我现在用的东西都是她的。” 沈云闻言,眉头不由轻皱:“你没有易容就能顶替易玲玲?” 钱柳答道:“最初接到指令时,我也担心过。但我按照指令得到易玲玲的身份令牌和储物袋,换上她的衣服,进入本部去找管事的销假,确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三天,我也反复琢磨过里头的原由。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自从分营以后,易玲玲几乎不在人前出现,也基本上没有与周边的人有什么交集。还有就是,她本来年纪小,正是容貌变化大的时候。” 沈云却不是这么想的:“在眼皮子底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换了包,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发觉出来。哪一天,他们会不会熟睡的时候,被同盟军的细作斩落了脑袋,还是个糊涂鬼呢!” 钱柳闻言,打了个哆嗦,心里后怕不已。想想自己这三天在本部里来去自由,也觉得师兄的担忧并不是没有可能。这三天里,她要使坏,还真的是机会多多…… 沈云挥挥手,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先顶替易玲玲,等下一条指令。” “是。” 两人出了玲珑阵。 钱柳发现,果然外面的时间象是停止了一般。这一出来,她正好是踩在飞剑上,说明了什么?说明飞剑与她失去联系这么久,竟然还维持在原来的高度上,没有坠落哪怕一点点。进而证明了,玲珑阵里的时间逝去确实不影响外面的时间。 可惜了,不能用来修行。她又在心里小小的惋惜了一把。 和她一样,在心里惋惜了一把的,还有沈云——出阵来后,钱柳在飞剑上站得稳稳当当的。他不能和之前一样,再伸长臂去扶人了。 接着,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清了清嗓子,敛神吩咐道:“囡囡,你现在向上面报告,说我回来了。” “对,应该赶紧汇报才行。我冲出来时,按照程序拉响了警铃。周边的巡逻队得了信,会用最快的速度过来支援。莫要造成误会才好。”钱柳说着,解下腰间的一只金色铃铛,飞快的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对着铃铛说道,“警报解除!是门主大人回来了!” 第五五七章 都一样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丁叔和两名随从。 管事收到传讯后,尽管心里激动万分,但还是严格走程序,先报告与当值长老。 而丁叔恰好就是本旬的当值长老。并且,他恰好与随从在附近例行巡查。 “门主大人!”丁叔实在太高兴了,还隔着两个山头呢,便在飞剑上奋力挥舞着一双胳膊大声打招呼。那幅度让人见了,不由揪着心,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把自个儿甩下飞剑。 看到他,沈云也很高兴,当即催动清越冠,迎过去:“丁叔。” 钱柳踩着飞剑,跟了过去。她现在是易玲玲,所以,必须向丁叔执剑行弟子礼。同时,心里有些期待——丁叔见过自己的!他应该能够识破我吧? 丁叔太高兴了,且看上去注意力都放在了沈云身上,连个眼风也没有给她。 钱柳失望之余,又习以为常了。三天来,周边的人,如果不是和她面对面的说话,几乎都是这副情形。刚开始时,她曾怀疑,本部的人是不是故意而为之。如果是故意的话,那就意味着,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嘿嘿,她已经暴露了。以本部的防守也当是如此。然而,她再细细观察了两天,却是越来越失望。她想多了。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周边的人根本就是习惯了无视易玲玲的存在。 现在也是如此。 钱柳垂下眼帘,心道:丁叔是七年前见过我。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现在,七年过去了,我的面相和身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丁叔又是看到阔别重逢的师兄,难免激动得过了头,失了警觉。 虽然解释得通,但是她还是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很是失望。 丁叔与沈云见完礼后,上前来紧紧握住沈云的一双手,哽声连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着,老泪长流。 “我们先回去,把齐伯他们都叫拢来,大家好热热闹闹的聚一聚。”沈云轻声安抚道。 “哎。看我老糊涂了……”丁叔咧嘴大笑。 沈云看着他,也笑了:“哪有。丁叔比上回见到时明明要年轻了十岁还不止。” 这绝对是大实话。六年里,丁叔的修为提高了一重大境界,如今是凝霞境两层的修为。修为大幅度提高,面相自然而然的就显年轻了。现在,丁叔满头墨发,红光满面,脸上的皱纹十去其九,只有两个眼角还有些许细纹。因为这一笑,细纹才都清楚的现了出来。 皮相之变,算不得什么。 沈云的目光落在他的那条伤腿上。 丁叔收到,高兴的退后一步,在飞剑上,直接将伤腿踢得笔直,抬手“啪”的打了一下脚尖,笑道:“全好了!” “太好了!恭喜恭喜。”沈云笑道。 “云哥儿,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这条完好的腿,我都感觉是在做梦一样。”丁叔感慨的吐出一口浊气,叹道,“能碰到云哥儿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没有云哥儿,哪有我的今天。” 这话好象是故意说给周边的人听似的。沈云心中闪过一道异常,面上不显,上前握起丁叔的双手,笑道:“丁叔,客气了。说来惭愧,我一去数年,音信全无,让大家担心了。” 丁叔抽了抽鼻子:“不说了不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云哥儿,我们先回去。你的院子一直是齐伯他们两口子亲自打理的。随时都能住进去。刚才,我已经传了讯回去。齐伯一直没有回我。估计紧急召拢人去了,再加上心里头高兴狠了,所以才顾不上回讯。这会儿,他们要么是去你院子里等着了,要么是赶过来迎接我们了……” 这时,沈云冲前头略微抬了抬下巴,声音也抬高了些许:“他们已经来了!” 丁叔转身一看。可不是吗,两里开外,往这边冲过来十几道飞剑。 说话间,沈云已经拉着他,迎了上去。 钱柳也看过去。 丁叔的两名随从,一个身形一晃,恰好拦住了她的视线,另一个则直接问道:“你是易玲玲?” 啊呀,苍天呐。终于有人发现我的存在了。钱柳连忙抱拳应道:“回禀师兄,我是易玲玲。”六年里,青木派的弟子们陆陆续续的进入了瓶颈。大家的修为都在进入凝霞境初期后,不再有明显的长进。跟一园子的齐头韭菜似的,成为师兄弟,师姐妹。 随从抱拳回了一礼:“易师妹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将门主大人回归的消息上报,立了一功。” 如果是钱柳本人,听了这样的话,肯定会回人家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易玲玲不会。据资料里显示,这人性子孤僻得很,一年四季,都是冷着一张脸。不管周边的人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都难得令她开颜一次。所以,钱柳垂下眼帘,冷冷的应道:“是。” 对方似乎也知道她是这么一个性子,不见恼,又道:“我们不打扰易师妹当值了。告辞。” 等钱柳按照易玲玲的性子慢上两息再抬起眼来时,两名随从早已经催动飞剑,急急的去追赶丁叔了,只留给她两道飞逝的身影。 钱柳暗道“奇怪”。照这样子,这名长随应该是认得易玲玲。至少是知道易玲玲是这么个冷僻性子。可是,资料里,易玲玲认得的人,都有画像。而那些画像里,并没有这个人啊…… 心中一动,她的眼里闪过一道笑意,高兴的握了握拳头,机警的四下里看了看,也催动飞剑,重新回到哨岗上。 另一边,齐伯等人簇拥着沈云,很快就到了主院上空。 沈云停下来,看了一眼笑道:“丁叔没有哄我,这院子真的是随时都能住进来呢。” 不等丁叔回答,齐伯不好意思的指着齐妈:“都是她,说云哥儿指不定和以前一样,夜里就回来了,一天恨不得要把院子打扫三回……” 齐妈闻言,含泪啐了他一口,打断道:“你还不是一样。要是哪天当值,白天里抽不出空闲来,半夜回来,也是要先打扫一回院子,才去睡觉。”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一样,哪个不是日里夜里的盼着门主大人能回来。

第五五八章 放长线 众长老没有在主院呆多久。因为齐伯提议中午的时候,所有在家的长老,还有各营之营主都来主院聚餐。吃过饭,然后就在主院召开长老会扩大会议,向门主大人汇报这些年各营的情况。沈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场拍了板。于是,长老们只是略微坐了坐,正式给沈云见了礼,便急吼吼的回去做准备了。 沈云把齐伯和丁叔留了下来。 而两人也明显是有事要向他禀报的样子。 “你们谁先说?”沈云问道。 丁叔看向齐伯,笑道:“我嘴笨,还是你跟云哥儿汇报吧。” 沈云笑了:“看来你们俩要说的是同一件事喽。” 齐伯点头,脸上的神色骤然凝重起来。他先是从竹圈椅里起身,抱拳请罪:“云哥儿,是我们没有把家里看好,使得家里混进来了同盟军的奸细。” 沈云一听就知道他们俩说的这个奸细是谁了,颌首道:“看来我们三个都是要说同一件事。” 齐伯讶然:“云哥儿,你这么快就看出来易玲玲是个假的?” 丁叔也是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云想到钱柳刚才的样子,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 云哥儿这是走神了?齐伯眨了眨眼睛,看清楚沈云确实是目光迷离。再看那笑容……他打了个激灵,连忙看向丁叔。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丁叔张着嘴,下巴都快挂不牢了。 碰上他的目光,丁叔闭上嘴巴,两条眉毛都快飞出脸去了——有情况! 不等他们俩再交换个眼神,上首,沈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先说说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叔冲齐伯呶呶嘴。意思是,还是由他来说。 齐伯黝黑的脸庞比黑金还要闪亮,喜滋滋的答道:“最先发现易玲玲被人顶替了的是老丁的人。” 沈云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打断道:“齐伯,你们是不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什么样的鱼,让你们高兴成这副样子?” “什么鱼?”齐伯微愣,“不知道啊。我们是想着钓出大鱼来。只是三天过去了,连鱼的影儿都还没见到呢。” 丁叔看出来了,心道:云哥儿定是误会了。以为我和齐伯刚才是因为胸有成竹的能抓到大鱼而高兴。 其实并不是。 他们高兴是,云哥儿刚才笑成那模样,分明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云哥儿正是“知好色,则慕少艾”的时候,也应该有个心仪的姑娘。 两人的修为太低,沈云根本不用读心术,也能看穿两人心中所想。刚才,只不过是他开小差,才没有注意到。 看出两人的心语,沈云的脸上顿时火烧火辣的,心道:这么明显么…… 他连忙端起茶碗,佯装喝茶,遮住脸上的窘态。 可惜那茶碗又不是门板。齐伯和丁叔坐在下首,不但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某人脸上的红云,而且还看到了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子。 齐伯飞快的给丁叔使了个眼色——云哥儿的脸皮比大姑娘还要薄呢,莫要再追问。 后者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严重赞同。云哥儿不但脸皮薄,而且心思细。身为过来人,他们很清楚,万一是八字还没一撇,他们问东问西的,把好事给搅黄了,也不是不可能。 齐伯清咳一声,正色道:“老丁,具体的经过,你最清楚。事关重大,不能漏过任何线索,所以,还是你向云哥儿汇报吧。” 这回,丁叔没有再推脱,详细说了出来。 易玲玲只是本部里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小管事。在沈家庄的时候,她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是庄子里出了名的修炼狂。大家都认为刻苦修行是对的,看在刘营主的面子上,再加上易玲玲本身也没有耽误过差事,所以,也没有哪个说三道四。 五天前,易玲玲突然申请外出,去野鸡岭外边的一个镇子。 本部执事堂的当值管事吓了一大跳。因为据后者所知,自从分营以来,易玲玲从来没有申请出外出。出了当差,这姑娘都是猫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房门都不会出,更不用说外出了。说句不好听的,王八也没有这姑娘这么不爱动。 是什么原因让这姑娘要出去一趟呢?当值管事努力按捺住心里的八卦,当即走程序,给了她一块外出牌。 易玲玲不知道的是,她离开执事堂后,当值管事立刻跟人八卦去了。等到了下午的时候,整个野鸡岭的弟子们都知道,本部的千年王八要出窝了。 有好事者甚至开了盘口,赌这姑娘是外出会情郎,还是淘换点什么不能道与外人听的小东西。 丁叔是个好热闹的,也着身边的随从押了一块下品灵石——他赌易玲玲是去买东西了。 开什么玩笑。本部这边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这地里有点儿什么动静,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易玲玲还是个特别的,他一直暗中注意着呢。小丫头有情郎,他能不知道? 随从给他押了灵石后,心领神会,鼓动着几个这几天都不当差的弟子暗地里跟过去亲眼见证。 于是,他们看到了,易玲玲出了野鸡岭后,根本就没有去那个镇子,而是手里握着一枚玉简,找寻着,一头钻进了一座无人的荒山里。 有古怪! 随从机警的令大家两两一组,分散开来,在周边藏好。 果不其然,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易玲玲出来了。 待人走近些,众弟子险些惊呼出口——这人根本就不是易玲玲,是一个年上去年纪差不多的姑娘穿着易玲玲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头! 这个姑娘见四下里无人,跳上飞剑,往易玲玲要去的镇子方向去了。 “那是易玲玲的飞剑!”一名主院的弟子认出来了。 “易玲玲呢?”所有人都感觉出事了。 随从立刻给丁叔传讯。后者收到后,叫他们守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那个镇子离野鸡岭那么近,镇里头有青木派的秘密据点。所以,“易玲玲”到了镇子里后,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盯着。 “她没有发觉。在镇子里也没有什么异常。住了一晚,她在第二天大摇大摆的拿着易玲玲的身份令牌回来了。头一桩事就是去执事堂销假。”丁叔说道,“我们长老会一致认为,这事不简单,外面一定有所以,决定先不识破她,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五九章 前无古人的修行道 “易玲玲显然是外出赴约。”沈云拿起手边的白茶碗喝了一口,问道,“查出来是谁约的她吗?” 丁叔老实的摇头:“没有。在得知易玲玲遇害后,我们第一时间秘密搜查了她的屋子。却是一无所获。所以,我们才想着把假冒之人放进来,看能否有什么发现。” 齐伯自我检讨道:“易玲玲本身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及时发现。结果,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云哥儿,这是我的严重失职。请准许我在下午的长老会扩大会议上公开检讨。” 不料,沈云却摆了摆手,又问道:“齐伯,易玲玲被顶替的事,知道面有多广?” 齐伯连忙答道:“怕引起不必要的惊恐,也怕打草惊蛇,我们封锁了消息。知情的人有我,老丁,那天跟踪易玲玲的十名弟子,还有执事堂的两名管事。” 沈云点头:“你们做得不错。此事我也知晓一些。幕后之人确实是同盟军。他们具体的是图谋什么,暂且还不知道。但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吧,从今天开始,这件事由我亲自接手。齐伯、丁叔,等开完会,你们把相关的人和资料都带到这里来,与我交接。” 原来云哥儿另有消息渠道。看样子,这件事情比预料中的更严重。齐伯和丁叔心中凛然,齐齐起身,抱拳称是。 沈云抬手示意他们俩坐下来,又吩咐道:“下午的扩大会议上,齐伯,这件事不要提请讨论。” “我明白了。”齐伯正色道,“但我确实是严重失职,所以,检讨还要做的。先记着,等事情可以公布时,我再补上。另外,我也吃了教训,正在拟一份名录。我的想法是把那些当年离开门派弟子,还有,历年来失踪、殒落的弟子,以及象易玲玲一样痴迷于修行,常年闭关的弟子都收进这份名录里,仔细排查,免得这里头还有第二个易玲玲。” “甚好。”沈云击节大赞,“齐伯,这件事也不宜事张。这样吧,丁叔,你助齐伯一臂之力。名录就由你们俩亲自拟定。” “是。” 接下来,沈云换了个话题,向两人问起这些年本部的情况——在扩大会议上,听众人的报告,是一回事。现在,他听两人聊聊这些年的家长里短,又是一回事。他觉得两者并不是重复。 齐伯和丁叔跟随他多年,对他的性子甚是了解,很默契的先从自己身边的小事、琐事、最难忘的事说起。 其中,齐伯重点说了齐妈喂养的一条冰焰蛇。连齐妈自己也没有想到,在突破凝霞境的时候,会觉醒一个全新的技能——御兽。 “她出关后,头一个告诉了我。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齐伯现在说起这件,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有几百号弟子先后突破凝霞境了。象我家老婆子这样,突然多出来一个全新技能的,却是从来没有过。可是,她说得真真的。” 丁叔在他的下首使劲的点头:“那天我正好在家里。天擦黑了。他们两口子急冲冲的来家里找我。我刚开始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的情况呢。听他们说完,我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嗬,合着这两口子是来找我炫耀的啊。”说着,做出一个气呼呼的样子,冲齐伯鼓起了腮帮子。 “胡说!我们那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没底。想着你这些在外头见得多,知道得也比我们多,所以,头一个找你请教来着。”齐伯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本来想翻个白眼回敬的,硬是笑场了。 沈云坐在上首看得也很欢乐。两人不论是面相,还是心态,都和当初在仙都的时候出入极大,说是叛若两人,也是含不夸张。恐怕洪天宝再见了他们,怕是不敢直接上来相认。为什么呢?因为担心认错了人啊。 而造成这些变化的最主要,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修行。 其实,青木派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对于李长老等这些昔日的仙都地头蛇、富户来说,这种缩衣节食,每一块灵石、每一个大钱都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日子,远远比不上他们以前在仙都的时候。 但是,沈云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叫苦、叫难。 相反,每次从外面回来,他都会看到众人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神采飞扬。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的道是对的。所有的付出与坚持,是对的,也是完全值得的。 自己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每一次回青木派,他都等于是坚定了一回道心。 因为青木派的弟子们,父母早亡,长姐失散的他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仙途之上,他也从不是孤勇独行。 他带着他们前行。而他们则是他强有力的后盾,是他前进的力量源泉。 他的道,亦是如此! 青木派里的每一个弟子,都有自己的天赋、自己的修行之功。有相同的,更多的不相同。所有的弟子,在明道伊始,都会开始写修行手札,一年刻录一次,上交执事堂存档。 沈云每次回来,除了细读他们的脉案,也会尽量读他们的手札存档。 最初,他只是想通过此举来了解弟子们的修行进展和修行状态。不想,看着看着,他也从中能得到启发,有所感悟。而这些启发、感悟,能促进他的心境的提升,令他对自己的道又有更深层的领悟,简直是意外之喜。 这样的体验与经历,在祖师等先辈留下来的修行手札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沈云有时候禁不住感慨,自己是何等的幸运,机缘巧合,一步步走出来这样一道前无古人的修行道。 就在这时,沈云感觉丹田轻颤。旋即,那股熟悉而又神秘的力量自丹田里的灰色大气团内部传了出来。 玄之又玄的感觉接踵而至。 齐伯正一双手比划着,绘声绘色的说齐妈扒开茅草丛,看到一枚奇怪的蛋。这时,丁叔突然拉住了他的一只袖角。 他扭头一看,只见丁叔望着云哥儿,脸上堆满了喜色。 齐伯又回头去看云哥儿。 啊,云哥儿入定了! 他高兴极了。高兴之后,他捂着几欲破膛而出的心:是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云哥儿听了入定呢? 第五六零章 冰宝 好比是白驹过隙,玄之又玄的感觉消失了。沈云回过神来,却发现丁叔和齐伯都已离开圈椅,一左一右,象是两尊门神一般,守在外面的门廊上。 心念一转,两人相互交换眼色,轻手轻脚的一道起身,很有默契的守在门廊上的情形,象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飞闪而过。 这并不是什么新神通。是沉睡之眼“看”到的。 刚才,入定之后,从灰色大气团里涌出来的那道神秘力量,竟然催动了沉睡之眼。所以,齐伯和丁叔的一举一动,他查看沉睡之眼后,了如指掌。 沈云再敛神内视,很快,结论如出来了——沉睡之眼确实是提升了。也是他本次入定唯一的收获。 沉睡之眼是心魔的一项天赋神通。在《心魔传承》里写得很清楚,沉睡之眼是高血统的心魔,在突破魔将境时,才有可能拥有的天赋神通。 沈云当年因为吞食了清文真人的心魔,魔道的修为一举突破魔将境,心魔的血脉也因此而提升。于是,才在沉睡之中,拥有了沉睡之眼。 后来,他的魔道修为和魔族血统又不断的提升,沉睡之眼亦水涨船高。只是越到后面,沉睡之眼的提升越来越艰难。终于,当他拥有了所谓的真魔之血以后,沉睡之眼的提升仿佛到了顶——《心魔传承》里新篇章的解封,与血脉的提升无关,完全受制于修为境界。所以,时至今日,《心魔传承》仍然没有完全解封。很多方面,他仍然只能靠猜测+推演。沉睡之眼亦是如此。 发现沉睡之眼提升了,沈云的第一反应是,魔道修为又提升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于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沉睡之眼是怎么提升的?是因为那道神秘的力量吗? 也就是说,那道神秘的力量可以提升沉睡之眼? 沈云甚是激动。目前,他还无法掌控那道神秘的力量。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希望,沉睡之眼还有提升的空间。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越高,那道神秘的力量出现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道神秘的力量其实也是一个天赋。当他的修为突破某一个境界时,就能真正的拥有这道神秘的力量呢? 他数次尝到了这道神秘力量给的甜头,想到这里,好不期待! 握紧一双拳头,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与亢奋,沈云的脸上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入定的时间从来没有定数,短在瞬息,长的话,几天几夜,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很长。是以,齐伯和丁叔决定先守在门外。中午的聚餐和下午的会议暂不改变。 果然,半刻多钟后,他们听到云哥儿在屋子里唤他们俩进去。 “恭喜云哥儿!”两人喜气洋洋的重新走进屋里,一齐抱拳道贺。那情形,比他们自己入定还要高兴。 沈云笑道:“每次回来,总会有所收获。这说明,大家的运道好,我们青木派是个大旺之像啊。” “哈哈哈……”齐伯和丁叔更加高兴了。 接下来,沈云请齐伯接着说齐妈得到冰焰蛇蛋的那次机遇。 齐伯感慨道:“云哥儿说得对,我们青木派绝对会大旺啊。看,我那老婆子去山里头捡野菇子也能捡到一只三阶灵兽蛋。好笑的是,老婆子有眼不识金镶玉,根本就没有认出来那是个宝贝蛋。” 这绝对是大实话。 当时,齐妈以为只是一只寻常的蛇蛋。她想着,越毒的蛇,越是五颜六色的。这蛋皮花里胡哨的,指不定是很厉害的毒蛇蛋,她打算砸碎了。可是,再看一眼那蛇蛋,只觉得花纹挺好看的,竟下不了手去。她就想,再毒的蛇,也只是凡兽,能有多毒?蛋皮这么好看,指不定破壳以后出来的小蛇也是好看得好。权当是养着玩。所以这才去察看周边的情形。 确定这是一枚被遗落的蛋,周边没有母蛇出没过,齐妈便把它捡进装野菇子的筐子里带了回来。 真的是运道好,也是缘份。在半道上,齐妈遇着了魏清尘。她临时起意,从背上解下筐子来,扒开上面盖着一层野菇子,打算向魏清尘请教到底是枚什么蛇蛋。 就在这时,她惊讶的发现,才不到一个时辰,蛋皮上的花纹竟然黯淡了许多,看上去灰扑眩的,当即惊呼道:“呀,怎么会……” 话来没有说完,魏清尘也是轻呼,快手快脚的将那枚蛇蛋直接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齐妈立时哑声,紧张的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魏清尘检查完了,仍然象是捧着一个大宝贝似的,小心的双手捧着蛇蛋,满脸庆幸的对她说道:“好险,好险!” 听到这枚漂亮得不象话的蛇蛋是冰焰蛇蛋,齐妈还稳得住。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冰焰蛇是什么样的存在。听着名字,她觉得象是妖兽。显然,她看走了眼,把妖兽蛋当成凡兽蛋了。 接下来,魏清尘又告诉她,冰焰蛇是高血统的灵兽,蛇蛋是三阶,幼蛇出壳后,少说也会升一阶。若是修至七阶的话,有一半的机率化蛟。 齐妈终于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宝贝蛋,高兴的走路都是同边了。 “魏长老还说,冰焰蛇是变异冰属性的灵兽,其蛇蛋沾不得菌类。哪怕是最寻常的野菇子,不出三个时辰,都能夺去冰焰蛇蛋的全部生机。”齐伯向沈云解释道,“在此之前,我们哪个听说过冰焰蛇哦。幸亏在半道上碰到了魏长老。不然的话,等我那老婆子巡一圈山回来,蛋都臭了。” 沈云听着也连道“万幸”,笑道:“我也没听说过冰焰蛇。齐伯,什么时候方便让我过去开开眼?” 不等齐伯回答,丁叔在一旁哈哈大笑:“冰宝最爱跟我胡闹。我打个呼哨,它听着声就过来了。”说着,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打了个呼哨。 原来已经破壳了。还取了个名字叫“冰宝”。沈云心里好奇极了,心道:这小蛇会有多好看…… 哨声刚落,院子外面“叭唧叭唧”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心念一转,看到了一个头上扎着“冲天揪”,红衣小男孩打着一双赤脚,跑到了主院门前。 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生得是粉雕玉琢,漂亮的就象是从画里跳出来的仙童。 齐伯也听到声音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们冰宝来了,我去给他开门。”话音未落,人已经下了门廊。 呀,已经化形了!沈云惊讶的看向丁叔。 “冰宝血统纯粹,一出壳就是五阶,直接化了形,是个男娃娃,跟刚落草的娃娃是一般大小。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漂亮的奶娃。”丁叔啧啧的赞道,“也聪明得不象话。我们那么多人去抱他,他都是哇哇哭不停。一到齐妈手上,马上就止住了哭。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瞅着齐妈,就好象知道是齐妈把他孵出来的一样。”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煜彤天下的月、票,谢谢! 第五六一章 冰宝的天命 说话间,齐伯已经领了冰宝到了门廊的台阶下面,禀报道:“门主大人,齐冰给您来叩个头。” 话音刚落,沈云已经到了门廊上。 “哇!门主大人,你是神仙吗?”冰宝昂着头,星星眼。奶声奶气的声音,跟两三岁的娃娃是一样一样的。 齐伯在一旁大窘,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巴:“冰宝!” 沈云摆摆手,走下台阶来,面对面的站在小家伙面前,蹲下身子打量着眼前的小萌娃,问道:“你就是冰宝?”他从祖师等先辈留下来的玉简里,知道了不少灵兽。但是,没有冰焰蛇。象这样化了形,呈幼齿状的小灵兽,更是从没有看到过。 猛一看,小家伙和人族的同龄奶娃没有什么区别。 看到第二眼,他看出门道来了。小家伙的小腹里,也就是人族的丹田位置,象是藏了一团白色的雾气。这一点,和人族的小孩子们是不一样的。至于妖兽幼崽——妖兽修至十阶,也不能化形。所以,哪里化形的妖兽幼崽?根本就与冰宝没有可比性。 莫非是和人族一样,化了形之后也有丹田了?沈云心想着,暗中往眼里注入一成道力,再定睛细看。还是只能看到一团白色的雾气。 也不完全是徒劳。那团白色的雾气非常清晰。雾气们象长丝絮一样的,飘啊飘。 这一点,和化形大妖也是完全不同的。倒是和他当初有些相象了。 沈云越看越心喜,也越觉得小家伙很合自己的眼缘。 什么叫做缘分? 这便是啊。 “嗯哪!”小冰宝也高兴极了,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儿,“我见过画像,知道你是门主大人。哦,还有,你叫沈云,对吗?” “我们没有门主大人的画像!”齐伯心念一转同,吓了一大跳,急急的弯腰问道,“冰宝,快告诉爹爹,你是在哪儿见过门主大人的画像。还有,是谁告诉了你门主大人的名讳?” 丁叔这会儿刚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到这里,急急的下台阶,去拉齐伯:“慢些说,别吓坏了娃娃。” 沈云收回目光,对冰宝说道:“没事。我们冰宝胆子大着呢,才没有被吓到了,对吧?” 冰宝抬头瞥了一眼齐伯,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门主大人,你不要和爹爹一般见识。爹爹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喜欢扳着脸教训人。但是,一点儿也不可怕。娘亲凶起来,才是真正的可怕呢。” “为什么呀?”简直是太可爱了,有木有!沈云忍不住要逗他一逗。同时,在心底里举双手赞成丁叔的话——小家伙真的是聪明得不象话。小嘴巴利落的,更是远超同龄的人族小奶娃们。 齐伯更加窘迫,老脸都快挂不住了,涨得通红。 丁叔憋住笑,扯了一下他的一只袖角,丢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其实,不用提醒,齐伯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冒然插话。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宝啊宝,好乖宝,千万不要什么都放外说啊。给你老爹留点面子。 冰宝答道:“因为爹爹教训人,就是过过嘴瘾。娘亲凶起来,会拿这么长的木条儿打手板心,很疼的。” 齐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眼里的笑都堆不下了,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丁叔看得不下去了,弯下腰来,故意问道:“啊呀,冰宝,原来你娘这么凶啊。你也太老实了。你娘打你手板心,你不会搬你爹出来讨保吗?” 齐伯一听,就知道要坏菜,伸手把人推开:“有你这样的长辈么……” 果不其然,冰宝小嘴吧啦吧啦的又说起来:“丁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请过?我有请过。可是没用。娘亲连爹爹一起罚,呜——” 后面的话没有了。因为齐伯顶着一张红得几欲滴血的老脸,一把捂住了冰宝的嘴巴。 丁叔被推得退了一步,不见恼,反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我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了。你爹被罚的跪搓衣板,是不是?” 沈云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齐伯啐了他一口,赶紧的转移话题,蹲下来,哄着宝贝蛋:“乖宝啊,你告诉爹爹,你在哪里见过门主大人的画像。还有,是谁告诉了你门主大人的名讳。” 这个问题问得好。丁叔的笑声很快的停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冰宝。 齐伯嫌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挡住。 简直不能再护犊子了。 丁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了。其实,平时,他们也都很护着冰宝。只是刚才他太着急,没有注意着点。还好,没有吓坏小冰宝。 沈云尽收眼底,心里叹道:小冰宝可真是大伙儿的宝贝蛋。 齐伯此举,他觉得完全可以理解——齐伯与齐妈一直没有儿女缘,膝下冷清。如今收养了小冰宝,而小冰宝生得好看,且聪明又伶俐,哪个会不喜欢?也难怪齐伯当眼珠子一般的护着。 另外,他还想到的是,齐伯和丁叔都这么紧张,很可能是因为冰焰蛇天性敏锐。 想到这里,他也收了收目光,莫吓到了小冰宝。 好吧,貌似他又想多了。 小冰宝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转过头来,目光清澈得好比深山里的清泉水:“门主大人,你的画像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心底有个很老的老头儿的声音告诉我,青木派的门主大人叫沈云,我的天命是做你的本命守护兽。” “妈呀!”丁叔吓得往后一倒,扎扎实实的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齐伯也是脸色大变,紧张的一把抱住小冰宝:“宝啊,快告诉爹爹,那个老头儿是谁?你后来还听说过他的声音吗?” 小冰宝转回头去,冲他摇摇头:“没有再听到过。他用的是我们冰焰灵蛇一族的秘法,在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留在我心里的。” 齐伯的一颗心完全跌进了谷底。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乖宝是条冰焰蛇,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五六二章 交个朋友 “门主大人,收养齐冰近三年,却对齐冰的来历一无所知,这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大罪过。”齐伯定了定神,起身,压制住乱嘈嘈的心绪,欲行正式的道礼,向沈云告罪。 这时,小冰宝急了,大眼睛里涌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拉着他的一只袖角,仰头问道:“爹爹,是冰宝闯下祸事了吗?” 这副模样,看得三个大人心里都软得一塌糊涂。 哭有什么用?齐伯硬下心肠,要拉着他一同跪下。 “齐伯,你这是做甚?”沈云的手更快,一把将小冰宝拉过来,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棉布帕子,笨手笨脚的替小冰宝擦眼泪,嘴里安抚道,“小冰宝,不哭,小冰宝才没有闯祸呢。” 立竿见影,安抚相当之有效。小冰宝抽了抽鼻子,不再掉金豆豌。 丁叔早已没了玩笑之心,伸手把齐伯拉起来,呶呶嘴,示意他先不要做声。 沈云温声问道:“小冰宝,你们冰焰灵蛇一族的秘法,在你还在蛋壳里的时候,那个老头儿总共用过几次?你知道吗?” “没有了。只有那一次。”小冰宝答道,“因为那老头儿对我用了秘法,所以,我多睡了十年才出壳。” “你知道他是谁吗?”沈云再问。 小冰宝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会用我们冰焰灵蛇一族的秘法,肯定是一条老冰焰灵蛇。”小家伙说得很有把握,并且把“老”字咬得重重的,以示强调。 沈云又问:“小冰宝,你是从哪儿来的呢?” 小冰宝惊讶的睁大眼睛:“我是从家里来啊。” 呃……沈云满头黑线,重新问道:“我是问,你还记得你们冰焰灵蛇一族的聚居地吗?”“聚居地”的说法是从余莽那里学到的。妖族是分族群聚居的,他们将居住的地盘称为“聚居地”。 小冰宝茫然的摇头:“不记得。” 沈云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你记得其他冰焰灵蛇住在哪里吗?” “不记得。” “那你知道怎么联系其他的冰焰灵蛇吗?” “不知道。” “你见过其他的冰焰灵蛇吗?” “没见过。” 沈云没有办法了。小家伙一问三不知呢。 齐伯更加着急了,顶着一脑门的冷汗珠子,脸色变得煞白:“这可如何是好?” “冰宝还小……”丁叔在一旁小声劝解着。 就在这时,小冰宝“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眼泪象是两行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乖啊,小冰宝,不哭。”沈云又拿出帕子来,给他擦眼泪。然而,这一回,擦眼泪已经安慰不了小冰宝了。他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齐伯比当胸挨了一记重拳还要难受,身体一阵晃悠。可是,云哥儿在问话呢…… “小冰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吗?”沈云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还要拿出哄奶娃娃的那一套本事来。 当年的经验凑了效。小冰宝打了个哭噤,哭声明显变小了。小家伙再抽抽鼻子,首先止住了眼泪。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很幸运呢,小冰宝没有当年的小恬恬娇气。 “门主大人,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很没有用?”小冰宝勾下头,弱弱的说道,“我没有用,是不是就做不了门主大人的本命守护兽了?” 沈云明白了:“所以,你就哭了?” “嗯。”小家伙飞快的抬起眼皮子,偷瞥沈云。 沈云伸手摸着他的头,很认真的说道:“小冰宝,我不会与你缔结本命守护兽的契约。” “啊……”小家伙撇撇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迅速堆起了眼泪,眼瞅着就要夺眶而出。 这时,沈云说道:“不是因为小冰宝不好,而是,我不想用一道契约束缚任何灵兽。” 小冰宝的眼泪在眼眶里颤了颤,没有流出来。他使劲的抽了抽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门主大人,你是想要一头神兽做你的本命守护兽,对吗?我会努力修行,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沈云打断他:“不,小冰宝,你误会我了。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要收一头神兽做本命守护兽。我也知道,小秋宝很厉害。将来还能化蛟,仙途远大。” “那……为什么呀?”小冰宝抽着鼻子,小脸上全是不解。 沈云握着他的一双手:“小冰宝,我来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本命守护兽吗?” “我当然知道!”小冰宝完全止住了哭,挺起小胸脯,大声应道。 沈云点头:“好,我完全相信你知道。因为你们有传承,传承里能告诉你们好多的东西。” “嗯哪。”小冰宝两眼亮晶晶的,“门主大人好厉害哦!” 小家伙!沈云没忍住,伸手在那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我有灵兽朋友,是他们告诉我的。” “真嗒?”小家伙欢呼起来,“门主大人,你的灵兽朋友里也有和我一样的幼崽吗?这里的小娃娃太弱了,我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 到底还小呢。这就忘了本命守护兽的事。沈云笑道:“我的灵兽朋友是和我一样的大人。而且,他是木灵……” 听到这里,小冰宝的眼睛嗖的黯淡下来,嘟了嘟嘴,小脸上写满了嫌弃:“木灵啊……不喜欢。他们都笨死了。” 齐伯见状,恨不得往那小脑袋瓜子上叩一记“毛栗子”。云哥儿的朋友,能是寻常人?三尺高都没有小人儿,也敢嫌弃! 沈云更乐了:“这也是你的传承里说的吧?” “嗯哪。”小冰宝再一次点头。 沈云起身,把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小冰宝,来,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沈云。我不喜欢收任何灵宠。我只愿意和所有的灵**朋友。小冰宝,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闻言,齐伯惊得打了个哆嗦——云哥儿太抬举了他家宝了。这是看在他们老两口的面子上吗?夭寿哦,他们老两口哪来这么大的脸面哟! 小冰宝不太听得懂,但是,他喜欢“交朋友”的说法。 “好!”他仰起头,踮起脚尖,用力的握住那只大手,“不过,你要是改变了主意,想收本命守护兽的话,一定要选我哟。” 得,小家伙精明着呢,也一直没有放弃。沈云哈哈大笑:“好。” “说好的,不许变!” “嗯,不变!” 第五六三章 护着 沈云看出来了,小冰宝虽然很聪慧,但是也确实太过年幼。很多事情,他既不知道,也不可能说清楚。是以,看到小冰宝又是欢欢喜喜的样子,他给丁叔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会意,弯下腰来,象往常一样,伸出一根手指头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小脸象个小花猫一样,丁叔带你去找你娘亲,把脸洗干净,好不好?” “好。”小冰宝有些不好意思了,飞快的点头,“谢谢丁叔。” “不要客气。”丁叔笑着伸出一只手来,“来,我们走。” 不想,小家伙却没有象平日里一样,去牵他的手,而是转过身来,仰着头,向沈云一本正经的抱拳道别:“大朋友,再见。” 沈云再次被他萌到,亦抱拳道:“小朋友,再见。” 旁边,齐伯既好笑又好气,啐道:“没大没小……” 他的话没有说完,小冰宝又转身,向他也抱拳:“爹爹,再见。” 齐伯微怔,旋即,眼里有些热。他连忙挥手道:“回去叫你娘给你好好把脸洗干净,丑死了。” “哦。”小冰宝这才转回身子,向丁叔伸出手来,“丁叔,我们走了。” “好。”丁叔冲沈云笑了笑,牵着小家伙的手,配合着后者的小步子,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出了院门,沈云才收回目光。这时,他现自己的两个嘴角还是向上翘着的。 “小家伙太好玩了。”他对齐伯说道。 齐伯刚刚还故意板着脸,但小家伙一转身,他的眼神便立刻软和了下来。 闻言,他收回目光来,摸了摸鼻子,笑骂道:“臭小子!” 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齐伯,我们进屋说话。” “是。”齐伯迅敛了笑,心骤然提了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肯定是关于冰宝的。 刚开始时,他们夫妻两个觉得养着这颗灵蛇蛋,纯粹是想给齐妈养灵宠。都还记得怀里的奶娃娃并不是真正的人,是一头灵兽。所以,只是想给齐妈养头灵宠。 没想到,破壳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哇哇大叫的小娃娃。那样子,就跟刚落草的娃娃没有什么两样。 呃,这话也不对。小冰宝一出生就是大眉大眼,漂亮得很。 看到小家伙的第一眼,齐伯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是以,齐妈临场改变主意,放弃与小家伙缔交本命守护兽契约,与他商量,一同收养小家伙,他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就这样,在魏长老和丁叔他们的见证下,小家伙成了他们老两口的养子齐冰。 小家伙真的跟寻常的新生儿也没有什么两样。也是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到晚难得有个睁眼的时候;也是一天一个模样,越长越俊;也是牙牙学语;也是一颗一颗的出牙……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伯他们夫妻两个完全忘记了小家伙其实是一头灵兽幼崽。如果不是今天小冰宝自己说出来,他的天命是给云哥儿做本命守护兽,齐伯肯定还会记不起来他的真正身份。 仅剩的所有理智都告诉齐伯,小冰宝的来历并不是象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他们不能再这样不设防的养着小冰宝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比是要被生生的剜了去。 咬紧后槽牙,他努力让自己稳下来,睁大眼睛去看脚下的台阶。 然而,台阶跟成了精似的,在上上下下的跳跃着。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没法看清楚。 不能让云哥儿难做。乖宝如果真是别有用心的人送过来的,那么,该怎么办,就必须怎么办。这是乖宝的命,也是我们老两口的命……齐伯这么想着,心口更疼,台阶也跳得更厉害了。耳边嗡嗡作响。 他心一横,索性直接抬腿上台阶。 不想,这条腿变得重若千钧似的。他没有把腿抬起来,反而是身子往前倾,向台阶上直愣愣的扑过去…… 旁边,沈云眼疾手快,轻唤“小心”,同时,伸手稳稳的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耳边“咚”的响了一下,好比是一记重锤敲在鼓面上。嗡嗡声立停。世界又恢复了清净。 齐伯打了个哆嗦,猛然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沈云扶住自己的这只手,急切的问道:“云哥儿,你要怎么处置冰宝?能事先给我个准话吗?”说到这里,他已是老泪纵横,别过脸去,哽声说道,“我好心里有个准备……” “处置?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处置小冰宝?”沈云问道。 不处置?齐伯双眼放光,嗖的又转过头来:“真的不处置?” 沈云叹了一口气:“小冰宝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因为他是一头灵兽幼崽,与我们不是同一个族群,就要处置他吗?不要说我们青木派没有这样的规矩,便是在整个仙山,也找不出这样的规矩来。” 事实是,在仙山,象小冰宝这样的高血统灵兽,一经问世,各大门派绝对是要抢破头。 “可是,他被送到野鸡岭来,明显是幕后有人故意设计的。”齐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这绝对是个大脓包。这个大脓包会长大,并且终有一天,会烂掉。所以,与其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再由别人提出来,还不如他现在亲自在云哥儿面前将他挑破。这样的话,云哥儿兴许会看在他的这点薄面上,从轻处置小冰宝。 沈云点头:“所以,我想单独问问你,当时捡到小冰宝的情形。小冰宝很聪慧,也很敏锐,这样的话,我不好当着他的面问。” 原来是这样啊。齐伯想了想,认真的提议道:“我也全是听我那老婆子说的。确切的情形,唯有她最清楚。要不,我去把她喊来,由她来说?” “这样也好。”沈云点头,“齐妈现在要准备中午的聚餐,怕不得空,等开完后,再请她过来一趟吧。” “是。”齐伯垂眸,问道,“那……在问清楚之前,冰宝还是跟我们两口子住一起吗?” “当然啊。他是你们的养子,现在又那么小。”沈云很清楚他的顾虑是什么,故而把话挑明了,“不管幕后的人是什么打算。小冰宝都是无辜的。他是你们夫妻俩的养子,也就是我们青木派的子弟,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是要护着他的。” “是。我……谢谢云哥儿!太谢谢了!”齐伯完全放下心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第五六四章 大实话 齐伯彻底稳了心,跟沈云请示:能不能向齐妈透点口风。他怕齐妈胡思乱想瞎操心。 沈云应允了:“应当的。你把我的原话讲给齐妈听,莫让她着急。” “谢谢云哥儿。”齐伯欢欢喜喜的走了。他说是去准备下午的扩大会议,其实是一出院门,便象是脚底踩着两团火一样,急吼吼的回自己院子里。 果不其然,齐妈已经从丁叔那里得了信,听到他的脚步声,红着眼从堂屋里冲了出来。一看到他,眼泪便扑扑直落。 齐伯暗道“不好”,赶紧压低声音问道:“宝呢?” “跟他丁叔出去玩了。”齐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云哥儿跟你说了什么没?” “我就担心你这模样,所以,赶紧的回来了。”齐伯转身着上院门,压低声音说道,“没事了。你不要乱想。” “真的。” “回屋里,我跟你学一学云哥儿的原话。”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就是云哥儿让我把原话讲给你听。” “啊呀,差点儿把我愁死……” 中午的聚餐很热闹。所有在家的长老和营主们都到齐了。看到自家门主大人不但好端端的,而且看上去更加的深不可测了,他们比自己突破了瓶颈还要高兴。 马场场主苏老三提议:“上好酒,好生为门主大人洗尘”。 齐伯板着脸,一口回绝:“不行,吃过饭还要开会,不能喝酒”,顿了顿,又道,“等开了会,晚饭的时候,若是不用连夜赶回去的,我叫我家老婆子整几个菜,陪老哥哥几个喝点。” “哈哈哈……”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一言为定。” “我就知道。所以,出来之前都安排好了。” “今晚定要喝个痛快。” 神机营的李营主他们高兴的应了下来。 很快,饭菜摆上了桌。 沈云看了菜色,四个菜,全是素的,看不到荤腥。已经盛好的饭,是用寻常的糙米蒸制的。而吃饭的人们却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再想到自己刚才铺开气息,查看到的主院情形,他心里更加有数——青木派重回野鸡岭,光景远不如当初分营刚到野鸡岭时。 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凡人界的大环境越来越混乱,应该也有青木派自身的原因。 在牛头坳村有一句老话,叫做“雷公不打呷饭人”。意思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把这顿饭吃完再说。沈云素来深以为然。是以,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透出来,往以前一样,拿起筷子,招呼众人吃饭。 见他起了筷,众人端起饭碗,热热闹闹的开吃。 过了一会儿,有人已经吃完了一碗饭,起身去盛第二碗。其他人也慢不了多少。所以,几只大木桶旁很快的排起了队。 而此时,沈云才吃到一半。 他看了看和以前一样大的海碗,心思一转,豁然开朗——原来,大家和他一样,修为越高,饭量也提了上来。并且看这样子,在场之人饭量提升的幅度比他还要大。所以,青木派越来越穷,很大一部分原因竟是吃穷的? 也难怪赵宣拼死拼命也要守着仙山的财路。 一千多张嘴要养活,并且还个个都是大胃王,吃饭的压力不可谓不小哇。 他不动声色的减慢了吃饭的速度——尽管没有哪一条规矩里写着,他放下了碗筷,其余人都得停筷。但是,一直以来,只要有他在,青木派的饭局都是这样子的。以前的时候,他的饭量大,吃得多,是大家迁就他,故意放慢吃饭速度。而现在,轮到他来迁就大家了。 等七个半人高的木饭桶都见了底,沈云才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 这个时候,桌子中间摆着的那四大盆菜全被吃光了,盛菜的大海碗跟被人施了去尘术一般干净。 没有人施去尘术。是碗里的菜被大家分食干净,最后连碗底的菜汤也被拿去泡饭吃掉了。 待放下饭碗,大家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呃,饭碗也是一样的干净。 “嘻嘻嘻……”挠头、抓耳朵、搓手……席面上弥漫开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 沈云也笑了,指着桌面上的饭碗、菜碗,说道:“饭光、菜光、吃得精光,气死煮饭婆娘。” “哈哈哈……”众人被他的玩笑之语逗得哈哈大笑。 这时,齐妈带着厨房里的人进来收碗筷,闻言,笑眯眯的用菱洲土话辩解道:“呷得全是福,呷不得莫忌妒。门主大人,我们高兴得很呢,才不会被气死。” “齐妈批评得对。是我说错了。以前的老话,在我们青木派不适用。”沈云笑着将自己的碗筷放进齐妈端着的大竹篮里,“以前啊,女人煮好了饭,却不能上桌子吃。只能等男人们吃饭了,再捡剩饭剩菜吃。所以,饭光、菜光,吃得精光,人家当然就要气死了。在我们青木派没这规矩。厨房那边看到大家把碗舔得干干净净,都不用洗碗了,自然是高兴得很哟。” 齐妈又不同意了,故意啐了一口,笑骂道:“门主大人,可不兴这么埋汰人!哪有不洗碗的!” “还是要洗碗的呀。”沈云故意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众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晚饭还要吃一大碗。” “哈哈哈……”人们的笑声冲走了所有的尴尬。 撤走碗筷后,沈云摸着肚子,直言道:“糙米确实很饱肚子。但是,这玩意儿没多大用。我的经验是,稍微动一动,它就会被耗没了,肚子又饿上了。所以,我提议,我们不要麻里麻烦的挪地方了,就在这里,乘着肚子还饱,马上召开扩大会议。大家说好不好?” 这就是我们的门主大人啊!众人听了大实话,提着的心,纷纷落回了肚子里,用力的鼓掌,欢呼道:“好!” 这些年,野鸡岭的情形越来越艰难。所以,接到要开扩大会议,向门主大人汇报近年情况的任务,众人心里直打鼓——这个汇报要怎么说呢?全说实话吧,门主大人有六七年不曾回来看过来,听到他们越搞越差,能高兴吗?可把情况往好了说也不行啊。大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又想不出解决的法门,就盼着门主大人回来指点迷津呢。 听了门主大人的大实话,他们的心里踏实了,也不再犹豫。 第五六五章 人祸 神机营的李营主头一个站起来,向沈云抱拳:“门主大人,我先说。” “好啊。”沈云笑眯眯的点头,抬手招呼道,“老李,莫急,我这次回来打算多住一些时日,所以,我们的时间有的是。你坐下来,慢慢说。” “是。”李营主吐出一口浊气,坐下来,开始汇报。 他首先讲了神机营在野鸡岭的情况。 上次撤出野鸡岭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还会回来。所以,原本的营地,象房屋、阵法、机关、陷阱等,他们拆得很干净,开垦出来的田地、营地通往外地的路,皆洒上树种,用法术催长,变成了茂密的树林。就是他们之前修在山谷里的演武场不好还原,李营主索性组织营里的体修们合力推倒了周边的一座山,造成山体倒塌的假象,将整个山谷直接埋掉了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再回到野鸡岭时,发现原本的营地林深草长,充作阵石的山头少了一座,原址再建的难度比初建时还要大。再加上,大家的修为都提高了许多,需要更大的营地,所以,李营主与营中骨干一合计,决定重新选址。 新营地离原址隔了将近百来里,面积是原址的两倍还多一些。 其实,各营与碰到了与神机营一样的问题。所以,神机营成了最先定下营地的。作为奖励魏清尘亲自过来给他们布设守护大阵。其他营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魏清尘令各营营主带上营里的阵修高手一起过来现场学习。等他们也选定了营区后,去长老会领取阵盘等材料,自行布设守护大阵。 当天,守护大阵布设下去了。接下来是营地建设。住宅区、演武场、庄田、畜牧区……等,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建了起来。 神机营成为了第一个完成营地建设的,开局很顺利。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原址虽然不能用了,但是,以前的经验还是可以借用的。神机营的后续展开也很顺利。 可是,包括李营主在内,谁也没有想到会一夜之间,变故突生。 正当神机营步入正轨,呈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时,半夜里,地动了。 神机营的运道不太好,离地动的中心只有四百来里。 事发突然,当晚值夜的弟子根本来不及把守护大阵完全打开——平时为了节省灵石,守护大阵只开一成,以防万一。 因为地动很强烈,神机营又位于半山腰的一侧,只打开一成的守护大阵根本护不住营地。这一夜神机营损失惨重,几乎是回到了重建前。更要命的是,半夜里,人们都在熟睡中,来不及避险。是以,有三成的人都是被人紧急从倒塌的房屋里刨出来的。 第二天,李营主统计伤亡。有两人死亡,十人失踪,重伤七十一人,余下的,包括他在内,都是轻伤。整个神机营竟然找不出一个没有挂彩的人来。 神机营被重挫。 幸好主院和其他各营都是分散的,且离地动中心都要远一些。他们虽然也受了地动的影响,但是相对来说,没神机营损失惨重。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离得最近的女营便由副营主罗阿花带了十个小队过来支援他们。到了中午的时候,马场、主院也前后脚的各调派了人手过来。傍晚的时候,各营的援助人员都到了位。 及时的援助,大大的降低了神机营的损失。不然的话,那七十一个重伤人员少说也有一半是保不住了。 之后就是灾后重建。 在长老会的调度下,青木派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损失最重的神机营在原址上再一次重建了起来。 两个月后,魏清尘找到了地动的原因——看上去是天灾,实际是人祸。 魏清尘在长老会扩大会议上报告,在同一天夜里,凡人界里地动的地方多达十一处。这些地方看上去没有相象之处,有象野鸡岭一样的深山,有人口密集的城镇,有湖泊之底。但是绘在地图上后,一眼就能看出,这十一处地动的中心联成了一线。 调查到这里,他初步分析是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出了问题。于是,返回仙山,暗中察看。果不其然,他发现是有人动了仙山边界的守护大阵,凡人界的四象受其影响,地壳被挤压,从而引发地动。这十一处的地动中心就在这条挤压带上。 除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没有伤亡外,青木派上下因为有修为护着,在这次地动中的损失是最小的。那些处于挤压带上的城镇、乡村一夜之间,俨然成了修罗场,惨不忍睹。 由此,魏清尘做出预判:守护大阵的不稳定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所以,象类似的地动,恐怕是越来越频繁。 报告末尾,他明确的指出:“什么是天劫?以前,我没有具体的想象。现在,我觉得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地动越来越频繁,预示着天劫也越来越近。” 魏清尘是元婴大能,报告里举事实、列数据,条条是道。更何况,天劫最初是门主大人提出来的,是以,所有与会者都对他做出的预判深信不疑。 门主大人下落不明,天劫将至,大家更不能洗干脖子等死啊。会议的议题迅速的变成了:如何备战天劫。 长老会首先请魏清尘说。 后者却是一脸的倦意,摇头道:“我没有门主大人的见识,也没有门主大人气魄与谋略,只能说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大家听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他还没有想出具体的、可行性的计划来。 一时间,会场落针可闻。时间更是象凝固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是老罗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站起来,首先发言:“我只知道,不管是什么大灾大难,吃饭是头等大事。门主大人也常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我提议,我们从现在开始有计划的储备食物。米、面、水、肉……都要储备起来。” 这个很具体。与会者们的思路立刻跟了上来,纷纷补充细节。 老罗显然启发了魏清尘。他先是向老罗道了谢,然后对众人说:“是我先慌了神。老罗做得对,天劫将至,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自己不能慌。把我们能做的准备都做起来,我们上下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劫,翻不过的坎。” 接着他提议:“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先回去,根据储备粮草的这个思路,都认真想一想,我们在天劫来临之前,还能准备些什么。三天后,大家再来开会,向长老会报告自己的想法。”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六六章 命不好 三天后,扩大会议再次召开。在会上,众人各抒己见,最后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应劫方案。长老会请魏清尘对方案进行修订。 十天后,魏清尘向长老会提交了修订后的方案。当天,方案在长老会通过。 该方案分成三步。 第一步是灾后重建。 重建的范围不仅仅是野鸡岭的各营营地。方案里的重建重点是在千里之外的两处城镇。 地动之后,灾区生灵涂炭。虽然已经地动已经过去了近百天,但是仙门的救助有如杯水车薪。现在,灾区又起了疫情,再加上寒冬将至,灾区的人们俨然要遭受第二次重灾。 魏清尘在方案里特别强调:一来,扶危济困,是青木派一向的优良传统,大灾面前,青木派当继续发扬以前的优良传统,尽可能的援助灾区的凡人们;再有就是,天劫之下,没有谁能独自保全。门主大人曾说过,在天劫面前,祝融大陆上的人们,不论是哪一个,个人的力量都太过弱小。唯有祝融大陆上的人们必须团结一心,同舟共济,才能积聚最大的力量,应对天劫。所以,救灾区的人们,就是为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劫积聚力量。青木派眼下虽然处境也甚是艰难,但义不容辞。 长老会深以为然,立刻启动了第一步方案。 于是,一方面,各营清点粮食、药材、衣物等物资;另一方面在长老会的统一调度下,除了受灾最严重的神机营不用抽调人手之外,其余各营都调出三成的人手。 两天后,各营的救灾人员押送着救灾物资,在主院集合。 在这两天里,长老会已经制订了详细的救灾方案。总共分成两支救灾队伍。除了齐伯、丁叔留在主院看家,所有在家的长老都分到两支队伍里,组织和管理具体的救灾任务。 除此之外,长老会还发动听风堂的各总舵,令他们筹备、调度第二批救灾物质。 两支队伍当晚启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那两座城镇。走到半道上,前去刺探的弟子回报,那里的仙门理事处已经没了人。所有的交通要道都有重重关卡把守。仙门理事处的人撤到了这些关卡处,说是奉上面的命令,不许进,也不许出。 领队的长老们临时决定,不惊动仙门理事处,连夜偷过关卡。 就这样,两队人马都抢在天明之前抵达了灾区。 看到城中的情形,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城中已经起了疫情,可是,仙门的人不但没有救治,而且将城门锁了起来,并且在每一道城门上设了一道禁制。任城里的人们自生自灭。 青木派的弟子们赶到的时候,两座城市里的人们已经被这样分别困了十二天和十三天。城里到处弥漫着腐臭的气味。所有的人们都染上了疫症,严重的,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了。症状轻一些的,躺在变臭发烂的尸体边,张着嘴喘气。他们断粮断水数日,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了。 这是两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城,俨然成了两座坟墓。 如果再晚来两三天,恐怕城里找不到一个会喘气的了。 弟子们立刻分头行动,一些人去寻找还有气的活口,一些人打扫仙门理事处的衙门,做为临时的医部。 三天之后,最后一名病人也病愈。 其实,疫情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对于修士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青木派派来救灾的这些医修,修为最高的,也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他们仅仅是用凡药,也轻松的配出了治愈疫症的药方,消灭了疫情。 如果是在疫情刚起来的时候,更容易救治。 可是,两座城市的仙门理事处都没有选择救治。他们将城市关起来,打上禁制,任城里的人们自相残杀,自生自灭。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自己不施救,也不许旁人伸以援手。两座城市的所有进出要道都被他们用重重关卡扼制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城里的消息出不去。 被救治的人们知道了真相,愤怒之极。一向逆来顺受的他们终于暴发了,向青木派的弟子们揭发: “他们就是要我们死!” “对,他们是借天灾之手屠城!” “他们早就看上了我们这座城,嫌我们碍手碍脚,占地方!” 青木派的弟子们一直想不明白,仙门理事处为什么要这么做。听他们这么一说,觉得颇有道理。 不过,还是难以置信。 因为这两座城市的人口加起来,有近百万之多。仙门理事处如此行径,与邪修有什么两样? 当晚,他们在最里边的那道关卡里抓了一个“舌头”。 “舌头”是精心挑选的,是一名小管事。他知道的果然多。醒过来,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后,他立刻将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事实证明,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仙门理事处。 两个仙门理事处如此默契,在灾后先是不管城中人们的死活,只是严格封锁消息,隔绝了城里的人们与外面的一切联系,然后,等疫情起来后,直接关闭城门,掐断与外界的联系,其原由,竟然是有人用十万两银子向他们购买这两座城市。 而他们也真的胆大,毫不犹豫的卖了。 那人是在灾后的第三天找上门来的。达成协议之后,他当天就预付了一万两银子。这名小管事分得了三百两银子。按照协议,等两座城市变成了空城,那人还会现身,付余下的九万两银子。 所以,仙门理事处的人一个也没少,兢兢业业的守着关卡,就是在等“事成”,坐等分银子。 至于那人是谁,小管事级别太低,不知道。 “这样造孽的银子,你们也敢要?不怕天道惩罚吗?”一名参与审讯的青木派弟子忍不住,问道。 结果,那名小管事理直气壮的答道:“地动又不是我们搞起来的。疫情也不是我们弄的。与我们何干?我们哪里造孽了!要怪就怪那些凡人命不好,天生没有灵根,只能做凡人……不,这是天谴!明明是他们前世做多了恶……”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名青木派弟子一记掌刀,直接将人砍昏。 第五六七章 偷天换日 "爱书网"访问地址 乾龙战天正文卷第五六七章偷天换日按照计划,两队人马的救灾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听了“舌头”的供词,老罗等领队的长老们意识到两座城市的劫难根本就没有化解。如果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么,这两处的仙门理事处没有达到目的,为了余下的九万两银子,势必不会放过幸存的人们。 参与审判的,还有四名凡人代表。他们都是城里有名望的高级武者,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出头了,可以说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老罗等人想到的,他们也很快的想到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齐“扑腾”的重重跪下,伏头叩。年纪最长,也是四人中的为者。他颤声祈求道:“请仙长们再救救我们。” 长期以来,凡人们匍伏在修仙者的威压下,不敢有任何的个人意愿。雷霆与雨露,皆是施恩。所以,哪怕是修仙者们要取走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不敢反抗。 这几天,四人看到前来救他们的这些修仙者却是不同的。 这些修仙者和气得很。 当然,在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待人和气的修仙者。但是,这些修仙者的和气,与以前他们碰到的,是不同的。 前者的和气,是有温度的,好比是三九严寒里的暖阳。而后者的和气却冷的,且是高高在上的。 说白了,前者的和气是亲切,后者的和气是施舍。 也正因为如此,四人的胆子才大了起来,敢拼出性命来,为自己和两座城池的幸存者求一求。 当然,这里头也有被逼出来的孤勇——真相太过吓人。他们自己如果连求救都不敢,怎么能奢望仙长们出手搭救他们这些蝼蚁? 只是这一跪,耗光了他们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四人趴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也控制不住的全身打哆嗦。白长者的祈求是咬着牙齿,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颤得好比寒风里的落叶。 很幸运。众位仙长们没有生气。他们只等了一会儿,就被仙长们扶了起来。 为的那位罗仙长很明确的告诉他们,这等大事,不是他们几个能当场拍板的。而且,带来的人手也不够。所以,必须先向家里报告。接着,他还郑重的向他们承诺,不论如何,都不会袖手不管,任仙门理事会的孽障们造孽的。 四人千谢万谢的走了。 老罗等人以为他们会将消息迅放出去的。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安抚城中的幸存者们。却不曾想,四人离开后,什么也没有做。他们各回各家,直接洗洗睡下了。 而城里的幸存者们也情绪相当稳定。 这一夜,真正的无眠的反倒是青木派的这两队人马。一方面,他们加强了警戒,防止仙门理事处的人觉丢了一个大活人,进而意识到阴谋已经败落了,索性狗急跳墙,直接屠城灭口;另一方面,长老会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他们,令老罗牵头,率所有领队的长老们一起,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来,救人救到底。而长老会将用最快的度调集人手,已经确定由魏清尘亲自带队,最迟会在明天中午之前赶过来。老罗等人得令,聚在一起,连夜挑灯商量行动方案。 援兵的抵达比长老会答复要快得多。天将亮时,魏清尘带着一百二十名弟子,共二十四支小队,露水吧叽的赶过来了。 这个时候,老罗他们刚好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正好请魏清尘帮忙修改——说是修改,其实是将本次行动的指挥权移交给魏清尘。一来,他是元婴大能,修为高;二来,这次行动方案要动用到玲珑阵,他不挑大梁,行动方案只能是一堆废纸。 魏清尘也是真着了急,都顾不得坐下来歇口气,立刻拿起来,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坐下来,向众长老伸起了大拇指:“甚妙!就按你们的方案去做。我全力配合你们。” 接下来,按照方案里所写,行动被命名为“偷天换日”。 这个名字,一点儿也没有夸张。因为本次的行动,老罗他们的想法是将计就计,用玲珑阵布设出两座城池里的人都死光了的幻像,引交易的双方现身,然后再一网打尽。 有魏清尘这个元婴级别的阵修大佬坐镇,到了下午时分,两座城池里都布好了玲珑阵,青木派的弟子们分成四路,其中,两路守在阵里,另外两路埋伏在阵外。另外两路弟子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知道掏那十万两银子的神秘买主是什么来头,但“偷天换日”行动绝不能有漏网之鱼。万一有人本事了得,逃出了玲珑阵,这两路弟子会在这人连脚跟都没站稳的时候,立刻展开第二轮的伏击。大伙儿并肩子一起上,看家的本领全使出来,绝不手软。 好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们的修为都不高呢。而能从玲珑阵里逃出来的主儿,绝对不是和他们一样修为的。其战力少说也会比魏清尘高上一大截。所以,他们只能乘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快又狠的一窝蜂的冲上去。 至于道义不道义的,那人都能做出这等灭天良的事,千刀成剐也不为过。哪配提“道义”!众弟子接到任务后,没有一个心里有愧的。他们只恨自己修为低了,不能一剑斩落那帮畜牲的头。 当天夜里,仙门理事处的那帮家伙前后脚的现两座城池里彻底绝了生机。他们迫不急待的会合起来,联络买主。 子时过后,买主出现了。出乎魏清尘他们意料的是,总共有十个人,每个人都穿着黑风斗篷、戴着黑色三角巾,根本就看不出他们的修为与来历。 好在这些人也防着那些仙门弟子使坏,要求所有仙门弟子与他们一同进城“验货”。于是,所有人一齐钻进了魏清尘他们早就扎好的“口袋”,也就是玲珑阵里。 在玲珑阵里是不能凝聚灵力的。所以,这些人在早有准备的青木派弟子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那些仙门弟子很“识相”,现自己无法凝聚灵力时,立刻就鬼叫着跪在地直,弃械投降。 十道黑影没有投降。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企图自爆。现做不到后,一个个以闪电般的度自己拍碎自己的脑袋。连魏清尘都来不及阻止他们。 第五六八章 救人的正确方式 等魏清尘反应过来,挥袖去扯开一具尸体身上的黑风斗篷。然而,又晚了一步。 黑风斗篷之下,空荡荡的,只有一套完整的衣物。 魏清尘再扒开这些衣物,只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灰白色灰烬。 撩开另外九件黑风斗篷,亦是同样的情形。 包括魏清尘在内,所有在场的青木派弟子都后怕的直打寒战。 死后尸骨无存,自行化成一小把灰烬,说明这十人最不济也是金丹真人。 更要命的是,所有的黑风斗篷里都找不到储物袋、储物戒指。 一般来说,修士都是家当随身带。修至金丹境,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家当。身上有一两个储物戒指,那都是穷的。 现而今,没有找到储物法宝,只能说明,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在来之前,防着这些仙门弟子黑吃黑,特意将储物法宝,以及能露出身份的其他物件,都另外存了地方。 这也证明,他们还有同伙,甚至是背后有主子。 “不好!快带着城里的人们撤走!”魏清尘回过神来,急忙下令。 于是,大家顾不得审讯被捆成了棕子状的那些仙门弟子,给他们下了禁言诀后,直接提溜着,出了阵。 魏清尘不愧是元婴大佬,反应就是快。出了阵,将另外两路弟子也召集拢来后,他已经想出了一个详细的转移方案。 半刻钟之后,任务派到了每一个小队。 众人分头行动。 一个时辰不到,两座城市的幸存者们或坐飞船,或坐飞剑,随众弟子撤离。 魏清尘带了两队弟子仍然埋伏在其中一座城里。 他想等那十人的同伙们现身。 却不曾想,他们等了三天三夜,也没能等到有人赶过来。 又过了两天,有人来了,却是成千上万的流民。 魏清尘派弟子混入人群里,一打听才知道,这些流民是听说这里开设了粥棚,走了三天两夜,赶过来的。 至于是什么人放出的谣言,他们不知道。 流民们前脚象洪水一样的冲进了两座空城里,后脚有数十支运着各种货物的商队赶来。他们也是收到了“可靠消息”,说城里有大户高阶收购粮米、皮料、铁器…… 还有先前早早的从城里逃出去,在周边的城镇投奔亲友的人们,也收到了城里疫情被仙门理事处平定了的消息。他们开始从四面八方拖家带口的返乡。 空荡荡的城市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人实在是太狡猾了。”魏清尘听了弟子们回来的报告,气得当场挥袖打断手边一棵碗口粗的榆树。 他们的人手太少了,根本掌控不了闹哄哄的两座城池。没有办法,只能撤走。 不过,他也不会让幕后操纵的黑手如意。他带着十名弟子与先行撤走的弟子和幸存者们会合,向他们如实道出了城里的现状。 人们闻言,自然是强烈要求返回。 也有人很快冷静下来,疾呼:“大家先冷静。万一这是有人故意画的圈套,引我们回去,再暗中杀我们灭口呢?” “我等凡人的命,在那些仙人眼里,连路边的草芥还不如。”当日参加审讯的四名高级武者也站了出来,道出仙门理事处与人交易的真相。 激动的人们顿时被吓坏了,不敢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有老人呜呜的哭了起来:“可是,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啊。我们祖祖辈辈在那里过活,哪能让我们的家被外人占了去……” 哭声是很容易传染的。有人带了头,包括那些站出来呼吁大家冷静的人们,也禁不住眼泪双流。 最后,还是为首的那个高级武者鼓起勇气,在魏清尘面前跪伏下来:“请仙长为我等无辜的苦命人做主。” 立时,所有的幸存者都有样学样,跪伏下来,苦苦哀求。 魏清尘其实等的就是个时候。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立刻答应他们。 这便是人性之可恶——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所谓“升米恩,斗米愁”,便是如此。 他故意板着脸,喝斥道:“无辜?苦命?莫非本座没有救你们?或者说,你们这是要赖上本座了?” “不不不。”高级武者连忙解释,“小老儿万不敢扰仙长清修。小老儿是请求仙长大发慈悲,指点一条生路。” “请仙长大发慈悲,指点一条生路。”所有人跟着苦求。 这还差不多。一味的只想等着旁人来救,你们生而为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做头猪。魏清尘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上生有好生之德。” 他指点的生路是,求人不如求自己,一起来练《清风拳》。 仙人赐仙法!有人高兴的要发狂,但更多的人却是愁眉紧锁——仙法是好,可是,我们是连学武的资质都没有的凡人,怎么可能学得会仙法? 因为魏清尘的喝斥在前,他们从骨子里畏惧“仙长”,所以,不敢出声,畏畏缩缩的袖着手站在一旁围观。 敢挑战《清风拳》的竟然只有那四名高级武者。他们也是最先感受到《清风拳》的神奇效果。 “真的太神奇了!才跟着打了一遍,胜过我苦练一年!”他们立刻拉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学习。 接着,等他们也感受到了神奇的效果后,又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就这样,三天之后,所有的幸存者都学会了《清风拳》。 这个时候,魏清尘再跟他们讲仙凡之别是个万世大谎言,事实是人人都能修行。他们都深信不疑。 “人人都能修行。不论仙凡。”魏清尘向精神状态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的人们宣传,“我们青木派就是要打破仙凡谎言。” 所有人都沸腾了。不论男女老少,振臂高呼:“加入青木派!加入青木派!加入青木派!” 于是,他们成为青木派的外门弟子。 青木派从来没有过外门弟子。这是魏清尘的临时发挥。他向人们许诺,等他们回去之后,通过了青木派的考验,就能成为内门弟子。 而第一条考验是:守护自己的家园,揪着幕后黑手。 听到这里,沈云笑了,用一根手指头轻戳桌面开玩笑道:“原来魏长老才是我们青木派里最会忽悠人的。” “哈哈哈……”大家都乐了。 沈云笑眯眯的点头赞道:“魏长老做得很好。我认为这才是救人的正确方式。” 第五六九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沈云继续点评,“我们的魏长老是深谙此中之道啊。我们都要向魏长老学习。” “是。”众人一齐抱拳应下。 沈云话锋一转,看向神机营的李营主:“老李,你们神机营没有参加那次的救援行动,你本人也不在场,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李营主如实答道:“救援的时候,我们神机营自己要灾后重建,确实没有参加。我想着,我们神机营什么时候落后过?所以,我向长老会申请,后续的援助,我们神机营不但要参加,而且要挑大梁。长老会同意了,派了老罗过来跟我交接。前面的事,都是老罗告诉我的。” 罗叔坐在他旁边,闻言,点头笑道:“我还想着详细汇报双城救援,结果,慢了一步,被老李抢了词。” 李营主连忙起身向他抱拳:“罪过,罪过。” 罗叔也站了起来,双手握住他的拳头:“是我要谢谢你呢。我嘴笨,心里挺着急的,生怕汇报得不好,刚才吃饭的时候,都减了半碗的量。你的汇报,非常精彩,等于是给我做了个示范。不瞒你,我从听到你说救援的事,就起了偷师的心思,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用玉简刻录了下来,打算拿回去认真学习。以后的大汇报,我就照你的样子做。所以,老李,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有你这回做示范,我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做大汇报了。” “老李刚才的报告确实做得很好。条理清楚,又生动有趣。我听了,也象是亲自参加了一般。”沈云抚掌赞道。 李营主连忙抱拳:“门主大人过奖了。” 沈云向他摆摆手,继续说道:“刚才,我还想着,可惜没刻录下来。没想到,罗叔刻录了下来。但是!” 包知罗叔在内,与会者们的心都提了起来——长老会及其扩大会议都有专门的保密条例。虽然没有哪一条明令禁止,不许与会者用玉简等手段刻录会议内容,但是,每一次开会都会临时指定专门记录会议内容。并且,记录下来的内容严禁向外透露。是以,刚开始时,大家没有意识到罗叔此举违反了保密条例,但是,越想越觉得此举不妥。尤其是门主大人话锋一转,道出“但是”二字时。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开始批评了:“罗叔,你的想法确实很好,却违反了我们开会的保密条例。你是长老,又是主院的总教官,一言一行,都应当是表率。所以,今天,我必须在会上点名批评你。玉简也必须没收。”接着,他环视众人,“罗长老是初犯,并且,我们的保密条例也确实有漏洞,不严谨,所以,这一次,就这样处理。我在这里提请长老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尽快开会,共同研究对保密条例进行补漏。”顿了顿,又道,“罗长老,你把相关的玉简交上来罢。” “是。”罗叔起身,将那枚玉简从袖袋里拿了出来,走到沈云面前,双手奉上,“门主大人,这是我记录下来的玉简。” 沈云扫了一眼玉简,里头果然刻录了李营主的汇报。 “嗯,罗叔,我又要表扬你一回。”他说道,“真的是一字一句都刻录了下来。错别字比以前少了许多。看来,罗叔这几年下了大功夫读书哇。” 众人却从中看到了另外的信号——门主大人不用将玉简拿在手里,只隔空看一眼,玉简里的内容就全部知晓了!在此之前,他们只看到魏长老有这样的神通!原来,门主大人也有! 沈云满头黑线——各位,抓重错点了! 他接过罗叔手里的玉简,轻叩桌面。 众人迅速回神,火辣辣的看着他手里的玉简。 沈云接着说道:“玉简绝对不能流出去。但是,罗叔此举提醒了我。一是,我们长老会的报告,还是要以干练、简洁、清楚为主要要求。象老李这样的报告,也可以有。但应当是对外的。” “什么?”齐伯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还要汇报给外人听?” 沈云摆手:“齐伯,我这里说的对外,不是你以为的外人。是指长老会以外。也包括了你说的我们青木派以外的人们。” 众人都迷糊了——刚才还说老罗私自记录老李的汇报内容是违反了保密条例,点名批评,没收玉简,现在又说还要象老李一样,把门派里的事,绘声绘色的告诉青木派以外的“外人”。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沈云解释道:“以前有一句老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然而,这些年我在外头,尤其是仙山转了一大圈,发现世道变得太快,老话也越来越不适用新的形势。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能坐在这里开会的人,都是青木派的骨干+精英,换句话说,这里头绝对没有笨蛋。闻言,所有人的恍然大悟。 李营主颇为感慨的使劲的点头:“我们青木派就是吃了名声不显的大亏。以前是仙门,现在是那个狗屁的修士同盟军。他们到处描黑我们青木派,可恨我们想为自己辩白一两句,都找不到人说。” “说到以前,我觉得,贝大帅当是我们的前车之鉴。”苏老三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众人,“你们大多是仙教人,可能对贝大帅有很多的误解。只有我们这些跟着贝大帅的人知道,他绝对没有为自己谋过私利,他是一心为了正道。贝大帅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就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呐。所以,我也非常赞同门主大人和老李。我们青木派不能再步贝大帅之后尘。” “对对对,不能再步贝大帅的后尘。” “要吸取教训!”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贝大帅当年太有名气了,但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不能步贝大帅的后尘——贝大帅真的没落个什么好呢。 第五七零章 老本 沈云听到苏老三提起贝大帅,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经意,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他向来做惯了甩手掌柜,见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把事情推了出去,扭头对齐伯说道“齐伯,我的意思是,可以象医部一样,专门成立一个新部门,负责此事。你们长老会商议,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齐伯领令,看了一眼李营主,问道“新部门可以让李营主负责吗?” 后者心中大惊。神机营是他象燕子垒窝一样,一点一点的建起来,带出来的。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挪地方。 还好沈云没有当场拍板“这要看李营主自己的意思。” 李营主连忙摆手“门主大人,我哪有这份才干。也就是比大家早几年多学了几个字。其实,我从骨子里,也是个大老粗。要我专门去动笔杆子,与人斗心眼……哎哟喂,那真不是我李某人能干得了的活。我真的宁愿天天去山里头扛木头。” “让我们堂堂的神机营营主去山里头扛木头,岂不是太屈才了?”沈云打了个哈哈,摆手道,“我们青木派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可没这样的本钱浪费人才啊。”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将来我们做大做强了,也不能这么浪费人才。不管在什么时候,也不管是什么事,浪费都是陋习,我们万万沾不得。” “是。”李营主松了一口气,与众人一起抱拳称是。, 沈云又用微弓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用指节轻叩桌面“我们言归正传,继续听老李的精彩汇报。老李,你接着说。” 其实,李营主一直都在琢磨门主大人的一句话,即,这样的汇报,精彩,可以对外人说。那么,适不适合在长老会上说呢? 这会儿,再听到门主大人说“精彩汇报”,他觉得自己准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报告有些过了。 一来,他先前只想着门主大人有六年多不曾过问过门派在凡人界的事,所以,一心想着把事情往细里说,往全面说。却没有考想到,他要报告的事情,在座的诸位其实都有参与。他这般报告,很有将大伙儿的功劳往自己身上贴的嫌疑; 再者,从门主大人刚刚引出来的那些话里,他听出味儿来了。门主大人刚一回来,就召开扩大会议,确实如他料,是想通过他们的汇报,尽快了解和熟悉门派以及凡人界的情况。但这并不是门主大人的最终目的。门主大人想尽快掌握情况,是因为门主大人已经发现了青木派眼下的情况很不好。这就象医部的人给人瞧病一样。门主大人这次回来,发现门派得了重病,这是在问诊呢。所以,门主大人才要各部门各营都来做汇报。而他跟说书一般的做汇报,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想到这里,李营主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腹稿,继续汇报。 这回,他的汇报明显的简炼了许多。 他说了神机营接过那两座城池的援助任务的情况。 两座城池的幸存者有一万九千七百五十四人。魏清尘收了这么多人做外门弟子,最初是临时起意。紧接着,他立刻任命罗叔给新外门弟子造册登记名字。 登记的法门是,所有人除了报上自己姓名、年龄之外,还要报上在城里的住址。 他要求罗叔,将住在同一条街道上的弟子编入同一组里。原则上,不论人数的多寡,也不论男女老少。只有人数少于十人,或者全是老弱幼小的,可以考虑相邻的两条或者两条以上的街道合编为一组。 这个任务对于罗叔来说,并不难。因为当年在仙都的时候,罗叔是私勇总教头,就管过名册。 当天,名册就造好了。将近两万名外门弟子被分为一百九十七个组。人数最多的组,有三百七十一人。最少的也有三十七人。而且这个组还是由相邻的三条街道合编起来的。这三条街道偏偏又是大街道,组员的分布已经够散了,不好再合编别的街道进来。 接着,魏清尘又令每个组在一个时辰之内推选一名组长和两名副组长出来,并宣布,组长和两名副组长组成三人团,处理组内的日常事务,以及门派的上传下达。而组员们对三人团不满意,可以向门派提出罢免其中一人,甚至三人团全体的请求。但条件是,有三分之二的组员联名提出申请。另外,门派如果觉得三人团或成员不合格,可以直接罢免。 对于这样的新规定,人们既新奇又兴奋。一个时辰之后,每个组选出了自己的三人团。 魏清尘让罗叔一一登记下来。随后,召集新上任的组长们去旁边的密林里开会。 开会的任务是,组长们推选队长和副队长。 一共两座城市,他按片,把一百多个组分成了八个队。每个城市一样,都是四个队。每个队也是有一个“三人团”,即,队长和副队长。 选好后,魏清尘宣布,所有的外门弟子可以返城了。 只是省城的仙门理事处突然失踪了两个理事分处,肯定会派人严查。所以,青木派不好再护送众弟子返城。所以,带领众弟子安全返城的任务,就交给了各级“三人团”。 刚学了《清风拳》,接受了凡人也能修仙的新理念,再加上,新上任三把火,不论是队长们,还是组长们,谁也没有表现出畏难的情绪。相反,他们亢奋的接过了任务,并表示,回城之后,一定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事后,得知李营主与罗叔办好了交接,魏清尘亲自召见了李营主,也说了一些当时的情形。说到这里时,魏清尘对李营主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众人能揪出幕后黑手来。尽管这个考验是他亲自发布的。 原因很简单,幕后的黑手能一回派出十名金丹境的死士,这样的大手笔,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黑手肯定藏得极深,轻易揪不出来。 他之所以发布这样的考验,一是为了历练众弟子,二是凝聚人心。 同时,他坦言,也没有指望李营主和神机营找出幕后黑手来。 原因是一样的。 所以,他叮嘱李营主带人去双城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但要保护好自己和神机营弟子,而且也要保护好众外门弟子。 李营主记得很清楚,当时,魏长老的神情相当凝重,很清楚的告诉他“我们的本钱不多。而藏在暗处的敌人很强大。在门主大人回来之前,我们不要说发扬光大,至少要保住这点儿老本。”   网址77dus 第五七一章 活下去 "爱书网"访问地址 乾龙战天正文卷第五七一章活下去李营主牢牢记住了魏清尘的叮嘱,着手双城事务时,舍得下气力与心血。 然而,也正如魏清尘所料,太难了。 仙门派了更多的人手过来,高调调查理事处弟子的集体失踪事件。另外,随着商队进城的,明显的有不少探子。这些探子不仅仅来自仙门的各大门派、修真世家,也有色目族和落桑族的。 李营主带着一队弟子,伪装成过往的商客,潜入其中一座城里,只呆了一天,便明白过来,为什么长老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的申请——神机营是青木派实力最强的存在。这个任务如果他们不做,其他营更加做不了。 但是,这么错综复杂的环境,他们神机营也是太弱了,完全应对不来啊。 在城里转了两天,李营主愁得揪掉了大把大把的头。 这天傍晚时分,他更是愁得连晚饭也吃不下,独自猫在客房里,继续抓耳挠腮的冥思苦想。 过去了三个多月里,这两座城池俨然成了孤城。城里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一概不知。哦,这说法不严谨。还是有两拔人知道的。一拔是,出卖这两座城池的两个仙门理事分处;另一拔就是神秘买主。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上一级仙门理事处并不知道这桩交易。不然的话,也不会以苦主自居,要铲地三尺的找人,找真相。 混进来的很多势力也不清楚情况。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不过是觉了这两座城池定是出了事,抱着种种目的,想来掺一脚。 好吧,这已是祝融大6的常态了。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有异常,各种势力会蜂拥而至。象极了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狗争食。 另外,李营主觉得那神秘买主折了十个金丹和一万两银子,肯定不会就这样认栽。这厮肯定也会派暗探混进来。说不定,暗探已经进城了。只是他和众弟子修为低,现不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任何的举措,都有可能引来明里暗里的无数探子的目光。 也难怪魏长老召见他时,用了“没指望”这样的字眼。 真的是指望不上啊。 如此之举步维艰,让李营主不禁又回忆起了当年门主大人在仙都建立私勇的那段时光——现在,他的处境一点儿也不比门主大人当年容易啊。 一番回忆下来,他的心定了,也理清了思路——他何不效仿门主大人当年呢? 管外面的那些野狗做甚!先要努力活下来,然后是用尽全力让自己变强大起来。 门主大人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那个时候,李营主是三大坊主之一。很多的决策,从起意,到构思,到成型,最后实施,他都有幸全程参与。 现在想起来,这些经历都是他的宝贵财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就是用这些经验,在摸索中,将神机营从无到有的搞了起来,并且搞成了青木派第一营。 而现在,他经验更加丰富。 并且,这十几年里,他增加的何止是阅历、见识与经验! 想到这里,李营主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当年,他哪里有一双这样的手啊。那时的他,年近半百,只有初级武者的功名。一双手和他的面相,身体一样,皆是老态十足。哪象现在,他明明是人近古稀之年,这具身体从内到外,都是正值壮年。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有凝霞境一层的修为伴身。这双年轻的手,拥有着他以前想都不想的力量。虽说做不到移山填海,但是削平一两座小山,努把劲,还是能做到的。 信心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是,思路大开,才思有如泉涌。 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制定了一个类似当年私勇的计划,助这些外门弟子重新在城里安顿下来。 天没亮的时候,他匆匆带了两名弟子当护卫,回青木派向魏清尘汇报新计划。 后者听完后,大赞不已:“不愧是门主大人一手带出来的,你的这个计划颇得门主大人的风范,简直是一脉相承。” “我本来就是从门主大人那里受到了启。”李营主高兴的道出了当年门主大人在仙都建私勇的事。 “难怪……”魏清尘感慨不已,“门主大人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在乱世里,在天劫面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李营主此番回来不是为了追忆往昔的。他敛了回忆,问道:“魏长老,这个计划,我要报请长老会吗?” 魏清尘看着他,反问道:“有必要吗?近来,长老会很闲啊?还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李营主会意,笑道:“是我想多了。” 当天,他返回了双城,动用魏清尘先前留给八位队长的秘密联络方式,召集八位队长开会,宣布新计划。 这个计划叫做“活下去”。任务是让所有外门弟子安然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面对队长们质疑的目光,李营主直言问道:“我知道你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但是,经过这场浩劫之后,作为这两座城市的老人,你们回城之后,有优势可言吗?” 一句话勾起了队长们的心酸。他们不禁老泪横流——回来小半个月了,他们过得比以前还要艰难。 不说别的。回来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家的房子都被流民、商队等新迁过来的人占了去。因为重新建起来的仙门理事处把空置下来的民居都当成了无主之物,宣布先到先得。 如果不是街坊们被编成一组,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又学了《清风拳》,有了些护卫的本事,这次回来,肯定是传了几辈人的祖居都收不回来。 他们重新办户籍,去仙门理事处证明自己家的房子是自己的,自己家的铺子是自己的……这小半个月来,他们忙得团团转,白花花的银子象流水一样的淌出去了,只进不出。家底以肉眼可见的度在变薄变小。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就撑不了多久,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却什么准备也没有做。这个冬天怎么熬啊。 所以,李仙长真的没说错,也没有故意看低他们。 回城之后,他们先要做的确实是,活下去,重新在自己的家园里扎根下来。 队长们擦去眼泪,真正认同了新计划。 他们服气了,李营主的新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将近两万人卯足了劲,暗中相互扶持,磕磕碰碰的,都克服了。 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两座城里,天天都有人被冻死。但外门弟子们抱团取暖,总算是安然度过了。同时,他们也适应了新的形势。 第五七二章 青木派的信心 但是,青木派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因为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寒冬,周边受灾的人数太多。整整一个冬天,青木派有近七成的弟子在外头奔波救灾,没有归家。守在家里的三成多弟子也不轻松,他们也是一个人承担了两个,甚至三个人的工作。 便是这样,形势也是越来越差。春天来了,春荒如影相随。大量的人们外出逃荒,哀鸿处处。青木派上下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实力太弱,有心无力。 尽管如此,魏清尘在长老会上仍然坚持做两件事。 一是,重建守护大阵。 理由是,近半年来,青木派四处救灾,已经引起了仙门以及各势力的注意。因为大家都足够小心,所以,野鸡岭营地暂且还没有暴露。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是安全的。从来只有千里行窃,没有千日防贼的。所以,这半年来,他都在构思新的守护大阵。现在终于完成了设计。等春耕之后,稍微空闲下来,正好开工。 二是,储备粮食的计划不能搁置。 前几日,他去仓库巡视,发现主院储备的粮食竟然在门主大人划定的警戒线之下。比他去年提出加紧储备粮食的提议时,还要少得多。 再去其他各营各部门查问,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所以,青木派现在的情形是,春耕还没开始,存粮却最多只能维持一月之久。这是典型的青黄不接,闹春荒啊。 一问之下,他才知道这些粮食是长老会多次下令,调拔了粮食去救济灾民。 救济灾民,这没错。魏清尘生气的是,调拔的粮食为什么不及时补充。还有,储备粮食的计划名存实亡。 对于前一件事,长老会全票通过了。但后一件事,与会的长老们个个面露难色。 齐伯是大长老,调拔的粮食也都是从他手上走的账。他硬着头皮向魏清尘解释:调拔的粮草没有补上来,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灾民太多,粮草消耗超过了他们的预算。青木派名下也有几个庄子。原本,长老会的计划是从这些庄子里调粮。结果,这些庄子调来的粮食只撑了一个半月,才刚过了初冬;二是,世道一天比一天艰难。听风堂那边的生意也不好做,去年有六成的买卖是亏本的。不赔不赚的有两成多。余下的那一成多说是赚了钱,其实赚的也有限。而去年大灾连小难,几个有名的产粮区收成都不好。各种粮食价格都上涨了不少。所以,听风堂在外头采买粮食的压力相当之大。 魏清尘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过了好久,他压下怒火,问道:“照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要断粮了?” “听风堂报了一个新的采买计划……”齐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修为比魏清尘低了两重大境界还不止。是以,魏清尘看了他一眼,便知晓了他要说的是什么,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想去买落桑族人的粮食?” 齐伯小心翼翼的答道:“一斗米便宜了三个大钱……听风堂的人初步交涉过了。是去年秋天的新米,品质不错,我们买得多,价钱还能低一些。” 魏清尘又是半晌没有作声。 与会的长老们个个绷着心弦,连气也不敢往粗了出。 半晌,魏清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嗡声说道:“再这样下去,种田的农夫都要被饿死了。” 这个道理,众长老也是懂的。齐伯和罗叔他们以前没有接触过农务活,后来南下,到了沈家庄也亲自种田,与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几乎天天打交道。渐渐的也成了种田、管理田庄的一把好手,便也懂了。是以,但凡还有别的选择,他们也不会去采买落桑族人的粮食。 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这时,魏清尘又说道:“就算是饮鸩止渴,眼下也只能买了。总不能真断粮吧。”说到这里,他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为粮米犯难的时候。” 以前,他是辟谷的。一年到头粒米不沾牙。后来,跟着门主大人混得久了,又重新吃吃喝喝起来。如今不要说辟谷,便是一日三餐少了一顿,变成一日两餐都不成。 所以,真的不能断粮啊。 齐长老等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靠着听风堂从落桑族人那里采买来的粮食,青木派总算撑到了新粮下来的时候。 然而,年景又不好。不要说外面的救灾消耗肯定会超过去年,便是门内弟子的消耗也是与日俱增。长老会咬着牙,提前筹齐了一大笔钱,专门用于采买粮食……又是一年的年终结算。齐伯他们发现,青木派这一年竟然是白忙活了。不算仙山那边的收益,在凡人界的所有的收益都用在了糊口上。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一年。不想,后面的年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如果没有仙山那边的收益撑着,凡人界撑不了三年,连底裤都要拿去当掉,换粮米了。 这已经是够悲摧的了。哪知,三年前,凡人界这边再出大变故。 一夜之间,天摇地晃,大江小河倒流,山火冲天,俨然是末世降临。 野鸡岭这边多亏了魏清尘新设计的守护大阵给力,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代价也是惨重的——新的守护大阵毁于一旦。 魏清尘再一次重新设计了新的守护大阵。这次的造价更高。青木派动了差不多三成的老本。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野鸡岭各营各部门一日三餐吃起了粗食,餐桌上断了荤腥。大家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盼着门主大人回归。 李营主说到这里,向沈云抱拳:“门主大人,我的汇报完毕。” 沈云颌首:“辛苦了。这些年,大家都辛苦了。” 与会者们纷纷摇头,喜气洋洋的说道:“门主大人回来了,我们这些苦就没有白吃。” “是啊,门主大人回来了。我们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沈云听着,连声向他们道“惭愧”,直言道:“我没有点石成金的能耐。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上下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和劫难。” 听到他后面的这句话,众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因为经验告诉他们,门主大人能说这句话,十之八九是已经有了新想法。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说道:“这次回来,我在东海那边逗留了个把月,在那边搞了个试点。这两天,他们那边的报告应该会整理出来。等他们的报告到了,齐伯,你先给各部门各营都录一份,发下去。” “是。”齐伯笑眯眯的领令。 沈云又道:“大家看过之后,我们再开会,共同讨论。”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七三章 明月拳 接下来,沈云话锋一转,再一次表扬李营主后半截汇报做得好:“抓住救灾这一方面,讲得很详细,又没有啰嗦、重复。同时,对我们门派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没有回避。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要求其余的长老、营主以及负责人也照着这样子,接着做汇报。 都是聪明人,经他这么一提点,其余人的汇报都只挑了一个方面,从重新迁回野鸡岭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最近。 沈云听完,不但对这几年青木派的情况有了全面的了解,而且对凡人界的变化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很庆幸,自己及时赶回来了。青木派的情况比他之前了解得更为严重,甚至可以用“危险”来形容。一方面,青木派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家底可言,捉襟见肘;另一方面,进项却大不如从前,而摊子又铺得很开。照这样的情形,用不了多久,这一日三餐的粗粮也吃不饱了。 这是青木派最明面上的危险。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危险。那就是所有的弟子都进入了瓶颈状态。严重的已经有差不多六七年,修为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越修至高阶,修为越难寸进。在仙山那边,高阶修士很多。六七年的瓶颈境,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是,青木派不同。 一千多名弟子大多数是从连拳脚功夫都没有凡人,到超凡脱俗,成为修士,再到拥有相当于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只用了短短十几年的时间。 所有的弟子都已经习惯了修为象芝麻开花一般,节节高。 从与会者的汇报里,沈云不难听出来,青木派上下都是吃得苦,也能吃苦的。一日三餐粗粮裹腹,两年来餐桌上不见荤腥,差不多三年来,日子越过越困顿,众弟子没有谁说过一句怨言。但是,相继进入瓶颈境,数年来,都不曾听到有人突破至更高的修为境界,却让所有人的心里蒙上了深深的阴影。尤其是魏清尘闭关之后,弟子们的信心开始动摇了。便是齐伯等长老心里都犯起了嘀咕:难道凡人修行,最多只能达到我们现在的层次了? 再加上这两年救灾的任务越来越重,不论是外出,还是在家的弟子们,身上的任务都越来越繁重,有一些弟子在修行上开始松懈了。更有甚者,无视《弟子手册》,对任务也越来越敷衍。 这样的弟子,各营各部门里都有。 沈云觉得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现在,形势越来越重杂,也越来越艰难,如果再不想办法把开始松散的信心重新凝聚起来,如果大灾大难当前,青木派怕是要散了。象易玲玲一样的弟子,只会越来越多。 怎么解决呢? 沈云目前还没有详细可行的方案,只是有大概的思路。他认为,当从两方面下手,一是,切切实实的改善青木派目前的窘迫局面;另一方面,帮众弟子们突破瓶颈,重树信心。 对于前者,外面的形势如此之严峻,余莽他们在东海打开局面,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是以,沈云不敢将目标定得太高。但保底是,本部这边不能断粮。 相对起来,后者要容易一点点。 众弟子之所以陷入瓶颈,修为数年不得寸步,主要是功法上的问题。 说要起来,全怪他。 是他在修为境界体系上没有新的突破,继而影响了功法的开发。而这一次在天神祭殿的历练,他收获满满。在修为境界体系上也有新的突破。在凝霞境之上,融合境之下,他新划出来一个育灵境。这一重大境界明确的划分出来后,他再清楚不过,修行时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以及要怎么样,才能高效的修行。 一个多月来,他已经新编出来了新的功法。还是按《清风拳》的样子,将心法与拳法融合在一起,取名为《明月拳》。 为什么取名《明月拳》? 主要是练习此拳时,不论是觉醒了什么修行天赋,都要以月华之力为引,在运转大周天的过程中,用灵力不断的锤炼五行灵气等资源,从而使灵力更加凝实、纯粹。 除此之外,《明月拳》共有三重境界。 沈云反复推演过,当修至第三重境界,也就是最高境界时,修炼者的丹田里会凝出一个类似于他的灰色大气团的存在。如果是有灵根的修士,或者是觉醒了类灵根、月华之力的修士,这个大气团会象极了一轮圆月。 于是,他便将新功法取名为《明月拳》。 《清风拳》是他在刘家拳等天神宗五脉传承的拳法和心法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经验,进行的大改进,严格的说,不能算是他创造出来的一门新功法。 但《明月拳》绝对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了。所以,更加适合修行资源五花八门的青木派弟子们。 当然喽,《明月拳》与《清风拳》是一脉相承的。青木派的弟子们练了十几年的《清风拳》,再来学习《明月拳》,很容易上手。 沈云对自己创造出来的新功法也相当有信心。他推演过了,凝霞境初期的弟子们,只要《明月拳》能够突破第一重,那么,修为势力更上一层楼。如此一来,瓶颈状态自然而然的破了。 这一次召开扩大会议,除了长老们、各营各部门汇报,尽快掌握这边的情况,沈云还有一个主要目的,便是亲自将《明月拳》传授给与会者们。 当他宣布时,所有人都激动得再次欢呼起来。 “搬桌子!大伙儿把地方空出来!”齐伯反应不俗,立刻招呼大家把院子腾出来。 苏老三摸着后脑勺,抬头看了看还在西边垂死挣扎的残阳,质疑道:“不是说要以月华之力为引吗?现在太阳都没下山,月亮更是连影都没有,也能够学《明月拳》?” 他的质疑得到很多人的附和。 “对啊,这拳要等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才能练。” “最好是月华之力大盛的时候……” 齐伯不好意思的向大家抱拳:“对不住,是我太心急了。” 这时,罗叔目光流转,反驳道:“其实,白天也有月华之力的。所以,现在也应该能练……” “啊?” “怎么可能啊?”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众人的质疑声给淹没了。 “大家都先静一静,听老罗把话说完。”丁叔扯着嗓子大吼,“老罗说不定是真知道。你们忘了,罗大嫂就是觉醒的月华之力。” “对哦……” “这回是我们太着急了。” 大家呵呵的笑了起来,纷纷向罗叔抱拳道歉。 不想,罗叔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的主位:“咦,门主大人呢?” 这会儿,大家才发现,他们的门主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了。 我们这般闹腾,沉不住气,所以,门主大人生气了? 第五七四章 五十步与一百步 "爱书网"访问地址 正在众人大眼瞪小眼之际,沈云又从正屋里出来了。 他一只手里拿着一只一尺多高的陶质人偶。 这两具人像,是一男一女,在场之人都很熟。到了沈家庄后,医部那边为了便于研究脉案,烧制了一批陶质人偶。 头一批,他们只按医部的人头,一人烧制了一套。每一套都是男形、女形各一个。不论男形女形,都是一尺半长。在陶偶的表面,标明有经络和穴位。 烧制出来后,其他部门看到成品,也都觉得不错——这样的陶偶,用来学习经络和穴位,简直不要太方便。 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医部那边又烧制了一百套,分赠给其他兄弟部门。 沈云是门主大人,医部那边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众人看到这两具陶偶,刚才提起来的心,呼的又纷纷落回肚子里——原来,门主大人是回屋拿陶偶去了。 门主大人为什么要特意进屋里去拿陶偶? 刚才门主大人不是说了,学习《清风拳》的成功经验,照样可以用于学习《明月拳》吗?当初,他们学习《清风拳》,就是对着人体经络图背口诀的。所以,想来学《明月拳》也要如此。而人体经络图哪有这套陶偶好使。 果不其然,沈云将陶偶立在桌面上后,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大家拿到心法口诀后,不要急着按口诀运转灵力。先对着陶偶上面的经络,虚走大周天。待熟悉新的运气法门,再学拳架。这样可以事半功倍。你们如果有什么疑问,务必要立刻告诉我。” 事半功倍是真的。但是,后者才是他的最主要目的。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立创造一门基础功法。而他自己的身体很有特殊性,所以,他担心难免有考虑不周的细节。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当这样的话,传出去,先就会动摇大家的信心,是以,他是打死也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沈云写的功法口诀还是先前的童谣风格,好记又好懂。到了点灯的时候,与会者们已经记下了第一重的功法口诀。 期间,齐伯考虑再三后,见其他人都是两眼盯着陶偶,在虚走大周天,便悄悄的走到沈云面前,借一步说话。 沈云便请他去正屋里喝茶,歇一会儿。 进了屋,齐伯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小声问道:“门主大人,我怎么觉得这个跟妖族的吐纳法门很象?” 沈云惊艳的看着他:“你知道妖族的吐纳法门?” 齐伯如实以对:“我家冰宝不用我们教,他是一生下来,自己就会修行。最初的时候,我和我家老婆子都很担心他没个师父领着,会练岔了去。所以,暗地里守了差不多两年。后来是冰宝跟我们俩明说了,说他是有传承教的,不用练岔,我们才没有再轮流守着他练功。我觉得,这个跟他练功的情形很像。而且,冰宝也是以月华之力为引的。” “原来如此。”沈云笑道,“你不说,我都没记起来小冰宝呢。”顿了顿,他先肯定道,“齐伯,你的观察很仔细。很好。事实上,我也确实是借鉴了妖族的一些修行经验。” “啊?”齐伯听得心里直毛,暗道:用的是妖族修行的法子?不会修成妖怪吧…… 这个想法一起来,他立刻用力的摇头,象是要将之甩出头去一样。同时,在心底里骂自己:脑子被猪油糊了,是吧?云哥儿怎么可能害我们,让我们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心里一紧,他赶紧的向沈云告罪:“我……” 沈云摆手止住他,问道:“齐伯,我来问你。这世上的山泉溪流、江河湖泊多不多?” 齐伯一头雾水,不过,并这并不妨碍他如实回答。当即很认真的点头:“多,很多。不说别处。光是我们这野鸡岭就有不少泉眼。光是我这边有记录的就不下百来处。” 沈云看着他:“我再问你,这么多的山泉,你能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吗?” 齐伯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有。” “这些山泉打哪里来,又最后流去了哪里,你知道吗?”沈云问道。 齐伯完全愣住了。他完全答不上来。 沈云笑了笑,又问道:“世上的江河湖泊何其多也。最后,它们都去了哪里?” 齐伯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答道:“我听说过,百川入海。它们是不是最后都汇入了大海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沈云颌道,“只有见过大海,才知道什么叫做大。我们修行也一样,必须学习大海,有容纳百川的气魄和胸襟。” 所以,我们也要向妖族学习修行?齐伯听出话里的意思来了,心里还是觉得拗不过这个弯——真的不会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沈云见状,心里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都忽略了的:青木派上下确实是接受了他的“万物皆可修行”的理念。但是,这和学习其他族群的长处,根本就是两回事。在对待异族的态度上,青木派上下远不及他以为的那般开明。或者说,与仙山那边的绝大多数人,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而已。 比如说,齐伯可以收养小冰宝,真心实意的将之当儿子养。但是,他的这份情,也仅限于小冰宝。甚至于他对小冰宝的同族都不会“爱屋及乌”。小冰宝是他的儿子,其他的冰焰灵蛇全是妖怪,是异族。 本来,沈云是打算跟齐伯好好说道其中的道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改变了主意——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岂是他站在这里,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能够改变的? 心念一转,他换了个角度,继续解释道:“你刚才说得对,这么多的山泉里,确实找不到两个一模一样的。这是因为小到一眼山泉水,大到一条滔天大河,它们都是各不相同,各有特色的。但是,不管是小小的山泉,还是壮阔的大江大河,都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是由水汇集而成的。我们修行也是这样。不管是哪门哪怕,只要是炼气,就是通过锤炼灵气,来达到提纯、凝实灵力的目的。不同的,只是具体的锤炼法门。还有,为什么要以月华之力为引呢?因为月华之力不但是我们祝融大6上最普遍、最廉价的修真资源,而且它内敛、平和,能够与绝大多数的修真资源和平相处。正好适合我们青木派弟子。妖族在这一点上,和我们的情形很相象。” “云哥儿,你是说,妖族好的经验,我们又确实用得上的,也可以学他们,对吗?”齐伯终于听懂了一些。只是事关重大,不问清楚的话,他怕自己会落下心病来,是以,他鼓足勇气问道,“真的不会有不良后果吗?” :。: 第五七五章 他不会记仇吧 沈云笑问:“齐伯,比如说,老虎吃肉,人也吃肉。人变成了老虎吗?又比如说,这山里的泉水、溪水、河水,鱼喝,人也喝,有哪个人变成了鱼吗?” “我明白了。”齐伯眨了眨眼睛,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月华之力啊,就跟肉和水是一样的。妖族用得,人也用得。”想了想,他又道,“到底怎么用,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就跟打到的野味,是煮着吃、蒸着吃,还是烤着吃,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最后吃进肚子里的都是肉,一样的能把肚子填饱。”说到这里,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的叫了一长串。他不好意思的揉着肚子,砸摸着嘴巴,说道,“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能吃,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肉。” 沈云见状,知道他是真馋肉了,心里叹了一口气。 下午的时候,听了他们的汇报,沈云方知道这年头不但人难过,山里的飞禽走兽也一样不好过。 青木派重新迁回野鸡岭的这几年里,山里莫明的起了好几场瘟疫。不但飞禽走兽遭了殃,很多花花草草也没逃过劫难。如果不是青木派现疫情后,及时采取措施,控制住疫情。又先后扑灭了十来场天火,野鸡岭怕是要变秃鸡岭了。即便是这样,山里头的野物也少了很多。而剩下的这些野物,别看都是些没有通灵智的凡兽,但也很有灵性,知道好歹。它们都把窝搬到了青木派的周边来,跟青木派的弟子们亲近得很。不知道实情的,都会误会,以为这些飞禽走兽都是青木派各营各部门特意散养在外面的。如此一来,青木派的弟子们想出去打个猎、掏个鸟窝,打个牙祭,硬是下不了手。 另外,也不知道是碰了什么邪。这些年,山里的野物不好过,家禽家畜也不好养。青木派各部门各营和以前一样,甚至更加用心的饲养家禽家畜。但仍然是只要外面的野物闹个什么病啊灾的,一夜的时间,家禽家畜们就会大片大片的倒下,连救治都来不及。再加上,粮食本来就紧缺,这么折腾了几次,各部门各营都现养得家禽家畜不出肉之后,渐渐的减少了规模。到了这两年,人的口都快糊不上了,家畜家畜索性都没有饲养了。 如此一来,大伙儿的桌子上便绝了荤腥。 也难怪齐伯说到肉,禁不住的流口水,肚子咕噜直叫唤。 修行和各种任务都这么重,怎么能光吃素呢?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挥手道:“晚饭应该准备好了。走,我们吃饭去。吃饱了,我们今晚出去打猎,明天好给大伙儿打牙祭!” “打猎?”齐伯使劲的咽着口水,用最后的理智问道,“云哥儿,我们要上哪儿去打猎?” 沈云笑道:“放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不动我们周边的这些宝贝蛋。我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山谷。那里头野物多,简直就是天然的猎场。今晚我带你们去那里围猎。顺便看看大家的身手长进了多少。” 如果换在从前,齐伯会将后面那句话当做重点。但这个时候,听到“野物多”、“天然的猎场”,他最后的理智也化成了香喷喷的烤肉、炖肉、粉蒸肉……总而言之,是各种肉。 “好。我马上去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齐伯险些被嘴里骤然增多的口水呛住了,红着脸转身往外面跑去,“哦,还有传晚饭……”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到了外面的门廊下面。 旋即,沈云听到他在台阶上大声招呼:“大家先别练了。老罗,快去厨房传饭。大家快些吃完饭。门主大人叫我们吃饱了,晚上带我们去个好地方围猎。明天打牙祭……” 欢呼声暴起,直冲云霄。 “好久没有打过牙祭了!” “我都记不起上回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门主大人回来了,就是好!” “那是!早上接到信,我这心里就有底了,不再飘忽忽的。” “照你这么说,你这心岂不是飘了好些年了?”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把日子过成这样,门主大人如果还不回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稳多久。” “我也一样。好些年没象今天这样感觉踏实过了。尤其是这两年,看到越来越空的马舍,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早上起来,枕头上总是落满了头。如果门主大人还不回来,我怕是要变秃子喽。” “万幸,门主大人回来了!” “哈哈哈……” 沈云听着外面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心里好不愧疚。 当初,他明知玉锦门和鸿灵上人没安好心,玉锦门之行危险重重,却一时意气,孤身赴险。尽管最后,他不但有惊无险,而且还可以说是得了一场大机缘,但是,也不能掩盖他的错。他沈云不是一个人,除了对自己负责,他还要对青木派负责。 更重要的是,修行至今,他越来越领悟到,个人的修为再高,在天道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便是青木派上下团结一心,这力量也还是太弱太弱。他要翻了这天去,必须依仗更大的力量。 而这个更大的力量在哪里?他觉得就蕴藏在凡人们中间。越多的凡人修行,他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大。 与这种强大的力量相比,天道漏给他的任何机缘,都是诱饵。让他忘却初心,迷失方向的诱饵。 所以,这种本末倒置的错误,是绝对不能再犯了。 往后,哪怕明知道是个机缘,他也不能冒冒失失的以身涉险。至少,他应当安排好门派里的事务,向长老会交待行程。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他只能舍弃机缘。 很快,齐妈带着厨房的人送饭过来了。 “云哥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乘人不注意,齐妈红着脸,走到沈云跟前,小声请求道。 沈云笑道:“是不是小冰宝也得了消息,想晚上跟着去围猎?” 齐妈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的点头:“是的呢。怎么哄都哄不好。” “没事。叫齐伯带着他。”沈云答道,“我正好看看他的手段。” 他说话没有避着同桌的人。是以,齐伯他们都听见了。齐伯拧眉:“我们是去做正事,他一个小娃娃捣什么乱……” 沈云笑了:“我们小冰宝可不是什么小娃娃啊。真动起手来,你们所有人捆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此言一出,满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哎哟,我前两天还打了小家伙一下屁股。老齐,他不会记仇吧?”丁叔吸气,用很夸张的表情看着齐伯。 “哈哈哈……”暴笑声再起。 第五七六章 虎口子 吃罢饭,沈云祭起飞船,带着众人一起去围猎。 全速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离那处山谷只有不到三里远了。沈云提醒强行打座,蓄精养锐的众人:“到地头了。” 丁叔坐在最前边,靠船头最近。他睁开眼睛,迫不及待的往前看。 “是虎口子!”他轻呼。 李营主等人闻言,脸的喜色瞬间没了一大半。 沈云也一直觉得奇怪:一路,他经过的山林、河滩多得很。几乎都是鸟兽稀少,呈肃杀之像。唯独这一个山谷草长莺飞,欣欣向荣。 当时,他以为是有主的地方。所以,打半空里经过时,特意往眼睛里注入一成道力,仔细俯看山谷周边。 结果是,他既没有看到灵力波动,也没有发现人烟。 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无主的山谷,是块野地。 也就是说,山谷里的不同,另有玄机。 因为急着赶路,再加,山谷里只有凡兽,所以,他也没有放心,收回目光,继续赶路。 是回到门派里,看到大家都面有菜色,且齐伯馋肉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得很,所以,又想起了这个山谷。 他是这么想的:管他有什么玄机,先带大家过来看看。搞得到,明天就打牙祭。实在是搞不到,最多也就是白跑一趟,大伙儿耽一个晚的觉。 好吧,其实也是艺高人胆大。 在仙山中部到边界,再从东海岸,回到野鸡岭,这一路,沈云发现比以前更轻松。同样的高山,同样的大河,在他面前象是突然变小了许多,就跟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一样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又更了一层楼。以前的困难,其难度统统降低了一个等级,甚至更多的等级。令他无所畏惧。 眼前的这个山谷也是如此。 不过,该有的谨慎还要有的。看到众人纷纷色变,他将飞船悬停住,问道:“虎口子?我在新得的地图没找到这个名号。我还以为是个无名山谷呢。它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光听这名号,就令人觉得危险得很。与谷中的肥美平和,完全不是一回事。 丁叔吐出一口浊气,答道:“这个山谷邪气得很!” 接着,他心有余悸的向沈云讲了发现这个山谷的经过。 在危机初现的时候,也有长老提出来过,去更远的地方打猎。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纷纷派出了专人负责去周边找寻新猎场。 主院这头,负责寻找新猎场的是丁叔。 和其他各部门各营的商量好搜寻方向后,他带着四支小队,共二十名探路打先锋的好手出发了。 他们的搜寻方向正好就是这个方向。 丁叔记得很清楚,出了野鸡岭山脉,他们又御剑飞行了差不多一天,发现了这个山谷。 当时候,大伙儿甭掉有多兴奋了,吼吼的要冲进山谷里去先猎一波,痛痛快快打一回猎。 不知怎么的,丁叔心里感觉怪怪的。他叫住了弟子们,拿出千里眼来,仔细察看谷里。 通过千里眼,他看得更清楚了。山谷里,水美草肥,野牛野羊壮到滚圆,跟芝麻粒似的撒得到处都是。 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看到机关……根本连人踪都没有。 丁叔心道:莫非是我小心过了头? 转念又一想:云哥儿不止一次说过,在外头谨慎些不会错。 是以,他放下千里眼,按照程序,先用传讯符向家里报告,说发现了一个野物多得数不清的山谷,并报山谷的具体方位。 家里的回复很快。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主院值班的是罗叔。后者几乎是立刻回复了过来:我马带人带家伙过来,干一波大的。 隔着传讯符,丁叔都能听到罗叔的兴奋。 他觉得罗叔说得对,在这个地方打猎,就是一锤子买卖,要干就干波大的。 所以,他给罗叔传讯回去,叫他多带些人,用的速度赶过来。而他们暂且不会入谷,先在谷口布阵做陷阱,防止正式围猎时,谷里的猎物逃了去。 罗叔飞一般的回复:好。魏长老知道了,说亲自带我们过来。半天后,我们能够抵达。 那最好不过了。丁叔便安排众弟子们赶紧的布置起来。 这时,一名小队长笑嘻嘻的指着山谷里说:“丁长老,你看,有只落单的野黄羊跑到谷品来了。光看着肉跑,吃不到嘴里。大伙儿哪里心思做事?要不,我去把那只野黄羊悄悄的抓了来,给大伙儿烤得香喷喷的,先好好的解一解馋!”怕丁叔不同意,他立刻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头指头保证,“就是抓头野羊,我保证绝对不会惊动其他的羊。” 其实丁叔也看到了那头羊。好家伙,那羊肥得肚子都快贴到地了。屁股滚圆,走一步,身的长毛一抖一抖的…… 丁叔控制住流口水的冲动,挥手同意了:“去吧!你小心点儿!” “您放心……”那小队长一招手,带一名队员,提着剑,往谷口那边贴了过去。 看到两人没有放松警觉,丁叔放了心,令其余弟子先做事。而他则亲自带了两名弟子跟过去,打算在谷口做接应。 小队长两个的速度不慢。转眼间,两人进了山谷。 就在这个时候,谷口突然飘起一阵白色的薄雾,恰好遮住了他们俩的背影。 丁叔跟在后头,心里“咯咚”作响,连忙大呼:“小心。”同时,他打住,展开双臂,拦住跟在后面的两个弟子。 他的话音才落,那阵突如其来的薄雾已经散开了。 小队长和那名队员的背影再现。 丁叔正要松一口气。就在这时,与小队长保持五步远的那名队员,一个栽头,倒在地。而在前头的小队长站住了,半身向后慢慢的转。 大约是两息,也许更短……丁叔记不清了。总之,象是过了很久,又象是没有过多久,小队长的半身终于转过来了。 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白森森的骨架。 没有一丝血肉的头骨,嘴巴那一块张得大大的,象是在大喊“危险”。 之后,接连好几个晚,丁叔都会做梦梦到这个情形。小队长在生命的最后一息,想的是要向他们示警。所以,哪怕只剩下了一副骨架,他也艰难的转过身来,向他们喊“危险”。 第五七七章 显性与隐性(上) 便是现在,丁叔再说起当时的情形,声音也一度哽咽。他道了声“抱歉”,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控制住泪意后,继续往下说。 出了这等变故,丁叔等人自然是不敢再冒然进谷。 “后撤五里!”丁叔眼睁睁的看着小队长的尸骨倒下去,瞬间没入小腿深的野草丛里,感觉眼前的世界骤然化成了一片血红。他使劲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才保住最后一丝冷静,从牙齿缝里挤出后撤的命令。 其余弟子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丁叔的命令象是唤醒了他们。“队长……”小队长的另外三个队员悲呼着,提起长剑,往谷口里冲。 他们不是做样子。声音未落,三人已经象三道小旋风,冲到了丁叔他们三个的前面。 丁叔顾不上喊话,直接甩出缠在右手小臂上的老山藤,呼啦啦——,将三人捆住,二话不说,拖起来,红着眼,冲其余的弟子咆哮:“撤!都给我撤!” 后来这些弟子回忆,这个时候的丁叔,是从未有过的凶悍。一双眼睛充了血似的红艳不说,还立了起来。简直不象是人的眼睛。他们刚刚被山谷里变故镇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便看到丁叔的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之间,完全蒙圈了,竟是连滚带爬的往后跑。那情形象极了丁叔拖着三名弟子,在驱赶他们。 还好丁叔走了十来步,眼里的血色开始变淡,人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事后提起这桩事来,他本人连呼“怎么可能”。因为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当时有什么异常。便是现在再跟沈云提起当时的情形,他也还是不信的,特意解释道:“门主大人,他们说我的眼睛是血红的。这一点,我是相信的。因为以前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说我这人急不得。一旦真的急狠了,眼睛里就会充血,跟兔子眼似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我的眼睛会立起来。眼睛立起来的,那不是妖怪么?我觉得那个时候,他们都是被吓得狠了,看错了。” 沈云却是相信的。因为他曾经也有过这副模样。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刚刚觉醒了所谓的魔族血统。只要情绪过于激动,或者控制不住心里的杀意,就会现出魔族的特征来。 后来,经过天神殿的历练之后,他才真正搞明白。这种情形,在神族里,是比较常见的现象。尤其是火部族的人,往往一着急,就会横眉立眼的,一双眼珠子红红的,眼里跟要喷火似的。并且是,血统越纯正的嫡系,这一特怔越是明显。另一方面,五族群有相互通婚的传统。火部族的这个特性随着通婚,也传到了其余四个部族。久而久之,急红了眼,在神族里,便是比较常见的了。 但是,因为神族不屑于与仙族通婚。所以,仙族那边没有这样的特性。 沈云知道了这些后,更加清楚,所谓的魔族是怎么一回事——还是那句话,世上本无魔。仙族崛起了,世上才有了魔。 当然,这些话,还没到跟丁叔他们说的时候。 他没有想到,丁叔身上的火部族血统和自己一样,比较明显,心道:这又是我以前忽略掉了的一个地方。回头,要到门派里做个调查,将那些火部族血统比较明显的弟子都集中起来,跟他们说道说道。免得以讹传讹,给他们本人和其他弟子都造成不必要的困扰,甚至慌乱。 而眼下,不失为一个向大家解释这一特性的好机会。 他想到了这次在仙山学到的一对新鲜词——显性和隐性。 这对新鲜词其实是从色目族那边传过来的,沈云觉得用来解说火部族的这一血脉特生真的再恰当不过了。 最重要是,这种新鲜玩意儿,更容易把人给唬住。所以,用来唬人,往往会事半功倍。 他冲丁叔微微一笑,颌首道:“你说的这个情形,我是知晓的。” 果不其然,丁叔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抚掌笑道:“太好了。因为这件事,我恼火了好几年了。我知道,大伙儿只是不好当着我的面说,其实,心底里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了。象老罗就私底下问我一次。是吧,老罗?” 被点名的罗叔怪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老丁,我们也都是关心你。毕竟当时太惨了。你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我们怕你心里过不去,落下了什么不好的。” 齐伯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啊。老丁,要怪你就怪我。是我让老罗去跟你说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老罗开导开导你。” 丁叔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知道。所以,我心里才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这些年……” 就在这时,一直依偎在齐伯怀里的小冰宝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他,向沈云问道:“门主大人,红眸、竖瞳,不是魔族才有的特性吗?” 一语既出,全场落针可闻。 齐伯回过神来,抬手在小家伙的屁股上“啪”的打了一巴掌,恼火的骂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小冰宝还要再辩白。 这时,齐伯一记眼刀飞过去,同时,捂住他的嘴,又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小冰宝到底是怕了,呜呜两声,缩了头。 沈云看出来了。小冰宝刚才道出了在场众人心底里的猜疑。 罢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先对齐伯说道:“齐伯,不要捂住小冰宝的嘴。他可不是寻常的娃娃。刚才这个问题,真的是问到了点子上。” 齐伯尴尬的松开手。不过,还是充满警告意味的瞪了怀里的小人儿一眼。后者收到,乖巧的冲他仰起头,把小嘴巴抿得紧紧的。意思是,放心了,我不会乱说的。 沈云看向丁叔:“丁叔,你也着急。我可以跟你担保,你绝对没有入魔。这样吧,为了让大家都彻底搞清楚这件事,你先跟我们说说当时你的情形。” 丁叔点头,认真的说了出来:“那时候,我不管看什么,都是血红的。眼前的世界象是变成了一个烧得正旺的大火炉。我不但眼里热,身上也热,热气迫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我心里是很清楚的。我很伤心,很难过,也很自责……也起了杀心。我想冲进山谷里去,抓到那个遮头藏脸的邪魔,将他碎尸万断,可是我更清楚,我太弱了,做不到。我只能舍弃谷里的两个弟兄,先叫外面的弟兄们撤离。” 已经足够了。沈云看向小冰宝:“小冰宝,你来判断,丁叔那个时候是走火入魔了吗?” 第五七八章 显性和隐性(下) 小冰宝真不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娃娃。他是一头血统纯正,一破壳就是化形境修为的灵兽。将近三年的修行,他已经完全消化了已经解开的血脉传承。 闻言,小家伙那鼓包包的小脸上现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沉稳来,口齿清楚的应道:“门主大人,我的传承里说得很清楚,魔族平时也不完全是血眸与竖瞳的。一旦他们现出血眸与竖瞳,便意味着,他们是魔性大发,完全失了控。这个时候,他们心里只有杀戮,根本就分不清敌我。丁叔说他当时心里很清楚,虽然杀意很重,但是,丁叔知道自己要杀的是什么人。更重要的是,丁叔再清楚不过,他要护住随行的弟子。所以,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丁叔那个时候没有入魔。丁叔不是魔。” 说到后面,小家伙的语气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得不能再肯定。 齐伯激动极了,无声的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脸上全是自豪与骄傲。 “谢谢,谢谢!”丁叔感激得向小冰宝抱拳,“早知道我们小冰宝懂得这么多,我该早些讨教的……” 不料,小冰宝向他摆手,打断道:“丁叔,我的传承里也没有说清楚,你既没有入魔,也不是魔,怎么会有红眸、竖瞳。我觉得门主大人肯定是知晓原由的。所以,我们先不要把话题扯开,请门主大人给我们解惑吧。” 齐伯又给了他一记眼刀,笑骂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小冰宝收到,立刻夸张的抿紧小嘴巴,缩缩脖子,不再吱声了。 “哈哈哈……”船上的人们都被他逗乐了。先前的尴尬被笑声一扫而光。 沈云止住笑,点头道:“好,我就应我小冰宝的要求,给大家解解惑。” 闻言,在场之人皆收了笑,目不转睛的盯着门主大人。 沈云将临时编出来的说辞缓缓道来:“其实,在这世上,有很多的东西,不是我们眼睛看的那个样子。打个比方说。下雨的晚上,你们看得到月亮吗?”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在场的人七嘴八舌的回答:“看不到。” “月亮只有晴天的晚上才会出来啊。” “就算是晴天的晚上,也不一定有月亮。有时候晚上会突然起了云呢。” “下雨的晚上,就没有月亮……” 小冰宝又忍不住了,大声说道:“错!下雨的晚上,也是有月亮的。” 大家都愣住了。 小冰宝飞快的看了一眼齐伯,大声答道:“下雨的晚上,有月亮。月亮只是被雨云遮住了。” 齐伯最先反应过来,赏了他一记“毛栗子”,压低声音说道:“你最聪明了,好不好?” “哦。”小家伙抬手摸着被敲过的脑门,吐了吐舌头,“门主大人,我没有说错吧?” “没有。你说得很对。”沈云冲他竖起大拇指。 小冰宝得意的仰起小脸,冲齐伯嘿嘿笑了两声。 后者白了他一眼,但脸上的笑意却再也遮掩不住。 沈云接着说道:“不管晚上下不下雨,其实月亮都是有的。晴天少云的晚上,我们看得到月亮,这是因为没有云彩的遮掩,月亮显现出来了。阴雨的晚上,我们看不到月亮,这是因为被云彩遮住了。如果我们把前一种叫做显性,那么,后一种就叫做隐性。丁叔的血眸、红瞳也是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大家再一次愣住。说月亮,他们是懂的。可是,后面的那句话,又不懂了。 沈云心道:这些人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不过,这是好事。因为这说明大家都学会了思考。 他继续编着:“也就是说,我们其实都有情绪剧烈变化时,造成身体变化的情况。有的是红眼睛,有的是手脚麻木……等等。只是有的严重,有的轻微。更严重的,会当众显现出来,成为显性特征。而有的则轻微到完全察觉不出来,是隐性特征。在这一点上,妖族比我们人族就更加显性。比如说,它们很多天生就是竖瞳。眸子的颜色更是五颜六色,什么色都有。” “哦,我明白门主大人的意思了。”罗叔恍然大悟,“我们人族的眸子其实也是有显性和隐性之分的。象色目族里,就有蓝眼睛、绿眼睛的。他们这是显性!我们的眸子是黑色的,那是隐性!” “其实黑眼睛里也有很多色的。有的很黑,有的要浅一些,有的带着棕黄色。所以,隐性也是有轻有重的。” “那丁叔你是显性得很重喽。” “这样说得通了。其实,我要是急狠了,也会红眼睛。只不过没丁叔这么明显。” “你那是不够显性!” “对对对。是不够显性!” “那你帮我看看,我这眼睛是显性还是隐性……” 大家学到了新东西,很兴奋的相互细看对方的眼睛,判断是显性还是隐性。 齐伯好奇的低头去看小冰宝的眼睛。不料,后者用一双小胖手将眼睛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哼道:“不给看,不给看!” “为什么呀?”齐伯不解的问道。 小冰宝嗡声说道:“我其实是重瞳。眸子的颜色是淡蓝色的……” 齐伯听明白了。那是小冰宝本体的眼睛模样。 “那你是显性喽。”他抱紧了小家伙,软声问道,“淡蓝色?是天空那样的蓝色吗?” “那是天蓝色。我的还要稍微淡一点点。”小冰宝放下手,钻进他怀里,亲热的蹭了蹭,“不过,爹爹说对了。我是显性。” “大家静一静。”沈云将话题重新拉回去,“丁叔,你们后来查清楚虎口子里是何人作恶吗?”心里是很清楚的。肯定没有查清楚。不然的话,怎么会用“邪门”二字来形容虎口子。但他必须问清楚那次的情形。刚才他又用气息搜寻过了。山谷里那遍地跑的野牛野羊,全是真的。而青木派上下眼下迫切需要打一场牙祭来提升信心,也是真的。 丁叔敛了笑,脸色迅速变得凝重起来,摇头道:“没有。那天,我们撤出五里后,一直寸步不离的监守着谷口。直到魏长老、老罗他们带了人过来。我和其他弟子都很肯定,这小半天里,谷口没有任何东西进出。可是,魏长老听我讲完后,却说,那东西已经跑掉了。我当时就急了,问那是什么东西。魏长老告诉我,那叫做虎口子。” 第五七九章 油煎一般 “虎口子?是什么?”沈云听明白了。原来他误会了。虎口子并不是丁叔他们给这个无名山谷取得名了,而是指藏在山谷里的邪物。 丁叔摇头:“魏长老说,那是很厉害的邪物,便是他也不是那邪物的对手。所以,魏长老令我们往后要尽可能的绕开这里。” 他哪里知道,云哥儿从东海那边过来,“半路上”会绕一个大圈,路过这里。所以,听到齐伯说是云哥儿在回来的半路上偶然现的一个山谷,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这里。上了船后,飞船开得比闪电还要快,他坐在船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再加上,他想着云哥儿做事,向来稳妥得很,也没有往这边想。 如果早知道的话,他铁定是要拼了命的劝诫……好吧,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以他对云哥儿的了解,后者今晚绝对不会空着手回去。 丁叔眨了眨眼睛,心里突然再明白不过了——事实上,他也不想空着手回去…… “这山谷里的野物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有说了么?”沈云很肯定,山谷里没有现特别的气息。满山谷的野牛野羊等野物,也全是再寻常不过的凡物。 丁叔点头:“魏长老说,跟我们营地周边的野物是一回事。虎口子不吃凡俗之物,只吃富含灵气的血肉和魂魄。久而久之,这个山谷里没了妖兽,也绝了人迹。周边的凡物知道这里草肥水美,又安全,自然而然的迁了过来。它们是现成的诱饵,那虎口子也乐见其成,默许它们留下来。” 沈云拧眉:“这么说,我们今晚只能白跑一趟了?” 这回,丁叔垂下眼皮子,没有吱声。 沈云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渴望与犹豫。 再看看其他人,脸上也写满了纠结。只有小冰宝例外。 小家伙滴溜溜的看着周边的人。 见状,沈云问道:“小冰宝,你知道虎口子是什么吗?” 小冰宝摇头:“我的传承里没有叫这外名字的物种。不过,我知道,很多高贵的神兽是不沾凡俗之物的。门主大人,这个虎口子会不会是一头神兽啊?” 沈云对神兽的了解,全来自于天神祭殿的历练。但是,有些神兽不沾凡俗之物,他是头次听说。闻言,他也觉得小冰宝的分析不无道理,遂问道:“都有哪些神兽是不沾凡俗之物的?” 小冰宝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凤族里有火凤、白凤,狐族里有九尾天狐、赤尾狐,水族里的就更多了,象龙族里,只有青龙没有这些穷讲究……” 沈云听得头大。怪不得他没有听说过。这些神兽确实是够“高贵”的。一群“高贵”的骑墙派——据他所知,这些神兽从来不是天神祭殿的守护兽。他们与神族是结盟关系。神族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些神兽都是定期向天神祭殿献祭。后来,仙族崛起,神族式微,这些神兽选择了与仙族结盟,渐渐的断了献祭。到了后来,甚至与仙族一同围攻神族五部族。 这会儿,再听到它们,沈云心念一转,并不觉得奇怪。同时,也没了兴趣再听下去了。他摆手打断道:“应该不是这些神兽。龙啊凤之类的,哪会跑到我们鸿蒙界这等荒凉之地来?虎口子十之**另有他物。等魏长老出关,我再去细问。” 他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仍然觉得小冰宝分析得没错——虎口子十之**是头什么神兽。 并且,他进一步猜测,这家伙是只过路的,并没有什么同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暂且在鸿蒙界歇脚。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神兽也是受血脉压制的。而他现在的血脉,说句不客气的,便是真龙在他面前,都只有趴下的份。 当然,这话暂且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沈云起身,右手一挥,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随意的挽了个剑花,看着低下的山谷,说道:“我先把飞船停在山谷外面。你们都在船上,不要下船。我进谷去看看……” 话音未落,齐伯头一个大声反对:“不行,云哥儿,你不能去冒险!” 他是真着急了。连门主大人也忘了喊,急得直接喊出了云哥儿。 并且,说话间,他已经将一直搂在怀里的宝贝疙瘩往丁叔怀里一头,“噌”的站了起来:“我去!我去给大伙儿探路!” 他提醒了其他人。除了丁叔顾着去接小冰宝了,来不及表态,其他人都不甘示弱的从甲板上跳了起来:“我去!” “让我去!”苏老三的动作最快。他拉出一串残影,头一个站在了沈云跟前,目光灼灼的请求道,“云哥儿,你是最知道我的。说到打猎,我在咱们门派里自称第二,没有哪个敢称第一。所以,让我去探路吧!” 沈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去,和他们都一样,纯粹是给那虎口子送肉上门。” “那你还去……”苏老三急了,张嘴反驳——在龙啊凤的面前,我们这些下界的修士,哪一个是不是送肉?就是道君大人,也是一坨肉,好不好! “我就不一样了。”沈云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冲大伙儿神秘的一笑,“这次我因祸得福,得了一件护身的神甲。万枪不入,水火不侵。能抵得住大罗金仙的全力十掌……哦,这种事,必须是我们青木派的最顶级机密。但凡透出一丝丝风声去,只怕上界的神仙也跑过来抢夺。到了那时,我绝对是要被追杀的,你们一个个的也跑不掉。这鸿蒙界就没我们青木派的立足之地了。所以,你们谁也不许往外说,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听见没有?” 真的吗?大伙儿听得又是一愣一愣的。 沈云将目光落在瞪大眼睛的小冰宝身上,特意叮嘱道:“尤其是你,小冰宝。你和你的族人有联系吗?” 小冰宝心中一凛,慌忙使劲的摆着一双手:“我还不知道怎么他们联系。可能要等我的修为更高一些,新解开的传承里才会有……门主大人,就算得了联系的法门,我也不会说的!” “好。你是个好孩子!”沈云笑眯眯的赞了他一句,再次环视众人,“你们还要跟我争吗?” 没有人再吱声了。 在场之人都不是头一天追随门主大人。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再清楚不过,门主大人是铁了心要独闯山谷,不会听他们任何人的劝。 门主大人冒这么大的险,就只是为了让大伙儿明天能痛痛快快的解一回馋! 他们的心好比是油煎一般。喉咙里更是堵得死死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八零章 三管齐下 将飞船停好后,沈云背着众人的目光,跳下飞船,提着青霜,一步一步的向谷口走去。 虽然面上是一派风清云淡,但是他暗地里还是捏着一把汗的。 可挡大罗金仙全力十掌的神甲,他没有。 他所倚仗的,不过是血脉压制。 血脉压制的威力,他很清楚。以前,他几次捉心魔,都尝到了血脉压制的甜头。后来,误入天神宗秘境,在神秘的入口处,被未名神兽的头骨化成的骨头山前,也亲身体验到了被更高的血脉压制的滋味。 是以,他心里完全没底——自己的血脉真的能压制住藏在山谷里的神兽吗? 要是能压制得住,那么,万事大吉。 万一压制不住,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是送肉上门啊。 但是,他不能退却。 改善伙食只是表相。青木派迫切需要大打一场牙祭来振奋人心,提升士气。身为门主,这是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想到这里,沈云紧了紧手里的青霜,不动声色的往双眼里多注入一成道力。 四成的道力,是他的双眼能够承受得住的上限。 同时,他还加大了气息搜寻的力度。 然而,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真是邪门! 难道虎口子碰巧外出,不在谷中? 突然间,心里划过一道亮光。沈云对自己说道:差点忘了,我还有一样神通没有用! 沉睡之眼! 这次到凡人界来,他的心境提升之后,搜索的手段又多出一样来。除了先前用惯了的往双眼里注入道力、直接抽凝出道力搜索和气息搜寻之外,他还能用沉睡之眼查看周边的情形。 相比之下,后者是更高超的手段。 唯一可惜的是,在不睡着的情况下,动用沉睡之眼,消耗的煞力颇大。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能撑上一柱香的时间。搜索范畴也大大缩小,只在方圆两里之内。 恰好能覆盖住整个山谷。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左手垂下来,在宽大的袍袖里,悄悄的掐了一道法诀,接着,气沉丹田,暗中催动体内的煞力,祭起了沉睡之眼。 刹那间,一道煞力自丹田里冲了出来,直指印堂。 沈云垂眸,掩去一双眸子里飞闪而逝的红光。 当他再抬起眼来时,眼底与先前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印堂处一点灼热。 那是沉睡之眼已经开启。 这便是沉睡之眼的好处——只有他知晓。旁人看不出什么来。 而这个时候,沈云再看夜幕下的山谷,与先前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他眼里的世界,象极了是水墨画成的世界,只有黑与白。怪异得有如梦境,一点儿也不真实。 沈云也挺无奈。沉睡之眼晋级之后,就是这德性。他睡着时,沉睡之眼看到的世界,是完全正常的世界,与他用双眼看得到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清醒的时候,祭起沉睡之眼,看到的却反过来了,象是梦境中。 说起来,他挺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同样的景象,他用不同的法门去看,会是不同的情景。沉睡之眼看到的是水墨世界,气息搜寻看到的是光影世界,道力搜寻看到的是毫发毕现的世界,这些世界都与一双肉眼看到的不同。然而,他都很快的适应了下来,迅速调整到位,与一双肉眼配合得完美无缺。 比如说现在。沉睡之眼在开启之后,他脑海里出现的黑白世界,立刻与肉眼看到的五彩世界重合了起来。 几乎是立刻,沈云发现了一个异常的地方。 在谷口的左后边,有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 它是灰黑色的,非常的稀薄。若有若无。 难道这就是虎口子?沈云心里打了个突,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现,脚下不停,一边提着青霜继续往前走,一边用沉眼之眼密切注视着这团阴影。 这团阴影果然有古怪。它也在慢慢的往山谷里撤退。 并且是,他往前走一步,象山的影子一样的巨大阴影便后撤一步。 它怕我! 莫名的,沈云心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老实说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自个儿也吓了一大跳。 旋即,他心里猛然大爽。 明明在谷口后面的阴影比一座山的影子还要大,他在它面前,简直象就是一粒小豆子。然而,他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俯身对方,将之尽收于眼底的即视感。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与他曾经收拾那几头心魔时的爽快,是一模一样的。 就是血脉压制! 那团巨大的阴影,真的是被他的血脉压制住了。 只是对方甚是强大,而且手段了得,他还是无法看出其真容来。更不用说看穿对方的心思。 这是因为我的修为与之相差太过悬殊。归根到底,是我太弱了。 沈云心中凛然,握紧青霜,果断的用双眼盯着那团阴影。 他在用行动告诉对方——本座看到你了!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摸索出来的一个经验。在牛头坳村,有几头出了名的恶犬。它们喜欢不声不响的跟踪小娃娃。时常有小娃娃被它们吓得哇哇叫。沈云也被吓过两回。后来有一次,他被逼急了,瞪大眼睛与一头跟踪自己的恶犬对视。就是几息的工夫,那头恶犬先泄了气势。他再坚持了一小会儿,恶犬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掉头走了。 再后来,他在山林里打猎,碰到更凶悍的野物,发现这一招也照样管用。 神兽,归根到底,不就是一头畜牲么。 沈云觉得这个法子应该也是管用的。 再说了,如果不管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算是虚张声势,也只能硬撑着一用。 很幸运,他赌对了。 十息之后,庞大的灰黑色阴影往后撤退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他往前走一走,那阴影直接退了三步! 沈云更有把握了,往青霜里注入一丝道力——青霜是天神祭殿的十大神器之一。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青霜如今品阶跌落,成了这副模样,但是,在天神宗的秘境里,他还是充分体验到了青霜的厉害。应该可以用来唬一唬那阴影。 刹那间,青霜的表面象是罩了一层青色的光华,在黑夜里格外显目。 阴影嗖的一下,退到了山谷的深处。个头骤然缩小,变得只有原来的一半大。 三管齐下,成了! 沈云心里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一个跨步,拉出一串残影,进入谷中。 第五八一章 新的法门 "爱书网"访问地址 冲进山谷后,沈云看到的是,满山谷的野物都趴在地上,瑟瑟抖——这些凡兽也感觉到了他的血脉压制,恨不得能躲进地里去呢。 如此一来,沈云原先想着驱赶它们出谷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不过,也好办。 沈云松开左手捏着的法诀,对准那些跟木桩子似的野牛野羊们,哗的甩出一记流云袖。 袖底风起,呼——,山谷里突然间现出一道龙卷风,打着转儿,从野牛野羊群里刮过。转眼间,成片成片的野牛野羊被卷入风中。 待龙卷风过去,靠近谷口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草还在,活着的野物是一只也不见了。 而谷口外三四百开外的地方,好比是下冰雹一样,“噼哩叭啦”的落下了圆滚滚的牛啊羊。十来息之后,风停了。“牛羊雨”紧跟着停了。 飞船上的人们如梦初醒。 地上的牛羊堆成了山! 啊啊啊,门主大人成功了! 就在这时,沈云的道力传音接踵而至:“不要做声,将野物捡进储物袋里。” 众人立时明白过来——虎口子就在谷中! 齐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船尾,右手执剑,左手搭在额前,眯缝着眼睛,看向谷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云哥儿也正望着船上。 后者看到他,挥了挥左手。 齐伯知道,那是示意他们动作快些。 虎口子就在谷中,云哥儿每多呆一息,就多一息危险! 齐伯使劲的冲沈云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一边快走,一边用没的提剑的左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都是聪明人。谁也没有吭声,纷纷取出储物袋,忙活起来。 这些野物都是凡兽,被这么一折腾,此时已经气绝。所以,大家无须顾忌太多,唯一的要求是快。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那团阴影至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提着青霜,出谷而去。 他象是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一般,走得不算快。一方面是,齐伯他们的修为低了些,要分装那么多的野物,需要时间;另一方面是,也是警告阴影,他警醒着呢,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半刻钟之后,飞船腾空而起,他们满载而归。 而那团阴影还是一动不动的伏在原地。如果沈云不是一直锁住了这家伙的气息,真会误以为它是趴在那里,睡着了。 没错。那团阴影其实是有气息的。只是它的气息象极了混和着草木气味的泥土的气息,沈云在没有开沉睡之眼前,险些被它骗过了去。 沉睡之眼中,这家伙无处遁形。沈云再用气息搜寻,很快辨别出来了它的特有气息——万《心魔传承》里说,万事万物皆有其气息。这句话,还是没有说错。这家伙也有气息。只不过,不知道它是天赋的神通,还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模仿周边的环境,生改变自己的气息。 沈云最初真的被它惊艳到了,觉得匪夷所思。它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改变气息! 接着,他再进一步观察。还真被他看出一些门道来。 这家伙改变气息的手法,象极了一种叫做避役的凡兽。 众所周知,避役擅长伪装。其伪装的法门说来也简单,就是改变自身的肤色——在草地上,能将体表的肤色变成绿色,而到了黄泥巴地里,肤色又能立刻变成相近的黄颜色……就这样,避役成功的将自己融入周边的环境里,轻易叫人现不了。 阴影伪装气息的法门,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模仿周边环境的气息,将自己的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沈云大受启——原来还如此藏匿自己的气息。 一直以来,他和鸿蒙界的所有修士一样,都是用敛息符等手段,尽量减少气息的波动,从而达到藏匿自己的目的。 今天,叫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全新的遮掩理念。 沈云惊艳之余,好比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只可惜,他完全没有把握降住这团被称为“虎口子”的阴影。不然的话,他真想走过去,好好请教一番。 请教不成,沈云只能“偷师”。 一物克一物。沉睡之眼绝对是克制阴影的存在。沈云在沉睡之眼的帮助下,很快捕捉到了阴影的真正气息。 果然,对于沈云来说,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气息。 自从得了气息感知这项神通之后,沈云从无到有,已经记住的气息何止成千上万。 他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气息收集得多了,他渐渐的归纳出了一些规律。 比如说,每一只麻雀的气息都是不同的。但是,同为麻雀,气息相近率可达百分之九十多。是以,他只要提炼出了这百分之九十多的相近率,就等于得到了麻雀这一个族群的共同气息。再把范围扩大一点。同为飞鸟,麻雀与喜鹊的气息也有相近之处,并且相近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再去看别的鸟类,它们的气息里,也有这百分之三十的相近。如此一来,他就得到了飞鸟这个大的族群的气息相同之处。以后,再碰到不认得的鸟类,他就能根据这百分之三十的相近,来判断它的生活习性、薄弱之处等。 同样的办法,他将收集到的数以万计的气息都做了提炼。如他事先猜想的一样,这些杂乱无章气息里,真的是有规律可循的。 沈云捕捉到阴影的气息后,试图将之用这些规律归类,看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结果令他再一次深深的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这家伙的气息可以说不属于他已经总结出来的任何一个大群落,也可以说,属于每一个大群落。 说阴影是走兽吧,却又有飞禽特有的气息特征;说是动物吧,草木一族独特的气息特征,这家伙也有一点点;甚至于,它还兼有沙石泥土等所谓的死物的气息特征。 也正因为如此,这家伙才具有强大的气息模仿能力。 可是,沈云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搞不清楚的东西,他哪敢轻易接近?沈云只能标记下其气息,暂且离开。他有一种直觉,他与这家伙的缘分远没有结束,将来,他们肯定还会再碰上的。 阴影那边的情况,应该与他差不多——也是搞不清楚他的来历,又被青霜骇得不轻,所以,暂且缩了起来。 等他们再碰面的时候,肯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了。 那时的他,如果实力还是象现在一般的弱,便是真的送肉上门了。 第五八二章 警告 沈云回到船上后,站在船尾,先是升上了守护罩。紧接着,飞船慢慢的升到了离地面百来尺的高度,开始前行。 飞船的度极慢,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没有人觉得不妥。相反,船上的人,包括小冰宝在内,手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门主大人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慢?只有一个解释,虎口子十分之凶悍,门主大人极为忌惮。 就这样,飞船开出了五十里。所有人看到一直站在船尾的门主大人突然转过身来,回头轻声说道:“没事了。” 话音刚落,飞船扶摇直上,转眼间,已至半空中。 下一息,前进的度也飞一般的提了起来。仅仅是三息,飞船的度便提到了全。 因为守护罩升起来了,所以,大家只是最初被晃了几下。接下来,飞船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看到底下的山川飞一般的往后逝去,小冰宝再也绷不出,挣开丁叔的手,哇声大哭,一头扎进了齐伯的怀里:“爹,好可怕!” 齐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象是本能一般,紧紧的将人抱住,低头急声问道:“宝啊,怎么了?” 包括沈云在内,船上之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小冰宝扎在齐伯的怀里,哭泣道:“那东西!山谷里的那东西,好可怕!” “啊呀!”众人惊呼。 “说的是虎口子吧?” “还能是什么?”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呢。” “我也是。” “虎口子到底是什么……” 沈云心中一动,大步走到齐伯父子两个面前,蹲下来,问道:“小冰宝,能告诉我,你看见那东西了吗?” 小冰宝止住了哭,从齐伯怀里抬起小脸来。 小家伙真没有做假。鼓包包的小脸蛋儿被吓得青白,全是泪水。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堆满了恐惧。 “没有。”他打了个哭噤,撇着小嘴,嗡声答道,“我看不见他。” “那你怕什么?”齐伯也缓过劲来了,一双浓眉刷的立了起来,对准小家伙的屁股,扬起了磨盘大的巴掌。 这熊孩子,刚刚差点吓死他了。这也罢了。被自己家的崽子吓到,那是前世不修,真被死了,也是活该。可是,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吓到了满船的人,在这种时候,动摇军心,真要追究起来,那就是大罪过了。 他若是不做出点样子来,把大事化小,这一页咋翻过去! 小冰宝真不是两三岁的寻常奶娃娃。他的修为其实远高出齐伯。所以,看得出齐伯的心思。但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他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恐怖化成两大堆泪水,眼见着要夺眶而出。 瞧这委屈的小模样!沈云心软了,连忙伸手将人拉到跟前来,温声道:“我来猜猜,我们小冰宝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那东西,是与不是?” “嗯。”小冰宝使劲的瞪着眼睛,在心底里对自己说:我不哭…… 沈云见状,将小家伙搂在怀里,一边用手轻拍其后背,一边用道力传音劝慰道:“没事。大人被吓得狠了,都会哭,更何况,我们小冰宝还小呢,只是个小娃娃。” 小冰宝以为自己会再也忍不住,真的大哭起来的。可是,奇怪的是,他现听了门主大人的话后,原本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麻木的手脚突然间暖和了许多。门主大人只是轻轻的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他心里的恐惧却象是因此而被拍散了。 他难以置信的吸气。旋即,惊讶的现,眼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个儿缩回去了。 “我不怕了!门主大人!”小冰宝高兴的从沈云怀里挣脱出来,指着自己的眼睛,自豪的笑道,“你看,眼泪都自己缩回去了。我不哭了。” 沈云认真的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小冰宝真的没有哭哦。” 所以,现在可以开始问些正式的问题了。 “小冰宝,我能问你一些关于那东西的问题吗?”他看着小家伙的眼睛,尝试着问道。只要在小家伙的眼里又看到一丝恐惧,他便立刻停下来。 事实上,小冰宝比他以为的要勇敢得多。小家伙很肯定的点头:“门主大人,你问吧。我是真的不怕了。” 沈云赞许的点头:“你说说看,你感觉到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小冰宝很认真的答道:“它象是一团雾,很大很大的雾。说不出是什么形状,但我能感觉到它是灰色的。”说着,展开双臂比划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它的个头很大很大。比周边的山还要大。但是,门主大人亮出神兵之后,它一下子就从谷口后面跑到了山谷的最里头,个头也缩小了许多,变得还没有后面那座山的三分之一大。” 沈云禁不住又点头。小家伙说的这些,与他用沉睡之眼看到的,是一样的。这说明,小家伙是真的能感觉到阴影。 是所有的灵兽都有这样敏锐的感觉,还是冰焰灵蛇,甚至是小家伙本身天资禀异呢?沈云想了想,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小冰宝看着他,目光微闪,“我感觉它心里很不甘心。在门主大人走出山谷后,它起了杀意。”说到这里,小家伙的脸蛋又白了一分。 沈云明白了,正色道:“你觉得,它是在警告你,对吗?” 小冰宝点头:“它要我闭嘴。” 所以,小家伙被吓得够呛。沈云完全明白过来了。 齐伯听到这里,将信将疑的插了一句:“宝啊,虎口子真的叫你闭嘴了?”云哥儿从山谷里出来的时候,他警醒着呢。明明连一丝风儿也没有。哪有什么警告? 不等小冰宝解释,沈云向齐伯摆手,代为解释道:“齐伯,它是通过血脉压制给的警告,旁人感觉不到的。” “我不知道。”齐伯看着小冰宝,眼里全是心疼与自责,“宝啊,它压制得你难受吗?”他不知道血脉压制什么,但光听这名字,就能知道绝对不是个好的。他家的娃娃向来胆子大,这回给吓成这样,肯定是吃了苦头了。可是,他就在旁边,却完全没有察觉,而且还差点儿委屈了娃娃。 小冰宝抬起头来,甜甜的笑了一个:“没事了。出了五十里以后,就没事了。” 齐伯和其他人都想起来了——太巧了,飞船也是在出了五十里以后,才真正升空,迅提的。 难道说…… 刹那间,后背好似阴风阵阵。他们没忍住,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 “没事了。都过去了。”沈云冲大家安抚的笑道,“那厮聪明着呢,知道我有神甲护身,它从我这里讨不好,所以,不敢妄动。” 鼻子好酸!眼里好热!丁叔使劲的抽了抽鼻子,哽声说道:“门主大人,都是我们没用……”离了门主大人,这几年混得一年不如一年。连个猪羊都喂不好,想吃口肉,还要门主大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从虎口子嘴里争抢。 第五八三章 改变 沈云摆手,叮嘱道:“今晚的事,大家必须烂在肚子里,切不可外传。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从哪里猎来这么多的野味,大家统一口径,就是说在东海边的老林子里猎的。”“是。”众人郑重的抱拳领令。 苏老三心里打了个转,问道:“门主大人,东海边哪些老林子里能猎到这么多的野味?”这一次,门主大人从虎口子那里确实夺了不少野味。可是,架不住青木派人多啊。那么多张嘴,真的是肉山也禁不住吃。而东海边离得也不是很远。如果那边真有这样的老林子,他愿意带人过去打远猎。 沈云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接下来,他将落桑族人窃居东海的事实告诉了众人。末了,说道,“目前来看,还不宜大规模的去那边打远猎。一个是,中间要过数道修士同盟军的关卡,二个是,每一个落桑族人的窃居点都有青阶坐镇。” 大家听明白了。还是青木派太弱。所以,不论是虎口子,还是落桑族人,都奈何不得。 “真憋气!”苏老三吐着粗气,握得一双手指骨节喳喳的响。 旁边,李营主等人也拧着眉头,脸色一个比一个臭:“明明是我们的地盘,却叫外族人称王称霸。” “就是。虎口子是这地界的神兽,也就罢了。那些落桑族人算什么事!” “我真咽不下这口气!等我有机会去那边做任务,非得会一会这些家伙……” 沈云听到这里,挥了挥手。 于是,众人齐刷刷的收声,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沈云环视众人,轻轻一笑:“我是说,明火执杖的过去围猎,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心领神会。 苏老三不再郁闷了,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好久没有沾过荤腥,脑瓜子都不灵泛了。等打完牙祭,我好好的整个方案出来。门主大人,到时你帮我掌掌眼。今年冬天能不能贴上膘,就看这个方案了。” 李营主和刘营主他们都有这个想法,只是嘴慢了些,被苏老三抢了先。这种事,只要有人提到台面上来了就行。因为重点不在于方案的内容,而在于,门主大人批不批准他们动这个念头。 是以,他们选择了敲边鼓。 一个咂巴着嘴巴,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去过那里两回。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们比我们这里还多了个海里跑的。” 另一个也是一脸的向往:“听李叔这么一说,有机会的话,我也要去那边看看。” 都是人精。其余人也就是反应慢了一点点。闻言,一个个搓拳摩掌的跟着热烈向往: “要说鱼,那还真是海鱼好吃得多。肉厚,味鲜,还没淡水里的鱼那么多细刺。” “个头也不是能够相比的。” “那确实是。那个大的,一头就够我们青木派上下敞开肚皮吃好几顿。” “那样的不好吃。肉糙,腥味重。我吃过一种叫做肉条子的小海鱼,通身就只有一根主刺,体表没有硬鳞,肉厚实,又细腻,不论是煎、炸、炒,还是炖,都是鲜得能叫人将舌头也吞了一下去……” 可怜的小冰宝自出壳之后,就呆在野鸡岭里,看到的最大的水域也就是流经主院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的那条小河。闻言,他依偎在齐伯的怀里,仰起头来,两眼亮晶晶的使劲卖萌:“爹爹,东海那边真的有一个很大的海吗?比山脚的大河还要大?我的天呐,那海里得有多少鱼……”后面的话没有了。因为小家伙没忍住,口水流出来了。 “哈哈哈……”大家被他的馋模样给逗乐了。 沈云也笑出了声。 齐伯摸着他的笑,止住笑,看向沈云:“门主大人,等秋收了,稍微空闲一些,我也想带齐冰去看看东海呢。” “小冰宝确实是要出去多看看世面。憋在野鸡岭里,太屈才了。”沈云笑吟吟的点头道,“你们也一样。只要有时间,有精力,都可以出去转转嘛。祝融大陆那么大,我们不能自己画地为牢,光守着一个小小的野鸡岭,自己把自己给困死了。” 这一次回来,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相比于六年前,青木派从上到下,行事都要拘谨得多。 他知道,最大的原因是,他这个门主六年来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从魏清尘到寻常的弟子,心里都没了底气。 还有,众弟子先后进入瓶颈状态,突破无望,不论是门派的高层,还是寻常弟子,心态都有了变化,悲观的情绪渐浓,不论做什么事,都开始畏手畏脚。 当然,也有一些外部的原因。比如说,先是仙门,后是修士同盟军明里暗里的使绊子;色目族、落桑族乘火打劫……等等,使得青木派的生存空间被不断的打压。 但主要的,还是青木派内部出现了问题。 现在,他回来了,首先要改变的,就整个门派的风气。 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这次在东海边逗留了个把月,同时,也是从余莽那里得了不少启发,他理清了思路: 首先,要有钱有粮;其实,要让大伙儿有前程。 归根到底,就是要让大伙儿吃得饱,穿得暖,有精力修行,从心底里觉得,跟着他这个门主混,有前程。 以前,他的理解有些偏颇,以为吃得饱、穿得暖,才是在乱世里最重要的。然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走了不少弯路,吃了很多的苦头,他才明白,自己其实抓错了重点。 有钱有粮只是基础,同时,也是很表面的东西。 真正的要把青木派带出来,立起来,实现他的道,必须把重点落在“有前程”上面。 就象余莽。 从他认识余莽开始,后者就不缺粮不缺钱。而且,合作这么些年来,可以说一直都是余莽在帮他赚钱。可是,余莽为什么越来越坚定的追随他?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余莽看到他越来越强大。 但更重要的是,这么些年,余莽渐渐的接受了他的道,觉得他的道是可行的,跟着他,有前程。 后者才是说服余莽放弃边界的一切,自带干粮的随他来凡人界重新打拼的真正理由。 他带青木派,也当如此。 所以,很多的方面,他必须做出改变了。 第五八四章 示威 快到野鸡岭时,沈云脸色微变——虎口子竟然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山谷! 放火之后,一大团阴影盘在谷口处,一动也不动的呆了半刻钟,嗖的一下往西北方向去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在面上显上出来。 他明白那家伙为什么在离工之前,要在谷口处呆上半刻钟之久。 虎口子在向他示威! 离开山谷时,他在谷口的一块极不显眼的碎石上悄悄的打下了一道道力印记。这样的话,通过这道印记,他能第一时间知晓虎口子,还有山谷里动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在担心。万一虎口子不是偶然路过鸿蒙界呢?那么,这厮对鸿蒙界有什么企图?天劫后面的推手,与虎口子有没有关系?抑或是,虎口子根本就与鸿蒙界的某势力或人有关联……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 不想,根本就没有能瞒过虎口子。 这一点,再一次证明,他的修为差虎口子太远。 但是,虎口子还是对他有所忌惮。所以,没有当着他的面发泄出来,而是在他离开之后,拿满谷的生灵泄恨,最后,示威一般的盘在那块小石子的上空,过了半刻钟之久,才扬长而去。 虎口子的修为很高。沈云仅凭一道道力印记,根本做不了什么,更不用说跟踪。线索就这样断了。 沈云心里甭提有多懊恼了——他太高看了血脉压制的威力。虎口子用实际行动教训了他一回。血脉的压制,还是需要修为做后盾的。 甩了甩头,他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接着,联络上那道道力印记。方圆五十里以内,确实没有虎口子的气息了。那厮是真的走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对罗叔说道:“罗叔,你过来一下。” “是。”后者起身,快步走到船尾。 沈云低声告诉他:“虎口子放火烧了山谷。” 罗叔险些惊落下巴:“什么时候的事?”那山谷的周边全是老林子。这时节,天干物燥的。有时候只是一点火星子都能引发大火。更何况,是整个山谷都着火了。如果不及时扑灭,火势根本就控制不住啊。他回过神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半刻钟之前。”沈云吩咐他叫上苏老三、刘营主和丁叔,四人用最快的速度折回去灭火。末了,又叮嘱道,“莫要跟其他人说。” “是。”救火要紧。罗叔没有再多说,回到船的中央,大大方方的叫上苏老三、刘营主和丁叔,说道,“门主大人得了个新方子,令我们去寻几味调料。” “哇,这下我们有口福了!”苏老三立刻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问道,“有多远?要御剑过去吗?分开行动?” 有人反应快,本来想问,是什么调料,野鸡岭没有,非得去外头寻。被他的话一打岔,也顾不上问了,好奇的看过来。 罗叔答道:“门主大人给了调料的坐标。我看了,都隔得不远。黑灯瞎火的,大家还是一起行动,不要分开了。” 丁叔赞同道:“老罗说得极是。” 刘营主站起来,提议道:“要不就坐我的玉梭过去?”连夜去调料?她是不信的。而且她觉得,包括苏老三在内,其他人也都不信。定是门主大人另有要紧的任务派给他们四个。而且这个任务暂且还不能公开。不过,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是门主大人的命令,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罗叔同意了,转身跟沈云请求,“门主大人,请放下守护罩。” 沈云素来心细,先是悬停了飞船,然后再放下守护罩。 刘营主祭起玉梭,头一个跳了上去。 罗叔他们三个也是前后者的上了玉梭。四人一齐向沈云抱拳道别之后,玉梭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众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玉梭。待玉梭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们才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他们嘴上没有说,一个个的都在心底里猜测,会不会是虎口子那边突生变故。但是看到玉梭并不是折回去,再想到,虎口子那么厉害,不管生了什么变故,门主大人也不可能只派四个人回去,他们觉得定是自己想差了。 沈云佯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重新升起守护罩,继续前行。 另一边,刘营主将玉梭飞出了十来里,罗叔突然说道:“停。” 玉梭立刻就停了。 刘营主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看向他。 “老罗,快跟我们说说,门主大人给我们派了什么秘密任务?”苏老三兴奋的搓着双手问道。 丁叔讶然的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原本你也不信是派我们去采集调料啊!” “云哥儿什么时候在意过菜里放什么调料?”苏老三挑眉,“就算是肉里不放盐,就这么清水煮熟了,我觉得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那倒是。”丁叔呵呵的笑了。 刘营主想到自己的猜测,有点儿沉不住气了,问道:“罗叔,到底是什么任务?” 罗叔环视他们三个,耸耸肩:“你们都猜对了。就是你们猜的那样。” “啊?真的回去啊!”苏老三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啊啊啊,虎口子走了!满山谷的野味,都是我们的了! 丁叔啧啧的赞道:“云哥儿这一次回来,越发的高深莫测了。走出了这么远,山谷里的动静还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罗叔看着他,眼里全是惊艳:“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叔呵呵:“跟着云哥儿这么些年,我还能信不过他?我就是信不过自己,也绝对会相信云哥儿。如果不是确定山谷里没危险了,他怎么可能会派人回去?” 刘营主更加着急了:“罗叔,边走边说罢。没有虎口子镇着,那些野味会不会跑出谷来啊。” 罗叔算是看明白了这三个——原来都是急着回去围猎呢。 “哪有那么好的事!”他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虎口子走了。走之前,放了把火,点着了整个山谷。云哥儿令我们四个去灭火,莫让大火烧出谷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苏老三关切的大叫:“山谷里的野物呢?” “呃……”罗叔一愣,“云哥儿没说。我听到整个山谷都被烧了,心里一着急,没顾上问。” 丁叔嗷嗷的挥着手:“小刘,快快!去晚了,就都烧成炭粑了。” 第五八五章 很有经验 飞船刚进入野鸡岭地界,齐妈和罗阿花率女营的十名弟子御剑迎了出来。 “娘亲!”不等飞船的守护罩完全放下来,小冰宝从齐伯怀里挣脱出来,嗖的一下,化成了一道淡蓝色的亮光,划破黑夜,钻进齐妈的怀里。 他的身法不错。在沾到齐妈的那一瞬间,亮光又变回了人形。 在场的不少人看得惊艳之极,纷纷喝彩: “好!” “太俊了!” 齐妈显然早就适应了小家伙这样的身法,一把抱起来,眼里的慈爱淌得满脸都是,笑容更是浓得跟蜜浆一般抹不开。 齐伯清咳了一声,斥责道:“没规没矩。”然而,眼底的笑意却一点儿也没做假。斥责也跟挠痒似的,完全被喝彩声遮住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沈云也是乐见其成。招呼女营众人上船,一道走。 罗阿花在船里没有看到她爹和刘营主,上来跟沈云见过礼后,大大方方的问道:“我们营主,还有我爹呢?” 齐伯将目光从老婆孩子身上挪回来,抢先答道:“门主大人派丁叔、你爹、刘营主、李营主他们四个去采集调料了。今天,我们打牙祭!” “哇——,太好了!”罗阿花率先欢呼,“打牙祭!” “打牙祭!” “打牙祭!” 船上的人都跟着喊起了号子。 等女营的人都上了船,飞船载着欢声笑语,再度启航。路过第一道关卡时,沈云特意留心了一下。钱柳不在暗哨上。看样子是交班了,这会儿不当值。 很快,飞船回到了本部。 在船上,齐伯和长老们已经商量出来了分配方案,并且当众公布了。是以,一下船,大家按分配方案,先去执事堂交割储物袋里的野味。然后再领取本部门应分得的那一部分。 执事堂顿时灯火通明。管事们忙得两脚不沾地,很快,后背便被汗湿了。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比灯火还要明亮。 天朦朦亮的时候,野味已经分配到了各部门各营。而这个时候,本部厨房里的早餐也好了。齐妈领着厨房的人,抬着好几只大木桶把早餐送到了执事堂。 “哇,肉丸子汤!” 香味儿成功的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用齐妈招呼,大伙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自发的排起了长队。 待吃过热腾腾、香喷喷的肉丸子汤,人们火急火燎的各回各营——在抵达本部的时候,他们就迫不及待的送信回去了。一共有两条消息,头一条是,门主大人回来了;第二头是,门主大人连夜带他们去打猎,大家满载而归。今天打牙祭。是以,这会儿,各营都是刀已磨好,水也烧上了,全营的人都等着他们送野味回去,大打牙祭呢。 这一天,青木派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比过年还要热闹——众弟子早上一睁眼,便被告知,门主大人回来了!接着,上午收拾野味,中午打牙祭后,下午跟着营主们学习新功法《明月拳》。晚上再接着打牙祭! 到了傍晚的时候,丁叔他们四个也回来了。他们先去本部,向沈云汇报任务。刚进主院,丁叔使劲的嗅了嗅,大赞:“香,真香!今儿晚上,他们吃得是烤肉!” 罗叔吞掉一大口口水,嗡声嗡气的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们留点……” 话音刚落,从里头冲出来一道淡蓝色的亮光。 “留了,娘亲给你们留了两大筐!是门主大人特意吩咐我娘亲的。”在离丁叔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亮光变成了人形。小冰宝挥舞着两条小胳膊,边跑边亲热的喊道,“丁叔!你们回来了!” “小冰宝来接我们了啊!”丁叔弯腰,一把捞起小家伙,扛在肩上。 “嗯哪!”小冰宝亢奋的叫道,“丁叔,飞一个嘛!” “好咧!”丁叔跟罗叔他们三个说了声“我们先走”,展开步法,用最快的速度往里冲去。 “哈哈哈哈……”小冰宝的笑声洒得满地都是。 罗叔他们踩着他的笑声,不一会儿也到了主院。 齐伯在门口等他们。一看到三人自拐角处现身,便大步迎上来,笑吟吟的招呼:“还没吃晚饭吧?门主大人令厨房把饭菜摆在正屋里了。” 相互见过礼后,罗叔与齐伯并肩往院里走,叹道:“可算是能正正经经的吃顿饭了。” 李营主和刘营主跟在两人身后。后者一边走,一边吞着口水道:“我们都吃了一天的炭灰了。” 齐伯也注意到了,惊道:“哎哟,这么浓的烟火味!那家伙真的放火了?” “那还有假!”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正屋的门廊台阶下。 这时,从门里传出来沈云的声音:“都进来罢。” 四人便一同进了门。 屋子里充满了香喷喷的烤肉味。中间的圆桌上,摆着四盘堆得高高的烤肉块。桌边,丁叔已经在大快朵熙。他的两个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都没工夫跟他们打招呼,只是双手捧着一大块烤肉,向他们点头。 见罗叔他们三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粘在了烤肉块上,沈云搂着小冰宝,招呼道:“你们辛苦一天了,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山谷里的事。” “是。”三人匆匆抱拳,快步走到桌边,也是风卷残云般的大吃特吃起来。 沈云向齐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提起胖肚白瓷大茶壶,一人给倒了一碗热茶,温声说道:“喝口热茶。”顿了顿,看了四人一眼,又道,“不是门主大人泡的。是我给你们泡的。” 李营主刚好端起碗喝了一口,禁不住笑了起来,一不小心,乐极生悲,被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其余三人倒也反应快,第一时间抱走了自己面前的肉盘子。 齐伯很体贴的给李营主拍背。 “啪——” 那声音实实的! 小冰宝坐在沈云的膝盖上,一脸凝重的点评道:“爹爹这一掌用了七成力,肯定效果好。” 沈云惊讶的低头看着他。 后者凑上来,抱着他的脖子,压低声音跟他“咬耳朵”:“门主大人放心,不会打坏李伯伯的。李伯伯不是头一回被呛到了。每一回,都被爹爹这样拍一掌给治好了。爹爹很有经验的呢。” 果然,李营主吃痛,咳嗽应声止住。 “老齐,你刚才是故意逗我呢!”他说着,使劲的咬了一口手里的烤肉块——真是馋得狠了。咳成那样,也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烤肉块。 齐伯当然不肯承认:“哪有。我只是记起来,你说门主大人泡得茶难喝得很,所以,好心提醒你,这茶是我泡的,你可以放心的大口喝。” 前车之鉴哪。罗叔他们三个在一旁都紧绷着脸,更加用力的嚼着嘴里的肉,努力让自己不要上齐伯的当,也笑得被呛到。 齐伯见状,慢悠悠的说道:“这就对了。你们饿得狠了,要慢点吃才好。厨房里给你们留了很多哩。要是留的不够吃,临时再烤也是没问题的。打牙祭么,哪有叫人吃不饱的。” 四人全听明白了。得,大长老就是故意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八六章 火克金 李营主等人的速度不慢,很快,四人面前的肉盘子都见了底。 齐伯贴心的问道:“还要再添些吗?” 李营主惬意的抱着圆鼓鼓的肚子:“不能再吃了。”如果不是门主大人座前,而且又有刘营主这个女子在,他已经宽衣解带,找个地方横卧下来了。 “好久不曾这般饱过了。” “真舒坦!”罗叔他们三个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上刻“满足”二字。 齐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汇报任务,是以,将桌子上的空盘子叠起来,准备拿下去。 这时,沈云招呼道:“齐伯,先不忙着收拾。你也忙活了一整天,坐下来,听他们说说山谷那边的情况。” 齐伯愣了一下,看向小冰宝:“我先把宝送家去。” “小冰宝知道的神兽比我们多。他留下来听听,兴许能猜出来虎口子到底是什么神兽。”沈云伸手揉了揉小冰宝上的“冲天揪”。 齐伯还能说什么?应了声“是”,在罗叔身边的空圆凳上坐了下来。后者提起胖肚白瓷大茶壶,倒了一碗茶,推到他面前。他点头道了谢。 沈云点名道:“老李,你先说。” “是。”李营主得令,详细的说起了山谷里的情形。 他们赶到的时候,山谷里火光冲天,半边夜空都是通红的。 火势太大,不要说进谷,便是靠近谷口,那滚烫的气流跟小刀子似的,四处乱窜,一不留神,身上就会落下一道小刀子。 “这不是凡火!”李营主冲三位同伴大吼——整个山谷俨然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盆。呼呼的燃烧声在十来里开外都能听到。他们走到离谷口三里远的地方,面对面站着,说话也要靠吼,才能听得见。唇语用不上,因为火光太强。他们才呆了一会儿,一双眼睛便被刺得生疼,再加上浓烟熏着,简直不要太酸爽。李营主感觉活到现在,这一辈子流得眼泪加起来都没有这么一会儿流得多。此时此刻,他们看什么都是带重影的,一尺开外,男女不分。哪里还看得清唇语! 罗叔和丁叔两个当场傻了眼。 “你认得出是什么火?” “怎么灭?” 两人几乎是同时吼回去。 李营主使劲的摇头。 “是业火!”刘营主大吼一声后,低头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紧握于掌心,闭上眼睛。 三人看明白了。刘营主这是在现学呢。他们立刻将她护在中间,持剑警戒。 大约十息之后,刘营主再度睁开眼睛,大声宣布:“找到灭火的法门了。” 李营主他们三个齐齐的转过身来,竖起耳朵听她讲解。不想,听到法门,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火克金,再放一把大火! “没搞错?这是火,哪来的金?”丁叔冲刘营主大吼。 后者吼回去:“业火属金。” 丁叔他们再次愣住。 嗖嗖嗖嗖……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他们三个身上都中了招。被数道气流割出好几个小口子。 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儿!刘营主伸手指着更远处,继续吼:“这火不能乱放。我们先撤远一点,商量对策。” 这回,没有人再质疑——且不说这小刀子似的气流,单单是属金的火,活了这么久,头一回听说。自然是要谨慎行事,先听听懂的人怎么说。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十余里。这里没有了跟小刀子一样的热气流。终于能安安生生的商量了。 刘营主摊开手掌,现出掌心的那枚玉简,告诉他们:“玉简上说,业火非常火,因杀戳而起,故而五行属金。而火克金,所以,要灭掉业火,唯有纵大火焚烧。” 没有人去拿玉简。李营主看着玉简,“滋”的抽气:“怪不得那热气跟小刀子似的!对了,小刘,你从哪里搞来的这枚玉简?” “上次做任务的奖励。”刘营主答道。 丁叔耸耸肩:“那没问题了。定是魏长老刻录的。” 罗叔更直接:“到底要多大的火?” 不等刘营主回答,李营主抢先答道:“既然是魏长老刻录的,那肯定是要布阵。小刘,对吧?” 果然,刘营主点头:“是的。玉简上说,这个更大的火,至少要五品以上的天灵地火。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布设九幽三途阴火阵,来降伏业火。” “九幽三途?阴火?”丁叔听着只觉得后背起阴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名字阴测测的,该不是鬼火吧?” 罗叔和李营主本来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不好,闻言,也齐齐色变。 呃,巧了,他们三个都怕鬼。 偏偏刘营主很认真的跟他们点头:“确定的说是怨灵之火。玉简上说,业火之下,必有怨灵。所以,欲灭业火,必有先斩怨灵。” 李营主“哦”的恍然大悟:“那山谷里的野物都被烧死了,然后化成了怨灵,是吧?” “应该是的。先前我们来时,没有看到谷中有人。而且,门主大人也说了,谷中只有野物。”刘营主答道。 丁叔和罗叔都没了负担。一个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手。”另一个则道:“小刘,我们四人之中,你最熟悉这个火阵。由你来主持,我们给你打下手。” “好。”刘营主也没推脱,大大方方的挑起了重担,“那我就现学现卖,烦劳三位叔伯给我掌眼。” 第一步,按照玉简上,凑布阵的材料。 好在修士的身家都是随身带的。四人先坐下来,对着玉简,将各自的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 刘营主很细心,将所需的材料列成单子,找足一样,便在单子上画掉一样。 最后,还差牛皮大鼓四个。 丁叔握了握拳头,捏得指节骨喳喳作响,问道:“要多大的鼓?做什么用?” 刘营主照着玉简上所写,如实以对:“每面鼓都是径直五尺。起阵时,要四鼓齐响,共三次。” “那就不用临时去采买了。”丁叔笑道,“没想到,今儿我还能现一把早年学的手艺。” “你会蒙鼓?”罗叔与他相识二十余年,也是头回听说。 “所以说,我们运道好啊。”丁叔嘿嘿笑着,“哥几个,没客气,来剥野牛皮吧。”又对刘营主说,“小刘,你力气大,去周边找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从根子上砍倒了,拖过来。这临时现蒙的鼓,大家不要指望它能有多耐用,但只敲三响是绝对没问题的。” 第五八七章 九幽三途阴火阵 t 李营主他们很清楚现做牛皮大鼓,远没有丁叔说得那么容易。但是,径直五尺,而且还要干净,不曾沾过血腥的牛皮大鼓,都是祭祀之物。不论是以前的仙庭,还是其后的仙门,和现在的修士同盟军,都严令禁止私祭。所以,在这荒郊野岭,要想寻来四面符合要求的牛皮大鼓,也不是一两天里就能寻到的。 山谷里的大火,哪里还能耽搁一两天? 两相比较,竟还是现做更快一些。 剥皮、找巨木……四人分头行事。 不多时,刘营主扛回来了一根两人合抱的黄枫树:“丁叔,您看这树合用不?” 丁叔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敲了敲粗大的树干,声音很瓷实。遂满意的点头:“很硬实,不错。”叹了一口气,又道,“按照正常的程序,做一面大鼓,箍鼓声的木料,至少要阴干两年。蒙鼓的牛皮也一样。用现成的,只能是应急。说起来,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百年黄枫木。” 李营主听了,也走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敲了敲树干,点头道:“两年就两年。老丁,回头我也给你找两棵这样的黄枫树来,你帮我们营里也做四面一样大的大鼓。”又对刘营主说,“小刘,这回现做的四面大鼓,如果用完之后还能用,能不能全部让给我们神机营?” 刘营主没来得及回答,丁叔先不解的问道:“你们要四面这么大的鼓做甚?”青木派从来不搞祭祀。所以,没有象这种专门用来祭祀的大鼓。他心里觉得奇怪:难不成李营主以后也要学着那些牛鼻子老道,大搞祭祀? “刚刚听小刘解说了九幽三途阴火阵,我生出一个想法。”李营主没有瞒人的意思,如实道出心里的想法,“我们行兵布阵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在四象位上,布上这样的一面大鼓传讯。” 刘营主听了,爽朗的抱拳:“李叔拿去便是。只是有一条,等李叔实验成功了,准许侄女观摩一回。” “欢迎之极!”李营主抚掌大笑。 接下来,四人合力,终于在中午之前,临时蒙出了四面大鼓。 材料齐了,他们胡乱的吃了几个野菜团子,着手布阵。 刘营主是体修,也擅长布阵。再加上九幽三途阴火阵只是中品阵,且无须刻画阵盘,凝聚阵珠,只要对着阵图一五一十的照做。是以,头一次接触此阵的刘营主也能应付得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阴火阵布好了。 刘营主按玉简上的要求,请丁叔他们三个与自己一道进入四象位:“起阵!” “咚咚咚咚!” 自她开始,四人依次用全力敲响半人高的大鼓——老乱说,好鼓不用重锤,真的没有说错。丁叔临时蒙的这四面大鼓,只能说是能敲得响而已。鼓成之后,他们四个都试过了。要达到玉简里要求的响度,他们必须用尽全力去敲鼓。 一鼓起阵。 鼓声传出去,竟然幻化出一道道紫红色的圆圈。本来无处不在、象小刀子一样的热气,碰到这些圆圈,无一幸免,尽数被纳入圈中。 吸纳了热气的圆圈微微一颤,旋即壮大了一圈…… 就这样,转瞬间,阵中的热气流被消失殆尽。丁叔等人顿时信心大振,同时,也不用再担心被小刀子似的热气割伤,一个个挺直了胸脯。 三息之后,紫红色的圆圈相互融合,在阵心处,汇成了一道紫红色的旋风。 它有三丈多高,四人合抱那般粗。昂然立于阵心之上,象极了一员待命出征的大将。 成了! 刘营主高高的扬起用一根牛腿骨做成的鼓锤,大声喝道:“预备!” 闻言,丁叔等人也都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牛腿骨。 “再擂鼓!” 这回是四人一齐敲鼓一下。事先,他们也预演过。是以,这一鼓,齐下。“咚”的一下,鼓声震天。鼓声依旧是在阵中化成一道道紫红色的圆圈。与第一鼓不同的是,这回的圆圈是从四象位,也就是四面鼓所在的位置,笔直的一齐飞向阵心的紫红色旋风。 呼——,旋风陡然壮大了三倍还不止。它的速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了起来。顿时,周边飞沙走石,象是掀起了一道沙石织成的巨大围屏。 有这道“围屏”护佑,刘营主他们只隔着一百步远,却只感受到大风扑面,仅仅是衣袍被吹得鼓鼓囊囊的。 二鼓依然顺利,达到了玉简上的要求。 阵势已成。 接下来,就是第三鼓了。 刘营主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扬起手里的牛腿骨,大喝:“预备!” 丁叔等人应声也举起牛腿骨,做好准备。 “杀!”刘营主大喝,双手用尽全力,狠狠的捶向鼓面。如号令那般,杀气腾腾。 这是第三鼓。又名杀威鼓。玉简上说,九幽三途阴火阵的杀气重不重,全看这第三鼓。 所以,四人都是将心中的杀意放到了最大 “杀——” 果不其然,当鼓声化成紫红色的圆圈,再度从四象位汇入阵心的紫红色旋风里时,后者竟然发出了象猛兽一般的嘶吼声。 至此,阵终成! 刘营主用牛腿骨指向前方五里处的山谷,大喝:“给我破!” 那紫红色的旋风怒吼着,裹着沙石,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火光冲天的山谷。 沿途的热气连旋风的边都没有沾到,竟是被沙石组成的“围屏”绞杀得粉碎。是以,旋风经过之处,一地明明灭灭。那是业火带起来的凡火——大旋风只能灭掉业火,但是,业火带起来的凡火,还是得有人跟过去扑灭。不然的话,山风一起,大火又会复燃。 “我们跟上去!”刘营主扔下牛腿骨,拿起了放在旁边的大帚。 四人跟在大旋风之后,一路扑灭火星子。 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终于扑灭了最后一处火星子。丁叔提议:“大家把身上的雨符都用掉,把火场彻底浇凉了。” 说到这里,李营主还是很不解:“门主大人,按理说,我们忙活了一整天,总共就是中午的时候吃了几个野菜团子,根本就撑不住。奇怪的就是,直到刚才,我们看到桌上的烤肉,才感觉到饿。还有,起阵之前,我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灵力了。可是第一鼓敲下之后,不知怎的,身上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横力来。灵力也很快就恢复了。直到现在,我都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他不说,沈云听着,也觉得挺疑惑的——以四人之修为,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我知道!”小冰宝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第五八八章 不同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齐伯只觉得两个太阳穴突突的猛跳,跟被开水烫到了一般的从圆凳上跳了起来。不过,起身之后,他跺了跺脚,也就打住了——他家宝这会儿坐在云哥儿的膝盖上呢,他哪敢妄动! 沈云垂眸看向他,讶声问道:“小冰宝,你知道?” “嗯哪!”小冰宝如假包换的用力点头,“我的传承里有。”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你给大伙儿说道说道。”沈云心念一转,也想到了是传承的缘故。 小冰宝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看着李营主他们四个,脆声揭秘:“那是功德的力量。听你们说,那个九幽三途阴火阵能降伏业火,全是因为绞杀了业火中的怨灵。这些怨灵一旦四散开来,不知道会生出多少祸事。所以,你们降伏了业火,灭掉了那么多的怨灵,每个人都得了一大笔功德。有这些功德护佑,你们今天自然是有使不然的气力。” 见李营主等人脸上将信将疑,他又道:“不信的话,你们内视你们的识海。里面肯定有功德凝成的金光。我不知道怨灵的怨气有多大,数量又有多少,所以,具体是多少道金光,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李营主他们四个连忙敛神内视。 “呀,真的被冰宝说中了!”丁叔头一个惊呼出口,“一、二、三、四、五!一共有五道金光!” 接着,李营主也道:“我也是五道!” “我也是。”罗叔紧跟着说道。 刘营主目光流转,按下心中的激动,点头:“也是五个。冰宝,这些功德金光有什么用?”好吧,她说谎了。她的识海里金灿灿的,象是鎏了一层厚金似的。在识海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好比是纯金铸成的金圆圈。 她虽然不识此物,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金圆圈也是功德凝成的,肯定不是功德金光能够比拟的。 老天为什么独独厚爱我? 心思电转。她猜测,八成是因为九幽三途阴火阵是她布设,起阵也是由她领头的缘故。 只是一同做的任务,她得的功德却厚过丁叔他们三个。这叫丁叔他们情何以堪?想着丁叔他们看不到自己识海里的情形,她决定先隐瞒下来。 如此一来,她心里更加期待了——这个金圆圈到底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了!”小冰宝的小脸上堆满了艳羡,“功德金光的效力要差一些,如果是功德金圈的话,一道功德金圈,能够化掉一重雷劫呢。” “化雷劫?”丁叔他们大眼瞪小眼,“是妖族才会有雷劫吗?”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有一个预感——人族修士也不仅仅是飞升前才会经历九重雷劫。 沈云抚额:“人族修士在突破元婴境的时候,会有一重雷劫。” 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的描述,说是,这道雷劫是助修士最终凝结元婴的,故而,又被称为“化婴雷”。 沈云把那段手札背得滚瓜烂熟,为的就是在凝结元婴时,应对这道雷劫。结果,到现在他连金丹也没,更不用说凝结元婴。 后来,碰到季勇他们,他询问过神族的修行,结果,被告之,神族也是没有结金丹、结元婴之说。那是仙族的修行法门。 当时,他以为自己是无意中悟出了神族的修行法门。哪知再细问季勇他们,他发现自己的修行法门与神族五个族群的修行法门皆有很大的出入。 也就是说,他的修行法门,既非神族的,也非仙族的,却又与两者皆有相似相通之处。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一辈子,他是不可能结丹凝婴了。 至于青木派的弟子们会不会结丹凝婴,沈云拿出带在身上的脉案一一推演,得出来的结论是“不好说”。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因为青木派众弟子虽然修炼的功法都是《清风拳》,但是,他们的具体情况却是各不相同的。 一是,他们觉醒得天赋各不相同;二是,《清风拳》本身就只是一个框架。 在练习之初,拳架未成之前,众弟子练习《清风拳》,其实就是其觉醒的天赋与《清风拳》相互契合的过程。等拳架成了,每个人练出来的《清风拳》也只是看着招式相同,其实心法什么的,都是不尽相同的。 所以,同样是用煞气淬体,有的弟子体内发生异变,生出了灵根,而有的弟子却没有。 通过脉案推演,沈云觉得,那些异变出了灵根的,极有可能会和天生有灵根的修士一样,结丹凝婴化虚。但是,那些没有异变出灵根的,则会和他一样,这一辈子也不会结丹凝婴化虚。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创造《明月拳》的时候,走的还是《清风拳》的思路,依然只是先立一个框架…… 话说回来。沈云原本是想等过些时候,时机更成熟一些,再公开有灵根与无灵根的区别。孰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眼下,他只能先跟丁叔他们解释一番了。 果不其然,李营主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急切的问道:“门主大人,我们突破元婴境时,也会有雷劫?” 沈云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众人:“你们自己说说。” 没有人吱声,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脸深思的样子。 沈云只好点名了:“丁叔,你来说说看。” 丁叔拧着眉头,不太确定的摇头:“我觉得我们不会。比如说,他们要筑基,我们就不用。我们是识海凝霞。” 他开了个头,其他的人都跟着说了起来。 很快的,他们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罗叔和齐伯支持李营主;刘营主站丁叔。 而小冰宝一反常态,不再吭声,只是滴溜溜的看着大家,全程旁听。 沈云低头去看他:“小冰宝,你呢?” 小家伙露出两排小白牙,嘿嘿笑道:“我?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人,是不会结丹凝婴的。” “小冰宝说得对极了。”沈云挑眉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什么?”齐伯愕然,“什么道理?” 刘营主只觉得眼前骤然大亮,抚掌笑道:“就是有灵根的,就会结丹凝婴。和小冰宝一样,没有灵根的,就不会结丹凝婴喽。”她原本还隐隐担心,自己淬体之后,依然没有灵根,要如何凝结金丹。这会儿担忧全无——世上的修士,也不是个个都必须结丹的。看,妖族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李营主惨呼:“那么,我结婴时,要被雷劈了?” 就知道会这样!罗叔和齐伯色变。 丁叔与刘营主相对一视,甚是同情的望着他们仨。 第五八九章 不是坏事 小冰宝很不喜欢自家爹爹被用这样的眼神看,心里一转,冒出坏水来,仰起脸来,看向沈云:“门主大人,没有灵根,是不是和我一样,要度化形劫?” 果然,刘营主和丁叔神色大变,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的嘴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坏小子!”沈云抬手揉了一把小家伙的“冲天揪”。 刘营主和丁叔都不傻,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脸上的神色微缓。 小冰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嘟囔道:“化形劫又不全是坏事。有了天雷相助,化形才会更顺利呢。” 沈云没有经历过雷劫,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那你破壳就能化形,也经历了化形劫?” 小冰宝破壳的经过,齐伯记得再清楚不过,俨然就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事一般。是以,他摇头道:“那天没打天雷啊。” “所以,我差点儿死在了壳里。”小冰宝抬起头来,红着眼圈答道。 “啊?”齐伯惊呼。 丁叔和罗叔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齐道:“真的吗?” “是真的。”小冰宝向他们揭秘道,“高血统的灵兽一生有好几道难关。第一关是,比其他灵兽更难孕育后代。往往要服用很长一段时间的助孕药,才能怀孕。而这些药对母体的伤害是很大的。所以,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有一半的机率胎死母腹中;第二关,就是破壳这一关。它简直是一道生死劫,能够成功破壳化形的,只有三成的机率。”说到这里,他的两个眼眶里,泪珠儿直打转,哭腔也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传承里说,鸿蒙界不是我们冰焰灵蛇一族的族地。冰焰灵蛇一族对于幼崽是极其爱护的。可是,我却独自流落到了这里,肯定是出了大变故……” 越说越是害怕,小家伙禁不住身体发颤,眼泪再也禁不住,叭嗒叭嗒的,象断了线的珠子直落。 齐伯看得心疼死了。如果不是这孩子是坐在云哥儿的怀里,他肯定是要抱起来,好生宽慰一番。原本又要装模做样的斥责一回,这时,他根本就张不开这嘴。 沈云安抚的轻拍小冰宝的后背,温声说道:“世上之事,哪里会时时万无一失的,总有意外之时。兴许事情没有你想得这般糟糕,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嗯。”小冰宝用手背擦去眼泪,使劲的点头,“我现在的修为太低了,传承里没有提及族地在哪里。我想,肯定是要我有能力回到族地了,传承里才会解开答案。等到了那时,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去看看。门主大人,不会怪罪我吧?” “怎么会?”沈云看着他,郑重其事的应允道,“我觉得,你的族地定不在我们鸿蒙界。到了那时,如果我有能力破界,定会助你重返族地。” “太好了!”小冰宝破涕而笑,亲呢的抱着他的脖子,“门主大人,我有个直觉,你肯定能够飞升的!鸿蒙界困不住你!” “你的直觉很威猛啊。”沈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小家伙挺机灵的。可惜,他这一辈子都极有可能飞升不了。但是,他是不会就这样屈服的。飞升不了,就一定意味着,他不能破界离开鸿蒙界了?嘿嘿,他还真不信这个邪! 齐伯等人被他的笑声感染,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他们也彻底释然了——在这个世上,谁活着容易啊?灵兽够强横吧?也是三番两次的死里逃生呢。与胎死母腹、未破壳就坏死的灵兽蛋相比,他们真的够幸运了。更何况,雷劫其实并非坏事,而是助益。那么,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沈云心念一转,重提旧话:“是我疏忽了,未能认出来虎口子喷出来的是业火,险些酿成大错。幸亏刘营主得了那样一枚玉简。” 刘营主起身,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枚玉简,双手奉至沈云跟前:“门主大人,这便是那枚玉简。上个月各营集训,我们女营得了个优。按例,营主可以去功法院挑选一枚玉简刻录。我见看到一枚玉简上有魏长老的亲笔批注,便选了它刻录下来。” 沈云没有接玉简,而是示意她坐回去:“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你收着便是。”事实上是,上午的时候,大家在忙着烤肉的时候,他就已经去功法院,找到了这枚玉简的原本,细细看过了。如今,玉简里的内容,他能倒背如滚。何需再看刘营主手里的这枚。 “是。”刘营主复又收了玉简,回到圆凳上坐好。 沈云如实对四人说道:“虎口子发作,寻同寻常。所以,在下令之前,我特意掐算过,得知山谷之事,运道在你们四个之上。所以才派你们四个去。” “哇!”众人齐齐惊叹。 “门主大人的掐算好灵验!” “细想起来,我们四个里,少了谁,今天这火都不会这么容易灭掉呢。” “还真是!如果没有刘营主,我们连业火都认不出来,更不用说布九幽三途阴火阵!” “还布阵呢!在今天之前,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如果没有丁叔,我们现做不成牛皮大鼓。” “没有老罗也不成,只有他能剥下那么大块的牛皮啊。” “李营主揉制牛皮也是绝活啊……” 沈云摆手,继续对四人说道:“在飞船上,当着大家的面,我说是派你们四个去寻找几味调料。所以,如果有人再问起来,你们要记得统一口风。还有,山谷起火之事,切记要保密,出了这间屋子,不可再对任何人说。” “是。”包括小冰宝在内,众人皆敛了笑意,齐声应下。 沈云这才挥手道:“忙活了一天一晚,你们也乏了。刘营主,李营主,你们今晚也在主院歇一晚。明天吃过早饭再赶回去也不迟。” 李营主拍拍肚皮,笑道:“那就叨扰老齐了,又能在本部蹭一顿好吃的。” “说起这个来,我差点忘了一件事。”齐伯憋住笑,“四位也捡了野味吧?明早请记得交去执事堂。” “你总是这样……”丁叔冲他翻个了怪眼。 齐伯装着没看见,转身冲小冰宝招手:“宝,天不早了,你要回去睡觉了。” 不等小冰宝应答,沈云笑道:“齐伯,你先回去。我再跟小冰宝说点事。” 小冰宝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齐伯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叮嘱道:“不许吵到门主大人。” 第五九零章 混沌兽 待齐伯等人都离开后,小冰宝收回目光,噌的从沈云膝头跳下地,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抱拳请罪道:“门主大人,刚才我说谎了,请责罚。” “你是说,你其实知道虎口子的来历?”沈云冲他挑眉笑道。修为摆在这里呢。小家伙的那点花花肠子,还能逃过他的一双眼?根本就不要用读心术! 小冰宝很认真的点头:“兹事体大,我不敢跟爹爹他们说。” “不错,你考虑得很周到。”沈云冲他招招手,“过来,跟我仔细说说。” “是。”小冰宝知道这一页是揭过去了,门主大人没有责怪之意,喜笑颜开的重新爬上了膝头。 沈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人扶住——之前,余莽跟他“坦白”了血脉上的秘密后,曾经他闲聊过一些灵兽的特性。其中有提到,象蛇类的灵族,都有一个共性,喜攀援、爱纠缠。余莽还说,自己时常也受身上的那一半紫蟒血脉左右,不由自主的勾个树缠上去。不知怎么的,他看到小冰宝熟练的攀上自己的膝盖,就想起余莽说的这个“共性”。 小冰宝才堪堪化形,看不出自己才爬个膝盖,也惹得英明神武的门主大人开了个小差。坐稳之后,他开始掉书袋:“我的传承上说……” 真的是传承上说的。 他破壳化形以来,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随娘亲去女营做个客。所以,见识有限,不要说亲眼见识业火,就是这个名字也是第二回听。 第一回听,是从传承里听到的。 他的记性很好,过耳不忘。听到一回就牢记于心。 业火严格的说,也是天地间灵火的一种,它性属阴,为地火。 除了之前刘营主所说的,怨灵之气能生成业火,他知道还有一种神兽能口吐业火。 他就是从这一点判断出虎口子的真实身份。 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惊人,是以,他不敢当众讲出来。 根据他的传承里所讲,能够口吐业火的神兽,唯有成年混沌兽。 对上这一点后,他再反过头来看昨晚在山谷里的所见所闻,越想越是觉得对得上——混沌兽身形诡异多变,擅藏匿,性狡诈,胆小。这些都是他的传承里说的。 “所以,门主大人,我觉得那只虎口子就是一头成年混沌兽。”小冰宝说到这里,一双眉毛在眉心处老成的拧成了墨疙瘩,“只是,混沌兽是天神开天辟地之前就有的神兽,我的传承里说,天神斩杀了所有的混沌兽,才辟开天地。故而,三界之内,再无混沌兽。鸿蒙界怎么会有混沌兽呢?” 沈云没有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大的一个密闻。 天神开天辟地,他从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读到过。与仙山现在流传的,略有出入。那是因为仙门和仙庭联手篡改了一些细节,给他们脸上贴金。但大体的框架,他们不敢改,与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一样,都是源自上古的传闻。 但是两个版本里,都没有小冰宝说的这则密闻。 “天神是斩杀了所有的混沌兽,才劈开天地?”他“滋”的吸气,“我是头回听说呢。” 小冰宝老神在在的点头:“我的传承里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头一回听爹爹讲天神开天地的故事时,我大吃一惊。鸿蒙界传下来的故事,与我的传承里讲的相差甚远。本来,我以为是鸿蒙界的传错了。看到成年混沌兽现身鸿蒙界,我现在心里很乱,真的搞不清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沈云心念一转,笑道:“兴许两个都有误呢。毕竟天神开天地与我们现在隔得太久远了。” 仙门和仙庭能够篡改上古传闻,给自己脸上贴金,以正其名,谁知道天神宗有没有根据自己的需要,将上古传闻改上一改?想到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说到的天神宗秘境历练,再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这里头的区别还能更大一些吗?再想想,自上古以来,鸿蒙界的历代修士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是怎样众口铄金的打压凡人,撒下仙凡有别的弥天大谎的,他觉得所谓的“传承”,有时候根本就是后世之人手里的画笔,只要拳头够大,想怎么画,就可以怎么画。 传承不可不信,但是,真要迷信这些传承,搞不好就要被古人愚弄了。 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鸿蒙界如此,谁能保证冰焰灵蛇一族就没有改一改天神开天地的故事呢? 对于小冰宝来说,这个答案比在山谷里看到成年混沌兽还要不靠谱,叫人难以置信。小家伙脸色隐隐发青,坐在沈云的膝盖上,小身板轻晃:“怎么会这样……” 沈云扶住他。这时,他才发现,小家伙体内的变异冰灵气翻涌,有逆行之危险。 哎哟,是我不好,说话太直,叫小家伙受到大打击了! 面上不显,他故作风淡风动的轻笑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小冰宝,我来问你,修士的记忆力好不好?” 小冰宝这个时候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听到门主大人话锋一转,问起修士的记忆力来,只觉得一头雾水,心道:门主大人不会胡乱问我话,这么问定有原由。 想到这里,他努力的打起精神,按下心里的风起云涌,定了定神,认真答道:“我认识得修士,象爹爹、娘亲、丁叔、罗叔,还有很多人,他们的记忆力都是很好的。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在我的传承里……唔,不提传承了……”他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生生的压下后面的话。 沈云见状,连连点头,眼里全是赞许——在这个时候,小家伙还没有失控,能神志清醒的回自己的话,光是这份定力,就超过了很多的所谓元婴大能。当然,他也看出来了。小家伙最后是动用了冰焰灵蛇一族的血脉之力。但是,这更能说明小家伙冰雪聪明,又是个有大毅力者。老实说,也就是他不收本命守护兽。小家伙的这番表现若是落到外面的那些“大能”眼里,不知道要打破多少人的脑壳,来争抢这头心志坚定的本命守护兽。 他轻抚小家伙的头顶,试着从耳后注入一丝道力,助其压制灵气。同时,嘴里说道:“你看啊,过目不忘又如何?他们平时传口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多经几人之口,就传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所以,这世上就有了‘以讹传讹’这个词。更何况,难保有人会故意改动。” 小冰宝只是看着是黄口小儿,人家其实是个化形大怪,所以,他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讲“童话”。 第五九一章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事实证明,沈云还是太高估了小冰宝的接受能力。可怜的小家伙走出屋子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险些找不到焦点,两条小短腿高一脚、低一脚的,好几次,沈云牵着他时,担心他会摔一跌。 齐伯一直没有走,在大门外等着。 猛一看自家孩子是这副样子,他的心刷的又提了起来。不过,他的眼睛也毒得很,再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门主大人私底下提点了什么,而他家宝还没来得及消化。 “云哥儿……”他感激的上前接过孩子。 沈云摆手,止住他后面的话,叮嘱道:“回去后,给他洗把脸,让他单独呆一会儿,缓缓就没事了。” “醒得呢。这孩子让你费心了。”齐伯弯腰抱起小冰宝。刚才在正屋里,这孩子说的那些事,都是他闻所未闻,远远超过了他们夫妇二人的现有见识。再一次提醒他,小冰宝不是寻常的娃娃。是以,刚才在大门外等待时,他心里犯了愁——他家宝跟着他们这一对愚夫蠢妇,会不会被耽搁了?他甚至想到,要不要舔着这张老脸,去求云哥儿,让云哥儿破例,收他家宝做本命守护兽。 就在这时,他家宝被送了出来。关心则乱,他刚才的思绪全被打乱了,一时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机会稍纵即失。云哥儿将人交给他后,叮嘱了一句,转身进了门里。他只能按下心思,抱了人先回家去。 家里,齐妈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看到小冰宝一副浑浑顿顿的模样,她没忍住尖叫起来:“这是……” 齐伯连忙一记眼刀飞上,沉声说道:“莫惊了宝。”接着飞快的解释道,“是好事。云哥儿提点了几句。” “哦。”齐妈松了一口气,却变得束手束脚起来,巴巴的跟在齐伯身后,看他抱着人进了里屋,安顿好孩子。 “去外边说。”齐伯压着声音打了个手势。 此时,齐妈已经缓过劲来了,添了一肚子的问号要问。齐伯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是以,她轻手轻脚的跟着出了里屋。 孰料,“宝不能再跟我们两个胡混了。”齐伯一开口,就吓了齐妈一大跳。 “什么?”她惊得心几欲破膛而出。 齐伯拉着她一同在窗下的矮榻上,隔着小炕几面对面坐下来,仔细的解说起来。云哥儿封了口,所以,相关的事,他也不能对老伴说,但是,他家宝聪慧,能拿来劝说的事情,简直不能太多。只不过是,他们夫妇二人以前没有往更长远的地方想,又一心以为娃娃还小,还没来得及打算罢了。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出心中的谋划,见齐妈垂着眼皮子,没有吭声,便再劝道:“我们宝一心只想着做云哥儿的本命守护兽。他投奔我们一场,这两年,让我们有多少欢愉?我们能为他谋划,却不尽全力为他谋划,岂不是要对不住他?” 齐妈闻言,抬眼,深深的望着他,反问道:“这样就对得住我们宝了?” “什么意思?”齐伯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就跟被一瓢冷水浇了个囫囵,简直是透心凉——老伴儿这是在质疑他!她竟然质疑问他!天地良心,他这般掏心窝子的谋划,是为了他自个儿? 齐妈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可是,云哥儿不止一次说过了,他不会收本命守护兽。不仅如此,我们青木派到现在也没有御兽一说。” 所以,她突破凝霞境时,得了这么一个天赋,形同虚设。两年多前,小冰宝破壳而出,她也是再三思量,才放弃了施展天赋的大好机会,改为收小冰宝为养子。那时,她下多大的决心,心里有多煎熬,旁人毫不知情,老头子却是亲眼见证了全过程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齐伯抿抿嘴,正色道:“所以,我才要舍了这张脸去求云哥儿。我们宝天资出众,绝不会给云哥儿脸上抹黑。所以,云哥儿允了,就是三赢的大好事啊!”怕老伴儿想不全面,他伸出手来,掰手指一一道来,“一赢,云哥儿如虎添翼;二赢,我们宝如愿以偿;三赢,有云哥儿开了先例,你的天赋也就不至于无用武之地。”说到第三条,他的眼睛陡然大亮,象是出匣的一双明珠。 “这么说,你去求云哥儿,最终还是为了我?”齐妈眯缝着眼睛,看着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老伴。 齐伯嘿嘿轻笑,摸了一圈嘴巴,接着说道:“我们门派里的很多事,我这些年多少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云哥儿见多识广,但还是有些不全面的地方。譬如说,炼丹,炼器,还有御兽。这也使得我们门派在这些方面缺失了起来。云哥儿高瞩远瞻,又是个有大志向的,早早的做了谋划,要补足这些缺失。但是,外面与我们门派不同。他们仍然是信奉法不外传。所以,要想补缺,除了谋划,还得看机遇。这些年下来,我瞅着,丹、器这两道,云哥儿都想办法补了起来。唯有御兽这一道,实在是寻不到机缘。云哥儿是个有城府的,这种揭自家短,灭自家威风的事,自然是不会明着说。私下里,我估摸着,他定是一直没有放弃。这次他回来,我特意留了心,点了下你的新天赋。我看得出来,云哥儿很是高兴。如果他真的没有收本命守护兽的想法,哪至于这么高兴?老婆子,这绝对是你的机遇到了。老天赐给你的大好机会!从今往后,你凭着这个天赋,也能成为一营之主呢!” 齐妈听着,不由得心惊肉跳,再看对面之人,越看越是觉得陌生。 没来由的,她心底里生出一股子惧意来。 不敢再看! 她复又垂下眼皮子,暗地里用指甲掐着自个儿的手心,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哼声冷笑道:“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瞧你这话说的!”齐伯握着拳头笑了,“我又没胡说。放眼看全门派,除了你,还有谁有御兽的天赋?” 这时,外面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那是一队夜里巡逻的弟子。 自从收养了小冰宝后,齐伯便在这边加了一道巡逻线。他是大长老,兼领着本部的防守。如何布防,是他职权范围之事。所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异议。倒是回到家里来,被齐妈唠叨了几句。 此时,再听到这阵脚步声,齐伯忍不住心里又起了闷气——从来都是这样子。老婆子在他面前越来越大义凛然。然而,他谋了好处回来,都是他一人受用的? 哎呀呀,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老话儿,真没有说错。 第五九二章 陌生 齐伯很快决定不与老伴儿一般见识——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一个家就好比一艘船。掌舵的只能有一个,必须是一家之主。老婆子见识短,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左右有他把着方向呢。 当然,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索性跟老婆子把话全说开来。今晚,他们俩公婆好好的说道一回。 想到这里,他直了直腰身,继续说道:老婆子,你觉得这些年,我们俩公婆容易不? 齐妈嗡声应道:又有哪个容易了?世道这么乱,也多亏了大伙儿捆在一起,风里雨里的,都是一起过来了。 齐伯愣了一下。他家老婆子哎,今儿怎么了?跟个牛皮纸糊得灯笼一般! 咂巴了一回嘴巴,他只好继续点灯:这话也没说错。我们本来是一群什么人?在这样的乱世里,如果不齐了心,抱团取暖,哪有活路?可是,我们过日子,不能只看眼下,还得把目光放长远了。说到这里,他身体略微向前倾,将声音再压低了,用一根手指头在炕几边沿轻叩了一下,别看云哥儿回来了,大家面上一团和气,其实,揭开面上这一层,底下的名堂多着呢。 齐妈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愕然的抬起眼皮子,瞪过去。 你这么瞪我做甚?齐伯叹了一声,我是大长老,这里头的事,你能比我更清楚?还有,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我的为人,你还能信不过?我会背地里,跟自家婆娘红口白牙的冤枉旁人? 齐妈被他的话再一次刺激到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好比是雷鸣,在她心头响起——她家老头子是什么时候变了,还是这几十年下来,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看清过他? 齐伯不疑有异,反而以为自己是降住了自家老婆子——这才对嘛。老婆子素来最听他的话。 按下心里的得意,他接着往下说:以前是我没有跟你说。你以为我做这个大长老容易啊。你看看长老会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再看看那些营主,还有后来提起来的那些执事。这里头有谁是善茬?有哪个不是子侄众多,人多势众的?你别看老丁。他打乡下来,向来眼界低。到现在还没回过味来呢。除了他,我们俩公婆算是长老会里底子最不济的。我这个大长老就是个光杆儿。以前,我曾有过想法,让你也去女营,你自个儿加把劲,我也给你造造势,让你当上副营主。可是,老罗早早的伸了手。女营就那么大,我们再去插一杆子,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所以就作罢了。后来,我又想过听风堂。人选都物色好了。哪里知道人家自个儿心大着呢,早就为自己谋划好了 听到这里,齐妈心里打了个突,禁不住打断道:你物色的人选是王家姐弟俩? 还能有别个?齐伯没好气的回瞪了她一眼,没叫我们俩膝下没个一儿半女,连个远房的侄儿侄女也摸寻不到。 怪我咯?齐妈扯起嘴角冷笑。 好好好,怪我。齐伯不由气短——没有子嗣,全是他之故。 当年,他们俩公婆也是四处寻医问药,几乎搭上了所有的钱财。后来,仙都有一名色目族的医者在北城义诊。两个多月下来,很是积了一些名望。他们夫妇二人那时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也去求了诊。结果,那蓝眼睛的医者一番检查下来,竟然得出的结论是看着病歪歪的齐妈没问题,建议比牛还要壮实的齐伯检查一番。 齐伯听到这个结论,又恼又羞,黑黑的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如果对方不是色目族大人,他早就砸场子了。 可是,对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为了向齐妈证实,这蓝眼睛的家伙绝对是诊错了,他毅然的同意检查。 很不幸,一番检查下来。那家伙信誓旦旦的宣布,问题就出在他身上。他是天生的精水不足,无法令女子怀孕。所以,这病没法治,也治不了。 齐伯自然是不信的,回家之后,越想越生气。他砸了家里的钱罐子,带上仅剩的半贯钱,叫齐妈陪着,去全仙都里最有名的仙壶堂求诊——仙壶堂也是最贵的。半贯钱,是他们夫妻两个一年多的积蓄。在仙壶堂里,却只能探个脉,连开方子的润笔费都付不上。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穷才是他们最重的病。在穷字面前,命算得了什么?是以,明明知道仙壶堂有白骨生肉的神医,寻常人家也不敢去求诊。 不过,齐伯这次带着齐妈去仙壶堂,本来就没打算开方子。他根本就不信自己天生有病。他只是要向齐妈证明,生不出儿子的不是他。 却不曾想,仙壶堂里的一个郎中替他把过脉后,目光凉凉的摇头,拒绝为他开方子:肾水亏虚。此乃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齐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倒床昏睡了三天后,他彻底断了生儿育女的心思,跟齐妈说:我认命了。往后,再也不去求什么药了,就我们两个过。先死是福气,还有后死的管埋。 那时候,齐妈喝了好些年乱七八糟的药汤水香灰水灵符水,身体很不好。相比于身子壮实的齐伯,哪个先死,哪个后死,答案不要再明显。是以,齐妈听了他这话,骤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在屋子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这事也就这么翻了页。从此以后,每每有旁人问起来,说他们两口子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怎么不去求一求,齐妈都是红了红眼圈,含糊应着:求过了,身体不好,求不来。旁人都会以为是她的缘故,厚道的,不再多说。碰上个多事的,往往当着她的面,就会撇嘴,露出鄙夷来。 多年之后,两人都直接奔着长生去了,再来提旧事,齐妈发现自己的心境与年轻那会儿完全不同,再加上这会儿也着实恼了,终于刺了齐伯一下子。 原以为,齐伯又会恼了,拂袖而去——今天的这场谈话,突如其来,齐妈越听越不想听,只盼着对方能闭了嘴,放她离开。 没想到,齐伯竟然没有发作。 齐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五九三章 只能走 齐伯又将声音压低了些,身子也靠得更近了。 自从追随云哥儿后,他们夫妻两个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好。两人都感觉日子有了奔头,活得也越来越带劲,也越来越顺心。随带着夫妻两个相处也比以前要有味得多,不再是死气沉沉。尤其是齐妈自己也领了差事后,齐伯遇事,渐渐的与她有商有量起来。象这样,老两口凑在一起,低声议事,也不是一两回了。 往常,齐妈心里都是暖暖的。没错,都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了,她还是打心底里喜欢齐伯这样与她打商量。 但是,这一回,齐妈心里却跟突然间打翻了冰桶似的,冰凉冰凉的。 我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打了个突。 因为挨得太近,齐伯的气息不可避免的喷到了她的脸上。 刹那间,她有一种被蛇杏子舔到的感觉,整个后背上的寒毛,嗖的,根根立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她皱着眉头,按捺住一巴掌糊上去,拍开对面那张脸的冲动,只是微微别过脸去。 齐伯“吭哧”笑了:“都老夫老妻了,脸皮子还这么薄哩。” “宝在里屋里,指不定就要醒过劲来。”齐妈双手捂在肚腹上,忍住翻涌的胃液,催促道,“你长话短说。” “你这婆娘,现在心里只有宝。”齐伯嘴上埋怨着,但面上不见恼,笑嘻嘻的坐直了身子。 齐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你有了什么谋划?” “刚才不是说了吗?瞧瞧你,又没听进去。”齐伯挑起一边眉毛,用一根手指头又敲了一下小炕几的边沿,“所以,这家里拿主意的,做正事的,还得是我们老爷们。” 这样的话,齐妈从刚成婚那会儿一直听到现在。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然而,今天听了,她只觉得刺耳得很。耳上一不舒服,胃里闹腾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里屋里传出来“咚”的一声闷响。 “是宝掉炕下了!”齐妈如释重负,呼的跳下长榻,象道旋风一样的冲进那道虚掩着的门里。 齐伯眨了眨眼睛,象是刚刚睡醒一般,愣愣的转过身来,看向洞开的门。过了两息,他叹了一口气,也抬腿下榻,往门里走去:“宝摔着没有?” 齐妈进屋后,第一时间搂住了小冰宝,闻言,正要回答,突然间,一只小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拍了两下。 宝? 她愕然的低头去看。 小冰宝的一双眼睛比屋里的落桑珠还要亮。他用唇语飞快的说道:娘亲,我想通了。门主大人说得对。所以,我不会做本命守护兽。 齐妈盯着他,眼里堆涌出喜意来。 小冰宝皱着鼻子,甜甜的笑了出来:“娘亲,谢谢你。” 这孩子!齐妈鼻头一酸,眼泪嗖的下来了,一把将小人儿紧紧的搂在怀里。 齐伯进来时,看到母子两个笑着抱在一眼流眼泪,高兴得呵呵笑问:“宝啊,你这回得了云哥儿的指点,是突破了吗?” 小冰宝从齐妈怀里挣脱出来,用手背抹掉眼泪,使劲的点头:“嗯哪。爹爹,我的心境提升了许多。要赶紧闭关才行。” 齐伯闻言,一双眉毛不由得拧了起来:“宝啊,一定要闭关吗?” 小冰宝很肯定的点头,扭头对齐妈说道:“娘亲,你帮我联系好了闭关的房间吗?” 不等齐妈回答,齐伯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也看向齐妈问道:“你什么时候帮宝联系闭关了,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齐妈其实也冤。宝什么时候叫她联系闭关了?但心思一转,福至心灵,她完全明白过来了——不用说,宝定是听到了他爹在外屋的那番“谋划”,所以,也跟她一样,觉得心里腻歪得很,这是要躲出去呢。 她亦大受启发,心里赞道:好办法! “前两天,宝跟我提了一嘴。”这是齐妈第一次跟齐伯撒谎,心里虚得很,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她垂下眼皮子,佯装去给小冰宝整理衣襟,避开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圆不过来。没想到,后面的话,很顺溜的出了嘴:“本来要跟你说的。赶巧儿,云哥儿回来了。一阵子忙腾,叫我给忘了。” “啊!娘亲,你还没有帮我联系呀?”小冰宝神色大变。 在这个关节眼上,齐伯真不希望小冰宝闭关,闻言,心里猛的揪了一把似的,急声问道:“宝啊,你一定要闭关?” “本来就感觉要闭关一段时间。这会儿,心境也突破了,闭关就等不及了。”小冰宝看着也很急,大眼睛里迅速的起了水雾,“还没有联系上房间,爹啊,这要怎么办才好?” 齐伯信了,赶紧的安慰道:“莫急莫急,这两年闭关的人少,不缺闭关的房间。”说着,他冲齐妈喊道,“老婆子,你还愣着做甚,赶紧的去执事院给宝报闭关啊。” “对对对……”齐妈有些糊涂了——宝该不是真的要闭关吧? 如此一想,她也急了起来,抱紧孩子:“我直接带宝过去……” “好啊!”小冰宝迫不及待的应了。 真的这么急?齐伯莫名的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好比白驹过隙,只是在他心底里一晃而过。因为他还掂记着大事。 “宝啊,这回你要闭关多久?”他问道。 小冰宝微怔,眼珠子一转,答道:“我不知道呢。” “怎么会不知道呢?”齐伯想着心里的谋划,更着急了,“你那个什么,哦,是传承!传承没有告诉你吗?” “有啊!就是传承告诉我,闭关的时间不定,长的话,一两年,五年,甚至一百年都有可能。短的话,可能只要一两个月就能出关了。”小冰宝很认真的答道,“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爹爹才好。” 最短都是一两个月啊……齐伯心里拔凉拔凉的,整个人都石化了。谁知道云哥儿这次回来能呆多久?难不成我就这么的时运不济? 齐妈见状,一把抱起小冰宝,撂下一句“我们先走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 母子俩出了小院门,直奔执事堂。眼见着都要走到街尾的拐弯处了,也不见齐伯从后面追上来,齐妈感觉心更冷了。 这时,小冰宝用一双胖胖的胳膊环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耳朵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娘亲,不要急。我是骗爹爹的。” 齐妈心中大震,脚下不由打住。 “娘亲,继续快走。听说我。”小冰宝接着说道,“爹爹的心大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两个都劝不住他。所以,只能走。娘亲,带我走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五九四章 支持 小冰宝的话,好比是一道道巨雷,叱咤着从齐妈的心头响过。她抱着孩子艰难的转过身来,看向家里。 夜色下,小院的大门敞开着。 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却仍不见从门里出来。 “”娘亲,爹爹不会追出来了。”小冰宝嘟了嘟嘴,“我看到了,爹爹心里面对我很失望。我马上就要闭关,明天不能跟爹爹去见门主大人。爹爹谋划的第一步就行不通了,要马上重新谋划,没有空陪我去闭关院呢。” 齐妈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说道:“我知道。”她只是很想回头看这一眼,所以,才回头看了这一眼。 看完这一眼,她也就完全清醒了。 定了定神,她抱着孩子,毅然决然的往回走。 小冰宝着急的直接小身板,去看自家娘亲的眼睛:“娘亲,我们真的劝不住爹爹……” “”我知道。”齐妈脚下走得更快了。 小冰宝本来还要再劝。但是,看到她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小家伙挑了挑眉,乖乖的又重新复下身来,软糯糯的继续趴在她的肩头,蹭了蹭,说道:“娘亲,你真的决定了?”心里甭提有多震惊了——就这么一个转身,对爹爹素来言听计成的娘亲竟然决定离开野鸡岭,去东海斗落桑族人! 齐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话的声音象是陡然卸下了一负重担似的,突然轻快了起来:“宝啊,你愿意跟娘去吗?” 小冰宝偏过头来,冲她的一边耳朵,热呼呼的说道:“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是因为这个?”齐妈用一边眼睛的余光瞥着小宝伙,不自觉的两个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 小冰宝又直起身来,抱着她的脖子,两只眼睛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闪亮:“还有,能打落桑族人啊!娘亲,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御兽天赋用来对付那些色目族人,简直是最合适不过了。娘亲,我很厉害的哦,帮你去打下手,好不好?” “好啊。”齐妈并不觉得奇怪。宝已经化形了,修为远远的高过她,能看懂她的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只高血统的化形灵兽给我这个凝霞境初期的老婆子打下手。宝啊,你太会暖人心了呢。不知不觉之中,心中的恼意尽去,笑容堆满了她的脸。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洞开的大门面前。 齐妈却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继续沿着青石巷子走得飞快。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叹了一口气,“夜长梦多,我们这就去跟门主大人报备……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如果门主大人批准了,我们连夜动身去东海的听风堂分舵。” “那……娘亲,你想好怎么跟门主大人说了吗?”小冰宝看着越来越远的家门,又低下头来,在齐妈的肩头蹭了踏脸,小声问道。 齐妈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抱住他的一双手。 娘亲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吧……小冰宝垂下眼帘,撇起小嘴巴。其实,他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今晚的爹爹太可怕了。 只要一想到爹爹的心思藏得那么深,自己在爹爹身边两年多,都没能看出爹爹的真正心思来,他就没来由的觉得冷。 是那种彻骨的冷。 之前,在里屋里听着爹爹兴致勃勃的跟娘亲谋划,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自破壳以来,他从来没有那般感到恐惧过,也从未有那般觉得冷。他抱着一双膝盖,坐在炕头,禁不住的全身直打哆嗦。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想变回本体来,团成一个球。 还好,娘亲很坚定的不赞成爹爹。 看出娘亲也快挺不住了的时候,他果断的摔下炕,打断爹爹。 没想到,平时最疼他的爹爹,却问都没有问一句他摔到哪儿了,心里只有谋划。 小冰宝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看到娘亲不想再呆在屋子里,他也选择了逃离。匆忙之间,他能想到的计划是先借着闭关的由头,说服娘亲与他一道躲进闭关院里,等他想到更好的计策,再说服娘亲。 结果,娘亲比他以为的要果断得多。 他能看到娘亲的心思。是以,他知道,这里头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娘亲也怕了爹爹,也知道什么劝说都对爹爹无用。但更多的原因是,娘亲怕爹爹的谋划会伤到他。 他还看出来了,娘亲心底里还是恋着几十年的情分,是以,心里还有犹豫——如何跟门主大人说? 他不懂娘亲的犹豫,但是,他很清楚门主大人的厉害。娘亲的心思根本就瞒不过门主大人。是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娘亲。 果不其然,娘亲听了,面上沉默了,心里掀起了更大的波浪。 “娘亲……”小冰宝只觉得自己心里从未有过的难受,忍不住要给娘亲出主意。 “宝啊,等会儿见到门主大人,你不要出声。”齐妈抽了抽鼻子,尽量平静的嘱咐道,“万事都有娘在呢。” 小冰宝的耳朵尖着呢。听出了她的声音有异。呼的再直起身来,拧着眉毛去看她的脸。 啊,娘亲真的流泪了。 “娘亲,不要哭了。”小冰宝慌忙用小手去帮娘亲揩眼泪,道出憋在心里的话,“没有我们俩,单凭爹爹一个人是谋划不了什么的。等他这股劲儿过去了,我们再回来。” “有你这么说自个儿老子的吗?”齐妈听了儿子的大实话破涕而笑,心里的那团乱麻也好似找到了线头。 很快,他们到了主院的大门外。 齐妈清楚云哥儿的作息,知道这会儿还远没到后者歇灯休息的时候。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带着冰宝找过来。 她在门外正准备通传,紧闭的大门自个儿打开了。沈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齐妈,你们俩进来罢。” “是。”齐妈把小冰宝放下来,牵在手里,定了定神,跨过了一尺多高的门坎。 沈云看着母子两个进屋来,目光掠过齐妈微红的眼睛,问道:“齐妈,什么事?” 齐妈紧了紧小冰宝的手,垂头答道:“门主大人,冰宝一天比一天大了,老呆在山窝窝里,也不是个事。我怕耽误了这孩子。还有,我有御兽的天赋,寻思着能不能用来对付落桑族人。所以,我想尽快带着冰宝去东海那边,帮听风堂的忙。” 沈云问道:“尽快?是多快?”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晚就走。”齐妈拍起眼来,正色道。 沈云见状,知道这是劝不住了,遂点头应道:“好。我正好要着人去一趟滨洲分舵送信。齐妈,你跟小冰宝以上动身,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芫洲。切记,信要亲手送到李诚的手里。” 说完,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齐妈此举,并非一时之冲动,所以,他只能支持。 第五九五章 新形势 混沌兽火烧无名谷,夜里的火光映红了大半边天。沈云到了野鸡岭边界,隔着上千里远,也能看到那天边的一抹红光。更何况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队每天都拉网似的在凡人界巡视。然而,差不多一天的时间里,这么大的火,再加上九幽三途阴火阵,都没能惊动修士同盟军,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是以,沈云猜测,修士同盟军应当是知情的。他们默许了混沌兽的纵火暴行。 进一步,他不难推测出,混沌兽与修士同盟军有关联。 如此一来,他的行踪暴露在混沌兽面前,也就等于在修士同盟军那边暴露了。 后者本来对青木派不善,如今得了他还活着,并且已经脱困,出现在凡人界,只怕是更加坐不住了。 他们会从哪里开始动手? 沈云圈定了滨洲。 一是,那里是修士同盟军势力最为强大的地方; 二是,滨洲的听风堂分舵本来就属于半隐蔽的状态。修士同盟军对他们视而不见,但是,色目族和落桑族,尤其是后者,明面上暗地里,都没少找他们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不论是修士同盟军,还是那头混沌兽,眼下都不知他的深浅,不敢与他完全开撒,正面扛上。 这样的话,他分析,修士同盟军借刀的可能性最大。 借哪把刀呢? 在滨洲转了个把月,沈云对那边的各种势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几经对比之后,他觉得落桑族会很乐意做这把刀。 而且在合伙坑听风堂分舵的这件事上,这两伙人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甚至可以说,双方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形成了默契。 不然的话,李诚也不会被逼得将分舵从省城迁到芫洲,并且改行卖起南北百货来。 此番,修士同盟军若正式借刀,李诚他们的危机将是前所未有过的严重。 如果是从前,沈云定是连夜赶过去,亲自坐镇。 只可惜,这次回来,他很快现野鸡岭本部和各营的问题也不少,直接影响到了青木派的展,所以,全面整改迫在眉睫。 他抽不出身。 再加上,两相比较,还是野鸡岭这边为重。 至于滨洲的危局,沈云思索了一天,打算抽派罗叔过去相助。 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召罗叔过来,竟现齐伯家里出了状态——刚刚回来,为了尽快搞清楚情况,他和往常一样,暗中铺开气息,掌控了整个本部。在他的气息面前,魏清尘亲自重建的守护大阵且威力大减,更何况齐伯家院子里布设的只是一个中级的防守阵。 说到这里,沈云的心里也是隐隐作疼。他也没有想到,齐伯竟这么“上进”。是齐伯隐藏得好,还是他太过自负……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好吧,个人野心,谁没有?只要不因此而走上歪路,沈云皆能接受,觉得无可厚非。 而齐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格之举。身为青木派的大长才,他称得上是兢兢业业。而他跟齐妈透露的青木派内情,也确实是实情。 是以,沈云觉之后,也只是想找个时间,点一点齐伯,免得后者的野心日渐坐大,进而迷失自我,走上歪路。 这是沈云最不想看到的。 然而,他这边才起念,那边,小冰宝已经鼓着齐妈离家出走了…… 沈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本来,他想再劝一劝齐妈的。但是看到齐妈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他刚刚打好的那通腹稿,硬是说出不嘴来。 罢了。沈云当即听从自己的心意,放弃了劝说——不论感情,单从理智上来说,夫妻间的感情,小冰宝是他们唯一的养子,说起来,还有点立场介入。而他纯粹是外人,瞎劝说什么呀。 更重要的是,小冰宝说得对。先前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上来,这会儿,沈云也陡然现,对付落桑族,齐妈有御兽的天赋技能,确实是比罗叔更合适。更何况,她还有小冰宝相助。 于是,沈云很快的改变了主意,直接将任务交给了齐妈和小冰宝。 回到屋里,他重新写了一封信,将门主特使改成了齐妈。他特意没有提及小冰宝。后者现在的形象简直是天然的伪装,为什么要挑破呢? 除了这封信,沈云还给了一枚门主令,以及一大叠近两天画好的灵符册,又弯下腰下,认真的对小冰宝说:“路上注意安全,切记,不论是路上,还是到了东海,行事皆不可冒进。还有,照顾好齐妈。行事多与齐妈商量。” 小冰宝这回的选边站,也充分暴露出来了,小家伙是真的太年轻,不通人情事故。但他是真的敬重齐妈,在意齐妈,并且,也只有齐妈能真正约束到他。不然的话,沈云哪敢放这样的一头化形灵兽出去浪? “是。”小冰宝是头回领差,兴奋得粉雕玉琢的小脸蛋通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月牙儿。 齐妈咬了咬嘴唇,面上略作纠结,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小冰宝向沈云道别,出了小院。有沈云的门主令,母子两个很顺利的在执事堂领到了出入令牌,乘着夜色离开了。 再说齐伯。计划被打乱,他在屋子里谋划了大半宿,最终还是行不通。心烦意乱之下,他掀起薄棉被蒙着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后,他和往常一样去厨房里吃早饭,方才现齐妈昨晚也一直没有回家来。 “搞什么鬼……”齐伯看着冷锅冷灶,很不爽的嘟囔着,转身出了厨房,打算先去闭关院那边看看小冰宝,顺道将齐妈接回来——没办法,自从有了小冰宝,他在婆娘那里就排到了第二位。 谁曾想,他刚出大门,走到拐角那里,便被沈云急召了去。 “什么?他们俩去做秘密任务,昨晚已经出了?”齐伯吓了一大跳,“那个,宝不是压制不住,要连夜闭关吗?” 沈云脸色不变,再自然不过的答道:“我给小冰宝看过了。他缓些时候再突破更好。所以,我传了他一个压制的小法门。有了这个小法门,他再拖上三年两载也不碍事。” 齐伯听得两个太阳穴突突的跳——早知道是这样,他昨晚…… 沈云见状,话锋一转,又道:“齐伯,你有没有想过出去转转?” 第五六零章 这么巧? “行。这事也不急。你想好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沈云听了齐伯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 他点拔过了。奈何齐伯自己看不开,且又没有错处,他还能怎么办? “是。”齐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高一脚、低一脚的出了主院的大门。 今天本来是他当值,可是,他被接连的两道消息给砸蒙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当值?顺便找来一个在附近当值的弟子,令其去长老会代为请个假,他强打起精神,径直回了家。 一进屋,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愿动弹一下。脑海里只剩下两件事:一是,母子俩去做什么秘密任务了?连我也不知一点儿风声! 不应该啊! 论公,我是大长老;论私,这是我家的婆娘和娃儿。 第二件事比这一桩更严重! 他自认为这个大长老做得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哥儿却要让他“出去走走”。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不称职,还是嫌他管得太多,碍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熟悉的敲门声骤然惊醒。 这个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的落桑珠大亮。而窗户外面漆黑一团。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琢磨了一整天! 齐伯吓了一大跳,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出去开门。 敲门的是罗叔。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圆桶状的朱漆小提盒。 丁叔站在一旁,双手抱着一只青皮大西瓜。 “老齐,听说你病了,怎么回事?”他关切的上下打量着齐伯。 “可能是昨天吃多了烤肉,不克化。”齐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现在好多了。劳两位担心了。” 罗叔将手里的小提盒提起来,笑道:“我猜也是这么一回事。所以,熬了些野菜肉汤,给你送过来。” “新摘下来的瓜,正好解腻!”丁叔也举了举大西瓜。 “哎呀,真是谢谢了!”齐伯感激的将两人请进屋里。 丁叔进了门,发现小冰宝没有和往常一样从屋里头跑出来,笑道:“咦,我们冰宝呢?” 齐伯琢磨了一天,越来越觉得齐妈和小冰宝昨晚反常得很,甚至忍不住怀疑他们俩的“秘密任务”纯属子虚乌有。是以,听到丁叔问及小冰宝,他脸色微变,佯装转身去关门,掩饰下来。 等再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又变回了刚才的模样,依旧笑吟吟的答道:“哦,跟他娘去做任务去了。” “嫂子做任务去了?”丁叔看向罗叔,“老罗,你怎么搞的?明明知道老齐今天请了病假……” 齐伯请了假,便由罗叔补上当值。象临时的外出任务,都要经过他报批。所以,丁叔责备他,也不无道理。 “我今天没有批临时外出的条子。”罗叔却是一脸的冤枉。 齐伯暗地里留意着两人,见状,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差了。老婆子和宝不是莫名其妙的躲了起来,而是真的被云哥儿派了秘密任务。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打算明天去执事堂查一下这两天有没有出现门主令。 见罗叔和丁叔都关切的望着自己,他呵呵笑道:“昨晚,他们娘儿俩就被云哥儿召去了。一晚没有回来。今儿早上的时候,云哥儿告诉我,说是给他们两个派了一桩任务,连夜出任务去了。” “你病了,嫂子还带着冰宝出任务?”丁叔意外极了。 罗叔连忙暗地里拉了一下他的一只袖角。云哥儿亲自派任务,那是门主命令,谁能不去? 丁叔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连忙描补:“哦,我是说,嫂子素来以你为重……” 这是越描越黑……罗叔满头黑线,尴尬的再次提起小提盒,打断道:“那个,老齐,你要不要喝点肉汤?” “好啊。我正好还没吃晚饭。”他将两人往正屋请,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昨天晚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觉得有点儿撑。我想着睡一觉就好了。哪知早上一起来,胃里反倒跟烧起了一样。等从云哥儿那里打个转回来,难受劲完全上来了。我只好着人去请个假。我寻思着是吃撑了,不克化,就空了一天的肠胃。还真是的。这会儿看到这个大西瓜,感觉肚子饿了起来。” “难怪……”丁叔恍然大悟——他就说了,齐妈如果知道老齐病了,怎么可能不留下来精心照顾?原来是不知情啊。 罗叔赶紧的拦住他后面的话,说道:“老齐,你这也是太疏忽了。我们虽然能修行了,身体比做凡人的时候要强横得多,但是,也是一样的吃五谷杂粮,还是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该注意的,依然要注意着点儿呢。” “说的极是。”齐伯乐呵呵的点头,“这回,我是长了记性了。” 罗叔和丁叔都是熟客了,平常也没少过来串门。是以,进了正屋后,他们俩熟门熟路的也和齐伯一起忙活开来。 不多时,瓜切好了,肉汤端上来,三副碗筷摆好了。齐伯邀请他们俩一起再吃点。 “好啊。”丁叔道出来意,“我正好有个事想跟二位商量呢。” “巧得很,我这心里也藏了事,拿不定主意。”罗叔也道。 “那正好,我们一边吃,一边聊。”齐伯招呼道。 丁叔先来说:“我早就想出去转转,一直都脱不开身。现在云哥儿回来了,而且他也赞成我们出去转转,所以,我想乘着他在家,出去转转。二位觉得呢?” 罗叔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不如我们俩做个伴?” 丁叔的眼睛亮了:“好啊。” “云哥儿跟你们俩单独提了,要你们俩出去转转?”齐伯心中一动,放下手里的汤碗,问道。 丁叔摇头:“没有啊。” 罗叔则道:“可是,云哥儿也是赞同的啊。我想他应该不会不批准。” “那你为什么还拿不定主意?”齐伯暗地里握了握拳头。这两位说的这番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怎么会这么巧!云哥儿早上跟他“提议”,晚上的时候,他们俩就一齐过来商量了。 第五六一章 装做听不懂 罗叔答道:“在这山里窝久了,我对外面是一无所知。突然要出去,感觉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心里没了主意。”说到这里,他看向丁叔,“老丁,你想好了去处没?” 丁叔吐气长叹:“我和你相反。我是想去的地方太多,也拿不定主意来着。” 两人相对一视,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齐伯见状,故意说道:“这还不好办。老丁,你把想去的地方都列出来,让老罗挑不就结了!” “好主意!”丁叔大赞,兴致勃勃的对罗叔说道,“就这么办,如何!” “好啊。”罗叔也是举双手赞成。 说做就做。丁叔从储物袋里拿出纸和炭笔来。罗叔麻利的给他挪开果盆。 齐伯连忙喊住:“你们两个这是来陪我吃晚饭的吗?” “老齐,你没想出去转转?”罗叔讶然的问道。 丁叔也觉得不可理解:“多好的机会啊。不抓紧时间的话,等云哥儿再出去云游了,我们想出去,也抽不出身来了。” 两个蠢蛋!齐伯不好直言,端起汤碗来,佯装喝汤,实则是飞快的想托辞。 心思一转,他有词了,遂咽下一口汤,放下汤碗,飞声说道:“我哪有你们的好福气!” “瞧这话说的……”丁叔心里吃了一大惊,看着八风不动的齐伯,猛然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 这时,罗叔看了他一眼,笑道:“老齐,你没想要出去云游?” 齐伯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啊。婆娘、娃儿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出去没味。” “那你可以跟我们一道啊。”丁叔提议道。不过,话一出口,他想到罗叔也是拖家带口的,连忙问道,“老罗,你是不是要和弟妹一道?” 罗叔连忙摆手:“我问过她了,说是女营已有安排,她和闺女都不和我一道。” “哟,女营那边很快啊,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丁叔啧啧赞道。他本来想再邀请齐伯,见罗叔又看了自己一眼,遂咽下了嘴边的话。 齐伯也怕他们再劝——罗叔的妻女也等于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同行。这样一来,他刚才的借口就不能成借口了。 心思又一转,他故作惊讶道:“女营已经安排好了?她们不会是把所有人都安排了出去吧?” 罗叔皱眉:“应该不至于吧?” “那其他营呢?”齐伯又问。 丁叔和罗叔都齐齐摇头。各营各部门都有安排任务的自主权。只要是不违各项条例,同时也不影响长老会这边派出的任务,长老会都无权干涉。所以,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齐伯抿了抿嘴,说道:“明天我要去各营走一遭,问问他们具体是个什么安排。云哥儿是鼓励大家多出去历练,但是,野鸡岭也不能空了啊。” “他们应该心里有数吧。”丁叔觉得他考虑得太多了。这么些年下来,各位营主、堂主们是什么样的,还能不清楚?哪会做这种糊涂事。 罗叔却顺着齐伯的话问道:“老齐,你打算怎么办?按理说,我们长老会不能掺和他们的安排。” “我没说要掺和。”齐伯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不快到半年盘账的时候了么?我打算事先去各营看看他们的准备情况。如果发现底下的弟子派出去太多,顺道劝他们几句。” 丁叔心里又起了那种不对劲的怪异感——半年盘账,素来是各营各部门在指定的时间,将账目交到本部来审核。这么多年来,长老会哪有提前去查看的? 但是,齐伯此举确实也不违反相关条例,无可厚非。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只能看向罗叔。 后者呵呵笑了两声:“那样的话,我们俩可等不及你回来了。云哥儿虽然说了这回要久呆一些,但到底是多久,也没个实数。所以,我的打算是尽快启程。” 丁叔听懂了,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老罗,我打算明天就去交接。你呢?” “一起吧。”罗叔笑道,“免得被其他长老抢了先。” 他这么说,完全有道理。为了保障长老会的正常运转,每一个月里请假的长老都有人数限制。如果其余的长老也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么就只能按申请的先后顺序处理。 齐伯面上不显,心里冷哼:说得跟真的一样。 他就不信,这两人会真舍得就这么把差事全交上去。 不过,是与不是,也与他无关。因为他是绝对不会交了手里的差事的。真把差事都交了,他在野鸡岭还算什么? 论资质,他只能勉强算个中等; 论修为,他也是一般般; 论家财,他更是两袖清风!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他什么也没有为自己扒拉到。除了这个大长老的位置。 凭什么! 丁叔和罗叔还要商量云游的路线,是以,两人陪他吃完了晚饭,又坐了一会儿,便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一齐起身告辞。 “你们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你们回来,我再给你们接风洗尘。”齐伯也起身,乐呵呵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而丁叔和罗叔离开后,直接去丁叔家里接着商量。 进了自家门,丁叔再也忍不住了,问罗叔:“你说老齐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罗叔耸耸肩:“我哪里知道?不过,看这架式,他是舍不得出去游历了。” 丁叔得了这句准话,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就这样了呢。” 都不是傻子。他们俩看出来了,云哥儿此次回来,必有大动作。另一方面,说句老实话,青木派也是到了要动动筋骨的时候。 青木派里,他们追随云哥儿的时间最长,也自认为是最支持云哥儿的。这个时候不表态,那么,要什么时候表态? 所以,所谓的云游只是个幌子。交了差事,才是真。 两人不约而同的找到对方通了气,正要寻齐伯呢,却听说他病了。丁叔还没反应过来,罗叔却觉得这个病有些蹊跷,压在心里,没有跟丁叔吱声。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罗叔挺无奈的。该说的,他们刚才都说了。奈何人家一直装做听不懂。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齐齐的叹气。 “罢了。”丁叔摆摆手,“我们今晚先把路线定下来。明天好去请假。” 第五六二章 脸疼 第二天上午,因为太多的长老想出去云游,当值的王长老不敢表决,急匆匆的去主院向沈云汇报。 “他们都有说要出去多久吗?”沈云听完后,问道。 王长老如实以对:“这个都说了。因为都是头次外出云游,他们表示不敢出去太远,只在周边转转。大约三两天能回来。” “那叫他们排个表出来,轮流出去。长老会有人当值就行。还有,长老会要登记他们的去处。”沈云答道,“以十天为限。十天后,我要召开一次长老会的扩大会议。届时,如果没有非得要缺席的理由,谁也不得请假。” 王长老得了准信儿,高高兴兴的回去通知众长老们了。 排表时,他看到罗叔和丁叔登记的云游路线,颇为心动。下值之后,特意去找罗叔:“老罗,你们俩带上我,行不?” 后者吃惊的问道:“你先前不是说没打算出去云游吗?” “从老街坊到现在,这么多年,我这人你还能不知晓吗?”王长老呵呵笑道,“我呀,一个是懒,还有一个是不识路。所以,轻易不敢出门的。你和老丁登记上来的路线,我看过了。要路过汝阳城呢。家里的杏花白快断顿了,我正好跟你们一道去补点儿回来。” 真是个好借口,叫人不好拒绝。罗叔笑道:“我们打算吃过晚饭就动身。这样的话,明天就能赶到汝阳城。你赶得上吗?” “必须赶得上啊。这样的话,明早我就能喝到今年的新酿了。”王长老高兴得直咂嘴,“到时我请客。” “好咧。” 长老们的消息都很灵通。当天下午,又6续有三名长老过来报备,说他们原以为是安排不过来,所以,才没有出去的打算。现在既然是敞开安排,他们便没了顾忌,不想放弃这次外出游历的机会。 王长老来者不拒,按照流程将他们安排到后面四天。 到了快交接的时候,他见没有人再来报备,便拿着登记本,以及拟好的临时轮值表去主院,向沈云交差。 “很好。”沈云看过登记本,知道他吃过晚饭就要动身,便留下了登记本和临时轮值表,“都放到我这里,你去准备出行罢。” 这是省得自己再多走一路长老会。王长老正中下怀,高兴的告辞离开了。 沈云翻开登记本,手指头从纸面上的那些名字上一一划过,末了,禁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次回来,他现长老会的人数增加了近一倍。除去闭关的,以及正在外头执行任务的魏清尘、赵宣等五位长老,登记本上登记的长老人数还不到总人数的四成。 仅仅是短短的六年,人心背向,何其之厉害! 这还是长老会! 推及整个青木派,只怕情况会更严重。不知道有多少个“易玲玲”呢。 沈云越想越烦燥,大步走到窗前,将木格子窗完全推开,纵目远望。 以他的目力,不难看出院子的上空有灵力波动。 那是魏清尘花了很大的本钱重新布设起来的守护大阵。它确实比以前的守护大阵要坚固得多。 可是,如果是内部出了问题,再坚固的守护大阵也是形面虚设啊! 沈云不由打了个寒战,心里更加坚定了整改的决定。 另一边,齐伯得了信,沉吟良久,不再犹豫,果断的向神机营下达通知。明天去他们那里巡视半年盘账的准备工作。 李营主接到通知,简直是一头雾水:“盘账的准备工作?长老会那边确实是这样通知的?你没听错。” 执事分院的当值管事连忙点头肯定:“弟子接到通知后,担心听错了,立刻跟他们校验了。明天齐长老确实是要来检查盘账的准备工作。” 李营主伸手捋着长须,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来,吩咐道:“他要检查便让他检查呗。我们的账目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不怕他查。” “是。”管事得令,转身欲离开。 李营主将人叫住,问道:“你在其他营有熟识的人吗?去打听打听,看他们是不是也接到了通知。” 这是要私下里打听的意思。管事意会,领令而去。 等他离开后,李营主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吃饱了撑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齐伯给各营各部门下达了通知后,去主院向沈云汇报。不过,他没有说只是半年的盘账计划。而是要各营各部门将这六年的账目都找出来,重新检查。理由也很充分——门主大人回来了,盘一下过去的账,能更快更好的清楚青木派的实际情况。 对此,沈云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六年多的账,只怕工作量不少呢。你有足够的人手?” 齐伯点头:“可以让一部分长老改变计划,推后游历。” 原来是这么个打算……沈云看了他一眼:“登记本都已经送到长老会,正式造册了。” “这个没关系。除了老丁他们三个,其他人都还没有动身呢。”齐伯起身说道,“我现在去通知他们便是。” 沈云闻言,笑了笑:“行,你看着办吧。”他也想看看,到底哪些人会听从齐伯的劝。 思及此,他又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只是六年而已啊! 齐伯请示道:“云哥儿,等我问清楚了他们的想法,再拟出检查组的名单来,给你过目?” 沈云摆手:“你明天就要下营去巡视,哪里来得及?只是,要记得在登记本上改过来。还有,临时轮值表也要相应的调整。” “是。”齐伯信心满满的离开了。 他本以为这是件比较容易的事。哪知,除了已经出,不见人影的丁叔他们三个,登记本上的那些长老,他挨个的找上门上去,竟然一个也没有劝动。 长老们都表示很期待这次游历,不想放过机会。与他关系较近的,还反过来劝他,莫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齐伯面上没有显出来,心里气得只想骂娘——平时里称兄道弟,原来都是假的! 总不能打着长老会的旗号,却只有自己一个光杆长老下营去吧。齐伯忍着吐血的冲动,去找那些没有游历计划的留守长老们。 这回他总算没走空。有两名长老赞同他的做法,并表示愿意陪他一道儿去巡视。 回到家里,齐伯摸了一把脸,只觉得脸真的很疼。 第五九九章 魏清尘出关 五天后,齐伯一行人巡查完毕。返回本部后,他解散了巡查队,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主院,向沈云汇报这次巡查的结果。 沈云见到他,甚是惊讶:“齐伯,你怎么回来了?” 先前,齐伯向他报备,这次巡查要历时九天。巡查队将赶在扩大会议之前回来。而现在才堪堪过去一半的时间呢。 齐伯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笑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同行的两位长老说有很多的长老外出游历去了,长老会又要筹备扩大会议,肯定人手不够。所以,我们把行程压缩了一下,半天巡查一处。” 沈云点头:“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接着,他主动询问起巡查的情况来。 正所谓,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如果齐伯只是一时想差了,走了偏狭道,现在及时反省了,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恶果,他自然是乐意放过这一回的。 但也仅仅是这一回而已。 如何汇报,齐伯已经打了差不多两天腹稿了。可是,这会儿,不知怎的,他依旧是悬着一颗心。这使得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腹稿也说得磕磕巴巴。 待汇报完,他面前的茶汤都已经凉透了。 好些年不曾如此狼狈过了。他羞得老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沈云见状,也不好多留他,又道了一声“辛苦了”,着他下去休息。 “是。”齐伯强撑着出了主院的大门。 一阵微风过来,他没忍住,硬是在艳阳下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是内衫尽湿。 真的是老脸都丢尽了! 使劲的在宽大的袍袖里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路过家门时,他顿了顿,脚跟打了个弯,打开门,回家。 长老会的轮值房里。 当值的管事听到回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齐长老回家了?”怔了怔,他象是发问,又更象是自言自语,“怎么就回家了呢?” 报信的弟子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太累了。我听说,齐长老他们这次压缩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 “知道了。”当值的管事挥挥手。 待弟子下去后,他皱着眉头看向案面上摊着的那些宗卷,嘟囔道:“白忙活了大半个晚上。” 众所周知的,齐长老最为勤勉。每每外出巡查回来,连家门都不进,先是来轮值房查各类值班记录。 是以,昨晚交接后,收到齐长老一行人今早返回的消息,他便按照往常的惯例,准备了起来。没想到,齐长老居然去主院汇报完毕后,直接回了家,没来轮值房。 想了想,他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这回是真累得不轻。” 手指头从整齐摆放的宗卷上面轻轻划过,他决定暂且不收起来。因为依齐长老的性子,明天一大早肯定会过来查看。 当晚交班时,他跟新当值管事交代了一下。 后者向他道了谢。 一晃三天过去了。又到他轮值时。他吃过晚饭,去轮值房交接,看到原封不动摆在长案上面的宗卷,险些惊落下巴:“怎么还没收起来?” 都多少天过去了。齐长老居然也能容忍,没有骂人! 当值管事撇撇嘴:“说是不让收。要等齐长老看过之后,再收起来。” “齐长老一直没看?”他听到后,觉得比听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奇——真的是闻所未闻呢! 当值管事耸耸肩:“齐长老这几天都没来这边现面,怎么看?” “他,他生病了?”并且是那种起不了床的重病。可是,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没有啊。”当值管事又道,“我今天特意派人去请齐长老。你猜,他怎么说?” “真的生病了?” “都跟你说了,没有生病。齐长老说,他当值的时候,会看的。所以,继续摆着吧。” 等交接完了,这位管事看着铺在长案上的宗卷还没缓过劲来。 在长老会扩大会议前一天的中午时分,魏清尘出关了。 一打开院门,他看到了门口立着的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我的天爷,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沈云冲他摊开双手,哈哈大笑:“清尘啊,你就是这般欢迎我的?” “真的是主公!”魏清尘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连忙上前来见礼。 沈云伸手扶住他的手,拦了下来,笑道:“算到你今天出关,所以,我就过来了。” “主公的掐算之术越发的灵验了……”魏清尘打量着沈云,脸上的喜色更甚,“主公的面相比六年前还要年少,看来这一次是因祸得福。” “你的眼光也比六年前更毒了啊!原来是修为更上一层楼。”沈云笑吟吟的向他道贺,“恭喜……” 却被魏清尘拦了下来:“主公现在是化虚真君了,怎么还能跟从前一样空着双手道贺呢?主公的指缝里头随便漏点什么下来,也够我这个师侄乐好几天了。” 沈云呵呵:“那就要让你失望了。这回我还是没能发财,是钱包空空的回来。魏长老不介意我回来打秋风吧?” 魏清尘敛了玩笑,赶紧纠正道:“主公回家来,哪能是打秋风?这种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得,不逗你了。”沈云说道,“我算到你今天可以出关,所以,安排了明天开一次长老会扩大会议。六年多过去了,外边变化挺大的。我们青木派不能再吃以前的老本了,必须好好的整改一回。” “是。”魏清尘舒心的笑道,“但凭主公吩咐。” “清尘,这话就过了。我过来堵门,是着急和你打商量来着。”沈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刚出关,屋子里怕是还没来得及收拾。我那边备了午饭,我们过去一边吃,一边商议明天的议程。” 魏清尘点头:“能让主公也如此着急,看来我闭关的这一年多,青木派的情况是越发的差了,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第六百章 可能是谐音 到了主院正屋,魏清尘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齐伯笑着向他们俩抱拳行礼:“见过门主大人,魏长老。” 等沈云颌首之后,魏清尘笑眯眯的回应道:“老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如果是闭关前,魏清尘肯定会招呼他一道坐下来用餐。可是,这是主公的屋子里,轮不到他来做主。但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主公肯定会留老齐。 是以,他只是打个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主公先是请了他一同入座,然后对齐伯说:“齐伯,我与魏长老有要事商量,所以,你去跟外头说一声,没有要紧的事,不必通传。” “是。”齐伯领了令,与往常一样,步履匆匆的出屋张罗去了。 这次出关,魏清尘的修为再上一层楼,已经是元婴四层。眼力更甚从前。齐伯垂眸时,眼底飞闪而逝的一丝黯然,被他瞧得真真的。 本来,沈云一反常态,支开极为信任的老齐,就已经令他惊讶不已。再从老齐的眼底捕捉到这一丝黯然,他更加惊讶的同时,心里亦雪亮——看来主公是故意敲打老齐呢。 这是主公御下,哪里容他置喙。 魏清尘夹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酱牛肉,送进嘴里,眯缝着眼睛,细细的嚼了起来。咽下之后,大赞道:“好久不曾吃过这么香的酱牛肉了。真是想死我了。” 沈云看着他,如实道出这酱牛肉的来处。 “这一桌子的肉食,都是从虎口子嘴里夺来的?”此时,魏清尘哪里还有刚才品尝到美味的惬意,象极了一只被吓得炸了毛的猫。 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情形。沈云忍不住笑了出来。 莫名的胃口大好。 他抬筷,夹了一筷子小炒羊肉,一边吃,一边点头:“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魏清尘还是魏清尘,深吸一口气后,恢复了一半的镇定,拧眉问道。他在心底里祈祷:希望还来得及…… 沈云的修为还不能看透他的心思。只是他表现得不能太明显,想不发现都不容易。 算了,不开玩笑了。 沈云直接答道:“虎口子跑了。” “啊?”魏清尘以为自己听差了,“真跑了?” “真的。”沈云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不跟你把事情交代清楚,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遂放下筷子,道出那晚去打猎,以及丁叔他们四个用九幽三途阴火阵灭火的始末。 说完后,不等魏清尘发问,他先问道:“清尘,那枚玉简是你刻录的吧?” 魏清尘惊魂未定的点头:“这几年在凡人界,我把我收集到的所有阵法,还有心得,都用玉简收录了起来,送到了功法院。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大用场。” 原来不是未卜先知。是我想多了。沈云握拳轻笑一声,又问道:“虎口子是什么?你从何得知?” 魏清尘冲他眨了眨眼睛,轻声答道:“那里。” 心思一转,沈云听懂了——是大泽中心的神秘角斗场。 因为魏清尘当日离开时,曾向角斗场的主人保证过,绝不会泄露角斗场里的事,所以,这个问题,只能回答到这里。 沈云想了想,问道:“虎口子是别名吧?小冰宝也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灵兽。” “那么可能是谐音了。”魏清尘的答案令人始料未及,“还是出自那里。我很意外的听了一耳朵。”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云不由得坐直了。 “这应该算不得‘那里’的事。”魏清尘笑了笑,道出当时的情形,“说起来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一次,他获得一次机会外出自由狩猎。 说是自由,其实也是有限制的:第一条限制是范围。他们不能离开大泽的中心地带;第二条,时间是十五天之内必须返回。 那时魏清尘已经完全死了心,没再奢望能够碰到失散的同门。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是真的想猎杀一头高阶妖兽。是以,他一改前两次的路线,没有去中心地带的边缘,而是反过来深入更中心地带。 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头九阶紫瞳豹。只是这个时候,他还没凝婴,正面对上的话,还不够这家伙塞牙的。 他的计划是暗中跟踪,待摸清这家伙的行踪之后,寻个有利的地势,布阵困杀。 于是,他用从“那里”学来的跟踪手段,远远的尾随九阶紫瞳豹。 一连五天过去了。他觉得时机成熟了,挑选了一个草深林长的小山谷,打算布阵。 哪知,他刚进谷便看到两道金色的遁光往自己这边冲过来。 有人来了! 并且,看这两道遁光的架式,这两位非他能敌之人。 魏清尘唯有躲。 好在在“那里”头,他兑换了不少稀奇古怪、以前闻所未闻的保命手段。其中包括了他花大价钱换来的灵隐丹。 服下此丹,能够在三个时间里,气息隐于周边的环境里。可以说是碰上强大的敌人时的保命丹。 可惜的是,此丹可遇而不可求。魏清尘在“那里”两百多年,总共才兑到了一枚灵隐丹。 再宝贵的丹药,也比不及性命之宝贵。看到那两道比闪电还要快的金色遁光,他毫不犹豫的服下了唯一的灵隐丹。 还真被他看准了。 丹药刚生效,那两道遁光便落到了山谷里的一棵大树下。 那里离他不过百步远! 可是,仅仅隔着这么一点距离,魏清尘骇然发现,遁光化出来的那两人,自己竟然连眉眼看不真切。 他趴在草丛里,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动静会惊动了那两位大能。 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见面,却只说了不到半刻钟的话。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那些话,魏清尘明明听得真真切切,然而,待两人前后脚的离开后,一阵山风过来,他却忘了一大截。 那两人显然是在交换情报。其中一人说,有头“虎口子”逃出来了,很有可能藏在鸿蒙界。另一人担心得很。因为“虎口子”擅长隐匿,所以,它想藏起来的话,很难找出来。鸿蒙界的道统已经飘摇不定,“虎口子”藏在此界,无疑是雪上加霜。前面那人则提议可以从“虎口子”的习性入手,展开搜寻。之后,第二人问了什么习性。可是,魏清尘想破脑袋,却只记得一条,“虎口子”喜欢圈养凡兽。 “是以,在那山谷看到那么多的凡兽,皆被养得油光水亮,却看不到其他的可疑之处,我的脑海里立刻冒出‘虎口子’三个字,赶紧的将大伙儿带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零一章 暗算 “金色遁光,修为高深莫测”沈云坐在桌边,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桌面上轻叩着。 主公英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魏清尘徐徐吐出一口气,又夹起一块酱牛肉,慢慢的嚼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沈云收回神思,问道:“后来,你有没有找查虎口子和那两道金色遁光?” “知我者,主公也。”魏清尘刚夹了一筷小炒羊肉入口,闻言,连忙吐到小瓷碟里,兴致勃勃的答道,“这一百多年来,我都在查这两样。” 沈云听得挑了挑眉:“却没有大的进展。” 魏清尘冲他笑了一个,坦然道:“正是。我只查到,那样的金色遁光如果不是用高阶的飞行法宝,便是上界的仙人。至于虎口子,应该是上界的某一类神兽。”顿了顿,又道,“那天在无名山谷里看到的情形,我更加肯定是神兽。如果是上界的仙人下凡,哪有这般凶残的?” 沈云呵呵:“你对神兽有很大的偏见呢。” 魏清尘心思一转,纠正道:“我们小冰宝是不同。一年多不曾见到小家伙了,真是想念得紧呢。” “那你得忍一忍了。”沈云挑眉,“他护着齐妈去东海出任务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返。而我这里要搞整改,又离不得你,不可能放你去东海。” 魏清尘何等人也,闻言,脸上立刻明了:“你让齐妈实验用御兽术对付落桑族人?” “知我者,清尘也!”沈云原话奉回,哈哈大笑。 魏清尘握拳轻捶桌面:“落桑族人狼子野心,迟早会沦为大祸。我有心对付他们,但听风堂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几年下来,效果甚微,反倒是暴露了听风堂的存在。”说到这里,他起身,向沈云抱拳告罪,“我之过,请主公责罚。” 这十天里,沈云迅速摸了门派的底。是以,这一点,他已经知晓了。闻言,他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来:“早晚的事。”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主公生死未卜,他坐镇凡人界,手握青木派的根本,整日里如履薄冰。思来想去,他决定适当收拢,保存实力,等待主公归来。 然而,修士同盟军、色目族人、落桑族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们虽然没有专门结盟,但是在对付青木派这一件事上,就跟结成了同盟一般默契。尤其是落桑族人。这三股势力里,落桑族人对付青木派,简直就跟只疯狗一样。 魏清尘也不是个好性的。青木派只是适度收缩,蛰伏起来,又不是丧家之犬,哪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于是,在凉洲、在东海三洲,听风堂与落桑族人明争暗斗起来。 这一斗,听风堂在这些地方的势力自然就暴露了不少。 但是,魏清尘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让他再选。他也是如此。 现而今,主公用“早晚的事”,完全肯定了他的决策。多年来压在心头的大包袱顿时减轻了一大半,他感激的抱拳:“多谢主公。” “落桑族人的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所以,我们先接着说眼下最要紧的事。”沈云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虎口子”上。 魏清尘也觉得是。“虎口子”是上界的神兽,主公动了它豢养的凡兽,用“摸了老虎屁股”来形容,绝对不会过。所以,这确实是青木派眼下最大的难关。与之相比,落桑族人只能算是远虑。 没想到,主公又曝出一道惊雷“虎口子”竟然极有可能与修士同盟军暗地里结为了一伙。 “我的天爷!”魏清尘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沈云想了这些天,也没能想出化解的法门来,所以,迫不及待的拉魏清尘过来商议。在商议之前,当然要道出他与小冰宝对“虎口子”的猜测来:“小冰宝说,虎口子很有可能是上界的混沌兽。” 魏清尘不知混沌兽为何物。闻言,他不禁皱眉:“混沌兽、虎口子,不谐音啊。” 这个问题,刚才沈云已经考虑过了,是以,老神在在的叉着手,覆在小肚子上,答道:“上界那么大,族群想必也很多。指不定跟我们一样,对同一样东西的称谓也有很多种说法,不尽相同。” 魏清尘讶然的看着他:“主公知道上界的事?” 又要扯远了!沈云呵呵:“你刚才也说对了,我这次因祸得福,窥得一些上界的秘闻。所以,知道上界也不全是仙人。所谓的仙人只是上界势力最大的族群,叫做仙族。而我们鸿蒙界的先祖也是来自上界。是另外一个族群,叫做神族。” “上界的神族?”明明桌面上没有摆酒,自己也有一年多不曾沾过酒了,然而,魏清尘却感觉晕乎乎的,象是喝醉了一般。身为资深老修,他知道,这是主公道出的消息太过劲爆,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力,赶紧叫停,“主公,等下,先让我缓一缓” 沈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从虚空出来后,先后碰到郑拴、赵宣、余莽等人,以及回到青木派,他都没有详细的提及神族。 他以为魏清尘是这些人里唯一能承受得住的。现在看来,他真是为难老魏了。 而魏清尘发现自己的情形在说话间又变了,由醉酒状态很快的变成走火入魔之势。他当即在圆凳上盘坐起来,运转功法,行走大周天。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复又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沈云早就吃完了午饭。他挪开自己的碗碟,正在桌边提笔写写画画着。见魏清尘这边有了动静,连忙放下笔,起身抢先说道:“你莫动,马上查看那东西。” 魏清尘也是知晓“那东西”的。这次闭关,他就一直密切注意着。果不其然,在他突破的紧要时候,“那东西”再次显现。只是呼吸之间,他辛苦拢来的天地灵气便被吞噬掉了近七成。虽说没有毁掉他的突破,但是也足以让他痛恨之极。 听到主公的提醒,他咬着牙,连忙敛神内视。 结果很快出来了。他红着眼怒道:“刚才就是那东西在使坏!” “应该是这样。”沈云答道,“结合我这次的见闻,我觉得,我们的先祖是遭了暗算。那东西是仙族秘密给先祖们种下的。通过血脉一代代的传了下来。有它的制锢,所以,鸿蒙界至今无人能飞升。” 第六零二章 我之过 魏清尘经验老道,既然知道刚才是“那东西”兴风作浪,便下了气力提防着。哪知,听到更劲爆的秘闻了,“那东西”反而销声匿迹,不出来蹦达了。 “没动静。”他向沈云摇摇头。 沈云没怎么在意,递上去一枚玉简:“我新近摸索出来一个法门抑制它。只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了。”除了修为差距,更重要的是体质的区别。魏清尘的丹田里有元婴,而他则只有灰色大气团。那种神秘的力量,他不知道魏清尘有没有。所以,不敢打包票。 魏清尘大喜,双手接过,笑道:“主公新创的法门,即便不能用,能拜读一番,也是荣幸得很。” 沈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言归正传,接着说混沌兽与修士同盟军的事。 “听主公所言,我也怀疑他们双方是联手了。”魏清尘不但笑不出来了,而且眉眼里重新笼上了浓浓的愁色,“混沌兽放业火烧掉了整个山谷,根本就是迁怒。照这气性,这孽畜肯定不会甘休,等它寻得了机会,定会加倍的报复回来。” 先是诱食修士之人,后又因为一时之气,就吐业火涂毒整个山谷的生灵,种种行为,令人发指。算哪门子的神兽?只能是孽畜!魏清尘原本对上界是相当之敬畏的。这回是真的被惹怒了,直接骂上了“孽畜”。 沈云笑道:“清尘说得太客气了。孽畜得了机会,哪里只是加倍的报复回来。”他用一根手指头轻点桌面,直言道,“我与孽畜不见面,也就罢了。下一次再碰着,定是生死之战。” 既然要不客气,魏清尘便翻眼问他:“主公觉得有几分胜算?” “那是一头上界的成年混沌兽呢。据小冰宝说,称得上是神兽之始!”沈云冲他鼓腮帮子,“你当是大泽中心地带的十阶妖兽!”还几分胜算!真敢想! 魏清尘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沈云也禁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魏清尘抹了一把脸,跟刚刚喝下一大碗黄连汁似的:“那主公让齐妈和小冰宝去对付落桑族人?” 眼下,光是孽畜与修士同盟军这一头,就已经应付不来了。再分心同时与落桑族人作对。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沈云又呵呵:“那我问你,我们不对付他们,修士同盟军向我们发难时,他们能放过我们?” 魏清尘唯有苦笑:“怎么可能!乘火打劫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那就是了。”沈云道出心中的打算,“所以,还不如乘孽畜没摸清我的底细,不敢妄动之前,让小冰宝跟着齐妈,拿落桑族人练手。小冰宝的天姿不错,兴许能在齐妈的帮衬之下,练出一些名堂来。到时我们青木派又添一名干将,我也能全力对付孽畜了。” 魏清尘听着,心中悲意翻涌,哽声道:“主公,何至于此!” 沈云摇头轻笑:“我等修行,首先是奔着长生道去的。可是,三界之内,真的有长生不死吗?非也,非也。长生道,长生道。唯有道不生不灭尔。所以,能为我道而死,虽死犹生!这个道理,清尘不是早就堪破了吗?为何还是如此作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与魏清尘细说这些。 魏清尘沉默些许,叹道:“明白是一回事,真正要去做,又是另一回事。清尘惭愧。” “你现在说证道,还早着呢。瓜熟才蒂落。你有甚好惭愧的?”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明明是简单的两句话,魏清尘听了,却越品越有味,不禁痴了。 真的是好悟性啊。沈云赞许的连连点头,耐心等待着。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魏清尘的眼神复又恢复了清明。他欣喜的要站起来,向沈云行礼道谢。 被后者一抬手,隔空按住了。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只有这些事做好了,到时,我才能专心应对孽畜。” “是。” 沈云将手边的那一叠稿纸拿起来,递给他:“这是我刚刚临时改过之后,定下来的整改方案。第一部分是公开的,明天在扩大会议上提交,公开表决;第二部分,只能交给你、端木、道长和伯堂去做,暂且不能公开。你看看,两部分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提出来。我们再一起修改。” 方案的第二部分还要避开长老会?魏清尘心里惊诧不已。从他进入青木派以来,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再回想起先前齐伯出去之前眼底的那一抹黯然,他心里打了个突,猛然抬头去看自家主公:“主公……” “还没到那地步!”沈云坦然的跟他说道,“只是这几年里,长老会扩充得实在是厉害。漏洞也多了起来。方案的第二部分是重中之重,不得泄露出去。算是防范于未然罢。” “我晓得了。”魏清尘脸上又现出愧色,“长老会扩充,我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 他也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恶果。可是,主公失踪之后,门派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众弟子又先后陷入瓶颈状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用升职来调动众弟子的积极性。而有些人的职位在升无可升之后,就只能进入长老会。 也幸亏主公回来了,不然的话,这次出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我晓得的。你,伯堂、端木、道长、西河已经尽全力了。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们几个了。”沈云正色道,“当年,我考虑不周,以身犯险,才造成了一系列的后果。这是我之过。” 魏清尘连忙说道:“主公言重了。玉锦门与鸿灵处心积虑……” “错了就错了。清尘无需为我辩解。身陷困局之后,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有多冒进。我不是一介散修,而是青木派的门主,怎么逞一时之孤勇?”沈云看着魏清尘,郑重承诺,“”从今往后,我保证不会再犯类似的过失。你们都可以监督我。 第六零三章 重提暗门 沈云考虑到这顿饭的时间不会短,早早的吩咐齐伯在每一只碗底都垫了暖石。所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饭菜依旧是热气腾腾的。 这会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见魏清尘准备细读稿纸,他招呼道:“先吃饭。吃完饭再看。” “是。”魏清尘也确实饿了,遂放下稿纸,先吃饭。 一方面是真饿了,另一方面心里掂记着手边的稿纸,他一反常态,下箸如飞,竟呈狼吞虎咽之势。 沈云忍住笑,倒了一碗牛肉汤,递过去,半开玩笑的说道:“这些肉食都是从孽畜手里冒死抢过来的。你这般吃法,怕是连嘴里吃的是牛肉,还是羊肉都分辨不出来。” 魏清尘接过汤碗,咽下满口的食物,认真的答复道:“主公经历过与几十号师兄师弟一起吃饭吗?偏偏还有一大堆的破规矩。比如说,不准往碗里堆菜,不准鼓腮帮子,不准叭唧嘴。所以,那不是吃饭,是抢食。稍微吞得慢一点,菜盘子就空了,只能吃白饭。我的反应不错,只吃了三顿白饭。掌事的师叔甚是恼火,不到一个月便分给我一间小院子,将我赶了新弟子院。” 沈云听懂了——关于吃饭,这家伙也是专门练过的。 难道刚刚虽然吃得快,却依然不失温文尔雅之态。一番狼吞虎咽,竟然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呵呵,天神宗真有意思。”他挑眉笑道,“你们不是讲究辟谷吗?怎的还专门训练你们抢食?” 魏清尘不愧是专门训练过的,继续很期文的一口喝光了大半碗温热的牛肉汤,放下空汤碗,答道:“那个时候,我们都只是新入门,年岁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还没接触过辟谷。至今我都还记得,吃第一顿饭前,掌事师叔的训诫。他说,‘一个人连口饭菜都抢不到,还能指望他做什么?也不要修仙了,这就回家去找你娘讨奶喝得了。’” 沈云听得频频点头:“你们这位师叔说的都是真知灼见。从这一点看,他也是悟道了。”说到这里又觉得奇怪,“你们是新入门的弟子,称他为师叔,那么,他应当是筑基境。可这番谈论不象是筑基境的低阶修士能说得出来的呢。” “主公实在是厉害。”魏清尘服气,随即曝出来一个八卦,“我那时年幼,有眼不识金镶玉,只当这位师叔是个性子暴躁的中年外门管事弟子。在那二十几天里,对他越来越不满。后来,他将我提前赶出新弟子院,我才释然。又过了小半年,我爹过来看望我,见我已经搬出新弟子院,连道可惜。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爹当年是新弟子时,这位师叔就已经是新弟子院的掌事师叔了。而我爹当年可比我有眼力得多。在新弟子院里,很快得了这位师叔的青睐,得了一路拳法,在筑基境以前,皆受益匪浅。当时把我后悔的,只差没拿头去撞墙了。” 沈云心念一转,又问道:“你爹没有把这路拳法教给你?” “没有。”魏清尘笑道,“天神宗也是守着‘法不外传’的规矩。掌事师叔只是把拳法传给我爹,却没有收他为徒,所以,我爹没有权力将拳法传给任何人。不然的话,就是盗取他人功法,这是仅次于叛门、欺师灭祖的重罪。我爹哪怕违反?也就是我缠着他再三追问,他才告诉我这段经历。说的时候,连拳法的名字都没有讲出来。接着又再三叮嘱我,机缘错过就是错了,不得再去打扰掌事师叔。也不许我对第三人说。我听他说得那般严重,什么心思也不敢有了。后来,我进入内门,更是没有机会再见掌事师叔。” 也就是完全断了往来。沈云也道了声“可惜”,仔细分析道:“我曾听说,天神宗其实是分三门。除了外门、内门,还有一个暗门。我怀疑你说的这位掌事师叔其实是暗门弟子。” “什么?”魏清尘蒙了。 以前,他当主公是天神宗的现任掌门,所以,听到主公偶尔提及天神宗的隐秘事情,他不觉得奇怪,反而更加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已经完全接受天神宗覆灭,没有什么现任掌门的事实。更重要的是,经历了很多事,又受主公的影响,他有了全新的前进方向,不再执着于光复宗门。 但是,听到主公说着他都不曾听说过的宗门以前的秘闻,他还是接受不了,张目结舌的发了一会儿的怔。 “暗门弟子?”回过神来后,他“滋”的吸气。 整改方案的第二部分里涉及了洪天宝。所以,沈云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跟魏清尘说道说道洪天宝所在的暗门。 这会儿,时机自己出现了,他没打算放过,便详细的说了起来。 听到暗门弟子都是没有灵根的,且凝结金丹后,便有机会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魏清尘恍然大悟:“掌事师叔定是没能凝结金丹,但是修为又不下于金丹真人,所以,宗门破例,将他调入外门,掌管新弟子训练?主公,是与不是?” 如果没有在青木派的这几年见识,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可能的。 谁说没有灵根不能修行? 青木派的弟子们都是没有灵根的。但他们在灵气稀薄得等于没有凡人界,修行速度不下于当年的天神宗内门弟子! 所以,炼气、筑基、凝丹、元婴、化虚、飞升,真的是唯一的仙途历程吗? 在搞鼓化煞池的时候,魏清尘就表示怀疑了。 他的领悟是:天下的江河,尽归大海。但是,每一条河流的路途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通往飞升的道路,亦是如此。 是以,哪怕青木派的弟子们先后陷入瓶颈状态,他也依然看好他们,不止一次的安抚他们:不管有没有灵根,只要不放弃,所有弟子的仙途绝对不会终止于凝霞境初期。 如今再回想起当年的掌事师叔,他心中更有底——如果不是突破了筑基境,掌事师叔的天寿怎么可能那么长?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 “主公找到天神宗的暗门了?”他两眼放光的问道。 第六零四章 凶残的魏长老 沈云隔空点了点魏清尘手边的那一叠稿纸:“你想知道的,都在第二部分里头。” 得,绕了一个大弯,又回到了整改上。魏清尘不禁笑了起来,继续下箸如飞。 不多时,三菜一汤尽数见了底。他也吃饱了,掏出帕子,擦干净嘴巴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多谢主公款待。我已经吃饱喝足,先回去看方案。等看完后,再来向主公请教。”连天神宗的暗门都在方案里头,他哪里敢掉以轻心?必须回自己院里去,关起门来,沉心静气的仔细研读。 “得了,这几只碗,还用得着几个人来说?放在这里,我来收。你先回去看方案。正事要紧。”沈云起身,麻利的捡起碗筷来。 “也不差这么一会儿。”魏清尘说着将空菜碗都撂了起来,放在旁边的大托盘里,“我顺道送去厨房里头。” 沈云没有再说什么,将余下的碗碟、筷子都收拾起来,也放入大托盘里。 这就收拾完了。 桌子不用擦,直接使个去尘术便是。 魏清尘哪里敢在主公面前动用法术,当即端起大托盘,起身告退。 沈云颌首:“晚上也到这边来吃罢。端木下午能赶回来。吃完饭,我们三个聚在一起,至少也要将第一部分定下来。” 也就是说,自己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研读方案。魏清尘点头称是。 出了主院大门,他没有看到齐伯的身影,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主公失联之后,齐伯渐渐的真正担起了大长老的职责,有些细节末叶,也是做不来了。 厨房就在主院的右边,拐个弯就到了。所以,也真是顺便。 “啊呀,哪能劳您亲自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壮硕男弟子象是踩着两团火一样,自影壁后边飞跑着迎了出来。 魏清尘认得他。 这是一名体修,姓王,是王长老的族侄。因为烧得一手好菜,又是个做事麻利,眼里有活的,被齐妈相中,由外事堂调到厨房来,担当副手。 “王管事,现在厨房归你管了?”魏清尘将大托盘交给他,随口问道。 王管事连连点头:“回魏长老的话,齐妈出任务去了,所以,上面安排下来,由弟子代领厨房。” 这也算是升职了。魏清尘笑道:“恭喜啊。” “您太抬举弟子了。”王管事激动得满脸通红,两条腿更是象踩在了棉花团上一般。 还好,魏清尘道完贺,便转身离去了。 王管事在原地怔怔的站了数息,才吐出一口气,乐颠颠的端着大托盘转身往回走。 这时,从影壁后面一下子窜出来数道人影。 “王哥,你竟然敢跟魏长老说话?” “哇,王哥,魏长老跟你说了两句话!” “王哥,你刚才脚软不?” …… 他们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 王管事险些摔了手里的大托盘,急得冲他们连连“嘘”声:“活得太舒坦了,不是?魏长老也是你们能议论得的?” 魏长老是什么人啊! 元婴大能倒是其次。更让大伙儿背后发凉的是,魏长老生气了,处罚人的手段是,扒了外衣,扔化煞池里。 化煞池确实是淬体的好地方。可是,那个地方也是真的是个受大罪的地方。在进入瓶颈状态后,化煞池的淬体效果几乎等于了零。再去化煞池,那就纯粹是受罪了。是以,本部上下,只要提起化煞池来,无不色变。 哪怕魏长老闭关一年多了,旧事重提,效果也是杠杠的。围上来的人们立时闭上了嘴巴。 魏清尘恰好走到拐弯处,不觉莞尔。 端木光是踩着饭点回来的。 看到魏清尘也在,他喜上眉梢来:“魏长老,出关了!”说着抱拳道贺,“恭喜恭喜!” 魏清尘定睛看着他,笑道:“你也不差啊。” 端木光突破魔将境,出关时,他已经闭关有半年之久,是以,错过了。不过,他的修为仍然高过端木光,看得出来,端木光修为更为精进,显然是成功突破了。 端木光翻了个怪眼,缩回手:“还以为能沾点喜气呢。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结果还是慢了些。被魏清尘打了一下手板。 “喜气够不够?”后者坏笑道,“不够,我还有很多的喜气给你沾。” 端木光一个晃身,果断的躲到沈云那边,与他拉开距离。 “行了,端木,你去厨房那边把饭菜领过来。免得齐伯再跑一趟。”沈云招呼他道。 “是。”端木光比脚底抹了油还跑得快,拉出一串残影冲出了门。 魏清尘笑眯眯的收回目光,对沈云说道:“这小子的步法精进不少,金丹真人是跑不过他了。魔将境的天魔,果然不同凡响。” “六年多不见,端木光在各方面都进步很快。与他的见识、手段相比,修为的精进倒是在其次。”沈云也点评道,“你居功甚伟啊。” “主公过奖了。”魏清尘谦虚的摆手。 说话间,端木光已经提着一只三层的大提盒进来了。 “在厨房的门口碰到了齐伯。他正准备送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提盒摆饭。 魏清尘禁不住去看沈云。 “唔,又有小炒羊肉!”后者好象没有看到一般,乐呵呵的走到小桌边,“中午的小炒羊肉做得很不错。端木,你有口福了。” “是吗?那我得多吃点。”端木光接过他的饭题,笑眯了眼。 沈云招呼魏清尘过来入座,又道:“中午的时候,我和清尘两个,东扯西扯,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所以,这一顿饭,我们要吸取中午的教训,先立个规矩。” “什么规矩?”端木光问道。 “不准讨论与吃饭不相关的问题。”沈云答道。顿了顿,又道,“呃,再多加一条,清尘,你得让着点儿。” 话音刚落,端木光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人,你终于知道魏长老吃饭有多凶残了!” 魏清尘凉嗖嗖的瞥了他一眼。 端木光就象被掐住脖子一般,立刻收了声。鼓着两个腮帮子,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云不由想起厨房那些人的议论,点头道:“确实是凶残!” 第六零五章 真狠人 立了“规矩”,这顿饭吃得很快。 三人一起动手,收拾好碗筷。端木光去还碗筷,沈云拿出茶具来,准备泡茶。魏清尘眼角抽抽,道了句“还是我来罢”,接过了泡茶的活计。 等到端木光回来,茶恰好泡好了。 三人围坐在小桌子边,一边喝茶,一边商议方案。 第一部分的方案主要围绕两个方面:一是,门派内的“神隐”弟子,如易玲玲之流;二是,建立对中高层的轮训机制。 对于第一个方面,魏清尘和端木光都没有意见。青木派爱护门下弟子,有很多的规则保护弟子的个人修行权益。却被少部分弟子钻了规则的漏洞。他们俩早就注意到了。尤其是魏清尘,早在五年前就提出过修改相关规则,弥补漏洞。但是,提案被长老会驳回了。 现在,沈云对易玲玲之流的处置是,先登记造册,再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训,集训合格者,方可继续担任原来的差事。而不合格者,撤职查办。 手段远比魏清尘当年的提案要雷厉风行。他很是忧心执行的阻力。 端木光冷哼:“阻挠?他们哪个敢担保这些人里头又藏着一个,甚至两个、三个,更多的易玲?如果敢担保,那就不登记。” 魏清尘颌首:“这个主意好。”呵呵,他就是要拉某些长老下水。 沈云意会,也道:“那就添上这一条。还有,这个担保要形成机制。”略作沉吟,他接着说道,“以后,门内弟子闭关半年以上,都要请人做保。不同职务,担保人的职务、人数都要有详细的规定。如果闭关者在闭关期间,或者闭关一年之内,发生了意外,担保人有义务配合门派进行调查。具体的如何规定、操作,清尘,皆由你来拟定。” “是。”魏清尘提笔在稿纸的一侧记录下来。 “这样的话,看谁还敢偷梁换柱。”端木光冷笑着磨牙。他去凉洲才不到三个月,本部这边就被修士同盟军的细作冒名顶替了。简直是他的耻辱。如果不是大人说另有计划,他回来的头一桩事,就是去会会那个假易玲玲,揭穿她的身份。 魏清尘又道出第二个担心:“主公,现在,易玲玲被顶替,这件事还是保密的。知道的人仅限于一部分的长老和涉事弟子们。如果在扩大会议上提出来,会不会走了风声,打草惊蛇?” “这个问题,我也有所考虑。”沈云笑道,“所以,这个提案由你来拟定啊。”顿了顿,眼神微冷,“有时候,该惊蛇的时候,也是要打一打草的。” “哦。”魏清尘轻拍额头,“这是旧话重提!” 如此一来,就完全绕开了“易玲玲”。而且,如果还是惊动了“易玲玲”,足以证明,扩大会议里出了问题。到时就能顺藤摸瓜了。 当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些弟子能够公然“神隐”,都是有其依仗的。所以,看似是处置这些弟子,实际是肃清门派内的积年沉疴。 是以,沈云在方案里又提到了一些限制。比如说,不能因噎废食。弟子们正当的权益依然要保障;另外,不得问题扩大化。光是后者,真正细化开来,又是一大摊子的事。 这些,沈云让魏清尘和端木光充分发表个人意见。 两人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一条信息。那就是,门主大人回来仅仅是小半个月,对于门派的情况已经摸得相当清楚了。 没错,门主大人失联之后,门派里渐渐出现了所谓的“抱团取暖”,拉帮结伙现象越演越烈,屡禁不止。另外,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种护食的行为也成了风气。这些俨然成为了青木派的顽疾。 原来主公的整改就是由处置“神隐”弟子入手,全面整顿门派的风气。魏清尘原本有些担忧动作太大,令门派陷入内斗,产生严重的混乱。现在,有了这些限制,他更加清楚了整改的内容和方向,担忧也少了许多——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青木派眼下就象是得了恶疮。而整改就是剜去门派里的恶疮。也就是治病。挖腐肉,化脓水,哪有不痛的?所以,一定范围内的混乱,也是难以避免的。以魏清尘对这些“恶疮”的了解,说完全不担忧,是不可能。 端木光这些年成长得极快。心思电转,他很快也和魏清尘想到一块儿去了,面现忧色。 沈云见状,用一根手指头轻叩桌面,正色道:“整改势在必行!修士同盟军、落桑族、色目族,还有那头孽畜,哪一个不是对我们磨刀霍霍?所以,我们必须先内部整改好,提升士气,团结一心。不然的话,天劫还没到,我们就已经倒在这些家伙的獠牙下。我们救苍生,带领凡人修行的抱负永远是空谈!这是我们青木派的近忧。” “所以,清理之后,就是重塑!”魏清尘彻底的明白了,“第二个方面,就是重塑!” 沈云点头:“这次我在东海,跟落桑族人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做‘干部’。”说着看向端木光,“端木,这几年,你主要负责凉洲那边的事务。跟落桑族人打交道比较多,你知道这个词吗?” “知道一些。”端木光坐直了,开始掉书袋,“其实,干部的概念并不是落桑族人建立的。它来自于色目族。不过,这个词确实是落桑族人创造出来的。所谓的干部,说白了就是我们门里的小队长、各级管事,还有长老们。色目族人对于干部的选择、管理有很长的历史,也形成了很多形之有效的制度和手段。他们管这个叫做‘管理’。落桑族非常擅长向强者学习。百把年前,他们认识到了色目族的强大之后,就全面学习色目族。管理的理念,也是那个时候引进到落桑族的。现在,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各个方面。” 沈云赞许的笑道:“不错,端木了解很深呢。” “这个落桑族简直是太可怕了!我以前对他们的了解原来仅限于表面。”魏清尘听完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他们的道统原本出自天神宗。然而,道统说改变,就改变。他们对自己是真狠哪。”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他以为,就是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如果一个族群都是这样的真狠人……他只要想一想,后背之上已是冷汗淋淋。 第六零六章 学人长处 “有这么一个邻居,确实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沈云也赞同魏清尘的观点,“更何况,今非昔比。我们的这个邻居他乍然暴富了。而我们却坐吃祖产,远不如当年阔气。这个邻居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说没有打我们的歪主意,谁信?” “岂止是打我们歪主意!”端木光气呼呼的说,“他们早就乘火打劫了。” “所以,主公说得对,整改势在必行!”如果说魏清尘刚才心里还有些许犹豫,担心动作太大,造成门派内伤。那么,恶邻虎视耽耽,他心里直紧,什么犹豫、担心,统统没有了。 沈云将话题重新拉了回去:“虽是恶邻,但是他们的长处,我们也是可以学一学的。比如说,干部管理。” 魏清尘和端木光都没有意见,齐齐点头赞同。 相关的操作,在方案的第一部分里写了个笼统的提纲。沈云见魏清尘很感兴趣的样子,便临时改变主意,让端木光说一说他所了解的落桑族干部管理。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端木光汗颜。 当年,大人返回仙山之前,让他多注意着点凉洲那边,重点是落桑族人的动静。 他本以为就是个监视的活。 这是他的老本行。是以,他觉得简单得很。 然而,头一回去凉洲,没呆几天,他就心里麻了——仅仅是几天,他就现落桑族人在这边所图颇大。哪里是用“动静”二字能够形容的! 以大人之英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么,大人为什么还要派自己“多注意着点”落桑族人的“动静”呢? 端木光觉得这个任务绝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思来想去,好几宿没有合眼之后,他打定了主意——先和以往一样,尽量监视着凉洲界内的落桑族人的大动向。等这一趟的凉洲之行结束,尽快去一趟仙山,先向大人面禀此次的所得,然后再向大人讨主意,到底要如何做。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还在凉洲,便收到了魏长老的紧急密讯,说是大人在仙山出事了。 那一段慌乱的时期,端木光现在想起来,仍然能感受到当时的痛苦,简直象是做恶梦一般…… 扛过那段时间之后,他也想通了——一是,大人肯定不会出事,终归会回来的;二是,大人派给他的各项任务,必须继续执行。 于是,他打起精神,又去了凉洲。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成功的混进了凉洲的某一个落桑族人的秘密据点,真正近距离的接触到了落桑族人。 差不多一年半下来,他不但摸透了这个秘密据点,而且也真正感觉到对落桑族人有一些了解。 这个据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了。在离开之前,他将据点暗中透给了百里城的“骆家军”。 很快,骆严亲自找上了他。两人合谋,制造了一次“黑吃黑”的火拼,做掉了这个据点。得手的第三天,“骆家军”公开宣布对此事负责。 如此一来,落桑族人不仅仅是损失了一个秘密据点。他们在这一带的很多布局也等于是被揭露了。不可谓不损失惨重。 但是,接下来,落桑族人的应对,让端木光也不得不拍掌叫好——仅仅是五天,种种迹象表示,落桑族人已经在这一带强势止损。 这得多少人一齐协作?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端木光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青木派遭受这样的危局,能否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迅控制,甚至扭转局面? 冷静思量后的答案是:不能。青木派做不到。 端木光忧心忡忡的回到野鸡岭,向魏清尘汇报这一趟的任务。末了,他问魏清尘:“我们要做怎么做,才能赶上落桑族人?不,我们要过他们!” 魏清尘思量良久,答道:“先提高修为吧。” 说的也是。端木光回想做掉那个秘密据点的经过。如果他和骆严等人的修为更高一些,这趟活会做得更好看不说,包圆的落桑族人肯定也会更多。那样的话,落桑族人再来补救,岂会这么容易? 端木光大受启,没过多久,竟因此而将要突破。 这一次是大突破。如果成功的话,他将进入魔将境。所以,需要闭关的时间肯定不会短。 端木光都快愁死了——眼下可以说是门派里最缺高阶修士的时候。半年前,道长、扶长老前后脚的被他们的宗门召回了仙山,不知归期。使得魏长老不得不在仙山、凡人界两边跑。他勉强算得一个,和赵堂主合力,勉强替一替魏长老。可是,他若是闭关了,光是赵堂主一个人,怎扛得住吗? 是魏清尘主动找到他,说服他立刻闭关。 这一闭关就是三年多。一年前,他出关来,得知魏长老也在半年前闭关了。由赵堂在仙山、凡人界两边跑,人都快忙疯了。 再看野鸡岭这边,明面上看着没什么变化,然而,他只要稍微用点心,便不能现揭开这张平静的表皮,底下说是暗涛汹涌完全不为过。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青木派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架。 为此,他特意向齐伯示警。 没想到后者却很不赞同的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我们门派好着呢!” 听到这样的话,端木光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太认识齐伯了。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憨厚务实的齐伯吗? 端木光是天魔,以前又在仙山做过那么久的暗探,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同时,反应也是极快的。为了大局着想,他决定暂且避开。遂找了个借口中断了交谈,向齐伯报备行程,去凉洲。 直到一个月前,他收到大人的密讯…… 所以,真的回想起来这几年,他惭愧不已——大人交给他的任务,不论哪一样,他都称不上是完成了。如果要说拿得出手的事迹,貌似就只有和骆严合作,做掉落桑族人的那个秘密据点这一桩…… 干部管理?我的天爷…… 端木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人,我,我只是参加了一次他们的低级别干部集训。” 第六零七章 新想法 “低级干部?”沈云点了点头,“也行。你先跟我们说说那次培训的经过。”说着,偏过头来,指着自己和魏清尘,笑道,“我们这两个土包子还不知道培训为何物呢。正好开开眼界。” “主公所言极是。”魏清尘颌首微笑,“当洗耳恭听尔。” 端木光听得头皮发麻,莫名的心底里生出一股子悔意来——他是不是手脚太快了?其实,那个秘密据点还有很大的价值…… 罢了。先汇报! 他定了定心,一边回忆,一边迅速打着腹稿。过了几息,他从被知会的时候说起:“他们有个专门管这种事务的部门,叫做干训处。干训处的考核会直接影响着干部的升迁,所以,这个部门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很威风……” 说到这里,他偷眼瞥了一眼沈云。 后者听得很认真。 呼——,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照着这个路数,继续汇报。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汇报完毕。 这个时候,端木光是真的悔青了肠子,起身向沈云抱掌告罪:“大人,我错了。”神情甭提有多沮丧了。 “你哪里做错了?”沈云抬起眼皮子望着他,故意问道。 “我短视,没长远规划。”端木光答道,“魏长老常说,要知己知彼。那一次,我都混到能参加他们的干部培训了,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可是,却因为我的短见,白白的错过了。而且他们的干训处很厉害的。我极有可能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以后要再混进他们的任何一个秘密据点,暴露的风险会大得多。” 这一次的汇报,与其说是一次回忆,不如说是迟来的反省。越说到后头,他越是觉得可惜——秘密据点的价值,他远没有充分发掘出来呢。先不说其他的,单说他极不耐烦的那次低级干部培训,一同参培的“学员”足足有一百人之多。这些人里,有和他一样,来自其他秘密据点的,也有直接来自百里二城的军方。可以说是涵盖了落桑族人在凉洲的各种明暗势力。如果他有心经营,这是一笔多大的人脉啊! 现在想来,当年他引以为毫的计划,根本就是杀鸡取卵,是为了捡了一粒芝麻,而丢掉了一个大西瓜。 太败家了! 端木光心疼得要死,继续反省:“这也是我以前落下的毛病。追随大人多年,还未能改过来,我有错。” “呵呵呵……”沈云和魏清尘相对一视,禁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端木光站在那里,一张脸羞得通红,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笑过之后,沈云抬手,招呼端木光:“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是。”端木光得令,又坐回圆凳上 沈云看向魏清尘,接着说道:“清尘,我看端木这些年确实长进不少呢。” “是的。”魏清尘笑眯眯的颌首,接过话来,“我觉得吧,也算不得上是短见。有时候就得见好就收。” 沈云赞同的点头:“落桑族人要是能这么容易让你建立起一个涵盖整个凉洲的人脉网络,那么,我们也不用在这里为他们焦头烂额了。” “做掉那个秘必据点时,我都没有暴露。”端木光忍不住为自己辩护——做暗探是他的老本行,也是他最为自得的一项本事。 沈云摆手:“我问你,据你所了解的,落桑族人的这些低级干部的折损高不高?他们参加完低级干部培训后,有多大的机率升迁?” 听到这个问题,端木光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个外族人,他其实有时候挺同情这些低级干部的。 说起来,落桑族人内部也是等级森严,比以前的仙庭,还有仙山那边,可谓更甚。在他们的干部系统里,低级干部的人数甚是庞大,其处境仅比寻常的士卒好一点点。高层也并没有把他们真正当回事。所以,低级干部折损是很常见的。 另外,落桑族人讲究血统、出身、资历、资质……等。其中,以血统为上。 比如说,落桑族人分为皇族、贵族、士族、平民、贱民等五种血统。其中,皇族的血统至高无上。有幸出生在皇族,成为皇族人员,哪怕天生是个痴儿,只要能够长大,也是不凡。 但是,皇族里也有三六九等的。 如何划分等级? 首先按出身。 这个与祝融大陆这边很相似:先是嫡枝的地位凌驾于庶枝,庶枝又高过旁枝;然后是,长幼有序,男女有别。 论完血统,出身,还得讲资历。 这个资历是由在职年限、年龄、追随上级的时限……等一系列很微妙的关系组成。很多时候,明明大家的前面两样条件差不多,但是资历老的可以理直气壮的指挥、喝斥资历浅的。 端木光自己在那个秘密据点里,就没少受这种窝囊气。 落桑族人也很看重个人的资质。可是,在他看来,有前头一系列的“条件”压着,个人资质在提拔的时候,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反倒是有时候成了广大中低级干部的催命符。 汇报完这些,他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以和我一起培训的那九十九名‘学员’为例,绝大多数的都是出自平民,士族弟子不到半成。而且他们的资质也不是很好。所以,结业之后,得到干训处表彰,获得升迁可能的不到三人。并且全是出自那半成的士族子弟里。” 沈云咋舌,对魏清尘说道:“真是可怕!” 魏清尘撇撇嘴:“这个比天神宗当年更过了。” 沈云想了想,呵呵轻笑两声,对端木光说道:“端木,等这一揽子事忙完了,你抽个空再去一趟凉洲,寻访一下当年与你一同培训的那些低级干部,看看他们的近况。回头写个报告给我。” 魏清尘挑了挑眉,面带疑虑的看向他。 沈云也不瞒他,说道:“我有个想法,不过,要等端木的报告出来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思考。” 大人要从落桑族人的低级干部入手?端木光福至心灵,欣然领令。 第六零八章 敲定 沈云又将话题拉回去,指着桌面上的那叠稿纸说道:“我觉得,落桑族人的这种干部培训机制很好。我们也可以借鉴他们的成功经验。” 魏清尘听到这里,颇为心动的抚掌:“本来,我以为这些年在凡人界已经是眼界大开,长了很多的见识。今天听了端木这一番汇报,我又发现自己知道得还是太少。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今的世道变化之快,远远超过以前的任何时期。我们再这样闭门造车是行不通了。也难怪主公一回来就鼓励长老们出去走走。” 其实此时此刻,他的心绪波动很大。也就是在角斗场里混迹两百多年,养气的功夫练到了家,所以,脸上才没有完全显露出来。 危机!危机!机遇往往就是伴随着危险而来。 这个世道瞬息万变,很多旧的东西在迅速的消亡,而另一方面,更多的新事物在产生、发展。一亡一生之间,是道的变化。 而他恰好就处于这个迅猛变化的大时期,有幸见证道的变化。 对于一个一心向道的修士来说,这是何等之荣幸! 且不说别的,见多能识广。能够亲眼看到任何一样新鲜事物形成、发展,或壮大,最终在道的世界里站稳脚跟,成为三千大道之下的一方小道,或消弱,最后为大道所不容,泯然于无形,都是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见证证道的学习机会啊。 当然,事物都是有两面的。道的变化,会造成很多的不稳定。这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也就是说人们常说的乱世。 乱世之中,最常见的事情往往是毁灭。修士亦难以幸免。 可是,主公说得对极了。我等修士一心向道,若能为我道而死,虽死犹生!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魏清尘对沈云说道:“我在这里向主公报备一回,等忙过这回,我也要抽个空,去外头走一走,看一看。” “好啊,没问题。”沈云满口应下来,又问道,“你好象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是打算去哪里?” 魏清尘笑盈盈的看向端木:“端木,要不我们俩一起结个伴?” “去凉洲啊?”端木光问道。 “对,去看看落桑族的血统到底有多高贵。”魏清尘是亲眼看到过当年落桑族如何向天神宗仰首称臣的。到底是意难平。 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他想亲眼去看看,落桑族人是怎么做到的,在短短的两百多年里时间里,改变道统之后,迅速崛起。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去落桑岛亲眼见识一下他们的蜕变。” 沈云艳羡的点头:“是个好主意。”可惜,这几年里,要执行整改计划,所以,他和魏清尘左右得留一个坐镇。魏清尘出去了,他就得守在家里。 端木光也很想去落桑族的本土游历,在心里寻思着,等谈完正事之后,再私底下找魏长老问清楚。这样的话,他能调整出一段时间来,跟魏长老一道出。 魏长老应该不会拒绝吧……想到这里,他抬眸去看端坐在对面的魏清尘。 就在这时,沈云又说起了干部培训的事。 端木光连忙熄了心事,仔细的听着。 “听了端木所讲,我想对方案里的大纲进行一些修改。”沈云说道。 于是,魏清尘拿起稿纸,翻到大纲的第一页,提笔说道:“主公请讲,我来记录。” 沈云便继续说了起来:“我们也定期对各级干部进行轮流的集中培训。定一个年限,比如一年,两年,如果以后人数太多,或者任务太紧,造成人手紧缺,这个年限可以再适当的加长,三年五年也是可以的。在这个年限里,所有的干部至少要接受一次专门的集中培训。你们觉得这个是否行得通?” 他一说完,魏清尘已经记完了。闻言,没有表态,而是抬头看向端木光。 谁料,后者也正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 “你先说。”魏清尘伸手请道。 端木光便道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只要有专门的部门管这件事,应该就能行得通。”也就是提议成立相关主事部门了。 这是大纲里不曾有的。 魏清尘赞同道:“对,我也可以搞一个干训处之类的。” “换个名字吧。”沈云如实道,“在百里城,也有一个干训处。简直就是魔窟。我不喜欢。” 魏清尘狐疑的看向端木光:“他们的干训处除了干部培训,还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来,后者也是一脸的不喜:“细作也归他们培训。所以,每一级的干训处同时也相当于细作营。落桑族人可能因此而认为他们是顶尖的细作,将捉拿其余势力的细作的活计也归口到他们下面。最底层的干训处下面至少也会设置两个行动组,以及秘密监狱。据我所知,秘密监狱的犯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从来没有过例外。说是魔窟,一点儿也不为过。这也是干训处特别牛气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又问道:“这个秘密监狱是用来关押混入落桑族人的细作吗?” “不止。”端木光撇撇嘴,“在我混进去的那个秘密据点里,有一句私底下的玩笑话,说是,干训处发起疯来,亲祖宗也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魏清尘啧啧的摇头:“分明就是一群魔鬼嘛。天神宗有刑事堂,分为上、下两堂。下刑事堂关的都是重刑犯。那里头也没有这般凶残的。” “好的,我们学。象这些,就不要学了。”沈云表态道。 端木光赞成的点头。 所以,干训处是不会搞了。 沈云沉吟片刻,提议道:“我们可以建一个干部学堂,象运天演武堂那样的,专门进行干部培训。一个纯粹的干部培训学堂。不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这会儿提起运天演武堂,他突然发现,就是专门的干部培训部门。 难道叶罡也是从落桑族人那里得的启发? 魏清尘心念一转,问道:“那么培训干部的名额、名单,又由谁来负责?” “可以把干部培训当成是任务,归口到任务堂。”沈云答道,“他们做这些都熟悉了,用时下的流行话来说,他们是专业的。” “如此一来,这一块就能定下来了。”魏清尘没意见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零九章 唯一机会 “只是框架定了。扩大会议上,有这个框架就行。但是,万事开头难。里头的细节多了去,真正操作起来,都要一条条的落实才行,不能有漏洞。”沈云想了想,说道,“清尘,你心细,思虑也周到,就以你为主。端木有实际的经验,为辅。你们两个来制定干部培训学校的细节。我们争取在秋收之后能够开张,正式搞培训。” 如此一来,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魏清尘和端木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目光是一样的沉重。 任务很压头! 沈云便解释道:“我们的门派情况与落桑族人、仙门那边都不相同。除了修行,我们的弟子都要下田种地,少的也有好几亩山土。田里的活可不等人。所以,我们的集中培训只能在农闲的时候搞。过了下半年的这段农闲时间,就要翻过年去,等来年了。” “确实是。”魏清尘略作沉吟,对端木光说道,“我们俩都先自己琢磨,明天散会后,再一起合计。”“是。”端木光不好意思的挠头,“去你那边吧。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乱哄哄的。” 魏清尘笑道:“我也是刚出关,下午的时候抽了个空稍微收拾了一下。到时,你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端木光连忙应着。 至此,这一部分才算是定了下来。沈云说起了方案的第二部分:“清尘,你先说。” “是。”魏清尘没有推辞。因为第二部分里最重要的内容是要将门派迁去云雾山脉。而沈云指定的参与人里,只有他亲自去过云雾山脉,对那里的实际情况最为熟悉。 接过话题,他先大概的介绍了云雾山脉的情况,末了,又道:“这些年,仙山的四象变化甚大,严重的影响了各地的山形地貌、风土实情。云雾山脉肯定也不会例外。所以,我提议,尽快组织人手对云雾山脉进行第二次考察。” 沈云点头:“这个好办。伯堂在仙山,可以交给他去办。” 魏清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咽下嘴边的话。 “清尘,你其实内心是不赞同迁去云雾山脉的,是吧?”沈云问道。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道出心中的担忧:“仙山的四象扭曲越来越严重,呈加速之状。所以,仙山还能撑多久,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谁也不敢打保票。相比起来,凡人界胜在稳定。有玉锦门的前车之鉴在前,我个人以为,我们门派也当以稳定为主。” 说白了,他就是觉得此计划完全没必要。 依据不仅有,而且相当之充分,就是玉锦门最后的下场。 玉锦门只有内门主峰去向不明,外门以及内门其余诸峰皆四分五裂,散落在凡人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身为高阶阵法大师,魏清尘对四象的了解越是精深,越是担心,整个仙山也会步玉锦门之后尘。 并且,这些年来,修士同盟军,以及各大门派、修真巨阀在凡人界的争夺与瓜分几乎都摆在了明面上。他们为什么一反十几万年来的常态,对各种修真资源都非常贫瘠的凡人界趋之若鹜?魏清尘以为,唯一的答安是,他们对于仙山的未来也有同样的预测。 与他们相比,青木派的根基在凡人界,算是得了上天的庇护,无意之中占了一分先机。可是,主公却连这一分先机都要弃了。魏清尘想了一个下午,也无法说服自己赞同。 因为考虑到第二部分不会拿到扩大会议上公开讨论,所以,他打算等扩大会议结束之后,再找个时间劝说主公。 不想,主公先把话明了。他只好如实以对。 沈云听完,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笑眯眯的问道:“我来问你们俩,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重要?” “啊?” “什么最重要?” 魏清尘和端木光都被问蒙了。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个? 缓过劲来,两人都觉得他们的门主大人不可能没根由的乱问,遂各自敛心,认真思索。 三息不到,魏清尘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知道主公是说,性命最为重要。身死而道消嘛。但是,他不赞同迁去云雾山脉,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对面,端木光见状,报出自己的答案:“大人,当然是性命最为重要喽。” 沈云不置可否,又偏头去看魏清尘:“清尘以为呢?” “主公,如果仙山坠毁,云雾山脉必不会独存。就这好比倾覆之下,蔫能有完卵?”魏清尘反驳道。 “呵呵。”沈云答道,“我们有手有脚,能跑能跳。更何况还有你魏清尘在,势必能早一些时间预知倾覆的时候。怎么可能跟一窝鸟蛋一样,跟着鸟窝共存亡呢?我们都没这么傻吧?” 他说得太形象,端木光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青木派的弟子们一个个抱着头蹲在一个四处漏风,且摇摇欲坠的巨大鸟窝里的画面。 没憋住,他捂着嘴,呼哧呼哧的笑了起来。 魏清尘还是没有被说服:“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是要回到凡人界来。还是要面对修士同盟军等诸多势力。而且他们指不定已经瓜分完了凡人界,比现在只会千百倍的强横。而我们却放弃了在这边的经营,重返时,压力只会更大。如此反复折腾,何苦来哉?” 端木光又觉得魏长老说得也很有道理。一时之间,他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看向沈云,想听后者又将如何反驳。 沈云没有让他失望,又道:“清尘之言,我极不赞同。” “清尘,你说修士同盟军等势力在凡人界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真的一定会强者恒强吗?当然,这种寄希望于对手自己败落的想法很要不得。反过来,我们青木派就一定是弱者恒弱吗?难不成我们历经辛苦举派迁去云雾山脉,合着是游山玩水去了?未来之事不可期。但我相信,我们青木派不会永远这么弱小。” “再者,谁说我们举派迁往云雾山脉,就一定得放弃在凡人界的经营?谁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吧?就算有,我沈某人同意了吗?哼,我没有同意的事,谁也不能强加到我的头上来。”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真的很弱。修士同盟军、色目族人、落桑族人……这些势力现在哪一个都比我们强。他们势在瓜分凡人界。清尘以为我们现在能在这一轮的瓜分里抢到点什么吗?” “不。我们现在去争去抢,只会把命都赔上。” “甚至不争不抢,我们光是存在,都已经碍了人家的眼,非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只是现在他们暂且腾不出手来罢了。” “而乘机避开他们的锋芒,是我们眼下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第六一零章 阻止 这一回端木光彻底被说服了——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将来?当然是乘早保命喽! 如果没有这点觉悟,他连仙庭密门的育幼院都走不出来。哪里能有现在的造化? “我赞同大人。”他麻溜的举起一手表态。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苦笑:“是我想差了。我也赞同。强敌环伺,唯有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部分也一样,清尘、端木,你们俩都先自己好好考虑一番。我这边也进一步细化。等扩大会议开完后,我们三个再碰头,好好研究。争取早日拿出可操作的具体方案来。”沈云提议道,“你们的意思呢?” “赞同。” “没意见。” 魏清尘和端木光几乎是同时回答。 沈云扭头去看半开的木格子窗,笑道:“竟然已经过了子时。时间过得真快啊。这回,我们就且讨论到这里。明天还要开扩大会议呢。” 端木光撇嘴:“过了子时就是今天了。” “对,是今天。”沈云从善如流的改正道,“我要眯一会儿,养足精神。你们也先回去歇歇吧。” 于是魏清尘和端木光一道告退离开了主院。 天将亮。长老会的院子已经热闹了起来。任务堂的当值管事亲自送过来二十名弟子,交给长老会这边的当值管事,先奉上长老会的铜质令牌:“昨天上午,齐长老令任务堂点二十名弟子过来帮忙,司职杂役。任务期限是两天。现在弟子们已经到位,请核实。” “是的。齐长老是有吩咐,要我等你们任务堂送人过来。”当值管事接过令牌,看向列队站成两排的众弟子。 很快的,他看到了队伍里有两张生面孔。 具体的来说是一男一女。 他忍不住轻咦一声,问道:“我们门派什么时候进了新弟子?” “哪有新弟子?”任务堂的当值管事指着那一男一女两名弟子笑道,“你是说他们两个吧?他们是闭了很久的关,刚出关不久呢。两个都年纪小,几年下来,面相大变,已经有好几回被当成新弟子了。” “原来如此。”长老会的当值管事笑了笑,准备在令牌上注入灵力,激活任务。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影壁后面绕出来,扬声说道:“这两个人必须换掉。” 两名当值管事,以及二十名弟子都惊讶的看了过去。 来人是端木光。 “光爷,为什么要换掉他们俩?”端木光私底下跟任务堂上下混得很熟。是以,任务堂的当值管事上前打过招呼后,将人请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 端木光直言道:“今天的会议很重要,门主大人吩咐我负责安全保卫事宜。这两人我面生,信不过。你另外换了人过来。” “他们绝对是我们门派的弟子。”管事申辩道。 “我没有说他们不是。”端木光说道,“这两个,我没有一点印象。今天的会议那么重要,我哪敢放他们进来?换成是你,你敢吗?” 两名当值管事都当场怂了。他们都不敢。 “换人,马上换人。”任务堂的当值管事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而长老会这边的当值管事则是一脸的庆幸。 看着那两名弟子被领着,端木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院子里边。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风过无痕。 没过多久,与会者们陆续赶到。他们被负责接待的四名弟子先领去旁边的偏院用早饭。 “你听说了吗?听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 “哪次扩大会议不是很重要?” “就是,这时节地里的活计都忙不过来。不重要的话,能让我们白耽搁两天活?” “不是这个意思。今天一大早,光爷赶走了两名任务堂送过来的弟子。” “什么意思?” “对啊,为什么赶人……” 以端木光的修为,偏院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魏清尘也是。 事实上,两人此时正并肩站在偏院的一间厢房里,欣赏着这场八卦的飞速传递。 “看来,你是歪打正着,坏了某些人的好事。”魏清尘侧过身来,对端木光说道。 后者连道“万幸”:“我已经查过了。那两名弟子都是神隐多年……”突然间,他怔住了。 魏清尘讶然的问道:“怎么了?” 端木光眨了眨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那名叫做易玲玲的女弟子,我看着眼生得很。可是,看到她走出院子,我却莫名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是门派里的老弟子,你可能以前见过一次呗。”魏清尘呵呵轻笑,“证明你赶错了人。” “不,我刚刚查过了。我不可能见过这个易玲玲。”端木光很肯定的答道。 魏清尘想了想,用唇语说道:你不要再查了。据我所知,主公已经在查她了。 端木光挑眉看着他,用唇语问道:她和外面有勾结?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清尘复又转过身去,看向窗户外面。 端木光心思一转,忍不住又问道:“你也查过了?”魏清尘明明是昨天中午才出关。不是已经查过易玲玲,哪里会知道得这么多? 魏清尘没有回答,只是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院子里的热闹,轻笑连连。 罢了。大人已经在查了,何需我再多事?端木光按下一肚子的问号,向魏清尘抱拳:“多谢告之。” 魏清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我先去会场看看。”说罢,背着一只手,施施然的出了屋子。 魏清尘这才明白过来——魏长老突然过来,绝对不是和他一起看外面的人传八卦的。而是来阻止他继续追查易玲玲。是大人的意思吗?我该不会打草惊蛇了吧?他懊恼的一拍脑门子,飞快的出了偏院,直奔主院。 刚出长老会的院子大门,他又生生的停住了——事情已经出了,再跑去主院,向大人示证,有什么意思?只会耽搁了这边的事。 如果易玲玲真的是混进来的细作,他这般离开,才是最大的失职。 想到这里,他又转身回到大门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一次检查院子里隔离阵。 第九一一章 人心易散 与会者们吃过早饭,会议时间也到了。 长老会的大堂里坐满了人。大家几乎都在议论着两名弟子被调换的事。是以,大堂里闹哄哄的,屋顶都快被掀了去。 丁叔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后,与罗叔两个略作商量后,一齐出了大堂,去找寻端木光。 也没费多大的劲。端木光的安保做得很扎实,要打听任何一个与会者在什么位置,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两人向守在门廊上的一名弟子询问,后者很清楚的答了出来:“半刻钟前去偏院了,一直没见出来。” 于是,两人急匆匆的去了偏院。 一进院门,他们就看到端木光背负着双手,站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株石榴树下。 这时节,石榴花早就谢了,树上结满了青绿色的石榴果。每一只的大小都差不多,比鸡蛋大不了多少。 端木光背对着门口,仰着头,象极了在看这些石榴果。 这是在生闷气?丁叔和罗叔相对一视,一齐走了过去。 “我们两个满院子里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馋石榴果!”丁叔半开玩笑的说道。 端木光转过身来,哼道:“花蒂才落了几天,能吃么?有什么好馋的。” “你没事吧?”罗叔关切的问道。 端木光翻了个怪眼:“能有什么事?多少尸山血海,我都闯过来了,难道还怕几点唾沫星子?” “我们担心等会儿到了会上,有人会借机生事。”丁叔也不开玩笑了,面色凝重的问道,“所以过来寻你,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端木光面色微缓:“多谢两位了。大人回来了,他们翻不过天去。” “难道是云哥儿……”丁叔讶然。 “与大人无关。这是突事件,我临时的决定。”端木光打断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回大堂去罢,莫要迟到。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呢。” 听他这么一说,丁叔和罗叔方陡然现,这又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端木光虽然参加过数次长老会议,还有扩大会议,但是,他却一直不是正式的长老,也不是扩大会议成员。 “瞧这事给办的!”两人也不好多说,歉意的冲端木光笑了笑,双双离开。 如他们所料,会议开始后,沈云简要的道出会议议程之后,挥袖在众人面前化出一道两人多高的白色光屏,现出方案的第一部分内容:“大家先看看。等会儿,我们一条条的讨论,表决通过。” 第一大条就是对“神隐”弟子的处置。 看到“全面清理,造册登记”这几个字,会场里象是炸开了锅。 “这些弟子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这么严格的处置?” “闭关时间本来就有长有短。怎么闭关时间长一点,就跟做错了事一般?” “这哪是做错了事?犯大错也不过如此嘛……” 齐伯明明是坐在蒲团上,却有一种坐在针垫上的感觉。额头上的冷汗汩汩直冒。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沈云挥手说道,“我们按照程序来。先看方案,再讨论。时间也有的是,大家都莫要急。” 闻言,人们很快的闭上了嘴巴。议论声随即消失了。屋子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似乎都一齐摒弃了杂念,在认真的默读光屏上的方案内容。然而,沈云心念一转,悄然打开读心术。 果不其然,那嘈杂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了起来。 都是与会者们的心语。 尽管是乱嘈嘈的混在一起,但是,沈云有读心术,一字一句得听得非常清楚不说,而且字字句句都能对话入座,不会搞错人。 这些心语里,有抱怨的,有庆幸的,有窍喜的,有阴谋论的,甚至还有咒骂的。 沈云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门派里,心思浮动,呈涣散之趋势,他回来的第一天就觉察到了。 所以,他才带着中高层们出去打猎。 但人心易散不易拢,一两餐牙祭,只能是热场,离聚拢人心还差得远呢。 以沈云现在的修为,不用祭出读心术,也能知道底下坐着的众人之心思。可是,他还是打开了。他就是要亲耳听听这些乱七八糟、各自为营的小算盘,并且记住这一幕。以后用来警醒自己。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与会者们基本上都是看了不下三遍。光屏上的字句,他们已然能倒背如流。 可是偷眼看到门主大人微合着双眼,坐在一旁,没有谁敢出声提醒,咬咬牙,准备再读一遍。 就在这时,魏清尘握拳清咳一声,探身对沈云说道:“主公,大家都看完了。” 沈云这才睁开眼睛,环视众人,笑道:“看样子大家都不只通读了一遍。很好。接下来,我们进入第二个环节,也就是讨论的环节。规矩和以前一样,现在开始。”说着,他偏过头去,看向齐伯,“我和魏长老有事要商议,所以,今天就不参加讨论了。” 扩大会议在青木派是很成熟的机制。讨论是会议的重要环节。是以,他们的座位安排都是冲着讨论安排去的。 齐伯应了声“是”后,与会者们自的按部门和营区围坐起来。长老们纷纷起身,将蒲团挪到各自负责的部门和营区里,参与讨论。 因为地方小,所以,各部门和营区都在周边布设了一个隔音阵。 一时之间,与会者们坐成了十个人圈,每一个人圈周边有灵光闪烁。他们聚在一起,或记录,或言,或聆听,神色各一。但是,大堂里却安静得很,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整个大堂里,唯有两个人是例外,不在这些人圈之内。 一个是沈云。另一个是魏清尘。 “走,我们去院子里走走。”沈云起身道。 魏清尘心里觉得奇怪,应了声“是”,也起身,跟着沈云一道出了大堂。 下了门廊后,沈云环视四周,转过身来,对魏清尘说道:“乘这个空闲时间,我想跟你说说我们的守护大阵。” 魏清尘心思一转,笑道:“主公是嫌守护大阵的消耗太大了?” 沈云看着他摇头轻笑:“知我者,清尘也。昨晚,你们离开后,我翻了几本账册。现在,我们青木派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第二部分就是个吞金兽,我们必须好好谋划,节源开流。” “野鸡岭这边其实已经暴露了,是不是?”魏清尘问道。 沈云叹了一口气:“人都已经混进来了。应该是吧。再说,我们现在还需要人家来打吗?人心易散,空有一座强大的守护大阵,顶什么用?” 所以,还不如直接化简,省来下一大笔钱,真正用到刀刃上。 第六一二章 反对 “这个不难。”魏清尘只觉得心里堵得很,“我一直觉得在野鸡岭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当初在布设时,便做了撤离的准备。守护大阵很容易简化。简化之后,如果不是刻意测量守护大阵的威力,单凭肉眼去看的话,很难发现大阵的变化。而撤下来的那些阵盘,重新布设后,再激活,亦能独立成阵。” 没有一个阵法师会这样构思。只有他。而他也是被逼出来的。没办法,谁让青木派是既穷且弱呢。 沈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问道:“需要多少人手?” 魏清尘回头看了一眼大堂,答道:“如果有主公相助,不用其他人,半个晚上即可完成。” 沈云颌首:“此事必须保密。早一天简化,就意味着多省下来一天的消耗。这样吧,今晚子时之后,如何?” 魏清尘冲偏院那边微抬下巴:“到时可否让端木给我们警戒?” “好。等上午散会后,我去跟他说。”沈云又道。 接下来,他向魏清尘请教了一些关于阵法方面的问题。听着听着,后者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过了一会儿,魏清尘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沈云又问了一个问题后,问道:“主公对虚空的见地非常之独到,远超我的见识。刚才的那番见解,我能现在用玉简刻录下来,反复研读吗?” 他非常的激动。 虚空是高阶阵法必须研究的。传言,虚空之中,隐藏着阵法的道。 在天神宗,阵修们往往凝丹之后,都会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感悟和研究虚空这上面。天神宗的内门也因此而积累了大量的成果。 可惜的是,他刚筑基没多久,宗门便覆灭了。这些一代代沉淀下来的成果,他没有机会接触到。 而角斗场里,关于阵法的资源少得可怜。同时,他为了能在残酷的角斗里活下来,不得不将主要的精力和时间放在钻研傀儡之上,俨然成为了一名器修。 至于虚空,在角斗场里,简直就禁忌的代言词。 这使得他虽然是个元婴境的阵修,但是对于虚空的理解却是少得可怜。 也就是从角斗场出来后,主公赐下了天神宗内门阵修一脉的大量玉简手札,他才恶补了回来。 但是,两百多年来,他落下的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将这些玉简手札读得滚瓜烂熟,还是远远不够。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都会去虚空里打坐、参悟。 每一次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收获。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两年多前。 他感觉自己在虚空的参悟上经历了一番突飞猛进之后,再难有新的进展。很象是进入了瓶颈状态。 魏清尘修行至今,遇到这种情形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他积累了不少应对的经验。比如说,加强积累;提升修为;游历,提升心境…… 恰恰在这个时候,他的丹田内壁上出现了第一道小裂缝。 这是要突破的征兆。 从出现第一道裂缝,到真正的突破,中间会相隔多久,也没有个定数。以元婴上人为例,长的话,数年,甚至数十年都有可能;短的话,也要好几个月。 而且,越到高阶,突破越是艰难。甚至可以用“坎”来形容。翻过去了,就意味着成功,是突破;没翻过,则是失败,轻则重伤,修为受损,严重的话,身消道殒也不是不可能。 不论前程如何,这一道小小的裂缝,此时都是代表着希望。是好事儿。 魏清尘很高兴。只要突破成功,他的修为更上一重小阶,心境势必水涨船高。附带着对虚空参悟的瓶颈会不会也自然瓦解呢? 然而,事与愿违。 此次突破并没有推动他对虚空的参悟。 瓶颈依然在。 好在魏清尘经历得多了,心态调整得很快。在打开院门之前,他已经散掉了心里的这一丝沮丧。 这会儿听了主公的一番谈论,直觉告诉他,如果能把这些话悟懂悟透,他的瓶颈将不复成存,甚至于,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很有可能因此而突飞猛进。 他迫切的希望能将这些话语一字不差的用玉简记录下来。 沈云愣了愣,点头应道:“当然可以。只是我自己也是半桶水,很多细微处也是没想明白。你要是有了见解,也不妨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多谢主公。”魏清尘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更加激动的心情,抱拳道谢,并直言道,“主公的这些见解,对我很重要……” 就在这时,大堂的门“吱呀”打开来。 魏清尘下意识的打住,转过身去看。 是齐伯。 他匆匆的从门里出来。 沈云扬声问道:“齐伯,是不是里头的讨论结束了?” 齐伯一边急走,一边答道:“是的呢。大家推我出来,请你们回去,继续开会。” “唔,我们俩站在这里聊得都忘了时间喽。”沈云抬手向魏清尘请道,“走,先进去开会。” “是。”魏清尘垂下右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来,在沈云身侧,一边走,一边飞快的记录刚才的那番言论——主公不只一次说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越来越深以为然。青木派的整改在即,他真怕自己会忙到忘了。 大堂里,十座隔音阵都已经撤了下来。众人又是都是朝着主位方向坐着。看到沈云进来,他们纷纷起身。 “坐,都坐。讨论完了,我们接着开会。”沈云一边往主位方向走,一边说道,“现在正是田里活计最重的时候,所以,我们的时间紧。大家也辛苦点,第一大条是通过,还是修改,怎么修改,在今天上午要定下来。” 这是下死命令啊。众人神色各异。 沈云这次没有再用读心术,是以,到目前为止,耳畔是清净的。 众人的反应超过了他们三个昨晚的预料。 沈云坐回主位后,请推选出来的十名代表依次发言。 十人之中竟然有九人是持反对意见的。 “闭关的时间无法控制,是长是短,完全随缘。再者,身为修士,难道刻苦修行错了吗?” 有代表拿出了《弟子守则》,指着相应的段落,慷慨陈词:“这里写得再清楚不过,闭关是我青木派弟子的一项基本权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剥夺。现在,我们在讨论的这个第一大条,是不是与之自相矛盾?” …… 唯一没有提出反对的那名代表也是有很大的保留,强烈要求修改集中培训等措施。理由是,处置过重,难免会造成消极影响。 齐伯不是汇报代表。他一边听,一边偷眼察看沈云的神色。 可惜后者养气功夫真是好,他偷眼看了好几次,也没能捕捉到一丝不满来。 第六一三章 不能胜任 直到第十位汇报代表也发言完毕,沈云这才出声,先是问道:“这是你们讨论的结果吗?还有没有遗漏,要补充的?” 每每讨论之后,都要推选汇报代表发言。等他们发言完毕,会议主持会如此询问。这已经成为了机制。与会者们都不是头一次参加扩大会议,对此也熟悉得很。但是,沈云询问之后,众人却现出意外之极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去看坐在沈云右手侧的齐伯。 也难怪他们如此惊讶。 众所周知,门主大人做惯了甩手掌柜。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召开长老会、扩大会议,主持会议的都是齐伯。便是今天扩大会议,在此环节之前,齐伯都和往常一样,主持会议。 大堂里突然安静下来。 齐伯坐在那里,双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成拳,身形微晃。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是内衣尽湿。 好在有汇报代表瞬间回过味来,从蒲团上起身。其余的代表紧跟着纷纷起身。他们一齐抱拳禀报:“并无。” 沈云环视全场,又问道:“你们的汇报代表说没有遗漏,所言属实?” 什么意思?会场里又是瞬间安静。与会者们绝大多数都惊呆了。 震惊之后,人们缓过劲来,神色很快变得活泛起来。有的左顾右盼,有的面现雀跃,有的掩嘴,与邻座低声交谈…… 嗡嗡嗡……,会场又热闹了起来。 十名汇报代表站在那里,脸色皆有些发青。 其中一人象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弱声说道:“门主大人,我,我刚才似乎漏说了一点。” 他一下子成为了会场的最新焦点。 沈云挑起一边眉毛,笑着反问:“似乎?” 那名代表身形晃了晃,硬着头皮答道:“不是似乎。是我不慎,确实漏说了。” “汇报代表的责职,与本次会议无关。待会后,或者下一次扩大会议上,我们再组织讨论。现在,请其他九位汇报代表也反省一下,是否有漏说了。如果有的话,按照刚才的顺序进行补说。如果他们补说之后,还是有漏说,大家都可以帮着补充。”沈云敛了笑,环视会场,“我们推选出汇报代表来代表我们发言,一是汇总,二是节省时间。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堵住其他人的嘴,抹掉不同意见,排除异己。”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很多人激动得使劲拍掌,三两下便拍红了掌心。 相对的是,那十名汇报代表个个后背尽湿。他们冷汗涔涔的勾着头站在那里,一个比一个脸白。 齐伯吐出一口气,脸上现出得体的笑容,也和魏清尘一道,跟着拍手鼓掌。 沈云挥手。 掌声立时停了下来。众人雀跃的看着要最先发言的那位汇报代表。 “我,我刚才不小心漏说了。”后者不敢抬头,强打着精神说道。 沈云记得,这人以前没有参加过扩大会议。所以,是近年来加入的。 “你现在开始补说。” “是。” 汇报代表的声音不大,并且一反先前的口齿伶俐,说起来嗑嗑巴巴。不过,表述还算清晰。很快,众人都听出来了。汇报代表这回补说的意见与刚才截然相反。原来,那些赞同的,和有条件赞同的意见,都被这位汇报代表“不小心漏说了”。 至于被漏说的是哪些人的意见,只要稍微用点心,便能分辨出来。因为他在补说时,这些人都在仰着头“欣赏”他的窘迫劲来。有一两个人表现得更明显,只差没在额头上刻下“真解气”这三个大字。 不多时,这名汇报代表停下来,惴惴不安的抱拳禀报:“门主大人,我的补说完毕。” 与会者们又齐刷刷的看向主位。 沈云和第一轮听汇报一样,没有做任何的点评,只是看向他们这一块,问道:“他的补充是否完整?你们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数十名与会者或摇头,或出声说“没有了”。 沈云这才抬手示意那名汇报代表坐下来,对第二位汇报代表说道:“你呢,有要补说的吗?” 后者连忙抱拳答道:“有。” “你说。” “是。” 可能是时间上宽裕了一些,有机会重新打腹稿,相对于第一位汇报代表,这名汇报代表说得利落多了。 只是情况与前者出奇的一样。他也将那些赞同的,和有条件赞同的意见漏说了。 待他说完,沈云还是不置可否,依然是例行询问他们这一片,补说是否还有漏掉的。得到“没有”的答复后,才去询问第三名汇报代表。 就这样,又轮到了第七位汇报代表。 他刚才的汇报是有条件赞同的。这会儿,他摇头表示:“我刚才太着急,说错了。我其实没有漏说,不要补说。” 一言既出,与会者们又是神色各一。尤其是他的周边,有几个与会者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沈云问道:“你们的汇报代表说没有要补说的,你们赞同吗?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现在帮他补充。” 大堂里又一次的安静下来。 过了数息,还真有人举起了手:“我要补充。” 汇报代表拧着眉毛,飞快的瞥了一眼那人。但是后者视若不见,继续高举着右手。 沈云冲他点头:“你说。” “是。” 这名与会者首先表明,他要补充的就是他本人的意见。接着说道:“我反对第一条。反对的理由是,我也觉得第一条违背了《弟子守则》的相关条款。”说着,他大大方方的向主位方向抱拳,“我的补充完毕。” “嗡”的一下,会场里又响起了交头接耳的细语声。 沈云问第七名汇报代表:“他刚才的补充是否属实?” “……属实。” “那么刚才为什么不补说?”沈云追问道。 “我……”这名汇报代表晃了晃,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忘记了。” 沈云呵呵:“你这样的记性也能做汇报代表?接下来我们肯定还有讨论,看来,你是不适合再做汇报代表了。” 闻言,不仅这名汇报代表惊呆了,与会者们惊呆了,就连魏清尘也险些没绷住,眼底飞快的划过一道疑惑。 沈云见状,只得将话进一步挑明:“我们在这里展开讨论,肯定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还有中立的。这很好,我们就是要大家充分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汇报代表既是我们大家推选出来的,那么就背负着大家的信任。他有责任将所有的意见汇总,向大会汇报。要是本身健忘,又没能想出克服的办法来,那么,肯定是不能胜任。” 会场安静了片刻,很快的,掌声象潮水一般的涌起。比前一次更加热烈。 第六一四章 举手为证 一轮补说完毕,沈云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即,当场辩论。 “清尘,你可以开始了。”他向魏清尘伸手请道。 这也是他们三个昨晚的商议结果。由魏清尘出面向扩大会议提交方案。 “是。”魏清尘起身,抱拳行礼后,环视全场,朗声说道,“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时间紧,所以,赞同的那些意见,我在这里就不再重述。我将所有的反对意见整理了一下,大致归于以下几条。现在,我先将它们一一说与大家听。大家觉得没有‘不小心漏说了’,我再对这些意见进行辩论。” 听到这里,很多与会者呵呵的轻笑起来——好一个“不小心漏说了”啊。 魏清尘清了清嗓子。笑声很快的停住了。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这才掰着手指头,一条条的说了出来。 总共归纳出来了九条,讲完后,他举着只差大拇哥没有握住的那只左手,笑问众人:“大家还有第十条,甚至第十一条,十二条……更多要补充的没有?” “没有。” “都归纳进去了。” “没错,就是这九条。” …… 他的笑容温暖得很,这副样子不象是要辩驳那些反对意见,更象是聊天、拉家常。与会者们受他的影响,情绪全被带动了起来。会场的气氛明显得宽松了许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表态。 “那好。既然大家都说没有漏掉的了,那么,接下来,我就这九条进行辩说。”魏清尘放下半举的左手,又开始掰手指。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是将握着的手指头掰直。 “第一条,对闭关进行管理,违反了《弟子守则》的相关规定。”他环视众人说道,“《弟子守则》里确实明确提出,保障弟子的闭关权益。可是,有哪一条写着,不能对弟子的闭关进行管理?你们现在将这一条,或者这样的字句指出来,告诉我。” 会场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魏清尘呵呵轻笑:“找不出来吧?” 众人哑口。 魏清尘再肯定不过的说道:“我对《弟子守则》的熟悉程度,不会下于在座的任何一位。我在这里可以跟大家打包票,《弟子守则》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怎么可能找得出来?相反的,《弟子守则》里明确的指出了闭关的流程。这些流程是什么?它就是管理!” 说到这里,他的右手一晃,掌心现出一本小册子来。 在场的人对它是再熟悉不过。 这就是一本被翻得毛了边的《弟子守册》。 “大家现在不妨找出你们的《弟子守册》来,我们一起温习一下相关的流程。”魏清尘看向众人。 沈云从百宝囊里找出来《弟子守册》,摊在一个膝盖上。 见状,与会者们纷纷效仿。转眼间,除了魏清尘,每人的膝头都摆上了一本一模一样的黑皮小册子。 魏清尘笑了笑:“第十七面,第五行。第一小条,门派内的诸弟子闭关前需向所在部门的执事处申请报备。括号,本部诸弟子直接向执事堂申请报备。大家看看,我是否有读错。” 会场上响起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是这样的。”与会者们看过之后,纷纷点头。 魏清尘又问:“在座的诸位,闭关前,有无履行这一程序?” “当然申请报备了。” “怎么可能没有?” “不信的话,可以去执事处翻记录。” “对!” …… 与会者们赶紧的撇清自个儿的嫌疑。 魏清尘冷哼:“可是,我们门派里就有这么一小部分的弟子多年来严重违反了申请报备制度。要么事后补办相关手续,要么请人代为办理,要么根本就没有申请报备。” “事后补办,请人代办,这些也是《守则》里允许的。”有人弱声反驳道。 “是,《弟子守则》里确实有相关的条款。这是为了保障门派弟子的闭关权益,应对突发的闭关。”魏清尘再次呵呵,“请问,你们次次闭关都是突发闭关,事前不会有任何预兆和感觉吗?” “怎么可能!”有人高声应着,“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碰到过一回呢。” “我也是。” …… 那些持赞同意见的人回复得很积极。 魏清尘冷笑:“这些规定本来是门派为了保障门内诸弟子的权益的。可是,在那一小部分的弟子眼里,却成了可乘之机,成为漏洞!大家扪心自问,此等行为,可恶不可恶!可是,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他们钻了《弟子守则》的空子,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定。这些人的脑瓜子无疑都好使得很。他们很灵泛。可是,大家再想一想,当大家都效仿他们,都变成了这样的聪明人,灵泛人,我们的门派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们叹气连连:“一两次是情有可缘,难以避免。次次都是这样,那真的太可恶了。” “还好我们营里大部分人都不‘聪明’。” “唉,我们营里就有这样的‘聪明人’呢。领份例的时候,人在。聚餐的时候,人也在。就是要出任务,农忙的时候,人家就闭关了。” “那你也不管管?” “怎么管?和魏长老说的一样,人家没有违规……我再要管,说情的人就来了。” “……” 魏清尘扬声又道:“所以,我认为为了保障更多弟子的权益,我们今天必须修订相关条例,补上这些漏洞。大家赞成我的这一看法吗?” “赞成!”与会者们异口同声的应了下来。 “那么,第一条反对的理由是不是不复存在了?”魏清尘复又举起了左手。这一回,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是握着的。 不少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在讨论中,他们就是用《弟子守则》的相关条款进行反对的。 沈云适时插言道:“大家举手表决一下吧。认为这一条理由不复存在的,都举个手。” “主公所言极是。”魏清尘笑道,“举手为证,免得我这边一条条的辩驳完了,最后还是有人‘不小心忘记’了,又整点新词出来,要我再辩驳。” 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过。在长老会上,这几年里,就有好几个提案陷入了这样的尴尬循环,至今还停留在辩驳阶段。 魏清尘不得不承认,青木派里的很多人越来越聪明了。很多的手段,连他也自愧不如。 会场里,人们先后举起了手。 齐伯见魏清尘并没有刻意往这边看,面色如常,也举起了右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一五章 形式 魏清尘何许人也!他一条条的辩驳下来,与会者们被一条条的说服,一次次的举手赞同。 待他将九条反对意见辩驳完,与会者们也完全接受了“神隐弟子”这一说法。他们充分认识到了其中的危害。有人甚至气愤在会场里直接以“门派的蛀虫”称呼这一小拔弟子。他得到了很多与会者的附和,深以为恶。 会场里的形势明显的反转了过来。原本持保守赞同的人,不再有疑虑;而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也纷纷改变了立场。有的当场检讨,用“一叶障目”、“自以为公正”等词汇来形容自己;有的诚恳的道歉,因为在讨论的时候,他们没有耐心听不同意见,言语和态度都很不好;也有的一言不发,但是,该举手赞同的时候,也是举了手的。 魏清尘满意的转过身来,向主位行礼:“主公,我的辩说完毕。” 沈云颌首:“魏长老,请归座。” 接着,他依然是继续走流程,环顾会场,问道:“对于魏长老的辩说,有不赞同,要反驳的吗?” 会场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声。 沈云其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说,而是故做不知,不解的问道:“不赞同,起来反驳;赞同的话,明确的表个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倒是吱个声啊?都一声不响的,是个什么意思?” 与会者们这回没有再沉默。他们七嘴八舌的回答:“要询问三次呢。” “我们在等……” 沈云拧眉问道:“为什么要询问三次?” 这时,齐伯侧过身子,轻声解释道:“门主大人,这是我们前面新增的流程。为了表示郑重,也是防止有遗漏,要当场询问三次。三次之后,他们再回答。” 沈云被气笑了:“大家又不是聋子,一样的话,有必要连问三次吗?在我看来,纯粹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齐伯心里颇不以为然——他曾去过一些拍卖会。在那些拍卖会上,竞价到最后,主持人都是要向全场询问三次的。他觉得这个很好,所以,前年的长老会上引入了进来。大伙儿也都是赞同的,怎么到了云哥儿这里,竟被骂得如此不堪呢? 云哥儿这次回来,真的变了好多! 扩大会议开到这里,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云哥儿对自己的忌惮…… 等下,忌惮? 他心中一紧,险些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他连忙起身抱拳告罪:“是我等思虑不周,请门主大人责罚。” 沈云看着他,正色道:“齐长老,身为大长老,请注意言辞,不要将‘责罚’二字挂在嘴边。该不该责罚,如何责罚,《弟子守则》以及相应的条例里都有明文规定。” “是。”齐伯老脸泛红,闷声应下。 沈云见状,心里颇不是滋味,扭头又去看众人:“让人说话,并不是同样的问题连问三遍就行了的。象这种浪费时间的形式,以后不要搞。大家把精力都放在扎扎实实的做事上面。” “是。”很多人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再次鼓掌。 会场里又一起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但凡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是欢快的掌声。 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是很反感表决之前连问三遍的破规矩。 因为门主大人说得对极了。连问三遍其实就是个形式。根本就没有真正给过他们表达不同意的机会。本来就是强迫赞同,还要在他们面前连问三遍,这不是耀武扬威,又是什么? 对了,他们为什么不反对? 这是长老会上通过的,他们哪有资格反对? 所以,要他们说,门主大人评判这玩意儿是“脱了裤子放屁”,真的是顾及某些人的颜面,很是嘴下余情了。 很多人一边鼓掌,一边控制不住,快活的与周边的人交换着小眼神——啊啊啊,今天这会开到这里,叫人越来越神清气爽啊! 何止是神清气爽!简直就是扬眉吐气。 也有一些人不易察觉的又缩了缩脖子。大堂里有四根海碗粗的木柱子,他们恨不得能把身体藏进那大柱子里去…… 沈云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先别鼓掌,有反驳魏长老的吗?” “没有。”与会者们或摇头,或摆手,没有一个人举手。 沈云笑了笑,仰头去看立在自己右侧的齐伯:“齐长老,你站在这里,是要反驳?” 齐伯本来想说没有,但是看到沈云眼底的笑意,神使鬼差的点头说道:“是的。” 话一出口,他后背上的冷汗刷的又下来了——今天这会开得,他也不知道已经出了几回冷汗。内衫尽湿,粘在身上,甭提有多难受。 会场里,吸气声连连。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沈云又扭头看向魏清尘,例行提醒道:“魏长老,你要听仔细了。因为接下来,你还要辩驳。” “是。”魏清尘又站了起来,向齐伯伸手请道,“齐长老,请指教。” 开弓哪有回头箭?更何况齐伯心里很清楚,在元婴大能座前,他这点子修为完全不够看,根本藏不住任何心思。 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出心底里的真实想法:“我觉得以偏概全了,不是所有闭关频繁的弟子都是门派的蛀虫……” 他的话没有讲完,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他们很不客气的出声打断:“这是第五条里的意见。” “魏长老明明已经辩说过了!” “我记得很清楚,齐长老也举手赞同了。” “所以说,魏长老了不得,很有先见之明啊!” “亲自举了手的都能不承认,果真是整点新词,就要再辩驳啊。呵呵……” 齐伯听得真切,脸上跟着了火似的难受。 他不能说,刚才魏清尘辩驳的时候,自己有一小会儿被触动心事,走神了。他更是没有想到,好巧不巧,这一会儿的走神,竟然听漏了一截辩言。 他是完全反对第一大条的。只是魏清尘太厉害,这一条条的辩驳下来,他唯有这一条好象能在大义上站得住脚。 然而,却不是魏清尘的漏洞,是他自己走神,听漏了。 咬咬牙,他狼狈的向魏清尘匆匆抱拳:“我,我……没有意见了。” “多谢。”魏清尘一本正经的向他颌首回礼。 “二位都请归座。”沈云朗声宣布,“下面进入表决环节。诸位,若是赞同方案的第一大条,请举手。” 第六一五章 好走不送 表决很顺利,形势完全反转。经过点数,举手赞同的人数略微超过了与会总人数的九成。而青木派的相关规定是,只要过半数就能通过。 这就意味着,方案的第一大条已经实质性的在扩大会议上通过了。 但是,表决的流程还没有完。 因为青木派的相关规定中写得很清楚:反对也是门中诸弟子的一项基本权力。 接下来,沈云继续主持:“诸位,持反对意见的,请举手。” 会场里再起响起一阵阵惊讶的轻呼。 沈云见状,指着前排的一名与会者,问道:“你为什么感到惊讶?” 那人也不是他印象里的扩大会议成员。 被点了名,与会者看上去很激动,两眼亮晶晶的,要起身回答。 沈云摆手:“不用起身了,你坐着回答便是。” “是。”那名与会者用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膝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答道,“门主大人,我是一年前进入扩大会议的。算上今天,我已经参加了四次扩大会议。我知道的表决流程是,如果赞同或者反对的人数超过了半数,提议就通过或者被否决。意见相反的人不用表决了。” 沈云先看向魏清尘:“是这样的吗?” 后者摇头:“我闭关之前,不是这样的。” 所以,是在他闭关之后,长老会通过的新决议!沈云复又看向齐伯:“齐长老,是长老会修改了表决的流程吗?” “是的。”齐伯也没有起身,盘腿坐在蒲团上回答道。 他知道,这些年,他在这个位置上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这些家伙都坐在底下看他的好戏呢。 可是,这一回他觉得理直气壮。因为云哥儿刚才亲口说了。不搞形式! “什么要修改?”沈云又问。 齐伯答道:“长老会认为,人数已经超过了半数。余下的再表决,不会影响决定。所以,没必要走形式。” 孰料,沈云的脸上现出薄怒。 他惊讶极了。 魏清尘什么时候的出关,出关之后,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他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知道,今天的这个提案,其实是云哥儿搞出来的。魏清尘只不过是占了个名头而已。 先前大伙儿一起反对第一大条,就是反对云哥儿。 他以为云哥儿会被激怒。 然而,云哥儿却只是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半道上夺了他的主持之职。 他以为云哥儿是出去历练六年多,养气的功夫越发的好了。 不曾想,这会儿,他明明占着理,云哥儿却脸上现了怒色。 这是要见借发作我吗? 心念一转,突然间,他发现自己以为的那些“底牌”,还有“凭仗”,在云哥儿的怒火面前,都是多么的脆弱。 连“不堪一击”都谈不上! 全是一场笑话。 齐伯心里真正的感觉到害怕起来。 他的理直气壮也好比是风中残烛,摇晃了两下,扑的灭掉了。 “我,我们……”他努力辩护道,“我们的时间很紧张,每次开会都没有多少可以耽搁的时间。所以,长老会修改了一些流程。新增的只是一点点……呃,删减的要多得多。删减掉的都是形式……” 沈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道:“删减掉的都是形式?你们长老会把门派赋予诸弟子反对的权力,或者说,表达与你们长老会意见相反的意见的权力,当成了形式,觉得是浪费时间,通通删减掉了?是这样吗?” 齐伯做了十几年的大长老,早已不是当年的老管家。他听得出这里头的轻重。这么大的一项罪名,他便是三头六臂,也扛不起啊。 “不不不……”他使劲的摆手,“我们没有。真的没有。我们充分尊重了其他的不同意见,没有用任何手段,阻止其他人发表不同意见。”说着,他慌忙的伏下身子,跪伏于地,流涕痛呼,“请门主大人明鉴!” 沈云明明看得出他的心思,也被他的这番动作惊呆了,一时竟然怔住。 魏清尘黯然,在一旁轻声解说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门派里又兴起了所谓的古礼。这个也是古礼的一部分。” 沈云回过神来,扭头去问他:“你也赞同在门派里恢复所谓的古礼?” 魏清尘郁闷的吐气:“我是修士,从记事起,便被教导,上跪天,下跪地,中间只跪父母。便是师尊座前,也是不下跪的。” 沈云扭回头去,无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伯,环视全场:“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与会者们齐齐应着。 只是大部分的人还是一头雾水。 他们不知道齐伯行“古礼”有什么错,为什么门主大人会真正动了怒。 沈云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噌噌往上窜的怒火,沉声说道:“我记得,我们中间有不少人是奴仆出身,对吧?” 很多人眨了眨眼睛,很不自在的点头。 沈云又道:“我问你们,还记得象狗一样的趴在你家主人的脚下行礼的情形吗?” 这下,另一部分与会者身为“前主人”有如芒刺在背,坐不安稳了。 沈云环视全场,厉声说道:“你们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罪,终于超凡脱俗了,难道只是为着有朝一日能重新跪伏到更强的强者脚下吗?或者说,你们修行,是想着有一天,让那些曾经和你们一样弱小无助的人,也象狗一样,跪伏在你们的脚下?” 魏清尘听着,心中凛然,看向与会者们的眼神亦陡然变得锋利起来。 “不!云哥儿!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们长老会也不是这样想的!”齐伯打了个哆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他也是赞成恢复古礼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苦难,也没有想过要在凡人面前作威作福。 追随云哥儿十几二十年,他再清楚不过,云哥儿的禁忌。 这两样都是。 所以,他便是全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有这等诛心之想。 只是,这会儿他跟云哥儿说,他是被人巧言令色的蒙蔽了,云哥儿还会相信吗? 沈云回头看了看他,很冷静的说道:“我知道。” 齐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色微缓。 沈云转过去头,目光一一扫过呆若木鸡的与会者们的脸,又道:“如果你们之间有人是为了做人上人而修行,这也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是,与我青木派的立派宗旨相违背。也就是道不同,我身为门主,只能送你四个字。那就是,好走不送!” 第六一六章 改变 沈云怒归怒,理智都在。他刻意控制住,没有因为动怒,而带出一丝半点威压来。 但是,与会者们依然是被吓到了。 门主大人动真怒了! 他们坐在蒲团上,不敢直视门主大人,深深的勾着头,连气也不敢往粗里出。 整个大堂里顿时落针可闻。 魏清尘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早就到了午饭点。厨房那边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轻声提醒道:“门主大人,时间不早了。” 沈云敛容,说道:“先休会吃饭。休会期间,任何人不得离开。” 与会者们简直如获大释。 这时,一直关着的大门都打开来。 端木光站在门口,对里头抱拳禀报道:“门主大人,午饭已经安排好了。设在偏院。” 沈云颌:“大家去偏院用饭。用餐时间是一刻半钟。” 时间这么仓促?不少与会者心底里直嘀咕:一刻半钟?还不够排队打饭的…… 不过,当着门主大人的面,他们谁也不敢说出来,闷声不响的赶去偏院。 到了之后,他们都惊呆了。 先,没有看到厨房的人。守在院子里的,总共才五个。他们每个人的左臂上都佩戴着一个金色的臂章,上面写着“扩大会议”四个字。这代表着他们五个都是负责会议期间杂务的弟子。 其次,饭菜已经按桌分好了。防着饭菜里头落进去蚊虫、树叶之类的,每张桌子上都布设了隔离阵。 见他们进来了,五名弟子都忙活起来,麻利的撤掉桌上的隔离阵。 饭菜的香味立时扑面而来。 与会者们纷纷回神。 其实,饭菜依然很简单,而且也和以前一样,个人的碗筷自备。但是,莫名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很正式,很高级的感觉。 定了定神,他们按以往的就餐安排,准备入席。 这时,端木光站在桌子间的空隙里,招呼他们道:“诸位,请都往里边走。按桌坐,每桌十人,先到的坐里面,后到的坐外面。每一桌坐满十人,即可开餐。” 这又是完全不同之处了。 以前每一次的扩大会议就餐,都是分了顺序的。两边和角落里的,顺序都在后头。对应的与会者也是分了桌的。比如说,长老会和本部的,他们的桌号都是最前头的。 虽然每一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但是,上饭菜的顺序是按桌面的顺序来的。这使得前面桌号的人们已经起筷了,两边和角落里的那十来桌还在干坐着。 “真的直接坐?” “大家都是混着坐?”最前头的那几名与会者有些不敢相信——长老会的某些长老怎么可能放弃主位的桌面?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大家明明都是按以前的编桌坐的。 端木光伸手请道:“大家快点,按我刚才说的入席,莫堵在那里,耽搁后面的人用餐。” 那真是没听错。他们不再有疑问,笑着向端木光抱了抱拳,道了声“抱歉”,匆匆去了向往以入的那张摆在主位上的桌子入座。 很快,一桌十人坐满了。这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有前面的人带头,再加上五名弟子的引导,入席的度很快。等沈云与长老会的长老们走进来时,院子里已经只有靠着门口的这一边剩下三张空桌子。 往常,这是属于边缘和角落的席面。 一时之间,已经坐下来的与会者们都齐齐的看着这边。 午饭的情形和早饭的时候已经很不相同了。那时,整个偏院热闹得很。大家围桌而坐,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 而吃午饭的时候,先开餐的与会者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闷头吃饭。院子里除了碗筷偶尔相碰的声音,和咀嚼声,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 而此时此刻,更是连吃饭的声音也绝了迹。 不少人端着碗筷,脸上现出了不安的神色。也有的人感到很惊讶——看到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混着坐,他们便以为门主大人和长老会的长老会另外安排了吃饭的地方。 便是那五名负责引导的弟子也站在那里,一个个的变成了呆头鹅。 怎么引导?将门主大人引到角落里去坐?再借他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啊。 齐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端木光,垂眸不语。 丁叔和罗叔相对一视,准备上前打圆场。 这时,沈云先动了。他向魏清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清尘,来,这边。” 请的方向正是轮到的那一桌。 “主公,请。”魏清尘略一抱拳回礼,面上笑容不减,真的和前者一道,走向那张桌子。 接下来,沈云也没有坐那张桌子的主位,而是和所有与会者一样,在桌子最里边角落里的那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魏清尘坐在了相邻的那个位置上,也不是主位。 齐伯再一次愣住了。 丁叔飞快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过去,也没有坐主位,而是紧挨着魏清尘坐着。 其后是罗叔、王长老他们。 等齐伯走过来时,恰好轮到了主位的那个位置。 他没有勇气去另外一桌入座,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后面又有两名长老走过来,大大方方的入了座。 这一桌坐满了。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副干净的碗筷,笑道:“坐满了,大家可以开动了!都麻利些,莫坐着不动。吃饭的时间只有一刻半钟呢。我们本来就来晚了,更要吃快些才好。” 魏清尘笑道:“这样的安排确实很便利,是端木想出来的新点子吗?” 沈云点头:“今天早上的时候,我交代他,又不是打牙祭,吃饭的时间可以减一减。让大家吃饭完,多点时间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私底下交流观点也好。他想了想,满口应下来了。这样的安排确实很好。” 有他们带头,与会者们都不复之前的沉闷与拘谨,一边继续吃饭,一边与邻座的小声交谈几句。 院子里的气氛明显得活跃了起来。 齐伯和往常一样,还是坐的主位。可是,他这回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意气风华。事实上,吃到嘴里的饭菜是咸是淡,他都分辨不出来,整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形成嚼蜡。 第六一七章 包容与豁达 一顿饭吃完,最慢放落碗筷的,也没有用到一刻半钟。大多数人都在一刻钟左右用完了饭。不少人瞒了瞒门口中角落里的那一桌,没有敢动。 端木光见状,走到最近的都吃完了的那一桌面前,轻声问道:“都吃完了啊?” 十个人连忙或点头,或应道:“嗯哪。” “那可以走了。”端木光抬头看着偏院的月亮门,解释道,“门就那么大,分批离开才不会堵。” “多谢光爷。”十人满口应下。他们其实也不想尴里尴尬的坐在这里,只是生怕出门时,扰了门主大人用饭。 利落收拾干净桌面,他们起身离开。 果然,经过门口时,门主大人继续吃着饭,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有他们带头,陆续又有一些桌面走空了。 等沈云吃完的时候,院子里的桌面已经空了一大半。 他看到同桌的都还没吃完,而自己又是坐在最里头,不好立时离开。于是,给自己舀了小半碗汤,边喝边等。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吃完了,这才放碗,说道:“都吃完了,我们也走罢。” 于是,他们这一桌也一道离开了。 出了偏院,魏清尘跟沈云笑道:“这一顿饭吃得真舒畅。” 见后者不解的看着自己,他脸上现出歉意,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误。这些年,门派里多了很多不好的苗头。我却束手束脚,没能真正的处置起来。上午的会议上,听到主公说出好走不送的那番话,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顾忌是多么的可笑。”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沈云没有说话,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只见魏清尘要行正式的道礼。 “这是做什么?”他抬手扶住了对方的一双手。 魏清尘正色道:“之前,我对门派里的很多事感到无力,无可奈何。我一直都将之归结于各种各样的原由,也因此而顾虑重重。行事更是投鼠忌器。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是我的道心在摇摆。问题主要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我最大的问题是,对我们门派的立派宗旨坚持不够,态度远不如主公的鲜明。这些年,门派里出现了很多的乱相,我要负很大的一部分责任。” 沈云看向四周。 原本跟在身后的丁叔等长老们都走远了。他们俩周边五步之内,再无旁人。 更远处,与会者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压低声音小声谈论着,不见有人看向他们这边。 见状,他不禁笑了,轻拍魏清尘的一个肩膀:“这些人确实是越来越精明了。跟当年我初识他们时,是脱胎换骨,叛若两人。心思更是多了许多。不象当年那般好说话了。” 魏清尘知道,主公向来待下宽仁。这些话里,未必没有宽慰自己的意思。但是,他不能再为自己找借口。 沈云却收回目光,侧身与他相对而立,接着说了起来:“不过,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变化是好事。因为他们开始敢于面对自己的本心,释放自己的本性,知道自我,也有了自我。这是他们的进步。也是我们门派的成功所在。” 听到这里,魏清尘甚是赞同,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知道我们门派诸弟子的出身,我真的很难以相信,这曾是一群卑微的凡人。他们现在很自信,对自己的前程也相当之乐观,甚至仙山那边的所谓大门派的弟子们,也远不及他们。这是主公之功。” 沈云摆手笑道:“清尘莫要给我戴高帽子。” 戴高帽子是先前仙庭时期的一则著名典故,为众仙官大人们所熟知。魏清尘这些年基本上都呆在凡人界,如今也算得上是个“凡人界通”了。象这样的典故,他的熟稔程度,完全不下于沈云。闻言,他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主公莫要自谦。” 这句话的菱洲的望城腔可谓说得是原汁原味。 说完之后,他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自从主公出事的传闻传回来后,这几年,他整日里如履薄冰,哪怕是意识到自己要突破了,也没能真正开怀。更不说用象现在这样开玩笑。 “主公,你回来了,我这心里也有了底,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他敛了笑,感慨道。 沈云亦敛了笑:“清尘这么说,让我压力很大啊。”顿了顿,又道,“我确实是做了一些事,但是,你、道长、西河、端木,还有所有弟子,对门派也都是功不可没。我们青木派能从无到有,能扛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绝对不是哪一个人之功劳。我沈云亦不敢贪功。” 魏清尘听得动容。其实,不论是以前的天神宗,还是现在的仙山,从来都不缺象主公这样的才俊。可是,能说出这番话,且表里如一的,他所知的,唯有主公尔。 这几年,他也无数次追忆过在宗门里的那些岁月。越是回忆,越是扼腕痛惜——天神宗之覆灭,何尝不是宗门之人祸所至。 可是,到底是怎么避开那些人祸,他心里却是千头万绪,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今天,听了主公在会上的那番训斥,他才突然洞悉天神宗人祸的根由所在——所有的人修行,都是奔着变得更加强大而去的。如主公所言,这无本厚非。但是,如果变得更加强大的目的,是为了象以前的那些大能、强者一样,奴役、压迫弱小者,或者,是为了能够攀上更强大的强者,那么,这就问题大了。久而久之,整个修真界变得唯强者论,所有的道义都形成虚设。最终,就会象天神宗众人一般,要么腐朽,要么疯魔。 主公现在也许还比不上天神宗的诸位道君。但是,在这一方面,他却比所有的道君都要悟得透彻。 所以,从来不轻易出众动怒的主公才那么生气。 魏清尘心念一转,想到这些年纷纷冒出来的乱相,又生疑惑:“主公不觉得门派现在太乱了些吗?” 沈云呵呵轻笑:“乱是乱了些,不过,我个人以为也不全然是坏事。乱相露出来了,我们才知道哪里出了错,哪里做得不好,才能想到要补救,要处置。所以,一年有四季,我觉得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是春天。万事苏醒,不管好的坏的,都争抢着露头。相反,到了冬天,白雪皑皑,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不管好与坏,都被掩在雪下,叫人无法分辨,那才头疼得很呢。” “那么,四季之中,主公讨厌的是冬天喽?” “没有啊。冬天是一年之中最清闲的时候,围着炉火看书,最是舒服不过。哪里惹人讨厌了。” 魏清尘也被自家主公描述的轻松时刻感染了,释然的笑道:“与主公论道,总是受益匪浅。主公之包容、豁达,清尘之楷模也。” “得,高帽子又来了。” 第六一八章 说道 两人说话没有刻意避开在院子里消食、闲聊的与会者们。或者说,他们俩很默契,这番话其实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效果不错。周边的人渐渐的停止了交谈,一个个站在原地,听得极其认真。 沈云觉得还差一把火候,对魏清尘呵呵轻笑:“我包容、豁达?清尘此言差矣。”他素来有自知之明,非常清楚自己与包容、豁达相差甚远。确切的说,他自认为是一个很小器的人。并且,他还很记仇。 比如说,他至今还记得仙符兵举起屠刀的惨烈情景,一直以来,对仙符兵的深恶痛绝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一丝半点。 又比如说,落桑族人在百里城的畜行,他亦是将之刻进了骨子里,从未忘记。 …… 而他也从来没有改掉的打算。 并且,记下的仇,如果时机成熟了,他一定会报复回去。 就象记账一般。 所以,他管已经报了的仇,叫做明账。如当年屠村的那几个仙符兵。 而没有报的仇,叫做黑账。如,落桑族之仇,玉锦门之仇等等。 这么说来,他真的与包容、豁达毫不相干啊。 魏清尘闻言,意外极了,心念一转,问道:“主公此言何意?” “我其实向来记仇。”沈云如实说道,“比如说,当年黄海之战后,仙庭割地求和,落桑族人强占凉洲的百里二城,象杀鸡屠狗一样的大肆屠戮城中百姓。我亲眼所见,将仙庭和落桑族人都记恨上了。仙山那边近年来甚是流行一种说法,说是要包容,要豁达,放下过去,放眼未来。但是我这人心眼小,做不来他们的包容与豁达。在我这里,不管天荒地老,这笔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 魏清尘吐出一口气,正色道:“这样的包容与豁达,我也做不到。”说着,话锋一转,解释道,“我先前所说的包容与豁达,是指主公说,喜欢春天的百花齐放,也喜欢冬天的皑皑白雪。” 沈云闻言,哈哈大笑:“说句实话,我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讨厌下雨,因为下雨的时候,家里会漏雨,外面也是一片泥泞。我还讨厌打雷。因为一打雷,我奶奶就要关紧家里所家的门窗,小小的屋子里,甭提有多闷气了……还有好多好多。真的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是后来,我见识多了,渐渐的明白过来,风雨雷电,春夏秋冬,乃至万事万物,从来都不会以我的喜好而有任何的改变。我唯有接受。再后来,我明道了,更进一步的现,天道对于万事万物之纵容。如果说这是包容与豁达,那么,我确实是从天道那里悟到了一些。” “天道对万事万物纵容?”魏清尘真的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导是,天道高高在上,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等等。从来没有人说过,天道有纵容万物。沈云看着他,挑眉笑道:“不管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能存于世。万事万物,不分族群、不论血统,不论强弱,也无地域之分,无正邪之分,只要有一颗向道之心,都能悟道修行。这难道不是天道的纵容吗?”魏清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的,确实是纵容……”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证道”,吐出一口浊气,幽幽说道,“反正最后还有证道。” 证道不成功,只能成仁。逃不过一个“身消道殒”的惨烈下场。结果是完败。 所以,天道有底气纵容啊。 想到这里,魏清尘不由想得更多——主公是要效仿天道吗? 此念一出,他有如被一道强雷击中。 沈云看着他的蒙圈样子,很不厚道的嘿嘿轻笑了两声,背负着双手,往大堂旁边的小厢房走去。 长老会的院子不大。这次的会议又是封闭式的。所以,为了给与会者们提供一个很好的会间休息环境,昨天,当值的王长老吩咐下去,将长老会里的厢房都收拾了出来,做为临时休息室。 这会儿,与会者们几乎都挤在院子里,听他与魏清尘“闲聊”。二十几间休息室都是空的。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有点儿口干,打算去休息室里先泡壶浓茶喝。再好好琢磨下午的会议。 上午,魏清尘很得力。原计划是一天的议程,只用了半天便差不多完成了。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是明天的议程,便要提前到今天。而魏清尘与端木光那边,肯定还没来得及搞出干部培训学堂的框架来。 所以,他要好好琢磨一下,下午的会要怎么开。 他随意走进来的这间休息室是空的。屋子当中摆着一张四方矮脚炕几。四周围了两圈,共摆着十几个圆蒲团。屋子本来不大,却因此而显得空阔了,同时容纳十几二十人在此打坐小憩,甚至是喝茶聊天,也不会觉得太拥挤。 沈云随意的在小炕几旁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下来,从百宝囊里取出肚胖子白瓷茶壶和三只茶碗来。 他早上泡好了茶,就收进了百宝囊里。这会儿,茶汤是滚烫的,跟刚泡好的一样。 果不其然,刚倒好三碗茶,休息室的草帘被掀开来。 魏清尘与端木光一同走了进来。 他们俩一个笑嘻嘻的说:“我就说主公会在屋子里喝茶。”另一个顺着话说道:“跟主公讨碗热茶吃。” 说得一个比一个真。 沈云指着小炕几上的三碗茶:“我料到二位会过来。这不,茶已经倒好了。” 端木光还好,魏清尘脸上现出悔意,直言道:“主公也未免太快了。早知道,我刚刚要跟着主公一道进来的。”这样的话,他就能抢过主公的活,自己泡茶,不用喝这苦汤子了。 沈云再次哈哈大笑:“所以,清尘之意,不在茶啊。” 说话间,魏清尘和端木光已经在小炕几边落了坐。 “昨晚,我和端木从主公院子里出来后,又去我院子里商量了一会儿。”魏清尘取出一枚玉简,“这是我们商量后拟出来的一个框架。早间匆忙,没来得及面呈主公。” 沈云甚是意外,接过玉简:“你们俩商议到了天明,是吧?” “那倒没有。”端木光如实答道,“我过来这边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知道自家大人素来是一心多用的,所以,借着话题简要的汇报了一下早间的换弟子风波。末了,又道,“本以为那些人会在上午的会上拿这事做由头。结果是我想多了。” 沈云摆手:“你没有想多。有些人确实是存了拿换弟子的事做由头闹事的心思。是清尘没有给他们机会。在开会之前,清尘传音于我,说这次的提案由他来。那些人没有料到,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手。” 收到清尘的传音,他甚是惊讶——何至如此啊。 结果,在会上,他数次被不少人“惊艳”到了。也难怪清尘要与他们斗心眼。所以,吃过饭后,他借着清尘搭的台子,临时说了一回道。 效果如何,下午的会上,应该能看出一些来。 “原来如此。”端木光恍然大悟。 第六一九章 菱洲学堂 说话间,沈云已经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 “我看没问题。”他对魏清尘笑道,“难怪你上午开会敢把议程加快,原来是胸有成竹啊。”这回是真的惊喜。昨晚,他们仨散会之后,到天明,中间才隔了多久。而这份大纲,便是他与道长联手,也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写出来。可是,魏清尘和端木光做到了。 他们俩还做得很好。这份大框比他要求得更加具体、完善。 心念一转,他问道:“你们是在玲珑阵中写的?” 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是遭罪了。 因为在玲珑阵里呆得久了,搞不好会造成灵气逆行,严重的话,甚至留下暗创。 还好,魏清尘摇头答道:“不是玲珑阵。” 端木光在他对面,笑嘻嘻的补充道:“魏长老在这次闭关期间,偶然灵感大兴,在玲珑阵的基础上悟出了一个全新的时间流阵法。昨晚我们试验过了。它的时间流不到外面的十分之一。对人没有任何的限制和伤害。真的很好用。我们在里头商议了十个多时辰。外面才过去个把时辰。” “这么厉害?取名了吗?叫什么名儿?”沈云不由得又想起了晓泉秘境,心里忍不住叹惜:可惜了。那么牛气的一个缓时秘境,再无踪迹。 魏清尘呵呵笑道:“没顾得上取名字。”眼波流转,里头的笑意更甚,“请主公赐名,如何?” 不如何!沈云最烦取名字什么的了,闻言,将手里的玉简还回去:“你且放过我罢!” “哈哈哈……”魏清尘和端木光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魏清尘又道:“干部培训学堂,意义重大,我觉得还是得由主公赐名。” 端木光也使劲的点头:“要在会上由大伙儿临时来取的话,太费时间了。不如大人直接赐名。”这时节,地里、山里的活计都不轻。与会者们又囊括了各部门各营的头头儿。多在这里开一天会,等于就要耽搁一天的活计呢。 沈云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学堂的提案还没通过呢,我这边就定了名,不合扩大会议的流程。不过,端木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我们门派里最大也是最紧急的问题,就是大伙儿的吃饭问题。因为取个名字,而耽误时间,甚至误了农时,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吧,我们三个都拟一个名字,附上取名的用意,一道写进框架里,拿到会上去讨论。” “如此甚好。”魏清尘想了想,“我先献丑。济时学堂。”并解释道,“身为干部,当以身作则,济世救人,扶危度厄,化解天劫为己任。” 好吧,还有一重用意。是他的私心。 仙山那边不是有个运天演武堂吗?那么,我们就搞一个济时学堂出来!光听名字,就比那边要务实,更接地气。 端木光其实也最烦取名字。刚才,他看戏不怕台高,这会儿只能抓头挠耳的使劲想……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取‘经才’二字。我们的干部,经过培训后,都会成为魏长老说的那种经世之才。” 说完了,他眼巴巴的瞅着沈云。 言下之意是:他们两个都按要求说完了,现在该轮到大人了。 沈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取的是‘菱洲学堂’。菱洲对我们门派来说,意义重大。既是我们的开派之地,也是我们现在的常驻地。我们的干部应当是我们门派里骨干,培养干部是门派的长久之策,以门派开派之地命名之,以显门派的重视,以及对参加培训的所有干部的期望。”顿了顿,又道,“最重要是,它好记。” 魏清尘和端木光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服气。 他们完全可以预料,呆会儿开会商议时,这个名字一出,绝对会率先抓住绝大多数与会者的眼球。再加上附在后面的这一番用意,“济时”、“经才”都是那么的苍白。 事实也如他们所料。本来,很多的与会者对于举办干部培训颇为不耐——开会已经很费时间了,还要将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们抽调出来,每隔几年,撂下手里的活计,什么也不管,专门关起来,进行长则数月,短则好几天的培训。这也太耽误事了。还有的甚至暗地里生气。上午的时候,那些神隐弟子要集中培训,下午又提出来,骨干也要培训。这算哪门子的骨干?和神隐弟子一样的待遇? 因为这个提案是魏长老提交的,他们得了上午的教训,不敢再轻易发难,所以,强忍着,往下看。 当看到取名这里,尤其是看到“菱洲学堂”这四个字时,很多人的眼神变了,变得温和了许多。再读完后面的字句,有些性子急的,立时又折到前头去,一字一句的重新研读。 读完之后,依然是分片讨论。再是汇报代表们依次发言。 根据他们的说法,有很多的人是看到“菱洲学堂”这个名字上,对还在提案阶段的这所未来干部学校已经有了感情。框架里很多,他们初读认为是麻里麻烦,再读,三读……细细琢磨之后,却不禁心潮澎湃的内容,也因此而获得了很多的赞同与支持。 没有悬念,这所凝聚了与会者们的深厚感情与期待的干部培训学堂在扩大会议上一致通过,被取名为“菱洲学堂”。 离晚饭点还有个把时辰,此次扩大会议的议程已经全部走完。 相比于上午,下午的会议效率更高——总共完成了上午遗留的表决+整个第二大条的框架的研读、讨论和表决。 会议结束,沈云高兴的对大家说:“现在离晚饭点尚早,所以,本次会议就不留大家的饭了。” “哈哈哈……”大家都被逗乐了,大堂里的笑声轻松而欢快。 沈云接着宣布:“本次会议圆满结束。大家可以离开会场了。” 与会者们却没有走,而是七嘴八舌的询问:“门主大人,菱洲学堂什么时候开学啊?” “门主大人,第一批收学员都有哪些要求?” “门主大人,我够格第一批来培训吗?” “门主大人……” 讨论成了最好的学习,与会者们都学会了方案里的新名字,新说法,用得非常准确。 魏清尘坐在沈云旁边,更加看好菱洲学堂的前景。 第六二零章 新指令 钱柳愕然的看向挂在腰间的青玉牌。 今天一大早,她接到通知,去营里的执事处登记这些年的闭关情况。 易玲玲的详细情况,那人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就通过青玉牌传给了她。所以,登记很顺利。 但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负责登记的管事告诉她,接下来的三天里,她不得闭关,也不得请假外出。因为会有新安排。 “什么新安排?”钱柳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管事耸肩:“不知道。是长老会的通知。” 那么,应该不是暴露了。钱柳道了谢,从执事处出来了,返回住处。 不曾想,半道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青玉牌突然添了新指令! 见四下里没人,钱柳赶紧的握住青玉牌。 新的指令是:令她做准备,这一两天里,会安排一个引路人,助她离开。 而这个准备,并不是要她收拾行囊,而是很详细的列举出了野鸡岭这边的一些地形,防线,要她查清楚,绘制成图,输进青玉牌里。 钱柳看得心惊肉跳。 因为这都是一些很细节的存在。修士同盟军那边要是真把这些都掌握了,至少青木派在野鸡岭这一带的防线等于是被扒得精光。 更重要的是,她很怀疑,那人其实知道她将要被“新安排”。 还好,我可以秘密联系师兄。钱柳神色如常的回到住处,用秘法联系了沈云,汇报新情况。 后者的回复很快。 一共是两道。 先是将计就计,按青玉牌的指令去做,争取能回到修士同盟军总部,与季勇他们汇合。 然后是让她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的话,死遁脱身。 钱柳炼化了那么多的天神宗亡魂,又参悟了人傀术,是以,死遁于她来说,并非难事。以她现在的修为,瞒过元婴大能们的法眼,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可是,钱柳不心甘! 种种迹象表明,野鸡岭这边混进了奸细,并且是那种能够接触到核心秘密的奸细。 除此之外,他们已经养成了一条甚至有可能是更多条完整而又迅速的消息通道。而通道的最上端,就是将她选出来的那个人。 而现在是挖出这些细作和消息通道的良机。 她怎么可能因为碰到一点危险就死遁,生生错失良机? 对于第一道回复,钱柳也是决定有选择的执行——如果这边功成,挖出了青玉牌的控制者,她肯定是要争取与季勇他们汇合。 有了沈云的回复,她可以放心的按指令的要求去收集相关情报。 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准备去当值,突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弟子闯进了他们的小院子。 “例行检查内务!”为首的竟然是端木光。 钱柳迅速的反应过来——例行检查内务是假。要搜走她的青玉牌才是真。 她当然配合喽。 果不其然,一圈检查下来,端木光他们从小院里搜走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什。其中就包括了钱柳的青玉牌。 不过,钱柳很“机灵”,在将青玉牌交到那只小竹箩筐里时,暗地里震裂了青玉牌。 这是她发给那人的最后讯号——在进入野鸡岭之前,那人告诉过她,如果护不住青玉牌,又情况紧急,可以震裂青玉牌。一来,震碎之后的青玉牌便沦为了一件凡玉,也不怕落入青木派的手里;二来,青玉牌被震裂,那人手里的另一块青玉牌也会同时开裂。如此一来,那人也等于收到了她的讯息,自会做出后续处理。 “这些东西都不符合内务管理条例。在三天之内,你们凭身份令牌去执事堂进行说明领回。”端木光指着装了小半箩筐的“战利品”,告知小院里的十名弟子。 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后,这些弟子围拢来,种种抱怨。钱柳也混在其中。 “我的本命腰带啊,费了我一半的积蓄呢。” “我亲手刻的木簪怎么就不符合内务管理了?” “哦,你那个确实不符合。那体形,你是掏空了一整棵老松树吧?哪是木簪啊。”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在上面刻阵法么?” “那就不是木簪了,是木簪形法器。按内务管理条例,你应该报备的。你报备了吗?” “没有。” “那不就对了……” 过了一会儿,有管事过来提醒:“易队长,你们小队怎么还在这里闲扯?赶紧的去交接,前头催起来了。” 易玲玲调到这里来之前,本身在厨房那边担了个小管事的职务。是以,五天前,这小院里有个小队长闭关,她便被调到那只小队,当了代理小队长。 “是。马上走。”钱柳连忙抱拳应着。 管事却没有离去,而是走到她近前来,又吩咐道:“易队长,刚刚接到通知,你有新任务,三天后到任。只是通知来得及,你们这一班,营里来不及重新安排。所以,你辛苦些,带完这一班。明天交了接后,去营里的任务处交队长手册。” 她这边根本还没来得及将情报通过青玉牌传过去。所以,她敢打包票,那人肯定不会就此弃了她,肯定会派人来联系她的。 会是谁呢?钱柳心里雀跃不已,甚是期待。 这名管事是青玉牌裂掉后第一个出现的人。 但很明显,他不是。 “是。”钱柳不动声色的应着。 院子里的其他弟子,抱括她的四名队员都惊讶不已。他们也不象是那人派来的。 当即,她带着队员们去交接。 这是一支担任巡逻任务的小队。巡逻范围在第二道防线和第三道防线的中间。在前沿这一块算是靠里的了。所以,他们小队不用提前去营里的伙房那边领干粮。午饭和晚饭,伙房那边都派人送到指点的位置去。他们只要准备赶到就行了。 钱柳猜测,那人要做手脚,只能在午饭的时候了。 果然! 中午,他们赶到指点位置时。 她身为队长,按照规定,要检查食担,而其余四名队员负责警戒。 就在食担的第二层,她在一堆野菜团子里看到了一个明目张胆的纸团儿。 钱柳真的没有想到,与她联络的人会出此之大胆! 没忍住,眼皮子抽了抽。 她袖了纸团儿,又继续打开第三层,检查完毕后,再招呼队员们过来用餐。 用过饭,钱柳代了个借口,独自钻进了一蓬茅草后面,打开那纸团儿来看。 真是与她联络的。 令她在半天之内收集好情报。晚饭的时候,会有进一步的指令。 ===分界线=== 亲们,新年快乐! 第六二一章 接应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乾龙战天正文卷第六二一章接应晚饭的时候,钱柳果然又在一堆野菜团子中间找到了一个纸团儿。 她找了个机会打开来看。 里面的字迹和中午的一样,指示她,今晚撤走。接应的人会在兔头山的山脚等她,直至子时正。 也就是说,今晚,她必须在子时之前赶到兔头山。 钱柳看罢,将纸团儿握在掌心,稍微一用力,再摊开手掌,轻轻一扬。 那纸团儿化成比米粒还要小的碎片儿,伴着带着余热的山风,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而下。落进茅草丛里,看不见了。 现在,钱柳完全可以确定,那人真的知道她马上就要被调离这一块了。 难道那人派我来,就仅仅是为了搞到这边几个山头的地形图,还有部分防线布置?她抿了抿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一次,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挖开与易玲玲相关的这一条消息通道来。 晚上的巡逻任务比白天要轻松得多。其中,在亥时三刻到丑时一刻这段时间里,是巡逻小队的歇息时间。 各巡逻小队的惯例是,每晚安排两个人轮流负责警戒。钱柳上任后,前两回当值也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这一回,到了歇息时间后,她对队员们说:“明天我就要调离了,所以,今晚不用轮换了,由我来负责警戒。你们歇息。” 队员们对这位新队长印象不错。先前在小院子里,听到管事说新队长要被调走,他们心里挺不舍的。只是当时赶着去交接,他们来不及说什么。这会儿,听到新队长这么说,他们心里的不舍更浓,全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钱柳挥手:“什么也不要说了。等哪天我得了空再回来看望大家。到时我请客。别的没有,野菜团子管够啊。” “好。”队员们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去宿露。 钱柳纵身跃到不远处一块平坦的山石上,将长剑横置在两膝头打坐。 过了一刻多钟,四名队员似乎都睡着了。 钱柳不放心,隔空用灵力一一点了他们的睡穴。 接着,铺开神识,覆住四人,确定他们确实是沉睡过去了,这才拿起膝头的长膝,站起来,取出黑风斗篷穿上,跃下山石。几个纵跃之后,她的身影完全融进了迷离的夜雾里。 兔头山在第二道防线附近,离这里只有数十里。而钱柳穿上黑风斗篷之后,不再伪装成凝霞境初期的修为,用最快的度往兔头山那边赶去——在去兔头山的路上,有好几道暗哨。御剑飞行是不行的,太明目张胆了。 兔头山如其名,山顶有双峰,象极了一对兔耳朵。而山脚林深草密,很适合于掩藏,更适合杀人灭口。 钱柳不敢掉以轻心,想早早的赶过去,先查看一番。 然而,她还是晚了。 翻过一座山头,兔头山就在对面。 钱柳驻足往山脚一看,不由苦笑——在山脚的一块山石上,有一名身着青木派弟子夜行服的年轻男子在打坐。 她用从沈云那里学来的法门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道灵力,再定睛细看那年轻男子的脸。 不认得。 好吧,这也很正常。 毕竟青木派众人于她来说,生面孔远远多过熟面孔。 至于这名男子看上去约摸十七八岁,身上隐隐现出些许黑色的阴煞之气,这也算不得什么显著的身份特征。因为在青木派里,有这两样特征的男弟子,据她所知,随随便便就能数出百儿八十个来。 不过,这人如果是来接应她的,这会儿敢这么坐在山石上练功,想来身份定不简单。 想到这里,钱柳看向年轻男子左膝盖下旁边的山石表面。 那里还真摆着三片竹叶,和青玉牌上刻的那三片竹叶一样,也是围成一个半圆形。 这正是第二个纸团上写的联络暗号。 所以,这人就是前来接应她的人了。 钱柳眯了眯眼睛,在心底里猜测道:这人难道也是冒名顶替的? 在四周看不到其他可疑人等,也看不到灵力波动,钱柳这才脱下黑风斗篷,也换上了夜行服,下山而去。 “我来了,大人。”山脚有一条小溪。她手执一截只有三片竹叶的竹枝,与那人隔着溪流抱拳行礼。 其实,溪流的最宽处也不过四尺多宽。她站在溪流的这边,与那人相隔也不到三十步。这点子距离,对于筑基境的修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符合细作的作派。 山石上的年轻男子豁然睁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岸的人,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的步法,还有敛息手段,远远过了我的意料。” 他其实是金丹一层的修为,每每回到门派里,都会将修为刻意伪装成凝霞境一层。但是在这个“易玲玲”现身之前,他真的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这样的情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的修为高过他;要么,对方有敛息的高阶法宝护身。 而根据他收到的资料,这个假易玲玲不过是一介散修,以上两种情况都不可能。 难道另有原由? 他的心里打了个突,决定缓一步灭口。 钱柳恭敬的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以前是散修,整日里在刀尖上过活。如果小的没有一两样保命的手段,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聆听大人的教诲?” 这样的回话,确实是散修的路子。象是回答了,又什么也没有承认。年轻男子笑了笑,抬起左手,冲对面的人轻轻招手:“过来,将地形图和防卫图交于本座。” 钱柳没有动,笑得跟只狐狸一般:“大人,小的没有地形图,也没有防卫图。”说着,她用手里的竹枝指了指自己的头,“指令里要的情报,小的都收集到了,并且牢牢的记在这里呢。只要大人接指令上所说,将小的安全的送出去,见到正主儿,小的保证将所有的图都绘出来。” 年轻男子看着她,数息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连声道“好”,赞道:“不愧是竹叶大人亲自选出来的。不过,你也小太眼了。本座还能贪了你这点小功不成。”说着,他起身,“跟上!”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 第六二二章 自爆 看清楚年轻男子的步法,钱柳心里的担忧更甚——这人的步法竟有五分师兄的样子。并且,她刚刚看过这人的骨龄,也确实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两样相结合,她的推测是,这人的步法十之八九是师兄的亲传。 如此一来,这人敢明目结胆的出现在这里,也完全解释得通了。 修士同盟军在青木派的渗透竟是如此之成功! 这六年多,长老会都在做什么啊! 钱柳更加坚定了要彻底挖开这条通道的决心。 前面,年轻男子渐渐的放心下来。他有意试探假易玲玲的能耐。而步法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无疑是最暴露实力的一项。 一开始他便使上了七成之力。 假易玲玲甚是好强,结果,只撑了不到半刻钟,已然是近于力竭。 而他也完全确定下来,假易玲玲确实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他足足高出她一个大阶呢。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就是现在! 没有迟疑,年轻男子猛的转身,一记“开门见山”,用足十成之力,隔空打向已经落下将近二十步远的假易玲玲。 “砰!” 一击得中! 假易玲玲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被打发出去十来步,接着,象是一只笨重的麻袋,重重的摔在草丛里。 这女人心眼确实很多的。可是,在高出一大阶的他面前,心眼就算是比筛子还要多,也没有用。 刚才那一掌直接打在她的小腹上。以他的全力一击,她应当是丹田尽毁,当场痛昏过去。 “哼,跟我耍心眼!”年轻男子收了拳,眼底尽是浓得抹不开的阴戾,脸上更是一点怜悯也没有。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那情形,好似闲庭信步,步态甚是悠闲。 不过二十几步远,很快的,年轻男子已经走到了假易玲玲面前。 后者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过,以他的耳力完全听得出这女人此刻只有出气,不见进气。 年轻男子挑了挑眉,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来一句温润的话:“哦,抱歉,刚才用力有些过了。” 只是这句抱歉不是跟脚下的这女人说的,还是跟他自己说的。 因为“用力有些过了”,他得浪费一粒大还丹给这女人续一小会儿的命,以便于他问出想要的情报。 大还丹是落桑族人的疗伤圣药,甚是难得。他也只有三粒。姐姐年前重伤,总共才得了六粒,分了三粒给他。说是从牙齿缝里省下来的也不为过。眼下,却不得不给这个女人用一粒,他甭掉有多心疼了。 当即,年轻男人皱着眉头,抬起一条腿,试图将那女人翻过来。 就在他抬腿的那一刹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动了。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 要命的是,那地上恰好有一颗石头,不偏不倚,刚好磕在他的背脊骨的中段。 “咔嗦”,与此同时,他清楚的听到了那一处的骨头断开来的声音。 剧痛袭来,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背脊断了?哦,抱歉,我应该想得到的。你的骨头轻,不禁摔。”耳畔传来一通熟悉的话。年轻男子咬破舌尖,用了一滴心头血,才没让自己昏死过去。 他看清楚了。 是那个假易玲玲! “你使诈……”他气得双目圆瞪,眼前的世界顿时化作一片血红。 “竖瞳,红眸!”钱柳的眼里几欲淬出冰来,“你果真得了师兄的亲传!却为什么要背叛师兄,背叛青木派!” “师兄?”年轻男子瞬间回神,五官因为强烈的恨意而严重的扭曲起来,可谓狰狞之极,“你是钱柳!你没死!” 钱柳觉得很奇怪。她在青木派里总共也没呆多久。并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人,更不用说得罪于他,与之结仇。那么,这人如此深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年轻男子却张开血口,“扑哧”的冲她吐出一团血淋淋的物什。 钱柳的目力不俗,在那物飞出嘴的时候便已经认出来了。 竟是半截舌头! 年轻男子竟然生生的咬掉了自己的半截舌头! 她的心里顿时警钟长鸣。 反应更是不俗! 红罗宝伞祭起!化成一道红光扑向年轻男子。 与此同时,她打开双臂,身子飞一般的向后掠出去。 红光在年轻男子身上打了一个转,转瞬之间,又回来了,并追上了钱柳。 说时迟,道时快。 寂静的夜里响起“嘭”的巨响。 果不其然,年轻男子自爆金丹了。 钱柳虽然有所提防,但是时间太短。而金丹爆开的威力又是极大。她根本就没来得逃出爆破中心地带。 如果不是有红罗宝伞护着,她这回是插翅难逃。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红罗宝伞,她也绝不会如此兵行险着,定是第一时间将人控制住…… 红罗宝伞还带回来一样东西。血淋淋的,是那年轻男子的头颅。 刚才,红罗宝伞飞过去,就是取这颗脑袋的。 红罗宝伞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那双血色竖瞳依然是通亮的,看到钱柳时,眼底竟然现出不可思议。 不过,钱柳可没有时间为一颗头颅解惑——据祭司大人说,头颅离体之后,印堂之后的识海最多能维持三息。三息之后,识海崩散,里头的所有记忆都会随之一道消散开来。所以,她要取头颅里的记忆,必须在三息之内。 钱柳左手撑着伞,隔开外面的爆破,右手翻飞如花,飞快的对着头颅的眉心打出一连串的指诀。 这是她头一次运用此秘术。两息之后,十八道指诀终于打完了。 “收!”她轻喝一声。 那头颅的眉心猛的破开来,现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窟窿。旋即,一团淡蓝色的光球,有如豌豆般大小,自那血窟窿里飞了出来。 这枚小光球就是头颅里的识海。 当然,一位金丹真人的识海不可能只有豌豆般大小。这是秘术压制后的结果。 钱柳用右手一把抓住,直接砸进伞柄里。 这时,她再看头颅。血眸里的最后一道亮光恰好消散。这张年轻帅气的脸完全变了样,扭曲到变形的五官里凑成了一个极致的惊悚。 钱柳还没有读取他的记忆,是以,还是不知道他是何人。 而且对于金丹真人来说,人死有如灯灭。这颗头颅如今充其量就是一点残骸。如果不是红罗宝伞的加持,这点残骸此时也会自行化为灰烬。 见状,她叹了一口气,道声“孽障”,将头颅扔向刚才的爆破点,果断的转过身子,撑着宝伞,用最快的速度往野鸡岭外围飞去。 金丹自爆的动静不小。就这么一会儿,远远近近有数十道飞剑这边飞过来。最前边的人离得只有二三里远。他们看到了烟尘滚滚之中,一道红光冲向天际。 “那是什么?” “好快啊!” “我该不是眼花了吧?” 第六二三章 内奸 “怎么会是旺子?”丁叔看到小方桌上摆着的头颅,整个人都垮掉了,摇摇晃晃的连连往后退。是一旁的罗叔伸手相助,才把人稳住。 沈云按住一边太阳穴,沉声说道:“你们三个都认为是王兴旺,那么,应该不会错了。” 齐伯也在。 扩大会议后,他立刻找云哥儿做了深刻的检讨。后者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但是,至少明面上是谅解了他。这两天,他与云哥儿的关系似乎也修复了许多。 哪里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半夜三更的,端木光亲自来家里找他,说是大人有请。然后,他急巴巴的过来,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着这颗死人头。 云哥儿让他辨认,这是谁。 他顶着一头雾水拿眼睛去看。先是被死人头的夸张表情吓了一大跳。然后,硬着头皮再仔细看。结果是越看越心惊。 这家伙怎么越看越象是王兴旺那小子呢。 好吧,门派里没有连坐一说。所以,当年王大妮叛门,长老会查明与王兴旺没有关系后,便将王兴旺和其他相关人员一道都释放了。之后,王兴旺继续领着外面的差事。 这小子比他姐姐有情义得多。这些年来,只要回到门派里,他都会特意看望老丁,老罗一家和他们老两口。在他们老两口收养了冰宝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在百日宴那天,还托人捎来了一副沉甸甸的银项圈。 是以,老哥几个每每说起他,都会将他与王大妮分开来,为他辩一句“自个儿的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是分好与坏的。” 结果,半夜三更的,坏的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好的这个,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血淋淋的摆在云哥儿的小方桌上。 齐伯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了——难道真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的老话? 他们三个之中,丁叔与王兴旺的感情最深。他与王兴旺之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熟识度也是最高的。刚才,齐伯和罗叔是认了老一会儿才敢肯定。而他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丁叔扶着罗叔,有如一头失去幼崽的老虎。这两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沈云在心底里又将王家姐弟俩骂了个狗血淋头,恨声说道:“他是内奸。” “什么?”这下连齐叔和罗叔都不约而同的退开来。 与此同时,丁叔冲上前来,怒吼道:“不可能!”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娃娃啊,从小就乖巧懂事,热心助人,怎么可能是内奸! 一定是有人血口喷人! 沈云没有回答他,而是按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的问道:“他是金丹一层的修为。你们有哪个知道吗?” 此言一出,对面的三个人都石化了。 “金丹……”齐伯反应最快,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他年前回来,说,他刚刚突破凝霞境一层,在外面闭了小半年的关。没说是金丹境啊。” 罗叔在一旁木木的点头:“对,他是这么说的。当时我也在一旁。” 丁叔瞪大一双眼睛:“我们门派里没有一个人能结丹,他,他怎么可能结丹?” 显然,在王兴旺与沈云之间,他们仨都是更信任后者。嘴上说,脸上表现出来的,都是不敢相信,但实际上,在心底里他们已经完全信了沈云的话。 “今晚,他在兔头山脚自爆金丹。附近的巡逻队赶到时,只在现场捡到了他的头颅。半夜里,金丹爆破的动静可不小。我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沈云简要的道出现场情形,末了,总结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只能是王兴旺自爆金丹。” 当然,他还有一个情况没有跟他们仨说——钱柳离开之前,用秘法联络了他。说是不知这人的身份,但应该曾经在他身边呆过的,所以,留下这颗头颅给他辩认。 说起来,他与王兴旺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了。而且,用煞气淬体后,气息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他赶过去后,也无法得知这人是谁。 而问那些赶过来的弟子,也无人认得。 钱柳传了秘讯过来后,便完全没了音讯。沈云猜到死丫头肯定是自做主张,去找寻接引者后面的人了。 而有红罗宝伞的加持,钱柳若是不想让他知道行迹,目前他也确实不能在一时三刻之内查到。是以,他只好提着一颗心,按钱柳的提示,召来齐伯他们三个辨认。 没想到是王兴旺。 “他不是一直在外面做任务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云问道。 齐伯和罗叔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丁叔。 后者这会儿稍微清明了一点点,苦着脸答道:“不知道。按理说,他要到年底才回来。”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他很难接受对方是个内奸的事实。一番剧烈的挣扎过后,他垂下眼皮子,不敢看云哥儿的眼睛,弱声问道:“他,他真的是内奸?哪方面派来的?” 沈云点头:“修士同盟军。”顿了顿,又道,“顶替易玲玲的那个奸细今晚逃了。王兴旺是接应者。” “这……”丁叔心底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齐伯拧眉,主动挑出来:“就说了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瓜,哪里会一个苦来一个甜!定是王大妮使的坏!” “王大妮?”一时之间,沈云还真记不起这个人来。他只记得王兴王有个姐姐,是叫王思恩。说起来,这姐弟俩是他带进青木派的。 罗叔看了一眼齐伯,在一旁解释道:“就是王思恩……” 话未说完,齐伯急声打断道:“早改回去了。发现这丫头心坏了之后,我们老两口就断了与她的干亲,连名字也收了回来。再没有往来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沈云全都记起来了。 王思恩叛门的事,当年,他也只是知晓结果。现在看来,齐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王兴旺指不定与王思恩一直有联系。搞不好钱柳此番要去找的人就是王思恩。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一次的提了起来,连忙问道:“王思恩叛门的案子有存档吗?” 这事是丁叔经的手。他下意识的答道:“有的。” “快去找出来给我。” “是。” 第六二四章 奇人奇事 丁叔刚走到大门口,碰到了魏清尘急匆匆的进来。 “老丁,去做什么?”后者问道。 丁叔深知他是云哥儿最信任的心腹,遂没有相瞒,如实以对。 孰料,魏清尘摊开左手,现出掌中的玉简:“我已经去执事堂那边取了过来。” 这也太神了吧!丁叔讶然,心里揣测道:云哥儿什么时候给魏长老传令了? 魏清尘自个儿解释道:“门派里只有王思恩这一桩叛门案。我听说易玲玲今晚也叛逃了。而我听说易玲玲以前与王思恩有旧,所以,寻思着兴许能从王思恩的旧案里找寻出什么新的线索来,便先去执事堂那边取了来。” 丁叔彻底服气了——元婴大能就是元婴大能。修为、见识之类的,不用多说。光是这反应之迅速也足以碾压他们这帮凝霞境的菜鸟。 两人一道回到正屋里。 不等沈云发问,魏清尘双手奉上玉简,禀报道:“主公,这是王思恩案的玉简。” 他与丁叔就在大门说话,沈云岂能听不见?遂走过来接过玉简,一边读里头的内容,一边问道:“清尘也觉得是王思恩作祟?” 魏清尘轻笑:“除了今晚的这一桩叛逃,我们青木派也就这一桩叛门案了。”说着,目光落在了一旁小方桌的头颅上。 沈云向他解说道:“是王兴旺。” 魏清尘脸上现出了然之色:“那么,不幸被我蒙对了。” 说话间,沈云已经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掌握了王思恩叛门案的第一手资料。他心里更加奇怪了:“不对。” 魏清尘问道:“怎么不对?” 沈云答道:“我这边的可靠情报是,王兴旺是修士同盟军的内应,可是,从王思恩旧案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更象是落桑族人的手法。”这个可靠情报的来源当然是钱柳。只是,他现在要保护钱柳,不能将这么多人面前明说。 齐伯听得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他偷眼飞瞥丁叔和老罗。两人的养气功夫远不如他,这会儿,脸上都现出不自在来。 呵呵。如今哥儿厉害了,老哥哥几个都能听到“可靠情报”了。 他抬起眼皮子来,心里好受多了,脸色如常。 “云哥儿,王思恩那丫头真的是勾结了落桑族人?”丁叔咬着牙问道。 一旁,罗叔觉得匪夷所思:“我记得那时春望县里没有落桑族人啊。她怎么勾搭上的?”想到这里,他突然后怕起来,使劲的一哆嗦,“难道是那个时候落桑族人就已经瞄了我们?” “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觉!”丁叔说着,脸色刷的青白,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太可怕了!” 齐伯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是他自个儿猜错了。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听到这里,他也只觉得后背阴风骤起,全身寒毛暴立。他眼巴巴的盯着沈云的嘴,希望下一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诸如搞错了之类的。 然而,事与愿违。沈云没有否认,而是肯定的拿着玉简向他们说道:“从案子里的描述,确实是落桑族细作的手法。”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我与落桑族人没有真正的接触过,没有看出来。”如果看出来了,他定会亡羊补牢,至少不会让王兴旺步其姐之后尘。 沈云将玉简还给他,叹道:“如此一来,听风堂在外头被落桑族人的秘密势力盯上,并且多次处于下风,也与这边有莫大的关连。” “查!一定要彻查!”齐伯怒了。因为这起子内奸,云哥儿虽然没有指明,却也差不多是指责长老会“有莫大的关连”了,他哪里还坐得住! 丁叔和老罗两个也纷纷赞同:“是要查清楚。” “王兴旺一年才回来几天?却对门派里的事了如指掌,肯定还有同伙。” 魏清尘更干脆,主动请缨道:“主公,交给我去查吧!” 这件事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宜公开。而落桑族人的手段不凡,此等杂事又不可能让门主大人亲自经手,所以,这间屋子里的五个人里,最适合的就只有他了。 齐伯这回再也没法沉住气了。魏清尘这么做的意思是什么?不就是嫌他们三个与王兴旺有旧,难逃同党之嫌么! 可我都第一时间表明态度,要彻查了,为什么还揪着这点子香火情不放!有意思么! 太欺负人了! 真当老子鼻子底下的这个大窟窿只是吃饭的啊! 他握紧一双拳头,决定要好好的驳一驳。 这时,沈云摆手道:“都莫急。王兴旺一案,我一早就交给端木去查了。” 丁叔这才后知生觉的发现端木给他传了话后,没有跟来主院这边。原来端木是在外头查案呢。 正说着,端木光边走边说的自外头进来了:“大人,查到了一些新线索!” 包括沈云在内,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快说!”沈云招呼道。 齐伯闻言,心里的难受劲来一下子过去了一大半——魏清尘是魏清尘。云哥儿其实还是信任他们几个的。 端木光急声说道:“我们查到王兴旺在外面当差时,每个月的休假日都要出去买一回糖油耙耙吃……” 丁叔大呼:“不可能!旺子不喜欢甜口的。我……” 沈云示意他先不要插话,问道:“怎么查出来的?” 端木光答道:“很巧,在第二道防线里有一名书记员曾经与王兴旺在外头一起当过差。我刚刚去查访时,这名书记员恰好负责接待我。得知死的是王兴旺,书记员就跟我说了这桩旧事。他还说,他也是无意中撞见王兴旺走进了一间买炒货的小铺子里,回去后就跟王兴旺提了一嘴。王兴旺就告诉他,说是那家的糖油耙耙炸得好吃,他每回休假都要过去解解馋。还说,下一回,也给他带几个回来品尝。果然,下个月的休假,王兴旺就给他带了一包。可是书记员却觉得他在说谎。因为他吃过那糖油耙耙之后却发现,王兴旺自己那两回都没有吃过。本来他打算等到下一回王兴旺休假时,偷偷的跟过去看个究竟。结果,半个月后,他申请调回来的报告被批复了,他被要求在三日之内回任务堂报到。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丁叔质疑道:“他怎么知道旺子那两回都没有吃?” “是啊,我也这么问了。”端木光答道,“书记员说,他突破先天后,鼻子就变得异乎寻常的灵敏。王兴旺要是真吃了,才隔了这么久,他肯定能从口气里闻出味儿来。可是,王兴旺的口气,他闻着,一回是吃过烤肉,另一回是吃了咸水蚕豆和烧刀子。” 丁叔不再有怀疑,神色凝重的点头证明道:“他确实爱吃这几样。” 魏清尘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我们门派里真是奇人多啊。”不要说仙山那边的十大门派,这样的奇人,还有奇事,就是以前的天神宗,也不多见也。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六二五章 担忧 “这是欲盖弥彰。”沈云问道,“已经通知去查那家炒货店了?” “嗯。我下了通知之后,才过来的。”端木光目光一转,继续禀报,“还有,执事堂那边已经将与王兴旺有往来的人拟成了名单,着人拿着名单连夜去询问上面的人。那份名单,我仔细看过了,我,齐伯,丁叔,罗叔都在上面。我当时就回答了执事堂的询问。也没别的事,就是例行公事。”说着,看向齐伯他们三个,“我估摸着这会儿,执事堂的人已经来找你们了。” 齐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倒是老罗和丁叔都说“应当的”,抱拳向沈云告退。 沈云摆手:“也罢。都在查,一时三刻的也不会有新消息过来。你们都先回去歇息。”却留下了魏清尘和端木光两个,说是要与他们商量菱洲学堂的一些细节问题。 齐伯只好跟老罗和丁叔一起离开了。 “端木说吧,还有什么线索?”沈云等三人出了大门,回到主位上坐下来,并招呼魏清尘和端木光两个也坐下来。 两个都在惯坐的圈椅里坐了下来。 “我问出了一些当年王思恩案的事。”端木光答道。 沈云心中一动,问道:“与齐伯有关?” 端木光点头:“有人注意到,自从齐伯他们两口子与王思恩断了干亲之后,暗地里很关注王思恩的动静。比如说,他不止一次看到,王思恩请假外出,齐妈都是悄悄的跟在后头的。两人是一前一后出的庄子。但是,每一回,都没有一齐回来。每次都是齐妈先回来。” “你在怀疑齐伯有所掩瞒?”魏清尘问道。 端木光冲他耸耸肩:“也可能是他真不知道。” 意思就是齐妈的个人行为。 沈云摇头:“这事我知道。齐妈跟我说过。她是跟过王思恩几回。但是,每一回都跟丢了。” “那个时候,你们就开始怀疑王思恩与外头勾结了?”魏清尘甚是不解。以主公的心机和手段,如果早有防备,不至于叫王思恩得逞啊。 “是事后。在出事之前,齐伯他们夫妇二人都没有料到王思恩竟如此胆大,包藏这样大的祸心。”沈云叹了一口气,“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我听齐妈讲完之后,想着事情过去好些年了,而王思恩又再无音讯,便没有再去翻当年的玉简。” “谁能想到啊!”端木光撇撇嘴。 不想,沈云摆了摆手:“我应该要想到的。易玲玲平时基本上连她的院子门都不出,却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冒名顶替了。这说明,藏在我们门派里的内奸绝对不是一个人。他们是成气候了啊。之后,齐妈也跟我示了警。可惜,我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错过了大好时机。” 齐妈为什么在去东海之前向他重提王思恩案?不就是觉得易玲玲案太蹊跷,联想到了门派里唯一的一桩叛门案吗? 齐妈尚有这样的警觉。可惜,他太过自负,没有真正听进去。 如果那个时候他听进去了,调出王思恩案的玉简过来看,立时就能现这里头是落桑族人的手笔。那么,他肯定会重新彻查的。而王兴旺肯定是要被召回来询问的。 王兴旺已经凝丹。只要在他面前一现眼,就会立刻暴露了其内奸的身份。 如此一来,哪里还会有今晚的接头?又哪里还用得着钱柳如此犯险行事? 沈云轻易不言悔。这一刻,他真是后悔极了。 钱柳怕他阻挠,瞒下了今晚接头的事。王兴旺自爆金丹之后,她更是借用红罗宝伞之威遁走。他用最快的度赶到,也只看到了一线红色的遁光。 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她依然是没有音讯。 而他这边的进展迟缓…… 沈云的一颗心禁不住七下八下的。 魏清尘和端木光看到他少见的心神不宁,相对一视,心里惊讶极了。 “主公,逃走的假易玲玲其实是我们的人,对吗?”魏清尘心思飞转,关切的问道,“她暂且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等沈云回答,端木光的眼睛猛然亮:“自己人?可以用气息追踪啊!”这个他最拿手。 话一说完,心思又打了个转,他连忙缩脖子改口:“那个,也可能追踪不到。” 如果此法可行的话,大人的血统远远高过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追踪过去了。但是大人没有。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大人也追踪不了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遮掩气息的法门更是五花八门。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大人的魔族血统。 魏清尘看了看他,再看向沈云求解。 “她是听风堂的人。本来是听风堂派到修士同盟军的本部去执行任务的。不想,阴差阳错,被派了回来冒名顶替易玲玲。”沈云答道,“她想乘机挖出王兴旺的上头来,故意隐了气息。” 魏清尘听到这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青木派的弟子修为虽然普遍都不高,但是遮掩气息的手段,却都是出自主公的真传,随便推一个人出来,都不比他这个元婴大能低。 所以,他们如果是故意隐了气息,还真是短时间里难以找出来。 这不,端木光身为魔将境的天魔也马上改口认了怂。 “这都是主公教的好。”他苦笑道。 端木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大人威武,圆过去了! 同时,在心里头狠狠的警告自己:端木光,管好你的嘴! “罢了。我们三个在这里空说无益。”沈云招呼道,“这件事也是一个契件。神隐弟子的集训可以加快进程了。” 魏清尘颌:“对极,神隐的易玲玲叛逃了,常年在外的王兴旺是内奸,弟子们都会长了记性,对那些神隐弟子不会抱有太多的同情心。” 他还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对一些岗位做出调整,阻力也会要小一些…… 是以,他补充道:“主公,菱洲学堂的进程是不是也可以加快了?” 显然,沈云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即应允:“你们着手去办就是。” 第六二六章 宝大欺主 另一边,钱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野鸡岭山脉。 没有王兴旺的指引,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索性就近找了个山洞,用隔离阵封住洞口,专心读取王兴旺的识海。 法门是祭司大人传给她的。修士的识海是人体最精妙之所在,同时,也最是脆弱。所以,读取识海里的记忆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能借助红罗宝伞之威。 即便是有红罗宝伞相助,她也要尽全力方能达成。 是以,她没有立刻祭起红罗宝伞读取识海,而是先打坐练功,恢复灵力。 当灵力恢复到巅峰状态时,她这才睁开眼睛,祭起红罗宝伞。 此伞被她炼化之后,便与她心念相通。一念起,原本收拢来横架在两个膝头之上的宝伞先是徐徐升至她的头顶,接着,“啪”的自个儿打开,然后,它缓缓转动起来,投下一道淡红色的光柱。 钱柳的身体被整个儿笼罩在这道光柱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古朴而又浑厚的力量,自天灵穴而下,迅速走遍她的周身。 这股力量就是红罗宝伞借给她的。 但是不会白借。红罗宝伞每给一次力给她,时间如果超过半个时辰,就会陷入休眠状态,必须在她的丹田里蕴养一百个时辰,才能醒来。 在此之前,钱柳从来没有听说过法器也会休眠。所以,当时,她刚刚知晓这一事项时,整个人都蒙圈了。 缓过劲来,她再接着往下读。很快,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红罗宝伞其实是一件魂器。 与其他九件神器相比,魂器更容易生出器灵。事实上,红罗宝伞也是曾经有过器灵的。是祭司大人在将季勇炼制成人傀时,因为是头一回实践人傀术,经验不足,途中出现了失误,险些前功尽弃。而彼时,祭司大人已经献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无法再接着献祭自己的身体。危急之时,红罗宝伞的器灵挺身而出,请祭司大人献祭了它。 这样做,无疑会给红罗宝伞造成重大的损害,严重的话,神器甚至会因此而解体。 祭司大人犹豫不决。 是器灵说服了他——神族五脉,不论哪一脉,一旦灭绝,那就是真正的灭绝。而季勇已经是他们这一脉最后的勇士了,不容闪失。与之相比,红罗宝伞万一解体,也不是没有修复的法门。 于是,祭司大人含泪献祭了器灵。 果不其然,红罗宝伞被重挫。在器灵完全消亡的那一瞬间,它解体为七十二块碎片,落入虚空之中。 祭司大人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找回这七十二块碎片。之后,逃到了鸿蒙界,祭司大人用尽了毕生所学,耗费了十万年之光阴,才将这七十块碎片重新拼拢来。 而这时,祭司大人已经成了魂体。他用自己的魂力蕴养了红罗宝伞近万载,才初步唤醒此宝。 不过,对于钱柳来说,却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缘——红罗宝伞初初醒来,威力不及巅峰时刻的一成。所以,她的修为如此之低,才能炼化此宝,收为己用。不然的话,势必是法宝御人,而她只能沦为器灵了。 看到这里,钱柳立时被骇出了一身大汗。 她与祭司大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再清楚不过,祭司大人的为人。后者真的是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献给了天神。 祭司大人确实是很看重她。可是,这份看重首先是建立在发现她的体质与年纪都很适合传承天神祭殿的元君衣钵之上。 也就是说,在见到她的第一面,祭司大人便已经存了心思,要立她为天神祭殿的元君了。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她稍稍懒惰一些,稍稍的不努力一点点,势必跟不上祭司大人制订的元君速成计划,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候选元君。 那么,当最后的时刻到来之时,以祭司大人的心性,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抽魂剥魄,炼成红罗宝伞的器灵。 并非祭司大人无情。相反,在祭司大人的心里,这是对弱小的她最好的安排。因为象她这般无用之人,哪有本事安然度过能够鸿蒙界即将到来的天劫?成为红罗宝伞的器灵以后,从此,她与天地同寿。这也是祭司大人仅能给予她的祝福与照顾。另一方面,她成为器灵后,直接听命于天神,等同于天神近侍。祭司大人认为这是她莫大的荣光。真的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缘。 钱柳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等福缘。 从这段文字里,她读出来的是满满的警告——不想落个宝大欺主,万万不可让红罗宝伞生出器灵! 所以,王兴旺的识海必须尽快读取,绝对不能让红罗宝伞给炼化了,收为己用。 想到这里,钱柳加快的速度。她首先是从伞柄里取出王兴旺的识海。 前后还没超过一个时辰呢。红罗宝伞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是以,这一步里最重要的不是安好无缺的将王兴旺的识海取出来,而是在取出来之前,要做点布局,在接下来她的读取过程中,让红罗宝伞既能继续借力于她,又无法陪读到王兴旺的记忆。 说白了,就是杜绝红罗宝伞真正接触到人的意识。 哪怕是残余的也不行。 该怎么做,她受师兄的影响,也练出了一心多用的本事。刚才打坐练功的时候,已经想出了解决的法门,即,借用玲珑阵。 前一次随师兄一同进入玲珑阵,她对此阵又有更深的认识。她惊讶的发现,玲珑阵里,竟是天道不存。 当时因为时间匆忙,而她又太过震惊,所以,没来得及将这个发现告诉师兄。 天道不存,也就意识着红罗宝伞无法作用。 钱柳都设想好了,将王兴旺的识海引出来后,直接送进右手腕里的玲珑阵阵珠里。 阵珠之中,是红罗宝伞罗宝伞无法窥探到的地方,但是,她炼化了阵珠,却能随心所欲的用神识察看。 先试试! 引出王兴旺的识海,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钱柳左手掐出一道法诀指向伞柄,朱唇轻启:“出来!” 话音刚落,一颗淡蓝色的小光球摇摇晃晃的从伞柄的中段显现出来。 她轻轻的勾了勾手指头。小光球便脱离了伞柄。同时,它摇晃得更厉害了。 这是因为没有红罗宝伞的加持,识海很不稳定,随时都会消散。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二七章 识海里的魔族禁制 淡蓝色的小光球被送进玲珑阵的主阵珠之后,晃动的反而略微的减轻了一些,不过,还是比在红罗宝伞里要强烈得多。 这又是钱柳未能料及的。她没有想到玲珑阵还能有这等妙处。 真是太好了!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缓和。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压力大减。 之前,她在打坐时仔细的估算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在半个时辰之内,读完王兴旺的记忆。 现在的话,她更有把握了。 这就意味着,红罗宝伞不用休眠一百个时辰。也等于是,她读取完毕,获得了王兴旺的上线的情报后,只要恢复了灵力,便能即刻起程,全速赶过去。 好比是服用了一枚振奋精神的仙丹,钱柳心大定,也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下越发的从容。 一切按计划来。 她抽凝出来一道神识,注入主阵珠之中,联在不停的晃动着的小光球上。 心念一转,她如愿的“看”到了球内的世界。 也难怪从外面看小光球晃动得如此剧烈。球内简直就是一个处于崩塌边缘的残破世界。 和她平时看到的自己的识海不同。 小光球里,大股大股的黑色气体暴戾的横冲直撞。 这些都是阴煞之气。 钱柳是与王兴旺真正交过手的。是以,知道这些阴煞之气并不是王兴旺本人的。 那就奇怪了,王兴旺的识海里怎么会有他没有炼化的阴煞之气呢? 好吧,奇怪归奇怪。眼下,真不是好奇的时候。时间很宝贵,她是半息的时间也不能浪费,暂且没工夫去深剖这一意外情况。 钱柳继续驱使那一丝神识,试图避开这些阴煞之气,联上离得最近的那一片记忆云彩。 结果,失败了! 因为这些阴煞之气象是成了精一般,准确的拦住了她的神识丝。 电光石火间,钱柳明白过来——这些阴煞之气竟然是禁制! 其作用是阻止外来力量窥探识海里的记忆云彩。 王兴旺的识海里被人用阴煞之气种下了禁制! 钱柳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以她目前的见识来看,应该不是修士同盟军做的。因为只有高阶魔修或者魔族才有此手段。而整个仙山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曝出来过修士同盟军通魔的蛛丝马迹。 她很快的想到了另外一股也是很厉害的势力——落桑族人。 据她所知,有一部分的落桑族人是修炼煞力的。 搞了半天,原来王兴旺真正的效力的不是修士同盟军啊! 留这样一个霸道的禁制在识海里,绝对不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看着”那九股横冲直撞的阴煞之气,钱柳完全能想象得到它们一旦发作,会有多痛苦。 王兴旺竟然为了这样阴狠的主子背叛了自己的门派! 钱柳感觉完全无法理解——他图的是什么呀! 此念一起,立马被她强行摁了下去。因为她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要想读取王兴旺的记忆云彩,必须先解开这个该死的记忆! 天神祭殿的元君传承里有专门涉及禁制的。只是,近来她忙着炼化红罗宝伞里的天神宗亡灵们,还没来得及研读。而且,现在马上开始研读完全来不及了…… 钱柳的脑门上汩汩的冒着冷汗。 心一横,她对自己说道:“只能用师兄教的法门了。” 秘境里的禁制多。很幸运的是,师兄在禁制上的造诣颇为精深。并且,只要她问,师兄从来没有不为她讲解透彻的。尤其是,师兄还有传授了一些很管用的小法门。这些使得她在禁制上的进展可谓神速。后来在祭殿里,她多次用这些小法门惊艳到了祭司大人。 钱柳记得,师兄曾经教过她一个法门,是专门用来克制煞气凝成的禁制的。 当时,师兄讲到了禁制的种类,便提了一嘴魔族也擅长用禁制。而魔族的禁制大多是用煞气凝成的。其中,中高阶的魔族禁制则是由阴煞之气凝成。 她插嘴问了一句:“也能用一样的法门化解吗?” 师兄回答道:“根子上的原理是一样的。但因为煞气与五行灵气在很多方面有诸多的不同,所以,明面上显得完全不同。”说着,给她详细的讲解了一个克制法门,做为实例。 她肯定是记住了的,只是没有如师兄指点的那样,触类旁通——这里头有很快他们俩就进入了天神祭殿的缘由。但更重要的是,据她所知,鸿蒙界的魔族完全不成气候。魔修也有如过街的老鼠,而且根本轮不到她来打。所以,这么偏门的东西,她了解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花大气力去琢磨。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她以为的“偏门”就派上了大用场。 更要命的是,克制与化解根本不是一回事。 钱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道禁制没有表面现出来的那么厉害。师兄教的法门能完全克制住它,叫她能偷个巧儿。 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钱柳敛去杂念,又抽凝出一道神识,注入主阵珠里。 心念飞转,两道神识的端头如她所想,各自化成了两只手,一左手,一右手。就这样,它们如同她的一双手一般,翻飞如花,对着其中一道阴煞之气,“叭叭叭”,接连打出三道指诀。 这是试探。 效果比钱柳意料的要好得多。她的运气真心不错。这道禁制,用师兄的话来说,是典型的“中强内干型”。三道指诀之下,这道阴煞之气的速度骤然间被放慢了不止百倍。 被克制住了! 立时,九道阴煞之气组成的拦截网现出一个破洞来。 而钱柳一心二用,新近抽凝出来的第三道神识已然就位。 说时迟,道时快,这道神识好比灵蛇出洞,滋溜的钻进了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倍的“破洞”里,以迅速不见掩耳之势,完美的搭上了破洞之后的那朵记忆云彩。 须臾,五花八门的彩色画面象一大群花蝴蝶一般,前扑后继的飞进钱柳的眼里。 呃,运气还没好到爆。这些都是王兴旺很小的时候的记忆。那个时候,他是一个庄头家的臭小子,整日里只会搓泥巴玩…… 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看小崽子玩泥巴、招猫打狗上?钱柳想抽回神识,但转念又一想,落桑族人在祝融大陆布局已早。万一王兴旺根本就是落桑族人的后代呢? 于是,她强忍着,继续看这段记忆。 与此同时,“破洞”在不断的变小。她必须在其完全闭合之前,将神识抽回来。不然的话,神识一旦碰上任何一道阴煞之力,都只有一个结果,即,触发禁制。那样的话,种下禁制之人立时会知晓王兴旺的现状。而她的计划也完全作废了。 第六二八章 狼心狗肺 钱柳歪打正着,火候掐拿得恰到好处。她这边刚刚读取完这片记忆云彩,将神识丝抽出来,那“破洞”稍后便完全闭合了。被克制住的那道阴煞之气迅与气势又恢复如初,重新变得暴戾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十来息。 钱柳吐出一口浊气。她尝到了甜头,亦领悟到了该如何处置这枚禁制。 接下来,她准备如法炮制,克制住另外一道阴煞之气。 就在这时,王兴旺的识海突然强烈的震动了一下。 是刚才被读取完的那团记忆云彩向内猛然塌陷了。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预兆! 钱柳惊讶极了。 还没有完! 塌陷之后的记忆云彩象漏了气的牛皮气囊,迅变瘪,飞一般的缩小……就是呼吸之间,它消失不见了。 还好钱柳第一时间重新注意到了它。 是以,她“看”到了,这片记忆云彩里的所有彩色画面在刹那之间象烈日下的雪片一般纷纷融化的实况。 那场面实在是太可震撼。也幸亏钱柳是一心多用来着。现自己怔住了之后,少顷回过神来,重新集中了注意力。 先且不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钱柳觉得目前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现王兴旺的识海里有这道禁制之后,她又多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即,记取完王兴旺的记忆后,这个识海要如何处置? 本来,她最初的计划是,读完之后,就任识海自行消亡。 可是,因为这道禁制,初计划不成了。 因为识海一旦消亡,当初种下这道禁制的人便会同时知晓,所以,至少在她挖出这一条内奸线以前,识海不能消亡。 那么,以她现在的修为和见识来说,就只剩下一个法门了,将识海重新收入红罗宝伞之中。 只有这样,识海才不会消记。 可是如此一来,更大的隐患又起。红罗宝伞会不会乘机吸收了王兴旺的识海,借此孕育出新的器灵来呢? 钱柳一心多用,一边读取记忆,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 结果是,她现就目前来看,自己别无选择。 罢了罢了,红罗宝伞就算真的用王兴旺的识海孕育出了新的器灵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钱柳刚刚做下了决定。没想到,惊喜自个儿送上门来——原来,记忆云彩被读取之后,会自行消溶的。而对识海却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也许,她真的有第二个选择! 先看识海后续如何变化! 钱柳敛去杂念,又克制住另一道阴煞之气。 果然,“破洞”再现。并且,“破洞”之后,又现出了一片记忆云彩! 那么,还犹豫什么! 钱柳果断再将神识丝钻过这个不断变小的“破洞”,搭在了后面的记忆云彩之上…… 没有不同。这片记忆云彩被她读取完后,也是很快的自行消溶了。而识海还是没有瓦解的迹象。 钱柳精神大振,更加的从容。 就这样,她读完了识海里全部的记忆云彩,不但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而且还意外的更进一步的了解了识海,知道了很多她以前想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东西。比如说,记忆云彩在一定的情形下会受挫,甚至自行消溶;比如说,识海其实并不是四平八稳的,每一息,它都在变化。表现出来的就是它的不停晃动;又如比如说,如果没有时间的流逝的话,识海依然会晃动,但是,它不会再生变化…… 这些新东西,很多的,她暂且只是看到表象。其内里的实质,兴许与表现出来的信号大不相符。有待她的进一步参悟。 总的来说,无心插柳,这绝对是一次很精彩,也很有意义的体验。 等钱柳将所有的神识丝都从主阵珠里抽离出来,王兴旺的识海里,变得空阔无比,只剩下了那道禁制。而淡蓝色的小光球依然和刚挪进去的时候一样,在不停的晃动着。 很好!和她的猜想一样。那么,就让小光球呆在主阵珠里吧! 钱柳掐出一道指诀,收回一直悬在头顶,给自己续力的红罗宝伞。 玲珑阵简直是神来之笔!有它相助,整个读取过程非常顺利,惊喜连连。她总共只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达到了目的。 离半个时辰的极限还差着半刻多钟呢。 所以,她尚余有两成多的灵力。而红罗宝伞也不用去她的丹田里休眠。 钱柳立刻打坐练功,恢复体力和灵力,以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没错。那绝对是一场恶战。 王兴旺原来有三重身份。他先是青木派的弟子,五年前,与其姐王思恩重逢,在后者的引荐下,成为了落桑族人的奸细;三年前,在落桑族方面的安排下,姐弟俩一道成为了修士同盟军的密探。 王兴旺基本上是其姐王思恩带大的,是以,姐弟俩的感情甚深。当年,王思恩叛门,王兴旺在外领差,没有牵涉其中。但是在王兴旺的心里,一直以为是齐伯夫妇的迫害。 此子心机甚深,为了查出他以为的真相,被紧急回本部后,隐藏了所有的情绪,非常配合调查。并且还主动提起,王思恩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他深恶痛绝之,愿以身为饵,诱捕王思恩,将功赎过。 而长老会还真的同意了他的计划。不过,因为完全没有效果,并且是乘魏清尘与端木光都双双外出,由丁叔等人执行的,所以,这件事好比风过无痕,没有被人再提起过。 后来,姐弟俩再重逢。王思恩道出齐伯夫妇对她的种种“迫害”,王兴旺很快的就原谅了她。当听到当年她走投无路时,是被一个落桑族人所救时,王兴旺便将那个落桑族人也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场表态,欠恩公一条性命,从此,愿为其驱使。 就这样,在王思恩引荐下,他成为了一名落桑族人潜在青木派里的奸细。 这些年来,他不但自己搜集、出卖青木派的情报,而且还直接或间接拉拢,或诱哄十余人为其提供情报。 但是王兴旺并不觉得这是叛门。因为他是在报恩,占着大义呢。 所以,三年前,王思恩要他听从恩公的安排,一道加入修士同盟军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立马就答应了。 钱柳读取这段记忆时,真的觉得这家伙完全不可理喻,和他姐王思恩一道,正好完美的解释了什么叫做“狼心狗肺”。 师兄看人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第六二九章 难道是我算错了? 天将亮,端木光终于等到了第一封密信。他顾不上细看,带着密信,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主院,呈给大人。 这是王兴旺生前的管事传回来的。 “是写信?”沈云一边拆信,一边说道,“怪不得这么慢。” 端木光解释道:“前段时间,东海那边不是闹了很大的动静吗?自那以后,凡人界这边也频频发生密讯被半道里截走的事件。所以,我特意吩咐他们改成密信上报。” 他的想法是,王兴旺是修士同盟军那边的奸细。所以,万一他们早就盯上了门派里的密讯传递通道呢?密信上报确实是要慢一点点。以这封信为例,从省城那边连夜传过来,比密讯要慢了将近个把时辰。但是,那边的密讯通道如果真的已经被王兴旺的同伙盯住了,那么,这份密报肯定会被半道里截走。如此一来,密讯简直就是误事,分明是给王兴旺的同伙们通风报讯了。 沈云正在拆信,听到这里苦笑连连:“我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大人,东海那档子事是你搞出来的?”端木光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心里好奇极了——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修士同盟军如临大敌,后续动作到现在还没有完,甚至愈演愈烈。这不,修士同盟军都开始在凡人界截密讯了。 沈云当然不会背这黑锅。他冷笑道:“说起来,我和阿莽是当了他们的当。他们早就想对凡人界加大掌控,却苦于没有好的借口。所以,设下一个圈套。我们俩恰好就钻进了这个圈套里。”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条私下里挖出来的鼠道为什么会那样的平稳。 呵呵,设计这个圈套的人,可谓用心良苦啊。一方面,他们担心得到通道地图的偷渡者修为不高,没命走出偷渡的通道,从而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他们恨不得将那条“鼠道”修得固若金汤;另一方面,他们又怕偷渡者修为超出他们的预期,同样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于是,在通道的末尾设局。 沈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谋划之精准。他和余莽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哦,他带着余莽逃过了出道口的谋杀,不能用“失望”来描述。背后的设计者会不会感到恐惧呢?因为不知道自己从仙山放出来的是什么存在,而感到恐惧? 不过,这样的恐惧显然也没能阻止设计者继续原计划。 沈云也是近来通过听风堂滨洲分舵那边接连送回来的密报,才理清这些。老实说,他挺佩服这个设计者的。那家伙完全称得上胆大妄为,简直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一切后果的疯子。 换成是他沈云,要加强对凡人界的掌控,有的是正大光明的手段。但他绝不敢用这等计谋。因为他虽然在仙山总共没有呆多久,但是,他也渐渐感觉到了,仙山里最厉害的存在,绝对不会是泰阳真君等化虚境的大能们。 现在,在仙山里,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收到了仙山将崩的风声。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所谓的凡人,还有中低阶的修士们。所以,他能想象得到,知情之人想要逃离的心情有多迫切。 设计者搞出这样的一条通道来,还有意放出风去,就不担心被某种他们忌惮的存在利用了,从此而潜逃出去吗? 要知道守护大阵于仙山来说,是守护。但是对于修真方面忌惮的势力来说,却是禁锢。 万一后果因此而脱离了禁锢,潜入凡人界,无疑是一场腥风血雨。那就造了大孽了。 从这一点上说,设计者的运气还不错。这条固苦金汤,却又是用一次就要被毁掉的通道是被他和阿莽两个给用上了。 端木光本身相当聪明,变成真正的天魔后,更是越来越聪明。沈云提点了这几句,他立刻参悟出来,险些惊落了下巴,嗑嗑巴巴道:“他,他们,怎么,敢!” 此时,沈云已经解开了密信上的禁制。他一边一目十行的看信,一边评论道:“他们怎么不敢?” 或者说,自上古以来,这些所谓的修真之士有什么不敢做的?毕竟他们连“仙凡有别”这样的弥天大谎都撒得如此之圆满。 “疯了!完全疯了!”端木光微怔之后,止不住的摇头叹气。 说话间,沈云看完了密信。沉默片刻,他将密信仔细的重新折好,还给端木光,说道:“信里的内容暂且保密,不能传出这间屋子。再者,你带着我的门主令即刻启程,亲自赶去梅县,暂时接管那个据点。后续行动,听从我的直接指挥。” 那边在那个炒货店发现了什么?端木光赶紧的展开密信来看。 这其实是一份战报。 梅县周边的青木派弟子被迅速召集。他们在两个多时辰之前包围了那家炒货店。不想,这家据说是五十年老店的地道梅县炒货店里竟是落桑族人的一个据点。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交战将近一个时辰,十七名落桑族人扔下两具尸体,星夜突围而去。 而他们这边的伤亡更甚。战亡五人,重伤三人,余下的人个个挂了彩。其中,梅县的总管事也在战亡名单之中。发这封密报回来的是他的一名副手。 也难怪大人令他迅速赶过去接手。 “是。”端木光将密信再次折好,收入密封里,收进了魔核空间之中——这封密信按理说是要转呈给长老会查阅并存档的。可是,王兴旺案里涉及的长老不止一两个,所以,他也赞成大人的做法,这封密信暂且还不能向长老会公开。而收进魔核空间里的东西,除非他死了,否则是谁也休想抢走或者偷走。 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门主令,交给他,问道:“你现在会用血脉传讯吗?” 端木光再次怔住。旋即,他反应过来,使劲的点头:“这次突破之后,恰好解开了。” “很好。到了梅县之后,立刻用血脉传讯告诉我那边的详细情况。”沈云吩咐道。 也就是说,以后,大人会用血脉传讯于他联系喽?端木光抱拳称“是”。出了大门,他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猜测道:原来大人也是天魔? 仙山,正清门。 泰阳真君看完玉简后,当即雷霆大怒。他鲜有的将玉简重重的扔在地上,当场摔得粉碎:“胡闹!简直是胡闹!” 惊得门廊上面的弟子们个个瑟瑟发抖,有如寒风中的残叶。 到底是化虚真君。怒过之后,泰阳真君很快自我调整了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算错了?上天会派下这样的天命之子么?” 第六三零章 追不上 钱柳来晚了。 赶到梅县的那家老字号炒货店时,她只看到了一大圈人围着一片狼藉。 “发生什么事了?”进城之前,她易了容,变成了一个挎着大提篮的中年女小贩。 提篮里装的都是一些很粗糙的脂粉、针头线脑。原本这些是货郎们的买卖。自仙庭倒了台以后,在凡人界里,对女子的约束比先前少了一些。再者,世道更乱了,人们的生计更艰难。迫使越来越多的女子不得不出来,象男子一样的赚钱养家。比如说,在凡人界各地,有越来越多的妇人们也走街串巷贩卖这些女子才用的小物什来。占着同是女子,说话更便利的先机,她们渐渐的将这点子小买卖从货郎们那里争了过来。只要是城镇,提着大篮子沿街叫卖的中年妇人随处可见。 梅县这边也是如此。这圈看热闹的人里竟然有好几个和她一样挎着大提篮的女小贩。 她们凑在一起,一边伸长脖子往圈里看,一边小声议论着。 钱柳挨过去,向其中一人打探。 那人看了她一眼,低着嗓子,如数家珍一般的说了起来:“说是昨天夜里走了水。铺子里的人睡得死。从老掌柜的,到底下的那些个伙计,没有一个逃出来的,都烧死了。” 太假了!钱柳是一个字也不信。 因为根据王兴旺的记忆,这个老字号的地道梅县炒货店其实是落桑族人的一个秘密据点。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三十几年,光是常驻的暗探就有二十多个。一直以东家身份坐镇,平时轻易不露面的据点大头目,还是个青阶高手。 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怎么可能被“都烧死了”? 死遁还差不多。 心中一动,她装出一副惊落了牙的样子,啊呀呀的问道:“这是个老铺子呢。掌柜的加伙计连起来是好些人啊。都烧死了?” “那还有假!”另一个女小贩接过了话头,使劲的提了提大提篮,一双手飞快的比划着,“我亲眼看到的。仙爷们从火堆里扒出来好些尸体……哟哟哟,那情形真是造孽哟。一个个的都烧成了黑木炭棒。” “那些尸体呢?”钱柳故意伸长了脖子往人圈中心去看。 “早就搬走了。”那女小贩撇撇嘴,“仙爷们在隔壁铺子里临时找了两个伙计,象运柴火一样,用小车装了,推走了。估计是送到衙门里去了吧。” 这里的衙门其实就是仙门在梅县的理事分处。虽说仙府衙门早就被仙门改没了,但是人们还是习惯用“衙门”的说法。 事实上,两者也确实是一样的存在。 “就是送到衙门里去了。”又有一个女小贩插话进来,“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那小车。哎哟喂,黑压压的一车焦尸,堆得老高,怪吓人的。今晚我绝对要做恶梦了。” “刘大仙的符水很灵验,你去请一碗来。我保管你今晚一觉睡到大天亮!” “真的?” “骗你做甚?我自己请过。” “在哪里……” 她们叽叽喳喳的,很愉快的将话题扯歪了。 钱柳看了一眼被人们围着的火灾现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这个热闹的小圈子。接着,她迅速离开了这条街。 很显然,理事分处已经清了场。她留在这里,什么也打探不出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好在有王兴旺的记忆在,线索不至于到这里就断了。 出了街口,钱柳打算去青木派本部在这边的据点看看。读了王兴王的记忆,她才知道,近来本部仿着听风堂的机制,在菱洲境内布设了不少秘密据点。负总责的是丁叔。 说句老实话,对于本部的这种举措,钱柳很不赞同,也表示无法理解——明明有听风堂在,为什么本部还要再私底下再复制一个小听风堂? 仅仅是为了钱财吗? 王兴旺本身在梅县这个据点里的职位不高,就是一个老资格的小管事而已。但是,因为他与丁叔的关系,所以,这边的总管事也要避让他几位。这也使得他能够接触到一些比较核心的东西。比如说,钱和账。 从王兴旺的记忆里来看,梅县的这个据点主要是为本部谋财路。 但是王兴旺是不信的。他总觉得自从他的姐姐王思恩出事后,丁叔对他起了防心。而这边据点里,上至总管事,下到寻常的弟子,也都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所谓的“敬让”,不过是敬而远之。说白了,也就是自主隔离。是以,他的心态越来越崩坏。当王思恩再次出现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完全信任自己的亲姐姐。出卖本部和听风堂时,不但毫不犹豫,而且还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解恨”之感。 话说回来,通过他的记忆,钱柳也不信这些据点仅仅是在图财。 他们到底在图什么? 钱柳好奇心大起。想着来都来了,再者,她也想探一探,这个炒货店被烧,是不是与青木派有关。比如说,师兄通过她留在现场的人头,查出了王兴旺的真实身份,顺藤摸瓜的翻出了这个炒货店。于是,梅县这边的人奉命过来查这个炒货点时,双方发生了激烈的火拼。 当然,炒货店显然不是火拼的第一现场。 按着王兴旺的记忆,钱柳穿街走巷,抄近道赶往本部在这边的秘密据点。 不多时,她走出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斜对面的第二个门就是秘密据点的后门。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面左边的青墙下突然现出一道黑气。那黑气一旋,转眼间,化成了一名黑衣少年。 这少年生得是雄雌莫辨!那身影甚是眼熟! 不是师兄的近身侍卫端木大哥,又是哪个! 呃,端木大哥在此,师兄还能离得远吗?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见师兄…… 钱柳赶紧的在胸前掐出一道法诀,祭起红罗宝伞,溜之大吉。 而端木光刚刚凝实身体亦敏锐的察觉到对面的小巷口有一双偷窥的眼睛。是以,身形尚未站稳,他又化成一道旋风,飞冲过去。 说时迟,道时快,他看到巷子里飞出一道红线,冲进了天际线里。 和昨晚在兔头山山脚看到的那道红线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假易玲玲! 他认了出来。 可是,认出来了也是白搭。 因为昨晚已经试过了,他根本就追不上。 第六三一章 急急急 “发现了假易玲玲的行踪?”沈云收到端木光的血脉传讯后,刷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立刻回复过去,“人呢?她在哪里?” 这就是魔族的血脉传讯超级强大之处。 以他和端木光的血统以及修为,眼下,在祝融大陆的凡人界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这般自由交谈。并且还不用担心被旁人截了去——哪怕是有第三只天魔在,都无法发现这种天魔级别的血脉传讯。血魔、心魔之类,血统更低级的存在,就更不用说了。 从天神祭殿历练出来后,沈云一直都觉得无法理解。既然世上根本就没有魔,所谓的魔族其实就是仙族为了诋毁神族而创造出来的新词,那么,上古时候的真魔,之后真魔没落之后兴起,再被修真人士合力打压下去的血魔、心魔和天魔,又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据季勇他们讲,神族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存在。 另外,魔族只存在于鸿蒙界吗? 鸿蒙界以外呢? 为什么修真之人会起心魔? 自上古以来,为什么时常有堕魔者?所有的魔修都是堕魔者吗…… 想到这些问题时,沈云总觉得魔族并非他现在以为的这么简单。这里头定另有乾坤。 话说回来,这个血脉传讯,是魔族所特有的天赋技能。不但天魔有,而且血统要低得多的心魔、血魔都可以有。 但什么时候能够觉醒这项技,却是因人而异的。具体的处决于他们的血脉精纯度,以及修为的高低。 这就象血脉传讯本是潜藏在所有魔族的血脉里。在条件没有成熟之前,这项技能一直处于沉眠状态。一旦条件成熟,它就觉醒了。 比如说,端木光的天魔血脉算得上是精纯的,但是修为不够。所以,直到前一次突破,修为上来了,他才能觉醒血脉传讯的技能。 沈云本人也一样。他最初的时候也是不知道有这等魔族技能的,是进入了魔兵境以后,便觉醒血脉传讯技能。 为什么他只要魔兵境就能觉醒,而端木光却要晚得多呢? 后者是被血统拖累了。 端木光虽然拥有比较精纯的天魔血脉,但是比起那个时候的沈云差得远。所以,血脉不够精纯?那么修为来凑!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血魔和心魔。这两个分族群往往进入了更高层次的修为境界后,才能觉醒血脉传讯。 而另一方面,血脉的精纯程度又严重的影响和限制了魔族的修行。这使得有很多血统低的魔族,终其一生,也无法觉醒血脉传讯。 这是血脉传讯比较坑的一个方面。 另一个更坑的是,血脉传讯仅限于同一个分族群里使用。也就是说,血魔跟血魔之间,心魔跟心魔之间,天魔跟天魔之间,才能进行血脉传讯。跨分族群是不行的。天魔想跟一只心魔进行血脉传讯,对不起,做不到。 但是,沈云发现他又成了例外。 他现在的血统早就超过了天魔,是真魔。但是,这一次回来,他见到端木光,竟然发现后者已经可以用血脉传讯了。这就说明,他们两个之间是可以用血脉传讯的。 沈云被弄糊涂了。反过来一想,这恰好又是一个明证。证明魔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不会仅仅是仙族为了诋毁神族而编出来的新词。 直觉告诉他,真正搞清楚魔族的由来,兴许离当年仙族为什么要迫害神族五脉的真相不远了。 当然,这些都是很长远的未来之事。极有可能在鸿蒙界里是无法解开的亘古之迷。沈云敛了杂念,继续与端木光联络。 后者当时迅速反应过来——假易玲玲其实是自己人!是以,他迅速的做出追击,又化成一道黑风旋风,朝着红光消失的方向猛追,一直追出城十余里,方打住。 确定四下里无人后,他才动用血脉传承向沈云报告这件事。 哪知沈云如此之着急,一听到有了假易玲玲的消息,便破天荒的打断了他的汇报,直接询问假易玲玲的下落。 端木光怔了怔,才缓过劲来,简要的汇报了始末。 沈云听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失态了,遮掩道:“她那边的进展顺利与否,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从源头上铲除这一条线。你刚刚的处理是对的。兴许她后面有人跟踪……” 端木光听得更加奇怪了——大人这话听着明明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种越描越黑,欲盖弥彰的直觉呢? 大人在描补什么?又要遮掩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使劲打了个哆嗦,轻轻的往自己脸巴子上打了一下——该死!大人不在跟前,你觉得没人能看穿你的心思,你就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了!照你这么个自我放纵法,早晚要在大人面前吃瓜落! 好吧,反省归反省。接下来,他听到大人吩咐“你速回据点,我立马过来”,该死的直觉越发强烈了!根本是按都按不住! “啊——”他冲头顶茂密的树叶大吼了一声,赶紧的又化成一道黑旋风,往城里赶——希望这样全速跑一趟之后,能摁下直觉的头。不然的话,等会儿大人过来了,根本藏不住心思的他,根本在大人面前立不住脚。 沈云其实手头上的事很多。但是想到钱柳独自面对修士同盟军和落桑族人两股势力,他便心急如焚,当即给魏清尘传讯,令他过来全面接手之后,双手各自掐成一道法诀,祭出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探身钻了进去。 另一头,魏清尘接到传讯符,听到自家主公火急火燎的声音,顿时被吓得不轻。 发生什么大事了?就只隔着两个院子,主公竟然没有用神识传音,而是给我发传讯符? 一想到主公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焦急,他也没法再淡定,火速冲出屋子,前往主院。 他的速度已经是最快了。 几息之后便赶到了主院。 然而,他看到的是正屋大门洞开,人去屋空。 主公惯用的那只胖肚子白瓷大茶壶摆在小方桌上,没有盖盖。旁边,摆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铁壶,以及一包打开来的茶叶。 主公是在泡茶的中途离开的! 竟是如此之急! 魏清尘扶着小方桌在一张椅子上慢慢的坐下来,惊得两个眼皮乱跳——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在这种时候胡乱联系主公。 传密讯肯定是不可以的。 神识传音虽然保密性好,但是会让主公分心,也不可取。 第六三二章 蠢货 钱柳知道端木光追来了。她有红罗宝伞的加持,遁走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端木光,根本就不怕他的追踪。 接下来,她先是直接出了城,然后拐个弯,躲进了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回头去看,端木光竟然追出了城,笔直朝前,呼啦啦的跑远了。 钱柳看得出来,端木光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这种做派很象是在有意误导什么人。 端木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由得深思起来。 旋即,钱柳心里打了个突——端木大哥是对的! 落桑族人诡计多端,在追踪刺探方面,也很是有几分手段。她都是知道一些的。而读取了王兴旺的记忆后,她发现自己对落桑族人的“手段”之所知,真是少得可怜。 比如说,青阶以上的落桑族高手能化形成畜类,以畜形跟踪人。 不过,王兴旺也只是落桑族人的外围探子,对于这种高深的跟踪术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过。 钱柳一是不知道他是以讹传讹,二是长时间的习惯使然,进城之后,只留意到周边有无异常人等,却忽略了飞禽走兽。是以,此时此刻,她根本就不敢肯定,自己的行踪有没有被跟踪了。 如果从进城之时,自己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好好的一个艳阳天,钱柳却只觉得后背一阵沁凉。 多亏了端木大哥! 我必须赶回去。 她再度祭起红罗宝伞。不过,这一回,她不是全速返回城里,而是借用宝伞之力,隐藏气息。这样的话,她好瞒过有可能的跟踪,悄然无息的回到刚才的小巷口。 她自身的步法也不慢,不多时,小巷口在望。 红罗宝伞遮掩气息是不分彼此的。也就是说,它既遮住了她的气息从伞中漏出去,同时,也拦住了外面的气息进入伞中来。 所以,钱柳无法感知外面的气息。 并且,她此时也不能神识外放。因为一旦神识外放,气息也会一道放了出去。 于修士来说,好比是被捂了口鼻。这种五感突然缺失一部分的感觉真令人不习惯,同时,心里也很不踏实。这不,离小巷口越近,她越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来。 但是步法却没有放慢多少。 很快的,她走到了一个拐弯处。出了个拐弯处,小巷口就在前面三十来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前面约摸二十来步处传来一阵很是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 正往她这边走来。 钱柳立刻打住,转了个身,撑着伞,飞快的藏在拐弯处堆着的那一大堆杂物后面。 刚藏好,那人已经过来了。她从杂物堆的缝隙里清楚的看到了一角轻轻扬起的荷色裙边。 是女子! 这角荷边甚是熟悉! 是我认得的人? 电光石火间,钱柳已然在心里翻找了一回。 答案随即出来了。 也算得上是她认得人。 不过,这角荷色裙边却是来自王兴旺的记忆——后者的姐姐,也就是前些年背叛青木派的那个王思恩喜欢穿这种颜色和款式的长裙。 钱柳非常庆幸的抿了抿嘴。 幸亏她得了提醒后,及时赶了回来。不然的话,下次找到王思恩,她今天怎么甩开端木大哥的追踪,真不知道要如何编——以她表现出来的修为,在端木大哥面前,真的没有一点点脱身的可能性啊。唯一的可能是,她当时用什么法子藏了起来,骗走了端木大哥。而王思恩也正是这么猜测的。所以,在确定端木光追出了城后,悄摸摸的过来找她。 王思恩站住了,没有再往前。 真够小心的!钱柳收了伞,从杂物后面冲了出来。 刷—— 一道寒光闪过。 同时,脖子上挨到了一片冰凉。 钱柳装出惊悚的样子,张嘴在尖叫。 说时迟,道时快,她的嘴巴被紧紧的捂住了。 “不要叫!”王思恩一把制住冲出来的年轻女子,压着嗓子喝斥道,“蠢货,你想把那魔头再引回来吗?” 钱柳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眼睛。 见状,王思恩松开了手,不再捂住对方的嘴。但是,架在对方脖子上的长剑却没有挪动半分。 她拧着眉毛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弟弟呢?” 钱柳垂眸,弱声答道:“是旺哥叫我过来的。我们接头时,被发现了。他叫我先走。” 王思恩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叫你直接到这里来?” “不是的,他没有。”钱柳故意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他是叫我去炒货铺……我到了那里,那里昨晚被烧了。我记得旺哥在这里做事……就找了过来。” 果然,王思恩听出了漏洞,手中用力,锋利的剑刃更紧的压在她的颈脖上。只要稍微带动一下,绝对会拉出一个很深的伤口来。 “你刚刚还说,是他叫你过来的。”王思恩厉声揭穿她,“本座面前,你敢撒谎!” 也难怪这叛徒做得如此有滋有味,卖力得很。照面之后,钱柳就立时看出来了,这女人也凝了丹,现在竟然是金丹中期的修为。 只是她搞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只相当于金丹初期的修为,为什么能看出更高境界的修为来。 好吧,这个眼下不是重点。 她赶紧的叫冤枉:“冤枉啊,王姐姐……” “呸!小贱人,谁是你姐姐!”王思恩直接啐了她一口。 应该是担心释放出威压来会招来对面的青木派弟子们,王思恩没有释放出威压来,只是手里的气力又重了一分。 剑刃之下顿时生出痛楚。 钱柳看不到,不过,她也知道那里定是血流如注。 “别,王……大人!大人!”她眼泪横流,狼狈的改口,同时,嘴里说得飞快,“大人,小的不敢撒谎。真的是旺哥让我来梅县游记老字号炒货铺的。我真的刚刚去过了,那里是真的被烧了。小的还特意打探过了,那店里的掌柜加伙计昨晚都睡死了,一个也没能逃出来。他们的尸体还在衙门里呢。我没了去处,就想着到这里来等旺哥。刚过来,就碰到光爷。我只好躲了起来,又故意弄出动静,骗走光爷。估摸着光爷不是反过来骗我,我才现身出来的。结果,被你抓了个正着……大人,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个字欺骗您啊。” 王思恩信没有信,暂且还不能确定。但是,她这边说完,那边,王思恩终于撤下了长剑,又骂道:“哼!蠢货!” “是,大人!”她战战兢兢的用一只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 这女人手狠着呢。脖子上落下了好大一条口子。不赶紧止血的话,照这流血的速度,一个只有相当于筑基境一层修为的低阶,真的有些吃不消。 “跟上!”王思恩却没有一点怜惜之心,扔下冷冰冰的两个字,提着剑,噌噌的走了。 第六三三章 本性 钱柳再一次出了城。 这一回,她是从另一个方向的城门,跟着王思恩一道出的门。 走到这女人的后面,她完全记起来了——当年,她陪九姐回沈家庄省亲,是见过这女人一面的。 其实,那个时候,这女人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偷窥九姐,向她打探九姐。而九姐不但打伤了这女人,也曾潜进这女人做事的院子搜查过。 这女人麻溜得很。九姐没有搜出什么来,再加上客人的身份,不好发作。想着不过是个先天境的寻常杂役弟子,九姐便没有声张。 不想,竟是养虎成患了。 她再细细回想那时的情景,心里越发的觉得奇怪:按理说,这女人之前从未见过九姐,为何对九姐那么大的敌意? 还有,从王兴旺的记忆里来看,那个时候,王思恩应该还没有叛投落桑族人。而在此之前,他们姐弟俩也不曾与落桑族人有过任何的往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思恩怎的就叛投了落桑族人呢?并且,恨上了整个青木派。 这些年,从王兴旺记忆里的王思恩的种种行为,钱柳有一种感觉,即,王思恩真的是恨毒了青木派。只要有机会对付青木派,这女人从来不会考虑代价、报酬什么的。在这一点上,她象极了一条藏在臭水沟里的疯狗…… 出了城,王思恩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她对这一带甚是熟悉的样子,两三拐的,就远离了官道,到了无人的偏僻处。 于是,她的速度更快了。也不管钱柳跟不跟得上,扯起腿巴子在树丛里狂奔。那架式只差没有御剑飞行了。 钱柳知道她这么做的动机——这姐弟俩真真的是一个德性。连试探修为的法子都是一样的。 也幸亏在野鸡岭呆了一段时日,钱柳很清楚凝霞境一层的青木派弟子的步法最好会到什么程度,最差又是个什么样子。是以,不怕这样的试探。 当然,如果这个王思恩也和王兴旺一样,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那么,她也不介意再抽取一次识海。 装出全力的样子,钱柳追了大约半刻钟。在这半刻钟里,也是从一开始就追不上,一路越落越远。将近半刻钟时,她完全放弃了,一个屁股墩摔地上,只顾着张大嘴,扑哧扑哧的喘粗气。 她就不信,王思恩还没有从她这里拿到想要的情报,会真的将她撂在这荒山野岭里。 赌上全部的身家,那女人百息之内,会乖乖的折回来。 事实上,她严重的高估了王思恩的耐性。 二十息不到,后者回来了。 “废物!”她高高在上的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冷冷的喝斥着。 大片大片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好似将她镀上了一层金光。然而,钱柳抬头望过去,看着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夏天的热意。 这女人的眼神又冷又毒,俨然化成了实质! 我现在只是个被突然拉去做细作的小散修……钱柳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的勾下头。 “说吧。”王思恩收回目光,懒洋洋的说道。 “什,么……”钱柳又打了个哆嗦。 “地形图和防线图!”王思恩皱了皱眉头,按着性子提醒道。 钱柳当然不能就这样告诉她,哆哆嗦嗦的抿紧了嘴巴。 “大胆!”王思恩的耐性告馨,阴冷的眼里刷的能喷出怒火来,同时,金丹中期境的威压完全释放出来,象巍峨高山一般,砸向钱柳。 而钱柳也猜到她会这么做。 因为在王兴旺的记忆里,这些年,王思恩的性子变了很多。按王兴旺的说法是情绪不太稳定,时喜时怒,较为反复。而钱柳看了那些记忆后,觉得王兴旺如此评价其姐的性子,简直是瞎出了天际线。这女人平时也还好,一旦不如意,不称心,那分明就是暴戾冷血,几近癫狂。以至于钱柳一度以为王思恩是堕了魔。 不过,从王思恩身上的气息来看,还是修真之灵气,并不是魔修。 既没有堕魔,为什么一个人的性情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钱柳不由想起了祭司大人的原话:人的本性是天生的,很难改变。所以,遇到剧变,性情大变,绝大多数都是骗人的。更多的是刻意隐藏。要么是剧变之前装模做样,要么是剧变之后隐藏了本性。 再联想到当年王思恩对九姐的敌意,钱柳完全相信,这女人是以前太会装。其实,象现在这般的狠戾,才是她的本性。 理清这些,她心里的鄙夷更甚。 至于这女人的威压,钱柳没有太在意——自从得了元君传承后,修行其中的功法,她的身体强横度非寻常的金丹真人能够相提并论的。反过来,这女人的威压于她来说,比挠痒痒而不如。 当然,样子还要是做的。 “哇”的吐出一口血沫子,钱柳往后一倒,滚进了后面的草丛之中。 凝成实质的威压象一块笨重的大石头“砰”的砸在她身下的泥地里。一时间,泥土飞起半人高。地上亦应声现出一个三尺多深的大坑。 如果钱柳不是躲得快,这会儿肯定是整个儿埋在坑底了。 王思恩皱眉。可恨!竟然敢躲!并且还躲开了! “大人!”钱柳战栗着从草丛后面探出头来,讨饶道,“大人饶命啊。是旺哥吩咐小的,说您脾气有点不好,叫我多躲着点。” 这一招果然有用。 王思恩的脸色微缓,向她招招手:“你出来回话,我保证不打你。” 钱柳略作犹豫,小心翼翼的慢慢挪出了草丛。 “我弟弟还跟你说了什么?”王思恩问着,眉眼越发的变得温和起来。 她也是被这小贱人顶撞的失了理智,险些误了大事。旺子自昨天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但生死符却还是在的。也就是说,旺子目前还是活着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惩戒这个小贱人,而是设法赢救旺子! 小贱人昨晚见过旺子,当时的情形,也只有小贱人知道。 第六三四章 下马威 钱柳来梅县就是找王思恩,是以,在来的路上,她是打着腹稿过来的。这会儿,那些腹稿都已经反反复复的推敲了好几遍。她自以为是没有什么纰漏。 见王思恩终于肯好好说话了,她便按计划道出腹稿来:“旺哥不喜言谈,我们接上头后,他就只说了一句要我跟上的话。后来,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追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旺哥说,这样下去,我们俩肯定脱不了身。还说,我们俩的身份都还没有暴露,所以,我们俩分开走,他掩护我。我们俩都脱身的可能性会大很多。接着,他就将路线和这边的联络方式告诉了我……” 王思恩听得很仔细。当听到王兴旺在分开的最后时刻,特意将自己的一个秘密落脚点也告诉了这女人时,她的眼圈立刻红了。 这个秘密落脚点,她谁也没有告诉,只告诉了旺子。因为那是他们姐弟俩的一个约定——他们做的事,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往往刚才还生龙活虎,下一息便身首异处。所以,她选了这个秘密落脚点做为他们姐弟俩的最后归宿。姐弟两个约好了,不论是谁出了事,没死的那个就为对方操办身后事。而操办的地点,就是那个秘密落脚点。而这个约定里,也包含着一句他们俩谁也不愿意挑明的话。那就是,如果发现自己在劫难逃了,要尽可能的使个人去那里给对方报信。 旺子是使了这女人回来报信吗?王思恩心如刀割,硕大的眼泪夺眶而出,象断了线的珍珠扑扑直落。 她本身生得极美,又擅长展示自己的美。此时,她强忍着悲痛,默声垂泪的样子,简直是对她的美貌的一种加持。 钱柳同为女子,也被她的美所惊艳。不过,钱柳一点儿也不同情她。王兴旺死了,那是死有余辜。真正可怜的,也是令人万分痛恨的,是因为他们姐弟两个联手出卖,被送掉命的那些青木派的弟子们。 “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间完全联系不上了?”王思恩很快止住了眼泪,但声音明显的暗沉了许多。 钱柳心里再次警觉起来。因为王思恩这回是以修士同盟军的暗探身份发问了。一会儿修士同盟军,一会儿落桑族人,有时候,她都替这姐弟俩感到累。 还有,王思恩听到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遇险,仅仅是掉了这么几滴眼泪,连赢救的话也没放一句出来,也让她感到挺意外的——太冷血了! 不过,面上什么也没有透出来,她如实答道:“昨天,他们突然冲进来搜查。我怕青玉牌暴露出来,只好暗地里震碎了它。” “为何要震碎它?你有那工夫,为何不直接收进储物袋里?”王思恩那两道好看的秀眉又立了起来,刚才的悲恸、再之前的温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人又换上了那副狠戾的面皮。 不知道为什么,钱柳反而觉得她这副面皮,看着更顺眼一点。 “他们就是要检查储物袋。”钱柳弱声申辩道。 王思恩盯着她,一脸的不相信:“青木派不是自诩保护门下弟子的私隐,白纸黑字的写着不搜查弟子的私人物件吗?怎么可能检查你们的储物袋?” 钱柳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没有啊!《弟子守则》里没有这样的规定啊。” “难道是姓齐的那几个老东西私底下改了?”王思恩心中一转,说道,“你的那本《弟子守则》呢,拿出来给本座。” 钱柳讪笑道:“小的逃出来的时候,半道上拿储物袋做了个局,骗那些青木派弟子追去了另外一条小道。那本《弟子守则》,还有,所有与青木派有关的东西,都在那个储物袋里。” 王思恩看着她,半晌,撇撇嘴:“能骗过青木派的弟子,你倒是有点儿手段。”下一息,声音陡然又变得尖利起来,“这么说,地形图和布防图,你也都没有带出来?” 钱柳打了个激灵,赶紧的仰起头,一脸讨好的笑道:“带出来了,都带出来了。”迎着王思恩的目光,她甚是得意的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小的都记在这里头呢。等见到了上头,小的保管能一丝不差的画出来,绝对不会让大人有一星半点的为难。” 王思恩自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狠戾的盯着她,不再言语。 钱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麻溜的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时间,将一个偷生怕死,又无比贪婪的低阶散修演得入木三分。 “好了。不是想见上头吗?本座成全你!”王思恩终于再度出声,“跟上来。” 钱柳立马打住,抬头去看大山石上面。 王思恩一个纵身跃下大山石,落在她面前,抬手轻拍她的肩膀:“你很不错。到了上头面前,可别忘了为我们姐弟两个美言几句。” 下马威算是过了!钱柳的脸上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大人这是要折煞小的呢。” “哈哈哈……”王思恩仰头大笑,脸上、眼底,皆是再无半点悲伤,“你很有趣。跟本座走罢。”说着,径直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动用步法,就这么施施然的打头走着。 “是,大人。”钱柳赶紧的跟上去,与之保持一步远的距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王思恩果然是要与她说话,一边走,一边目视前方,甚是悠闲的问道,“不要跟我说你在入同盟军时的化名。我要听你原本的名字。” 钱柳赶紧答道:“哪里敢欺瞒大人?小的是个孤儿,在襁褓里的时候,被师尊捡了去。恰好师尊姓陆,所以,就给小的取名叫做陆笙。”这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所以,她连化名也不敢告诉她,临时现编了起来。 “同盟军不收散修,你怎么进去的?”果不其然,王思恩又开始追问。 “是师尊自知时日不多,替小的谋划了一个新身份。”钱柳继续编。 王思恩呵呵:“怪不得你冒名顶替易玲玲熟稔得很。原来不是头一回啊。” 两人边走边说,脚程也不慢,很快的走出了密林,回到了官道上,往城门方向走去。 殊不知,她们俩离开后,大山石上又先后现出来两道身影。 一青一黑。 青色的在前,是沈云。 黑色的在右后侧,是端木光。 沈云眺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双唇几乎抿成了一线。 端木光也在看,心里嘀咕道:假易玲玲怎么越看越眼熟呢?以前在哪儿见过? 第六三五章 口是心非 可是,端木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个中滋味就好比隔着一层窗户纸看窗里,任他卯足了劲,也只能看到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滋——,不应该啊……”端木光瞄着大人的后脑勺,故意又是吸气又小声嘀咕的。 沈云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恰好”抓到了他那“慌忙”躲避的小眼神儿。 “什么‘不应该’?” 端木光嘿嘿笑着,用手指头指着梅县方向:“就是……大人,原先吧,我是没看清楚,心里莫明得觉得她很熟悉。我心里奇怪得很。所以,今天我特意睁大眼睛看了。这回是终于看清楚了,也还是觉得她很熟悉,好似从前见过。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想来。大人,按理说,以我的记性,不应该会这样啊!” 沈云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是要告诉我,你光爷贵人多忘事吗?” “没,没有啊!”端木光哪里敢在大人面前自称“贵人”?顿时,好奇心什么的,全被他甩一边。他连忙为自己申辩,“大人,我是真……” 可惜,沈云根本就没有打算听他辩解,撂下话后,跳下大山石,朝密林外面走去。 端木光含住嘴里的话,一溜烟的跟了上去。走了两步,他突然间发现这情景好生眼熟! “啊,大人!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的大呼起来,“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她那么熟悉了!” 沈云心里一激灵,立时回过头来。 在看到背后这家伙的时候,他那提着的心瞬间又放了下来——这家伙“知道”的,和他以为的不是一回事。 还是因为血脉压制,他在端木光面前无须用读心术。后者的心思从来都是跟摊开了摆在他面前一般。前提是,对方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比如说刚才,端木光站在他背后,超过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就无法知道对方的心思。也正因为如此,他刚才以为端木光猜出了钱柳的身份,被吓得心里打了个哆嗦。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个时候的我啊!沈云复又回过头去,无可奈何的继续往前走。 背后,端木光以为大人刚刚突然回头是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他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大人,你有没有发觉她刚才在王思恩同前的言行很眼熟?我觉得特眼熟!因为她分明是在学我!特别是,她跟在王思恩身后的样子,连同相隔的距离,都是在模仿我!” 所以,他老觉得特熟悉! 沈云呵呵:“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啊。”老实话,还真有一点点象呢。 端木光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赶紧的为自己辩护道:“她那是恶意的模仿!我从来不阿谀奉承……” “哈哈哈……”沈云再也忍不住,打断他道,“你这话,我会一字不改的说给清尘听。” 端木光的两个耳尖子都红了,弱声解释道:“大人,我那不是想跟魏长老多学点本事么……大人,我的本性最刚直不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这么揭我的短么……” 沈云这会儿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总的来说,看到钱柳好好的,而且将王思恩的心思拿捏得相当到位,他也就完全放心了。 赵宣说得对,钱柳确实在暗探方面颇有天分。不做暗探的话,真的是可惜了。 更重要的是,钱柳自己也喜欢做暗探。 那么,就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喜做的事吧! 想通这一关节后,沈云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比头顶的蓝天还要明艳。正好端木光自个儿送上门来,不涮白不涮! 天魔生性敏锐。端木光捕捉到了自家大人的情绪变化,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改。他也随着一块儿高兴起来。同时,心里的疑问号更大了——假易玲玲到底是谁啊? 不过,这回,他可不敢再自做聪明了,将硕大的疑问号摁进了心底深处。 接下来,沈云开始交代端木光:“既然我们的人知道梅县的据点,那么,她如果需要支援的时候,定会去联系你们的。所以,她没有主动联络,你们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大人这是要完全放手让“我们的人”去做了!端木光讶然的瞥了一眼大人的后脑勺,垂眸应道:“是。” 话音刚落,他又想到“我们的人”在王思恩身后也是这般作态,鼓起腮帮子,又抬起眼帘来,挺胸吸腹,目不斜视的瞪着前方。 沈云的五感何其敏锐!先是狐疑的也看向他瞪着的方向。发现没有异常之后,又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这是做甚?” 看到他这副别扭样子,某人差点儿被脚下的野草绊到。 “我这不是刚直不阿!”端木光梗着脖子答道。 也就是大人这会儿心情完全开朗了,不然的话,他还真不敢这般顺竿爬,跟大人开玩笑。 果然,沈云笑着轻斥道:“严肃点儿,说正事呢!” 端木光泄了气,脖子先软和下来,嘿嘿笑道:“大人,你说,我听着呢。”听听,又带出儿话音了!大人现在的心情绝对是好得冒泡。 沈云见状,又乐了——笑成这副模样,还真有几分钱柳刚才的影子。 看来那丫头平时没少跟周边的人学…… 呃,走神了! 他握拳掩嘴,清咳两声,继续交代:“梅县这边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 端木光真的是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听的。然后,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大人今天特啰嗦…… 钱柳跟着王思恩进了城后,很快走进了一个看似很寻常的独门小院。就在这时,沈云发现两人的气息也消失了。 可是,他没有看到小院的上空有灵力波动。 看来,那个小院里的水深着呢。不是落桑族人的秘密据点,就是修士同盟军的! 沈云只能敛了心。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纯属多余——既然已经决定放手让钱柳去做,那么,还盯着她们俩的气息做甚?再者,盯着这一时三刻的,又能有什么用? 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啊。 他停下来,看着梅县方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原来我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第六三六章 狗咬狗 交代完后,沈云再远远的望了一眼那座小院子,这才祭起清越冠,腾空离去。 端木光站在原地,一是目送他离开,二则也是殿后、清场——从刚才王思恩追来小巷口的速度,充分暴露了修士同盟军对梅县的掌控程度。修士进入了县城里,就等于进入了他们的监视范围。如果他不是在仙山的各大门派里充分领教过,今天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也没法给假易玲玲打掩护。而大人的行踪是绝对不难叫修士同盟军或落桑族人知晓的。所以,他必须留下来,给大人清场。 清完场后,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敛了气息,几个纵跃,飞跑上旁边的小山头,藏起身形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山脚的密林里。 他没有白忙活。大约一刻钟后,有两拔人马,共十一来人,从两个方向往这边飞奔过来。从穿着和装配来看,不象是一伙的。但是他们的目标显然都是这边的密林子。 端木光心中一动,扯起一边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两拔人马的速度差不多。但是一拔因为离得要近些,所以估计可以早几十息赶到。 于端木光来说,几十息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他复又下了山,穿上黑风斗篷,戴上三角黑巾,手执一柄长剑,站在山石下面。 时间恰恰好! 从东南方面赶过来的那拔人马已经悄悄摸进了密林里。 “卑职恭送特使大人!”端木光说着,往大山石上面打了一道白雾符。 此符是最低阶的法符,真正的大路货,便是初级武者也能用。 但它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它打出去后,碰到实物,就会化出一股白色的浓雾。但是这股雾气最多能维持三息。如果碰上有风的话,微风一吹,雾气瞬间就会散开来。 端木光之所以身上还带着这种法符,一是,这是他最初去仙山时,用得最多的一种法符。在大量而长期的使用中,他悟出了一些很有用的用法;二是,今非昔比,因为三息于他来说,可以做的事太多。这道白雾符的用处也更多了。偏偏它现在更加的便宜了,都快与白符纸一个价了。 比如说现在,他用一道白雾符伪装高阶修士离开的情景,隔着三十来步来看,简直不能再象。 当然,只要再往前走上十几二十步,就能发现气息、白雾等诸多的破绽。 可是,谁让那五个人“恰好”是在三十几步开外呢。 他们听到他的声音,很默契的放缓了行进速度。 三息的时间一晃而过。而他们仅仅是往前走了六步。 此时,白雾已经散开了。端木光隔空抓过落在大山石上的符纸碎片,一甩斗篷,往密林的另一边跑去。 而这个方向就是另外一拔人马赶来的方向。 接下来……端木光跑了几步,大喝一声“你们先走”,说着,往后接连打出三道金锥符。 力道只用了一成,速度和准度也特意降低了不少。便是这样,也有一个倒霉蛋中了招。端木光听到身后右侧二十多步远的地方,先是有人压制着的闷哼,接着“扑腾”一声重重的摔倒在泥地里。 而这个时候,另一拔人马也摸到了密林边缘。 端木光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也照样的给了他们三道金锥符。 这一支人马的运气要好一些。金锥符化出来的三道金锥都落了空。其中有一枚是最接近目标的,也离着人有半尺来远呢。 端木光对着他们吼了一句“给我打”。 于是,这支人马共六人,个个都被激怒了。他们提着剑,嗷嗷的扑杀过来。 差不多了! 端木光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冲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再一个纵跃,藏进浓密的树冠里。 好了,忙活完毕。他收了长剑,双手抱着膀子,兴致勃勃的靠在一根大树丫上,就等着看好戏。 这棵树是他在山头上就选好了的看戏点。 嗯,高度合适,视线宽阔,比预料中的还要好一些。端木光甚是满意。 如他所愿,两拔人马在密林里打了起来。 端木光居高临下看得再真切不过。很快,他看出门道来了。后面进林子的那一拔人马都是仙山那边的散修套路。六个人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是真心实意的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另一拔,也就是先前进林子的那四个(本来是五个,被他用金锥符撂翻了一个,只剩下四个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没有使出真本事来。 这就有意思了! 端木光想了想,松开膀子,右手捏成一道剑指,从左自右,在自己的一双眼睛上擦过去,祭起了天魔之眼。 果然,这四个人身上用了落桑族的秘法遮掩。 换而言之,他们都是落桑族人伪装的祝融大陆修士。 除此之外,端木光用天魔之眼还看到了十人的心思。他们的真实身份随即揭晓。 四个落桑族人是潜伏在梅县的暗探。昨晚,他们与青木派在梅县的弟子们恶战一场后,都撤到了城外的窝点。巧得很,这窝点离密林只有五里多远。是以,发现这边密林里有高阶修士出没,他们立刻被派了出来。 另外六个散修是梅县的理事分处私底下养着的爪牙。 在对待散修的态度上,修士同盟军与他的前任仙山,完全是一脉相承的。所以,这年头,散修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不少散修便偷渡到凡人界来混一口饭吃。但这边也一天一天的被修士同盟军掌控了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散修便沦为了各大门派、修真世家,甚至各地方理事处的打手、私卫。 这六名散修便是梅县理事分处副管事的私卫。 看清楚这些,端木光突然明白了王思恩为什么要将假易玲玲带到这处密林来。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大人今天会一反常态,格外的啰嗦! 大人内心应该是很失望的——这些落桑族人欺软怕硬。大人不走,他们连过来一探究竟的胆量都没有。 而他竟然真正的帮了一回王思恩! 她为什么要挑动落桑族人和修士同盟军在这里的势力互斗?是这女人对落桑族人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死心踏地呢,还是她纯粹只是想借主子的刀,剪掉那个副管事的左膀右臂? 端木光看着还在内斗的两拔人马,改变了主意——哼,王思恩啊王思恩,不管你是存的什么心,总之,有你端木爷爷在,定不会叫你称心如意! 所以,接下来,他出手了,嗖嗖嗖……,接连往两拔人恶斗的战圈里砸下数十道白雾符。 刹那间,白雾无声无息的腾了起来,将两拔人马笼住。 待十来息后,雾气散开,散修们已经跑了个精光。而那四个落桑族人都倒在了血泊里。 不要高看那些散修。 是端木光出的手。 但他用的是那些散修的手法——天魔最擅模仿。他居高临下的看了那么一会儿,模仿他们的出招方式和力度,那是顺带的事。 四个落桑族人,三个已经没了气,死得不能再死。只有为首的那个是重伤。看到这人拼尽全力捏碎了腰间的追踪珠,端木光扯起一边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拉出一串残影,离开了密林。 第六三七章 有意为之 后续如何,端木光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他曾与落桑族人同住同吃,对他们的风俗习性都是相当的了解。以落桑族人的能耐,定不能查到王思恩头上去。而以他们的刻薄,以及在祝融大陆的修士们面前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王思恩这回定会吃上大瓜落。指不定这边干训处的秘密监狱里也会蹲一蹲。 不过,他没有寄失希望于落桑族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宰掉一只得力的走狗。 落桑族人很会划算。而且,在落桑族内部,他们将自己人也是划成了三六九等的。死掉的那四个落桑族人,再加上重伤的那个小头目,他们都只是平民出身。相比起来,象王思恩这样的走狗更难得。他们不会为了四条半平民的性命,杀掉一只眼下正得力的走狗。 王思恩显然也是很清楚这一点。不然,她哪来的底气向主子借刀? 端木光就是要王思恩落得不好。可是落桑族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能马上离开,返回梅县城里。 他也没有去王思恩与假易玲玲最后走进去的那小院周边打探,直接回了小巷口。 对面的秘密据点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显然,里头的人并不知道在这小半天里,仅仅是一街之隔的偏僻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平静的小院,端木光甚是恼火——眼皮子底下的地方都不能罩着,也难怪昨晚被落桑族人一阵好打。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大人让他来代管,那么,头一桩就必须把这眼瞎的毛病给治好了。 当即,端木光通过血脉传讯向沈云汇报。 他先是汇报了密林里的后续情况,然后,说了自己接手这边据点的初步打算。 沈云的回复很干脆:一是表扬了他,既打击了落桑族人,又挑拔了王思恩与落桑族人。但是,要记得见好就收。这事暂且告一段落,不要再跟进了;二是,同意他的初步打算。 端木光高兴极了,信心满满的走向对面的小院。 他不知道的是,沈云其实并没有走远。 如端木光后知后觉的猜测,沈云确实是发现了那个落桑族人的窝点——只隔着不到五里远。那个窝点完全在他的气息察觉范围里。他是先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然后再寻着气息过去,这才发现了那个窝点。 那个窝点看似寻常,从外面看上去,与周边的小田庄没有什么区别。这时节,那几亩水田里,也有几个庄户汉子在忙活。 但就是这几个“庄户汉子”暴露了这个小田庄的不同。 他们都用了遮掩气息的法门,但是,落桑族人的修行法门是化兽,所以,他们的遮掩秘法骗得了祝融大陆这边的修士,甚至高阶修士,却骗不了被他们拴在附近吃草的两头黄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云还没牛腿高的时候,就已经随九姐一道去给族长家放牛了。工钱是俩月一结。两个月下来,姐弟俩也能够赚一斗红薯干。后来到了郑家庄,他亦是与郑拴一道喂大青牛。所以,对于牛,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两头黄牛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然而,它们的气息却显示它们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当时,沈云觉得奇怪。明明是一个平和的小庄子,怎么会把那两头黄牛吓成那样? 所以,他分了心动用气息仔细查看。 这一查便查出问题来了。 看上去很是寻常的小庄子,处处透着不寻常,诡异得很。 首先,他居然只能感知到在外面做事的那些人的气息。而屋子里的气息,他是一丝一毫都无法感知。 这是最大的破绽。 因为有气息的不仅仅是人。万事万物,包括那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是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气息的。所以,那小庄子里的家家户户便都是家徒四壁,只隔着不到五里远,他也还能感知到墙壁的气息。 可是,那十几间屋子就象是画上画的一样,什么气息也没有。 但它们又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屋子。 如此一来就只是一种解释了——屋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将他的气息感知给完全屏蔽掉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小田庄还是寻常的庄子吗? 有了这样的怀疑后,沈云不惜暗地里运转一道煞力,祭起沉睡之眼,再去看那几个“庄户汉子”。 于是,他看到了他们丹田里的模糊兽影。 原来这几人都是落桑族人伪装的,并且品阶都还不低,一水的橙阶。 沈云很快就想到了昨晚逃走的那伙落桑族暗探。 也难怪他们冲出包围圈之后,转眼就没了影踪。原来是狡兔三窟,在这边还有一个更隐蔽的窝点。倒也符合落桑族人的做派。 沈云也有将这个窝点一举摧毁,转念又一想,这是治标不治本之策。还不如留他们下来,给端木光磨磨爪子。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发现这些落桑族人没有上王思恩的当,看上去并不打算管这边密林里的事。 想了想,他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带着端木光走到密林边上,高调的祭起清越冠腾空而去。 他相信端木光定不会浪费他的这番临时布局。 不过,就算端木光没把握住机会,也没关系。因为他又不会真的走远。 而事实是,端木光做得比他预料的更出色。前者很快反应过来,完美的调起了修士同盟军的私卫与这伙落桑族人的争斗。 手段颇有几份清尘的影子。看来这些年,跟着学兵法的,并不是只有伯堂呢。 沈云甚是满意,当即祭起金圆圈,砸开虚空,返回野鸡岭。 他没有直接回主院,而是先去外围的两道防线巡察。 这两道防线都在忙着加固。不用说,定是被王兴旺给刺激的。 巡察完毕后,他祭起清越冠飞往主院。 刚进本部的守护大阵,魏清尘的神识传音到了:“主公,回来了!刚刚发生了何事?” 恰好沈云刚刚巡察了一转,关于外围的布防有几点意见,要跟他说,便回复过去:“你现在得空的话,过来主院,有事相商。” 第六三八章 公告 “我这次去梅县看到王思恩了。”魏清尘到了之后,沈云招呼他坐下来,先简要的说了对王思恩的新感观。 听到后者如他们先前分析的那样,确实是落桑族人和修士同盟军的双面细作,并且非常的阴狠老道时,魏清尘立刻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主公,我们是不是要立刻重新布置外围的防线?” 很简单,王思恩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很老道的资深细作。为了取信她,假易玲玲必须拿出一些真材实料来。如此一来,野鸡岭的外围防线就不可避免的会暴露。 沈云笑道:“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王思恩非常的狡猾,相比起来,她的疑心更重。我们的人就算把真正的布防图双手奉送到她面前,她也未必会信。不过,我刚刚去外围转了一圈,有几点意见想与你交流一下。” 也就是说,外围的布防不要重新布置,只要局部调整。魏清尘想了想,摇头笑了起来:“主公说得极是。象王思恩这样的,确实会如此行事。” 而主公调整一部分,这使得假易玲玲带出去的布防,算不得假,也算不得真。王思恩不管如何选,都是被坑——她选相信假易玲玲,将布防图交给背后的主子,那么,她的主子派了人过来偷袭,十之八九会损兵折将。事后追责起来,她定逃不了一个送假情报的罪责;反过来,她若是不相信假易玲玲,不将布防图交上去。那么,她就没法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也同样的逃不了责罚。 “主公以为她会怎么选呢?”魏清尘颇有兴致的反问沈云。在他看来,主公对人心的洞察之深邃,也远远的超过了自己。是以,他不想放过这个向主公学习的好机会。 沈云哈哈大笑:“脚走在她身上,我管她怎么选!我们只要把自家的篱笆扎结实了,随便别人怎么选。” 魏清尘微怔,旋即完全明白过来,服气的抱拳道:“主公所言极是,清尘着相了。”是他定力还不够,险些被外物外事所牵制。对于修士来说,勿以物喜,勿以物悲,强大己身,才是正途,也是根本。 “清尘莫要自谦。”沈云说的是真心话。刚才,他去外围巡查了一圈,对魏清尘亲自布设的外两道防线是打心底里佩服的。也难怪修士同盟军和落桑族人不敢轻易来犯,只能将主意打在王思恩之流的身上。 接下来,他挥手,用一道道力在两人面前现出一副约摸有一人高的布防图来。 魏清尘定睛一看,正是外围的两道防线图。 沈云指着布防图,一一道出自己的一些想法。攻城、布防皆是魏清尘的长项。与之相比,沈云认为自己只能算是野路子。是以,他是用商议的口吻,与魏清尘商讨,而非命令。 魏清尘深知他的本性与气量,也没有跟他客气。该反驳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颜面也没给…… 调整布防、召集神隐弟子、菱洲学堂的筹备,等于是三驾马车齐奔。偏偏端木光还被临时抽调到了梅县去。沈云和魏清尘两个忙到要飞起。很快的,野鸡岭上下都被陆陆续续的带动了起来。再加上收成在即,农活也越来越重。 众弟子后知后觉的发现,每天都象是被任务在撵着跑。但是,他们的精神头却比前要好得多,日子也越过越有滋有味,有种回到数年前,在沈家庄的时候。 在沈家庄的那段日子,是绝大多数弟子都非常怀念的“美好时候”。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南下,亲手盖房子,修水利……一切都是从无到有。累是累,但能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日子过得比最上品的水晶石还要透亮,大伙儿的心里头甭提有多痛快了。 哪象这几年…… 还好,门主大人回来了! 弟子们对于未来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尤其是第一批被召集的神隐弟子在集训后的第五天被公开撸掉一切职务,由任务堂重新分配,强制性执行一年到三年不等的劳役。 得到消息的弟子呼朋唤友的涌去任务堂看公告。 公告上的这些人,出任务的时候,从来是连影子都没有一个。要想见到这些人,往往只有在打牙祭、发份例等有好处的时候。 谁人不知? 最初的时候,也有人不服,按照《弟子守册》上的程序,公开反应过。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倒也不是上头拦住了,或者任务堂那边没有处置。 所有的程序都走到了,也都是对的。就是结果让人费解——按任务堂的说法是,闭关是门中弟子的正当权益。没毛病! 没毛病个头啊! 光吃饭,不干活,不管到了哪儿,都是偷奸耍滑。 可是,不等这些人再走程序反驳,周边的人发现,这些人接连被换了差事。是那种从好往坏的换法。 再接下来,一些风声放出来了。说这些人都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怎么得罪的? 众弟子又不傻,慢慢的品出了里头的味道来——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揭发了长年闭关的弟子们。而那些能够三天两头就闭关的弟子,细细捋起来,人家还真是上头有人呢。 前车之鉴,不再有人揭发了。 但这并不代表大家都心里服气了。相反的是,是越来越多的人将这股子气憋在了心里。 如今,这种三天两头就闭关的弟子有了专门的称号,叫做“神隐弟子”。第一批神隐弟子的名字被任务堂张榜公告。他们被撸掉了一切职务和担着的差事。每个人的后面都附有要补足的任务额和按照《弟子守则》规定的惩罚任务额,并且写明是从即日起强制执行。 众弟子无不拍手称快。长年憋在心里头的那股子窝囊气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大半。 为什么只去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些,为什么吐不出来呢? 那是因为大伙儿的眼睛亮着呢。除了公告上的,门派里还有一些神隐弟子没有上榜呢。并且没有上榜的那些,是更神隐的! 也有人指着“第一批”三个字解释:“看到没?上面写的这些人,只是第一批。看这架式,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总之,神隐弟子一个也跑不了!” “对,就是这样!” 这时,又有人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了:“你们说,这些人已经要这样处罚了,那一些呢,该怎么罚?” 闻言,看热闹的人立刻散了一大半。 殊不知,沈云和在家的几位长老就在对面的房间里,隔着窗户看着这边。 “看来,弟子们对我们处置神隐弟子的力度不是很有信心哟。”沈云眯了眯眼睛,回过头来,对齐伯等人笑眯眯的说道。 明明是大夏天。齐伯等人莫名的觉得屋子里有些阴沁。 第六三九章 霸道 本来,沈云今天的行程里没有来任务堂这边看公告这一条。是齐伯与这些长老去主院请的沈云。他们对任务堂的处置颇有微词,认为罚得太重了。 这个所谓的第一批神隐弟子,在他们看来都是神隐程度不是很严重的。可是,最多的却被任务堂罚了两年劳役——《弟子守则》上没有“劳役”这一说。劳役是以前仙庭时候的一种刑罚。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劳役。 照这样的处罚,那些问题更严重的神隐弟子岂不是劳役时间更长? 他们无法想象,那些自南下以来,几乎没有出过任务的弟子会如何处罚。 和他们一样想法的,还有这些弟子的亲朋。自从人被“关”起来后,各种各样的关系托到了他们跟前,各种求情。 当然,这些神隐弟子里也不泛他们自己的子弟。 而管理神隐弟子是扩大会议上通过的重大决策,他们亦是在会上举手赞同了的。所以,这个情要如何求,必须好好想一想。 结果,他们还没想好,任务堂那边竟然张榜公告处罚了。 包括齐伯在内,几位长老都觉得自个儿脸上很不好看。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凑到了一起,略作商量后,决定请门主大人过来看榜。 来之前,他们做了些安排。 哪知,那些人的亲朋好友要么不见人影,要么混在人群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到头来,还连累他们被门主大人好一番敲打。 如此一来,他们想好的那些说辞全说不出口来,只能顺着门主大人的话,纷纷表态,不能姑息。 “你们能有这样的决心,这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沈云笑盈盈的赞了他们一通,末了,象是才想起来一般,问道,“你们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 “哪有……” 齐伯等人连忙摇头。 “那就散了吧。大家手头都有一大堆的事呢。”沈云很体贴的挥挥手,率先离开了屋子。 齐伯等人面面相觑。 门主大人的态度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坚决。那么,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都散了罢。”齐伯面对四张苦笑着的脸,无力的挥挥手,也往门口走去。 有人往门口瞟了一眼,撇撇嘴,凉声说道:“也只能散喽。我们长老会现在说话不顶用了。” 齐伯抬头,门外的太阳烈得很,照得青石板路发白。云哥儿走得极快,就这一会儿,已经是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心里冷哼:这会儿阴不阴、阳不阳的发牢骚有什么用?刚刚当着云哥儿的面,为什么连面上都不敢透出一点点来?想鼓谁的气?真当老子的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呢。 脚下没停,他背负着双手,快步出了门。 果然,直到他出了任务堂,背后也听不到他们再说第二句话。 大夏天的,齐伯走在太阳底下,心里却一片瓦凉。他打定主意了,这档破事,谁爱管谁去管!反正他又没有同族的侄子侄孙被关在任务堂里,等着处置。 傍晚的时候,魏清尘去主院向沈云汇报菱洲学堂的筹备进展。汇报完毕,他提及了上午公示后的反响。 总的来说,是振奋人心的。但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说风凉话。大致可以归纳为两类。一类是,说只敢拿这些小虾米下手。真正的一年到头也不见露个脸的,榜上一个也没有;另一类是,照此情形,寻常的弟子哪个还敢闭关?上头没人罩着,闭关就会变成“神隐”,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加倍的罚回来。 沈云听了之后,笑道:“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 主公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啊。魏清尘苦笑。 但他以前在天神宗的时候,是见识过这一类手段的厉害的。现在看到熟悉的情景,他有一种“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之感,甚是紧张,也很不安。 在自家主公面前,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这份紧张与不安,直言道:“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阴谋煽动。”接着,举了天神宗时期,他亲眼目睹的一桩往事,末了,点评道,“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沈云认真的听完,颌首道:“自古以来,人性都是大致相同的。诸多的手段,究其本质,也逃不出那几种。比如说,造谣,谄害,谋杀……等等。” “那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吗?”魏清尘急声劝谏道,“主公,众口铄金啊!” 沈云看向他:“在我看来,众弟子说的也没错。” “啊?”魏清尘惊呆了。 沈云认真的跟他反驳起来:“你看啊,第一类,说我们只处置了一些没靠山的小虾米,而那些常年闭关的,全都榜上无名。这是事实吧?” “可是,这只是第一批被处置的啊。后面还有呢!”魏清尘严重不赞同,“公告上也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怎么能只凭自己的想象胡说八道!这是造谣,是恶意中伤!” 沈云呵呵:“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象?都是原来的那些人,为什么他们以前不会这样想象?” 接手神隐弟子这摊子事之后,魏清尘也是仔细的调查取证过的。是以,他知道有些人被暗地打压的事。闻言,他唯有苦笑,摆手道:“还真怨不得他们。” 沈云又接着反驳:“在第一类议论的基础上,推出第二类的担忧来,也很正常嘛。”说到这里,他兴致勃勃的点评道,“不盲从,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我觉得这几年,我们门派的弟子都大有长进呢。” 得,这还夸上了。魏清尘被气笑了。 沈云也笑了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嘴巴张在人家身上,我们还能全给堵上吗?还有,谣言止于智者。这也是扯谈。我们只能这样要求自己,但是,谁也没有权力去要求别人一定要相信自己。谁这么做了,谁就是霸道!哦,与我们的意见不符,就是谣言,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议论,就是传谣。这更霸道!别人家里是不是霸道,我现在还管不了。但是,我们青木派不能搞这种霸道。”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要想平息这两类所谓的谣言,方法再简单不过了。你催一催任务堂,叫他们把余下的神隐弟子按照《弟子守则》上的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也一样的张榜公示出来。我敢打保票,什么风言风语也没有了。” 第六四零章 有法必依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离开主院后,魏清尘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坐到后半夜,才算是悟明白了主公说的那番话。继而,他扪心反省,现青木派如今之乱相,确实与近几年来,上层的“霸道”有着莫大的关连。而这个上层,也包含了他。 从青木派的立派之根本来看,主公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在青木派里,这样的“霸道”是与根本背道而驰的。 魏清尘再回想起天神宗,回想到角斗场,以及自己进入青木派来的点点滴滴,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他从来也都是很厌恶这种“霸道”的。所以,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说他“离经叛道,没个正形”。 也难道自己能这么快的接受主公的主张,并且全身心的投入进来。用粗俗的话来形容是,自带干粮也乐此不疲。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脸上已然露出甜甜的微笑来:“魏清尘,你真幸运啊。” 就在明悟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境又明显的涨了一点点。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魏清尘直接去了任务堂。 自从神隐弟子被召集过来后,任务堂里就再没有一刻清静的时候。堂下各部门,哪怕是平时甚是清静的归档处,也是人来人往。这些访客既有长老,也有寻常弟子,来此的目的也不外乎两种,要么求情,要私打探消息。 魏清尘甚是反感。所以,这些天,他甚少来任务堂这边。但即便如此,每一次过来,他都会被缠住。那些人甚是明白“法不责众”,仗着人多,围住他,一个个跟牛皮筋似的,差不多的话,颠来覆去的讲。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真不好当众作,只能强忍着,也是翻来覆去的重复着扩大会议上通过的相关章程。大家就这么磨着对方的耐心,直到任务堂的人找到机会出来解围才罢休。 这一次,他赶了个早过去,想尽量避开这些“牛皮筋”,莫误了正事,也是一部分原因。当然,他同时也做好了应对这些“牛皮筋”的准备。 不想,刚进任务堂的院子大门,他就现今日之任务堂与前几日完全不同。 太安静了! 除了当值的管事和弟子,几乎看不到旁人。 很反常! 就拿昨天来说,这个时候,任务堂里已经相当热闹了。今天不但那些“牛皮筋”没有来,而且过来领任务的弟子也不见三两个。 魏清尘心里“咯登”作响,连忙抓来一名匆匆往外走的弟子,问道:“外面生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自然是认得他的,虽被问得一头雾水,但也连忙抱拳行礼:“回禀魏长老,弟子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魏清尘刚才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看清楚了这名弟子的心思——这名弟子是过来交任务的。和他一样,这名弟子也觉察到了任务堂的异常,所以,交完任务便“逃”。 “没事,你去罢。”他轻轻挥手道。 本以为至少也会被责骂一回,没想到,魏长老竟然和气的宽慰自己。那名弟子感激的向他抱拳告退:“是。” 转过身来,他的步履比先前明显的慢了,也从容了许多。 魏清尘笑了笑,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然而,周边任务堂的管事和弟子们都看进了眼里。他们原本提着的心也因此而变踏实了不少。 魏清尘是元婴修士,五官甚是敏锐。走了几步远,他便捕捉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在感慨之余,他也放心下来——真的无事。大家都只是自己吓自己的瞎猜。 今天来任务堂,他是来催促对第二批神隐弟子的处置。 将神隐弟子们分成三批,是扩大会议上定下来的章程。所以,划分批次的事是最先确定的。知道确切名单的,只有他、端木光,还有任务堂的堂主宋长老。目前,这是任务堂里的最高级机密。 这时,宋堂主已经接到了通传,匆匆出来迎接。 “魏长老,外头是不是生了什么事?”见过礼后,他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悄声打探道,“都这个时候了,那些人一个也没有看到。” “你很希望他们来?”魏清尘笑着反问道。 “怎么可能!”宋堂主赶忙否认,讪笑道,“他们突然齐齐的不来了,我这是觉得奇怪。”接着又解释道,“昨晚我当值。今天还没出这院门呢。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魏清尘答道:“无事。”想了想,补充道,“可能是昨天被主公敲打过一回的缘故。”刚才他已经铺开神识,察探过本部及周边。确实是风平浪静。那么,就只剩下这种可能。主公多年没有音讯,但威望犹在。 昨天张榜之后,门主大人被几位长老请来看榜,宋堂主事先并不知晓。是看到门主大人与长老们相继从对面的草堂出来,才有弟子匆忙进来禀报与他。 宋堂主被气得一连灌了大半壶冰茶水,一肚子的火气也没能压下去多少。这不,这会儿还揣着小怒火呢。 原来门主大人昨天已经敲打过那些人了!他心里比灌了满满一壶的冰茶水还要爽快。心里的小怒火也没了。 待到进屋之后,再听到魏清尘转达门主大人的意见,加快处置进度,他心里越的痛快起来,抚掌笑道:“就该如此。” 魏清尘这才知道,原来宋堂主被气得不轻,昨晚已经连夜拟出了对第二批神隐弟子的处置。他一一仔细看完,末了,放下草稿,点头道:“不倚不偏,有理有据,很好。就这样张榜吧。” 主公授权与他,令他携任务堂,全权处置。所以,结果无须先报与主公。只要在张榜的时候,报送一份过去即可。 “是。” 中午时分,公告出来了。 果然又被主公说中了。看完这一榜,越来越多的人拍手称快。与此同时,反面的议论立时减少了许多。到了傍晚时分,弟子们还在议论今天的公告,甚至当天的小队讨论也是这个话题。但是,那两类议论可以说是完全消失了。 看到这种情形,魏清尘更加信服主公的话。那两类议论真的不是“谣言”和“恶意中伤”。它们只是不同的意见。因为他见识过真正的谣言与恶意中伤。后者背后有推手,不是能够这般轻易消失的。 待到第三榜公示时,看到榜上的弟子无一例外都被按照《弟子守则》上所言,逐出门派,所有看榜的弟子都沉默了。 半晌,有弟子从储物袋里取出《弟子守则》,飞快的翻到公告上所提及的条款,一字一句的看完,掩卷长叹:“再也不敢对着《守则》胡说八道了。” 在场之人皆深有同感。不少人甚至当场表示,要仔细重读《弟子守则》。因为这里头写的话真的是谁也不能违背。一旦违背了,就如公告上的那些弟子一样,不管背后的靠山是谁,地都会被严格按照《守则》上的规定处置。 哦,对了,公告的末尾说了,这叫做“有法必依”。 第六四一章 考验 公告上总共宣布了五名神隐弟子。他们离开的期限是三天之后。 很快有消息放出来,确切的时间是吃过早饭。 于是,三天后的清晨,本部大部分没有当值的弟子都自发的赶到了执事堂外面——公告之后,这五名弟子便被送到了执事堂。在那里,他们每天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与他们的亲属见面。而余下的时间,依然是被严格看守起来。 《弟子守则》里没有这些规定。但消息传开来后,绝大多数的弟子表示可以理解。尤其是那些年长的。他们说,以前的仙庭甚是苛刻。但是,被判了死罪的死囚也是能在行刑前见亲属的。更何况,这五名弟子罪不至死。而如今,他们也确实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话说回来。在众多弟子的亲眼见证下,这五名弟子被执事堂的一名管事和两队弟子“护送”着,坐飞船,离开了本部。 众人亲眼看到五人都换下了青木派的弟子服饰,穿着寻常的道袍。门派里发放的佩剑、储物袋等,也都被摘除了。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也就是说,他们的全部身家都在那个布包袱里头。 待飞船消失在视野里,人群里有人叹声说道:“这是真的被撸了个干净,扫地出门呢。” 立时,旁边有人不乐意了:“怎么能说是撸了个干净呢?他们在门派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混吃混喝十几年,修为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落下。” 言下之意,五人带走了一身的修为。 “废除修为就没必要了吧?” “就是啊……” 弟子们就此讨论开来。 执事院里,魏清尘和齐伯等在家的长老都在。听到外面的议论,魏清尘转过身去看齐伯等人。 “事已了结。你们执事堂这边存档之前,记得抄录一份送到长老会来。”齐伯跟执事堂的堂主说完,抱拳告辞道,“魏长老,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其余长老也纷纷告辞离开。 外面的弟子看到长老们出来,很快的,也各自散了。 罗叔是与魏清尘一道离开的。出了执事堂的大门,他小声问魏清尘:“魏长老,云哥儿呢?我以为他今天会来呢。” 正儿八经的将弟子逐出门派,这绝对是青木派的头一遭。是以,齐伯在昨天的时候就给在家的长老们发了通知,今天务必都要过来一趟。 在路上,他碰到了好几位长老。他们和他一样,都以为门主大人会地来。却不曾想,门主大人连面都没有露一个。 罗叔觉得不对。以他对云哥儿的了解,不应当是这样。 如今,他也不是当年的车夫老罗了。心思一转,不禁想得多了一些。如此一来,好比是百爪挠心,他第一时间找魏清尘求解。 魏清尘一头雾水:“主公不曾交代今天会过来啊。” “啊?”罗叔不由怔住。 这时,魏清尘又说了:“我要去向主公复命,你一道去吗?” 刹那间,罗叔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想多了,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说罢,果断的抱拳告辞离开。 魏清尘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易察觉的翘了翘嘴角。接下来,他脚跟一转,去了任务堂。所谓的去向主公复命,不过是脱身的托辞——他就不信,老罗真的会当面找主公释疑。说起来,老罗等人也都是主公跟前的老人了。主公也待他们甚是宽和。但是,很多的事,他们要么是在心底里揣测,要么象今天这样旁听侧击的打探,甚少会找主面当面询问。 另一边,罗叔径直往家走去。在半道上,他碰到了齐伯。 确切的说,是齐伯在那里等他。 “怎么样,你问到了吗?”齐伯见四下里无人,直接问道。 罗叔心中一紧,但面上却是云山雾罩般的问道:“问什么?” 齐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跟我装什么?”见他还是没有松口,遂挑明了,“你故意磨磨蹭踏的,不就是想跟魏长老打探云哥儿为什么没有来么。” 罗叔不好意思的伸手往他胸口上拍了一下:“知我者,老齐也。”不等对方再问,将魏长老的原话一字不改的说了出来。末了,他的脸上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了,“老齐,你知道吗?我听魏长老说完后,心里非常愧疚。我竟然揣测云哥儿,我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见齐伯站在那里发怔。他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先走了。” 其实,罗叔和齐伯等人都没有猜错。或者说,他们确实是很了解沈云。 飞船飞出野鸡岭后,在一个偏僻的山口前停了下来。 管事先跳下船来,招呼五人下了船,说道:“好了,你们笔直往前走,出了这个山口,再走七十余里,就能看到一个小镇。镇上民风纯朴。你们可以在那里住一宿,再做打算。” “我们……”五人追悔莫及。从接到处罚通知,到现在,他们都是浑浑噩噩的。下了船,听到管事如此说,却象骤然回了魂一样。 这是真的! 他们是真的被逐出了门派! 五人头一个想起来的是求饶。 管事摆手打断了他们,指着前面的山口,叹道:“走吧,莫回头,往前走。”说罢,一个纵身跃上船头,毫不留情的下令,“我们走。” 飞船腾空而起,一甩船尾,掉头返航。 五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船飞进了连绵的群山之中——出执事堂之前,他们被封住了周身的灵力,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自行解开。所以,管事刚才好心提点他们去七十里之外的小镇上过一夜。等明天早上,恢复了灵力,再从长计议。 可是,没有了门派,他们还有什么从长计议! 五人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从山里头听到一声狼嚎。 他们长年躲在门派里,几乎没有过实战的经验,再加上灵力被封印,听到这狼叫声,顿时色变。 “走吧走吧。” “先去小镇……” “还要赶七十里山路。” “那就快点儿,莫再耽搁了。” 五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山口。 下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镇上,很快的,也找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 没有外出经验的他们不敢分散开来,要了一间大通铺。 不想,伙计离开后,他们一转身,明明没有旁人的屋子里,多了一道甚是眼熟的青色身影。 有人认出来了,哆哆嗦嗦的抱拳见礼:“门,门主大人……” 他们的反应都不俗,竞相求饶。 沈云摆手止住他们,说道:“其实,要重入门派也不难,无外乎要经受门派的考验。只是,你们要考虑清楚了。因为这个考验一旦启动,便是本座准许你们退出来,其他的涉事之人却未必能让你们如愿。” 第六四二章 主心骨 处置完神隐弟子,菱洲学堂的筹备也进入了选址阶段。魏清尘是知道自家主公有意将本部迁往云雾山脉,而野鸡岭不过是临时营地。当然,这等机密之事,在长老会扩大会议上都没有公开的,眼下也不宜公开。只是到底与扩大会议上通过的相关诀议不符,是以,他向长老会提议,菱洲学堂非常重要,其选址不可随意而为,必须郑重其事。但是,学堂要在秋收后培训第一批学员,时间紧迫,所以,不妨先选一个临时地址以应急。这样的话,一边选址,一边培训学员,两不耽误。 这天当值的正好是齐伯。近来,他越发的缄默,行事也突然低调了许多。换成是从前,接到提案,他肯定是立刻召集其他在家的长老们,召开临时长老会,进行商讨表决。并且,在表决之前,他会首先发言,表明态度。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表态,而是喊来当值管事,令其将提案拿去刻录,务必在傍晚之前给在家的长老们一人发一份。 魏清尘甚是惊讶。 齐伯解释道:“我们这也是按《弟子守则》上的程序办事。现在,秋收在即,大家都很忙。在家的长老们都下去各营各部门了,东一个,西一个的。可能要三两天之后,提案才能有结果。请魏长老多多谅解。” 魏清尘明白过来。齐伯并没有改变,只是变得消极了,或者是换了策略也说不定。 罢了。反正已经做好了设置临时地址的准备,也不怕他们这边拖延。他笑了笑,仍然提醒道:“主公下了死命令,今年一定要进行第一批学员培训。秋收后是难得的农闲时间。时间很紧啊。” “菱洲学堂是大好事。我们长老会定当全力支持。”齐伯笑吟吟的点头道,“我会催促他们快些看完提案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偏偏又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魏清尘心底里更加惊讶——明明他闭关之前,齐伯还没有这般的滑不溜手。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齐伯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化这么大? 此念一起,他的心底里先后冒出两句话来。一句是,大浪淘金,第二句是,人心易变。 但他转念又一想,心道:真的是齐伯变了吗?也未必。或许是如王思恩一样吧。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里不禁长叹。 他不是那等背后说人是非的性子。但是,回到自己院子后,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防务图,摊开来摆在长案上,越看,心里越是烦燥。 一个王恩恩叛门,已经给门派带来了一连串的损失,还有后续的麻烦。 齐伯可不是王思恩能相比的。他是长老会的大长老! 但另一方面,他也非常清楚,齐伯将青木派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叛门的。 一时之间,两个念头各处化成了一头怪兽,在他的心里,先是对吼,很快的进阶为厮杀…… 这图没法再看下去了! 魏清尘呼的从长案后站起来,粗暴的一把将防务图收回储物戒指里,接着,他在屋子里飞快的转起圈来。 最终,两个念头还是势均力敌。魏清尘无法说服自己。 没有办法了。恰好也快到晚饭点了,他果断的决定去主公那里蹭饭。 沈云一点儿也不意外魏清尘的到来。也不是他偷窥成癖,而是本部就那么一点子大,完全在他的气息感知中心区域里。这么说吧,他睡觉的时候,沉睡之眼能将本部及其周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他醒的时候,一呼一吸之间,已然尽悉气息感知中心区域里的所有气息。 是以,当魏清尘吃置饭,象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出心中对齐伯的困扰时,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魏清尘见状,心里不由的打了个突。 沈云解释道:“我这次回来,修为比先前又精进了一些。在很多方面,我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敏锐。比如说,对于气息的感知。根本不用我刻意去发现什么,本部之内,我能自然而然的知道你们的气息所在。” 原来如此。魏清尘放心下来,交流道:“我这突破,也发现自己对周边的气息更加敏锐。但是,远不到主公这种程度。”接着,他又说起了以前在天神宗的时候,道君级别的师祖们据说也是人在洞府中打坐,但是其宝山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无须外面的弟子汇报,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很多的道君,他们的宝山里至少明面上是没有安排当值弟子的。 沈云听完,哈哈大笑:“清尘,你太看高我了。我现在远没到道君之境。我只是在这方面有点儿天赋。”气息感知也是他的一张底牌,就目前而言,他只能向魏清尘透露这么多。这个跟他对魏清尘的信任程度没有半点关系。谁还能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秘密啊?再说了,在修真界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告诉对方超过其承受范围内的秘密,极有可能会害了对方。与之相比,此等秘密被泄露出去后,如今对他本人的损害,倒并不是很严重了。 但是,他不是道君,必须准确的传达给魏清尘。因为他还不够强大,很多时候,真的兜不住底。所以,他担心后者因此而在处理一些事务时,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魏清尘后面提及天神宗,也确实是询问自家主公的修为境界——本来修为晋升,绝对是大好事。但是,如果本人不想公开,那谁也不能偷窥本人的真实修为境界。尤其这人还是强者大能。是以,他只能这般隐晦的询问。 得到了主公的确切答复,他心里也有了底,抱拳笑道:“以主公之能,晋升道君,是早晚的事。我先在这里预祝主公了。” “清尘客气了。”自家事,自己知。沈云很清楚,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晋升道君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变得和道君一般强大。并且,他的野心也不仅仅在于此。接下来,他跟魏清尘说起了齐伯的事,“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些年,齐伯一直都在操劳。我了解到的是,除了突破闭关,他几乎没有歇着的时候。有机会的话,我劝劝他,注意劳逸结合。” “是。”原来主公心里都有数。魏清尘心安了。 旋即,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不管他碰到什么麻烦,只要呈报到了主公这里,那么,什么麻烦也就没有了。反过来也可以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公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 他活了两百多年,在此之前,貌似还没有真正碰到过一个能够让他觉得是主心骨的人。 就连亲爹都算不上。 第六四三章 重锤 长老会那边果然如齐伯所言,没有很快答复下来。到了第五天的傍晚时分,齐伯亲自将答复送到了魏清尘那里。他很是歉意的说道:“好不容易才将在家的长老们凑到一起。大家心里都是挺着急的。这不,人一凑齐,大家就立刻开会审议,连午饭都是送进会场里吃的。” 魏清尘接过厚厚的会议记录,直接翻过来,去看最后一页。结果是长老会通过了他的提案。 “有劳了。”他复又合上记录本,半开玩笑的说道,“时间很紧,我现在就去禀报主公,顺便去蹭一顿晚饭。”末了,邀请道,“齐长老,一道去吗?” 就算是从前,这位也不会真应下来。更何况是现在。 果不其然,齐伯摆手笑道:“今儿不行。今天没当值,我约了老丁一起喝酒。” 魏清尘没有点破。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想过提案会被长老会否决。是以,虽然审议花费了五天的时间,但是,真的没有拖累筹备进程。 这不,在长老会那里过了明路,他立刻就去向沈云汇报临时选址事宜。 在本部的对面有一个山谷,那里原本是本部的小马场。今年春上的时候,又一场瘟疫过去后,小马场里又损失了近两成的马。其损失率远远高过苏场主他们那边。再加上银钱进一步吃紧,遂长老会下令撤了各部门各营的小马场,都并入苏场主他们那里。各部门各营如果要用马,依然遵照以前的程序便是。 于是,各部门各营的小马场都闲置了下来。 而魏清尘闭关之前,是没有小马场的。那时,对面的山谷是闲置的。是以,担心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和损耗,他看中对面的小马场之后,特意去执事堂翻看相关存档。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没有存档上写的这么简单。因为魏清尘在对面小马场实地察看时,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比如说,接管了这些小马场后,苏老三在长老会上发了一通脾气,用地道的菱洲话不点名的骂当年提议开辟小马场的那几位长老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反正来都来了。魏清尘索性又翻了去年的账目存档。 账是做平了。但是,苏老三也没有冤枉人。好好的马场硬是要分出若干个小马场来。结果,一年多之后,再合并回去后,马只回来了不到四成。六成多的损耗率,还只是明面上的。各小马场交回来的这三成多马,瘦的瘦,病的病,又有近一半等于是废了,只能做驭马。并且,这一年多里,草料的消耗,是往年的近两倍。 魏清尘看罢,甚是心疼。这一两年里,门派的日子越过越艰难,这种瞎折腾也是“功不可没”! 话说回来。小马场是彻底失败了。对面的山谷能够改成菱洲学堂,倒成了废物再利用,多少能省些开销。 魏清尘拿着长老会的审议结果,向沈云做了汇报。 后者听完后,问道:“齐伯把会议记录给了你?” 魏清尘点点头,将记录本奉上:“是的。”按理说,他只是客卿长老,没有门主令,是无权翻看长老会的会议记录的。但是,当时,齐伯只字不提审议结果,只将会议记录本给他,他就只好自己去翻看了。是以,他是直接翻看的最后一页。按照规定,最后一页写的是审议结果,还有与会各长老的签名。 沈云无奈的笑了笑:“齐伯的眼界就那么大,你莫与他一般见识。”顿了顿,脸上现出歉意,“当年,你是一心光复天神宗,与我们青木派的立派宗旨不合,所以,我才只请你做客卿长老。后来,你放下了过往。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门派里的事,也越来越倚重你。与齐伯相比,你更象是大长老。六年前,我想过要重组长老会。让你做名正言顺的大长老。但是,还来不及着手布署,我却着了道儿。这次回来,我有意继续以前的计划。但是,现在看来,时机不是很成熟,计划要缓一缓。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你。” 魏清尘明白他说的“时机不是很成熟”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他在六年多前就已经看出来了自家主公的打算。说起来,齐伯等人也应该多少看出来了一些。自那以后,以齐伯为首的部分长老越来越敛权,就是时证。这六年多里,他与端木光又相继闭关,更是给足了他们机会。如今颇有树大根深之势。是以,他也很赞同缓一缓重组长老会。 “这算得什么委屈!”他如实应道。 对于沈云来说,齐伯确实是要再好好的敲打一回了。第二天上午,他召见了齐伯,将会议记录本递过去,开门见山的问道:“为什么将会议记录本给清尘?” 齐伯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想好了说辞的。他接过来,憨厚的笑道:“魏长老又不是外人。长老会他也是参加过的。” 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想借此提醒云哥儿,魏清尘只是一个客卿长老。而没两年,这人的权力都盖过了他这个大长老。是云哥儿对魏清尘的器重太过。现在,更甚从前。 沈云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这么多年了,清尘是什么心性,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了。一直只让他做客卿长老,是我欠考虑,对不住他。多亏你提醒我。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正式向长老会提起,让清尘成为长老。昨天不是才开过长老会吗?人还没散开,你这就去召开长老会表决。” 齐伯心知坏了。这回,他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起了自己的脚。 可是,云哥儿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习惯使然、敬畏之心皆而有之。当然,也有一月前的敲打余威尚在。 更何况,门主大人确实有向长老会提起新添长老的权力。 “是。”强忍着,没在面上显出来,他赶紧的告退出来。 下了门廊,站在大太阳底下,他却深深的打了一个哆嗦。刹那间,衣背尽显。 终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云哥儿这是第二回敲打他。 屋内,沈云背过身去,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旧日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不忍这样对待齐伯。可是,他更不忍看到齐伯越走越远。 他这个门主都不敢说青木派是他的。齐伯是什么时候起生了这等心思呢? 希望齐伯能够早日醒悟过来。那么,也不枉他今天的这记重锤。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四四章 反击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敲打很成功。这一回,长老会当天开会,当天通过了沈云的提名。午饭之前,齐伯亲自去告知魏清尘,从即日起,他已经是长老,享受长老的供奉。 “执事堂那边,已经接到了通知。”末了,齐伯向魏清尘说道,“本月只差六天了。恰好这一轮的当值刚好排到月末。所以,长老会的意思是,魏长老从下个月起安排轮值。魏长老对当值的时间有什么要求吗?” 魏清尘答道:“没什么要求,魏某听从长老会的安排便是。” “知道了。”齐伯笑道,“下个月的轮值表会提前两天拟出初稿。到时,我着人送一份过来。如果时间上不凑巧的话,是可以再调整的。” “有劳了。”魏清尘现在很忙,恨不得天天钻进玲珑阵里办工。是以,事情说清楚了,他便端起茶碗来。 齐伯本来还揣了一肚子的话,见状,只好讪笑着起身告辞。 魏清尘成为长老后,行事更加便利。终于,在秋收全面结束后,菱洲学堂正式成立了。因为是临时校址,所以,并没有大兴土木。奠基之类的仪式也没有。只是在正式成立的这一边,搞了一个简单的挂牌式。沈云亲自为菱洲学堂揭牌。所有在家的长老,以及各部门各营的主官参加了挂牌式。 挂牌结束后,很多人以为中午会打牙祭,结果是没有。这让很多与会者小小的失望了一把。 因为坐吃山空,两个多月前打回来的那些肉食,最后一点点也在秋收的那几天里加菜完毕。 而今年的年景可以说是几年里最差的。在秋收的前几天,又起了一场瘟疫,包括本部周边,那些带翅膀的野物,三两天里死了一半多。 医部那边如临大敌,从现之日起,就派了弟子进山林去捡病鸟、死鸟,就地焚烧。他们自己的人手完全不够用了,只能从任务堂和执事堂临时各抽调了一大拔弟子过去帮忙。 同时,医部还通过长老会通告下来,这波疫情甚是严重,疫毒与以往又有不同。所以,所有人在配出专门的解药之前,不得进山林打猎。 如此一来,各部门各营只好暂时推辞了秋收后的狩猎计划。 这就意味着,大家的餐桌上又会绝了肉腥。 很多主官这回来参加挂牌式,最为期待的就是挂牌式结束后,中午打牙祭呢。 谁知,竟然是连午饭都没有。 “本部这边越来越抠了。”有人半开玩笑的跟齐伯等长老们抱怨。 齐伯笑道:“是谁在成天的嚷嚷,说不得空闲的?今儿有空了?” 也有长老邀请私交不错的主官们去家里吃。 本部这边的情况,主官们哪能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闻言,一个个的都笑嘻嘻的打起推辞来: “今天巧了,要赶回去。” “改天吧……” 于是,热闹很快散去。齐伯挑了挑眉,邀请被刚刚被拒绝的几位长老:“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快要酿新酒了,我屋里还存着半坛子去年的酒。哥几个去帮我喝完,好把坛子空出来?” “好呀。我这里还剩大半只猪蹄呢,正好当下酒菜。” “我还有点儿酱牛肉……” 几个人临时凑起了一桌席面,热热闹闹的拥着齐伯走了。 罗叔没有跟过去。一旁,王长老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袖子,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罗叔苦笑:“我们阿花好吃,三个人的份例是月月吃得精光,凑不来酒菜。” 王长老袖了双手,做出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也无奈的耸耸肩:“我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旁边,那几个没走的长老也凑过来附和。有人问道:“离酿新酒还有几天呢。要不我们乘着这个空档,组个队,走完些猎一回?” 这个提议说进了众人的心坎里,很快得到了热闹的回应。 王长老有些犹豫:“如果外面也一样的闹瘟疫呢?” 那样的话,打回来的任何猎物都没法通过医部的检验,必须就地焚毁,等于是白忙活一场不说,还要倒贴干粮。 正说着,魏清尘从里边出来了。他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罗叔简要的说了一下,包括王长老的担忧。当然,也是大家共同的担忧。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前些天,听风堂那边传回来的报告,你们没有看吗?我记得周边三洲的分舵的报告里都有说疫情很严重。很有可能接下来要去疫区施药。”说着,他指了指简要的学堂大门里面,“后天,第一批学员报到,紧接着就是正式培训。如此一来,人手就更少了。诸位身上的担子只会更重,怕是抽不空闲来打猎了。” 众所周知的,他是门主大人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心腹。平时,又是一个嘴巴紧的。他说“很有可能”,那么必定是门主大人的意思了。罗叔等人相对一视,打消了组队外出狩猎的想法。 果不其然,第二天,沈云就召开长老会,商议去疫区施药赈济等事宜。 这是青木派这几年里早就做熟了的事,已然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机制。更何况,新粮下来了,行事更便利。长老会上,沈云听完执事堂的预算,当场拔出七成的新粮后,大家按往前的惯例,三下五去二就将任务分派下去。 当天,任务堂布此次赈灾任务。两天后,任务被抢光了。次日,三只任务队伍出。 没两天,门派里又兴起了风言风语——本来就年景不好欠收了,收回来的新粮还没入库呢,就已经分出去了七成。接下来的秋猎不能搞。就指着这三成的新粮,还不够吃到入冬呢。那么,今年冬天,大家吃什么? 第一批学员报到后,魏清尘一头扎进菱洲学堂里。过了大半个月,诸事差不多进入正轨后,他才次出了学堂的大门。 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从管事到弟子,莫不在议论过冬粮的问题。 简直是沸反盈天,人心是从未有过的浮躁。 显然不是一两天里兴起来的。 主公呢?长老会呢? 他连自家院门都没进,直接赶去主院。 半道上碰到了齐伯。 “去找云哥儿啊?”后者无奈的捧着一堆账薄,“又出去了。说是要下个月才能回来。”说着,他的脸上堆起了愁容,“疫区送回来的账本,说是米粮撑不了几天了,请求再拨。云哥儿不在,我又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上哪儿去拨……” 魏清尘听明白了。齐伯这回是撒了手不说,还私底下搭了台子要看戏呢。 这也是算是反击了。 之前,真是小瞧了他。也高看了他。 第六四五章 稳住 魏清尘很清楚,今天这一场并非偶遇。齐伯是特意来堵自己的。 他从对面回来,走到这里,总共还没超过一刻钟。然而,齐伯就抱着这一堆账本准确的堵了上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齐伯耳目之众多啊。 算得上是势已初成了。 在这等风雨满城的时候,主公不在,他又连事情都还没摸透,真当了跟齐伯撕破脸。 是以,他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悦的说道:“齐长老,我一路走来,沿途没少听闻弟子们在传冬粮没下落的事。长老会不打算管一管吗?” “管!当然要管啊。”齐伯苦笑连连,“弟子们说的也是事实,我也没想好要怎么管。你那边是忙完了吗?正好,我们下午的时候把在家的长老们都召集起来,大家聚一起开个会,好好商量个对策出来。” “我那边才刚开始,有得忙。下午什么时候?我好抽空过来。”魏清尘很是惊讶——才小半个月不见,他竟然看不出齐伯的心思了。齐伯的识海里有一层微弱到不易察觉的灵力波动。正是这层灵力波动阻挡了他的目光。 他立时警觉起来,自然不可能再说真话。 “确切的时间,我要回去问过大家,才能定下来。等定下来了,我传讯给你罢。”齐伯说道。 “好。”魏清尘点点头,转身往自家院子去了。 主公这次回来,陆续给他送来了一些落桑族人的法器。而他哪怕再忙,每天也都要抽出两个时辰出来研究这些法器。是以,短短的几十天里,他对落桑族人的法器有了更深的了解。 刚才,他一眼认出来了,遮住齐伯识海的那层灵力波动是落桑族的法器所为。 只是他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法器所为。 但是,齐伯此举的用意,却让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这个齐伯到底想干什么! 他恨不得立刻联络自家主公。可是,走了两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 他担心齐伯等人也防着他给主公传讯,早早的准备了拦截传讯符的法器。 那样的话,他这个时候传密讯,只能是打草惊蛇。 神识传音倒是不会被拦截。可惜的是,以他现在的修为,传音的范围不能超过百里。此时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想了想,他脚跟一转,往任务堂那边去了。同时,铺开神识,密切注意着长老会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他刚进入任务堂的院子大门,长老会那边就有人出来了,恰好是往任务堂这边而来。那也是一名长老。与任务堂的宋堂主私交不错。 魏清尘禁不住在心底里苦笑——他光想到齐伯与宋堂主不对付,却忘了,齐伯那边亦有宋堂主关系不错之人。所以,论拉帮结伙,他身为元婴大修,却差了齐伯老大一截呢。 用不着与宋堂主通气了。这气搞不好根本就通不了。唯今之计,只能是一个稳字。魏清尘粗略的了解了赈灾的消耗情况后,起身告辞离开。 瞅着他出了任务堂的大门,那名长老才从拐弯处出来,往任务堂走去。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他神识传音给菱洲学堂那边,做了一些安排。 午后,齐伯传讯过来,请魏清尘在一个时辰之后,去长老会开会。 不巧得很。开会的时候,齐伯才说完议题,门外有弟子过来禀报,说是菱洲学堂的一位管事有急事求见魏长老。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这么急?都找到长老会来了。” “不知道里边在开会吗?” 长老们神色各异,咬起了耳朵。 魏清尘对当值的长老歉意的笑了笑:“我出去看看。” 管事在门廊上向他报告:有两拔学员打架,情况挺严重,请他回去处理。 “你在这里等一下。”魏清尘皱着眉头折回屋子里向当值的长老请假。 后者看向齐伯。 “要不我们的会议推辞?”齐伯问大家,“等魏长老处理完学堂里的事,再继续开?” “那哪成?我手头还有一大堆的事呢。” “今天是不行了。我这是挤出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好几位长老面现难色。 魏清尘只能主动说道:“那就算我缺席罢。” 齐伯眉尖轻皱,看了一眼门外,问道:“怎么麻里麻烦的过来报信?学堂里边不准用传讯符吗?” 众长老这才发现心里的怪异感由何而来。 魏清尘的脸上也现过疑虑,答道:“可能是乱了手脚,没顾得上吧。”顿了顿,又道,“学堂是刚刚搞起来的,很多细节还没有定下来。他们遇到事会慌乱一些。” “也就魏长老能挑得起这副重担。”齐伯不再怀疑,承诺会第一时间将长老会的决议告诉他。因为魏清尘再次进入菱洲学堂后,便不见出来了。所以,傍晚的时候,齐伯只能传讯给他,说稍后派人送信过来,告知长老会的决议。 魏清尘看到符火吞没了符纸,立刻打了了早就准备好的密讯符…… 长老会出手安抚了众弟子的心,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不出两天,关于冬粮的各种风言风语消失。 又过了五天,魏清尘再度返回本部,向长老会汇报几天前学员打群架的事及处理。 “其实是一场误会。我们已经训诫了涉事学员。”汇报完后,他向众长老解释道,“这起事件让我们长了一个经验。现在,我们已经在学堂后面辟出来一个比武场。从今往后,学员们只能在比武场里比试。而且比试的规则也正在拟定中。”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误会消除了,涉事学员也被训诫过了,更重要的是亡羊补牢的措施也出来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 他是元婴大能,菱洲学堂又是他一手操办的。其余长老自然不敢轻易有意见,纷纷附和。 接下来,魏清尘再次请假——他被学堂的事务拖着,无暇他顾。所以,下一轮的轮值只能请假。 “这是小事。我来顶替罢。”齐伯当场应允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月,一队听风堂的弟子送回来第一批购得的新粮。这批粮食相当于野鸡岭秋收的五成。听押送的弟子说,还有两批粮食在运回来的路上,数量更多,弟子们无不欢呼。 因为三批粮食都到了位的话,冬粮问题便不复存在。 然而,谁也不曾想,在这个高兴的时候,发生了一桩谁也没有想到的大变故! 便是魏清尘也是始料未及。 第六四六章 蠢材 这天的半夜时分,突然有十二艘黑色飞船出现在野鸡岭二十余里之外的半空里。 最让人气愤的是,魏清尘居然没有接到前沿的任何报讯。 是这个范围触发了守护大阵,他才知晓这一紧急情况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本院,一脚踹开了齐伯家的院门。 “谁!是谁!”齐伯连外裳也顾不得披,提着长剑从卧房里冲了出来。 待看清楚踹门的是魏清尘,他整个儿都惊呆了:“魏,魏……长老!” “有十二艘黑色飞船分三路,从西南方向逼近野鸡岭,如今离第一道防线不到二十里。”魏清尘冷声问道,“前沿为什么没有报信?” 齐伯只觉得“嗡”的一下,脑袋象是炸开来了一般,哆哆嗦嗦的答道:“长长老会的决定,防着奸细混,混进来,也也是怕他们截了我我们的传讯符去,所以,引进母石子珠进行联络。三天前已经全部布署到位,就就禁了传讯符。” 魏清尘知道母石子珠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落桑族人搞出来的一套联络法器。一块中等规模的母石能覆盖方圆五百里的范围,支撑的子珠数量多达五千余枚。 与祝融大陆这边的传讯符相比,它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即,保密性更强。 其保密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要截获母石与子珠之间的讯息,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难度要比截获传讯符难得多;二是,只有受到母石支撑的子珠才能通过母石传递或接受讯息。所以,每一道讯息,都是可以追查的,也防止了旁人鱼目混珠。 另外,在母石的覆盖范围之内,它传讯的速度也高出了传讯符的数倍。 魏清尘也曾动过心,想搞一套小规模的母石子珠回来,乘着农闲时节仔细研究。但是,听风堂打探回来的价格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一套小规模的母石子珠只能覆盖方圆百里,支撑的子珠才五百余枚,要花费掉野鸡岭营地全年收成的三成。今年本来就收成不好,又要赈灾。过冬粮完全靠听风堂在外头的采买。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野鸡岭营地还是以安然过冬为主要任务。其他的,暂且只能往后靠一靠。 他没有想到,长老会竟然不声不响的购回来一套母石子珠,并且在三天前就已经布署到位! 好吧,眼下,大敌当前,暂且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他拧眉问道:“那么,你收到前沿的子珠传讯了吗?” 齐伯已是满头大汗:“我,我嫌它吵得厉害,睡觉之前关了……搁枕头下……我去取来……”话未落音,人已经飞跑进屋。 魏清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须叟,齐伯捧着子珠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实在是太过慌乱,颤抖着拿着子珠,竟然怎么也打不开…… “你……拦截传讯符的法器藏在哪里?”魏清尘只是听说过母石子珠,并没有亲眼见过,更没有用过,所以,一时之间,也帮不上他,只能咬着牙问道。 “在,在我床底下……”齐伯吓得又一哆嗦,子珠“叭搭”掉落在地上。好在这玩意儿瓷实,没有摔坏。他下意识的弯腰去捡。 说时迟,道时快。魏清尘一挥袍袖。 嗖——,一道劲风擦着他的背冲过。 背上火烧火辣的痛…… 几乎是同时,他的身后传来“嘭”的巨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一道劲力狠狠的砸在背心处,立时,世界一片漆黑。 那是魏清尘又气又极,一袖子扇向他身后的屋子。 元婴大修的全力一挥袖,山尖都能削平。更何况只是一间土木混合搭起来的茅草屋! 屋子被夷为地平,里头的家什,包括床底的那捞什子法器,全部碎成了碴碴,混在一地的狼藉之中。 法器被毁,传讯符自然不会被拦截了。 须叟,自西南方向飞过来数道亮光。 那些都是传讯符。 其中,有两道悬停在昏在地上的齐伯面前。更多的是在魏清尘的面前停住了。 他再一挥袖,同时打开来听。 “魏长老,我是炫风。有四艘不明身份的黑色飞船结队向我靠近,距离十五里!请指示!” “魏长老,我是青雀。有四艘不明身份的黑色飞船结队向我靠近,距离二十一里!请指示!” …… 几乎是西南方向第一道防守线上的所有哨卡都传讯过来了。 这一批的传讯符才听完,黑色的夜幕里,隐隐的又有亮光飞驰而来。 魏清尘看向倒在上的齐伯,气得一跺脚:“蠢材,误了大事!” 好吧,这句话是在骂他自己。 他知道齐伯等人私底下有小动作。所以,前番设计给主公传了密讯。 主公的回复很快。是用的神识传音。 原来,五天前,小冰宝发现了混沌兽的行踪,而且,后者很有可能受伤了。沈云得到小冰宝的密报后,按照正常程序向齐伯报备,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希望能够借机除去混沌兽。 但是混沌兽很狡猾。沈云与小冰宝两个合力,竟发现了十六处可疑之处。目前,他们正在搜查其中一处。 如此一来,沈云也不确定归期。野鸡岭这边诸事,目前以储备冬粮和菱洲学堂里的第一批学员培训为主。前一件,他早已布置妥当,由余莽负责筹备,长老会负责接收;后一件事情,他没能来得及做安排,遂令魏清尘全权负责。如果有必要,后者可以调度第一批学员。 魏清尘听懂了“有必要”是什么意思,当即,也动用神识传音向主公回复。 可是,他的神识刚出身体,马上就涣散开来。 这说明主公现在的位置超出了他的神识传音范围。 好吧,这才是正常的。否则,主公如果在他的神识传音范围之内,也就是人还在野鸡岭里。齐伯等人还能兴小手段,搞得本部沸反盈天? 而主公能传音给他,那是因为主公的修为远远超过他,神识传音的范围也自然远远超过他。 魏清尘虽然没法回复,却等于是吃了一枚定心丸,自此后,全心全意的在学堂里培训学员。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齐伯等人竟胆大如斯! 他们把控长老会,用余莽与听风堂的弟兄们用血汗筹备过来的过冬粮,偷偷摸摸的搞了一套母石子珠。最可恨的是,他们上了别个的当,还不自知! 母石子珠在三天前就绪,今天半夜里,就有十二艘黑色飞船进犯。要说这里头没有阴谋,魏清尘敢把脑袋搞下来! 紧急关头,这货却一昏了事。 我,我竟然相信此等无知无畏之人能看好家! 真的是蠢出了天际线! 魏清尘悔恨交加,只差没有喋血当场。 第六四七章 调虎离山计 半夜里,又是在守卫森严的本部,暴力砸房子的动静,迅速的惊动了所有人。 最先赶过来的是周边的巡逻队。 稍后是当值的长老。 魏清尘没工夫跟他们多费唇舌,是交代也是报备:“西南边有敌来犯。我率学堂里的学员们迎战。” 撂下话,他又一挥袖,接收了后面的那些传讯符,边听,边拉出一串残影,往外走。 于是,匆匆赶到的王长老及巡逻队的弟子们就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声音:“魏长老,我是炫风……”,“魏长老,我是青雀……” 炫风和青雀等都是第一道防线上的地名。而在本部这边,前沿哨卡是以地名命名,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闻言,王长老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愣了一下,他猛的一拍脑袋,叫了句“子珠”,赶紧的往回跑——好吧,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嫌子珠吵得很,睡觉之前给关了,搁床头。 巡逻的弟子们定力远不及他,见状,一个个六神无主,哗啦啦的跟他着往长老会那边跑。没有一个想起来要扶起晕倒在地的齐长老…… 这时,又有一大波人听到响声赶过来了。其中有任务堂的宋堂主。哪怕后者是当年参加过沈家庄保卫战,待抓过两名狂奔的弟子问过之后,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他的反应还是不俗的。当即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稳住了场面,没有让恐慌进一步蔓延。 紧接着,他收到了一道传讯符。 是魏清尘发过来的,要求他立刻将齐伯等主张布署母石子珠的长老都请进任务堂,暂时严格控制起来。 宋堂主看着腾起的符火,一颗心迅速沉得了深深的谷底。 而王长老跑回当值处之后,很快发现,母石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的进入了沉眠状态! “该死的!”到了这个时候,再单纯的人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王长老气得将手里的子珠狠狠的扔在地上。 唯一能令他感到庆幸的是,魏长老当机立断砸了拦截传讯符的法器。 想到魏长老,他心里稳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再狠狠的抹一把脸,混乱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不去想齐伯,他果断挑起了当值长老的职责,召集长老,调度各部门…… 另一边,魏清尘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学堂里的学员们,上飞船,奔赴西南前沿。 一路上,传讯符飞来飞往。 半刻钟之后,三路黑色飞船并为一路,集中进犯飞流谷。 魏清尘收到传讯符,脸色又黑了许多——飞流谷以前是第一道防线在西南方向上兵力最为薄弱之处。因为那里有天险可据,再加上有守护大阵的加持,所以,他减了周边的兵力。是后来主公亲自巡查过后,与他分析,如果有心之人得了准备的布防,定会从这里下手里。于是,他加大了对飞流谷的兵力布防。 现在,三路黑色飞船集中进攻飞流谷,恰好应证了主公的预判。当然,也准确无误的掉进了主公事先挖好的坑里。 但是,魏清尘真的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又应证了他的推测——齐伯等人自做主张换母石子珠,是中了别个的算计。 该死的,他们到底换出去了多少粮食! 前沿无忧,魏清尘终于有了空闲操心起过冬粮的问题。 十二艘黑色战船在夜幕的掩护下,好比猛虎扑食,冲进了飞流谷。原本以为是势在必得,不想,进谷便中伏。 周边陡然大亮,分明是换了一副天地。 天地怎么可能因一线之隔而换掉? 那只能是掉进幻阵里了啊…… 天将亮,第一艘飞船从飞流谷里腾空升起。飞船上载着的是魏清尘和菱洲学堂的师生们。 交上手后,他们才知道进犯的是修士同盟军。后者仗着人多法宝多,外加船坚刃利,负隅顽抗。是以,他们厮杀了大半宿,才结束战事。 战果很喜人,十二艘飞船无一漏网,尽数被包圆了。 具体的战绩,据守飞流谷的弟子们正在清理。近忧已解,魏清尘更揪心的是过冬粮还剩下多少,立刻带着学堂的师生们回撤。 师生们十分疲倦,上船后,很快的都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还是晚了。 飞船才飞过第二道防线,王长老传讯过来:魏长老,齐长老他们不见了! 魏清尘心里咯咚作响。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为了防止齐伯等人畏罪潜逃,他在组织学员们上飞船的空档里,传讯给宋堂主,让后者将齐伯等人控制起来。哪知,还是失算了。 他立刻回复过去:宋堂主呢? 王长老的回复很快:任务堂被围攻,宋堂主重伤,被送往医部了。 少顷,他又传来一道传讯符:初步认定是齐长老的人干的。 真的是小瞧了这厮!魏清尘“滋”的吸气,顾不上懊恼,又传讯过去:粮草呢? 王长老回复道:我立刻去粮仓查看。 显然,王长老还没想到这上面来。 魏清尘的预感更不好了。 这一路上,王长老再也没有传讯过来。 等他回到本部时,前来接他的是罗叔。 后者满脸憔悴,好象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比他这个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还要倦惫。 魏清尘看清楚他的心思,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好在他在袍袖里握紧一双拳头,总算压制了下去,没有被气得当场吐血。 最坏的情形发生了。 齐伯等人卷走了本部粮仓里所有的粮食。 王长老去粮仓,打开一个,是空的,脸色白一分,再打开一个,又是空的,脸色再白几分……打开第四道门,还是空的。他再也受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直挺挺的往后倒。 幸亏罗叔与他一道去了。 消息立刻被封锁,没有传开。 “对不起……”罗叔说着,眼泪汩汩的流了出来。他早知道齐伯不对劲了,可是,他念着多年的情分,除了暗中提醒齐伯外,更多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替其遮掩,打圆场。终于,酿成大错。 “先去长老会。”魏清尘打断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谁能想得到呢?便是主公,历来算无遗策,也没有算到今日这一遭啊。 电光石火间,魏清尘心头大亮,不得不佩服——好一个调虎离山计啊! 第六四八章 受伤 魏清尘与罗叔赶到长老会时,王长老刚好醒过来一会儿了。后者身上披着两条厚棉被,怀里抱着个汤婆子,仍然在打摆子。脸色更是白得跟个鬼一样。 看到魏清尘,他尖叫着扔掉了手里的汤婆子,几乎是从矮榻上扑了过来。 魏清尘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接住。 王长老的一双手又冷又湿,抖得跟筛糠一般。 “魏长老,快,给门主大人传密讯。”他蹲在地上,呜呜的哭道,“我没用,对不住……”过冬粮全被卷走了。一同叛门的长老多达五个!还有近两百名管事和弟子!完了,一切都完了! 魏清尘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但面上依旧是冷冷的,淡声说道:“起来。” “啊?”王长老愣住了。 便是紧跟着一道进来的罗叔也以为自己听差了。 “你是当值长老,这般模样,成何体统!”魏清尘轻斥道。 然而,王长老听了,反而心里稳住了一些。他抽泣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打摆子了…… 罗叔也发现这一点,在一旁惊得两个眼睛瞪得浑圆。 魏清尘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不能给主公传讯。至少现在不行。” 他的语气很坚决,不是在与他们俩商量。 见两人没吭声,他简要的解说了缘故:“你们还记得无名谷里的那头孽畜吗?主公这次出去,就是收到了孽畜的行踪,追捕去了。现在想来,孽畜突现行踪,与我们这边的变故,定是修士同盟军的阴谋。这场阴谋既是要谋图我们这边的营地,也是要谋图主公。他们有拦截传讯符的法器,我们现在若是给主公传密讯,等于是将主公的行踪告诉了他们。” 王长老与罗叔都冷静了下来,齐齐点头。一个说:“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另一个道:“不能置云哥儿于险境。” 魏清尘对两人的表现还算满意,微微颌首道:“接下来,我们分头行事,不论如何,在主公回来之前,必须守住营地。” 王长老与罗叔闻言,更加稳心了,一齐抱拳道:“请魏长老示下!” 魏清尘当场给他们俩派了活:罗叔去各部门各营清点粮草,务必在天黑之前,报上来确切的存粮数目;粮草被卷走的消息,在听风堂的第二批和第三批粮食运到之前,必须封住。而齐伯等人叛逃,涉事人员众多,想要封住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但必须尽可能的减少影响。这两件事都交给王长老具体负责。 “母石子珠立刻封存,还有,从即日起,各部门各营进入战备状态。这些,我来负责。”说着,他严肃的看着王、罗二人,“经此一事,长老会威信扫地。但是,长老会是门派里最重要的机构,也是不可取代的机制。所以,我们三人必须将长老会的威信从泥地里,重新拾起来,此乃其一;其二,修士同盟军分明是想双管齐下,灭了我们青木派。主公那边,我们帮不上忙。那么,野鸡岭营地这边,我们必须齐心协力,给守住了。不让主公为我们分心,不拖主公的后腿。” “是!”王、罗正色,抱拳领令。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抬手轻拍罗叔的一只肩膀:“老罗,能看到你站在这里,而不是与齐伯一同逃走。我心里非常欣慰。想必主公也定是非常高兴的。齐伯的行为,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做人心叵测。然而,你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们,得道多助,人心所向。” 罗叔听得泪流满面,悔恨交加的低头说道:“我错了,我不该姑息养奸,铸成大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魏清尘收回手,叹道,“主公常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很小的时候,我的师长们也常教导我,大浪淘沙。我们现在正在做的,是自上古以来,无人做过的伟业。大浪淘沙,淘掉的都是沙子,留下来的才是真金。为了我们的伟业,为了我们的道,我们一起努力!” “是!” “一起努力!” 不愧是元婴大能,一番话说得王长老和罗叔一扫先前的绝望,复又卯足了劲,各自忙碌开来。 王长老以前在仙都时是资深坊主,又做了十几二十年的长老,处理此等危机,手段了得。傍晚时分,齐伯等人叛逃的事由长老会通告各部门各营。与之一同通告的,还有飞流谷大捷。看着附在通告后面的那一长串的战利品,人们先惊后喜,居然很快的平静下来,就这样消化掉了齐伯等人叛逃的消息。 看罢各部门各营对通告的回复,王长老松了一口气。他推开窗户,看向起了夜雾的山林,禁不住又是一番摇头,喃喃说道:“老齐啊老齐,你以为门派能有今天,全是你齐大长老的辛苦操劳出来的吗?你看看,往水里扔颗石子,还能听声响。可是,知道你叛门了,连响声都没有。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大长老的,你全忘了吧!以前我说你蠢,你还偏不信。现在世道这么乱,没有门派的庇护,你卷走那点粮食,能撑几天哦……” 想他王家,比齐伯不知道要强大多少。这些年来,却没少受齐伯之流的排挤。窝囊气更是没少受。可是,叛门出去单干的念头,整个家族一百多口人,从来没有人敢起这个念头。 不是他们王家人没有血性。而是,他们再清楚不过,天劫将至,他们唯有抱住门派,方能有一线生机。 夜半时分,魏清尘悄然离开了野鸡岭。他去梅县找端木光。 不能让主公分心,但是,齐伯等人叛逃的事,必须尽快的告诉主公,以免主公再次中计。 端木光与主公之间有一条传讯的秘密渠道,他一直都知道。并且隐约猜测到,这条渠道比较稳妥。 所以,他连夜亲自赶去梅县找端木光。 果然,后者听他说完,神色凝重的应下来:“好,我立刻禀报大人。魏长老,你且在这里喝口茶,润润喉咙。”说罢,火急火燎的去了里间。 端木光用的是血脉传讯。 须臾,他听到了沈云的声音:“端木,何事?” “齐伯带着人叛逃了。”端木光一五一十的道出原情的原委。 沈云听到第一句,禁不住猛的直起身子。结果,扯到了胸口的伤。顿时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痛得他“滋”的吸气。 握拳稳住声音,他沉声说道:“知道了。我这边暂且不能回来。你让清尘拟个数出来,还需要多少粮食,你亲自去找阿莽,叫他务必筹备到。” 不等端木光回复,他飞快的吩咐道:“我现在不方便与你联络。此法暂不可再用。” 第六四九章 拼一把 沈云刚传讯完,洞外落下一道淡蓝色的亮光。亮光落地,化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 与此同时,洞口豪光大作,化成一道光幕,将小童拦住。 沈云轻拧眉尖,向洞口挥袖。 夺目的豪光立时消失来。 “小冰宝,进来。”沈云按住胸口,挣扎着要起身。 殷红的血水立时从他的指间泌了出来。 他只好作罢,喘着粗气,先给自己止血。 不愧是号称神兽之祖的混沌兽!他的身体恢复之快,简直可以用变态二字来形容。但是,混沌兽在他的胸口挠了一爪子,过了一天两夜了,伤口却还未能做到完全止血,更用不说结痂。 刚才一着急,伤口被牵扯到,出血量又恢复到了刚负伤时。 小冰宝象道旋风一样,双手捧着一只玉盒,跑进来,嘴里嚷嚷着:“大人,采到了,采到了!” 沈云闻言大喜,松开掐着的指诀,抬头说道:“打开来我看看。”有了药引子,那么,就无须回春指诀止血了。 小冰宝站住身形,半跪在他跟前,郑重的将玉盒放在膝头,打开来:“大人,请看!” 两天前的半夜里,他与混沌兽不期而遇。 他哪里是那孽畜的对手?一照面,他就被神兽血脉压制,伏在地上,现出了原形。 那孽畜本可以立时吞食了他,却在那时候犯了话唠。一会儿说找他找得好辛苦,要好好的折磨折磨他,一会儿又嫌弃他太小,总共也没几两肉……总之,过了一刻多钟,孽畜还在纠结吃他之前,要不要先剥皮。 他如果不是被血脉压制住,动弹不得,早就跳起来,撕了那家伙的嘴。 因为他知道,孽畜绝对不是犯了话唠。 此獠是故意的。 以他作饵,诱大人上当。 更让他心急如焚的是,他觉得大人肯定会寻来。 果不其然,孽畜捉住他后,只过了一刻多钟,大人就寻了过来。 不过,大人甚是威武。 神不知,鬼不觉,突然现了身。并且二话不说,直接一剑刺过去。 孽畜被刺中,惨叫声震塌了周边的一座山。 但此獠也甚是厉害,反手朝他挠了一爪子。 他动弹不得,眼看着就要被击中。 以他的修为,只怕会当场被斩成两截。 是大人以自己为盾,护住了他。 之后,孽畜踏碎虚空遁走。大人胸口中了那一爪,跌坐在地上,无力追击。 等他回过神来,孽畜已经不见影踪。 孽畜的爪子极毒,大人被他抓出来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无法止血。也因为伤口有毒,担心毒气扩散,大人连走路都不敢。 这怎么行呢?那孽畜有同伙,是修士同盟军。 用不了多久,修士同盟军会赶过来的。 当时,急得他都哭了起来。 还好大人告诉他,有一个方子能解伤口上的毒气,只是缺少一味药引。而这味药引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大人运气好。这次回来,在半道上偶然碰到了一株。算算时机,正好是这一两日成熟。大人告诉他确切的地址,以及摘采的法门,令他速去采药。 他又不是真正的三岁奶娃,当时的情形,令他忍不住多想,以为大人是觉得危险将至,有心调他离开。 结果大人又告诉他,兴许孽畜和修士同盟军也知道那味药引的存在,正设了圈套,等着他,问他敢不敢去。 他当然拍着胸脯子说,怎么不敢,且待我去把那药采了来。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中了大人的激将法。可是,他们冰焰灵蛇最重承诺,说出来的话,向来是一个钉一个眼。没办法,他只能去。 他要采摘的是一株七品金线凤尾草。 听大人说,此草成熟时,主叶上会纵向现出一道金线。 他赶到时,那道金线若隐若现。 照这情形,还要三四个时辰方能成熟。 一般来说,三品以上的灵草灵药旁边都有共生妖兽。这株凤尾草亦然。只是他的血统+修为都摆在那里。算那头妖兽识相,闻着味儿,早早的避让开来。 他灵机一动,便现出原形,盘住那株金线凤尾草。 此法甚好。接下来的三四个时辰里,总共有三拔人马过来采药。那些人将他当成了金线凤尾草的共生妖兽,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这让他心里更加怀疑大人是有心将自己调开。 七品金线凤尾草不是大白菜,可遇而不可求。万一大人真的是要用它做药引呢?他费了很大的气力说服自己,耐着性子守着药引成熟,采下药材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看到大人松开止血的法指,他在心里庆幸不已——幸亏坚持了下来,没有自做主张。 沈云拿出药草来,对小冰宝吩咐道:“你去外面给我护法,轻易不要叫旁人靠近洞口。” “是。”小冰宝急匆匆的出了洞。想了想,他复又现出原形来,盘旋在洞口的老松树上,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孽畜要是再寻回来,他绝对是打不过的。但是,孽畜要想进山洞,只能先扒开他的尸体。 而沈云在他出洞之后,立刻将药草塞进嘴里,飞快的咀嚼起来。 其实,那是一张丹方。七品金线凤尾草也确实是药引。 可他不会炼丹。 眼下也没时间去找寻能够炼制上品丹的丹道大宗师来给他炼丹。 所以,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自己摸索出来的内丹炼制法门,来试试。 他的内丹炼制法门是以身体为丹炉,真气为丹火,炮制药材,萃取药性。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着炼过辟谷丹、回春丹等两味药材。真正成功的只有辟谷丹。后者还在改进之中。 都说是药三分毒。他的内丹炼制法门更是能将这三分毒扩大到七分! 陡然之间,他要来炼制上品丹! 并且,七品金线凤尾草本身就是一味剧毒。 沈云很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真正凝丹,就已经被七品金线凤尾草给毒死了。不过,另一方面,他又很乐观。因为这具身体很强横,尤其是抗毒能力非常强。 好吧,拼一把,他还有机会解掉混沌兽的毒,化解危机。不拼的话,唯有等死。 怎么选,还用得着犹豫吗? 少顷,呛人的药汁在唇齿间散开来。随之一道出来的是灼烧的痛苦。 沈云的额头上汩汩的冒着豆大的冷汗珠子。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猜得出自己的脸现在有多狰狞。 护什么法呀。他让小冰宝在洞外守着,纯粹是怕自己这副鬼样子会吓着小娃娃。 第六五零章 牛 被烈焰灼烧般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嘴巴很快失去了感觉。 但这并非好事。 嘴巴完全没了感觉,沈云连药草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又谈何鉴别和剔取药汁? 好在这个问题,他在以前炼制回春丹的时候已经碰到过了。回春丹的主药回春兰也有毒性,并且还不低——从一株十年份的回春兰提取出来的药汁,能够直接毒死一头成年两阶彩尾鸡,所以,也算得上是毒物了。而一份回春丹的药材要用到五株十年份以上的回春兰。 但是这点毒性在沈云面前却不够看的。 他没有太在意,第一回尝试炼制回春丹时,直接将五株十五年份的回春兰塞进了嘴里。 结果是,嚼出来的药汁象沸水一般在口腔里迅速散开。紧接着,舌头好象变厚实了,被药汁沾染上的地方更是火烧火辣的疼了起来。不过,这点疼痛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的是,舌头变得迟钝,味觉在很快的减退。 他的这个内丹炼制法门的第一步,就是通过咀嚼砸取药汁,并完成对药汁的第一步提炼。 而他能完成这一步提炼的关键在于,他对药性非常熟悉,能通过味觉区分很多种杂质。 现在味觉在迅速减退,甚至极有可能暂时完全消失。接下来的提炼怎么完成? 沈云当时甚是懊恼。他又托大了。没错,他早称得上是百毒不侵,五株十五年份的回春兰确实是毒不死他。甚至只要半刻钟之后,毒性过去了,他的味觉很快就能自行恢复。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药汁的药性也早已消失。每一步就失败了,还炼什么丹? 所以,要象炼辟谷丹一样的法门炼制其他丹药,他至少要做到,要么提高身体的抗毒性,在任何毒药面前,都能保住味觉一如既往的敏锐;要么能够想出一个法门来,在味觉减弱甚至完全失去的情况下,也将药汁提炼出来。 世上的毒草毒物何其多也。回春兰算得什么? 沈云选择了第二条思路。 几番试验下来,可以说是屡败屡试。 在又一次被毒得七窍冒烟,昏头转向之时,他偶然发现有毒物质也是有气息的。并且,它们的气息有一个共同之处,即,外围带着一抹亮绿色。不仔细区分的话,很容易将这抹亮绿色当成是木灵气。 之后,他再进一步的试验,通过上千次的总结,他终于摸索出来了通过气息,剔除回春兰药汁里的毒性的法门。 只是七品金线凤尾草的毒性比回春草要大得多,而这一回,他要用的就是毒性。这也意味着,工作量是数以百倍计的增加。另一方面,因为前者的毒性更大,所以,它的毒力发作过程也更短。这使得沈云能够提炼毒性的时间也要短得多。 两者叠加起来,难度又是呈几何数字增加。 箭已在弦!成功,他才有机会应对混沌兽与修士同盟军即将到来的追杀;失败,只有一个死字! 早在一头扎进这个埋伏圈里时,沈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算计。 现在,他被混沌兽所伤,连血脉传讯都坚持不了百息。换成是他,也不会错过这个灭杀的大好良机。 想到这里,沈云觉得很奇怪——一天两夜了,追杀的人怎么还没有到? 难道那头混沌兽也伤得很重,是拼尽了全力踏碎虚空逃走。紧接着,就昏死过去,至今未醒过来。以至于与接应的修士同盟军失去了联系? 这是最好的一种情况了。 但也不排除混沌兽与修士同盟军面和心不和,前者想独占他身上的真魔之心…… 呃,又习惯性的分心了。药汁的提炼还没完成一成。但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二了。这可不行! 沈云连忙敛神,全力以赴的提炼药汁。 最后一刻,他总共提炼了出了近八成的毒性。 他用最快的速度抽出一丝煞力,将提炼出来的那一团泛着亮绿色光芒的毒液包裹起来。 刚刚完成,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口腔好象万物回春一般,灼痛感是最先消失的。紧接着的是麻木与迟钝。二者象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事实再一次表明,他的身体之强横!七品金线凤尾草之毒,只能麻痹他的嘴巴不到二十息。 毒性过后,嘴里被嚼成了糊的药草便成了无用的废渣——不单单是七品金线凤尾草是这个德性。据沈云所知,基本上五品及以上的灵植都是如此。高阶灵药本来就很珍稀,再加上药性很难保存,于是,更加弥足珍贵。 药引只剩下七成多,意味着成功的机率也降低了将近三成。 沈云提着一颗心,将那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毒液团引进胃里。 在他的内丹炼制法门里,胃就相当于是炼丹炉的炉腔。先前,他已经按照丹方,将近三十种药材都提炼完毕,一一用煞力包裹着,封存在胃的上部。 现在药引下来了,他将所有的煞力都一齐抽离。 “噼哩叭啦……” 各种颜色的小液滴竟然撞在一起,火星子四溅,发生象爆竹一般的声音。 炼制辟谷丹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沈云深吸一口气,运转道力,将小液滴们搅得飞快。 这道力一运转,胸口的伤口立时血流如注。 血液漆黑如墨。 可见毒之深。 剧痛扑天盖地的硬砸过来,沈云不自觉得将一口钢牙咬得扎扎响。 不可避免的! 要炼化这些小液滴,他必须尽全力。 而道力大动,势必会对伤口造成新的伤害。 此消彼长。不断被消耗的是道力,越来越严重的是胸口的伤,还有伤口里的毒。 他唯有硬拼。 在胃里转动一周,是为一转。 一转之后,三十多颗大小不一、形状不一、颜色亦不相同的小液滴被勉强挤到了一起,有如一枚剥掉硬壳的白水煮鸡蛋。 一转,成。 再转。 二转之后,“白水煮鸡蛋”变小了一半。 同时,胸口之上,原本是汩汩往外流的血水陡然放缓。 流出来的血水终于现了红色。但还带着明显的黑色。 也就是说,余毒还很重。 这是药效始见。也完全符合丹方上所写。 沈云禁不住在心底里赞叹:神族,牛! 第六五一章 突围 这张丹方是钱柳在离开化山盅前送给沈云的,说是天神祭殿的解毒圣方。 与方子一起的,还有一份药材。缺的是药引。 当时,沈云看到丹方用的是丹体字,以为是钱柳事先翻译了过来。 结果后者告诉他,没有翻译。这张丹方是前一天新解封的。她根本还来不及细看。丹方里用的原本就是鸿蒙界里通用的丹体字。只是药名完全不相同。 钱柳记得祭司大人留给她的大包裹里有很多包着药材的包裹。每一只包裹上都用文字做了标记。她很容易的从中找出来了一个写有“解毒”二字的药材包,打开来看。 里头的药材都认得。有的是见过真物,有的是在《青木宝典》上见过。但是,没有一味是丹方上的名字。 除此之外,种类与分量恰好与方子对上了。 缺的是一味药引。 不过,药引是不能与药材混放的。 “这一包兴许就是解毒圣方的药材。”钱柳将丹方和药材全原原本本的刻录下来,一并送给沈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药性全散了,师兄在医道上造诣很深,帮我看看。” 而沈云对天神祭殿的丹方也甚感兴趣。自那以后,他想法设法去凑药材。没有想到,运气好到爆,在东海的那个把月里,竟然全给他凑齐了。随后,在回野鸡岭的路上,还让他意外的找到了一株即将成熟却又没有通灵智的七品金线凤尾草。 当然,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这些药就派上了用场。 说起来,他信誓旦旦的催促小冰宝去采药,其实,对于解毒圣方能否解去混沌兽的毒,心底里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在当时,这是他唯一想到兴许能够解毒的法门。 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从一转的情况来看,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呢。 沈云的内丹炼制法与传统的丹炉炼制法不同。目前,他炼丹时,丹药之效力是边练边出来的。 与同此时,沈云“看”到“白水煮鸡蛋”最外面的那层亮绿色光晕变薄了的一半。 这是药引已经消耗近半。 而按照丹方上所写,此丹需要四转。 也不知道药引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 与之相比,道力的损耗情况要乐观得多,初步能够坚持完四转。 嘿嘿,我的运气从来都不错……沈云再度咬咬牙,继续再运转道力,催动“白水煮鸡蛋”…… 四转之后,胃脏里已经没有“白水煮鸡蛋”了,只余下一粒豌豆大小的绿得发亮的液滴。 药引不足,所以,混和药液还余下一些。会变成闪亮的绿色,那是混了灰渣的缘故。 混和药液本来是无毒的,沈云没有想到,失去药引之后,与炼制时化出来的灰渣混和在一起,便变成了比七品金线凤尾草不觉要毒上百倍的剧毒。 看着闪亮的绿色,沈云也是心惊胆战。也幸亏炼制时,全程要用道力包裹着药液。不然的话,他早已经被自己炼出来的新毒给毒昏了。 混沌兽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去,尚有余毒。但是沈云发现一直用煞力压制着的伤口,已经停止冒血珠子,有结痂的迹象。 也就是说,煞力可以压制住余毒。 余下的药液变成了剧毒,并且,他也没法再寻来第二株七品金线凤尾草。所以,眼下也只能煞力压制住余毒了。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尝试着运转道力,用回春术疗伤。 终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接连两个回春术之后,伤口完全合拢。长约一尺的伤疤呈暗红色,最宽处有近两指。因为用煞力压制的缘故,上面笼着墨汁般的黑气。使得伤疤更加狰狞。 伤口处理完毕,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套新的衣袍出来,从里到外的全换了。接下来,他继续打坐。这回是运功恢复道力。 一个大周天下来,道力恢复到了七成。 还需要行走一个大周天。 就在这时,沈云突然身后侧有一丝异样的颤动。 是虚空的波动! 有人正通过虚空往这边赶来! 在他的朋友里,能够通过虚空腾挪的人,暂且还没有。 所以,这人绝非他的朋友。 更何况,他炼丹疗伤又用了两天一夜。再加上之前的那一天两夜,算起来已是三天三夜。这么长的时间,想必混沌兽的伤也治得差七不差八了吧。 心中一动,他立刻铺开气息,感知方圆二十里之内的灵力波动。 真是惊喜啊! 阵力完全消失了! 那么,通过虚空往这边赶过来的,只有可能是那头混沌兽。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沈云腾身站起来,挥袖收了洞里的法阵,一边冲向洞口,一边祭起金圆圈。 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冰宝突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本能的张嘴,欲吐出冰焰来。 说时迟,道时快。他听到了大人的声音:“别动。孽畜杀回来了。” 小冰宝立刻将自己的血盆大嘴给抿得紧紧的。 下一息,他碰到了实地。 确切的说是一片舒适柔软的布料。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大人将他收进了袖袋里。 袖口外面金光灿烂。 那是什么? 他好奇的探头伸至袖口附近。 刹那间,他被袖口外面的景象给惊呆了。 虚空! 他看到了传承里提到的虚空! 更让他激动万分的是,大人竟然在虚空里快速穿行! 传承里有提及,这是虚空穿梭术。是妖仙才有的神通。 我的老天,大人到底是什么修为? 哦,还有,那些金圆圈是什么?虚空穿梭术里可没有这样的金圆圈啊……小冰宝看得迷了眼。 可惜的是,在第九个金圆圈飞出去后,虚空穿梭结束了。 眼前骤然变亮,放大到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金圆圈里现出一片瓦蓝的天空。 紧接着,世界又飞快的旋转起来。 小冰宝再次听到大人的声音:“出来罢。” “是。”小冰宝应声飞出袖袋。声音刚落,他又变成了两三岁的小童,凌空翻了个跟斗,双脚稳稳的落在一片沙地上。 旋即,他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 “大人,我们突围了!”看到熟悉的海滩,小冰宝禁不住欢呼。 沈云按住胸口点头:“我不知道孽畜为什么要撤掉困住我们的法阵。不然的话,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突围。” 说是顺利,代价也是有的。 伤口又绷开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寻个地方疗伤。 第六五二章 新发明 去哪里养伤呢? 身上的余毒没能清除干净,必须用煞力压制着,此刻沈云在修真人士的眼里,就是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大魔头。 别看修真界历来窝里斗得厉害,但是,在所谓的“卫道除魔”面前,明面上从来都是同仇敌忾的。如果沈云被坐实成了大魔头,不用修士同盟军发号施令,也是人人喊打。 是以,沈云现在万不可现于人前。 而以修士同盟军对凡人界的现有掌控程度,祝融大陆虽大,能供他选择的养伤地却真没几处。 小冰宝又不是真正的三岁黄口小儿。很快的,他也想到了这些,小包子脸上全是愁容。 沈云心念一转,说道:“小冰宝,载我去愉县。” “啊?”小冰宝惊得连连摆手,“不可,大人。愉县那边只有几个精怪守卫着,而且周边有好几个落桑族人占据的镇子,太危险了。”与之相比,听风堂在周边的任何一个分舵,其防守都要强得多。 沈云笑道:“在孽畜面前,听风堂的防守与愉县那边有区别吗?” 小冰宝立刻怂了。他是化形境的灵兽,在孽畜面前,且形同砧板上的鱼肉。听风堂的弟子如本部一样,也都是清一水的凝霞境初期。碰上孽畜,那就是一片齐头韭菜啊。 “愉县有我需要的药材。”沈云又道。 小冰宝闻言,立刻没任何意见了,正色道:“我们这次是穿梭虚空突的围。孽畜的鼻子还能透过虚空嗅过来?真这么厉害,他就是妖仙了。鸿蒙界是下界,他要真是妖仙,早被天雷追赶着劈死了。” “还有这等事?你确定?”沈云惊讶极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小冰宝很肯定的点头:“我的传承里说的。”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向沈云背出了传承里的原文。 沈云这才知道,在下界,能够容纳的最高修为是道君,及相当于道君的妖王和魔王。所以,修为再进一步,他们就只能飞升成仙了。成了仙,再回下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将修为压制在飞升境一层。不然的话,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天道都会降下天雷,劈死方休。 “如此甚好。我们又能多一点时间了。”沈云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速去愉县。” 小冰宝全速也远不及虚空穿梭快。可惜了,他的伤口又绷开,动用不得道力。而煞力又不足以砸开虚空。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还能用道力砸开虚空,又何须跑去愉县疗伤? “是。”小冰宝现出原形来,张开血盆大口,声音依旧稚嫩,标准的奶声奶气,“大人,请上来。” 沈云掐着回春诀压制住伤口,抬腿跨坐在他的身上。 “走了!”小冰宝昂头腾空而起。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低头大口吸食沙滩上的气息。 这是青木派弟子的清场程序。 沈云目力了得,一眼就看出了两者的不同,问道:“小冰宝,你的传承里也有吞食气息的法门?” 小冰宝忙里偷闲,答道:“本来是没有的。来这边后,哥哥姐姐们每次断后,都会这样清场。我看得多了,又特意跟娘讨教了一番,就仿出来这一招。”到底是小孩心性,说到这里,得意的晃了晃头,“大人,我仿得不错吧?” 可惜沈云双手掐着回诀压在伤口上呢。否则,他定会高兴的轻拍这小家伙的大脑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颌首点评道,“你们灵兽比人族修士要强横得多。你在模仿时,充分发挥了自身的长处。所以,你这般吞食气息的效果,是清尘也不能及也。” 妖族的化形境,与人族修士的元婴境,从理论上来说,是同等修为境界。不过,人族的体质与妖族相比,简直弱到不能再弱。受体质深深的拖累,除去稀有的天纵之材,元婴修士几乎不能敌化形大妖。 小冰宝在模仿时,充分发挥了自身的长处。刚才低头一口就吞食掉了方圆五里以内的所有气息。魏清尘与他的修为境界差不多,却受体质的拖累,做不到他这程度。 但是,在沈云看来,还有些许不足。他没有藏私,也一并说了出来:“我听说,妖族化形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会生出一个妖力空间来。我觉得,你不妨将吞进肚的气息尝试着送进妖力空间里,然后再进行炼化。” 而不是象眼下这般,直接压进胃脏之内。 小冰宝的妖体胃脏虽大,但肯定不及妖力空间。此乃其一。 再者,根据沈云自己的经验,其实,气息经过炼化,竟然是精纯的五行灵气或者阴煞之气。当然,其数量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云穷惯了,对于任何可利用的资源,都舍不得浪费。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啊。反正到了他肚子里的东西,从来没有白白放走这一说。 小冰宝很聪慧,一点就通,激动极了:“多谢大人。”且不说积少成多,将吞食到的气息压制进妖力空间,他能够吞食的范围至少可以扩大十倍。 心情超好,脚程又快了一些。 不多时,愉县在望。 小冰宝已经跟余莽混得很熟了,寻了个偏僻的山头降下身形,捏着传讯珠联络余莽。 半刻钟之后,余莽将他们俩带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 小冰宝很不满意——这座宅院虽说是单门独院,但才一进,而且连个隔音阵都没有。怎么藏得住大人? 见大人脸上没有现出什么来,他压住冒到嘴巴的话,决定再看看。 余莽将他们俩引进了厨房里,径直走到大灶前,揭开大铁锅。 小冰宝探头去看。 竟是一个秘道的入口。 “这个用来骗骗凡人还凑合。”他再也忍不住,嘟起了小嘴,“连个隔音阵都没有……” “修士同盟军这段时间巡查得很严,一天两趟,你修阵法,是怕他们不知道这院里有修士吗?”余莽辩解道。 小冰宝缩了脖子,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大人,他们是在搜要我们吧?” 哼,交情归交情,他才不要在这只小妖面前认错呢。 沈云忍住笑,点头:“有可能。” “大人尽管放心,他们就揭了这只锅,也发现不了锅底的秘密。”余莽拍着胸脯子保证道,“这是我的新发明。” 小冰宝的大眼睛不由得瞪圆了——夸什么海口啊。明明他一眼就能看出底下有个秘道,好不好! 第六五三章 白柯援手 沈云听着也觉得奇怪,心中一动,铺开气息探入伪装成火灶的地道口。 就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地道啊。 不深,不到十尺,样子象极了一口地窖。 余莽虽然是跟小冰宝说着话,但一直留心着大人这边的情形。见大人轻轻挑了挑眉头,他得意洋洋的笑道:“我先下去带路。” 说着,一甩尾巴,跳进了暗道口。转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沈云并没有收回气息。 他惊讶的发现余莽的身影在暗道口消失的那一瞬间,其气息也紧接着消失了。 果然是另有乾坤! “有趣!”他对小冰宝笑道,“我们也下去看看。” 听到这话,小冰宝也知道底下的暗道没他看到的那么简单了。应了声“是”,自觉的殿后。在跳进暗道口前,他张嘴吞食掉了屋子残存的气息。 这一回,他按照大人的指点,将气息压缩起来,收进妖力空间里。 真的更加便利了。时间只用到了先前的七成多一点。 尝到甜头的他,心道:大人让我炼化这些气息,肯定也是有缘由的。眼下暂且不得空,等得了空闲,一定要炼化这些气息。 思量间,他感觉眼前一闪,双脚踩到了实地。 唔,底下竟然亮堂堂的……还有鸟叫声!他愕然的瞪大眼睛,看向四周。 这一看,险些没有惊落下巴。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山谷里。 怎么可能! 现在是深秋时节! 不对!他刚才在上面明明用灵力查探过了。底下就是一条小小的暗道。暗道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心念一转,他找到了余莽和大人的所在,急急的往前面的小树林里走去。 穿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湖光山色来。 在湖中心,有一座八角小亭。 亭子里,大人和余莽并肩而立,都看着他这边。后者抬起手来,笑眯眯的向他挥了挥,招呼道:“小冰宝,过来。” 小冰宝心服口服,腾起跃起,拉出一串残影,踩着水面飞掠过去。须叟,他稳稳的落在了亭子里。 “阿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小冰宝背负着双手,仰着小脸,老气横秋的问道。 沈云很少看到他这般端着款儿,有些意外。旋即,心里明白过来——妖族定尊卑,先是论血统,再论修为。而这两样,余莽都差小冰宝多矣。所以,后者才这般的别扭。 好吧,余莽其实也憋着劲,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两人的别扭只是面子上的。里子里,两人并没有不和的迹象。沈云乐得装糊涂。 “是呀。怎么做到的?我看着不象是幻阵,也不象是小洞天。”他也问道。 余莽嘿嘿一笑,说道:“其实就是个障眼法。” “障眼法?”沈云心思电转,不由得想到了一位故人,问道,“你认得白柯?” 白柯是谁?小冰宝简直是云山雾罩,张着嘴,又转头去看余莽。 后者大乐,冲沈云伸出一双大拇指赞道:“大人高明!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说着,他的脸上涌出气愤之色,吧啦吧啦的数落起来,“等下回碰到姓白的,我一定要好好羞羞他。大人,你不知道,这个姓白的跟我吹牛皮,说这番布置是如何的巧,如何的妙,道君大人驾到也瞧不出来。我眼拙,竟被他骗了一件宝物去……” 小冰宝人小鬼大,听到这里,捂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沈云没忍住,打断道:“阿莽,你怎么结识白柯的?” “是他拿着你的传讯密符自个儿找上门来的。”余莽气鼓鼓的检举道,“大人,姓白的骗我说,是你交代了的,如果他碰到了什么难处,拿了你的传送密符来找我便是。我信了他的邪!” 小冰宝撇撇嘴,幽声说道:“被根木头骗了去。自己蠢,怨得了哪个?” 余莽更加火大了。 沈云伸手揉了揉小冰宝的冲天揪。后者收到,冲余莽吐了吐舌头。 “我确实是曾经给了白柯三道传讯密符。”沈云解释道,“也与他有过约定,说是可以拿传送密符去找青木派弟子求援。” “那就是说,我没有上当。”余莽得意的看着小冰宝。 不出意外,他得了一双大白眼。 沈云继续装做没看见,环顾四周,说道:“难怪我没有看到灵力波动。原来那条暗道是个传送通道。” 看来这些年来,白柯守着那个神秘的山谷入口,也颇有收获。 多年未闻故人的消息,陡然听到他的佳音,沈云从心底里替他感到高兴,话锋一转,问道:“他什么时候来过?” 余莽如实以对:“五天前,他在前面的药铺里,点了名要见我。” 传讯密符是用信封装着,由香莎亲自送到他手里的。 信封里的密符已经失了符力,但是,他认得出来,符文确实是自家大人之独创,亦是亲手所绘。再说了,大人失去音讯六年多,先前赠送出去的法符,肯定都是失去了符力的。所以,他没有怀疑,立刻将白柯请进后院来相见。 哪知,白柯一照面,就跟他说,大人近段有血光之灾,而他有化解之法。但是,交情归交情,价钱是价钱,要他用一件宝物来换。 余莽也不是初出道的菜鸟,岂会信这种神棍论调。当即好感全无,端茶送客。 白柯起身,向他笑了笑,右手轻甩拂尘。 那拂尘瞬间化成了一截青翠欲滴的白果树枝。 是白果树精! 传说中,白果树有预言未来的天赋! 而且隔得这么近,自己居然没能看出对方非人族,说明对方少说也是个化形大妖。 余莽立刻服了软,赶紧的满脸堆笑,果断的抱住对方的一条腿:“大人,恕罪……” 白柯是真心来帮忙的,见状,并没有为难他。 “那条传送通道就是白大人献上的化解之法。”误会消除,余莽立马把称呼改了过来,汗津津的庆幸道,“幸亏我当时舍下了这张脸。不然……这里都安排好了,也甚是隐秘,大人只管在这里安心养伤。” 第六五四章 好出天际线的运道 小冰宝的一双小眉毛都快在眉心拧成了墨疙瘩,弱声质疑道:“白果树精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沈云和余莽都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小冰宝,有什么不对吗?”沈云问道。 从天神祭殿出来后,他从钱柳、季勇等人那里,陆续知道了不少神族豢养神兽的往事。其中,也有木灵一族。但里头没有白果树。所以,他对白柯的了解,并没有多少增益。 而小冰宝年岁虽小,却也不是个满口跑马的,既然敢这么质疑,定是有依据的。 果然,小冰宝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答道:“大人,我的传承里有一些关于白果树灵的记录。这些记录里头,并没有说白果树灵能够预言未来。更何况是一只白果树精。所以,我很是好奇,这个树精是怎么预测得这么精准。” 在妖族里,灵兽和妖兽之分,好比天壤之别。树灵是灵兽,而树精是妖兽。是以,哪怕同是白果树,却从根子上就分开来了,两者不是同一个种族。 白果树灵都做不到的事,一只白果树精能做得到? 小冰宝表示严重的质疑。 也就是在大人座前。否则的话,他早就令阿莽带他去抓那只白果树精,问个明白了。 沈云解释道:“小冰宝,白柯是白果树灵。他言吉的本事,我以前亲眼见证过。” 余莽在一旁也很肯定的做证:“白柯如果是妖兽,就算他是十阶妖兽,我也是分辨得出来的。”这个与修为无关。血脉压制嘛。 小冰宝又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有一半的灵兽血统。” 余莽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那么,兴许是他变异了。”小冰宝想了想,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背负着双手,老神在在的说道,“鸿蒙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嘿——”这小老头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更可乐的是,这话说得……好大气!余莽没忍住,很不厚道的哧笑出声。 沈云也不觉莞尔,伸手又揉了揉小家伙的“冲天揪”,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请教白柯。到时,你与我一道过去。说起来,我知道的灵族,就你们三个呢。” 余莽美滋滋的挺直了胸脯子,冲小冰宝勾了勾嘴角——看得没?大人说我是灵曾!所以,你不要老抓住我的那半截子地龙血脉说事。再说了,地龙也是有大用场的……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了白柯的另一段预言,连忙敛了杂念,问道:“大人,你是中毒了吗?”虽然是问,但是目光却准确的落在了沈云的胸口上。 在以前,余莽也和其他的修士一样,用体带煞气这一表标来判断魔物或者魔修。不过,现在嘛,他自己得了魏清尘的指点,也时不时的用阴煞之气来淬体。从中尝到不少甜头的他,早就抛弃了这条所谓的表标。同时,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淬体中,发掘出了一些阴煞之气的好处。比如说,压制毒性。 刚接到大人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发现了大人的胸口上有阴煞之气。只是外边不是说话的地头,所以,他没有问。 进来这里后,他正要询问来着,却又被紧跟着他们进来的小冰宝大人给打断了。 好了,现在终于得了机会,可以问一问了。 沈云何等的心思敏捷!惊讶的看向他:“你能解我的毒?” “不是我,是白柯说的。”余莽一五一十的道出白柯的预言,“他还教了我一段化毒口诀。这些天,我都是按他的吩咐勤加练习。如果大人需要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替大人解毒。” 沈云挑眉,抬头望着明媚的天空,长叹一声:“这个老天,我真是看不懂了。” 在天神祭殿里,因他不敢就范,天道弃了他。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然而,他的运道却并没有因此而孬。相反的是,他有一种自己运道越来越好的直觉。 比如说现在。 据神族的解毒圣方上说,金线凤尾草一般是五品,极少数能达六品。而七品的,少之又少。 这是上界的神族丹方里的记载。 可是,在鸿蒙界这种下界,他竟然偶尔碰到了一株即将成熟的七品金线凤尾草! 在刚刚看到这株灵草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难以令人置信的是,没过多久,他就要用到这株用“稀世”来形容的灵草。 因为他自己的失误,药引损失了两成。他的毒没有完全拔除干净。 要拔干净余毒,他必须再找到一株七品金线凤尾草。 谈何容易! 是以,刚才,他还在犯难,余毒要如何才能拔除。 如果不能将余毒拔除掉,他就只能继续用煞力压制着。那么,他不能再以沈云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没想到,白柯送来了一个解决的法门。 简直不能再及时了。 这老天,到底是几个意思! 余莽和小冰宝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里头还关乎天道? 尤其是余莽,他的心里压力噌噌的涨了起来。转眼之间,压得他额头上猛冒冷汗:“大人,这毒……”听着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解啊。 沈云收回神思,看向他:“阿莽,我中的是混沌兽的毒……” 余莽听到“混沌兽”三个字,眼神立马亮了,高兴得只差没有手舞足蹈起来:“大人,这不是毒,是混沌元气!” “你怎么这么高兴?”小冰宝又瞪圆了大眼睛。 “因为给大人解了毒,我的那一半妖兽血脉要提升,兴许就有着落了。”余莽笑得合不拢嘴,抬手也揉了揉他的“冲天揪”,“白柯大人这回可没有预言准确。我们地龙有炼化混沌无气的秘法,用不上他的化毒九诀。” 能不高兴吗?他还以为要提升这一半的妖兽血脉,非得再找到一缕龙气。没想到,峰回路转,凭空冒出来这等机缘! 啊啊啊,真是爱死大人了! 当年,他决定此生追随大人,真的是再英明神武不过了…… 这回,沈云也是惊得呆若木鸡——他这运道简直好出了天际线,有木有! 小冰宝的眼睛也噌的被点亮了,顾不得训斥余莽“没上没下,不分尊卑”,急急的抓住对方的一只袍袖,问道:“那么,你能克制住混沌兽?” 余莽嘿嘿:“那哪能啊。”说着,他用手指头比划道,“我们地龙也就是能吞食一点点混沌元气……大人伤口上的混沌元气如果太多的话,我得多分几回吞食。” 小冰宝微怔,旋即,小大人一般的笑了起来,松他的袖子,连连点头:“对,这是地龙能做的事。”转念一想,又冒出来一个问题,“不对啊!按理说,你应该对混沌元气甚是敏锐。大人在你前面站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混沌元气?” 余莽又嘿嘿:“我这上半身不是紫蟒吗?” 小冰宝瞪着他,半晌,呵呵两句,又翻了一个大白眼:“你能啊!” 第六五五章 自惭 事不宜迟,沈云解开衣襟,将伤疤现给余莽看。 先前不觉得。现在,他再看自己的伤口,隐约看到墨黑的阴煞之气底下,有一丝灰色之气在飞快的游走。 “这就是混沌元气?”他问道。 余莽搓着双手,两个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上去了,连连道:“是的,是的呢。大人,余下的混沌元气,我刚好能一次吞食完。”说着,喉咙里“咕噜”作响。 小冰宝先前并没有看到伤口,这会儿见了,小脸上很不好看,气呼呼的说道:“大人,那孽畜太狠毒了!” 余莽再定睛细看,也是心有余悸:“大人,没伤到骨头吧?”从现状来看,伤口很深,肯定是现了骨头的。至于有没有伤到内腑,他不是医修,单凭一双肉眼,看不出来。 “还好,内腑无碍。”沈云不以为然的笑道,“你死我活嘛,你们当是请客吃饭呢!”顿了顿,道,“我是修为不如人,没能一剑斩杀了他。” 小冰宝抿紧双唇,不再说话——大人说得都是大实话。搏杀主要靠的是实力。光是咒骂,连那孽畜的油皮儿都伤不到。 说话间,余莽已经看清楚了伤口,心中有数。他向沈云禀报道:“大人,要吸食混沌元气,我得变回本体才行。亭子里的地方太狭小了,而且,我变回本体之后,也见不得这么强烈的阳光,必须先挪去暗室。” “你全权安排。”沈云从善如流的应道。 余莽点头,又扭过头去,请小冰宝帮忙护法。 因为他吸食完混沌元气后,少说也会沉睡个三五天。而大人刚刚拔除掉混沌元气,也不宜动立刻动用灵力,最好是能闭关一两天。 此处虽然是一处秘密庄园,地方偏僻,周边百余里之内都没有人烟,但修士同盟军已无处不在,混沌兽又那么厉害,这么长的时间里,难保他们不会寻过来。 小冰宝一听,着了大急:“大人先前解了毒后,立刻费了大气力赶过来,会不会落下病根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余莽也紧张了起来,“大人,你可有感到不适之处?” 沈云摇头:“没有。”他素来惜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心念飞转,回想起先前运转功法,恢复道力的情景,又很肯定的答道,“无事。” 余莽面色缓和了许多,想了想,解释道:“解毒与拔毒到底是不同的。在拔毒的时候,会激起身体的本能反击。我的修为远不如大人,届时,我肯定会扛不住大人的这种反击,是以,只能先封印住大人的修为。拔毒对大人的影响,也是在这里。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伤害。” 言下之意,如果沈云能够控制住这种本能反击,那么,就无须事先封印修为。如此一来,也就不用在拔毒之后闭关恢复。 “我懂了。”沈云吩咐道,“我也不知道到时能否控制住自己。安全起见,还是先封印住我的修为。”接着,也吩咐小冰宝帮忙护法。 “是。”小冰宝抱拳领令。 当即,三人离开湖心亭,往后山而去。转个弯,在山脚,沈云看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洞口。 “就是那里么?”他脚下不停,朝那个洞口走去。 “是的。”余莽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简要的答道,“这里是听风堂的润洲分舵早些年相中,想用来修建化煞池的地方。哪知,他们看走了眼。挖到一半,底下竟然是一眼温泉。所以,这块地暂且闲置了下来。前面那湖,本来是想修成园子的,也直接弃了。那个小亭子那时已经修好了,就搁在那里,没有拆。” 那时,谁能想到,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这不,白柯跟他推荐润洲最宜养伤时,他立马就想到了这块“废地”。 沈云颌首:“原来是到了润洲。润洲四季如春,果然名不虚传。” 小冰宝与余莽并肩走着,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破天荒的一声没吭。 后者忍不住去逗他:“从滨洲一下子到了近万里之外的润洲,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就不觉得稀奇吗?” “聒噪!你是个鸟雀精吗?”小冰宝掀起好看的眼皮子,飞给他一记眼刀,“大事当前,你能不能先集中注意力?” 余莽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见恼,嘿嘿赔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明白吗?” 沈云走在前头,无声的笑了笑。他知道阿莽有个毛病,即,一紧张,就喜欢没话找话。 好吧,换成是他,也肯定会紧张。 进了山洞,果然有一股温润的水气自里头涌出来。 小冰宝有些失望:“是只寻常的温泉泉眼。” 余莽笑道:“现在凡人界是个什么情形?稍微有点灵气的地方,都是抢破头。如果不是一眼凡泉,这地头能够让我们的人轻易买了去?” 这回,小冰宝没有再扛他,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点头:“说的也是。” 余莽惊讶的看着他。 可惜后者扯起小短腿,噌噌的跑开来,四下里查看起来。 沈云环视洞内,指着洞口附近的一块大石头,说道:“就那里罢。”这个山洞原本没有这么大,到处都是人工挖掘的痕迹。这里是第一层,从左手边的最里边,有一口斜井,往下还有两层。在最底层才是那口温泉。 越往下,水气越重。硫磺石的气味也越重。 他倒无所谓。但是,小冰宝和余莽都是蛇蟒,肯定不喜欢硫磺石的味道。是以,他选了洞口附近的干燥地。 果然,余莽没反对。见他开始布阵,主动帮着打下手。 少顷,小冰宝巡查完毕,回来了。 “底下的气味更呛。”他拧着小眉毛说道,“大人,我去外头守着。” “好。” 不多时,一个五行流云阵布置好了。 沈云撂起前袍,在大石头上盘腿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开始罢。” 余莽却突然老脸飞红,扭捏起来:“大人,那个,我的本体很难看……”说难看,都是自夸了。半蛇半虫的怪物,怎好污了大人的眼。 沈云愣了一下,快被他气笑了:“我封住五感,不偷看。”说着,很利落了自封五感。 其实,象他这样的人,封闭五感,完全顶不了什么事。 但是,余莽却感激之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五六章 别浪费 感激归感激,余莽还是不愿自己丑陋的本体暴露在大人面前。在封住沈云的修为之后,心念一转,他的脚底腾起一股子白雾,迅速将他整个儿遮住。 紧接着,他在白雾里现出原形来,化成一道亮紫色的光芒,嗖的冲向沈云。 光芒碰到伤口后,第一时间与灰色的气体缠绕在一起。 如果再看仔细些,便会发现,亮紫色的光芒是与灰色的气体在厮杀。 余莽在真正碰到混沌元气的那一瞬间,吓了一大跳。 这缕混沌元气竟然有了意识! 按照他的传承残片里的说法,混沌元气一旦有了意识,如果周边恰好有阴煞之气的话,它会自我淬化,变成先天煞气。再进一步的话,就是开启灵智,变成血统纯粹的天魔! 而大人为了压制住这缕混沌元气,用了精纯的阴煞之气盖住伤口。 也就是说,幸亏有他在,不然的话,大人无意间会培育出一只血统高上的小天魔出来。 我的天爷,吓死妖了! 另一方面,混沌元气有了意识,提升血脉的效果更好。 余莽的动力更足了。 只是,这丝混沌元气不再是死物,自然不会任他吞噬,本能的拼死反抗。 初一交手,余莽这个战斗渣略处下风! 这怎么行! 一来,封印修为,一时半刻的话,最多就是手麻脚软,解开封印之后,闭关一两天,就完全能恢复过来。但是,时间一长,那是要损耗修为的! 二来,到嘴的肥肉,就这样让它飞了吗? 余莽使出了全身的解数,也之拼死搏杀。 大约半刻钟后,那丝混沌元气终于扛不住了,败下阵来,轰然散开,化成数以千计的灰色小亮点。 而余莽的情形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是伤痕累累,每一道伤口都痛到了骨髓里。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失败了,会落到一个被反杀的悲惨下场。 哪知,就在这时,对方先溃散了。 他终于赢了! 刚刚还凶悍、狡诈无比的对手,这会儿变成了一大盘美味,任他饱食。 剧大的喜悦象潮水一般的从心底里涌起,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疼痛。余莽一抖头,先张嘴吞掉离得最近的那点灰色小亮点。 后者一下喉便融化开来,化成一滴温暖的小水珠,悄然渗入了周边的血肉里。 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而且还有疗伤的作用! 余莽惊喜的发现,仅仅是一个小亮点,自己周身的伤口就开始止血了。 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他又吞食了一个小亮点。 效果仍然是杠杠的!绝大多数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就这样,余莽一气吞掉了一百多颗灰色小亮点。 这个时候,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伤口了,本体圆鼓鼓的,油光水亮。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越来越困。 可是还有那么多的灰色小亮点!不能浪费! 他的地龙传承只是数块残片。关于混沌元气的记载也不完整。比如说,残片里就没说,混沌元气涣散后,会变成灰色小亮点。残片里说的是,将混沌元气整个儿吞进肚腹后,他会陷入沉睡。在沉睡的时候,身体会自行炼化混沌元气。待炼化完毕,他会醒来。如果混沌元气的数量足够了的话,他会发现自己的血脉提纯了。 可是现在,我到底有没有吃到足够数量的混沌元气呢? 余莽晃着越来越重的大脑袋,又努力的吞掉一颗灰色小亮点。 “呃!”小亮点下肚,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同时,睡意更困。上眼皮好比千斤重,迫不及待的要去与下眼皮汇合。 呜呜呜,吃得太撑了! 看着周边那一片闪闪发光的灰色小亮点,余莽欲哭无泪。 虽然该死的传承残片里没有提及,但是他吞食了这么多颗灰色小亮点后,不难发现,这些灰色小亮点越来越不稳点。它们给他的感觉,很象是太阳底下的雪人。如果他不尽快吞食掉,这些灰色小亮点用不了多久会真正的散掉,消失于无形。 好浪费! 余莽这么一想,心疼到不行。 沉甸甸的脑袋里因为心疼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能这么浪费! 余莽努力睁起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目光落在那片狰狞的伤疤上,迅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灰色小亮点与混沌元气完全不同。后者有剧毒,性情凶悍且狡诈。但前者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暖和,还能疗伤。所以,与其令它们白白浪费,不如都给大人用上。 怎么用? 他结合自己吞食的经验,心里冒出来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接下来,他拼尽全力,一头向狰狞的伤疤扎下去。 他成功了! 已经愈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淡化的伤疤上现出了一个血窟窿。 但是,这个不大的血窟窿立刻又开始收拢。 地龙的自我恢复能力已经很强悍了。余莽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得不自愧不如。 要实行计划,手脚要更快才行哦! 他扬起尾巴,用最快的速度卷起周边的几十点灰色小亮点,“啪”的打进血窟窿里。紧接着,用一道灵力封住血窟窿。 这些灰色小亮点转眼间在血窟窿里融化了。 和他料想的一样。 这个法子可行! 再接再励! 可是,困意更重! 余莽心中一横,索性咬破舌尖,催出一点心头血,压制困意。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来,困意果然退缩了一点点。 余莽打起精神,再去看那个血窟窿,气得只差没吐血。 血窟窿完全合拢了! 所以,只能再扎一个。 并且他的速度必须只有更快,没有最快才行。 因为整条伤疤减少了近一半。 照这速度,他最多还有三息的时间。 余莽在心底里叹着气,继续往伤疤上扎血窟窿。 伤疤变薄了,也变得更加坚实。 他费尽气力,终于扎出来一个更小的血窟窿。 再一看,伤疤又收窄了许多…… 好变态的自我恢复能力啊! 看来这些灰色小亮点只能浪费了。 得了,用一点,是一点罢。 余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里,用尾巴卷起尽可能多的灰色小亮点,塞进血窟窿里。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用灵力去封住那些灰色小亮点。 不想,周边的灰色小亮点齐齐的剧烈震动起来。 要发生什么事了? 余莽微怔,尾巴上抽凝出来的那丝灵力散开来。 该死…… 他赶紧的再抽凝灵力。 说时迟,道时快,那些灰色小亮点好比乳燕投林,嗖嗖嗖……,争先恐后的钻进了正飞一般收拢的血窟窿里。 这……不会坏事吧? 余莽努力挣扎着,想要去阻拦。 可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袭来。 他不曾防备,被一下子弹飞。 第六五七章 传承被动了手脚 这力道甚是浑厚。刹那间,余莽有一种魂都要被震出体外的感觉。 他的世界好象在迅速被拉黑。 象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间,他的心里突然清明了起来,先后冒出来两个念头: “是大人的本能反击吗?” “我这回是玩完了吧……” 本以为会重重的摔在地上。哪知,就在这时,一道劲风接住了他。与此同时,耳畔响起小冰宝奶声奶气的尖叫:“阿莽……” 说时迟,道时快。象有一只不知名的凶兽吞没了最后一道丝亮光,他的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小冰宝的情形也很不好。 他听信了余莽的话,以为吞食那丝混沌元气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是以,躺在洞口右侧的灌木丛后边等着。 不曾想,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洞里边也没有动静。 从半个时辰之前,小冰宝就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总是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出了岔子?就知道阿莽那家伙是个不靠谱的…… 好不容易又等了半个时辰,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往洞口走去。 就在这时,洞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旋即,洞口突然豪光大作,竟是大人亲手布设的阵法被强行破开来。 等小冰宝反应过来,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打横来,自洞里飞出。 那架式一看就是被强力打飞。 是阿莽! 小冰宝不假思索,尖叫着,化出本体,飞赶过去,试图将人接住。 然而,一道劲风将他整个儿吸了过去。 就象龙卷风一般。 猛然间,天旋地转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风停了。他以标准的狗吃屎姿势,重重的摔在地上,刹那间,眼前金星乱窜。 还没有完。不等他缓口气,“砰”,有重物狠狠的砸在他的尾巴上。 冰焰灵蛇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它们的尾巴尖子。 剧痛袭来,可怜的小冰宝一口气没接上来,昏死过去。刚刚抬起来一点点的硕大头颅复又重重的摔在泥地里…… 再度醒来,小冰宝是被一阵浓郁喷香的烤肉味给“熏”醒的。 心中一紧,他一边继续装昏迷,一边暗中试着动了动灵力。 灵力正常。 不过,他很恼火。因为他现的本体,而不是人形。而不到五步开外,有一堆篝火。火旁有一人背对着他,盘腿而坐。 那是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女人。 她正在翻转架在火堆上的一大块不知名的肉。 此时,肉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 小冰宝根本来不及思考,肚子猛的“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 “你醒了?”年轻女人立刻转过身来,看向他,“小冰宝!”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冰宝讶然的抬起了硕大的头颅。瞬间,他比年轻女人高出了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 于是,他的气势也随即涨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凶巴巴的质问:“你是谁!” 年轻女人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右手掐成一道法诀,半举在自己的额头。 “神,神使大人!”小冰宝蒙圈了。 在他的传承的最前面是一段血色文字。 初启传承的小冰宝不认得那些字。这时,有一个完全陌生,却让他感觉很熟悉很温暖的男子声告诉他,所有冰焰灵蛇在开启传承之前,都要启誓。誓言就是那段血色文字。不启誓,不传承。 小冰宝没得选择,同意启誓。 男子声音便教他先认字。 很快,小冰宝明白了那段血色文字的意思,就是血脉传承的意思。传承只能传给自己的血脉后代。否则,他必将永堕无悔秘境。 小冰宝好奇极了,问那声音,无悔秘境是什么。 男子声音似乎很害怕,颤声告诉他,无悔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没有机会后悔。进了无悔秘境,永远都没有出来的时候。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无悔秘境里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无悔秘境是什么样子的,里头有些什么。 小冰宝听着,也觉得害怕起来。 可是,不启誓的话,就不能得到冰焰灵蛇一族的血脉传承。 他没得选,接下来,只能启誓,心道:我只将传承传给子女,不传给旁人就是。 接着,传承里现出来一副画像。如他现在看到的一样,是一个红衣女子,右手掐成一道法诀,半举在额头。 男子声音再度响起,要求他牢牢记住这副画像。 原因有二: 一是,红衣女子是神使大人; 二是,见神使大人如见天神; 待小冰宝表示记住了之后,男子声音向他解释。原来,冰焰灵兽一族是神选灵兽。 什么是神选灵兽? 说白了就是天神大人选中的灵兽。 每一只冰焰灵蛇都是带着天神大人的使命的。 “天神大人给我的使命是什么?”小冰宝忍不住又一次打断男子声音。 男子声音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他的屡屡插话而恼怒,告诉他,天神大人的使命是由神使大人亲自传达。不过,眼下,他已经有了任务,那就是成为青木派门主沈云的本命守护兽。 接着,男子声音还详细的向他解释了使命与任务的区别。 小冰宝听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使命是不可违背,必须执行到底的。否则,他会永堕无悔秘境。但是任务却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 是以,他很容易的就接受了沈云的观点,放弃了做本命守护兽的这个任务。 自从开启传承后,小冰宝就和所有的冰焰灵蛇一样,在等神使大人的出现。 他本以为自己还太弱小,当不起什么使命。所以,神使大人会在很久以后,等他变得足够强大了,才会出现。 对此,男子声音也表示完全赞同。 谁也没有想到,神使大人这么快就出现了! 小冰宝回过神来,还是难以置信。好在他现在是本体,表情与人族相差甚远。这女人应该看不出来吧……他立刻暗中启动传承。 “什么事?”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 小冰宝心念飞转:神使大人出现了。 以前有问必答,耐心之极的男子声音却没有再度响起。 小冰宝又起心念:喂,你听到了吗…… 男子声音没有响起,倒是他跟前的年轻女人杏眼圆瞪,亦是难以置信:“你的传承居然被人动了手脚!” 小冰宝惊呆了。 第六五八章 真的吗? 稍稍缓过劲来,小冰宝首先想的是:神使大人能够看穿我的心思! 他下意识的去看神使大人的修为。 竟然只是元婴一层! 元婴一层的人族修士怎么可能看穿我的心思? 小冰宝心里直犯嘀咕。 从本部出来后,齐妈带着他直奔滨洲,联系上了余莽。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余莽这个“老奸巨滑”的“奸商”成天混在一起,对手又是奸诈的落桑族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小冰宝本身也是个天性狡黠的主儿。所以,用齐妈的话来说,他是很快的变成了黑芝麻汤圆,并且还是那种皮薄陷多的。 接下来,小冰宝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思活络起来。 于是,他大胆的猜测——“神使大人”知道他们冰焰灵蛇一族的传承,但并不有看穿他的心思。这是在诈他! 也就是说,冰焰灵蛇一族的传承,在“神使大人”面前,算不得秘密。正如其所言,他们的血脉传承被人动了手脚。 这样的话,“神使大人”完全有可能被冒名顶替。 好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到了滨洲这边,他真的是大开眼界——落桑族人的细作,最擅长的就是冒名顶替。 但这个猜测有一个漏洞,即,对方敢冒充“神使大人”,定是有所倚仗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是一只化形境的冰焰灵蛇? 心念一转,他完全想明白了。 呃,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乌龙。 他的尾巴尖子被砸得骨折了,使得他无法化形不说,还造成了他的修为是筑基境后期的假相。 如此一来,恰好低过“神使大人”两重大境界。 于是,对方便假装能够看穿他的心思和他的传承。 呵呵呵,真是好大胆啊! 电光石火间,小冰宝理清了这些,迅速冷静下来,故意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继续奶声奶气的尖叫着:“我的传承被动了手脚!神使大人,我会不会死啊!嘤嘤嘤,我不想死!神使大人救救我……” 他的声音确实是两三岁的幼童声音,但是,他变回本体后,体型变大了,圆滚滚的身体比磨盘还要粗,嗓门亦水涨船高,这一哭闹,比百十个奶娃娃一齐哭喊的动静还要大。 这不,四周的石壁被他的哭叫声震得尘土、碎石扑扑直落。 于神使大人来说,堪称魔音入耳。她赶紧的挥手:“别哭了!有本座在,你不会死。” “真的吗?”小冰宝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瞪着灯笼大的一双蓝眼珠子问道。 “是真的。”神使大人说道,“你的传承里是不是有一个男子声音?是他一直在指引你学习传承,是也不是?那么,你现在再启动传承看看,这个男子的声音还在不在?” 小冰宝摇头:“刚刚我已经启动了传承。他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在了。” “那就是了。”神使大人告诉他,灵兽的血脉传承从来都是字图相传,从来没有声音引导的。所以,那声音就是动的手脚。不过,他不用再担心,只要有她在,那声音绝不敢再冒出来。 小冰宝继续蠢萌蠢萌的发问:“神使大人,以后,我就要追随你?哦,我的天啦,你是要收我做本命守护兽吗?” “本座有本命守护兽。”神使大人的眉眼里隐现不耐烦。但是这丝不耐烦只是一闪而过。如要不是小冰宝天性敏锐,根本就发觉不出来。 “那我怎么追随大人……嘤嘤嘤,我不要做战兽。我不要打架,尾巴会断掉的……嘤嘤嘤……”小冰宝装着没看出来。因为他现在是在拼命的卖蠢。 “不要再哭了!”神使大人叹了一口气,温声劝慰道,“小冰宝,你不要担心,你不会死的。因为你是带着天神大人的使命来鸿蒙界的。” 小冰宝低头略作沉思,问道:“所以,等我完成了使命,才会死,对吗?” 神使大人被他的话堵得一时无语,明媚艳丽的脸上第一回闪现龟裂,露出底下的阴戾来。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借着再次长叹,既遮掩住了那一道裂纹,又迅速稳住了情绪,在小冰宝面前依然是一个亲切爽朗的大姐姐,嗔笑道:“调皮!小冰宝啊,你完成了使命,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是功臣,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是,我的传承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小冰宝甩着头,只差没在宽阔扁平的额头上刻上“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这点手脚在天神大人面前,完全不足挂齿。便是我,也能压制得住。往后,我每年给你施法压制一次。”神使大人主动道出了解决的法门。 小冰宝心里在冷笑。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筑基境的小幼兽,肯定会上当。可惜,他不是。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起了狐疑:这人敢冒充神使大人,显然对冰焰灵蛇一族是相当了解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血统很纯正?象他这样的血统,怎么可能破壳之后,是筑基境? “真的吗?”他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语无伦次,“太好了,啊,我不会死了……” 神使大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哪知,就在这时,小冰宝又突然的尖叫了一声:“神使大人!” “什么?”神使大人的脸上又闪现阴戾。下一息,她强行压制了下去,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我,我在想,我的修为太低了,怕是无法完成天神大人赋予我的使命。”小冰宝垂下硕大的头,弱声说道。 不要问,他怎么会这种恶心的做态。 才来滨洲的时候,他上了“奸商”的当,不得不应下赌注,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跟踪一个伪装成妓子的落桑族女细作。 神使大人吐出一口浊气,又是温声宽慰:“无妨。你本身天姿上佳,是这里的灵气太少了,使得你破壳之时,无法吸纳到足够的灵气,而修为大打折扣。好在,我现在找到你了。这次来,我给你带来了一些灵石。你立刻闭关,等你吸食完这些灵石,修为肯定提高不少。” 好大的诱饵啊!小冰宝先是装高兴,再绷直了脖颈,紧张的立起头来:“神使大人,我的使命是什么?” 神使大人又是轻叹:“现在跟你说使命,还为时太早。你现在的任务是专心提升修为。”说到这里,她象是突然才记起来似的,右手一晃,面前多了一枚有她一半高的乌漆抹黑的“巨石”来,问道,“你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我赶到这里时,看到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在离你十步远的地方,我找到了这枚巨大的蛇蛋。” 第六五九章 阮大小姐 看到这枚硕大的“蛇蛋”,小冰宝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妈蛋,这个神使大人绝对是假冒的! 这哪是什么蛇蛋!分明是余莽,好不好! 随便拖个元婴修士,或者是化形大妖地来,就能一眼看出来,有一条紫色的蛇状物,盘成整整三圈,在里头沉睡呢。 不是余莽,又是哪个! 外面裹的那层跟墨泥一般黑的硬壳,也不是什么是蛇蛋壳。是余莽那家伙排出来的杂质。 小冰宝心念一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砸伤自己的尾巴,令自己当场痛晕过去,并且现在还不能化形的,就是余莽这家伙啊! 等着!这笔账,一定要好好算算! “神使大人,这不是蛇蛋。”小家伙气归气,但是,这会儿首先想到的是将余莽那家伙救出来。 “神使大人”尴尬的笑了笑:“那它是什么?” 其实,她根本就不认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外面的那层黑漆漆又臭又硬,她的神识和灵力都透不过去。她试着用寻宝石照了照。发现里头是有骨有肉的。再看到这枚巨蛋离昏迷的冰焰灵蛇不远,她便从外形上,大胆的推测这是一枚蛇蛋。 没想到猜错了。 好吧,这也不能怪她。 从外形上看,这太象一枚蛇蛋了。 而她又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冰焰灵蛇蛋。 没想到,妖蛇崽子却吱吱唔唔的,不肯说了。 她感觉很不好,警觉的往后退了退,再次追问:“小冰宝,告诉本座,这是什么蛋?” “它,它……神使大人一定要说它是蛋的话,那它就是我屙出来的粪蛋……”小冰宝一本正经的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神使大人,我还没有长牙呢。所以,吃东西是囫囵吞的。这个粪蛋里头会有大块的没有完全消化掉的骨头和肉块……呃,大多数的蛇,都是这样屙粪……神使大人,你不信?那我把它砸开……” “神使大人”的脸色乍变,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旋即,又变得煞白,接着发青……一会儿换了好几色,比走马灯还变换得快。 “这烤肉还差味调料,我出去摘一些来。”她飞也似的冲出了山洞。 小冰宝却故意扯着嗓子冲她的背影大喊:“神使大人,那这粪蛋,你还要不要?除了这一枚,我没有别的存货了……” “不要了……”“神使大‘’的声音远远的从洞外传了进来。 小冰宝忍住笑,一边继续喊话,一边侧着脑袋听外面的动静:“那我把它扔掉了。它实在是太臭了!” 果不其然,“神使大人”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呕吐声。 小冰宝得意的张大嘴巴,无声狂笑。 哈哈哈…… 没过多久,“神使大人”面色如常的回来了,手里真的拿着一大把麻香叶。 在这期间,小冰宝不但将臭哄哄的余莽收进了妖力空间,而且还检查了自己尾巴尖子上的伤势,以及查看了整个山洞。 他可以肯定,这个山洞就是先前余莽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山洞。明明产生了那么大的冲击波,但是山洞里却没有发生塌方。湿热的水气也没有减少一点点。唯一的变化是,通向下面的那个斜井通道被堵住了,并且,根本就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是个通道。 他也试着用神识去查探下面的那两层。 结果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跟寻常的地底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怎么会这样? 还有,阿莽找到了。大人呢?去哪里了? 小冰宝觉得匪夷所思。只可惜,他的尾巴尖子断了,只能动用两成左右的灵力。再加上,“神使大人”并没有离开太远,不然的话,他真想从通道原址挖下去,一探究竟。 余莽绝对给“神使大人”造成了巨大的阴影。她将麻香味全留给了小冰宝,对于烤得香喷喷、油汪汪的烤肉,连瞧都没瞧上一眼,接着,又拿出一只上品储物袋,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要离开。 小冰宝故意挣扎着要去送她,却痛得直抽冷气:“我的尾巴尖子断了,挪动不得。” “那你就不要乱动,好好养伤。”“神使大人”体贴的安抚道,“等你用了这袋灵石,再用本座留给你的传音石联络本座。”顿了顿,又问道,“小冰宝,传音石的用法,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阮姐姐!”小冰宝响亮的应着。刚才,“神使大人”道明了身份——她姓阮,名美云,仙山有名的修真巨阀漳泉阮家的大小姐。 阮家有意在凡人界购置一些庄园。阮大小姐这一次是奉家主之令出来查看,选择合适的地方。她没有想到,竟然在润洲碰到了小冰宝。 “我在仙山苦苦寻访了近百年,也没有找到你,却在凡人界无意之中发现了你。机缘二字,实在是太过巧妙。”阮大小姐感概不已,语气越发的亲切,“这是你我之间的缘份。再者,我的神使身份是绝密,不可在人前提及。你以后就唤我‘阮’姐姐吧。” 小冰宝愉快的改了口。 阮大小姐简直是一刻也不能在这个山洞里呆了。她怕自己会在下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压制不住翻涌的胃液,再一次狂吐。是以,交代完后,她迫不及待的离开山洞,祭起飞船,腾空离去。 小冰宝早已暗中标记了她的气息。等了个把时辰,确定方圆十余里之内,都没有了她的气息,他这才完全松懈下来。第一时间将余莽从妖力空间里吐出来——妖力空间里是收不得活物的。也就是余莽的外面裹着一层厚实的杂质,不然的话,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扑——”从妖力空间里出来,“巨蛋”变小了近一半。硬壳似的杂质已经不复存在,余莽的表面只余一层灰黑色的膜状物。 那些杂质全被妖力空间融化了。 小冰宝脸色大变,张开血盆大口。 一股恶臭喷涌而出。 “呕——”他也哇哇的大吐特吐起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地底下“轰隆”作响,好比是一道又一道的闷雷在地底下滚动。有意思的是,地面却安稳如常,不见震动。 第六六零章 白忙活一场 被尾巴尖子上的伤拖累,小冰宝能够的仅仅是将头紧紧的挨在地面上,仔细倾听地底下的闷响。 奇怪的声音持续了不到百息,之后,地底恢复平静。他什么也听不出来。 在倾听的同时,他又一次尝试着用神识与灵力,双管齐下,一同查探地底。结果是与先前一样,依旧只有一片墨黑。 我尽力了。小冰宝只能作罢。定下心神来,他叨起阮大小姐送给他的储物袋,打开来。 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水灵石。有七成是下品灵石,两成中品灵石,只有一成是上品灵石。 冰焰灵蛇是变异冰属性,性喜冷。这个山洞倒是水气充足,但是,是湿热之气,正是他厌恶的那种,于他养伤也不利。不过,有了这么多的水灵石,些许湿热水气,不足道也。 阮大小姐随手能拿出来这么大的一笔水属性灵石,可见身家之丰。 小冰宝没有去过仙山,目前对仙山是一无所知。他是生平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闪闪发亮的水灵石,忍不住啧啧的艳羡:“真阔气!” 殊不知,这副财迷的样子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沈云的眼里。 此刻,后者就泡在那眼温泉之中。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可以说是自修行以来,从未有过。 明明是清醒的,却象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样。 并非是封印的缘故。 也不知道阿莽往他的伤口塞了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这些东西瞬间解除了他的封印。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激起了本能的反击,将阿莽弹出洞外。 那时,他下意识的想拉住阿莽。 结果是,他发现封印虽然解除了,但是自己却依旧动弹不得。道力与煞力还是被禁锢的。五感与气息感知在那一瞬间便解开了。之后,沉睡之眼自行启动了。 而后者正是他陷入沉睡之后才有的重要表征。 可是,他的意识明明是清醒的。 因为沉眼之眼,他“看到”小冰宝被现出本体,盘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疙瘩的阿莽砸伤,现出原形来。两人齐齐昏迷。 同样是昏迷,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小冰宝是被伤到薄弱之处,生生的痛昏过去;而阿莽则是进阶,陷入了沉睡。 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即,他们两个目前都是最脆弱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护持,他们就这样,躺在荒野里。沈云只有干着急的份。 他“看到”阿莽不断的排出黑油发亮,恶臭熏人的杂质。不多时,这些杂质越来越多,在后者身体外凝成了一个黑色的硬壳。 也就是半刻来钟的时间,这层硬壳已经厚达半尺有余,并且还在不断的变厚。 它实在是太臭了。洞外是一个小山谷。就这么一会儿,整个山谷里,无处不充斥着浓浓的恶臭之味。 但是,小冰宝却没有被熏醒,足以见伤势之重。 沈云挺担心他的。却也只能担心。 因为道力与煞力双双被封,气息感知不受影响,却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他连自身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法搞清楚。眼下的情景正好应了那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俗话。 小半天过去了。洞外已是太阳偏西。他的状态仍然没有改变。小冰宝也是,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有变化的是阿莽。杂质在他的身体外面凝成了一个厚达数尺的硬壳,终于停止了分泌。 谷中渐渐起了晚风,很快的吹散了满谷的恶臭之味,就连阿莽体外的硬壳也迅速被吹干。不过,夜里,一场夜雾下来,硬壳的外层又变得有些湿润。 但是,粘乎没有了,油光发亮也没有了。尤其是上午,太阳再一照,它象极了一枚黑漆漆的巨型蛇蛋。 在此期间,沈云一直用气息感知密切关注着阿莽在里头的情形。 后者还在沉睡,气息稳定,情况良好。 而小冰宝的自我恢复能力也不错,半夜之后,气息渐渐稳定了。照这样的情形,大概中午的时候就能醒来。 与他们相比,沈云还是对自己的状态甚是茫然。 也许只有阿莽知晓缘由。 沈云唯有等待。 却不想,将近中午的时候,他感知到有一道陌生的气息从西南方向往这边飞奔过来。 那是一个金丹后期的女修。她的飞船不错,是中品宝器,迅速甚快。不一会儿,已然到达了小山谷的上空。 “呀,真的有一条冰焰灵蛇幼崽。”女修手里捧着一块象是八宝铜镜一样的下品宝器,欣喜的跳下飞船,落在昏迷的小冰宝跟前,用手里的小铜镜,将小冰宝从头照到尾。 很快的,她照完了,对着手里的小铜镜自言自语道:“原来宝镜里的传说是真的……小冰宝,唔,不到三岁的幼崽,带着天神的使命……” 沉思片刻,女修将宝镜的正面顶在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一段沈云也听不清楚的咒语念完后,从宝镜里冲出来一道红光,落在女修身上。待红光消失,女修换了一身红色的衣服。 对于沈云来说,这身衣服太熟悉不过了。祭司大人送给钱柳的宝衣,在呈大红色时,就是这个款式。 沈云暗自称奇。 但是,很快的,他发觉出不同来。 女修换上来的这身宝衣,也就是看上去与钱柳的一样罢了。两者的气息完全不同。前者就是一身寻常的衫裙,连法器都谈不上。说白了,是对后者的粗糙仿冒。 沈云意识到,这个女修想干什么了——她想冒充钱柳。 同时,心里也觉得奇怪:小冰宝在野鸡岭的时候,钱柳也在。如果小冰宝真的是身系天神的使命,钱柳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寻小冰宝? 正在思量间,女修找到了阿莽,又取出那枚宝镜来照了照,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想了想,她拿出来另一件法器来,再照。 这回,应该是有所发现。因为女修接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阿莽收进了灵宠袋里。 沈云“看”着,好不着急。 就在这时,他发现被封印的煞力有一点点的松动,连忙集中精神,尝试催动煞力。 地面上,女修发现小冰宝将要醒来,遂匆匆将后者受伤的尾巴包扎起来,并挪进山洞里,生出一堆篝火,将一块已经烤好的烤肉架在火堆上,伪装成在洞里呆了很久的样子。 等她忙活完后,少顷,小冰宝醒了。 沈云一心多问惯了。看到这里,心里怪着急的。他很担心小冰宝会上当,稀里糊涂的被那女修哄骗了去,甚至缔下契约之类的。 没有想到,数月不见,小冰宝的心眼长了不少,不但识破了女修的诡计,而且反过来,将其戏耍了一番。 他欣慰之极。待女修离开后,过了个把时辰,他的努力初见成效。煞力解封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体内有如雷鸣。待雷鸣过后,煞力再次被封住。 好象白忙活了一场。 第六六一章 要走火入魔吗? 真的是白忙活一场吗? 沈云首先发现的是气息感知的范围较之前往外扩展了十余里。 接着,五感明显得变得敏锐得多,俨然是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不过,他现在被困在地底,五感之中,只有听力与嗅觉的提升充分体现了出来——他能清楚的听到小冰宝用水灵石疗伤时,暗红的血水从伤口处渗出来的声音。而在从前,就算是他亲自为后者处理伤口,也不可能听到这样细微之极的声音。嗅觉也是。先前,他是通过气息感知,还有沉睡之眼,知晓小冰宝受了伤,但并没有闻到血腥味。这会儿很清楚的闻到了。 所以,从目前来看,是好事! 沈云精神大振,耐心等待煞力封印的再一次松动。 果不其然,到了次日清晨,煞力封印现出一丝松动。 沈云大喜——他原以为又要再过一天一夜,煞力封印才能松动。没有想到,时间提前了整整半天。那么,是不是每一次松动的时间间隔都会缩小。直到最后封印完全松开? 抱着美好的期待,他再一次的运转煞力…… 结果如他所料,煞力的封印又一次的完全解开,与此同时,身体里再度发出雷鸣般的闷响。他依然是动弹不得。持续了约摸三十息,闷响结束。煞力再度被封印。他的状况也似乎再一次的回到了原点。这是表象。 表象之下,气息感知的范围又往外拓展了,只是幅度不如上一次。这回只有不到七里。 五感提升的程度更小。那种明显的跃升感觉没有了。 沈云甚是惋惜。如果说前一次是质变,那么,这一回只能算是量变。照这情形,可能后面的提升会一次不如一次。 不过,他完全可以确定下来,这又是一次大机缘。于是,心里越发的好奇:阿莽到底往我的伤口里塞了什么天灵地宝? 三个多时辰之后,煞力封印又一次的松动。 果然,时间间隔较第二次又缩短了! 一而再,并且是再而三。沈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于自己的困脱也充满了信心,精神抖擞的继续运转煞力…… 如此又反复了五次。时间也过去了整整三天。煞力封印再一次完全解开。沈云等着腹内传出闷响。 一息,两息,三息! 闷响并没有再度响起。 封印完全解除了? 他压制住满心的狂喜,尝试着睁开眼睛。 做到了! 在被反推进地底,被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温泉里泡了六天五夜,他终于看清楚了周边的情形。 呃! 环视一周,他恨不得自戮双目。 无他,这口温泉算是被他给彻底毁了。 原本泉水还算清澈,只是掺了一些硫石的味道。现在,十尺见方的温泉池俨然成了一口巨大的墨缸,里头全是黝黑的泥泞。 这些泥泞全是他排出来的杂质。 无心插柳,他一次又一次的乘着煞力封印松动,运转煞力,无意中做到了淬体。 本来这种淬体是很痛苦的。一来,他的身体强横度不断提高,对痛苦的忍耐度也跟着水涨船高;二来,温泉底原本有一大块天然的硫晶石。后者是镇痛止痒之灵药,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痛苦。 令人可惜的是,这块比他的拳头还要大的硫晶石,现在被他排出来的杂质所污,毁得不能再彻底,再也没有了效用。 看到这么多的杂质,沈云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年来,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经历了数次淬体,自认为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杂质。事实上,前次突破之后,他便按照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的记载,仔细的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完全符合记载上所书。他确实是炼成传说中的琉璃净体。 没想到,纵然是琉璃净体,身体里暗藏的杂质,还是不少。 硬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他这回排出来的这些杂质并无恶臭之味,只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这些杂质先前是藏在身体的哪些部位的。 想到这里,沈云心中一动,敛神内视,查看体内的情况。 他现在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远远超过了琉璃净体。如果说之前,他的身体干净得象一块琉璃石,那么,现在,完全能用高品质的透明水晶石为形容。 只是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琉璃净体已是最纯粹的。相传,自上古以来,能修成琉璃净体的,唯有四名天神宗的道君师祖。 而他现在的体质远远超过琉璃净体…… 罢了。我的修行路,在强行吞食掉北山镇的那一大片阴煞之气后,就注定与鸿蒙界的历代前贤完全不同了。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抬腿从温泉池里出来,“叭叭叭”,往身上使了一连串的去尘术。 裹在衣服、肌肤上的泥泞尽除。他的身上干干爽爽的,随即,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爽。 这种感觉,在每一次淬体之后都会产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沈云现在最担心的是,道力的封印还没有解除。体内煞力澎湃,以至于阴煞之气不能完全内敛,象一道黑色的迷雾,将他整个儿罩住。三步之外,完全不得见他的真容。 这副样子,如何能够出去? 会吓得小冰宝走火入魔的。 沈云只能选了个离温泉池最远的干燥之处,继续打坐,尝试着用煞力解开道力封印。 说白了就是用煞力冲开被阿莽封住的胸口三大要穴。 按理说,阿莽的修为远低过他,其力也卑弱。他要冲开三大要穴,易如反常。 可是,有煞力被莫明封住,又反反复复的冲开、再封印的经历,沈云就不确定了——煞力本来是没有被封印的,却被莫明的缘由给封印住了。相比之下,道力本身就是被封印的。只怕情况会更严重吧。而且,他之前反复运转煞力,也不可避免的冲击了这三大要穴,至始至终,道力的封印都没有一丝丝的松动。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煞力解封的情况下,三大要穴一冲就开,全然不似之前的固若金汤。 道力解封,长时间封印的后果立现。 他顿时手软脚麻,完全使不上气力来。 相对的,煞力依然澎湃。长期以来,他体内都是道力强过煞力,前者对后者呈钳制之势。如今,“钳子”陡然失灵,煞力好比决堤之洪水,暴戾的冲击着他周身的经脉。 糟糕,这是要走火入魔吗? 第六六二章 胡闹 正着急之时,沈云惊喜的发现,经脉比先前更坚韧。是以,在煞力的暴戾冲击之下,经脉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瞬间支离破碎。仅仅是出现了一些轻微的龟裂。 不用说,又是先前一次又一次大淬体之效。 与气息感知、五感相比,他的身体强横度之变化,才是最大的。这是发生了质的飞跃。以至于他的煞力在全力之下,对经脉的损害大打折扣。 这给了沈云宝贵的时间。 他敛去杂念,尽可能的运转刚刚解封的道力,去引导煞力。 没错,就是引导。而非一味的压制。 这是沈云长期练功得出来的一个经验,即,道力可以引导煞力。 当然,过程是相当艰辛的,尤其是现在,他的道力刚刚解封,只能发挥平时的四成力。这情形,俨然是一个半大小子扶着一位醉熏熏的彪形大汉走路。 但再难,也必须坚持。周身的经脉并不能坚持多久。 跌跌撞撞,道力与煞力绞合在一起,总算动了。顿时经脉里皮肉翻卷,殷红的血气弥漫开来。 虽然没有伤及骨骼,但道力与煞力在经脉里每前行一点点,造成的疼痛皆有如万蚁噬骨。 这是沈云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觉得很奇怪。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用道力引导过煞力。因为煞力的运转方向与道力是相反的。所以,此时相当于道力逆行。 如果换成是煞力逆行,那么,他铁定是死定了。但是,此时,有煞力绞合在其中,二者缓缓而行,道力的逆行却只是伤至经脉内层的表面。些许创伤,在运转一个大周天之后,他再施以回春术,便能痊愈。在行进的过程里,也会有一些痛楚,但全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惨烈! 沈云不得不咬紧牙关,死扛着。 数息之后,他已是通身大汗淋漓,整个人象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明明我的身体强横度有了质的提升,按理说,道力逆行造成的创伤会远比先前要小。 所以,有古怪! 沈云强打起精神,忍住痛楚,分出一成道力,试图“看”清楚那一处经脉里的情形。 然而,却被涌起来的血雾遮住了。 并且,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分力,他清楚的听到了那一处经脉里发出来一声撕裂声。 那是煞力的“杰作”! 原本道力就只有平时的四成,再分去一成,力量更小,竟叫一丝煞力在转眼之间逃脱了出去。后者立时撕裂了周边的一处经脉内层。 沈云禁不住“滋”的吸气。 好吧,这是对他迟疑的小小惩罚。 他不敢再分力,马上举全部之道力,继续绞合煞力,在经脉里,缓缓前行…… 无以名状的巨大痛苦令他完全忘记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周天终于走完了。煞力果然变得温驯了许多。道力在此过程中,又恢复了两成多。但恢复的这些,恰好抵去了此番的消耗。所以,他的道力还是四成。 但是,还不够。 必须再继续行走大周天,直到煞力完全变得稳定为止。 还要再来!沈云不知道该是笑,还是哭。 刚开始时,道力与煞力绞在一起,经过的地方,翻起来的血气只充盈在经脉里。越来越的血气将周身的经脉撑得浑圆。后来,血气终于透出了经脉,渗入周边的肌肉……最后排出体外。 而此时,这些血气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形如泥泞。闻着有淡淡的血腥味。 沈云终于明白先前排出来的那些杂质是怎么来的。 想来,先前之痛苦亦不下于这一回。全是因为温泉的池底有那块硫晶石镇痛之故。 心念一转,他果然发现气息感知的范围又往外扩展了一里左右。五感的敏锐也略有提升。至于身体的强横……此刻,血气透了出去,现出惨不忍睹的经脉内层来。大大小小的伤口飞一般的自行恢复,呼吸之间,它们已经止住了血。照此情形,愈合也就是数息里的事。他以前的自我修复速度已经快到只能用“变态”来形容,而现在,更变态。 如此甚好,稍后,再次行走大周天时,能少吃些苦头。 思量间,经脉内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而煞力失去了道力的引导,已有抬头的苗头。不能再等待了。沈云继续。 这回,煞力远不复先前之暴戾,经脉的坚韧度却胜过从前,此消彼长,道力与煞力绞合在一起,似犁刀,经过的经脉内层,会破裂开来。但是,伤口很浅。再加上超变态的自我修复,基本上血气还没来得及涌出来,便被止住了。 也就是说,这一回的淬体效果等于零,完全只剩下驯服煞力的功效了。 不过,甜头也是有的。那就是痛楚大大减少。 大周天行至一半,煞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沈云甚是意外。按照以往的经验,还是前一个大周天的驯服效果,他以为至少还要一到两个大周天。没有想到,只是半个大周天就达成了目标。 看来自己的煞力比自己以为的弱。我太高估了自己的魔道修为。沈云自我解嘲的扯了扯一边嘴角,打算松开道力。 哪知,竟然松不开! 此时此刻,他的道力好象和煞力粘合在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 陡然间,沈云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他碰到的“意外”,简直超过了他自修行以来碰到的总和。 松不开,怎么办? 沈云完全没有解决的法门,只能横下心来,继续行走大周天。 他的想法是,最坏的打算是,伤了经络。 于传统的修行来说,此举无益于“胡闹”。 可是,他身上反传统的地方还少吗? “胡闹”的次数多了去,也不怕再多添一次。 况且,超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给他提供了“胡闹”的底气。 接下来的情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并没有因为煞力被驯服了,道力逆行便加重了对沿途经络内层的损害。 相反,经脉的内层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也就是说,煞力逆行,会严重损害身体,甚至导致经络寸断而最终走火入魔。但是,道力逆行,并不会造成类似的损害。 沈云心中大定,走完了这一大周天。 重新回到丹海里,道力与煞力立刻是水归水,油归油一般,两两分开来。 沈云松了一口气。 谁知,却是高兴得太早了。 位于中间的灰色大气团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与此同时,丹海之内的道力与煞力好比铁粉骤然碰到了磁石,嗖嗖嗖,尽数被吸入灰色大气团里。 整个丹海因此而猛烈的内缩。 沈云猝不及防,一口气没有接上来,生生的背过气去。 第六六三章 地龙灵族 说时迟,道时快,从灰色大气团里又涌起来那道熟悉而又不知是何物的神秘力量。它立时稳住了整个丹海。 令人窒息的内缩止住了。 接踵而来的,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等这种感觉完全消失,沈云惊喜的发现,能够行动自如了。 道力与煞力都达到鼎峰状态。 他迫不及待的内视丹海。 “啊!”素来沉稳的他,“看”清楚丹海里的情形,也禁不住轻呼出口。 灰色大气团变了! 个头变大了近十倍。 并且,它不复是先前的灰色。而是从外到里,分出了两色。 外层呈迷雾状,颜色月白,约摸占据了总体积的四分之三。内层是灰黑色,象极了一枚内核,甚是凝实。 他用内视之法试图探入其中,结果道力刚一碰到内层的表面,立马就弹了回来。 那一瞬间,他的感觉是冰冷异常! 与此同时,心神激荡,两个眼皮子跳个不停。 又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哪怕沈云早早做好了不走寻常修行路的心理准备,也是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没事,肯定没事。我现在好好的。并无身体不适之感。如此接连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好几回,他终于定下神来。 再定睛细看。 外层的月白色迷雾里,以五行灵气为主。还混有月之精华和极少量的阴煞之气。 除此之外,他还“看”出来了,外层与内层仍然是不断的自我旋转,并且是同步旋转。 沈云冷静的思索起来:道力一碰到内层的表面就被弹了回来,那么,如果换成煞力呢? 他决定试试看。 很快的,结果出来了。 煞力不但能够进入内层,而且有一种龙归大海之畅快感。 同时,他终于内视到了内层的表面之下。 怪不得冰冷异常。 那里主要以浓郁到凝成了实质的阴煞之气。还掺杂有日华之力和极少量的五行灵气。 再往里“看”,阴煞之气较少,日华之力和五行灵气相应的多了起来。是以,到了差不多一半的地方,内层再度呈雾气状。但是,煞力探至此,已形同强弩之末,不得再往里寸进。所以,再往里去,会不会再分层,如果是的话,又是什么情形,沈云暂且无法探知。 归根到底,还是修为太低的缘故。 沈云收回煞力,这才发现此一番内视下来,自己累得精筋力尽,上眼皮使劲的去找下眼皮汇合,困意汹涌,有如滔天的洪水。 罢了。沈云再无力多想,索性放纵自己,顺势沉沦在扑天盖地而来的黑甜之中。 山洞里,小冰宝用尽了近三成的下品水灵石,耗时五昼夜,终于治好了自己的尾巴尖子。 当即,心念一转,他迫不及待的化出人形来。 “阿莽,我已经好了。你还没有好吗?”他走到仅裹着一层半透明薄膜的余莽而前,仔细打量起来,“我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是越来越不象紫蟒了……你不会有事,对吧?” 余莽好比是冬眠一般,纹丝未动。更不用说回复他。 小冰宝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走向山洞的里边。 那个角落就是斜井所在地。这些天,他一边疗伤,一边试图隔空用灵力挖开那里,却一直未能如愿。 现在,他完全恢复了,走到近前了,应该能够挖开了吧? 哪知,一掌全力劈下去,微微湿润的泥地给他一种很松散的感觉。而他的手掌也确实尽没土中。 怎么如此轻松?他轻“咦”一声,将手掌抽出来。 掌底的泥土又恢复如初,不要说裂纹,就连个手掌印都没有留下来。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小冰宝又往旁边挪了一点点,再一巴掌劈下去。这回,他用的力道很轻,一成力尚且没有用到。 手掌还是尽数没入土里。 小冰宝没有立刻抽出手掌来。而是敛去杂念,运转灵力,全神贯注的探察掌底的泥土。 不多时,他探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大人的气息! 再想到这些天里有好几回听到从地底传来闷雷滚滚的声音。小冰宝喜上眉梢——大人在底下。 那么,斜井消失不见,还有,这方泥地的异常,皆能解释得通了——定是大人在底下闭关,布设的灵阵使然。而他与大人的修为相差悬殊,看不到灵阵产生的灵力波动,是再正常不过的。 小冰宝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这个角落。 大人和阿莽都在闭关,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便是为他们两个护法。 担心会打扰到两人,小冰宝搬出了山洞,在洞外支起一顶帐篷,在里头一边护法,一边吞食水灵石。 如此,一晃三天过去了。 洞里终于传出动静来。 “滋啦滋啦——” 小冰宝不禁侧耳细听。 象是有什么寸寸裂开来。 而从产生声音的方位,他初步判断是阿莽的动静。 声音持续了一百多息。突然,从同一个方位传出来“砰”的一声脆响。旋即,一股陌生的气息喷涌而出。 小冰宝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阿莽的气息! 也不是大人的气息! 难不成山洞里头还藏了第三个人? 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这是护的哪门子法啊! 他呼的站起来,冲出帐篷。 无独有偶,自山洞里也冲出来一道淡紫色的身影。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相距五六步远的位置立住身形。一个是质问,一个是提醒: “你是谁!” “冰爷!” “啊,你是阿莽?”小冰宝讶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眉眼,脸型象极了阿莽。不同的是,太年轻了。如果此人冒充阿莽的儿子,他也会相信的。 “是啊。冰爷,就是我呀,余莽!”少年得瑟的冲他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我现在是灵族了。不再是半妖半灵的怪物!” 小冰宝相信了。因为眼前这家伙笑起来,和阿莽一样的老奸巨滑。 “孽畜的余毒真的这么厉害!”他完全放下了戒备,高兴的跑过去,一边围着阿莽转圈,一边细细打量。 “没错。你真成为灵族了,血统不在我之下。”转了一圈,他很肯定的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余莽笑得更加得瑟了。 小冰宝心里冒出了新的疑问:“你的气息有些奇怪,与我传承里的紫蟒一族的气息不相象呢。你到底是哪一族?” 余莽挺直了胸脯,自豪的答道:“当然是地龙灵族喽。” 第六六四章 变成神兽? “地龙灵族?”小冰宝愕然,“我只知道地龙妖兽……” 在他的传承里记载得很清楚:地龙的血脉甚是低等。地龙妖兽是二品妖兽,土属性。极少数能够变异,成为三品妖兽。 又转念一想,之前,阿莽有一半地龙妖兽的血统时,也不是三品妖兽。 所以,我的传承真的是被人动了手脚? 小家伙沮丧的垂下头来。 余莽的修为这次可以说是一飞冲天,直接化形一层了。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胆肥的。见状,笑嘻嘻的问道:“冰爷,你别总妒忌我吧?” “我妒忌你?”小家伙气鼓鼓的抬起头,瞪着他,“妒忌你比我老,修为比我低?” 得,这家伙盯过那个落桑族女细作后,便学会了毒舌。一点儿都不好玩。余莽摸了摸鼻子,认真的跟他解释道:“冰爷是从传承里知道地龙妖兽吧?我的传承里也有。地龙妖兽血脉低下,一般是二品,顶上天去了,成为三品,那绝对是地龙王,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我的情况很特殊。我本身是凡俗之身,是多年前得了一丝龙气,意外的变异出一半的紫蟒灵蛇血统来,从而凝形。在我得到的紫蟒灵蛇传承残片里,恰好有提及,混沌元气能够提升紫蟒灵蛇的血统。这一次,我以为吞食掉大人伤口里余下的那一丝混沌元气,也能达到那一丝龙气的效果,从而摆脱另一半的地龙妖兽血统。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一半的紫蟒血统消失了,而得了地龙灵族的血统。” 小冰宝认真的听着,发现关于地龙妖兽,自己传承里的记载与阿莽的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从这一点上说,并不能证明自己的传承被动了手脚。 想了想,他先问道:“阿莽,世上真的有地龙灵族?” “是的。”余莽自豪的挺直了胸脯,“我的传承里说,地龙灵族是最古老的灵族,可以说,是龙族的旁枝之一。地龙之名,也源自此。” “可是,为什么我的传承里没有呢?”小冰宝问道。 余莽答道:“在很早的时候,生了变故,一夜之间,地龙灵族遭了大劫。从此,世上再无地龙灵族,多了一个地龙妖兽。但是,地龙妖兽要想血脉提纯,成为地龙灵族,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能得到这番造化,完全是侥幸中的侥幸。” 在他的传承里,混沌神兽早在龙族兴起之前就已经灭绝了。所以,兴许龙气有迹可寻,但是,混沌元气要上哪儿去找寻呢? 更何况,要想成功的还原地龙妖兽里那点稀薄到可怜的地龙灵族血脉,必须是先得龙气,再炼化混沌元气,吸食其中的先天元气精华。 可是,这样的经验,是他自个儿摸索出来的,连地龙灵族的传承里都没有记载。 二品的地龙妖兽,其心智仅相当于七八岁的顽童,就算得了龙气与混沌元气,也想不出正确的使用法门。 而龙气与混沌元气是那么好吞食的? 一个至阳,一个至阴。两者同时吞食入肚,便是三品的地龙王也会被瞬间撕扯得粉碎。 现在回想起来,余莽不由得后怕连连——他的还原路,稍微出一点岔子,便是粉身碎骨啊。 小冰宝初初听了余莽的话,第一反应是,天下的地龙妖兽何其多也。重复阿莽的经历,是不是就能得到一支庞大的地龙灵族? 要知道所有的灵族,都有一个通病,即,子嗣艰难。 结果,听到那句“侥幸中的侥幸”,他知道自己想多了。阿莽的言外之意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你真幸运啊!”他老气横秋的赞道。 余莽又得瑟的笑了笑,正要再显摆来着,突然心底起了一个念头,连忙叮嘱道:“冰爷,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个啊。” 这个是自然。小冰宝懂得里头的厉害性,正要应承下来,却又起了玩笑之心,歪着头,仰视着对方,坏笑道:“门主大人也不能告诉吗?” “大人是别个吗?”余莽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切!”小冰宝戏弄不成,撇撇嘴,“你的血脉提升了,脑瓜子也转得更快了嘛。”说着,抬手轻拍对方的肚子,“老实交代,这里头的坏水,是不是也更多了?” “这里头哪有什么坏水啊?”余莽轻轻拍他的手,“全是对付敌人的良策!” 小冰宝机警的拧起小眉毛来:“谁是敌人?” “当然是与我们做对的人。落桑族人,修士同盟军,那头混沌兽……总之,所有与大人为敌的人,就是我余莽的敌人!”余莽坚定的答道。 “这还差不多!”小冰宝从心底里笑了起来。 余莽见自己终于在冰爷这里过了关,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冰爷会妒忌他得了天大的机缘,从而针对他。还好,完全是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冰爷。 就说嘛,能被大人看中的,会是鸡肠小肚之辈? 想到大人,他心中猛的打了个突,蹲下来,紧张的抓住小冰宝的两个肩膀,问道:“冰爷,大人呢?” 小冰宝何等之机灵!闻言,小眉毛立了起来:“可是你对大人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余莽颇为心虚的辩解道:“我,我全是为着大人好……” “什么!你真的做了什么?”小冰宝尖叫起来。 余莽赶紧冲他打拱手:“冰爷!冰爷,你听我解释!” 不等小冰宝回答,他抢先飞快的说了起来。 原来,那时,他并不知道那些小亮点是元气精华,误以为是混沌元气被炼化,碎裂开来。在紫蟒的传承残片里,混沌元气绝对是好东西。而当时,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混沌元气碎片”了,于是,抱着好东西千万不要浪费的想法,他尽可能的往大人的伤口里塞。 说在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瞅着小冰宝:“冰爷,我现在才知道,那些是先天元气精华,是比月之精华还要纯粹的纯阴之物。大人是男子,陡然纳入这么多没有炼化的先天元气精华,只怕是……只怕是……” 他打了个哆嗦,不敢说出来。 先天元气精华?这是小冰宝的传承里没有存在。但他听得出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厉声质问道:“会怎样?” “冻起来,变成冰坨子……应该会这样吧。”余莽挠了挠头,“或者会更严重……不过,我能解。你快告诉我,大人在哪里?” 小冰宝顾不上生气,拉着他飞快的走进山洞里,来到先前是斜井的位置:“我在这里的土层里探到了大人的气息。大人,应该是在底下的温泉池里。” 余莽看到黝黑的泥土,禁不住“咦”了一声,蹲下来,小心的用一根手指头去戮泥土的表面。 “怎么了?”小冰宝见他如此小心,想到自己刚才两次将整个手掌打入泥地里的情形,感觉很不好。 “龙气!这里曾经有很稀薄的龙气!”余莽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亮得惊人,“龙气至阳。这里的龙气数量虽少,但是,足以降住我塞给大人的那些先天元气精华!” 电光石火间,小冰宝懂了:“所以,大人不但不会有事,而且还会得一场大机缘?” 只是,会是什么样的大机缘呢? 他的眼睛在余莽身上打了个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变成神兽?” 第六六五章 远大的目标 “呸呸呸!”余莽连忙啐道,“童言无忌!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小冰宝想到大人就在底下的温泉池城,心虚的冲他吐了吐舌头。 好在余莽很仔细的跟他解说龙气与先天元气精华混杂在一起的作用,即,返祖还原。 怕他不信,还以自己为例,详细的解释道:“你看,我体内原本只有地龙妖兽血脉。先是被龙气误入,再吞食了一些先天元气精华,体内稀薄的地龙灵族血脉就被还原了。我才成为真正的地龙灵族。” 话虽简单,小冰宝听着,却咂摸出来好多的信息,心里因此而涌出来不少问题。 他首先想的是:“你的体内,是一直就有紫蟒灵蛇的血脉吗?先前那一半的紫蟒灵蛇血脉就是是那丝龙气令你返祖还原出来的?” 余莽摇头:“虽说妖兽都有血脉杂乱的共同特点,但是,我现在很肯定,之前,我的体内并没有紫蟒灵蛇的血脉。” “那你怎么解释先前那一半的紫蟒灵蛇血脉?它是从何而来?你刚才还说,龙气有返祖还原之效呢。”小冰宝是高血统的灵兽,一破壳就拥有化形境的修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余莽如今也很清楚高血统的灵兽有多厉害,是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如实答道:“我的传承里没有紫蟒灵蛇一族。”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小冰宝,接着说道,“也没有你们冰焰灵蛇一族。” 小冰宝没有吱声,看着他,一脸“接着说,我在听呢”的表情。 余莽笑了笑,先声明道:“冰爷,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在我的传承里是没有的啊。说是胡乱猜想,也不为过。你要是乐意听,我就详详细细的说给你听,请你帮一道分析分析。如果你不想费这神,那我就说到这里打止。” “你只管说。”小冰宝很肯定的点点头,“我的传承也不是应有尽有,无所不通,无所不知的。” “行。有冰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胆的跟你胡扯一番。”余莽笑道。 他是将已经解开的那部分地龙灵族的传承结合了紫蟒灵蛇的传承残片做出的猜测,总共有如下两条: 首先,他发现,血脉传承是可以更改的。 比如说,他只是在看传承时,自言自语的道出自己从地龙妖兽返祖还原成为地龙灵族的经历。结果,这段经历竟然被加入了传承里。 为此,他意外的得到了奖励,即,传承很大方的解开了三样小法术。 余莽也由此猜想,地龙灵族自从举族遭劫之后,血脉断了,传承也断了。所以,他得到的传承其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地龙灵族出事后,其血脉传承不可能再得到新的补充。自然而然的,关于后来的事情,传承里也就不可能有提及了。 用这个猜想去解释,他的传承里没有紫蟒灵蛇一族、冰焰灵蛇一族等,都完全说得通。 接着,在第一个猜测的基础上,他大胆的猜测,紫蟒灵蛇一族应该与地龙灵族有些渊源。比如说,是后者的远亲旁枝之类的。 只可惜,他先前得到的只是紫蟒灵蛇一族的血脉传承残片,并不完全。这个猜想,无法证实。 而第二个猜测,也恰好能够证明龙气所谓的提升血脉的传说,其实是以讹传讹。龙气对于血脉的真正作用,其实是返祖还原。 说到这里,他总结道:“返祖还原绝对不是无中生有。大人是人族,怎么可能在龙气与先天元气精华的作用下,凭空异变成神兽呢?” 小冰宝不住的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想当然了。” 余莽却道:“我也有想当然的地方呢。” “什么?”小冰宝好奇的追问道。 余莽跟他细细道来:“我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得出,龙气与先天元气精华返祖还用的法门。结果,从大人的情况来看,这个法门过于武断了。龙气与先天元气精华应该是可以一同作用的。具体要如何操作,只能等大人出关之后,才能知晓了。” 小冰宝听着,大大的眼睛里生出瑰丽的光芒,无限期待的说道:“阿莽,你说,我们冰焰灵蛇一族会不会也是龙族之后呢?我的体内有没有龙族血脉残留?通过你的法门,我会不会再进一步,比如说,化龙?” 化龙?你可真敢想啊!余莽扭头看了看洞外,凉凉的说道:“时间还早呢。” 小冰宝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呼的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的问道:“什么意思?” 余莽忍住笑,慢悠悠的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还是正午时分,离太阳落山,洗洗睡,还要大半天的时间。” 原来是笑话我在做梦!小冰宝气极,呼的站起来:“哼,你又不知道我们冰焰灵蛇的由来,别看不起人!”撂下话,气呼呼的扭身掉头往外走。 “哟,生气了!”余莽也不着急,笑着问道,“冰爷,你要做什么去呀!” “找龙气!”小冰宝头也不回的出了山洞。 余莽撇撇嘴,嘀咕道:“说气话哪!” 小冰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我才不是说气话。 龙气,他的传承里也有相关的记载。龙族是继混沌兽之后出现的神兽,也是很古老的物种了。据他的传承里记载,也是灭绝了的。 以前,他对自己的传承是坚信不移的。现在嘛……先不说有没有真的被人动了手脚,他觉得余莽的推测很有道理。血脉传承是可以更改和补充的,所以,传承里说的一切,并不一定就是全对的。 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他的传承里,混沌兽也是早就灭绝了的存在。然而,鸿蒙界现在就有一头货真价实的混沌兽。 照这个例子,谁能保证龙族里没有漏网之鱼呢? 这样一想,龙气也不是如传承里说的,只能在龙族留下来的秘密龙骨地里,才能找到。 龙气、先天元气精华,都是有可能搞到的存在,那么,他的化龙之路也并非是只能在梦里才能有。 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的目标,他打算现在去巡山,把周边仔细的搜查一番,看能否找到另外的龙气残余。 第六六六章 过年好 事实证明,龙气不是大白菜,不是那么容易寻得到的。 小冰宝将谷里找了个遍,一无所获,又去谷外找寻。接连三天,他将谷外方圆百里之内都踏遍了,仍然一无所获。 期间,余莽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用神识传音与他联络一次。是以,他并不担心谷中的安危。只是觉得余莽联络的太频繁了,而且每一次都要没话找话,啰里吧嗦。不过,转念又一想,觉得完全可以理解——阿莽刚刚得到神识传音的神通,而谷中又无其他事情可做,难免无聊,不找他闲聊,找哪个? 这天的正午时分,余莽的神识传音又至。 与以往不同,这一回,特别的简短:“冰爷,快回来,大人出关了!” 这家伙!小冰宝特别想骂娘——半个时辰之前,这家伙还跟他吧啦吧啦的说了不下半刻钟。那么多的话,没有一个字提及门主大人有出关之预兆。这会儿,突然来一句“大人出关了”! 他压着怒火,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刹那间,一道淡蓝色的遁光划过蓝天,风驰电掣的冲进了连绵的山脉之中。 果然,在山谷上空,小冰宝看到大人与余莽站在山洞门口。两人都在望着他这边。 “门主大人!”他连忙降下身形。 “不错,修为又长进了!”沈云再一次发现自己的眼力强过之前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一个照面,无须去看小冰宝的妖海,他就看出来了,后者的修为已是化形二层的巅峰状态。照这情形,兴许一半年载之后,小冰宝又要进阶了。 他赞许的笑道:“那袋水灵石对你助益颇多啊!” 小冰宝听着,心中凛然,急忙解释:“门主大人,那个女人是在冒充神使大人,我不会真正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啊。”沈云伸手轻抚他头顶的“冲天揪”,“我一直在洞里的温泉池中闭关。知道我们小冰宝是怎么与那阮大小姐周旋的。你做得好。” 余莽听到“阮大小姐”四个字,两个眼皮子惊得乱跳,问道:“大人,这个阮大小姐可是仙山漳泉阮家的那位大小姐?” 沈云点头:“正是。” 小冰宝好奇的插话道:“阿莽,你也知道漳泉阮家?” “漳泉阮家,是仙山屈指可数的修真巨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余莽跟他八卦道,“仙门之后,没有人再刻意压制各修真世家。这些世家的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滋润了!这个漳泉阮家本身就底蕴深厚,得了时机,更是了不得。再加上,阮家家主眼光甚毒,是最早支持修士同盟军的修真世家家主。我听说,泰阳真君都是阮家家主的座上客。修士同盟军取仙门而代之后,阮家的手伸得更长。还有,这个阮大小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颇得阮家家主的器重,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身边高手如行,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 小冰宝庆幸的连连吐舌头:“这么厉害啊!”心思一转,又问道,“可是,阿莽,我很确定,阮大小姐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对此,余莽呵呵:“你能感知多远?方圆十里,还是二十里?阮大小姐的心思如果跟你一般的浅,她还能活到现在?不是我说的吓人,没有几份手段,在阮家的深宅后院里,活不了几天。” 小冰宝显然是被骇到了,咋舌道:“这么凶残!跟个龙潭虎穴似的……” 余莽切之:“龙潭虎穴也就是名头凶罢了。阮家的人,包括他们的奴仆……呵呵,哪个是省油的灯!” 沈云是知道漳泉阮家的。不过,都是一些大事件,而且都是正面的。象余莽说的这些八卦传闻,倒是头一回听说。 经验告诉他,余莽说的这些,绝对是可信的,并非以讹传讹的虚言。 他再一次肯定小冰宝:“所以说,小冰宝,你选择先稳住阮大小姐,是非常明智之举。这说明你在外头的历练,效果上佳啊。” 小冰宝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小脸飞红,主动承认道:“门主大人,我也是当时打不过她……当然,她给的那一袋子水灵石也很吸引人。送上门的灵石,不要白不要……” 沈云闻言,哈哈大笑:“你个小鬼头哟!太精了!” 余莽却听着不对头,狐疑的问道:“冰爷,那个阮大小姐不过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这点子修为,在你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你怎么会打不过她!” 没想到小冰宝会飞过一记眼刀,恨恨的说:“你还好意思问我!哼!”这几在光顾着找龙气了,都忘了跟他算账。不过,话又说回来,地龙灵族的战力到底如何呀…… “我……我?”余莽一头雾水的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旋即,他以为自己猜到了答案,讪笑道,“原来冰爷是为了护着我。”他那时正在突破,对外界的情形一概不知,同时,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想赖账?”小冰宝更气了。 “啊?赖账?什么账?”余莽怔住。 他这副样子让小冰宝更气不过。后者仰头望着他,鼓包着小脸,被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云也大概摸清楚了两人的相处方式。本来,象这种无伤大雅的扯皮,他不想掺和进来,见小冰宝是真被气到了,便只好出来解说一番:“阿莽,你先前不是被我身上的反御力弹出洞外了吗?小冰宝上去接住你。结果,却被你砸成重伤,当场昏了过去。阮大小姐是几天之后,才出现在谷中。她将你当成一颗巨大的蛇蛋,收进了灵宠袋里。小冰宝那时快要醒了,阮大小姐做出是她救了小冰宝的样子,还冒充天神的神使,讹小冰宝。不过,小冰宝很机智,看破不说破,戏耍了她,也骗得她把你交了出来。” “原来如此。”余莽恍然大悟,正了正衣襟,当即要伏下身体,向小冰宝行妖族的最高大礼拜谢。 后者扭捏的跳到一旁,大叫道:“奸商,你休想就这样抵了我的大恩!” 沈云此番出关,道力和煞力都没有明显的增涨,但是,眼力等真的是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不知强过先前多少!是以,他看得出来,小家伙明明是口不对心,不觉莞尔。 余莽本来就是人情练达,现在血脉发生了质的飞跃,心智更是水涨船高。再加上,他对小冰宝知之甚深,岂能不知道小家伙也就是过过嘴瘾。更何况,他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欠下因果不还,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冰爷,将来你若寻得混沌元气,只管交给我。我免费为你炼出先天元气精华来。”他将胸脯子拍得山响,“绝不赖账!” 小冰宝闻言,漂亮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比阳光下的蓝宝石还要璀璨。但嘴上却依旧别扭着,不饶人的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沈云被两人的对话深深的吸引住了,追问道:“先天元气精华是什么?与混沌元气有关吗?” 对于自己的这次大际遇,余莽在地龙灵族已经打开的传承里找不到任何的解释。先前跟小冰宝的那番解说,可以说完全是连猜到蒙。是以,他心里完全没底。 而在这个世上,他最信赖的唯有沈云,早早的打算好了,等后者出关后,立刻仔细请教的。 现在,话题已经转过来了,他遂详详细细的答出自己的这次际遇。 小冰宝先前已经听过一回了。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索性在原地盘腿而坐,认认真真的听第二回。 余莽这一次讲得更仔细,连突破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形,碰到了哪些问题,他又是如何一一分解的,事无巨细,都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待他讲完,天也快黑了。 关于灵兽突破,祖师她老人家等几位天神宗前辈在留下来的玉简里,都或多或少的有所记载。但是,他们都是从人族修士的角度来描述的。象余莽这种从灵兽自己的角度来讲述的,沈云是生平头一回听到。 听完之后,他禁不住仰头长啸,叹道:“妙哉!妙哉!” 很多以前他想不到的问题,以及自己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大机缘是怎么来的,都因余莽的讲述而冰消雪融。而另一方面,他的心底里又象雨后春笋一般,密密麻麻的涌出来新问题。 与此同时,丹海里轰隆作响,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那是他的心境在涨。 吉相持续了整整十息方止。 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阿莽,谢谢你今天跟我分享你的际遇。”他对余莽说道,“你的讲述,对我很重要。我因此而想通了一些问题。但我心里也产生了不少新问题。现在,它们千头万绪,乱哄哄的闹着我。我要好好捋一捋,才能回复你。” 其实,余莽说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突然间,他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迫切的想从大人这里知道些什么。他更多的是想向大人分享自己的成果与喜悦。 没错,就是分享。 他很喜欢大人用的这个词。 当然了,能够帮到大人,那绝对是再好不过了,是意外,更是惊喜。 闻言,他喜滋滋的笑道:“我能有今日之造化,完全是大人的照拂。别的话,我都不说了。我就说一句老话,上天入地,我余莽跟定了大人!大人,莫要嫌弃我才是。” 他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一是,自从追随了大人后,他有了主心骨,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能吃得香睡得足,没有再天天担忧这个,惧怕那个; 二来,他发现,大人的运道是极好的。而大人身边的人,也会受到影响,运道越来越好。他是如此,宣爷、小冰宝,光爷,青木派的弟子们,甚至魏清尘无不是如此。跟着大人,有仙途啊。这是他越来越深刻的感触,也是发自内心的认知; 而最重要的是,从已经解开的地龙灵族的传承,以及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看,他不得不承认,地龙灵族也是战斗渣。并且是一个大写的战斗渣。 所以,大腿必须抱紧啊。 打架什么的,很讨厌,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还是只喜欢赚钱。 大人,千万莫要嫌弃我…… 小冰宝听到这里,打了个激灵,从地上跳了起来,跟着表态道:“门主大人,还有我。我也只追随门主大人。不做门主大人的本命守护兽,哦,不是这样的,我谁的本命守护兽也不做。就算是天神大人下命令,我也只做我自己,我还要全心全意的追随大人!” 沈云被他们真心实意感动了,伸出右手来:“好。我们谁也不嫌弃谁,往后的仙途上,我们大家一起携手共进。” 这是青木派弟子们相互打气时最常用的动作。余莽和小冰宝都明白,见状,激动的将自己的右手紧紧搭在他的右手,齐声欢呼:“是,携手共进!” 没有缔约,没有盟誓,但大人向来一言九鼎,所以,他们知道,大人此番话,胜过缔约,胜过一切盟誓。 就在这时,余莽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两天高兴坏了,一不小心水米没沾牙。” 小冰宝象是想起了什么,从妖力空间里拿出一大块烤肉来:“门主大人,这是什么肉啊?是阮大小姐给我的。”这块烤肉确实很香。但是,他反复辨认过,实在是认不出来,不敢乱吃,所以,一直好好的收在妖力空间里。 余莽看了,脸色变得很古怪。 沈云也觉得奇怪,看向他:“阮大小姐怎么也会有地龙肉?” “啊?”小冰宝讶然,弱声说道,“我觉得不象是灵兽肉……” 余莽耸耸肩:“大人,以前我是看错了。我以为这是地龙妖兽肉。现在看来,是错的。这些肉介于地龙妖兽与地龙灵兽之间。” “半妖兽半灵兽?”小冰宝又打了个激灵,“那不是和你之前一样?” 沈云拧眉:“阿莽,你是说,有人在刻意用妖兽提升灵兽?” ===分界线=== 今年是大年三十,除夕。某峰祝亲们,过年好!合家欢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加油,武汉! 加油,中国! 第六六七章 新年快乐 余莽咬咬牙,指着自己如实答道:“大人,我就不是从凡兽一步一步的变成了灵兽吗?说明妖族的血统确实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不断的提升。”目光落在那一块烤得焦香、油汪汪的烤肉上,他强行压制下胃里的翻腾,接着说道,“我现在甚至怀疑,以前的天神宗一直都有在秘密的做这等事。我得到那丝龙气,可以说是意外,也不完全是意外。” 小冰宝其实也想到了这些。只是,当着余莽的面,他不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现在,余莽自己将话挑明了,他不再有顾忌,用力的点头表示附和。 有了在天神祭殿历练时的见识,沈云想得更深远,问道:“小冰宝,你也能跟我说说冰焰灵蛇一族的由来吗?” 小冰宝何等聪慧!闻言,他立刻想得更深一层,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瞪大眼睛问道:“门主大人,你是在怀疑我们冰焰灵蛇一族完全是被人为提升起来的新族群吗?” 沈云见他聪慧如斯,一点就透,禁不住颌首轻赞。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这是沈云老早就深刻领悟到了的道理。小冰宝和余莽,都是这样的聪明人。是以,他没有打算隐瞒二人,直言道:“不仅仅是冰焰灵兽一族,我是在怀疑整个妖族。不论神兽、灵兽、妖兽还是凡兽,都是如此。” 这样的怀疑,对于余莽和小冰宝来说,简直是颠覆性的。两人面面相觑,脑门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冷汗珠子,几乎是同时质疑道: “什么人有如此之能耐?他要做什么?” “怎么可能?三千世界,还有世间万物,不都是天神大人亲创吗?” 两人的观点可以说是截然不同,是以,听清楚对方的话后,他们两个立刻激烈的争辩起来。 余莽以前得到的传承都是残片,没有系统性可言。尤其是在仙山流浪,看多了仙门打着“修真正派”旗号行凶,他对天神大人的敬畏本身就有限得很。后来,追随沈云之后,这些有限的敬畏也迅速的被对后者的信任与尊敬取代得干干净净。 所以,听了沈云的话,他首先想到的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操纵,图谋不少。 小冰宝的质疑,令他的猜测更加实化——这个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神大人? 但很快的,他的心里又冒出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是的话,天神大人有必要这么做吗?世界万物本来就是天神大人亲创的,三六九等也是天神大人划分出来。 如此一来,他很快的发现,这里头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但是小冰宝对天神大人创世说深信不疑。他尽自己之能,努力的与余莽争辩。结果是,他发现,余莽抛出来的自相矛盾之说,自己根本就辩解不了。 而这个争辩的结果,恰好又证明了,操纵者另有其人,印证了余莽的猜测。 “谁会这么做?”他抓狂的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这是要反了天神大人吗?天神大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天道就是天神大人在三界的化身。而天道是无处不在的。三界中的一切,上至金罗大仙,下至一粒砂,莫不是在天道之下,无时无刻不受着天道的约束。 可是,明明是大逆不道,天道怎么就对这幕后之人没有一丝半点的惩戒呢? 他想不通! 沈云认认真真的听完了两人的辩道。 没错,两人都是化形大妖,一场针锋相对的争辩下来,完全是精彩的辩道。 从中他受不到了不少启发。 同样,早早的不信任天神的他,更倾向于余莽的观点。 只不过这里头有还有太多的疑问,以现在的条件下,无法解释得通。他安抚小冰宝道:“事无绝对。这是我修行多年来的一点感悟。想来天道,也是如此罢。再说了,以我们现在的修为,与其去为那位天神大人担忧,还不如将这份精力放在自己的修行上。兴许,等我们的修为提高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知晓这里头的秘密了。” 余莽甚是赞同,抚掌附和道:“就是哩。眼下,我们就有一件很重要,并且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什么?”小冰宝一头雾水的问道。 “筹集粮食啊!”余莽叹了一口气,“我们地龙灵族对气候的变化甚是敏锐。我这两天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今年冬天怕是个百年难遇的暖冬。” 小冰宝更不解了:“暖冬?那是好事啊。冬天的天气暖和,就不会有人冻死了。” “你倒是想得美!”余莽解释道,“冬天之后呢?暖冬之后,必是寒春。到了那时,人们储备的过冬粮食、木材等差不多都消耗光了。就等着开了春,采野菜充饥。然而寒春之下,草木不发。叫饥民上哪里挖野菜?这是一桩灾难;还有,寒春对春耕完全是一场灾难。春天不种不发,一年的收成从何而来?又是一桩灾难。这接连两场灾难下来,得饿死多少人?更何况,还有一系列的小灾小难因此而生。” 小冰宝哪里知道这些,听得目瞪口呆。 沈云正色道:“看来明年的年景确实是不好,我们得早早行动起来,多做准备。阿莽,你现在有哪些打算?” 果然,余莽不负所望,说道:“这两天,我想了两条法子。一是,凡人界这边凡米的消耗远远高过仙山那边,但产出却要少许多。所以,这边的凡米价格平均比仙山那边高出一成多。但是这点差价,要是加上通关费,还有车马费,就没有多少赚头了。这也使得两边都没有势力去做这桩买卖。我们青木派不同。一来,我们有自己的走私通道,能省下通关费。二来,我有途径在仙山那边用比较公道的价钱大规模收粮。所以,头一个法子,就是去仙山收粮。第二个法子,找落桑族人采买粮食。据我所知,今年落桑族本土的年景好。在这边的落桑族人无须往他们本土运粮。会有不少余粮。价钱嘛,可能会比仙山那边的高一点点。但是,扣除了中间的车马费,大体上持平了。” 沈云点头:“野鸡岭今年欠收,自保都做不到。所以,这两条路子,我们都要走,要尽可能的多筹粮,以应对来年的灾情。”话峰一转,又问道,“阿莽,买粮的钱财何来?” 这次回到本部,才知道本部闹大饥荒呢。再加上今年欠收,他出来之前,是将身上的最后一角碎银也给了听风堂,让他们去采买粮食。可怜见的,百宝囊比他的脸还要干净。他实在是连一个大钱也掏不出来了。 余莽挠头:“种药比我想象的还要烧钱。我带过来的钱财,都投到愉县的药田里了。今年怕是没有多少产出……我打算回一趟仙山,去妖族的地界找一找以前有生意往来的老朋友,看能不能借点。” 小冰宝心动了,挺直腰身说:“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余莽笑眯了眼,“我教你几招,到了地头上,我们俩好好的配合起来,借钱的事肯定能成。” 小冰宝满头黑线——这话听着,好象是去骗钱似的。 不过,他甩了甩头,心道:不管了!我一定要去仙山,去找那个什么漳泉阮家! 想到这里,他跟沈云报备:“门主大人,我到了那边,能不能去漳泉阮家看看?我觉得,他们肯定知道一些妖族提升血脉的秘密。” 放手向来是沈云的一贯主张。他没有意见,点头应允了,并叮嘱道:“小冰宝,你是初次去仙山,地头不熟。而且阮家能够屹立数千年,经历天神宗、仙门、修士同盟军,而不倒,定有其厉害之处。到了那头,你要多听阿莽的意见,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又提醒余莽,“阿莽,筹集粮食之事,当量力而行。我的意见是,不可泄露你提升血脉的秘密。” 余莽深知妖族的那些老家伙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是以,他心底里打了用提升血脉的秘密换取钱财的主意。原以为这是桩无本的好买卖,经大人一提醒,他的后背上顿时冷汗如雨下——他光想着这个秘密绝对能打动那些老家伙,却忘记了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何况,他现在的修为远没有到那种无视这些老家伙的地步。 小冰宝见状,惊悚的双手掩嘴:“我说,你该不是真这么想的吧?天老爷,你……”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余莽胡乱的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还好大人提点了我。不然,我这一趟怕是有去无回,还要连累到冰爷。” 接下来,沈云又问了一些滨洲听风堂分舵的情况。得知那边的各堂口都已经加入到了愉县的外围,一条新的产业已经初步形成。再加上今年是暖冬,得了天时,到了年底,就能提前收到第一笔产出,他甚是高兴。 余莽却有些沮丧,接着说道:“这笔产出本来就薄。碰上了寒春,更是糟糕,马上就要花在应对寒春上。也就是左手进,右手出,打个过场罢了。” 沈云笑道:“你就知足罢。没有这笔产出,你就不只是左手进,右手出,而是要再掏腰包,倒贴这一笔。” 可是,现在的青木派,再加上余莽,都穷得叮当响,没腰包可再掏。 而他是亲自种过药材,深谙此道。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如果凑不到这笔款子,到时一场春寒下来,愉县的情况会有多糟糕——没有到位的防护措施,一场春寒下来,药材统统被冻死,那就意味着,大伙儿白忙活了半年不说,所有的投入全都等于打了水漂啊。 “那倒是。”余莽的心情好了许多,转而跟沈云说起愉县那边应对春寒的准备来。 这个话题,小冰宝插不上话。说了这么久的话,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他本来就饿,现在更饿。可是,地上的这块烤肉,又下不去嘴。听到这里,他悄然的离开山洞去打猎。 润洲这边四季如春,条件好过菱洲不知多少。是以,山林之中多的是野物。只是,哪怕虫蝼之类的小凡兽,也甚是机警。自从他们三个到了谷里,这谷里谷外,但凡长了腿的,都逃了。再加上,这些天,他在周边找寻龙气,更是将方圆百里的野物惊得夺路狂逃。 此番他要去打猎,必须得敛了气息,走出更远…… 殊不知,察觉他飞一般的离开了山谷,余莽关切的停了下来,问道:“大人,小冰宝要去哪里?” 沈云指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那块烤肉:“他吃不下这个,只能去打猎了。” 余莽不禁的想起了以前大口吞食这种烤肉的情形,又感觉胃里翻腾起来。本来胃里空空,再这么一翻腾,甭提有多难受了。他扭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下来,苦笑道:“我现在是看都看不得……” 话音未落,沈云挥袖收走了那块烤肉。 嘿嘿。他心宽,没有落下阴影。 当然,他绝不会当着余莽和小冰宝的面吃。 其实,小冰宝不去打猎,余莽也已经决定,等跟大人商议完药田应对寒春之策后,也要去找猎的——奈何肠肚空空,身上又连一个大子儿也没有,他真担心自己会半路昏倒在守护大阵里。 一个多时辰之后,小冰宝满载而归。 “我往东南方向,走了两百来里,才看到有野物。” 除了这些野物,他还意外的碰到了一支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队。那时,恰好那些人在河滩上歇息。是以,他从那些人的闲聊里,听到了一个与阮大小姐有关的大八卦。 原来,阮大小姐此次来凡人界,还有一个私人目的。她是来找寻一个陈姓女修。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却万万没有想到,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少。 沈云没有在意。在仙山,姓陈的知名女修不少。而且这些所谓的仙山贵女之间的名堂多了去。他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一些。乱糟糟的,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分界线=== 今天是大年初一。某峰祝亲们,新年快乐!鼠年大吉! 第六六八章 好消息 余莽惦记着筹备粮食,填饱肚子后,与小冰宝辞别沈云,匆匆赶赴东海岸。 沈云本来想送他们去海边,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端木光的血脉传讯——齐伯等数名长老,卷了本部的粮草,率一百多名弟子反了,下落不明。端木光请示,要不要调集周边的听风堂弟子,全力追捕。 刹那间,沈云感觉到了浓浓的倦意。 他反复提点,甚至敲打齐伯等人。没想到,他们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这时,余莽与小冰宝两个都拍着胸脯子向他保证,此行一定只图钱财与粮食,绝不节外生枝,请他放心,不要送行。 沈云遂强按住心思,在面上没有显现来,顺水推舟,只是出了山洞目送二人离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沈云收回目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血脉传讯联系端木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罢。” 齐伯等人不忠不义,但是,他却做不到一样的绝情绝义。十几二十年的患难兄弟,那些粮食,权当是赠给他们的盘缠与安家费用罢了。反正,在青木派里,如有弟子自愿离去,素来有发放一笔盘缠和安家费用的惯例。 端木光一直在等他的回复。收到了准确的回复后,他高兴的告诉忧心忡忡的魏清尘:“大人回复了!”接着,重复了一回大人的话。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愁云立散,也是眉开眼笑道:“没事了!主公肯定是没事了!” “指不定是你一直在自己吓唬自己。大人本来就无事。”端木光笑道。 原来,那天,魏清尘听端木光说,主公不但是匆匆回复,而且还叮嘱,暂且不要联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担心主公是不是在外头陷入了困境,并且这个困境不是凭他们之力能够破解得了的。 另一方面,他敏锐的发现,主公这次回来,行事越发的沉稳,轻易不会以身涉险。这是好事。主公身系青木派及大业,应当善自保重。六年多前,如果那时他在主公身边,是绝对不会赞同主公以身为饵,去玉锦门查探其阴谋的。主公能从中吸取教训,长了经验,他真的很高兴。 更加爱惜自身的主公却那样回复端木,只能证明,主公这回碰到的麻烦不少,他与端木去了也无济于世。 心思电转,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既然无法助主公化困消难,那么,我就做我能做的,让主公没有后顾之忧。 是以,他努力按下心中的担忧,连夜返回野鸡岭,主持大局。 回到本部,天将亮。这时,罗叔苦着一张脸过来报告——他只筹到了两天的口粮。 齐伯等人叛逃的动静不小,想盖住,是不可能的。魏清尘他们只是想尽量封锁本部的粮仓被洗劫一空的消息。 但是,本部厨房按例是只存三天的口粮。齐伯等人恰恰是利用三天发口粮的时机,洗劫了粮仓。也就是说,厨房那边只剩下明天早晨的口粮了。 得知这一情况后,魏清尘立刻着罗叔去其余各营各部门临时往本部调粮。 其实,他也知道调不来多少粮食。因为按照相关规定,新粮上来后,各营各部门是要立刻上交一定数量的粮食到本部粮仓,由门派统一调度。而今年全面欠收,交足了这些粮食后,各营各部门的自留粮食也剩不了多少。 从各营各部门调粮,最多也就是应三五天的急罢了。 然而,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糟糕。 罗叔星夜赶回来向他报告,五天前,齐伯向各营各部门派出长老收粮。由头是凑钱购卖母石子珠。齐伯派出去的那几名长老,正是这次叛逃的。他们口才了得,一边将母石子珠吹得天花乱坠,一边许诺,听风堂的第三批粮食不日将运到。长老会这次来收粮,只是暂且借用。等第三批粮食到了,立刻发还给各营各部门。长老会的命令,谁敢不听不从?于是,各营各部门只留了十天的口粮,多余的粮食全交给了前来收粮的长老。 为什么各营各部门都跟商量好了似的,留了十天的口粮呢? 早在沈家庄的时候,有一次赈灾,关于粮食问题,沈云划了一道警戒线。即,预留十天的口粮自用。 营主们都是追随沈云的老人,他们心里头一直记着这条线。 他们将门主大人搬出来了,前来收粮的那几名长老甚是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允许他们留下十天的口粮。 罗叔这回再去调粮,各营各部门已经得知了齐伯等人叛逃的消息。营主们立刻想到了前番收粮的事,一个个心急如焚。可是,他们更加清楚,这个时刻,本部这边会有多乱。他们不能再乱上加乱,暂且强忍着,没过来打探消息。 听罗叔说,叛徒们将本部的粮仓洗劫一空,营主们是真正的慌了。 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决定将手里的粮食匀出来一半。 罗叔哪能要这么多? 他估算了一下,暂且先调了够本部弟子们吃两天的口粮。 “魏长老,这里头,肯定是有人在有意谋划!”罗叔红着眼,恨声跟魏清尘说道,“老齐这人,我相处了几十年。他,他没这么坏。定是背后有人使坏,利用他!” 事已至此,魏清尘已经不想再讨论齐伯的人品。他冷静的说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筹粮,稳人心。其他的,暂且缓一缓。” 也就是说,不会派人去追齐伯等人。 罗叔讶然,坚持道:“我去把老齐找回来!找到了老齐,肯定能找到粮食。”老齐这人,是绝对不可能将粮食这么重要的物资完全交给他人的。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各位营主们的强烈建议——叛徒要一个不少的抓回来,严肃处理;被卷走的粮食,也要颗颗追讨回来。如果不是各营各部门没有门主大人或者长老会的命令,不得私自出战,他们早就亲自带着人追捕了。 魏清尘摆手:“你刚才都说了,这里头是有人在故意谋划。你觉得你斗得过后面的布局之人?” 罗叔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清尘又接着说道:“齐长老他们,还有他们带走的粮食,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成了布局之人诱我们出野鸡岭的饵。所以,你立刻去通知王长老,要他以长老会的名义命令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以任何名义出营追捕叛徒。” 罗叔这时才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吓得脸上没了血色,用最快的速度跑去找王长老下令。 而魏清尘也是心急如焚,又急急的出了野鸡岭去找端木光。已经好久不信上天的他,一边赶路,一边在心底里祈祷:千万要来得及! 原来,魏清尘一开始就没有想到通过调粮,来完全化解本次危机。除了调粮,他还做了两手准备。 一手是,已经在路上的第三批粮食。 这年头,粮**贵。粮食的运送,俨然成了听风堂的绝密。除了他们内部的相关人员,便是长老会这边也不知道运送粮食的具体路线,更不知道这些弟子如今走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将粮食送到。 所以,要是寄希望于第三批粮食,与赌运气无异,太不确定了。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第二手准备。这次连夜去找端木光,除了让后者想办法联络主公,还有一个目的,即,让后者想办法尽快筹到一笔粮食。 同时,他也表明了,自己,还有本部,都是口袋空空,拿不出一个大钱出来买粮。 端木光听完后,略作思索后,无奈的耸耸肩:“那只能去找老朋友借了。” 见他不解,又解释道:“这世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只能打修士同盟军的粮仓的主意。好在我们周边就有一个他们的粮仓。就这一两天吧,你回去等着。” 当时,魏清尘还嫌一两天太长。而现在,他的心态完全反过来了,只希望端木光还没有展开行动——联想到罗叔送回来的情况,野鸡岭周边的修士同盟军粮仓,都有可能是故意设下的诱饵啊。搞不好,端木光是自投罗网。 没有多想,他直接去了端木光提及的那处粮仓。 谢天谢地,一切都来得及! 魏清尘在粮仓的外围找到了往外走的端木光。 “你怎么来了?”不等他开口,端木光抢先说道,“我的消息有误。这处粮食是空的。” 果然有诈!魏清尘庆幸的甩了一把汗,跟他说出各营各部门的粮食也被掏空了的情况。 “混蛋!”端木光气得直骂娘。骂过之后,他气呼呼的说道,“不能就这样算了。这粮食,我还跟这帮王八蛋要定了!” 魏清尘是真跟不上他的趟,尤其是,看到他突然笑得比东边刚升的太阳还要灿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端木光笑问:“魏长老,你晕风吗?” “什么鬼?”魏清尘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过会儿,我化成一道旋风,带你去一个地方,搬点粮食。”端木光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说道,“那里也是修士同盟军的粮仓。但是,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行绝对不会虚行。能‘借’到多少,就看我们俩的本事了。就是这路上,如果你晕风的话,可能要吃点苦头。” 魏清尘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我不知道我有晕风的毛病。” 他以为端木化出来的旋风,跟御风而行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严重的低估了。 端木光呵呵一笑,当即在他面前现出本体来。 那是一枚跟巨型枣核似的黑色物体。 魏清尘曾在角斗场里看到过一回,很快回过神来,这是魔族的魔核。也就是本体。 眼前的这枚魔核有一个半成年男子高,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圆形纹路,在阳光下黑得亮眼,好象是一颗巨大的黑宝石。 那一次际遇之后,好奇的他特意搜集了一些魔核的资料。是以,他知晓,魔核的个头大小,与魔族的修为成正比;魔核上的圆形纹路之多少,与魔族的血统成正比;而魔核越闪亮,则意味着沾染的血腥戾气越少。 照眼前所见,端木光是天魔血统,魔将境修为,基本上没有沾染血腥戾气。 他敢说,鸿蒙界里,很难再寻到第二个这样干净、高血统的高阶魔。 “欣赏完了没有?”魔核的正中间突然现出一个拳头大的红点,一闪一闪的,传出端木光的声音来。语气有些不快。 魏清尘道了声“抱歉”,红着脸收回目光——魔族轻易不会在他人面前现出本体。端木光是绝对的信任他,才现出本体来。是以,他刚才的行为,失礼得很。 好在端木光也没有跟他计较,呵呵笑了两声,招呼道:“站稳了!我们走!” 话音刚落,魔核陡然打横。 与此同时,魏清尘的感觉是天旋地转。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魔核不见了,自己被一道黑色的旋风包围着,已离地十尺有余。 就在这时,旋风突然转动起来。 转得太快了! 他才看一眼,就感到头昏脑胀。 这时,他才明白端木光为什么要问他晕不晕风? 哪里御风而行?分明是旋风包着他风驰电掣一般的飞! “你若是头晕,就闭上眼睛,试着和平常打座一样,坐下来。反正你现在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端木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忍一忍,以我的脚程,应该有个把时辰就能到了。” 个把时辰! 魏清尘苦笑着闭上双眼,依言而行。 还真好受多了! 端木光没有诓他。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 感觉屁股下碰到了实地,魏清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树林里。端木光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站在他对面:“先让我把气喘匀。” 魏清尘点点头,尝试着放出神识。 很快,他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因为出了小密林,他探到了一个大型的粮仓。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一块黑色横匾,上面写的是“济平仓”。 修士同盟军在济平城修的一个粮仓,亦是他们在凡人界的十大主仓之一。 更重要的是,济平仓离野鸡岭有万里之遥。离最近的听风堂分舵也有五千余里。 换成是他,坐飞船,也要两个多时辰才能赶到。 所以,布局之人肯定想不到,他们俩,一个元婴修士,一个魔将境的天魔,会这么快偷袭这里。 而他们总共才两人,要的就是这份出奇不意! “好手段!好谋略!”他心服口服的冲端木光竖起了大拇指。 等端木光喘匀气后,两人立刻开始行动。 魏清尘这时才深刻体会到天魔的厉害。做这种事,象他这样的元婴修士,就只配把风…… 两人也不贪多,只搬走了一边角落里的几个仓库。 而这些粮食,足够野鸡岭上下敞开肚皮吃上三年了。 粮食危机解除,魏清尘只剩下对主公的担忧。待野鸡岭再度恢复安定下来后,他再也忍不住,找端木光再次联络主公。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六九章 甚好!甚好!甚好! 白柯辟出来的传送通道是单一方向,不可逆行。是以,沈云只能离开润洲,赶回菱洲。 沿途,他留了心眼,察看周边的修士同盟军动向。 果不其然,到了菱洲边界时,修士同盟军有集结的迹象。 但是,继续北上,集结现象又慢慢消失了。 沈云看得明白,在心底里冷笑。这样的手法,他再熟悉不过,完全是叶罡的风格。他也完全能猜得出叶罡为何要从菱洲边缘开始,包围青木派。 当年,他被玉锦门与鸿灵上人联手陷害。修士同盟军就是以这件事为契机,起兵发难,一举推翻了仙门。所以,他是绝对的受害者,而青木派则是苦主。 叶罡这人,野心不小,一心想执掌仙山,抑或是,统领整个祝融大陆的修真界。 在修真界里,向来是唯实力论。 可惜的是,叶罡还太年轻,而眼下的时局,又给不了他足够的成长时间,让他变成祝融大陆里最强大的存在。 于是,叶罡只好另辟蹊径:一方面,借用其师尊泰阳真君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树立仙山年轻一代领军人物的光辉形象。 这次从仙山回来,沿途的所见所闻,令沈云不得不承认,叶罡这些年做得很成功。如今,叶罡俨然已经成了仙山年轻一辈里的最优秀者,拥有了一大批的追随者。甚至沈云在市井之中,也听到了不少声音,拥护叶罡成为仙山的总盟主。 尝到甜头的叶罡,越发的注重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 是以,在没有捏到青木派的真正错处时,公正宽和的叶委员长怎么可能兴重兵包围野鸡岭? 而青木派自从他出事之后,在魏清尘的主持下,迅速收拢,重回野鸡岭。叶罡没法找出青木派的错处,唯有静守。 从这一回来看,叶罡显然是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他选择了钓鱼执法。 沈云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着急,一边用全速赶路,一边再次能过血脉传讯联络端木光:端木,必须立刻告诉清尘,在菱洲边界地带集结了不少修士同盟军的人。 魏清尘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读不懂这条紧急军情? 少顷,他收到了端木光的回复:是。我立刻去告诉他。 沈云将情报传回去后,略微松了一口气,全心全意赶路。 两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野鸡岭本部。进入守护大阵之后,他立刻通过神识传音联系魏清尘:清尘,我已回来。你速来与我一道巡视第一道防线。我们在红土坡会合。 魏清尘的回复很快,也很简练:是。 不一会儿,沈云到了红土坡。这里是两个固定暗哨的搭界处。他敛了气息,直接藏身在坡脚的小树林里,察看这两个固定暗哨。 本来以为两个哨卡的人都不可能发现他。然而,不一会儿,两个暗哨都动了。他们几乎是同时给对方发出一道传讯符。 沈云与他们相隔只有不到两里,见状,运转道力,侧耳倾听起来。 没想到,双方是在交流情报,还有打商量。他们都发现了这边的小树林里有异常情况,想与对方联手,从两面包抄小树林。 这么厉害! 沈云真的是被他们惊艳到了。同时,飞快的自我反省——这些家伙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明明敛了气息。而十名弟子的修为都不过是凝霞境初期。 他想不出答案来。 思量间,两个暗卡已经各自派出了两人,都敛了气息,往这边悄悄靠拢。 沈云心中一动,有心考察两个小队的应变力与反应速度,遂同时向两名小队长发出传讯符,道明身份。 两名小队长接到传讯符,第一反应竟然是质疑。一个说:“没有接到通知,说门主大人会过来查岗啊!”另一个说得更直白:“该不是假冒的吧?” 旁边有队员反驳:“这是我们门派里的传讯密符。” “这样的传讯密符,叛徒们的手里也应该有不少呢。”他的反驳很快被小队长还有其他队员一齐反驳了回去。 所以,沈云发现他自曝身份俨然成了火上浇油之举,两名小队长很默契的各自又派出来一名队员,支援前面出发的两名队员。而他们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那名队员,加强警戒,做好了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头,立时示警的准备。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云甚是满意。 弟子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修士同盟军如果前来偷袭,要想冒充他沈某人骗关,手段简直不要太多。 从这一点上,他完全可以看出,魏清尘近段在防守上又下了狠工夫。 效果蛮不错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必要再藏下去了,沈云手执门主金令,大大方方的从树林里走出来。 “停!” 看到门主金令,两名小队长齐齐下令队员们暂停。 两人飞身赶过来,亲自查验到门主金令是真的,这才红着脸抱拳行礼告罪:“弟子见过门主大人。弟子知罪,请门主大人责罚。” 沈云摆手:“你们是尽职尽守,当表扬呢。何罪之有!” 两名小队长闻言,提着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纷纷向他解释。原来,这是长老会下来的新命令,简而言之叫做“认令牌不认脸”。 沈云又生了考校之心,故意问他们:“长老会为什么要下这道新命令,你们想过没有?” 两名小队长皆点头。 “说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沈云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招呼道,“除了留守哨卡的,其他人也都招呼拢来。我们聊聊。”两名小队长看到门主金令后,仍然坚持留下一名队员在哨卡里防守,他甚是高兴,也起了与这两个哨卡的弟子们聊天的兴致。 “是。”两名小队长转身,各自朝身后打了一个不同的手势。 哗啦啦。留在原地的那六名弟子祭起步法,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两名小队长各自甩出一记眼风,众人心领神会,也环坐在沈云的面前。 沈云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冲其中一名小队长呶呶嘴:“王永喜,你先说。” 这名小队长做梦也没有想到门主大人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又惊又喜,当场愣住。是挨着他坐的一名队员悄悄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他方回过神来,却是激动得一张脸涨得通红,颤声回答道:“是。弟子,弟子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时,他说话还有些嗑巴,但是,看到门主大人笑盈盈的一双眼睛,他大受鼓舞,信心也迅速的起来了,说话,以及思路都很快的顺畅起来。 他的想法是,长老会是在防患未然。毕竟叛徒之中有几位是位高权重的长老。他们对门派的情况相当了解。难保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人际交往,并且利用这些情报,假装成他们的亲朋好友过来骗关。 说完之后,他按住激动的心情,壮起胆子再去看门主大人的眼睛。 门主大人眼底的笑意不减,但是没有点评,而是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都说说啊。”说着,又点了一人的名字。正是另一名小队长。 很快的,众人发现,门主大人不仅仅是知道两名小队长的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门主大人都能准确的叫出名号来。 门主大人真的记得我们每一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众弟子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平静。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完全敞开了心扉,讨论越来越热烈。 当魏清尘全速赶到时,远远的看到山坡下,数名弟子围坐在主公跟前,有说有笑。他不由得轻皱眉头,立刻去看附近的两道暗哨。看到各有一名弟子在认真警戒,这才松开眉头,扬声禀报道:“主公,我来也。” 沈云早就知道他来了,闻言,从大石头上起身。 魏清尘拉出一串残影,在他面前站住,抱拳行礼:“见过主公。” 沈云单手扶住,笑着赞道:“清尘,大家同心协力,我们的防线现在是固若金汤啊。” 闻言,众弟子的脸上皆喜气洋洋。 不等魏清尘应答,沈云又道:“不过,来都来了,我想顺道巡查一回。有劳清尘陪我走一回。” “是。”魏清尘领令,问道,“主公,要不要带一两队弟子护卫?” 沈云摆手:“不用。” 于是,魏清尘右手轻扬,掌心里现出一枚六边形的青铜令牌,往其中注入一道灵力。令牌顿时发出两圈红色的光晕来。他发号施令道:“众弟子听令,各自归位。” “是。”众弟子得令,抱拳行礼,嗖嗖的返回暗哨。 沈云看明白了——以前没有这道青铜令,想必是长老会新近公布下来的。认令牌不认脸嘛。 他觉得很高兴的是,刚才在闲聊中,他有意重提“认令牌不认脸”,想从这些弟子的嘴里套出,除了门主金令,他们还认什么令牌。然而,没有一个弟子泄出半句来。 待众弟子都离开了,他向魏清尘伸起了大拇指,赞道:“着实厉害!刚才我套了他们好几回的话,也没套出这枚令牌来呢。” 魏清尘面现苦色:“哪有跌了大跟头,不长点记性的?” 沈云拍着他的一只胳臂,哈哈大笑:“这个记性长得好。我们要给他们记一功!” 这个“他们”不用说,指的是叛徒们。不过,说起来,这回的叛乱,也不完全是坏事。事后,本部这边大家上下一心,采取了种种补救措施,再加上劫了一回济平仓,现在,野鸡岭的形势反倒比叛乱之前要强一些了。所以说,主公还真没说错……魏清尘不禁开颜,摇头赞道:“我算是服了主公。再不济的事,你也能谈笑风声,从容面对。” 沈云也不嫌肉麻,又笑道:“那是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有你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我们的身后,更是站着全体青木派弟子。自开山立派以来,我们众志成城,素来是无利不往啊。” 魏清尘也被他说得心情激动,热血沸腾。不过,他道行深,心念一转,便压下了这份激动,不好意思的向沈云飞快的抱了抱拳:“主公,我们边走边说罢。” “好。”沈云伸手请道,“坐你的飞船罢。他们现在是认令牌不认脸呢。我那金令太过招摇了。” 说什么招摇!其实是他不想现出身份来。 魏清尘懂得,当即祭起飞船,请他上船。在飞船腾起之前,将那枚六边形的青铜令牌激活,扬手打向船上的桅杆。 一道青光破空而去,落在桅杆上,立时变成了一面印有青铜令牌的金色三角旗。而青铜令牌的周边,也有两道红色的圆形光晕。 沈云上了船,问道:“令牌的真与假是在于这两道光晕吗?” 魏清尘点头应道:“正是。青铜令牌好仿,但是,这两道光晕却仿来无用。因为每次换岗,光晕的数目和颜色都会更新。具体如何,会在换岗的时候,各位小队长激活交班的青铜令牌,才能知晓。” “是你的主意?”沈云好奇的问道。 魏清尘笑着摇头:“我还真想不出这等主意来。是神机营的一名小队长从自己的功法里得到的启发,想出来的。” “看来,大家这回是真的警醒了。”沈云连连颌首,面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我担心你们吃了亏,脱困之后,连夜赶回来。途中看破了修士同盟军的诡计,吓得连忙联络端木光,就是担心你们会中计。结果是我低估了大家。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我们大家都成长起来了。只有我们自己真正的强大了,我们的道,才会越走越宽!甚好!甚好!甚好!” 一时兴起,他展开双臂,仰头长啸。 魏清尘看着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凉意。 他抬手摸了一下,低头一看,掌心全是水渍。 竟然被主公说哭了…… “咳咳咳……”他不好意思的握紧手,掩唇轻咳,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沈云很快平复了心情,跟他详细的说起修士同盟军的阴谋。 魏清尘听完,咬牙说道:“他们如果大方一些的话,差点成功了!” 如果那个粮仓不是空的,端木光肯定会中计。在他赶到之前,已经动手了。 如此一想,他越发的看不起修士同盟军——既然是诱饵,为何不做得真一些! 沈云听他讲完事情的经过,真不知道该如何点评。 过了一会儿,他抚掌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底下人做的好事?” 第六七零章 很正直的人 魏清尘当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主公在告诉他,极有可能是他误会了那个在背后布局的人。 那人其实在将足够的粮食拨给了被做为诱饵的粮仓。并且,将这笔粮食的用法,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底下人”。即,一旦发现青木派的人过来劫粮,立刻放火烧掉粮仓里的所有的粮食。既要坐实了青木派打劫修士同盟军的粮仓的贼名,又要保证一粒米也不落到青木派的手里。 谁想,“底下人”里有人舍不得。 今年粮价又涨了不少,那么多的粮食换成现钱的话,也是一笔可观的银钱呢。 有人寻思着,反正满仓的粮食都是要烧掉的,不如先将粮食运出去,留下一座空粮仓来烧着玩。 然后,这些人还真的落实了这个计划。 而魏清尘也没觉得他们是在犯蠢。 这些头头们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他们碰到的是端木光。后者能在粮仓外头用鼻子闻一闻,就能隔着重重阵法闻出来里头有没有粮食——事后,魏清尘觉得很奇怪,隔着重重阵法,端木光根本没有进入粮仓里实地察看,怎么知道里头是座空仓的。结果端木光很牛气的告诉他,是闻出来的,说围着那粮仓转了一整圈,硬是没有围到粮食的味道。端木光说得煞有其事,魏清尘不信也只能信了。 不过,魏清尘事后想想,后怕连连。如果换成是他自己去劫粮,根本无法识破里头有无粮食。若是没有发现别的异常的话,十之八九会中计。 现在主公又提起了这一茬子事,魏清尘的第一反应是,主公绝对不是在闲聊。 那么,主公的意图是什么呢? 心思一转,魏清尘眼里的笑意更深,但神色却是严肃的,连连颌首道:“这是典型的监守自盗哇!虽说我很痛恨背后布局之人,但是,我更恨此等行径。修士同盟军不认我们青木派,可我们青木派从来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公开声明过,要脱离修士同盟军。我们青木派仍然是修士同盟军的一分子。岂能容忍此等蛀虫欺上瞒下?” 沈云笑了:“对,叶罡不仁,我们不能不讲义气嘛。该提醒我们叶委员长的,还是提醒。清尘啊,我有一个想法,我们的干部学员培训了一个多月了,也该让他们露一手,看看培训的效果。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们去做,清尘以为如何?” 清尘能如何?正中下怀啊! 哈哈哈…… 巡完第一道防线,飞船直奔本部。 下船第一件事,沈云去察看粮仓。 从济平仓“借”来的粮食品质不错,全是今年的新粮。数量也喜人。为了存储这些粮食,本部粮仓临时加盖了十间粮库。 当然,粮食的来处是保密的。 在新粮库落成,正式启用的时候,长老会搞了个简单的仪式,在会上宣布了叛徒们的罪行。这时,弟子们才知道叛徒们有多可恶,同时也庆幸不已,在会场里议论纷纷:“多亏有听风堂在外头筹粮!” 主持会议的王长老本来想宣布一条纪律,不许私自打探粮食的来路。闻言,他果断的闭了嘴——罢了,反正魏长老之前再三叮嘱过他,不得透露这批粮食的来路。就这样暂且记在听风堂头上,也是堵大家口舌的法子。 沈云进入粮仓后,铺开气息,立刻就将粮仓里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没有显出来,随魏清尘一道,一间粮仓一间粮仓的看着。 后者一边走,一边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现在,我每天都要亲自打开每一间粮仓看一看,才敢放心。” 那天,打开粮仓,里头空空如也的情景,真的是把他给吓坏了。 同样的情形,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回。 是以,除了加强粮仓的防守与管理后,他每天不论多忙,都要不定时的亲自过来巡查一回。 今天正准备过来时,突然接到了主公的传召。于是,他只能改变计划,先去见主公。 “劳累主公陪我走一遭。”他对沈云笑道。 沈云摆手:“我也想看看。”说着,他走进一间粮仓里,从差不多一人高的苇席围起来的粮堆里抓起一小把米,先是摊在掌心看了看,然后,又拈起一粒来,放进嘴里,嚼碎来品尝。 魏清尘见状,在一旁解释道:“端木说我们运气好,这些都是今年的新米,没有陈米。” 沈云尝完,将掌心的米粒儿复又放回粮堆里,很肯定的说道:“这是东海落桑族人种的玉香米。” “主公连这个也尝得出来?”魏清尘讶然。 “落桑族本土的耕种如何,我没有去过,不清楚。但是,他们的人在东海那边窃居的镇子,前次在东海的时候,我都暗中走访了一遍。他们种粮确实比我们强。一是种子强,二是耕种水平比我们强。”沈云说道,“他们种的米都是这种玉香米。我吃了个把月,不会认错。” 魏清尘“滋”的吸气:“幸亏主公告诉我这个情况。不然的话,我们如果用这些米去救济这边的饥民,肯定会暴露了济平仓的事。” 沈云看着他笑了:“我的魏长老,你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哩。” 魏清尘怔了怔,又哈哈大笑起来:“主公说得是,是我想差了。” 他出身好。 魏家子弟,只要有灵根,哪怕是最不济的五灵根,也会是板上钉钉的天神宗内门弟子。是以,从小到大,魏家子弟身边都不缺奉承、献宝巴结之人。 魏清尘又是魏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老实说,他还真没有偷过什么东西——修士在秘境、无名前辈之洞府里取宝,那不叫偷,是机缘。 这一回与端木光一同劫了济平仓,完全是生平头一回。得手之后,魏清尘就提心吊胆的,担心事发,给修士同盟军抓了证据,给青木派招来大麻烦。 不过,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好吧,硬要说后悔,那也是有一点点的。济平仓里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他后悔没有做充足的准备,尽可能多的带上储物戒指。 是以,得手之后,他打算暗令离济平堂最近的听风堂分舵去打探济平仓的消息。是端木光拦住了他。当时,端木光跟他说,丢了几仓粮食的事,济平仓未必会往上报。还有,人家也不是真的蠢货。听风堂的人相隔五千里,跑去深山老林里查济平仓的消息,万一惊动了济平仓,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接着,又跟他说了一些闷声发财的“江湖”经验。 魏清尘深以为然,这才做罢。 但正如主公所言,心虚,他真的是心虚。 沈云接着说道:“东海的玉香米,从来没有指定买家。只要有银子,那些落桑族人从来不问买家真实身份。我们青木派怎么就不能有玉香米了?” 魏清尘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们不但要用,而且还要打着旗号,大大方方的拿出去赈灾。” 之前真的是他想差了。 正所谓,拿贼捉赃。 济平仓没有当场捉到他与端木光两个,那么,就算济平仓被劫的事曝了出来,就算他们认定这些米是出自济平仓,又安奈何? 这一回,真的是修士同盟军先动的手。 只可惜“借”的少了些,气不死他们。 如此一想,魏清尘一点心里包袱也没有了。看完最后一间粮仓,他信心满满的向沈云报备,这一两天里,他会带着菱洲学堂的学员们外出历练,粮仓,以及长老会诸多事宜都暂且交接给主公。 “我这段时间没有外出的打算。”沈云满口应下,“不过,有一条,这一回,你是去做考官的,不能既监考,又参考哦。” 历练的题目,他已经出好了。至于学员们如何破题、答题,他不会干涉,拭目以待解题的结果吧。他素来充分相信底下的弟子们,而他们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他唯一担心的是,魏清尘名门大派出身,做事方正了些。 “主公放心。”魏清尘哈哈大笑,“其实,我也是个懒的。我打算去请端木做领队。” “他呀……”沈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向魏清尘提议,后者能够自己想到,他当然是喜闻乐见,遂亦开怀大笑,“肯定很乐意。我负责帮你联络他。” 菱洲学堂里,众学员突然间觉得后背阵阵发麻。 “有古怪!” “感觉很不好!” 他们纷纷议论。 也有不少人打了个哆嗦,莫名的兴奋起来:“是有新任务了吗?” 答案很快揭晓了。 这次的任务叫做“捉虫”,魏长老告诉他们,是蛀虫的虫。 听完修士同盟军的阴谋,以及他们自己内部相互欺瞒,中饱私囊等事情,学员们个个战意冲天,摩拳擦掌的嚷着要捉虫。 “老规矩!”魏清尘当即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拟一个总方案出来。同时,宣布总方案将计入本次的考核总成绩。 一时之间,每个小队都围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议起来。 还剩下半柱香的时候,端木光现身于学堂外面。 菱洲学堂是封闭的,没有魏清尘签发的通行令,谁也不能进出。就连沈云这个门主大人也不例外。是以,端木光只能在外头传讯给魏清尘。 “我们的领队到了!” 魏清尘欣喜的站了起来。 开考后,他一直盘腿坐在小演武场的木质小高台上,铺开神识,听学员们商议着。 各小队的方案五花八门,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无他,这些方案都太方正了,简直比他想的还要方正。这样怎么能对付那些蛀虫呢?要知道后者能想出这等瞒天过海之计,是真的相当之胆大妄为,也甚是狡诈、滑不溜手啊。 正在暗自着急之际,他收到了端木光的传讯符。 向台下的罗叔使了个眼色,他下了高台,亲自去门口接端木光。 “你来的很及时。”得知端木光还不知道具体的任务内容,魏清尘又简要的说了一遍,接着,介绍了里头的情况,末了,说道,“等会儿,就由你来点评他们的方案。” 端木光没有推辞,抱拳领令:“是。” 不多时,一柱香烧完。罗叔“当”的一下敲响身边悬挂着的大锣。 所有的小队立刻停止了商议。学员们还是以小队为单位围坐在一起。不过,那些背向高台而坐的,齐刷刷的转过身来,也是面向小高台而坐。 魏清尘宣布端木光为这次任命的领队,以及方案考核的考官:“下面,从第一小队开始,宣读你们的方案。” 为了公平,在所有小队宣布完方案后,端木光再进行点评。 事先,他问过端木光,能否做到。 后者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没问题。”身为魔将境的天魔,要是连这点记性也没有,他也没脸出来混了。 点评时,果然如魏清尘所言,这些方案都无不被端木光批得体无完肤。 最后,端木光的总结道:“对付敌人,你们还满脑子想着规矩、仁义?是嫌自己命太长吧!在拟定这些狗屁方案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敌人是怎么对付你们的?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小命?你们所谓的规矩、仁义,只能是用跟随你们一起出任务的弟兄们的鲜血、甚至性命去填,你们还敢吗?” 一席话,说得这些中低层的骨干们无不惭愧的低下了头。 “老实说,你们敢,我也不怕。”端木光毫不留情的宣布,“所有小队,本次的方案考核成绩都记丁等。” 菱洲学堂的考核成绩总共有甲、乙、丙、丁四等。其中,甲等为优,乙等为良,丙等为合格。记丁等,则意味着不合格,必须重考。 事实上,听了领队的点评,便是没有被记丁等,学员们也会将先前的方案推翻重来。 这个任务也并不是很紧急。端木光用神识传音与魏清尘临时商议。两人皆认为认识上的问题是大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这次的任务没法完全,遂一致同意,将重考的时间定在晚饭后。 等学员们散去,罗叔跳上小高台来,向端木光请教:“光爷,你这是要教他们使坏吗?” 端木光与魏清尘相对一视,笑了笑,问道:“罗叔觉得不妥?” 罗叔恨声说道:“对付那些丧天良的家伙,我只担心我们的娃娃们被教得太正直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根子在云哥儿那里。我们云哥儿是个很正直的人呢。” 端木光呵呵。 魏清尘心道:老罗,你对正直有什么误解吗? 第六七一章 解决一个大难题 晚饭过后,重新考核。各小队宣读的方案一个比一个阴。魏清尘坐在台上,听着听着,也不禁觉得周边有些阴嗖嗖的。 是起晚风了的缘故吗?他抬起眼皮子,看了眼天色。 没错,起风了。演武场里,飘起了淡淡的山雾。 深秋的山里,晚风确实挺凉的。 罗叔坐在一旁打了个哆嗦,恰好看到魏长老正在看天色,想了想,探身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魏长老,是不是要变天了?”会不会妨碍他们的任务啊? 魏清尘收回目光,轻声答道:“今年冬天会很暖和。” 主公在巡察第一道防线的时候,跟他说了好几桩事。修士同盟军的阴谋,是第一桩。这阴谋够毒辣的。但是,已经被他们看破了,其危险性也就大大的降低了,只能说是一桩棘手的麻烦;而主公说的第二桩事,才是他们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那就是,预防暖冬之后的倒春寒。 在此之前,魏清尘完全没有察觉天时的异常。 这会儿,吹着凉嗖嗖的山风,他还是一点暖冬的觉悟也没有。 不过,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越来越相信主公——主公行事素来稳重,又颇有主见,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 更何况,主公说余莽近段晋级了,新生的天赋就是预判天时。 所以,等这桩任务完成,他也会将工作重点落到预防倒春寒上来。 罗叔听着,讶然的去看黑漆漆的天:“暖冬?我怎么觉得今年这个时候比去年要冷一些?” 去年,秋收之后,野鸡岭就进入了长时间的阴雨天。两三个月里,数不出十个出大太阳的天来。当时,长老会就做出预判,冬天会很冷。于是,令听风堂早早行动起来,备下不少防寒的药材。 结果是,他们猜对了。去年的冬天确实很冷。但是因为准备充足,所以,野鸡岭,还是外围的弟子们在接连的两股寒潮中,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 事后,罗叔受长老会的指派,在长老会的扩大会议上,就当年的防寒工作,做了经验总结。 为了做好这个总结,罗叔翻阅了历年入秋以后,本部这边的所有当值记录,尤其是关于气候的这部分。也正因为如此,罗叔印象特别深。同时,他对野鸡岭的气候也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以他的观察来看,今年秋天,野鸡岭的气候与去年相比,大不相同:一是,今年秋天以晴天居多,雨水远远少于去年。但从往年的气候记录来看,算是比较正常的,没有形成秋旱;二是,今年的秋天气温比去年还要略低一些。尤其是昼夜温差更大。 所以,他的结论是,今年秋天,野鸡岭又干又偏冷。但是,要因此而预判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他觉得没有依据。魏长老是如何得出的断定呢? 罗叔觉得很好奇,接着向魏清尘请教。担心后者觉得自己是没话找话的闲聊,他还简要的道出了自己的质疑,以及相关依据。 魏清尘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心道:看不出来啊,原来老罗还有这等天赋。 自从齐伯等人叛逃之后,魏清尘就在一直在考虑长老会的重新组建问题。在他看来,长老会既然是门派的日常决策机构,那么,其组成贵在精,而不在人多势众。何谓精?他的想法是,任何一个人都其天赋,能独挡一面。 然而,目前的长老会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长老,少之又少。相反,近八成的长老都可以说无法胜任他心目中的长老一职。罗叔也是其中一位。 但是,这些人又没有过失,对门派是忠心耿耿。 另一方面,再放眼整个门派,符合他要求的长老人选也不过是赵宣、端木光、李艺等,加起来还不超过一个巴掌的数目。 如果真由赵宣等人组成新的长老会,力量太过薄弱,一样的,也无法实现他的重新组建目标。 反而会因此引发很多的矛盾。 是以,魏清尘一直在犹豫,这次跟主公汇报,也没有提及这个想法。 这会儿,听到罗叔对野鸡岭历年来秋天气候的总结,以及由此对今年冬天是个暖冬的质疑,突然间,他茅塞洞开——谁说罗叔没有天赋,将来不可独挡一面?这不是已经现出苗头来了么! 接手本部事务多年,魏清尘也得出了不少的经验。比如说,兼听则明。 以他自己为例。他虽有元婴境的修为,但是,对道之所知,不知道的,远远少过知道的。他比较擅长的也就是阵与器。其他方面,知道的仅是皮毛而已。有时候还不如门派里这些只有凝霞境修为的后辈弟子。 但是,身为决策者,他又不能回避自己未知领域发生的。 怎么正确处理这些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事务呢? 他总结出来的法门是:兼听则明。 即,他是决策者,完全可以将这些事情分派给精于此道的弟子去做。 担心弟子出错? 他当然担心,并且还有对策:一个弟子的判断兴许会有错,但是,数个精于此道的弟子会犯一样的错吗? 再说了,最后拍板的,是他这个决策者。他虽然不懂这里头的具体道理,但是,弟子们将事情摊开来,揉碎了,最后写出来的可执行的方案,以他的道行,每次都看得懂。 多次尝到个中甜头的他,反过来,又摸索出来了一条很管用的经验,即,培养人才的多样性。 一个例子。余莽在气候感知方面有天赋。这绝对是好事。 但是,到目前为止,据他所知,青木派仅有余莽一个显现出来了这方面的天赋。这就有些不妙了——万一余莽预判失误呢?青木派连个纠正的人都没有。 所以,魏清尘听到余莽的预判后,首先是感慨——原来还真有这种天赋。接着,他马上想到的是,能不能再在青木派里找到有此天赋的弟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一个。 当然,眼下,罗叔表现出来的天赋,与余莽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但没关系,可以培养嘛。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罗叔如果能够在这方面独挡一面,对于长老会的重新组建绝对是一大推力,有利无弊啊。 他甚至在想,找其他的长老多聊聊,多接触,兴许能帮更多的人发现、找到天赋呢。 魏清尘按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面上不显,小声赞道:“行啊,老罗,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罗叔也是一怔。他说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这时,魏清尘试着问道:“老罗,有没有兴趣去东海那边走一走?暖冬的预告,就是那边的一位高人说给主公听的。” 罗叔闻言,心思飞转。 魏清尘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如果不做那个经验总结报告,他还不知道自己对气候的变动这么感兴趣。完全超过了他对拳法、兵法的兴趣。 现在有这么一个高人可以请教……好想去! 心念一转,叛逃事件之后,门派里才堪堪稳定下来。修士同盟军又在暗处磨刀霍霍。这种紧要时刻,正是门派里人手紧缺之时,他怎能因一己之好,跑出去请教今年冬天是不是暖冬的问题呢? 太没有大局观念了! 罗叔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说道:“现在不是时候吧?等空闲了,有机会的话,我是想去拜见那位高人。” 魏清尘扯起嘴角笑道:“现在正是时候,也有机会。” 罗叔愕然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魏清尘摆手:“老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支开你,而是暖冬之后,往往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倒春寒!”罗叔张口答道。 “对。”魏清尘点头,“倒春寒对我们本部这边的影响不是很大。但是,在东海那边,我们门派刚开了一片大药田。如果发生翻了年,发生倒春寒,那就是一场灾难。” 听到这里,罗叔完全明白过来:“那位高人现在在东海?” “不。他有更重要的任务,目前已经离开东海了。”魏清尘答道,“我刚刚才发现,你在气候感知方面也颇有天赋。所以,想向主公推荐你去药田那边主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你如果不想去,这事就到此为止。” “我想去!”罗叔再无任何顾虑,取而代之的是兴致勃勃,“多谢魏长老告诉我这个重要的消息。等考核结束,我去向主公请命。只是这样的话,学堂这边,我只能请辞了。” 魏清尘笑道:“我觉得,东海那边更适合你。” 也就是准了。 罗叔高兴的冲他抱拳,再次道谢:“多谢!”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坐在他们前头的端木光突然转过身来,问道。 魏清尘早就学着自家主公一心二用,一边与罗叔说话,一边还注意着学员们宣读方案,是以,知道所有小队都已经宣读完毕了,现在是中间休息半刻钟。而学员们好象对新方案的兴趣很浓,一个个坐在原地,没有动窝,小声评论着。 但罗叔做不到啊。所以,他有一种开小差被当场捉到的窘状,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端木光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老罗,你真的要辞了这边,去东海管药田?” 罗叔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光爷,我在拳术上,其实资质算不得好。只是当年大伙儿都没有学清风拳,而我跟在云哥儿身边,先学了几天,所以,才显得我比大伙儿要厉害得多。这么些年来,一直有人在背后说我当上教头,是矮子里选高子。其实,我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我实际上连这个都不如。刚刚,魏长老提点了我一回,我终于想明白了,也下定了决心。我觉醒的天赋是后土之力。而且,我确实对气候的变化很感兴趣,也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要比一般人灵泛一些。现在还不敢说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我很想去试试,迫不及待的想去。” 端木光听完,向他竖起大拇指:“我支持你,老罗!”其实,他也感觉到,老罗不是领兵打仗的将才。只是,后者的教头之位,是大人亲定的,哪容得他说三道四?如今,老罗能够自己想通,去做更擅长的事,不论是对门派,还是对老罗自己,那都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多谢!”罗叔也冲他抱拳道谢,又道,“以后,学堂的事,要多多辛苦二位了。” “应该的!”端木光没跟他客气。 做出决定后,罗叔心里跃跃欲试,根本坐不住。不到半刻钟,他索性从心行事,不等端木光点评,向魏清尘提请先行离开。 后者二话不说,点头应允了。 罗叔高兴的跃下小高台,直奔大门而去。 端木光看到他那从未有过的欢快步伐,冲魏清尘也竖起了大拇指:“魏长老,厉害啊!” 后者冲他翻了翻眼皮:“不知道你说的‘厉害’从何而来?” “知道你最会装!”端木光也翻了个怪眼,转过身去,朗声宣布,“时间到!安静!” 学员们按住心里的雀跃,热切的望着台上——刚才,大家私底下讨论过了。都觉得重新拟出来的方案,比第一轮不知要好多少,有不少是完全符合光爷的要求。他们觉得这回肯定能得到光爷的表扬,一雪前耻。 哪知,端木光一开口,仍然是将他们的方案批得体无完肤。 并且,学员们听着,语气与用词,比上一回更严厉。 听得他们汗涔涔之余,又很想乐。然后,有几个没心没肺的,还真的很大声的笑出了来。再然后,所有人都憋不住了,听到可笑之处,都没脸没皮的哈哈大笑。好象这些可笑的地方不是他们写出来的一样。最后是,光爷自己都端不住了,改为笑骂。 但最后总评时,他们的方案大多数都被定为丙等。那两个被大家笑得最厉害的方案竟被定为乙等。按光爷的话说,是奖励这两个小队的厚颜无耻,外加意想天开。 可惜乙等也没有用。因为光爷说了,在他这里,非甲等的方案不用。 所以,他们还要继续改。期限是,明天早饭之前交到光爷手里。 今晚没得睡了……学员们挽起袖子,一致决定拼了!而且他们决定,不再每个小队都拟一个总方案,而是各自做自己擅长的环节,大家一起订一个总方案。 另一方面,罗叔第一时间去主院找沈云汇报新想法。 后者认真的听完,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阿莽去仙山了,我正在想要派谁过去管理药田好。罗叔,你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罗叔这才知道,原来那个高人是余莽。 第六七二章 酒话 一间破落的小酒馆里,坐无虚席。 原因是东家有喜,今天的酒水价钱打九折,还一桌送一小碟炸黄豆。 这年头,人们的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炸黄豆可稀罕得很。比那打九折的酒水还要吸引人。 消息传出去,才小半个时辰,酒馆里已经坐满了酒客。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老面孔,依稀坐了三两个生面孔。 这些生面孔一个比一个生得和气,穿着打扮也和大伙儿差不多。而且他们也不是一起的,东一个,西一个的和大伙儿拼着桌(因为店家事先把话说得很清楚,一桌只有坐满了四个人,而且每人都点了酒水,这一桌才能送炸黄豆,所以,今天拼桌很时兴),再等香喷喷的炸黄豆一端上来,熟客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去了,很快就忘记了这几张生面孔。 头一件事,当然是四人二一添作五,一起分掉了那一小碟炸黄豆。 接下来,先小小的啜一口烫好黄玉酒,再拈一颗炸黄豆,送进嘴里,轻轻一咬。随着这一声酥脆的“咔嚓”细响,唇齿留香。和着先前残留的酒香味儿,酒客们只觉得人生瞬间圆满了,什么烦脑全无。 又两口热酒水下肚,他们的话迅速的多了起来。 小酒馆变得热闹不已。 人群里,有一张生面孔显得格格不入。因为这个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象是低阶武者打扮的中年汉子竟然一口气喝干了一碗黄玉酒不说,还把分到的那一小把炸黄豆一回全塞进了嘴里,瞪着眼睛,“扎扎”的嚼得飞快。 那样子,好象他嚼得不是一小把炸黄豆,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骨头。 好吧,他爱凶巴巴的嚼,哪个都管不了。 但是,他这么吃,太败家了,有木有? 显得大伙儿都小器巴巴的,有木有! 其他的酒客看他的眼神明显得有些不对。 尤其是与他拼桌的,有一个小老头儿,也是低阶武者打扮。后者是这家酒馆的常客,回回来,都是点两碗黄玉酒,加一小碟酱黄瓜。也是酒客们私底下评选出来的最阔气酒客之一,人称“三碗公”。 这一次也是一样。“三碗公”的面前,一字排开的摆着三只碗碟:两碗黄玉酒,一小碟酱黄瓜。旁边还有一小把炸黄豆。 满屋的酒客里,也就他面前摆着三只碗。甚是显眼。 “三碗公”面上虽不说,皱巴巴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荡漾着得意。 结果,这风头刚出来,就被左手边的这个二楞子抢了个精光。 “三碗公”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打了个转,发现自己还是看不出对方的武学修为,遂掩下眼中寒芒,热心的问道:“这位小友,这是怎么了?喝闷酒呢。” 二楞子不出他所料,气冲冲的说道:“我们的过冬粮全被那些没良心的昧了去!” 一语即出,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被牢牢的被他锁定了。“三碗公”暗道不好。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心想着赶紧的把话题给挑过去。 然而,不等他张口,角落里有一个生面孔横着眉毛尖声问道:“谁呀!” “就是看守粮仓的那些仙官老爷啊!”二楞子回答道。 “他们不是用吃饭吗?昧我们的过冬粮做甚?”又有人加入到这个话题里来。却不再是生面孔,而是沽酒的掌柜。 “三碗公”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道:掌柜的都不怕,我怕什么? 遂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粮仓、过冬粮,这些字,哪一个都一样的勾着他的心呢。 果然,看到掌柜的跟了腔,更多的酒客争着说了起来:“粮食就是钱啊。还越来越贵了。他们不吃饭,但一样的要用钱啊。他们把我们的过冬粮卖了,就能换到大笔的钱财。钱多又不会咬手,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啊。” “不会吧?先前就是听他们自个儿说不用吃饭,沾不得凡俗的食物,大伙儿才出钱建的这些粮仓,新粮一收上来,就全交给他们保管。” “对啊,还要交一笔不少的保管费呢。” “保管费也没白交。你看看,这些年,大灾连着小灾,换成是先前的仙府衙门那会儿,米价早就涨到天上来。你再看看,自从盖了这些粮仓,到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吧?米价总共才涨了多少?两倍多一些,还不到三倍呢。” “三碗公”听到这里,觉得嘴里的炸黄豆陡然间没之前那么香脆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时,坐在角落里,最先搭话的那个生面孔好心的提醒道:“就是呢。也没听说过,仙官老爷们昧了粮食啊。你这是造谣吧?千万别再传了,要是被有人心给你传到了仙官老爷们的耳朵里,那可够呛!” 二楞子猛的扭过头去,冲他怒道:“你才造谣呢!仙官老爷们好?我呸!你会不会算啊?每年,那粮仓吃进去多少米?到了冬天,还有五荒六月里,它又吐出来多少米?对等吗?还有,每一年,粮仓收进去的都是当年的新米,三两个月,翻年之后,卖出来的又是什么米?他收米的时候,是什么价?往外卖米的时候,又是什么价?这两倍多的米价是怎么涨起出来的,你心里就没有点数吗?” 另一个生面孔叹了一口气:“各位,我给大家说一桩亲身经历的事,好不好?收多少米进去,又卖了多少米出来,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位兄台没有说错。我年年都买粮仓放出来的米,从头一年开始,就没买到过当年的新米。最好的是头一年,看上去前一年的陈米。往后,买到的米一年不如一年,却一年比一年贵!去年是最差的,隔着袋子,就能闻到里头的霉味儿,还贵得很。所以,今年我学乖了。不信仙官老爷们的粮仓了,早两个月,自己和家里人去乡下买米。结果,你们猜,怎么了?” “怎么了?”二楞子又皱了皱眉头。 “在乡下买米,跟做贼差不多!明明我们的价格比粮仓的收粮价要高一些,那些村民们也愿意卖给我们,但是,必须得躲着人,背地里交易。而且,村民们还告诉我们,我们是去得早,收粮的仙官老爷还没下来。还有就是,今年年景真的不好。不然的话,我们就是给两倍的高价,他们也不敢卖一粒米给我们。” “这是为什么啊?”有酒客不解的问道。 掌柜的呵呵:“哎哟,你还没听出来吗?是收粮的仙官老爷们不许卖。这位客官,是这么一回事吧?” “对。村民们告诉我们,说每年新粮下来,粮仓的仙官老爷们就会下到各个村子里收粮。村民们除了按照仙官老爷们给的口粮数,留下一家人半年的口粮,余下的,全要卖给他们。如果卖给他们以外的任何人,那叫做私卖。私卖是重罪,被抓到了,是要杀头的。” “那他们还卖给你?” “全是被逼的。” “你强买?”二楞子又瞪眼了。 那生面孔呵呵:“瞧你说的,我一介凡人,连点拳脚功夫都没有。说不客气的,连小兄弟你都打不过,哪有那本事?是粮仓的规矩大,逼得他们不得不冒着杀头的危险私卖。” “这又怎么说?”“三碗公”终于插上了话——大家都喝了点酒,话多,也说得快。要抢上一句话,真不容易! “前面不是说了吗?今年年景不好,他们的收成才堪堪的到去年的一半。这种事,前几年也有碰到过。每每欠收,粮仓的仙官老爷们都会把他们的口粮数减少。今年的年景这么差,他们都在担心自己的口粮数会减成什么情形。可是,私藏粮食,又瞒不过仙官老爷们的眼。所以,他们想到了私卖。先卖掉一些,落点钱在手里。等口粮吃完了,也能有钱从粮仓买救命粮,是不是?说穿了,他们都是被逼的。” “是这个道理。”“三碗公”叹着气,连连点头。 掌柜的也感慨道:“唉,这世道,越来越难了,就没一个容易人!” “谁说没有容易人?那些管着粮仓的仙官老爷,哪一个不是过得风声水起,如意得很?”二楞子哼哼。 “这个我也知道一些。我们那里,有一户人家里用小闺女攀上了粮仓里的一个仙官老爷。这才两年,日子过得飞起来了!”一个熟客一口气喝光了碗底的酒水。他也是被酒客们评为最阔气的酒客中的一个。他每回来只点一碗酒,却是如意酒。那是这家酒馆里最贵的酒,也是最烈的酒。看样子,酒劲上来了。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红了起来,直至两个耳朵尖子都是红通通的。 “仙官老爷也娶凡人女子?”角落里的生面孔满脸的不信。 “什么娶!是做那个仙官老爷的洗脚婢!连正经的姨娘都不是。”熟客吧唧着嘴巴。酒喝光了……还想喝…… “等下,仙官老爷还纳姨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等稀奇事哩。”二楞子招手,“掌柜的,给这位大哥再来一碗,记我账上。一样的酒,酒名儿是什么来着?” “如意。两碗如意下酒,保管您称心如意。”掌柜的手脚很快,说话间已经打好了酒,冲店里唯一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后者收到,麻溜的给熟客端了过去:“满叔,如意一碗,喝好!” 这种事在酒馆里不常见,但也不是从来没有过。各位酒客有艳羡满叔的,也是暗中笑话二楞子的——一碗如意酒要十个大钱,能买五碗黄玉酒了。 这可是值十个大钱的稀奇事!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满叔身上,巴巴的等着他往下说。 满叔笑眯了眼,冲二愣子打拱道了谢,说得更热切了:“纳啊,怎么不纳?纳得还不少呢!那个仙官老爷在我们那一带很出名的。正经的姨娘纳了三房!个个是有钱人家的嫡姑娘。” “哎哟,那他的正头娘子岂不是仙女了?”这种话题,喜欢听人不少。有人插了一句。 “他倒是想啊,所以一直空着正室的位置呢。不过,我觉得悬。他就是粮仓里的一个仓头,要配仙女的话,还差点儿。”满叔撇撇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如意酒。 “切!这也叫仙官老爷!” “他一个仓头,哪来这么多的钱?” “吹的呗!” “说得这么肯定?你看见过粮仓的仓头老爷?” “我哪有那福分……” “那你乱插什么话?” “好了,都瞎插话,我们听满叔说。”二愣子使劲的一挥手,打断众人,看向满叔。 满叔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喝光了第二碗如意酒,整个人红得跟只煮熟的大虾米一样。他微微眯了眯眼同,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来:“什么狗屁仙官老爷!我们那里谁不知道啊,他们就是一窝该天打雷劈的米耗子。我们菱洲多好的地界啊,怕涝不怕旱。以前大旱三年,老天也没短我们菱洲的口粮。这几年,我们菱洲没有闹洪涝啊,可是,我们的口粮呢?一年比一年少!都上哪去了?就是那窝米耗子给偷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口粮,一年一年的涨着,全被他们偷走了!这位小兄弟,你说他们昧掉了粮仓里的粮食,这话,我信,我真的完全相信!我阿满不是随便来个人请酒都喝的。你是好人,你请我喝酒,我喝!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都告诉你……” “哎哟,满叔,你这是喝醉了!”掌柜的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不对头了,赶紧的冲吓蒙了的小伙计飞出一记眼刀,上前来扶人。 二楞子这回不楞了,冲大伙儿抱拳行了一圈礼,正色道:“大伙儿,今天在这里听到的话,都是酒话、醉话,出了这屋,都忘了罢!”说着,他从腰带里摸出一角碎银来,撂在桌上,“掌柜的,这是我的酒钱。多的,给大伙儿一人添碗黄玉酒,算是我给大伙儿赔罪。失陪了!” 酒客们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三碗公”离得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去看满叔,想问几个问题,结果,后者趴在桌子上,睡得鼾声震天。 “喝酒!大家接着喝!”他想了想,老神在在的冲大伙儿端起酒碗。 “对,喝酒!”酒客们回神,纷纷举起了自己的酒碗。 过冬粮没了!被米耗子们昧掉了……这种话,怎么可能忘! 对了,今天正好是粮仓开始卖过冬粮的日子! 一口喝掉酒,他们迫不及待的离开。 啊啊啊,去粮仓买米去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哦不错的、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六七三章 别无选择 开仓售卖过冬粮的这一天,菱洲的人们好象是约好了一般,个个急冲冲的往粮仓下面的粮铺子集中。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这些粮铺里全挤满了拿着空米袋子的人们。 这些粮铺的地段都是极好的。同一条街上也有其他的粮铺,明明粮价是一样的,但是,后者却比往日还要冷清。 搞得这些粮铺里,从掌柜的到底下的伙计都吃味不已,袖着手在自家店门口看着前面的人山人海磨牙: “这些人是傻的吧?一样的价钱,大老爷们卖的不知道是几年前的陈米,我们店里卖的是去年的陈米。他们都选大老爷们,不选我们?” “急什么!你且等着,这情形,大老爷们马上就要涨价了。到时,我们只管跟着涨就是。等大老爷们的米卖完了,傻冒们就没得选了,只能来我们店里买。我们只会赚得更多!” “你在做梦哩!大老爷们的背后是武运仓,那里头的粮食堆成了山,能卖得完?” “武运仓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大老爷们吃饱了没事干,会一趟一趟的给这些贱民运粮过来?我跟你打个赌,最多就是存货全卖完了,大老爷们便要往外赶人……”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三间粮铺里突然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叫骂声: “全是起了绿霉的霉米!比六月里卖的陈米还要差!会吃死人的!” “米耗子!他们真的是米耗子!” “冲进去,去后面仓库里看看……” 紧接着,人群哗变。 “造反了!” “贱民造反了……” 喧哗之中,隐约有人在尖利的哭喊。但是,这几声不同寻常的尖叫声,很快就“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没了影。 “冲啊!”人群里不知道谁高声喊了一声。黑压压人群应声象潮水一般,冲进了那三间一字排开,连在一起的阔气铺面。 有一个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刷得变得惨白,两条腿跟筛糠似的打着颤:“快,快进店来,关门!” 今天真是撞了邪!所有来买粮的人们都疯了!竟然敢冲大老爷们的米铺! 连大老爷们的米铺都说“冲啊”就往里头冲,他们这些凡人开的小小米铺,更算不得什么了。 还看什么热闹!赶紧的关门啊! “砰砰砰……”整条街上的商铺,不论是卖什么的,全比着赛儿关张…… 而愤怒的人潮以摧枯拉朽之势,转眼间,冲进了三间米铺的后院。 这时,人们才知道,三间铺子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 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后院不是堆满过冬粮的大仓库,而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前边的那三间大铺子,俨然就是这个三进大院子的门房。 阔气的朱漆垂花门两旁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短打劲装,手执亮晃晃的壮汉。黑衣之下,可清晰看到他们那一身鼓鼓囊囊的犍子肉。 他们的神情,比身上的犍子肉还要嚣张,一看到突然冲进来的人群,提着刀大喝:“找死……” 其实,他们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两人都是先天武者,大喝的同时,全力往外铺开威压。 而冲进来的这群人,他们匆匆扫一眼,已然心中有数——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中间混了几个武者,但都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后者武者,武力最高的也不过是高阶武者。 是以,他们想着合两人之全力,一声大喝之后,定会喝翻所有人。 却不曾想,威压一出,“砰”的一下,瞬间象是撞到了一面铜墙铁壁。电光石火间,一道劲风,强大到令他们窒息的劲风,准确无误的打在他们的胸口上。 两人一齐打横,呼的往后直飞过去。 “砰!”朱漆大门应声被他们俩砸得粉碎。 “冲啊!” 红了眼的人们又象洪水一般,冲进了破碎的大门里。 “发生什么事了!” “吵什么!” 院里的人衣冠不整的从屋子里冲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有的人反应很快,立刻立起了眉毛,嘴里骂着“孽障找死”,同时,手里忙着掐法诀。 说时迟道时快,人群里有人大喊起来:“米耗子!打死米耗子!”的 呼——,从人群里飞出来一只打着补丁的空白布袋子,准确无误的罩住了他那只掐了一半的法诀。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呼的一声。 这回不是空米袋子了。而是半块烂砖头飞过来,“叭”,砸在他的脑门上。 然后,人们看到,这个只穿着白色亵衣的年轻仙官老爷脑门上绽开来一朵血花。 他手里还罩着一只旧米袋子,双目圆瞪,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旋即,象棵大树一样,直愣愣的往后倒去,“扑腾”,重重的倒在地上。 “被半块烂砖头砸死了?” “狗屁的仙官老爷!” “打死米耗子!” “对,打死米耗子!” 人们更加愤怒了,手里的米袋子象雨点般的砸向院子里的其他人。 “砰砰砰……”接连有人被砸中,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一头栽倒在血泊里。 “救命啊——” 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头,鬼叫着,抱头鼠窜。倒真的象极了过街的老鼠。 所谓的仙官老爷,竟是这种德性!人们的情绪嗖嗖的再一次上扬,气势如虹,又冲过了一道垂花门。 “啊!啊!啊——” 又是尖叫连连。 却大多是年轻女子的。 为首的那几人心里也惊讶不已——这一进竟然住的全是女子。修士同盟军在这里安排这么多的女弟子做甚? 再定睛一看,他们又发现自己好象猜错了。 这些吓得尖叫着四处逃跑的年轻女子没有一个是有修为的。并且,这时节,她们的身上也穿得太薄了。再看眼前的院子,雕梁画栋的,披红挂绿,无一处不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味。 为首之人想到了答案,冲身边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两人一左一右,冲出去,各自抓住一名女子,问道:“老实交代,粮仓在哪里?” “不,不知道……” “没,没粮仓……” 为首之人复又振臂:“粮仓肯定是被米耗子们藏起来了!继续去后面找!” 于是,人潮继续向前冲去。 很快的,人们翻遍了三进的院子,也没有找到一间粮仓,更没有看到他们以为的堆积如山的粮食。 “根本没有粮仓!” “三间铺子的后院是个大妓院!米耗子开的!” 无独有偶,粮仓下面的其他粮铺也在相同的时间段里被前来买米的人们冲开来。阔气的店铺后院,除了妓馆,还有赌场、当铺……总之,全是赚钱的行当,却没有一间粮仓。 也就是说,这些粮铺里,除了堆在前边的那几十袋长满绿霉的陈米,再也找不出更多的米来。 这就是全城人们的过冬粮! 消息飞一般的传开来。人们愤怒了。 反正是个死,人们冲向了以前连路过都要绕个大弯走的修士同盟军理事分处。 “还我们的米来!” “打倒米耗子!” 各理事分处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人群冲过来时,第一时间就抽刀,喝斥着迎上去。 然而,人们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大伙儿操着从那些粮铺里拆下来的桌子椅子腿,门板窗户什么的。看到他们上面来,人群里有人高喊:“砸死这帮龟孙子!”话音未落,最前面的人们已经向这些守卫扔出了手里的家什。 守卫们没有把这些凡俗的破烂木头当回事,狞笑着挥刀冲杀上来。 却不曾想,这一回,他们看走了眼。 六名持刀先天武者竟然被这些乱扔过来的破烂木头生生的砸死了! 呼啦啦——,黑压压的人潮踏过他们的尸体,冲向高大威武的大门。 “有古怪!” “这是一场阴谋!” 理事分处的总管事意识到问题不对,马上做出决策:一是,立刻将守护大阵开启到最大威力;二是,马上给武运仓传讯,请他们速速调粮过来,平息谣言;第三,他亲自出面,借着完抚人们,找寻藏在人群里的黑手。 第一条,当值的管事立刻领令执行。 但是,没过多久,他更加慌张的回来了——大阵确实已经全开,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大门还是一样的被摇得咯吱作响,并且已经出现了松动。 而这个时候,总管事还在等武运仓的回复——没有得到那边的准确回复,他拿什么去安抚外面那些饿死鬼! 总管事听完报告,完全没了平时的仙风道骨样,额头上嗖嗖的冒着冷汗珠子,紧张兮兮的抓住当值管事说道:“肯定是武运仓那边这回做得在了,粮食全被他们掏空了,一点也没有留。” 另一个闻言,也是汗如雨下:“人群里肯定藏有厉害人物!” 两人一对视,果断决定:“快跑!” 好在修士的身家大多是随身带着的。说走就能走。两人祭起飞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瓦蓝的天空。 可惜的是,他们的运气都不太好。 呼——呼——,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两截烂砖头,准确的将他们从半空里砸了下来。并且,烂砖头砸在他们身上,恰好封住了他们的修为,以及定住身形。 好巧不巧,两人恰好落在外面讨说法的人群里。因为被定住了身形,动弹不得,所以,两人落地的姿势有些惨,都是脸朝下的。 愤怒的人们要踩死他们俩。 有人出来了,大声喊道:“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的粮食去哪里了!我们只要我们的过冬粮,不要他们的狗命!” “有道理!踩死了他们俩个,我们上哪里去再找人来问过冬粮的下落?” “对,审问他们!” “空口无凭!哪个来记录他们的口供?” “审完了,还要他们画押!” “可不能让他们耍赖……” 两人是理事分处里修为第一和第二的存在。见两人落到如此下场,完全连反击之力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的抓住了外面的暴民们的所有注意力,大门保住了,是以,里头的修士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各回各屋,关门闭户。 人们当场审问起两人来。 总管事与当值管事开始都犟着嘴——被封了修为又如何?他们俩算是看明白了。躲在人群里的高人肯定不敢现身。那么,他们两个筑基修士还会怕一群凡人?或者说,一群凡人也能撬开筑基修士的嘴? 做梦去吧,你们! 不想,刚才那个最先出来拦住人们的年轻男子笑嘻嘻的从怀里拿出来一张黄符,先向四周的人们展示了一圈,介绍道:“各位,这个宝符叫做真言符。只要把真言符贴在他们两个的额头上,保管问他们,他们就答什么,不带一个假字!” “好!”人们鼓掌欢呼。 世上哪有什么真言符! 胡说八道! 总管事与当值管事在心里冷哼。 “我先来问这个。”年轻男子走到当值管事面前,用脚尖将后者翻了过来。 看着后者的脸上糊满了泥,他皱着眉头,向旁边的人问道:“太脏了,哪个带了帕子,借我一用。得把这脸给他抹干净点儿。不好贴宝符呢。” 人们看着那张狼狈的大花脸,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该死的米耗子也配用帕子?用我这个!”旁边有一个壮汉皱了皱眉头,脱下一只鞋来,做势要取袜子。 立时,一股臭死耗子的味道弥漫开来。围在旁边的人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修士的五感更加敏锐。当值管事一想到这袜子往自己脸上抹,当即,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生生的昏死过去。 “哎哟,这可不行!算了,我用袖子给抹一下。”年轻男子说着,走到总管事跟前,也是将人先翻过来,接着,蹲下身子,探身用袖子去擦那张泥脸。 与此同时,他低下头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在总管事的耳边冷声说道:“不想被搜魂,你就老实些,问什么,答什么。如果有一个假字,信不信我活剥了你的魂!” 总管事这才明白,原来高人就在眼前。他更明白,对方早有准备,自己是完全着了道,除了听命配合,再无别的选择。 第六七四章 凡人的力量 几乎是一天之内,菱洲境内,包括省城在内,一百多座城镇惊现修士同盟军理事分处的口供。一百多份口供,白纸黑字的写着武运仓是菱洲境界最大的窝贪,末尾还有招供者的画押。堪称本年度最大的丑闻。 武运仓是空的! 众多附属小粮仓、粮铺商号也都是空的! 刚刚收上来的新粮,根本就没有入库,全被大大小小的米耗子私自瓜分了! 消息传开,不仅仅是菱洲的人们慌了神,各洲的人们也慌里慌张的将目光集中在自家界内的大粮仓上——修士同盟军接过仙门的权力后,第二年就在祝融大陆上同时开工,修建了十大粮仓。象菱洲这种产粮地,独建一仓,即,武运仓。一些粮食产量不丰的洲,是好几个相邻的洲,其建一仓,如,济平仓。 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去理事分处请愿,要求清查过冬的粮储。 事态好比烈火碰上了干柴堆,迅速化成熊熊大火,在整个祝融大陆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叶罡的运气有点背。一个多月前,他偷偷的赶到菱洲布局。本以为计划成功,坐等收网,不想,鱼儿迟迟不见咬钩。 好吧,没有耐心,怎么能钓到鱼?叶罡深谙此中道理,决定再等一等。 殊不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与他一起钓鱼的重要合作伙伴竟然中了招,急需一味灵药救命。这味灵药甚是难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巧得很,他的师尊泰阳真君手里头恰好有半株。 如此宝贵的药材,肯定只能是他亲自回一趟正清门,去师尊座前讨要。 叶罡走之前还特意询问了相关人员对鱼儿的监测情况。得到一连串“没有异常情况”的回复后,他才放心的返回仙山。 哪里知道,他刚回到正清门主峰,师尊座下的童子便火急火燎的来迎他:“小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叶罡听着,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里,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不是他性子不够沉稳,而是三个月前,北海之上突现一个怪异的五色光圈,引发了一场大海啸。得讯,泰阳真君第一时间撕裂虚空赶了过去,结果,身形还没立稳,便被五色光圈引了进去。半天过后,光圈消失,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后面赶过来的叶罡等人合力寻找泰阳真君。当时,他们只差没有将北海翻个过了。找了三天三夜,毫无进展。 夜幕又一次要降临的时候,叶罡下了很大的决心,打算留一小部分人继续找寻,大部队先撤离。这时,他收到了巡逻队的报告,说是半刻钟之前,在一个无人小岛上发现了一个疑似泰阳真君的高阶修士。一问方位,那里离北海有将近万里之遥。 修真界的事,真的不好说死。叶罡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没想到,那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真的是师尊。 泰阳真君足足昏迷了十天方醒。醒来后,他对此番劫难只简单的说道:“那是个破碎的空间裂缝。本座误以为是个秘境,操之过急,一时不慎,吃了些苦头,在最后的关头,抓住一线生机逃了出来。”接着就宣布闭关。 又过了十天,泰阳真君出关了。又恢复了先前的仙风道骨样。人们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前来探望的人们离开后,泰阳真君独独留下叶罡一人,屏蔽左右:“罡儿,为师的时间不多了。” 叶罡当场蒙圈了。 听完泰阳真君的解释,他才知道师尊在那空间裂缝里伤了元神,无药可医,仙途尽毁。眼下的模样,全是靠师尊消耗真元维持着。 “最长不会超过一年。”泰阳真君冲呆若木鸡的小徒弟笑了笑,“罡儿,你也莫要伤心。修行本是逆天行事。一朝不慎,身消道殒,方是我等修士的常态。为师能从空间裂缝里冲出来,没有被空间之力生生的撕裂,已是万幸。” 原本,叶罡是不信师尊的“被吸入空间裂缝”之说——他有麒麟传承,对于空间裂缝有一定的了解。那天,他赶到时,五色光圈已经完全合拢。他只看到了一抹灼丽的亮光嗖的一下消失了。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以为碰到了空间裂缝。但是,接下来,他带着众人找寻师尊,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令他推翻了空间裂缝的判定。他认为,五色光圈更象是秘境开启的通道口。 如今,听了师尊的这番话,他还不是信。心中一动,暗中开启麒麟目去察看师尊的丹田。 这一看,真的将他吓了一大跳。 那丹田里之中,弥漫着血雾。师尊的元神有如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此时,他双目紧闭,身上没有一寸好皮肉,血淋淋的蜷缩成一团。 元神的状态很不好,象极了风中的残烛。如果不是其表面有一道金红色的细鳞网,叶罡真的很担心,他一个错眼,师尊的元神便要涣散开来。 心思一转,叶罡明白过来:师尊真的伤到了根本。如果是在上界的话,兴许有仙丹可医,但是这里是鸿蒙界,只能是救无可救。 闭关十天,师尊除了疗伤,更重要的是在用真元凝化成细鳞网,固住元神。 而真元何其珍贵!照师尊这样的用法,如果找不到对症的灵丹妙药,真元的消耗将远远超过恢复。不出一年,师尊确实会被元神的伤拖累到 叶罡默默的收了麒麟目,垂下眼帘,哽声道:“师尊,您需要什么药材,徒儿马上去给您找……” 泰阳真君欣慰的冲他摆手,打断道:“自己的伤,自己再清楚不过。为师最担心的是天劫将至。”不再提自己的伤,他跟小徒弟讨论起时事来。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泰阳真君仍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他完全撑不住了,只好作罢,吩咐道:“为师有些乏了,大概又要闭关三五日。以后就这样罢。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你只管忙你的事,不必过来。为师这边如果有事,会传讯于你。” 自那以后,泰阳真君闭关成了常态。叶罡每每要去见他,都要提前一两天传讯过去,等他定下确定的时间。 这一次,事发突然,叶罡是为了求药,所以,来不及事先禀报。 看到小童慌里慌张的朝自己跑来,叶罡的第一反应是:莫非是师尊出事了? 他也不由得慌张。 立马的,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道:“叶罡,你慌什么?不能慌!” 叶罡皱了皱眉头,压下心底里慌张,强撑着询问小童。 “真君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请您速速过去。”小童白着脸,答道。 原来不是师尊出了事。叶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温声对小童说道:“我知道了。童儿,记住,以后万不可在人前这般慌张。”师尊既然无碍,那么,主峰之上,一草一木,尽在师尊的掌握之中。他不好多说,只能如此提点一二。 “是,小公子。”小童长揖到底。 叶罡快步走向洞府,一边走,一边在心底里思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师尊动了真怒? 转眼,他走到了门口。正要禀报来着,从里头已经传了来师尊的声音:“还不快进来!” 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严厉! “是。”叶罡心里不由“咯噔”作响,当即,脚下加快。 待到了里间,他先是看到地上一地碎玉碴子,接着看到师尊铁青着脸,薄薄的双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线,更是头皮发麻,上前抱拳问道:“师尊,发生什么事了?” 泰阳真君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一脚踹飞了这个逆徒,不想,真正见到了人,心里的火气反而被成功的压制住了。他冷声说道:“刚刚收到凡人界传回来的急报,说是,自菱洲开始,祝融大陆十八洲,洲洲发生了严重的凡人请愿潮。他们要求严查十大粮仓,及它们的附属粮仓、粮铺的存粮情况。事态甚至严重,各洲理事处不知该如何处理,请总部迅速回复。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吗?” 叶罡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来:“怎么回事?徒儿不知情……” 话音刚落,自门外呼呼的飞进来数十道银色或金色的亮光。它们纷纷化成各种传讯符,悬浮在他的面前。 泰阳真君不由拧眉:“近段时间,你在哪里?” 否则的话,哪里会积了这么多的传讯符! 叶罡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脑门上隐隐的起了一层油汗:“师尊,前几日,徒儿突有所感,所以,刚刚闭关出来。” 泰阳真君叹了一口气,挥手道:“你看讯息罢。估计都是跟你汇报凡人界的突发情况的。” 言下之意是令他当面读这些传讯符。 师命不可违。叶罡飞快的扫了一眼数十道传讯符,发现其中并没有暗影的传讯符,遂放下心来,一一接过来——他明白师尊此举的用意。呵呵,师尊是怀疑那些粮仓的贪腐与他有关。好吧,十大粮仓年年有大笔的余粮,现在粮食价格又不低,而他养兵,需要的开销大得惊人,手头越来越吃紧,老实说,他还真想打那些余粮的主意。只是眼下忙着钓鱼,还没来得及布署实施。所以,眼下,他绝对是清白的。 果然如泰阳真君所料。这些传讯符都是总部的相关部门传过来的,说的全是凡人界的暴乱。 没错,就是暴乱。 听完这些讯息,叶罡发现师尊刚才对凡人界的情势说得并不准确。什么请愿潮!他从这些讯息里,听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这分明是有人背地里精心策划的一场暴乱! 是谁策划的? 叶罡不由得握紧双拳。 对方很狡猾。 从这些讯息里,他抓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是,自家事,自己最清楚。 为什么暴乱是从菱洲起来的?为什么是武运仓?如此大规模的暴乱起来后,他必须中止即将成功的钓鱼行动,转而下大气力着手去平息。谁是受益者?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是沈云,还有他的青木派! 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该死的! 为了一门一派之私利,竟然不惜搅乱整个祝融大陆!视万千生灵之福祉于不顾! 沈云当诛! 青木派当灭! 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个晚上,鱼儿不但没有咬钩,反而转手挖了一大坑等着自己,叶罡气得只差没有吐血。 师尊座前不能失态!他用了差不多二十息的时间,才压制住心里的冲天怒火,尽量平静的跟泰阳真君答道:“师尊,事发突然,徒儿又是刚刚闭关出来,对凡人界的情况不甚了解,暂且无法回复师尊。请准许徒儿速去凡人界,查探实情。” 泰阳真君颌首:“去罢。” “是。”叶罡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背影甚是急切,完全不象是做假。 “等下。”泰阳真群心念一转,将已经走到门口的小徒弟叫住,“罡儿,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是。”叶罡只得又折回来,“师尊,请吩咐。” 泰阳真君看着他,温声说道:“罡儿,为师要跟你说,这么多年来,为师终于悟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人虽然力量渺小,有如一滴水,一粒沙,但是,万万千千的凡人汇在一起,那便是汪洋大海,茫茫沙漠。所以,千万不要看不起凡人的力量。” 凡人的力量?叶罡闻言,快被气死了。 哪是什么凡人的力量!分明就是沈云和他的青木派在兴风做乱! 种种迹象表明,沈云没有死,并且极有可能已经逃回了凡人界,就藏在野鸡岭里! 叶罡在数月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以,他决定乘沈云还没有摸清新的形势,速战速决,灭杀沈云,灭掉青木派。 他的布局绝对是精妙的! 沈云已入局。 可是…… 思及此,叶罡暗中咬牙,恭敬的向泰阳真君抱拳领训:“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好了。你去罢。”泰阳真君目送徒儿匆匆离开,良久,叹了一口气。 小徒弟显然没有听进去他刚才的那番话。 所以,凡人界的这场动乱,怕是难以善了。 泰阳真君皱了皱眉头,从袖袋里摸出那五枚铜钱来,想卜上一卦。但是,他看着掌心里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五枚铜钱,心里突然没了底。 我的卦,真的灵验吗? “呵呵呵……”良久,他轻轻笑了起来,将五枚铜钱一枚一枚的摆在手边的高几上。一边摆,一边轻声说道:“既然不灵验,那么,我就摆一卦。一祝我祝融大陆万千苍生,渡过天劫;二祝我祝融道统薪火相传,永不灭绝。” 祝词说完,五枚铜钱在他的手底下摆成了一个泰卦。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六七五章 怪我喽 叶罡是通过私道偷偷返回仙山。出了守护大阵后,他动用了麒麟秘法,瞬间腾挪到运天演武堂的后山,再祭出飞船,飞回正清门。原本,他的打算跟师尊泰阳真君讨了药,便原路返回返回凡人界,继续钓鱼。 现在,形势突变。他要钓的鱼反过来要咬人了,还钓个鬼的鱼哦。 至于讨药……叶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枉他那么信赖那厮,将之视为共进退的伙伴。结果后者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有。说什么沈云身负巨毒,灵力全无,纵然是侥幸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多远,定然是昏死在他们的包围圈里。除此之外,那厮还信誓旦旦的许诺,沈云身上带的巨毒,等同于其气息。只要沈云还在鸿蒙界之内,要把人找出来,易如反掌。不过前提是,他要先养好伤。接着,就提到缺了一味药。 当时,叶罡信以为真,满口应了下来。 如今想到这里,他不禁火冒三丈高。 骗子! 老奸巨滑的骗子! 叶罡悔青了肠子——我怎么就轻信了那厮! 现在想来,沈云有没有受伤,是否真的中了毒,都是两说。他甚至怀疑,那厮根本就是来骗他的。与沈云的所谓交手,也是那厮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从一开始,那厮就是冲着师尊手里的那半株灵药来的。 该死的!误我大事! 叶罡简直要气昏了,恨不得立刻返回凡人界去,活撕了老骗子。那半株灵药,老骗子连边都不要想! 但是唯一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师尊的宝山,不得放肆。 待走出洞府大门,叶罡已经冷静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祭起飞船。 他决定先回同盟军总部——师尊的话也无不道理。凡人虽不足道,但是,这么多的凡人闹起来,也是一件让人烦躁的事。更何况,还有沈云领着青木派在暗处煸风点火,兴尽阴谋。所以,他必须先回总部,解决各洲的暴乱之事。 一想到暴乱,他又想到了武运仓,气得直爆粗口,骂出声来:“全是胆大包天的蠢货!” 在一个多月前,新粮还没有收上来的时候,他暗中去武运仓巡视过。那里的实际仓储与报到总部的确实是有出入。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少了两成多一点的样子。 当时他还想着,武运仓估计是想借新粮进仓的机会,将账面做平。再加上,他是想着减少损失,是以,提前一步,通知武运仓,今年的新粮全部暗中调往罗洲的平成仓。 没想到,这帮蠢货竟然猜出了他的用意,胆大妄为的将整个武运仓都给搬空了。到时,青木派的人来劫粮,他们一把火将空仓烧掉。仓里具体损失了多少粮食,还不全是他们说了算! “该死!通通该死!”叶越想越生气。 待回到总部,他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火速缉拿武运仓的所有人员。 “从总管到下面的守卫,一个也不能少,通通带回来审讯!”他几乎是冲当值的执事吼出了这句话。 “带回总部?”当值执事为难极了,“怕是难都带回来。” 叶罡拧眉:“又怎么了?他们都跑了?跑出鸿蒙界去了!” 当值执事连忙飞快的翻着手里的记事本,颤声答道:“报告委员长,据可靠消息,武运仓的总管、副总管、总仓头在事发后,集体逃进了落桑族人驻菱洲省城的办事处。在半个多时辰之前,我省城理事总处收到了落桑族人的照会,他们已经接受了三人的避难申请。还有……” “够了!”叶罡气得一掌拍碎了面前的长案,“蠢货!这帮蠢货!” 这些人怎么就没脑子! 这件事是他们逃到落桑族人的办事处里躲进来能躲过去的吗? 如果他们稍微聪明一点点,就应该知道,出事之后,第一时间要做的是,赶快逃回仙山来,回到总部来。由总部出面,一方面迅速抹平他们可以抹平的所有罪行,替他们洗白,另一方面将所有在暴民面前写下自供状的人定性为叛逆,扣上“阴谋挑唆、造谣、扇动民变”等罪名,将无法洗白的那些罪行,都倒在叛逆的身上。 如此一来,总部这边才好尽可能的将更多的人摘出来。等主要涉事人员都摘了来了,事态也差不多能控制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将手里捏着的这张王牌打出去。沈云纵然是浑身长满嘴,也是百口莫辩。 那时,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将沈云定性为大魔头,将青木派定性为魔教,在全祝融大陆范围之内,号召全体修真同道,以及所有凡人中的有志之士、武者等,共诛之。 这个新计划是他在回总部的路上想出来的。也是到目前为止,他能够想出来的最好方案。他觉得以修士同盟军目前对凡人界的掌控,以及青木派的卑弱地位,完全可以做到。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与众委员通气,又是那几个蠢货第一时间跳出来拆他的台! 此时此刻,叶罡真的想亲手将他们几个象拍碎这张长案一般拍得魂飞魄散。 当值的执事被他全身暴出来的杀气吓得“哐唧”跪了。 在双膝碰到地面上的厚绒地毯时,执事瞬间回神——糟糕,委员长最讨厌的就是他现在的这种反应。 委员会刚成立的那一会儿,有一名管事不知道怎么冲撞了委员长,也如他这般吓得当场跪了。结果,一向温文尔雅的委员长竟然很是发了一回火,寻了个错处,扣在那名管事身上。那名管事因此而被关了禁闭。至今也没有人见到那名管事被放出来。大家私底下猜测,可怜的家伙,应该是死在禁闭室里了。 我不能步那家伙的后尘。 执事灵机一动,慌忙将手里的执事本给扔地上,然后,伏在地上,装做是去捡执事本,嘴里飞快的道着歉:“对不起,委员长,卑职手滑,没拿稳记事本。真对不起!” 待一番话说完,他已经捡起执事本,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复又站得笔直。 哪怕委员长身上的杀气还是那么冲,他也尽力绷着腰背和两个膝盖,不让自己的身板晃动。 转眼间,执事袍下,两重内衣的后背都被汗湿。 叶罡看了他一眼,拧了拧眉头,问道:“除了这三个,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执事感觉到浓烈的俨然如实质的杀气完全消失了。 没事了。 终于! 他不敢有丝毫的表现出来,低头又是一通翻记事本。 哗啦、哗啦…… 找到了! 执事在心底里念了声“无量天尊”,念得飞快。 十大粮仓里,共设有总管、副总管、总仓头、仓头、运带、管带等六级职务。其中,总管、副总管、总仓头各一人,由总部直接任命。余下的三级职务里,仓头不超过八人,运带与管事皆不超过十六人,由粮仓自行组织人手,自行任命。他们的钱饷,总部也不负责,由粮仓自筹。所以,如果粮仓觉得人浮于事,可以根据实际需求设置这些岗位的数目。 不过,据叶罡前番对武运仓的暗访来看,武运仓里,这三级的职数远远超过了总部的最高设置。尤其是仓头一职,武运仓何止是八人。那天下午,他在武运仓呆了大概一个时辰,期间稍微留了一下心,碰到了十一个持仓头腰牌的人往外运粮。 事后,他细想过这事。觉得少了的那两成多粮储,应该就在这多出来的仓头等人身上。为此,他在秘密召见武运仓的总管时,也提了提这些人,以示警醒…… 想到这里,叶罡又是火起——该死的蠢货!不但没有把皮紧起来,而且还更大胆大妄为了! 好吧,事已至此,光是骂人,于事无补。他现在想的是,将这多出来的仓头等人都抓起来做替罪羊,以平息暴民们的愤怒。 听执事报告完毕,叶罡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捏得指关节扎扎的响。 沈云!又是沈云! 肯定是沈云和青木派做的! 明面上的八大仓头、十六名运带、十六名管带,一个也不少,在几个时辰之内,全给暴民们赌在了家里头。他们名下的产业,也无一例外,被曝了个一清二楚。 暴民们因此而更加愤怒。 现而今,有更多的暴民得了信,向他们的住宅聚集。 沈云才回来多久!竟然已经厉害如斯! 不可能啊! 我在菱洲呆了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发觉沈云有什么小动作。 叶罡转念又一想,难道这就是师尊所说的“凡人的力量”? 怎么可能! 区区凡人,有什么力量可言! 真是好笑! 叶罡没有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一路琢磨的新计划上——被一帮蠢货深深拖累,他的计划又要变一变了…… 凡人界。菱洲。野鸡岭东北边缘。 “咕噜咕,唧——;咕噜咕,唧——!” 一名黑衣人面戴黑色三角巾御剑而来,在一个大山洞的洞口降下身形,冲黑黝黝的洞里发出一连串有规律的岛叫声。不多不少,总共重复了两遍。 大约二十息之后,从洞里传出来一阵鸟叫。与刚才的叫声恰好是翻过来的:“唧咕噜,咕——” 黑衣人在洞口放下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转身欲御剑离去。 这时,从洞口的黑暗里突然窜出一道身影,扑向黑衣人。 黑衣人反应不俗,当即转过身来。 “救我……”那是一名象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式和底色。他一边全力扑跑过来,一边疾声呼救。 然而,就在这时,自黑暗里冲出来一道金色的寒光,“扑哧”一声,准确无误的扎进了他的后背心。 “砰!”在没入身体的那一刹那,中年男子的整个上半身爆破开来,宛若一朵血花,在黑衣人面前炸开来。 呼救戛然而止。 黑衣人慌忙向后连连急退,以避开爆破的余力。 仓皇之间,猝不及防,脸上的黑色三角巾竟被余力削落。 黑衣人落出了过人的容颜。 “是思恩姑娘!”洞口后面的黑暗里,有个苍老的声音桀桀的笑了起来,“我看清楚了。真的是思恩姑娘!” “太好了!原来与我们联系的密使是思恩姑娘啊。”一个阴测测的女子声音尖叫起来。 “我就说思恩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已经露了相,也被对方点破了身份,黑衣人只往后急速掠出十来丈,避开血雾之后,便立住了身形。 她大大方方的向洞口方向扬声问道:“既然都是思恩的旧友,诸位何不现身一见?” 但是,没有人出来。 那个苍老的男声又桀桀的笑了起来:“思恩姑娘,我们可不敢当你的旧友。” “就是。你这个旧友,可把我们害惨喽!” “我们本来在门派里当长老当管事,人前人后,谁不供着奉承着。因为听信了你的鬼话,变得有家不能回,躲在这里个不见天日的破山洞里,等着你三天一次的赏赐过日。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阴测测的女声越说越激动,变得越发的尖利。 黑衣人听了,却是秀眉紧拧,右手一晃,现出一把长剑来,护在胸前,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洞里面的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哈哈哈……” “桀桀桀……” “嘻嘻嘻……” 黑暗里暴出来有五道不同的笑声。 “王思恩,你在装什么!”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算计吗!” “害我们沦落至此,你想不认账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思恩,叫你背后的主子来见我们!” 五人咬牙切齿的嘶吼着。如同五头狂暴的野兽。 黑衣人听着,俏丽的脸上现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她不慌不忙的伸手将一丝碎发捋到耳后,笑道:“你们已经练了储物袋里的那本神功?” 嘶吼声立刻打住了。 “王思恩,你什么意思!”阴测测的女声尖叫道。 黑衣人笑盈盈的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你们感到有点儿可惜。那本神功确实是好的。可惜啊,你们先前的功法与它有点儿冲突。所以呢,要想改练神功,必须先散功。再从头学起。如果没有先散功,或者散功不完全……”说到这里,她美目轻转,俏皮的闭上了嘴巴。 “会怎么样?”苍老的男声急切的问道。 黑衣人啧啧的笑道:“我本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散功喽。” “王恩恩,你是故意害我们!”苍老的男声又是怒吼。 “怪我喽!”黑衣人目光一转,敛了笑容,粉面含威,冷声训斥道,“功法的最后面写得清清楚楚,欲练神功,必先散功。改变功法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事先看清楚,练出来毛病来,怪得了哪个!”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六七六章 怕什么 在总部的统一调度下,三天里,平成仓等九大粮他相继广邀当地有名望的乡绅一同查看粮储情况。无一例外,这些粮仓都是与账面上显示的一样,粮食堆满仓。消息传开,周边的人们很快自行退散,民怨亦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些洲的大小理事处也纷纷张贴告示,表示绝大多数的民众都是被奸邪迷惑,才犯下诸多违法乱纪之罪过。是以,民众其罪可缘,他们只捉拿奸首问罪。但是,民众若知情不报,或故意藏匿奸首,皆以奸首视之,与奸首同罪。 同时,理事处的爪牙们倾巢而出,四处捉拿“奸首”。 很快的,人们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被抓了起来。 有一些人,在冲击粮铺、围困理事处、以及之后的请愿等活动中,表现积极的那些人,他们被捉了起来。 有一些人,他们根本就没有参与进来,但是,因为平时私底下对衙门有不敬之言论,也被抓了起来。 还有一些人,甚至是城里出了名的富户,也被探子们半夜里破门而入,铁链一锁,直接拖走。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和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有的还是出了名的有德望的长辈。他们怎么就成了妖言惑众的“奸首”? 人们表示无法理解。 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事实上,自行散开后,参与的人们回到自个儿家里,无一不是吓得直打哆嗦。有些人更加警醒,直接在半道里逃了,连家都不敢回。 现在,衙门里的做法,就象是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既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也让人们感到更加恐惧。也就是城门早就禁了。没有仙官大老爷的手印,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门。否则一律视为“奸首”。不然的话,更多的人会拖家带口的逃出城去。 人们心虚得很,恨不得能躲进自家的墙壁里去。大半夜里,街口的野猫野狗叫两声,都能将他们吓出一身大汗来,哆哆嗦嗦的将一只耳朵趴在窗户上,听上老半天。 他们哪里还敢为可能是受了冤枉的街坊邻居说一句所谓的公道话? 甚至有不少人在邻居被抓走后,还在心里嘀咕:天爷,他该不是真的是奸首吧? 但是,不管心里有多好奇,跟怀里揣了一百只兔子似的挠着心,他们也不敢找人去瞎议论——哎呀呀,没看到抓了那么多人吗?他们为什么被抓?还不是之前在一起瞎议论、乱传话,说大粮仓被贪空了!结果呢,大粮仓满满当当的。前面收上来的新粮,也是一点不少的收在大粮仓里,好好的。已经上过一回当了,可不敢再上第二回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奸首啊。 不出半月,除了隔三岔五的会张贴出来新的在逃的“奸首”通缉令,粮仓风波在各洲基本上是平息了。人们的生活似乎恢复到了动乱之前。 唯有一洲例外。那就是菱洲。 这里是动乱的发源地,原本聚集在边缘地带的修士同盟军以平乱为名,正式进驻各主要城镇。很快的,这些城镇被宣布禁严。 另一方面,因为武运仓是真的空了。所以,修士同盟军也没有召集当地有名望的乡绅们一起查仓。也没有人出来向聚集的民众解释,甚至宣布任何决定,直接是一批又一批全副武装的修士同盟军从四面八方乘着飞船赶过来,将民众团团包围住。 很快的,人们被这种高压的架式吓得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但还是没有人理他们。 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眼见着太阳偏西,傍晚来临。终于有一个头戴莲花金冠,身着八宝道袍的仙长出现在最大的那艘飞船的船头上。 他首先将今天的事件定性为一起奸邪阴谋煽动的暴乱。然后指出,奸邪与无知民众的区别在于,前者有修为,而后者无修为。但是,奸邪太过狡诈,擅长隐匿修为,伪装成凡人模样,很难辨认。 “不过,自古邪不胜正。奸邪们休想蒙混过本座的法眼!”仙长道出一个法门,即,让民众们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邻居、亲朋好友互为担保。但是,如果有人质疑,而担保双方都无法解释,那么,这两人都会因为被怀疑是奸邪而被抓起来。而质疑者则会得到一次豁免的权力。不论是谁,只要得到了五次豁免的权力,都能不会被追责,平安离开这里。 末了,他指天立誓:“如有违背,吾甘受五雷轰顶之刑。” 也就是说,是真的了。 人们要想逃脱衙门的清算,平安离开这里,必须检举身边的五起担保。 顿时,缩在一起的人们安静如鸡,不敢抬眼去看周边的人。 “你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思考,找谁为你担保。如果他人拒绝为你担保,或者轮到你了,你不去找人担保,那么,你也一样的会被怀疑是奸邪,同样会被抓起来。”仙长得意洋洋的在左边点划了一下,“一刻钟之后,就从这里开始。” 后面的话,好比是砸开了结冰的水面。人群立刻动了起来: “爹,你要帮大哥担保,我怎么办?” “乖外甥,是你喊我一起来的,你敢不给我担保!信不信我质疑你!” “郝伯,给我担保吧……” “一边去,郝伯刚刚答应了我!” …… 飞船上,仙长垂眸看着底下乱成了一锅粥,眼底的鄙夷更甚。 “呵呵呵……”他冷笑连连,对侍立在身后侧的大弟子说道,“你看看他们,此刻象什么?” 大弟子略微探了探身,飞快的扫视底下,笑道:“师尊,徒儿以为他们此刻象极了一窝热锅上的蚂蚁。”说着,他向自家师尊抱拳赞道,“师尊英明!先前总部里有些人把菱洲的暴民传得如何如何厉害。然而,到了师尊这里,一个法子就让这帮暴民乱了心神。等回去,徒儿定要好生笑话笑话总部的那些人。” 仙长甚是受用,却摆了摆手,轻声训斥道:“不可多事!只是制住了一群愚蠢的凡人,有什么好显摆的。”说话间,俯视民众的眼神越发的冷漠。 “是。”大弟子连忙抱拳领令。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的过去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修士同盟军军士已经在仙长先前划下的左边分开人群,圈出来一块空地,供互为担保的人当众为彼此担保身份。 “开始罢。”仙长站在船头,冲那队军士发号施道。 于是,为首的队长指着最前面的那人喝问:“你,有无担保?” “有的,有的!”那人连忙拉着自己身边的一名老者点头哈腰的答道。 “一起进去当众担保。”队长指着空地里。 “是是是!” 这是一对父子。队长在一边指点他们俩先各自报出自己的身份,住址,然后要求两人彼此互做担保。 待他们担保完毕,队长环视全场:“有质疑的吗?不要错过机会啊。放走一对,就等于错失了一次豁免的权力。只要五次豁免的权力,你就能免除一切追责,平安离开了啊。” 人群里依然是一阵沉默。 队长挑了挑眉,挥手召来两名军士:“带他们到那边去等着。一样的,他们也是集齐五次豁免的权力,才能离开。” “是!”两名军士上前,将因为太过震惊而呆若木鸡的父子俩押了下去。 “不是,大老爷,我们担保了……”年轻的儿子反应快一些,挣扎着喊叫起来。 押着他的那名军士手上一拧,他的脸痛苦的扭了起来。喊叫声跟被人掐断了一般。 人群里“嗡”的一下又炸开了锅: “不是发了誓吗?” “仙长发誓也不管用?” “那还担不担保……” 船头上的仙长视而不见。队长盯着人群,冷笑连连:“叫你们互相担保,只是给你一次机会,向我们自证清白,不是奸邪。然而,你们这些人既无信又无义,叫人无法相信。你说自己不是奸邪,我们就相信你不奸邪了吗?互相担保,只是我们考验你们的第一步。过了这第一关,你们才有资格进入第二步的考验,接受我们的盘问。都听明白了没有?如果再敢胡说八道,道爷立刻把你当成奸邪就地正法了!” 人们被“就地正法”四个字吓得又缩了起来。 接下来,人们排起了队,两人一组,继续相互担保。与前面父子相互担保时,其余人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同,这回,人们都睁大了眼睛。全场目光都聚集在正在做担保的那两人身上。 他们没得选择了。因为只有聚集五次豁免的权力,才能平安离开。 很多人如今是悔青了肠子。还有第二次的考验……他们越想越是害怕,站在寒风地里,禁不住的用袖子揩着眼泪——仙官大老爷手里的剑寒光闪闪,看着就很锋利。他们不敢哭出声来,只敢无声的抹眼泪。 一组,一组,又一组……众目睽睽之下,相互担保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半句谎话。 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天色将黑。 做完担保的人还不至半成。原本,人们寄希望于天色之后,修士同盟军会暂且中止,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再继续——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吃了一顿早饭就出来,到现在有大半天的时间了,水米不沾牙,又冷又饿的,撑不住了。他们只想坐下来,歇一歇。 不想,悬停在半空里的飞船上突然齐齐的落下一道雪白的光柱,将会场照得亮若白昼。 队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人们只得咬牙强撑着,心里又是一波更猛烈的后悔。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四周起了凉凉的夜雾。 人们站在亮光之下,每一刻都是在煎熬。 终于,人群里,有一个老爷扛不住了,两腿一软,瘫倒在搀扶着他的那名年轻人身上。 “爷爷,爷爷!”年轻人一边痛呼,一边用力的将人抱住。 旁边的纷纷围上来,伸一把手相助。 “快,平放在地上!” “哎哟,快掐人中……” 在死气沉沉的气氛里,这里的动静显得格外大,完全盖过了前面空地里的担保。引得四周的人们纷纷引颈相望。 船上头上的仙长早已经没了耐心,在天黑之前就已经回后面的船舱里休息去了。继续留在船头上的,是他的大弟子。见状,后者指着那一处乱了的人群厉声喝道:“大胆!何人喧哗?”当即命左右把人统统吊起来。 “是!” 数名背上背着长剑的黑袍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两侧。他们每人祭起一根缚灵索。 呼呼呼—— 缚灵索被雪亮的光柱照得寒光闪闪,化成一条条长着獠牙的银蛇,划空黑夜,一头扎向底下的人群。 “啊——” 底下的人们吓得尖叫连连,抱头四下逃窜。 那年轻人亦是脸色变得煞白,慌忙去抱地上的老人,试图将人抱起来逃走。 可是,仓皇之间,他已经吓得手软脚软,哪里还抱得动身材魁梧的老人? 眼见着,一条银蛇向他飞驰而去,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而年轻人亦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天空里突然“轰”的巨响。象是一道炸雷在人们的头顶炸开。 年轻人被惊得头皮都麻了。 说时迟,道时快,他感觉有人用力拉了他一下,小声催促道:“小兄弟,快跑!往有亮光的地方跑!要快!”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象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立马驱散了年轻人身边的寒意,还有所有的恐惧。 后者立刻睁开眼睛。 原本笼罩着他们的雪亮光柱一个也不见了。他的四周象是起了浓雾。在左前方有一点亮光。隐约的,他能看到不少乱哄哄的身影从他身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跑向那道亮光。 往有亮光的地方跑! 年轻人猛的清醒了,脚底没来由的窜起一股子横力。他咬牙打横抱起爷爷,照那道声音的提示,往有亮光的地方用力奔跑。 要快! 和年轻人一样,其余人也得到了一样的提示。事后,彼此信得过的人们悄悄的私底下讨论,才发现,提示他们的话是一样的,但声音却有男有女,有的听着年轻,有的听着是上了一些年纪,并不是同一个人。 话说回来。人们跑进亮光里后,眼前一发,发现周边的情景完全不同了。 时间还是晚上。夜风嗖嗖,还是清冷得很。 但地方换了。 不是武运仓外。而是高高的再熟悉不过的城墙下。 他们回来了! 那声音救了他们,将他们送回了省城! 刹那间,得救的人们明白过来——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修士同盟军的人有仙法!并且,这些大人们愿意救他们于水火! 所以,他们怕什么! 菱洲的人们想明白了,不再畏惧。 第六七七章 调去菱洲 “蠢货!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叶罡收到菱洲的回报,气得差点儿又吐血。 他就想不明白了,凡人的那点心思,但凡是炼气境以上的修士都能一目了然。而总部派去菱洲的全是精兵强将,修为是筑基境起步。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的吗?数以万计的人被围困在武运仓外面的小山谷里,里头肯定混入了不少青木派邪徒。在菱洲,他们人生地不熟,等于是一群外人,而青木派是起于菱洲的本土邪教,他们就没有一点危机感?不是速战速决,直接抓人了事,偏要整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更让他气愤的是,这中间足足耽搁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本来包圆的时间就已经有些晚了。这群没脑子的蠢货竟然还给他拖到了晚上。 不知道青木派的邪徒们都是跟耗子成的精一样吗?人家最擅长的就是晚上行事! 不久前,梅县的落桑族人不知怎的被青木派在那边的邪徒盯上了,一场夜战下来,城里的据点被烧了个精光。 这才是多久前的事啊! 他生怕这群蠢货轻敌,特意将梅县的事情令人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附在命令的后面。蠢货们是根本没看呢,还是当话本子看着解闷! 现在“砰”的一下,数万人瞬间跑了个精光,蠢货们过了一夜,才哆哆嗦嗦的回报,说暴民们全跑了,各回各家了! 叶罡没忍住,又暴了一句粗口。 扯淡!还各回各家了。这是在给暴民们报平安吗?该死的蠢货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叶罡一挥手,将面前的长案上的所有东西都用力的扒拉在地上。 “哗啦——”,桌上的东西应声摔得粉碎。 声音传到门外。门廊上的侍卫们无不屏住了呼吸——经验告诉他们。大人现在很生气,很生气。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不小心触了大人的霉头,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罡一通发泄过后,心里稍微舒坦一些了。 看着满地的狼藉,他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用亡父生前的口吻对自己说道:“四正啊四正,你养气的功夫还是差了些。” 这一招一如既往的管用。 他的心里的怒火迅速被压制了下去。 接着,叶罡低头捋平衣襟上一两处小皱褶,若无其事的走出门去,一边走,一边问从门口跟上来的侍卫:“今天执事处是谁当值?” 侍卫立刻答道:“回禀委员长,是崔执事。” 叶罡微皱的眉头松开来。 这个崔执事,他是知根知底的。此人名九浩,出自一个三流门派。运天演武堂的第一批弟子。按时新的说法,算是他的嫡系门生。 崔九浩从演武堂毕业后,与大多数人脉不显的同批弟子一样,被派了一个很不起显的清水闲职。只是不同的是,此子颇沉得住气,没有负气挂印而去。一年后,闭关结丹。又过一年多,出关。晋升为金丹真人。 出关后,崔九浩并没有按相关规定回去续职,而是拿着当年的青玉平安牌,以运天演武堂的弟子身份,直接来投奔他这个昔日的老堂主。 而这个时候,叶罡已经卸去了运天演武堂的堂主一职。 看到做为结业留念送给弟子们的青玉平安牌,叶罡笑了笑,装成随意的样子,将人撂在了执事处做一名品阶最低的侍卫官。 四年多来,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崔九浩的事。但是,崔九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看着崔九浩如何从一众名门弟子里一步步的争出头来,变成了五大执事之一。 七年磨一剑。 早在运天演武堂的入门试上,叶罡就一眼相中了崔九浩。前面的种种冷遇,不过是他的考验,也是对崔九浩的诸多磨炼。 如今,这把叫做崔九浩的剑终成,是时候好出匣一用了。 “传本座的命令,叫他去海棠厅见本座。”叶罡说完,径直往海棠厅方向走去。 “是。”侍卫应着,并没有离开,而是依然小步的跟在后头,保持一步半远的跟离。 果然,叶罡又吩咐道:“你去叫王管事把书房里收拾一下。” “是。”侍卫这才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在执事处里,众所周知,海棠厅是叶罡的私人会客厅。而叶罡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崔九浩接到通知时,心里飞一般的琢磨开来:大人要在海棠厅见我?难道是为了叙以前在演武堂的旧?这么些年来,大人对我不闻不问…… 突然间,他心头一亮,暗自喜道:莫非是我终于通过了大人的考验! 以数年来对大人脾性的揣摩,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大人最讨厌,也是最忌讳的事,就是身边的人私自揣摩他。 崔九浩抬起眼皮子来,眼底已是波澜不兴,神色如往常一般,只剩下听到“委员长大人”五个字时候的恭敬。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有劳小兄弟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前来报信的年轻侍卫,很自然的递过去一角碎银——修士同盟军里大量引进色目族和落桑族的法器。这些法器都是消耗白银的。是以,在修士同盟军里,上上下下对灵石的追捧,已大不如从前。尤其是一些低阶的军士,为了节省一点点白银兑换税,他们反而更喜欢这些从前为修士们不屑一顾的“黄白之物”。 年轻侍卫一脸憨笑,轻轻的挡了回去,抱拳说道:“崔执事,大人刚刚在书房里又砸了书案。卑职还要奉命去请王管事收拾书房。所以,不陪你过去海棠厅了,请见谅。” “无妨,海棠厅么?我自己过去就是。”崔九浩会意,没有再坚持打赏,随口问道,“对了,小兄弟,你是二队新近补上来的一阶侍卫官吧?姓什么来着?” 他本人也是一阶侍卫官出身。 当年,明明在演武堂结业时,他是被评为优等,然而,结业之后,却被分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山头做了个一年到头要闲得发毛的小小监管。 一些结业成绩不如他的弟子,得了这样的待遇,皆是气愤的挂印而去。其中,还有人特意找他发牢骚,说,真是看错了正清门,看错了运天演武堂。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还是看出身。他们这些师门不显、身世不显的弟子,在运天演武堂里学得再好,立再多的功,也是一样的没有出头之日。不如离去。 要拉着他一道离开。 但是,崔九浩不是这么想的。 结业之后,演武堂将他们的弟子身份令牌,也就是青玉平安牌,先是统一收了回去,隔天,又在结业大典上,一一发还给了他们。 崔九浩敏锐的发现,再度发还回来的青玉平安牌除了背面多了堂主大人的亲笔签名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丝波动。 为什么要用“似乎”二字呢? 这是因为这丝波动很奇怪,既不象是灵力波动,又不象是神识波动。同时,它若有若无,非常的微弱。 即便是他打小在这方面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也不是很确定。 崔九浩拿着青玉平安牌揣摩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的决定是,赌一把。 他要赌,这是堂主大人对他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弟子的考验。 当然,他也不完全是豪赌。考入演武堂后,他只要有机会接触到堂主大人,就会仔细揣摩其心思、脾性等。一年多下来,他自认为对堂主大人还是有一些了解。通过这些了解,他也觉得堂主大人有考验的成分在里头。 有了这样的成算在里头,崔九浩的心气很快平和了。 可喜的是,他的心境很快的提升,没过多久,竟然要突破结丹。 待凝丹成功,巩固了修为,出关后,崔九浩心中更加肯定。 但时局发展太快,堂主大人声名雀起,身边涌现出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才俊。甚至于,堂主大人连运天演武堂的堂主之位都已经不再感兴趣,“让贤”了出去。 换而言之,今非昔比。堂主大人的身边根本不缺人手。 如果他再按从前的计划,在最清闲的低级职位上,稳打稳扎,已经不符合堂主大人选人的标淮。根本就吸引不了堂主大人的目光。 他会被堂主大人彻底遗忘。 更何况,他也不再是之前的小小筑基士。他凝丹了! 于是,崔九浩拿着青玉平安牌直接找到总部,以门生的身份,求见堂主大人。 来之前,他做好了再度接受考验的准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堂主大人的身家地位翻着筋斗儿涨上去了,门坎自然是水涨船高,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 果然,堂主大人将他安排在了身边,却只是让他做一名末阶的侍卫官。 昔日的一些同学知晓后,还笑话他——堂主大人英明,不吃这一套。没看到崔某某就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修为晋升为金丹境了,职务却不升反降,被连削两级。 崔九浩一点儿也不在意,热情满满的做着他的“小小侍卫官”。 不要小看这末阶的侍卫官啊! 他们一天里有三个时辰在堂主大人跟前站着。再加上,堂主大人的脾性摆在那里,很多事真的只有他们最清楚。这不,他当上五大执事了,但是不在堂主大人跟前听令的时候,堂主大人的一举一动,还要这些“小小侍卫官”们透出来,他才能知晓。 这一次,他如果有幸通过了大人的考验,得以“放出去”,被大用。那么,与这些“小小侍卫官”之间的人脉关系就更加珍贵了,绝对不能就此断掉。 象面前这个有些眼生的新侍卫官,心亮眼明,知好歹,在其身上,他看到了一丝自己从前的影子。他觉得也会是个有前途的。所以,既是有缘,就要拢住了。 果然,他没有看走眼。年轻侍卫恭敬而又不失热络的抱拳应道:“回禀崔执事,卑职姓李,名洛。以前是在外事那边当差。两个月前通过总部的招考,调到了二队担任五等侍卫官。” “李洛!不错,好好干!”崔九浩颌首,“你去忙罢。” “是。”李洛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而崔九浩也快步去了海棠厅。 和他预料的一样,叶罡召见他,先是叙旧。从运天演武堂的第一次入门试开始,一直追忆到结业大典。 “本座记得,你的结业成绩被判为优等。”叶罡笑道,“原因是你立功的次数最多。九浩,你是一个很严谨而克己的人,能力也很强,给本座的印象很深哇。你的道号是‘云贞’,本座以为甚是恰当。” 崔九浩闻言,立刻激动的从坐着的鼓凳上起身,站得笔直,颤声应道:堂主大人谬赞。弟子不才,自结业以后,寸功未立,愧不敢当!” “未立寸功,那不是时机不到么。”叶罡爽朗一笑,也起身,走到他面前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期待与鼓励,“九浩,现在就有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崔九浩从海棠厅里出来,里衣都汗湿了。 那些不是吓了来的冷汗,而是他用了几乎全部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在叶罡面前有任何的思想,生生的累出来的热汗。 他深知,如此大汗淋漓,肯定在大人面前遮掩不住。于是,他极力的装成非常兴奋、激动的样子,如此一来,自己的周身的肌肉也会都绷得紧紧的,从而大汗如浆。 结果是,他成功的又一次掩饰住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仙山,人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常识,即,在修为高过自己两个大阶的前辈面前,无法遮掩自己的心思。 所以,人们常用的对策是,要么借助法宝之力遮掩心思,要么索性将心事摊开来,不做遮掩。 其实,还有一个法门,那就是,象他一样,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不做任何的思想。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的人,需要顽强的意志力,天赋有之,后天的努力亦有之,可谓,少之又少。据他所知,大概还不到万分之一罢。 他本人就是如此。天赋有一点点,更多的是少时不幸遇到了虎狼之师,一天一天的从生死边缘里练出来的。 过去的苦难没有白受。也成了助他成功的一项本事。 如今,他,崔九浩,终于真正的争出来了! 即日起,他将成为菱洲总督皆上将军! 交接之后,走马上任! 崔九浩吐出一口浊气,与往常一样,木着脸,去执事处办理办接。 与他交接的是匆匆赶来的刘管事。后者笑道:“九浩兄,大人有令,你可以从执事处调走若干人员做帮手。你选好了没有?” 崔九浩在执事处呆了四年多,又混到了五大执事之一的位置,自然是几个心腹干将的。这些明面上的,他必须带走——人家摆明车马的跟随他,图的就是这一天!更重要的是,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除了这些人,崔九浩想了想,还添了一个:“二队新来的李洛,我看着挺合眼的,也一并给了我罢。” 不多时,李洛便收到一道密讯:洛山,你要随崔九浩调去菱洲了。 李洛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心道:我去!我总共才跟那家伙说过几句话? 就在这时,第二道密讯到:洛山,据可靠消息,正君大人也在菱洲。想办法联系上正君大人。 李洛立刻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第六七八章 安抚 崔九浩带着心腹们,当天办好了相关手续,次日出发,一天之后,抵送菱洲。 此时,菱洲各重要城镇皆处于戒严之中。 没有当地理事处总管的手令,包括修士在内,任何人不得出城,也不得进城。 “这是执行长大人的命令,说是,为了防止奸邪们混在凡人里头,逃出城去。”率众出城郊迎凡人界第一位总督大人兼上将军的菱洲理事总管汇报完形势后,满脸堆笑的解释道。 原本,他才是菱洲的老大。 结果武运仓事发,才半天的工夫,一个菱洲紧急事务执行长从天而降,将之前分散在菱洲边界的那些军士全召集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夺了他对菱洲的事务权。 当时,他确实是被黑压压的暴民们吓懵了,巴不得有人接过这个乱摊子去。更何况,后者据说是半步元婴——如今在仙山,不管是在门派里,还是在世家当中,元婴大能们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宣布避世。金丹真人们挑起了大梁。半步元婴是指修为在金丹十层境。这个境界的修士,下一次突破便是冲着结婴去的。人们客气的吹捧他们,离元婴境只有半步之遥。久而久之,便有了半步元婴之称。 谁料这个半步元婴完全不顶事。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底下来又鬼叫着进来报告——暴民们跑了!跑了个精光,一个也不剩! 接着,更让他抓狂的是,那该死的半步元婴对着暴民一点儿也不顶事,但对付起他来,却是一套又一套的。这才几天,他都快要被整疯了。 现在好了,他总算盼来了救星——他是被架空,没了实权。但是,他在菱洲经营了五年,多少也算得上一条地头蛇。这个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但凡有点儿心眼,就会知道,在他与执事长之间,该如何选择。 是以,看到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比自己低了两重小境界,总管也觉得比自家师尊还要亲切。同时,见缝插针的给执行长上眼药。 果不其然,崔总督没有令他失望。 “简直是胡闹!”崔九浩拧眉,不悦的批驳道,“奸邪能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将数万人瞬间运送到十数个城镇,区区四道城门也能关得住他们?” 总管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苦得跟嘴里被塞了一把黄连似的:“总督大人明鉴!卑职曾苦劝过执行长大人。但是……呵呵,执行长大人以为卑职另有图谋,将卑职是好一通训斥。卑职……便是今天,卑职等人出城来迎接大人,也是跟执行长大人请求了半天……” 崔九浩摆手打断他,问道:“执行长人呢?” 哟,架子端得十足啊!金丹一层对金丹十层摆官架子……总管绷住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垂眸答道:“在东城巡视。” 崔九浩便抬手,命令道:“李洛,去东城请执行长过来。” “是。”李洛上前领令,御剑而去。 总管飞快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那道年轻挺拔的背影,心里不由的感慨道:还是太年轻啊! 论修为,这个叫做李洛的小家伙不过是筑基七层。 论职位,唔,从其穿着的同盟军服饰来看,只是四阶侍卫官。 如果不是太年轻,少不更事,小家伙哪来的勇气去传唤一个根本就没想过给他们的总督大人面子的执行长大人呢? 总管想到这里,复又垂下眼帘来,看戏不怕台高的在心里猜测起来:一个是年轻气盛,完全不知收敛,立功心切;一个是目中无人,总觉得怀才不遇,不满总部强行在自己的头上立一座总督府。这两人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呵呵呵,可怜的小东西,会被我们的执行长大人直接一巴掌拍死吧! 想到那个场面,他心里更加高兴了。 他们两个不打起来,老子这个菱洲理事总管吃什么! 哪知,接下来的情形,却真真切切的证明,他想多了。 大约一刻钟后,李洛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连藏青色的披风没皱巴一点点,如去时之前一样的飞扬。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把那个高傲的执行长大人给带回来了。 与象小公鸡一样昂扬的李洛相比,执行长大人的气场完全翻了过来。狼狈、惶恐不安、落寞……总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在这个该死的半步元婴身上看到了这些。尽管这几日来,他做梦都想看到眼前的情景。 怎么可能!这两个之间相差了整整一大重境界呢! 总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但是,总督大人似乎在意料之中,冷漠的脸上依旧是严丝合缝,不见半点松动。 现场刹那间一片寂静。除了崔九浩及他的随从人员,其余在场人员皆 “总部的命令,就在这里宣读罢。”他向后侧甩了一个眼风。 “是。”立刻又有一名随从出列,朗声领令。 总部的命令?总管等人迅速回神,赶紧的竖起了耳朵。 那名随从当众祭起一枚金色令牌。 刹那间,令牌化成一圈金光,升至人们的头顶。自金光里传出来一道温润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修士同盟军执行委员会之命令。”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叶罡的。 “属下在,谨听上令。”没有人敢再质疑,齐齐对着空中的金光圈抱拳行礼。 这是一道免职令。 免除菱洲临时事务执行长和理事总管两人的命令。 总管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惨白着脸要喊冤。这时,那名随从又祭起了另一道金色令牌。他又生了侥幸之心——说不定是先免职,再任命新职。遂闭上了嘴巴。 然而,他又想多了。 第二道命令是押解他与抚柳真人回总部——抚柳真人就是前菱洲临时事务执行长。委员会给他们俩都留了一点面子,在命令里,以道号相称,而不是指名道姓。 “不!怎么会这样!”总管不服。 他陈某人可不是无根的散修。说撸职就撸职,说抓就抓?呸,问过他的师门了吗? 话音刚落,他彻底明白了前执行长是怎么被迫屈服的。 呼——,一道金光向他呼啸而来。 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胳膊上骤然吃痛,紧接着,痛楚迅速下沉,透过肌肤,清晰的钻进了骨髓里。 “滋——”前总管本能的吸气,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受伤的胳膊。 其实不是很痛。但是,非常之细碎,尖锐。 还没有完。 陌生的痛楚一圈一圈的在他的骨子里泛开,不到三息,已经祸至周身的骨头。 这种感觉,令前总管想到了“万蚁噬骨”这个词。 他挣扎着看向金光的来去。 只见那个叫李洛的年轻低阶侍卫官手里拿着一根闪着金光的软鞭。 这是什么神鞭利器…… 前总管来不及细想。因为太难受了。全身上下无一块骨头不是散发出细碎、尖利的痛。他恨不得能一下子生出一千只手,一万只手来,好去抓,去挠。但是,理智尚在,告诉他不能乱抓乱挠。于是,他强制的用双手抱肩,扑膝跪伏在地上。 “饶命!总督大人饶命……” 看到前总管大人眼泪和着鼻涕,毫无形象可言的跪伏在地,周身痉挛着求饶,其余人后背阵阵发麻,什么小心思都给吓飞了。是以,没有人注意到抚柳真人下意识的打哆嗦。 崔九浩垂眸看着地上之人,不紧不慢的解说道:“这是委员长大人赐给本座的噬魂鞭。赐鞭之时,委员长说了,别看这小小的鞭儿只是下品灵器,然而,哪怕是一个筑基士拿着他,金丹真人也是打得的。”说到这里,他抬眼环视众人,“诸位同僚,千万莫要误会委员长大人。大人没只是看了我们菱洲前番的上报,觉得此地之奸邪太过猖狂,为鼓我菱洲之士气,同时,也是为了镇慑奸邪,故而赐下此鞭。” 怪不得如此之淡定,原来是有恃无恐! 众人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比着赛儿向他表忠心。没有哪个再敢小瞧他的金丹修为——开什么玩笑!一个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筑基小子拿着噬魂鞭真的将一个金丹真人打得滚地求饶。总督大人是金丹,岂不是可以轻轻松松的将元婴大能也打成这副德性?那么,他们岂不是人人都是总督大人的手下败将? 威信立起来了。崔九浩目的达到,轻皱眉头,扭头训斥李洛:“噬魂鞭是用来对付奸邪的,绝不可用来对付自己人。你太让本座失望了。以后,噬魂鞭由本座亲自保管。回府之后,你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是。”李洛恭敬的将手中的软鞭奉上。 没有灵力输入,噬魂鞭不再金光闪闪,看上去就是一条细细的三角牛皮鞭,油光水亮的。 崔九浩轻轻一挥袖,收了软鞭。然后,他象是这才记起了在地上缩成一成,翻着白眼直抽抽的前总管,冰山似的脸上终于现出一道裂缝,“哎呀”轻呼,指着李洛,又道:“解药呢?快给齐云真人一丸。” “是。” 经过此番,没有人再敢正眼看这位面冷心更冷的总督大人。不少人甚至觉得,有这位总督大人在,菱洲恐怕会是腥风血雨不得断了,遂人人自危。 不想,他们好象猜错了。 一个照面除掉了前执行长和前总管之后,总督大人并没有对其余人下手。甚至,他们战战兢兢的将总督大人一行人迎到理事总处的大门前,看到那块还没有更换的牌匾,等着挨削。然而,总督大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进了大门。 负责此事的执事好比是躲过一劫。他本来是在回来的路上打好了一堆腹稿,为自己辩解——真不关他的事啊。昨天接到总部的命令,他可是头一个向前总管大人请示,要不要更换牌匾。是前总管大人训斥他,说他胆敢越过执行长大人行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上尊上卑。这事才被耽误了。 顾不得回屋换掉汗湿的内衣,执事马上将命人做了总督府的新牌匾换上。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总督大人便派了那名叫做李洛的侍卫官过来,向他道谢。 执事受宠若惊,一边连道“不敢当”,一边试探着递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叔不要这么客气。”后者嘴上说着客气话,手里头掂了掂钱袋,笑嘻嘻的收了下来。称呼由原来的“执事”,变成了“师兄”。 执事提着的心这才完完全全的落回了肚子里,热忱的邀请对方喝茶。 “我来找师兄,还有一件事。”李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师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只管道来。”执事更加高兴了。 李洛呵呵:“那个,我要领罚三十军棍呢。” 好吧,这确实也是自己的职责范围。执事面现难色:“这个……总督大人亲自发下的话……” “师兄,我知道的。是我做错了事,该罚。”李洛打断他,非常诚恳的说道,“师兄不要感到为难。” 那就好。执事伸手请道:“李师弟,请随我来。” 军棍这种刑罚,原本是以前仙庭时期,仙符军里惯用的。后来,叶罡在运天演武堂里引进了这种处罚的手段。如今,在修士同盟军里也保留了下来。 三十军棍对于筑基士来说,面子上的伤害,远远大过肉体上的。是以,执事连招呼都不用打,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打完后,李洛果然就只是破了皮。 一个回春术,立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今儿真是对不住了。”执事请他回自己屋里去喝酒,“算是我给师弟赔不是。” “师兄说的什么话。”李洛满口应下来。 待酒足饭饱,执事亲自送执事出了自己的院子。李洛是总督大人的随从,临时的住处是在总督大人的院子里。这种时候,就是再借一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送李洛回屋。 殊不知,吃得半醉的李洛,一走进前面的拐角,双眼就完全恢复了清明。接着,径直去向崔九浩一五一十的汇报了此行。 “今天委屈你了。”崔九浩轻拍李洛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菱洲的形势非常复杂。抚柳之失败在于,他没有先安抚住这群贪婪的米耗子。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李洛讶然:“大人,围攻武运仓的暴民们跑掉了,是理事处的人暗中动的手脚?” “不然呢?”崔九浩冷笑,“一群只有筑基修为的山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在堂堂的半步元婴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换你,做得到吗?” 李洛赶紧陪笑道:“那哪能啊!光是威压,就能将属下压趴了。” 第六七九章 恢复联系 新官上任三把火。崔九浩的第一把火是撤掉各地的大小理事处,设置督军府。 看着是大刀阔斧的架式,但再一细看,却是换汤不换药——衙门的名号变了,官职变了,但是坐衙的人,还是原来的人。 所有的人都没有动窝。原本提着心的一干人皆松了一口气。 接着是第二把火与第三把火,即,破案。 两桩大案:武运仓亏空案、暴民逃亡案。 强将手下无弱兵。崔九浩仅动用了带来的随从人员,在三天之内破了案: 武运仓亏空,确有其事。据查,是以前菱洲理事总处之总管为首的贪污集团累年所为; 暴民逃亡的罪过在于前菱洲临时事务执行长及其党羽早已与奸邪暗中勾结。他们故意放走所有暴民。其目的,就是为了放走混在暴民里的奸邪。 两桩案子皆罪证确凿,可谓铁板钉钉。 破案后,崔九浩第一时间上报总部。 那边的效率也快得惊人,半天之后,下达批复:两案的首罪押送回总部处决,其余从犯依律在菱洲省城公开斩决。 告示张贴出去后,整个省城都沸腾了。 “杀仙官了!” 公开处斩修士,在凡人界,这绝对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遭。行刑的那一天,人人涌向菜市口观刑。一时之间,省城可谓万巷皆空。 李洛没有去。 前一天,他的调令正式下来了。 原梅县理事分处的总管前脚被任命为梅县督军府的督军,后脚就被他的老上级供认出来,是贪污团伙成员之一。于是,梅县督军一职空了下来。 之前,崔九浩一直觉得打了李洛三十军棍,惭愧得很,遂将第一个空出来的职位给了李洛。 当然喽,这是明面上的。 其实在抵达菱洲省城的第一天晚上,崔九浩私底下与李洛一番推心置腹后,又信誓旦旦的告诉后者:“眼下有一个晋升的机会,敢不敢抓住?” 李洛这回没有立刻吭声。 崔九浩知道他是长了记性了——在总部,临走之前,他也曾这么问过李洛。得到后者的肯定回答后,他遂道出拿下抚柳真人的计谋,并许诺,如果计成,再给李洛升一级。不过,那时,他担心李洛舍不下脸面,没有说三十军棍的事。 “有得必有失。三十军棍换连升三级,你觉得很吃亏吗?”他笑眯眯的问道。 李洛连忙摇头,弱声答道:“属下是担心能力有限,无法胜任……” 崔九浩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本座很看好你。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也就是不能拒绝。 李洛战战兢兢的接过了这个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去梅县联络一个突然失联的总部密探。如果成功,崔九浩保他成为梅县督军。 因为这个总部密探涉及一个大计划,所以,这个任务刻不容缓。在崔九浩的要求下,李洛连夜出发了。 他对菱洲完全陌生,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崔九浩对自己的又一次试探,是以,不敢联络省城的听风堂分舵。 赶到梅县之后,他按崔九浩给的地址去寻人。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钱柳。 两人将各自掌握的情报一对接,很快的推理出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总部失联密探应该是王思恩。 说起来,王思恩的失联,还是钱柳的手笔。 那天,钱柳跟着王思恩走进了一座看似简单的院子。这时,她才知,修士同盟军在梅县其实有一明一暗两股势力。明面上的,就是这里的理事分处。暗地里的那股势力就是王思恩经营了多年的秘密据点。 理事分处知道这一带有这么一个秘密据点,但也仅仅是知道这些。这个据点的人员、位置、任务等等,一概不知。 反过来,王思恩对理事分处却了如指掌。 是以,王思恩经常从后者手里劫财。后者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此之外,钱柳还探得王思恩正在暗中策划青木派的某些人叛逃。可惜的是,她将这个消息传给端木光时,为时已晚。那时,齐伯等人已经叛逃。 王思恩绝不能留!两人达成共识后,合力用计,将王思恩成功的送进了落桑族人在菱洲这边的干训处地牢。 同时,两人都觉得王思恩策逃齐伯等人必有深谋。是以,钱柳易容成王思恩,与齐伯等人继续接触。 因为担心会暴露,所以,她没有与秘密据点那边联系。 这次回到梅县,是因为端木光新近发现王思恩在梅县还有一个秘密联络点。而钱柳一直找不出王思恩对齐伯等人的下一步谋划是什么。收到端木光的新情报后,钱柳想着是否能从这个秘密联络点里查到些什么,遂赶过来蹲守。 她没有想到,还真等到了修士同盟军总部派来的人。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还是洛山。 “哈哈哈……”钱柳和洛山都笑出了眼泪。 “我们的总督大人真的很有眼光呢。”笑过之后,钱柳啧啧赞道。 洛山想了想,说道:“来之前,季爷跟我透了底。菱洲这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又一直没法直接联系。所以,就算崔九浩没有选我,把我带过来。季爷也会想办法送一个人过来,安插在菱洲这边。” 钱柳询问了一些季勇他们在总部的情况,得知大伙儿都成功的站住了脚,尤其是季勇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实权的小管事,非常高兴,半开玩笑的说道:“看来等王思恩之事了结,我要想再调回总部,走咱们季爷的路子,也不是不可能哦。” 洛山闻言,又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告诉她一桩事:季勇前些天,就利用职权之便,救了程冬晴等人。 “怎么回事?”程冬晴等人是公开考进运天演武堂的青木派弟子。钱柳当年在演武堂里做任务时,见过他们几个。只是她不能公开身份,遂没有与他们搭过话。陡然听到他们的消息,她非常关心,忍不住细问。 洛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原来,菱洲这边的事情传到总部后,叶罡立刻将青木派扣上了邪教的帽子,并且立刻下令秘密捉拿在同盟军里的青木派弟子及细作。 季勇虽然官阶不高,但是,位置很重要。总部的密令都会从他所在的部门过去。那天又恰好是他当值。于是,他先是将这个消息通过紧急渠道传给了赵宣,然而才不慌不忙的走程序,将密令送去主官签发。 事后,赵宣传回来消息,因为情报非常及时,程冬晴等明面上的人都成功的撤离脱险。至于潜伏在同盟军里,身份没有暴露的听风堂弟子们,也都收到了示警,会更加小心。 “叶罡肯定气坏了。”钱柳又笑眯了眼,“现在,你来了,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王思恩的下一步阴谋是什么了。叶罡在菱洲的阴谋,注定会落空。” 听到这里,洛山觉得很奇怪:“你也没有办法读王思恩的心吗?”据他所知,祭司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读心。而钱正君可是得了祭司大人传承的唯一传人。按理说,钱正君应该有办法读取王思恩的心。读了心之后,不就知道了后者全部的秘密吗? 钱柳摇头:“王思恩的识海里种了落桑族人的秘法禁制。所以,我既不能对她施展读心术,也不能杀了她。只能施计,将她易了容,以青木派细作的身份,暂且困在落桑族人的秘密地牢里。” 那边有端木光看着,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等破了王思恩的下一步阴谋,落桑族人就算识破了王思恩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再重新启用她。等待王思恩的,只有死路一条。 本来这个计划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现在被洛山补上了。遂钱柳决定等洛山当上梅县督军后,返回秘密据点。 商量好后,洛山在这个联络点又呆了一天,才悄悄返回省城,向崔九浩报告:找到了王思恩。后者这些天一直在跟踪青木派的叛徒们。担心暴露行踪,所以没有与任何人联络。而他不敢传讯,选择回来面禀,也是听从了王思恩的强烈建议。 “王思恩说,青木派很擅长截获密讯。她以前多次在这上面吃过亏。”洛山心有余悸的说道。 崔九浩切之:“一群只有筑基境初期修为的山匪……罢了。你反正要回来接任命书,也不算是空走一趟。” 这回没有三十军棍,崔九浩很痛快的兑现了承诺:“梅县事关重大。你奔波了半天,也累了,今晚早些歇下。明天赶早去梅县赴任。哦,还有,王思恩既然已经联系上了,她那边的事,自有总部安排,你就不用再管了。” “是。”李洛得令。 仙山,修士同盟军总部。 叶罡收到崔九浩的密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崔九浩,很不错嘛。 菱洲原本是这次暴乱的源头地,形势可谓是糟糕透了。然而,崔九浩才过去三天,便稳住了形势不说,还找到了“快刀”。 有了“快刀”,我的计划肯定能成! 叶罡心情大好,目光落在长案上的白玉镇纸上,嘴角不由的翘了翘,扬声吩咐道:“来人!” “是,大人。”门口的侍卫官应声进来。 叶罡愉悦的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去看看,前番着人去采买的清灵露芽到了没有?”” “是。” 不多时,侍卫官噌噌的回来了,禀报道:“大人,清灵露芽一共采买到了三株。” 叶罡点头:“取品相最好的一株,即刻着人送到漳泉阮家。”说着,他拿起面前的一枚玉简,“连同这枚玉简。务必要亲自送到阮大小姐手里。” “是。” 目送侍卫官出了门,叶罡拿起手边的白玉镇纸把玩了一会儿,继续批阅公文。 菱洲,野鸡岭。 沈云听完端木光的报告,沉吟片刻,很肯定的用手指头在桌面上叩了叩:“叶罡这回是铁了心要将我们青木派定为邪教呢。” 端木光心思一转,不解的拧眉:“就凭几个叛徒的口供?那我还可能反过来说,他叶某人是魔修呢。” 沈云说道:“时下,人们对于魔修的判定是身上有无煞气。齐伯他们只要在人前引煞气入体一回,人们就已经信了七成。” 端木光没词了。青木派弟子惯用阴煞之气淬体。在这个过程里,也都掌握了一些吸纳阴煞之气的法门。引煞气入体,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就这样叫姓叶的得逞了,他心里好不甘! “没有办法反驳了?”他嗡声问道。 沈云仔细分析道:“从钱柳那边的情况来看,齐伯他们大多数的都没有投奔叶罡的意向。还有一部分……他们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身形、容貌皆大变,原来的功法也散了。他们说自己是青木派的弟子,总要有个凭证吧……” 端木光恍然大悟,连声道:“就是就是。叶罡的威信还远没有到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他完全放心下来。 沈云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叹道:“这个崔九浩看着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我们不可等闲视之。” “他在菜市口斩了那几个仙官老爷之后,就没有动静了。”端木光想了想,说道,“白长老说,他象极了一条缩在阴沟里的毒蛇。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吧?” 白长老就是白柯。 当日,他们能够成功化解武运仓外的危局,将所有人救走,白柯的功劳最大。 原来,菱洲学堂的方案拟出来后,魏清尘和端木光两个仔细推演了一番,觉得最后很有可有会面临一个非常危险的局面——他们和声讨武运仓的民众很有可能会被修士同盟军重重围困住。 万一他们真的将各地的民众调动起来,聚集在武运仓外。那可是来自十几个城镇的数以万计的民众啊。 他们不能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这些人都是凡人,绝大多数甚至连拳腿功夫都没有,完全经受不住阵法的瞬间腾挪。魏清尘拿着这个问题无解。 思来想去,魏清尘决定去请教沈云。 后者想了想,给他们推荐了一个人。 白柯。 “他在空间通道上很有造诣。我们可以请求他的帮忙。”沈云笑了笑,“他也是我们的客卿长老,应该不会拒绝。” 他当即联络白柯。后者果然满应了下来。 于是,那一幕真的发生了时,白柯事先布设好的空间通道派上了用场。混在人群里的菱洲学堂的学员们引导来自各城镇的人们成功的通过一个又一个的空间通道,在数息之内回到了各自的城镇。 事后,白柯没有离去,留在了省城的听风堂分舵。那些仙官问斩,他还晓有兴趣的跑去看了热闹,故而,远远的见到了崔九浩,得出如此评价。 第六八零章 明了 根据凡人界的新形势,沈云更加坚定了青木派撤离菱洲的计划。 不但要坚决撤离,而且要加快进程。 他召来魏清尘商量。 “我赞同。”魏清尘说道,“我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这一次的行动,将我们的实力完全暴露在修士同盟军等各路势力面前。他们早已视凡人界为囊中物,肯定容不下我们了。所以,早走为妙。” 举派迁入仙山的云雾山脉,岂是一件简单的事? 赵宣得到命令后,亲自带着一队弟子重走了他当年去云雾山脉的路线。 果然如他所料,因为仙山的四象扭曲加剧,各地的地形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赵宣等人走出边界后,很快就迷了路,无法再前行。 也就是说,他当年的路线已经不复存在。 恰好这时季勇传来紧急密讯,说,程冬晴等人危险。于是,赵宣果断的放弃探路计划,先去救援程冬晴等人。 等这一圈忙碌下来,赵宣敏锐的发现,在对付青木派这一点上,仙山各大势力已经暗地里达成了某种共识。 情况甚是危急。 在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顾得上探路?赶紧的派了最得力的手下用最快的速度偷渡回凡人界报信。担心被拦截,他一气派了十批人从不同的路线回来。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报信的弟子只有不到三成的人最终抵达东海。其余人,暂且都是失联中。 魏清尘接到消息,嘴里泛起了阵阵苦味。 显然,武运仓事件已经令修士同盟军等势力如芒刺在背。他们决定对青木派下死手了。 但是青木派的实力太弱小,不足以与他们抗衡。为保存实力,唯有与修士同盟军等势力反向而行,迁入危如累卵的仙山。 如此一来,他与端木光先前拟定的迁移计划就显得太慢了。修士同盟军等势力不可能给他们两到三年的准备时间。 魏清尘带着计划准备找沈云商议,没想到,后者与他不谋而合。 正好端木光也在,魏清尘便提出重新制订一个新的计划。 沈云同意了。他还是将这件事全权交给魏清尘与端木光,末了,说道:“此事是重中之重。你们俩都把手里头的一切事务暂且放下来,不要管。全心全意的做新计划。梅县那边的事,我去跟白柯说,让他接过去。这边的事,我来接着。” 魏清尘和端木光皆领令。尽管如此,计划是越快出来越好。是以,和上一次一样,他们还是打算去玲珑阵里写计划,一同去了魏清尘的院子里。 而沈云等他们俩离开后,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直接去省城找白柯。 布设一个有着十多个出口的空间通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以白柯现在的修为,说是吃奶的力都用上了也是毫不夸张。这不,他在省城的听风堂分舵闭关了两天,才缓过劲来,能够维持人形。又调养了三天,才恢复了七成的功力。 于他来说,菱洲事了,打算回润洲,好好总结一下此次的经验与不足,继续琢磨自己的空间通道术。 不想,沈云又来找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白柯很不赞成沈云的做法,“姓叶的是铁了心要把这顶邪教的帽子扣上来,总是有办法的。都到这份上了,只有跟他锣对锣、鼓对鼓的打上一场。”说到这里,他看着沈云,挑眉笑道,“反正,他打不过你。仙山的那些老东西,肯定不会真跟他一条心。说不定,他们都在心里等着你把姓叶的打趴了呢。”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保守了。将心比心,换成是自己,身为化虚真君,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听一个元婴小子的号令。 姓叶的是命好。背后不但有一个牛气哄哄的师尊泰阳真君,还有一个仙山第一的正清门。 所以,如果有人能把叶罡打趴下。他相信,这些老东西都是乐见其成的。 沈云摆手:“不成的。天劫将至,我们青木派尚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仙山那边要是陷入了内乱,我们真的是一点成算也没有了。” 白柯想了想,笑道:“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行,我去梅县。” “多谢白兄。”沈云向他抱拳道谢。 白柯抬手拦住了他的手,笑道:“先别急着道谢。我是有条件的。” 沈云看向他:“请说。” “王思恩给我。”白柯说道。 沈云好奇极了:“你要她做甚?” 白柯呵呵冷笑:“她得罪了我,只能死在我手里。” 沈云一时无语——这个王思恩也太会惹事了。怎么惹上了白柯? 白柯见他没有吭声,解释道:“差不多两年前,王思恩在润洲掳走了两只小花妖。那两只花妖是我罩着的。那时,我恰好在凉洲。等我得到了信,赶回来时,两只花妖已经被她献给了落桑族人,凌虐至死。你们人族不是说,杀人偿命吗?我抓她回去,祭一祭那两只花妖,该不该?” 沈云无法反驳。 白柯是木灵,并且是血统还比较纯正的木灵。以他这样的血统,不论到了哪里,都会吸引比他血统低的花草类灵兽、妖兽主动依附。 以前,是他身上有契约,自己都不是自由身,故而,花草精怪们只是对他敬而远之。 后来,他解除了契约,于是,血脉的强大充分显现出来。每到一处,当地的花草精怪皆主动依附。 而白柯一心想要找叶罡报仇,性情大变,也不再拒绝。 才几年的工夫,白柯俨然已经成了祝融大陆上的木灵之王。 也就是凡人界灵气稀薄,这些花草精怪本身又都是血统斑驳,极不纯正的,导致修为皆不高,目前只能做些跑脚报信的事。不然的话,叶罡这回偷偷的跑来菱洲,只怕是死上几百回了。 以白柯的修为,对付不了叶罡,但对付一个王思恩绰绰有余。可是,他却没有出手。只有一个解释,即,白柯觉得王思恩于他还有用呢。 想到这里,沈云再次抱拳道谢:“多谢白兄成全。”同时,他也更加敬畏白柯之消息灵通。 “你别想太多。”白柯摸了摸鼻子,“我说起来,还要谢谢端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设计将王思恩送进了落桑族人的地牢里,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王思恩是两年前掳走那两只小花妖的凶徒。” 沈云心念一转,问道:“王思恩的伪装之术竟如此了得?”完全骗过了润洲、菱洲的花草精怪? 白柯又是摇头:“她是有一些伪装之术,也谈不上厉害。这个女人那回去润洲,穿着黑风斗篷,面戴黑色三角巾,包裹得严严实实。所以,我底下的人只知道她是修士同盟军的暗探,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更不用说察探她的行踪。是这一次,她在地牢里,向审问她的落桑族人表功,自己提到了两年前在润洲捉了两只花妖。恰好,那地牢旁边有一株通了灵智的三角藤。原本,这只小妖只是听着玩,听到了这一段,猛的想到一年多前我发出来的通缉令,便将供词原原本本的报了上来。我才这知道这女人就是那个凶徒。” 沈云听着,马上想起了将钱柳从修士同盟军的总部挑选到菱洲来的那个暗探。 “白兄,能不能将王思恩的供词,抄录一份给我?” 白柯耸耸肩:“我没有保留。不过,草木一族的记性都不错,叫那小花妖重新录一份过来便是。只是要缓上一两天。” “没关系。”沈云说道,“这样吧,白兄去梅县之后,直接将供词交给钱柳便是。”白柯这次去梅县是接替端木光,主要就是配合钱柳。而以钱柳的聪慧,看完王思恩的供词,对王思恩是不是她的那位神秘上司,定能判断得出来。那么,他就没必要再插手了。 与白柯商议完,沈云告辞出来。在省城转了转,待天擦黑,他走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再度祭起金色小圆圈,返回野鸡岭。 第二天,魏清尘与端木光拿出了一份全新的计划,一起来向沈云汇报。 这份计划一旦实施,魏清尘立刻要去仙山,亲自探寻去云雾山脉的路。端木光则去东海,建立一个安全的中转站。 等这个中转站建好,沈云这边就可以开始分批派弟子出发,迁往仙山。 这些弟子抵达仙山之后,先在赵宣选好的集结点会合,再按魏清尘的指令,前往云雾山脉。 魏清尘说完,叹道:“我带人去过一回云雾山脉。沿途可以说是很凶险。我们的弟子修为都不高,按理说,是等我将路线探实了,完全确定了下来,再组织大家迁移,才能将路上的危险降到最低。可是,仙山的四象在持续扭曲,去云雾山脉的路程又十分之遥远,我真的没有把握,探实路线要多久的时间。我很担心,在这段时间里,沿途的地形地貌却又发生了大的变化。只能是我在前头走,弟子们分批跟上来。” 沈云笑道:“我们现在是邪教了,成了过街老鼠,人人打得。这个计划,不张扬,不显眼。我看行。至于危险嘛……继续留在菱洲,才是真危险。” 接着,他向两人道出这次去省城的所见所闻。 端木光气愤的捋袖子,从圈椅里跳了起来,骂道:“姓崔的还想包圆我们!呸!就他那点能耐……我先去砍了他的头!” 魏清尘清咳一声,凉凉的说道:“他不过是一只狗。叶罡现在人气多旺啊。会缺狗吗?而且,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事,是杀狗吗?” 经他一提醒,端木光想起来了,叶罡是不缺狗,但是,青木派最缺时间。他杀了崔九浩,于叶罡来说,再换一条狗过来便是。而且,叶罡很有可能会因此而越发的恼怒,派一条疯狗过来,不管不顾的立刻开咬,青木派的时间会更紧迫。 “那就……且让他多活几天。”他重新坐下来,嗡声嗡气的说道。 “这边的事,有我盯着呢。你们不要操心。”沈云指着桌上的计划书,“从即日起,大家按计划行事。” “是。” 第二天,长老会通过了新计划。 而魏清尘和端木光都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前后脚的离开了野鸡岭,一个直奔东海,前往仙山。另一个去东海,从听风堂滨洲分舵调集人手,选址建秘密中转站。 菱洲这边。 崔九浩的效率也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在坊间传出一则传言,说是这几年来,在野鸡岭周边的山村里,接连有七岁以下的幼童半夜里离奇失踪。据说,这些人失踪之前,村子里都出现过陌生人。还说,有一个村民半夜里起来小解,亲眼目睹了两个陌生人掳走邻居家的一个五岁小女娃。那两人扛起昏睡中的小女娃,腾空而去。吓得这个村民天一亮,就拖家带口的逃出了村子。 过了两天,传言已是满城雨。有传言说,这些幼童都是藏在野鸡岭的奸邪给掳走了。因为童男童女之血是炼制邪药的药引。甚至还有传言说,野鸡岭周边都没有人烟了。人们全吓跑了。奸邪们瞄上了省城。大家千万要把自家的娃娃们看紧喽…… 一时之间,人们谈奸邪色变。 又过了一天。总督府张贴告示,证明传言有一部分是真的。 在梅县的周边,确实有村子陆续失踪幼童,六年来,失踪的幼童人数已经超过百名。梅县周边因此而人心惶惶。不少村民逃离。也有村民联名向当地的理事分处请愿。不过,以前的理事分处总管完全不作为,强行驱散了请愿的村民。 新到任的李督军接手梅县事务后,觉得为民解难,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些幼童失踪案。 告示的末尾要求民众们不要听信谣言,制造紧张气氛。又说,邪不胜正,呼吁大家要相信梅县督军府,相信李督军,一定能捉到掳掠幼童的凶徒。 与此同时,钱柳收到新指令:将青木派的叛逃人员引往梅县。 原来叶罡是打这样的主意!钱柳与告示的李督军,也就是洛山一合计,恍然大悟。 “王思恩的下一计划,明了!”商量后,钱柳向白柯传讯,“请求将计就计。” 白柯听完,两只嘴角翘了翘。原来是叶罡的阴谋。那么,必须全力支持。 第六八一章 你怎么知道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八二章 反思 王思恩的口供,随着被处决的消息,很快送到了沈云面前。 看罢后,沈云半晌无语。 先前,白柯说要拿王思恩血祭亡魂,那两个小花妖生前受的刑罚,一样一样的都要加倍用在王思恩身上。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吓唬过后,给了王思恩一个痛快。 可是,王思恩却至死不知悔改,见白柯没有在行刑现场,身边只有一群花精草怪,在最后一刻还做着用落桑族人的秘法夺舍的美梦。 当然,她不可能得逞。 白柯就是看穿了她的鬼主意,才故意离开,好见识一下落桑族人的“还魂术”。见识了之后,他一巴掌将王恩恩拍得魂飞魄散。 罪行累累的王思恩终于落得了一个应有的下场。 沈云对王思恩也是深恶痛绝,完全赞成白柯对她的处决。只是看罢玉简,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年在王家庄第一次看到王思恩的样子。 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和山里的清泉一般清澈。 他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野心。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全力护佑幼弟的好姐姐。就和当年他的九姐护着他,是一样的。 所以,他才给了这对姐弟机会。 没想到,这对姐弟却双双踏上了邪途,最终皆落得了一个可耻而又可悲的下场。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齐伯等人。 看完了王思恩的口供,沈云才知道那天叛逃出去的一百多人里,有大半是被真正的叛徒吓的,还有一些是过于迷信亲朋,稀里糊涂的跟着行事。就连齐伯也没有真正动过背叛青木派的念头。 最初,齐伯只是想护着野鸡岭营地,等待沈云平安归来。只是护着护着,他在不知不觉之中,野心膨胀,忘了初衷,只记得护食。 甚至当沈云归来,也令他坐立不安起来。对沈云的种种削减他权力的举措,暗生恼怒。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想到要卷了所有的粮食,率人叛逃。 只是他被贪婪蒙蔽了心智,看不出王思恩为了量身打造的圈套。 就这样,他一步又一步的越走越远。最后,大错铸成,他不敢面对,只能跟着匆匆逃走。 在逃亡的路上,齐伯等绝大多数人都后悔了。但他们都对《弟子守则》再熟悉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头了。自己作死出来的路,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是傻子,对设计他们的修士同盟军更是恨之入骨。 于是,在逃到野鸡岭的边界,当真正的叛逃者们都借说实在是跑不动了,提出来要休整一两天时,齐伯等人立刻意识到这里头又有圈套,心里生了警惕,一个个变得疑神疑鬼的。 看到这里,沈云心里好不惭愧。 王思恩对齐伯等人的心思分析入骨,拿捏得也十分到位。 可是他呢? 真的是疏忽了啊。 再往下看,他看得出来,齐伯等人出逃之后的状态正是王思恩想要看到的情形——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诱使这些叛逃者堕魔。如果这些人团结一心,且是铁了心的要组团逃出野鸡岭,她如何诱发他们的心魔,令他们堕魔?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据她的切身经验,心魔就是这么滋生出来的。 为了加快堕魔的进程,一直暗中跟踪他们的王思恩给那伙真正的叛逃者们下了新的指令:找机会闹内讧,将人分成数队,不要聚在一起。 因为这些才能削弱这些叛徒的力量,而且能令他们彼此相互猜疑,更利于心魔的成长。 本来就已经形同一盘散沙,再加上成心诱导,齐伯等人果真上了当,两天里,大吵接着小吵,没个清净的时候。最后,为了晚饭的分量问题,他们吵着吵着,终于大打出手,一百多号人终于分成数个团队,在密林里各据一方,相互提防。 接下来,王思恩亲自出面,以修士同盟军特使的身份,隔三岔五的给他们轮流送吃食、药材。 不过,吃食和药材只是诱饵,她真正要送给这些人的是混在储物袋里的那些所谓的神功。 名字自然是牛气之极,仙味十足。而实际上,这些全是极其霸道的旁门左道。是她精心挑选出来。便是青木派的功法包容性极大,也与这些功法相左。只是这些人修为低下,又被保护得太好,别看一个一个的是长老、管事,最不济也是个小队长,其实见识有限得很。他们根本识别不出来。等他们发现不对劲……呵呵,一切都晚了。 王思恩费尽心机,为的是进一步削减叛逃者们的战力,确保计划的最后成功。 只是这一回,她失算了。对这些“神功心法”起了贪念的,只有少数人。他们恰好就是真正的叛逃者们。而齐伯等大多数人心里警觉得很,没有上当。哪怕是练了“神功”的人,修为一日千里,进展神速,他们也没有动摇。 很快的,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走火入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齐伯等人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也放弃了对修士同盟军的最后一丝期望。 他们开始密谋离开野鸡岭,摆脱所谓的特使大人。 王思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已经是自己网里的猎物,她怎么可能容他们逃走?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她恨之入骨,一心想要将之剥皮拆骨的齐伯之流。 这时,钱柳和端木光终于找到了王思恩,两人合力将后者送进了落桑族人的秘密地牢里。可以说是救了齐伯等人一命。 除了那些已经入魔的真正叛逃者们,齐伯等人相继逃出了野鸡岭。 端木光他们得了沈云的命令,只是将他们确实离开的情况上报给了沈云,没有再继续追踪。 如今加上王思恩的供词,叛逃事件的前因后果,在沈云这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手握玉简,静坐了小半天,沈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铺开纸张,伏案挥笔疾书起来。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王思恩姐弟俩,齐伯等人的事例里,不论是他,还是青木派都要好好反省,吸取教训。 比如说,青木派从开派之日起,就说按规章制度办事。可是,真的做到了吗? 从王思恩、齐伯等人的行事上,沈云觉得没有。 好吧,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做到。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方面,王思恩、齐伯等人其实潜意识里对《弟子守则》的敬畏,远远不如对他这个门主大人。换而言之,他们不认《弟子守则》等门派里的所有规章制度,只认他这个门主大人。 所以,当他们发现自己不被门主大人认可,或者说,从门主大人这里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们便生了背叛之心——王思恩在口供里分析,认为齐伯没有真正生出背叛的心思。沈云是不赞成的。齐伯不过是比王思恩运气好一些,形势还没有让他真正走到那一步。这两人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路人。两人都是那种胆大包天,自私自利,又蠢又自以为聪明的人。更准确的说,齐伯因为年长一些,阅历更丰富一些,所以,更擅长隐忍、掩藏、伪装。如果也给齐伯足够的时间,沈云相信,齐伯最后对青木派、对他的恨意只会比王思恩更深,背叛也会更彻底。 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呢? 沈云觉得,王思恩等人会走到末路,也可以归根于他们的本性问题。 修行至今,沈云阅人无数。同时,也充分认识到,一样米,养百样人。 青木派要引导凡人修仙,以之为道,为立派之根本,那么,决定了青木派不能象传统的修真一样,在传法方面立出各种苛刻的选择。 所以,如果再碰到王思恩之类的凡人,青木派还是不能抛弃他们,还是要一样的传他们修行的功法,引导他们修行。 但是,必须规范、约束他们。 怎么规范,怎么约束?沈云从王思恩等人身上吸取的经验教训是,必须更加严格的强调《弟子守则》等各项规章制度的无上地位。在它们面前,青木派上下,人人平等,人人必须遵守。他这个门主首当其冲,必须以之为行为准则。 另一方面,沈云觉得,王思恩、齐伯等人都是相当之精明的。他们很会钻营。而青木派开派不久,《弟子守则》等各项规章制度都很不完善,也给了他们钻空子的大把机会。每每得手之后,王思恩之流的野心、私欲便等于被喂养大了一些。久而久之,路越走越偏。象王思恩在口供里便不止一次的提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变得很陌生,面目可憎。 也就是说,助长王思恩等人越长越歪的,其实,青木派不完善的规章制度也是一个原因。 当然,人要钻营,削尖脑袋钻空子,那是没法拦得住的。但完善的规章制度,形成严谨的体系,至少能让这些人受阻、碰壁,受到教训,从而生出敬畏之心来,受到限制。 由以上两个方面,沈云再得出一个经验教训,即,门主大人的权限。 这个问题也要从两个方面来着手。一是,先前说过的,他沈云要带头遵守门派里的各项规章制度,二是,他的权限要削弱。 青木派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是以,在很多方面,他的命令,往往比规章制度更有威信,更有约束力。 从他个人来说,威信大,好行事。但是,对于青木派来说,却是祸根子,无异饮鸩止渴。 王思恩、齐伯等人对青木派造成的伤害与损失,是这方面的明证,亦是惨痛的教训。 所以,为青木派长久计,也是为了自己的道,沈云认为自己要做到将门主的权利送进笼子里。 不然的话,他也没有把握,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步上王思恩、齐伯等人的后尘,自我膨胀,面目全非。 具体的要怎么做呢? 沈云首先想到的是提高长老会的权限和威信。 长老会不象门主一职。它最大的优势是,长老会由多人组成。这些人势均力敌,很难变成只有一个声音。所以,长老会整体走偏的机率,远远小于门主。 提到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承认,长老会虽然取得了一些成功,闪光点和可取之处不少,但是和他这个门主一样,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 刷刷刷……等放下笔来,沈云这才发现,屋子里的落桑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屋外夜色深沉,雾气朦胧。 竟然已经将近子夜。 “咕噜咕噜……”,肠鸣如雷。 晚饭也顾不上去吃。这是饿了呢。 沈云摸了摸肚子,心道:如果齐伯还在…… 想到这里,他神色黯然,又是禁不住的叹气。 看着面前这迭厚厚的稿纸,沈云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有更多的齐伯了。”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改变的决心更甚。 只是这些匆匆写成,还称不上是方案,只是他的一些感悟与反省。很多内容还要细化,要反复斟酌,修改。另外有很多地方,他其实还没考虑成熟。 如果魏清尘、道长他们在,那就好了。他可以拿出来,与他们商量,讨论,共同推敲…… 想到这里,沈云将稿纸先收进百宝囊里,揉了揉肚子,大步往外走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填饱肚子先! 厨房那边却他留了饭。见他过来,当值的管事连忙将饭菜从灶上端过来。 他们也是有心了。 吃过晚饭后,灶上按规定便撤了火。但是,灶膛里有余温。他们将饭菜用大瓦钵装着,放在灶膛里。这会儿拿出来,还是热的。 见沈云吃得甚欢,管事在一旁眉开眼笑的解释道:“搁储物袋里,饭菜也能保温,那是在外头,没办法讲究。在家里的话,还是搁在灶膛里热着,沾些柴火气,更好吃一些。平时,我们都是这样留饭的。” 沈云这才知道,原来,厨房那边向来都是这样给因故没赶上饭点的弟子们留饭的。对此,他甚是赞同,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吃着更香哩。” 管事大受鼓舞:“那么,以后,我们给你留饭,也一样的用灶膛热着。”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第六八三章 欲加之罪 崔九浩收到李洛的密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密报里,李洛非常肯定的写道,那些被封印的魔修根本就不是青木派弟子。 他们是总部派到这边的暗探! 过了许久,崔九浩才从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来。他立刻给李洛传密讯:“口供有诈,继续用严刑,务必取得真正的口供。” 之后,李洛没有回复。 崔九浩等了个把时辰,松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这说明李洛正在拷问那些魔修,获取新的口供。 同时,他对李洛甚是不满——真假口供分辨不清,暂且可以放到一边。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份假口供如果泄露到外头,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吗?对接下来的除魔行动,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他没能轻松多久。 当天晚上,李洛裹着一身寒气亲自返回总督府面禀审讯结果。 “没有诈供。”他将新口供和所有证据一并呈上,“属下按照他们的招供,立刻搜查了三处屋舍。三处都确实是总部细作的秘密据点……”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崔九浩,他欲言又止。 崔九浩已经在翻看那些证据。只是看了两样,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尘,木然的从这些证据上挪开眼睛,看向李洛,问道:“还有什么?” “是。”李洛继续往下说,“属下是将他们分开,一个一个的单独审讯。据他们的招供,头目叫做‘快刀’。” 崔九浩再一次怔住。 这个“快刀”,他也是知晓的。临来凡人界之时,叶罡给了他一个秘密联络方式,说,如果菱洲情况失控,可以动用这个方式联系“快刀”,请之襄助。 辞别之后,他便在心底里猜测,这个“快刀”肯定是个代号,是叶罡亲自安插在菱洲的一枚暗子。叶罡将这样的人物也给了他,足以说明菱洲任务之重要性。所以,他去菱洲,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刚才,看到这些证据,他震惊之余,暗自寻思,要不要联络“快刀”。谁知道,竟然从李洛嘴里听到了“快刀”的消息。 他觉得李洛说的“快刀”身份应该是准确无误的。因为这符合之前他对“快刀”的猜测。 只是从李洛的嘴里听到,他立刻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洛接着说道:“‘快刀’给他自己,还有所有的手下都点了一盏魂灯。这些魂灯全安置在其中的一个秘密据点里。从表明上看,这个据点是个香火不错的姑子庙。这些魂灯在后殿的一间偏殿里,与香客们点的长明灯混放在一起。属下亲自去查看过。那些魂灯与他们招供的名单完全相符。还有就是……‘快刀’的魂灯也在。它,灭掉了。” 魂灯是仙山各门派、世家常用的一种法门。弟子若出远门,或去秘境历练,他们都会让弟子临行前点一盏魂灯。魂灯在,人在;魂灯灭,人亡。除此之外,魂灯的价值还在于,灯油会在三个时辰之后才冷却。只要灯油未冷就可以追溯到留灯弟子最后的讯息。得到了最后的讯息,门派或者家族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好的消息一道接一道,化作一道道强雷在耳畔炸开。崔九浩真的已经麻木了。他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问道:“你仔细看过那魂灯了?” 其实就是问李洛有没有得到“快刀”最后的讯息。 李洛摇头:“属下找到那魂灯时,灯油已冷。” 又是一道坏消息。 轰隆—— 崔九浩禁不住身体微晃。他扶着长案边沿,咬牙冷声问道:“看管魂灯的人呢?有没有!” “属下发现灯油冷了,立刻就去找看管魂灯的人。”李洛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偷瞄崔九浩,弱声说道,“她,她死了。尸体是在住处发现的。” 崔九浩在听到“她死了”时,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尖叫:“完了,完了!肯定是青木派杀了‘快刀’……” 后背陡然掀起阵阵阴风,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厉声问道:“是青木派的人做的?” “不象是。现场没有他杀的印迹。”李洛答道,“那姑子是个未进武学的凡人,年势已高,瞎了一只眼,性情孤僻,平素里除了去饭堂吃饭,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不与其他姑子往来。被发现时,尸体都僵了,从现出来的尸斑来看,是两天前的清晨时分离世。死因是突发心悸。” 他说的是大实话。 老实说,在得知这些细作都有点魂灯时,李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王思恩在落桑族人的地牢里交待得再仔细不过。她就是“快刀”。叶罡这回来菱洲,亲自点了她,执行菱洲的诱魔行动。紧急时刻,她可以直接联络叶罡。 可惜的是,她堕魔了,沦为了魔修。所以,真正到了所谓的紧急时刻,她被端木光的天魔血脉压制得死死的,不要说联络叶罡,便是抬一下手指头的能耐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封印。 也正因为如此,钱柳等人都不担心王思恩还有什么小动作。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王思恩早早的给自己点了一盏魂灯。 李洛暗地里算了算时间,王思恩应该已经被白柯带走了。所以,通过魂灯可以追查到白柯那里去。一旦白柯暴露,只有天知道崔九浩会顺藤摸瓜,发现些什么! 叫他怎能不着急! 没想到,运道竟这么好。他们赶到时,灯油已冷,就连看守魂灯的老姑子都心疾突发,死得不能再死。 李洛以查线索之名,亲自将这个秘密据点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后,才没收了所有的魂灯,带队离开。 是以,他也不怕崔九浩亲自跑去再查一遍。 崔九浩没有做声。略微站了站,继续低头翻看那些证据。 过了一会儿,他翻看完了,不紧不慢的收手,掀起眼皮子来,对李洛说道:“计划必须继续。” “可是接下来是……”李洛张了张嘴,提了个开头,又一脸为难的闭嘴。 按照计划,接下来是这些魔修和他们的口供都会公诸于世。以此揭露青木派不是一个简单的邪教,而真正的魔教。如此一来,野鸡岭是魔教老巢,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而包围野鸡岭,清剿魔教便变得名正言顺,义不容辞。 至此,造势完毕。崔九浩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什么时候进行清剿行动,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而现在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失败,下面的计划还能进行吗? 没有确凿的证据,魔教的污名怎么扣上去?真当青木派是个死的,或者没有长嘴巴吗? 李洛表示很好奇。 “呵呵呵……”崔九浩冲他皮笑肉不笑,指着桌上的证据,“这些你没有经旁人的手吧?” 李洛的心立时沉到了谷底,面上却没有透出来,仍然是一脸蒙圈的摇摇头:“事关机密,属下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崔九浩耸耸肩:“所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些魔修招供了些什么?” “啊?”李洛知道自己猜对了,面上故作惊讶,只在心底里暗骂:臭不要脸……不,你丫根本就没有脸。卑鄙无耻之极! 崔九浩见状,只好耐着性子将话挑明了:“所有的魔修格杀勿论。这些,也通通销毁。”叹了一口气,语气软和了不少,继续说道,“梅县的行动,是总部的特使亲眼见证的。那些魔修也是经他验证了的。所以,我们要是将这些证据报上去,就是打他的脸。你觉得,有他在总部,这些证据能真正再往上递?” 李洛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诚惶诚恐的使劲点头:“肯定是不能的。证据毁在我手里,尚有补救。如果是毁在特使大人的手里,我们菱洲上下便是百口莫辩,只能等着大祸临头了。” 见他如此上道,崔九浩便只是连连叹气。 “那天晚上跟我们玩这手调包计的,肯定也是青木派。所以,属下很担心,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李洛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不能再找到新的确凿证据,只怕他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反驳我们……大人,据魔修们的供词,青木派的叛逃者溃散成好几路。先前引诱过来的只是其中一路……呃,也可能是青木派的障眼法。这一路人马根本就不是那些叛逃者。大人,属下要去抓真正的叛逃者,需要一些时间……”说到这里,他为难的看向崔九浩,目光闪烁,“还要多一些人手……只怕会拖延整个计划……” 崔九浩又干笑了两声:“你呀,把简单的问题想得太复杂了。魔修已经抓到。这是特使大人亲自督办的。为何还要另外再抓魔修?至于青木派,呵呵,魔教就是魔教,他们会跟我们讲道义吗?我们便是把所有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肯定是要狡辩的。所以,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即可。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狡辩去罢。” 李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能更无耻一些吧? 心里气到爆,偏偏面上还不能漏出一星半点来……李洛从总督府出来,御剑狂奔,直到飞出千里余,才稍稍的缓和下来。 当天,情报经白柯之手,送到了沈云手里头。 “典型的欲加之罪!”沈云召来在家的长老们,告诉他们修士同盟军的阴谋。 众长老无不气得浑身直哆嗦。 “不能让他们这样颠倒黑白!” “对!必须揭穿他们!” “门主大人,我们必须反击!” 但也有人提出担忧:“揭穿他们的阴谋,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人?” 闻言,长老们立刻没了声音,齐齐看向沈云。 他们没有看到情报的原件,所以,拿不准。 “魔教这顶帽子,他们是铁了心要扣在我们的头上了。”沈云正色道,“但是,我们也不是这么好欺的。不把真相说出来,只会助长了崔九浩之流的气焰,让这些人以为,真的能只手遮天,蒙蔽人们。” 长老们好比是吃了定心丸,再无顾虑。 就这样,长老会达成了一致。 当即,王长老提议,揭穿崔九浩谎言的任务交给丁叔。 他的理由很充分:魏清尘、端木光和赵宣都不在,做这一类任务最有经验的非丁叔莫属了。 果然,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纷纷表示赞同。 丁叔其实刚刚才从外头回来。齐伯等人叛逃时,他在神机营那边当值。魏清尘第一时间调他回来,组织人手立刻展开调查。 只用了三天,他便锁定了叛逃者们,向魏清尘请命,进行追捕。 不过,魏清尘觉得整件事不简单,决定放长线钓出背后的黑手,遂命他带人远远跟踪。 没过多久,沈云联络端木光,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而丁叔等人还真的发现了王思恩。后来,王思恩中计,按端木光的说法是,丁叔与其带领的弟子们是首功。 这些内情,都属于绝密。便是在长老会里也没有完全公开。 沈云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是以,他对丁叔能完成本次任务,充满了信心,也投了赞成票。 丁叔也没有推让,当场接下了新任务。 散会后,众长老相继离开。丁叔转了个弯,操小道折了回来,快步追上独自返回主院的沈云:“云哥儿,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好啊。回我屋里去说。”沈云抬手邀请他。 丁叔也正有此意,抬腿跟上。 不多时,两人在主院的书房坐了下来。 沈云给丁叔倒了一碗茶,问道:“丁叔,什么事?” 丁叔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肃穆的答道:“云哥儿,我私自见了老齐。” 沈云抿了抿嘴,沉声问道:“他,还好吧?” 丁叔闻言,一双眼圈顿时泛红,哽声说道:“这个糊涂鬼,他,他说后悔了。我劝他回来认罪。他说,回不来了。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可是,我硬是下不去手……”说到这里,他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是抱着抓齐伯回来,给云哥儿叩头认罪的心思去见齐伯。 可是,齐伯的一句“回不来了”,令他彻底打消了念头。 那个时候,他恨毒了那个家伙,真的想一拳把人打死。 而齐伯也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任他处置。 是他怎么也没法将拳头打出去。 最后,他放走了齐伯。 “滚,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吼。 齐伯冲他长揖到底,掉过头去,抹着眼泪走了。 “他太狠了。他逃不过我的追捕,他是故意的。我恨我自己没原则……”丁叔愧疚的又用双手捂着脸。 他没脸见云哥儿啊。 但是,他必须向云哥儿交代清楚。 不论云哥儿怎么处罚他,他都接受。因为他是罪有应得。 沈云看着他,温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换成是我,可能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云哥儿……”丁叔难以置信的松开双手,抬眼看着他。 沈云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你也说得对。魏长老和我先后令你们不要追捕叛逃者,是怕打草惊蛇,只是权宜之策,并非是任他们逃走。所以,你私放叛徒,确实违反了门规,必须处罚。不过,你有新任务在身,先记着,等完成任务回来,再去刑事堂自首罢。” “是。”丁叔起身领令。 第六八四章 灭口 崔九浩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李洛。 待后者离开后,他立刻召来一名心腹,令其连夜秘密前往梅县,务必在李洛之前,抓到那些伪装成总部暗探的青木派细作——既然落网的这些魔修全是总部的暗探,那么,那天参与诱魔行动的那些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必定是青木派的人顶替的。 “至少要留一个活口。”他叮嘱道,“能得堂主大人的青睐,‘快刀’绝不是含糊角色。却悄无声息的被做掉了。还有,诱魔行动一环紧扣一环,甚是严密。还是被青木派瞒天过海,调了包去。这里头要是没有内奸,可能吗?所以,你记住,一定要抓一个活动,并且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李洛。” 不把这个内奸抓出来,他真的是睡觉都不敢闭眼睛啊。 心腹想了想,问道:“明公,您是怀疑这个内奸已经笼络了李督军?” 崔九浩冷声说道:“诱魔行动失败,他也难逃嫌疑。” 他的话再明白不过,心腹心领神会,道了声“明白”,领令而去。 殊不知,心腹这边刚一行动,李洛那边便得了消息。 为什么崔九浩自认为布防的跟个铁桶似的总督府,却这么容易泄露消息呢? 说起来,祸根是那满院的花草树木。 总督府的前任主人,也就是被押解回总部的前总管大人是个风雅之人。住处被搞花团锦簇。 再加上十几年来的日积月累,府邸里的灵气比外头浓了不知多少倍。 这样的环境,于外面的花精草怪们来说,简直就是仙境。 可惜的是,前总管大人也知道一些花精草怪的手段,提防甚严。花精草怪们只有隔墙艳羡的份。 而新主人总督大人不但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而且是个心性多疑的人。他入住后,第一时间着手抹除前任的痕迹。连守护大阵也是他亲自重新布设了一个。唯一留下来的,是满府的草木。 其实,崔九浩对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凡物的花花草草并不怎么感冒。只是他追随叶罡多年,看惯了住处树木葱笼,四季繁花似锦,甚至心里也生了模仿之心,所以,不但没有动这些草木,而且还留下了原来的园丁,继续照顾府中花草。 这些园丁自然是知晓撤除对花草的隔离手段的后果。奈何崔九浩虽然没有将他们视为前总管的人,却也对他们极不信任,防他们比防贼还要厉害。园丁们不免心灰意懒。更有甚者存了看戏不怕台高的心思,听之任之。 他们没有失望。 很快的,这一情况被报到了白柯面前。后者当然牢牢把握住了,派了机灵的花妖潜入总督府。 有白柯的木灵之令护身,满府的花花草草俨然全是这只花妖的耳目。并且,对总督府里的灵气垂涎已久的花精草怪们都全是敬而远之,再也不敢兴什么心思。 毕竟灵气再宝贵,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于是,这只小花妖在总督府里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不仅崔九浩及其心腹们完全没有察觉,便是天天打理花草们的园丁们也被蒙蔽住了,毫不知情。 那两个存心看热闹的园丁等了几天,都不见什么动静,禁不住在心底里起了嘀咕:外面的那几个精怪怎么都跑掉了,没有摸进府里来?难道是新来的总督大人杀人如麻,掀起来的腥风血雨,连精怪们也畏了,一个个的跑得远远的? 再想到自己也是畏总督大人如虎,他们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心底里更加畏惧总督大人,在府里行事也越发的谨慎。不多行一步,不多言一字。 其余的园丁也不是瞎子,很快看出了这里头的门道。原本还有人摩拳擦掌,寻思着若是外面的精怪混进来,自己拿住一只,好向总督大人邀功,也彻底消了心思。 就这样,崔九浩硬是不知道自己最为得意的布防其实漏了一个窟窿。 白柯收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给了李洛。 没过多久,正在挑选人手的丁叔也知道了这一情报。 “太好了。”丁叔听完,心思一转,冲沈云笑成了一朵花,“我决定了,就从总督大人的这个心腹下手。” 本来他还苦恼,要如何才能做到既揭穿崔九浩的阴谋,又保护好自己这边的暗桩。现在好了,捉住崔九浩派出来的这个家伙,问题就解决了。 沈云觉得目前也没有比这个更快捷的法子了。 当然,他并不象丁叔这般乐观——很明显的,丁叔高估了崔九浩的无耻程度。 好吧,话又说回来。他从来就没有指望通过揭穿崔九浩的阴谋,达到阻止其攻打野鸡岭的行动。 他让丁叔去揭穿阴谋,主要是让更多的人看清楚这群人的真正嘴脸,莫要被他们蒙蔽了去。另外,也是叫崔九浩领教一下青木派的厉害。 呵呵,想给青木派泼脏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总督大人啊,你要有声败名裂的觉悟。 送走丁叔一行人后,沈云马上开始调派人手。一是,要加强外围的防线。崔九浩不来之已,来了定要叫他尝尝青木派的铁拳;二是,布局撤离野鸡岭,迁往仙山大计。 有白柯的精准情报,丁叔等人捉拿总督大人的心腹,好比探囊取物。 是以,崔九浩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派去的人,还没赶到梅县,半道上便落到了青木派的手里。 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心腹,在失踪不到三个时辰里,就招了供。天一亮,总督府门旁的告示牌,还有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口供。 他所有的谋略就这样被粗暴的摊开来,摆在世人面前。 总督大人还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劲来,李洛等督军们皆匆匆上报。他们所在的城镇,也一夜之间,到处贴满了这种口供。口供的内容也被传开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崔九浩气极,将所有的密报撕得粉碎,象疯了一样的嘶吼道:“阴谋!栽赃!魔教欺我太甚……” 发泄过后,他立刻召集心腹们秘密开会。 议题是:是碰巧,还是泄密。 经过一番仔细的推敲,他们都侧重于是后者。但泄密者不是李洛。种种迹象表明,是总督府真的出了内奸。 “可恨之极!” 崔九浩冲出秘室,率亲信们将全府上下赶到前院书房的空地上。 在人群的对面,大油锅架起来了。 “本座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之后,要是找不出内奸来,你们所有人,都油锅里给本座好好反省。”崔九浩铁青着脸宣布道。 一时之间,人们莫不浑身哆嗦——空地上被布了绝灵阵。没有灵气护体,便是筑基修士也扛不住油炸的酷刑啊。更何况这里头更多的是修为更加低下的炼气士、先天武者,以及没有修为可言的凡人武者。 便是亲信们看到很快便烧沸的大油锅,也是头皮发麻,不敢直视崔九浩。 “扑腾!” 人群里有人扛不住了,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崔九浩闻声望了过去。 看清楚这人,他甚是意外。 竟然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看服饰,还是个管事。 “大人,真的与弟子们无关。”他跪伏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申辩起来,“是这些花草树木。是它们泄了密啊!” 崔九浩闻言,只觉得心里头的怒火噌的一下,又窜高了老大一截——该死的,竟敢胡弄本座! 当即,威压砸了上去。 “扑哧!”那名管事立刻整个儿趴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沫来。 “弟,弟子不敢欺瞒大人。”他挣扎着辩解道,“真,的,是花妖混,进府……”话未说完,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崔九浩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他在刚才从几个先天境杂役的身上看到了答案——以他的修为,可以洞穿炼气境及以下修为的修士的心思。这几个杂役是府中的园丁。刚才,他们在心里都是赞同这名管事的论断。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原来,即便是凡俗的花草树木,也是对外界有感知的。它们不但能感知周边一定范围里的人或事,而且能彼此间相互交流,并且这些家伙的记性都特别好。但凡晓的事情,终其一生都记得。而花妖们有法子提取凡木的记忆。 崔九浩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立刻想到了最初进府时看到的那些看上去没有什么用处,因而被他统统废弃的“花架子”。 原来,是用来隔离花草树木的! 如此一来,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再清楚不过了! 理清楚这些,他再看这几个园丁,眼神跟淬了冰一般。 可恨!竟然知情不报!甚至还敢存看本座出糗的心思! 他先撤了威压,令人将管事抬下去好生医治,然后指着那些园丁命令道:“来人,将这些邪魔的细作统统抓起来,好好审问!” “不是……” “冤枉……” 园丁们个个吓瘫在地,鬼叫着喊冤。 一个亲信也没错得无法理解。他想提醒总督大人,抬下去的这名管事就是管理花草的。怎么可能喽啰们都是邪魔的细作,而主管却一点嫌疑也没有呢? 目光扫过那只热气腾腾的大油锅,他最绝闭紧了嘴巴。 很快的,园丁们被抓住,拖去刑讯。 崔九浩却没有解散人群,继续拉着脸,负手站在原地。 人们更加的惶恐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步园丁们的后尘。 没过多久,园丁们的口供被呈了上来。 与崔九浩看到的一样。 没有人真正发现了有花妖混进府里来。他们都只是猜测。 不过,崔九浩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回,他肯定是着了花妖的道。消息就是这么泄露出去的。 他更加清楚的是,妖族比人族修士要敏锐得多。他在这里摆出这么大的架式,混进府里来的花妖肯定早就逃了出去。 所以,这回,他是吃定了亏。 但事情绝不能传出去一丝半点。 一来,如若传出去,只会令他这个总督大人脸面扫地。所谓长他们志气,灭自家威风,便是如此; 二来,他很是怀疑先前的诱魔行动失败,也是同样的原因。这要是被总部知晓了,他的干系就大了。 必须扫干净首尾! 于是,奄奄一息的园丁们被当成奸细,扔进了大油锅里灭了口。 同时,崔九浩宣布,府中的草木淫浸于妖魔的歪门邪道之中久矣,皆不可留,下令通通连根刨出,付之一炬。 将这些事情交给亲信心腹们去办,他自己则去找那名管事。 总督府不能一年四季都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所以,挖光、烧光府里的草木之后,肯定是要尽快补种一些的。 而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对花妖知之甚少。身边也没有个通晓的人。眼下,他能用的人,就是这名管事。 府里还飘着油炸的肉香味呢。管事哪敢说半个不字?他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来,接下补种的任务和相关的防卫工作。 崔九浩猜得没错。奉命潜入总督的花妖是一只花菇子。妖小,不易察没错。但是,它的胆子也小得很。见势不妙,小花菇立刻脚底抹油,逃出了总督府,呜呜的跑去找白柯。 “大王,‘崔砍头’太狠毒了。小的要是逃慢一点,肯定就变成一盘油炸蘑菇。”说完后,它心有余悸的在地上猛跳窜——崔九浩上任后,除了前面几天是安生的,省城菜市口哪天没有成批的“奸邪”被砍头?于是,人们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崔砍头”。 却被一只竹子精哗啦啦的压住了。 “你怎么就这样跑回来了?你确定后面没有带‘尾巴’回来?”竹子精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小花菇愣住了。 白柯摆手:“好了。阿青,你不要吓小花。他很机灵,没有暴露。” 被唤作“阿青”的竹子精放心下来,一把拉起被吓得蒙圈的小花菇。 白柯接着提点了在场的花精草怪们如何摆脱人族修士的追踪。 一众精怪莫不高兴得花枝招展。 末了,白柯又道:“人族修士也有很多搜索气息的法门。所以,安全起见,小花,你先躲几天,莫要出去。” “那总督府里的动静,谁去盯着?”小花菇还想着自己的任务。 白柯笑了笑:“本座去会会崔砍头。” 第六八五章 半个优 白柯扑了个空。 看到面目全非的总督府,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催动灵力,发出“万木追查令”,追查崔九浩的最新动向。 追缉令化成一圈绿光,迅速消散在漆黑的夜色里。 以他现在的修为,可以调动近百余里之内的所有草木参与追查。超过这个范围,追查令便失了效力。是以,他也没有把握能否找到崔九浩,发现他正在做什么,但是,至少能知晓崔九浩是往哪边去了,身边有哪些人。 少顷,离得最近的那些草木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这是它们回复他。 白柯侧耳细听。 草木纷纷回复:“不知道。” “没看见”。 接着,又有一波回复。有一些仍然是“不知道”、“没看见”之类的。更多的是“崔九浩是谁?” 白柯不禁满头黑线。 呃,他太高看了凡俗草木交流消息的能力。同时也太低估了崔九浩的狡猾度。 后者完全有可能是刻意遮掩了行踪。凡木没有通灵智,只能原原本本的记录周边发生的事,出现的人。它们是不会自行分析的。 理清这些,白柯好不懊恼。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一层?白白的浪费了近四成的灵力! 长了教训的他,决定再一次祭起万木追查令。不过,这一回,他先将范围缩小到总督府周边两里之内的草木。 范围大大缩小,耗费的灵力也大幅度降低。他只用了将近一成的灵力。 并且追查的对象也变了,不是崔九浩,而是总督府里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的出入情况。 草木们依然回复得很快。 大部分的草木还是回答“没有”、“没看到”。 有一些草木回复:“看见了,有一只黑色的飞船,飞得老高,打我头上经过。” “……打我前边经过。” “……打我后边经过。” 白柯综合之后,不难得出:两个时辰之内,只有一只黑色的飞船从总督府里出来,鬼鬼祟祟的往西北方向而去。 肯定与崔九浩有关! 他往西北方向祭起万木追查令,搜查这艘飞船的去向…… 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白柯探查得知,崔九浩偷偷出城,竟是集结兵马。 只是他几近力竭,无法再动用万木追查令,继续追查。 肯定是与青木派有关! 白柯用尽最后的气力,打出了沈云给他的秘密通讯符,向后者示警。 少顷,沈云回复:收到。 白柯吐出一口浊气,折身潜入总督府。 这里灵气浓郁,崔九浩及其走狗们尽出,如果没有浓浓的烟火味,真是个调息的好去处。 好吧,在灵气稀薄的凡人界,那点子烟火味,他决定忍耐一下。 更何况,他甚是担心,崔九浩恼羞成怒,是带着大军是去攻打野鸡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场提前到来的兵祸,等于是他给沈云召去的。而现在魏清尘、端木光都不在野鸡岭,沈云身边连个象样的帮手都没有。他得尽快恢复了,去给沈云助拳。 白柯的猜测没有错。 当晚子夜时分,崔九浩亲自率军,气势汹汹的扑向了野鸡岭。 崔九浩的想法很简单——青木派肯定已经知晓了他这边的真正意图。那么,多说无益,直接开打,反而占了先机,可以打青木派一个措手不及。 在距野鸡岭还有千余里时,左、右两路军按照计划赶过来,与中军会合。 崔九浩轻拍长案上的地图,起身说道:“走,随本座去看看。” “是。” 一干心腹亲信簇拥着他,去座舰的船头。 此时离天明还要一些时候,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 天公也来做美。乌云压顶,黑漆漆的夜空里,不见半点星光。 数以百计的黑甲战船护卫在主舰,呈扑天盖地之势,全速开往野鸡岭。而前方却是一片寂静。 崔九浩阴暗的心情变得明媚起来——沈云绝对料想不到他一来菱洲,就紧锣密鼓的秘密调动兵马。抓米耗子、破陈案、抓奸邪……明面上闹出来的这些动静,全是为了遮掩暗地里的兵马调动。是为了今夜对青木派的一击即中。 “你们觉得,此番围剿,青木派能否坚持到天明?”收回目光,他得意洋洋的问身旁诸人。 “坚持?呵呵,大军压境,只怕那群土鸡瓦狗吓得连刀剑都握不住了。” “沈云刚刚死里逃生回来,也不知道一身的修为还剩下几分。明公又为他量身打造了降魔计,他定是自顾不暇了。” “对。有明公的降魔计,不要说一个沈云,就是十个八个沈云,也不足为患。” “你就别抬举青木派了。没看到情报里写得清清楚楚吗?青木派魔众的修为可齐整了。都是一水的筑基初期。整个魔教里,除了魔首沈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金丹境的。你让邪魔们上哪里去给你再凑十个八个沈云出来?不是成心为难邪魔们吗?” “是小弟一时嘴快,说错了。该打该打!” “哈哈哈……” 殊不知,崔九浩听到身边有人提到沈云,心都揪了起来——在运天演武堂学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位沈副堂主现过身手。但是,演武堂里处处有沈副堂主高深莫测的传闻。久而久之,众弟子(也包括他在内)对沈副堂主忌惮得很。是以,得知沈云很有可能在不久前悄悄潜回了菱洲,他当着叶罡的面,也禁不住暗暗的打起了退堂主。是叶罡传授了他一个灵阵,说便是化形大妖入此阵中,不死也残。又十分肯定的告诉他,沈云虽厉害,却新近脱险,身负重伤,比化形大妖差远了去。他这才心里有了些底气。想着富贵本是险中求,机会难得,果断的接下这份差事。 他没有想到的是,沈云在修士同盟军里的名头也非常大。 从他嘴里知道沈云此时就在菱洲,前一刻还信心满满,要拍平野鸡岭的众将领,顿时安静如静,一个个的全变了脸色。 没有办法,他只有拿出叶罡传给他的灵阵,跟他们吹牛,是叶罡为了捕捉魔首沈云,而召集同盟军里的阵法大能们创设的最新大阵。 见将领们将信将疑,他刻意压低声音,叮嘱他们不得外传:“这套大阵的底子是从玉锦门里流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将心领神会,齐齐松了一口气。 崔九浩当时挺得意的。这些人里,有近半是号称“半步金丹”。拥有金丹十层境的修为,远远高过他,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唬住了。果然,堂主大人说得对,如今时代变了,修为并不是衡量修士真正实力的唯一标准。 崔九浩以为自己完全克阴了对沈副堂主大人的恐惧。然而,这会儿听到随从们再提及沈云,他才知道其实并没有。 想到“快刀”死得悄无声息,诱魔行动被调了包……恐惧再度罩上心头。他下意识的笼紧身上的披风,佯装淡定的说道:“也不可轻敌。你们都下去,做好进攻准备。” “是。”随从们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领了令,一个个信心十足的离开。 崔九浩独自站在船头,看着黑洞洞的前方,只觉得更冷了。打了个哆嗦,他连忙返回舱内。 坐回长案后面,看着上面摆着的阵图,他又有一些底气,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沈云就算发现了我的大军又如何?匆忙之间,他也是顾头不顾腚。况且,我有堂主大人亲传的灵阵,专用克制沈云…… 野鸡岭,青木派上下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在白柯示警之前,听风堂在省城的分舵已经传回了崔九浩的异动情报。沈云收到后,第一时间启动这个方向上的听风堂各堂口,找寻崔九浩。同时,令盯着同盟军的细作们汇报这些军队的动向。 崔九浩自以为行迹隐秘,哪里知道,从他的飞船飞出总督府的那一刻起,就有数十双眼睛,在沈云的指挥下,一路接力,紧盯上了他,还有他的“大军”。 白柯只是其中的一双眼睛而已。 收到他的密讯时,沈云正召集所有在家的长老们开会,布局应战。 根据前方传回来的情报,沈云分析,这一次崔九浩是存了打青木派这边一个措手不及的心思。所以,他采取的战术应该是分成两路,一路佯攻,另一路才是真正的优势兵力,从某一个点,迅速撕开青木派的守护大阵。然后,大军一拥而入,扩大战果。 “这是运天演武堂里的典型战术。”沈云对长老们笑道,“从目前来看,崔九浩不愧是他们那一届里的优秀学员,做得不错。我作为他从前的先生,打算给他判半个优。” 长老们听到这里,紧张的心情化去了一大半,纷纷笑了起来。 有人好奇的问道:“门主大人,为什么是半个优?” 沈云笑道:“这半个优,是因为他战术背得好。这一番布局,中规中矩,与演武堂里教得分毫不差。也难为了他,才来菱洲多久,就能号令那些修为高过他一大截的将领,做到这一境。” “原来如此。”长老们脸上的笑意更深。照这段点评,后面必定还有“但是”啊。 但是,有人太性急了,竟然横插进来,说道:“这个战术,好眼熟……哦,我记起来了。他们前不久才用过。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又来这一招……他们怎么就没长一点记性呢?” 此言一出,长老们心头大震,齐齐看向沈云——这话看似是在骂崔九浩猪脑子,记吃不记打。实质上是在质疑门主大人的判断。更重要的是,众长老都觉得他说得很有些道理。崔九浩不是真正的蠢笨如猪,他不可能不知道小三个月前的教训。 沈云耸耸肩:“这就是崔九浩自作孽了。” 长老们有些不听懂,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求详解。 “这个崔九浩一来菱洲,两脚刚沾上菱洲的地面,便用霹雳手段,拿下了前执行长和前总管。接着,在三天之内抹掉各大小理事分处,改成总督府,下设督军府,迅速将大权握在手中。”沈云叹道,“可见他很有些手段。但是,用在眼下的菱洲,是很不合时宜的。种种祸根,就在这三天里种了下来。偏偏他还不自知。” “首先,他没有强大的背景,去震摄菱洲诸修;其次,他本身没有什么名气,凭借的,不过是叶罡之威。可是凡人界龙蛇杂处,乱相众生。叶罡在凡人界这边,威望也有限得很哩。崔九浩以为自己用杀伐的手段镇住了他的下属们。却不知道这些人久在菱洲,按我们菱洲的话讲,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了。他们哪里是轻易砍杀几个同道,就能镇得住的?便是同道被砍光了,只要那鬼头刀没有真正的落到他们的头上来,他们都不会真正感到害怕。” “他们之所以缩了起来,任崔九浩呼来唤去,不过是让崔九浩出头,来对付我们青木派。” “可是,他们心底里是很不服气的。所以,在我们手里头吃过的亏,他们是绝不会告诉崔九浩,也绝不会提醒他。”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崔九浩在前头全力对付我们青木派,他们跟在后头捡现成的好处。反过来,万一崔九浩输了,那么,他们更好脱身。反正过错全是崔九浩的。” 长老们听得目瞪口呆。 沈云话锋一转:“他们从我们中间策逃了一些人,便笑话我们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实际上,在这一点上,他们远不如我们呢。老话说,五十步笑话一百步。我看他们纯粹是一百步笑话五十步。” 众长老不觉面红耳赤,哪里还有脸去笑话崔九浩之流。 叛逃事件永远都是长老会的耻辱。 但是,火气也因此而上来了。 这个仇,今儿非报了不可! 沈云见好便收,把话题给收回去:“崔九浩看不清这些,只知道生搬硬套先生教的战术。另半个优,我真的很难判给他呢。” 王长老嘿嘿笑道:“我们今天也是跟门主大人学了一招。门主大人,这几年,我们也跟着魏长老学了一些兵法。今天,你让我们也考一回。看能不能得个全优?” “好啊。”沈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崔九浩的意图太过强烈。是以,在听风堂的第一道密讯传回来时,他就猜到崔九浩今晚要做什么,第一时间将守护大阵开到最大。 有守护大阵做掠阵,第一道防线足以挡住崔散沙们。那么,何不让众长老们练练手呢? 归根到底,还是崔九浩的水平低了些。 他这个昔日的先生,都不好意思亲自出手…… 第六八六章 糟心玩意 因为沈云老早就在长老会里吹了风,所以,长老会也是早早的做起了准备。光是御敌的战术,他们都制定了足足五套。 私底下,众长老们笑谈——总有一款是适合崔砍头滴! 更何况有门主大人亲自坐镇。 从沈云这里讨了指挥权后,长老们聚在一起,对着布防图,根据新的形势,迅速分工。 分工合作,责任到个人,是青木派的优良传统。几人很快商量好,准备各自行动。 这时,听风堂那边又有最新的情报送过来——崔九浩的前军,总共三艘黑甲战船,率九只黑甲快艇,摆成品字形,离飞水沟只有不到百里远了! 飞水沟是东南防线的最前沿。那里易守难攻,两侧的山峰上,更是都布设有一道明哨。修士同盟军的人,除非脑袋长在屁股上了,才从飞水沟进攻。 “哇,三条‘大黑鱼’带着九只‘小黑鱼’啊,值得正儿八经跟他们打一场了!” “他们一向阔气!” “这才是‘头彩’而已!” “哎哟,飞水沟是神机营的地头。老李的胃口大着呢。这回要被气坏了。” “看来那边的细作还有两把刷子,找出了老李他们!” “这个看来是佯攻了!大头不在飞水沟。” “你莫要乱夸他们。神机营的防段是特意泄出去的。老李跟小刘争主战,没争嬴。这一次,主战是女营。神机营协从。” “哈哈哈,老李也有今天……” “你怎么知道的?” “我负责的!门主大人说了,野鸡岭太大,怕崔砍头头一次指挥这么大的行动,不知道从哪里下嘴,给他点几个地方。这是绝密,刚刚才解禁。” “啧,别说,崔砍头还真听话。” “那必须是啊。他不听先生的,怎么做优生……” 难怪门主大人都不好意思亲自上阵……长老们欢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心底里给崔九浩点了根蜡,个个捋起袖子,提起剑,按方案各自行动。 沈云也没有闲着。 崔九浩此次将守在菱洲边沿地带的修士同盟军都调集了拢来。出菱洲的各关卡原本是重兵把守的,现在,只留了一小部分守兵。 也就是说,今晚正是这些关卡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 沈云等的就是这一刻——好学生崔九浩不把人调开,他如何在不惊动叶罡的前提下,把青木派撤出菱洲? 当然,他也没有贪心。在估计了崔九浩这回的战力后,只打算撤离第一批弟子,即,神机营的主力。 神机营是青木派在菱洲的精锐所在。他们撤离菱洲之后,会与端木光汇合,为中转站保驾护航。 所以,众长老们只知道神机营今晚不是主战,却不知道,今晚之战,从来就不是计划的重点。 不过,女营今晚的主战地位,全是女营营主刘玉娥凭一己之力争来的,却是一部分事实——刘营主早早看出崔九浩的意图,主动邀请神机营的李营主,一起去向沈云提议:加紧备战。 李营主也闻到了战斗的味道。他在心底里寻思着:以神机营的战力,还有门主大人的看重,主战必须是神机营啊。 一想到丰厚的战利品,他的眼睛都绿了,急吼吼的与刘营主一同去见沈云。 哪知,刘营主说完简单的开场白后,竟然提议:此一回,是首战,交给女营,以吸引崔九浩的注意力。然后,神机营就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任务了。 好家伙,小丫头原来是要与我抢主战!李营主立马急了,张嘴欲反驳,却收到了门主大人一记眼刀。 他只好缩缩脖子,气呼呼的先憋着。 其实,沈云也多少有些意外。因为加快撤离的计划是绝密,知晓的人不超过五个。是以,不论是众长老,还是各部门的主官们,能够想到这一层的,确实没有几个。以至于刚听到刘营主的提议时,他忍不住反省——哪个环节泄露了风声? 他不让李营主出声,也是为了找出这个环节来。 当刘营主说完,他不得不从心底里赞叹。 什么是天赋? 这就是! 就象赵宣天生是做暗探的。刘玉娥是他见过的人里,极少数几个可以用“天生的战将”来形容的人。 做门主这么多年,他最大的体会是:不要叫一只猪去爬树。 他手底下的中高层们,该如何分派差事,最主要的不应该由他的心愿决定,而是由中高层们擅长做什么事决定。 也就是中高层们的天赋,将主要决定了他们的位置。 通过刘玉娥十几年的表现,还有这一次的分析与预判,沈云完全可以确定刘玉娥的天赋是什么。 是以,没有犹豫,他当场应下来:“成,首战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女营。” 神机营的李营主本来还觉得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心里跟小刀子在割似的。听了刘玉娥的分析后,他心服口服,也高兴的向沈云请战:“门主大人,护卫大家撤离的任务,请交给我们神机营吧。我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完全任务。” 于是,沈云还没有拿定主意的这一环节,就这样定下了框架。 当然这些细节都是保密的。所以,目前传出去的,只能是李营主与刘营主争压主战地位,败北,捏着鼻子认下协战的任务。 天将亮时,修士同盟军的前军果然在飞水沟与青木派交上了手。 后者演得很到位。周边数十里之内的明哨、暗哨“乱了套”,呼啦啦的全赶过来支援。在夜色的掩护下,小小的飞水沟里,不知道挤了多少人。 就在这时,百里之外,香草坡那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黑甲战船,好比乌云压境而来。 “先不要动。前头要放进来……”刘玉娥看着来势汹汹的大军,兴奋的尾巴骨都在“嚓嚓”作响,跟放电一般。 另一边,沈云赶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里,送别整装待发的李营主以及神机营大部。 感谢菱洲的前执行长。李营主及神机营的弟子们不但都能换上修士同盟军的服饰装备,而且还有“大黑鱼”、“小黑鱼”代步。 看上去,他们就是妥妥的修士同盟军啊。 “一路顺风!”沈云仔细的检查过后,向李营主挥挥手。 “是!”李营主抱拳行礼,抬腿跳上主舰,大手一挥,“出发!” 三艘黑甲战船在中间,两边各有两只黑甲飞艇拱卫,相继腾空,转眼,就象是一道道黑色的利箭,冲进了迷离的夜雾里。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天将亮。 崔九浩在舱房里一边飞快的来回走,一边厉声质问道:“左路呢?为什么还没有上来!快去给本座问·!” “是!”一名心腹如获大赦,飞也似的逃出了舱房。 他也和主公一样,以为青木派不过是一群筑基修士,战力低下。即便是这样,如果能挑更薄弱之处下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 结果,崔九浩选了香草坡。理由是,这里是青木派的女营防卫。 一干亲信都挺纳闷的:“女营?是做什么的?” 当被告知女营之中全是女修时,他们又立刻想到了一块儿去——该不是使诈吧? 要知道,女修的战力普通远远低于同阶的男修,这是修真界里的共识。 所以,仙山那边,各门派,各世家,在派弟子外出历练时,往往都是以男修为主。女修更多的是被照顾的存在,间杂其中。 而青木派竟然搞出一个纯粹的女营来。而且还同样的包揽了一段防务。 心腹亲信们都禁不住阴谋化了:这是青木派搞出来的诱敌之计。 不想,他们的主公却乐呵呵的告诉他们:“想多了!” 崔九浩告诉他们,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他接触过的那些青木派男弟子压根儿没有照顾身边的女修的想法。据说,在青木派里也是这样的。男修从来不会主动去照顾女修。 所以,看到有专门的女营时,崔九浩反而觉得这份情报很真实。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一干心腹亲信还有哪个敢再坚持阴谋论? 于是,真正的进攻点确定了下来,就是香草坡。 在计划完成之后,崔九浩甚是得意,当众夸海口,说,在大军的碾压之下,女营抵抗不了一刻钟。 按计划,战斗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大军早就撕开了香草坡的防线,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整个野鸡岭。 然而,现实是,大军被一群女修死死拖住。既不能寸进,又被断了后路,阵形完全打乱了。更让人揪心的是,主舰的左翼护军损失惨重。照这情形,如果左路军再不回援,左翼护军很快就会被打散。到时,主舰的左侧必然完全暴露在青木派的刀剑之下。 而交战这么久,崔九浩等人完全领教了女营的厉害。 我的天爷呀,这是一群女修吗? 全是母老虎投的胎吧! 并且还是最会抱团的母老虎。 她们从来不单打独斗,最少也是五个一队组成剑阵,围攻一人。 明明是五个筑基一二层的低阶女修,组成剑阵后,斩杀筑基后期境的男修,竟跟斩南瓜一样! 偏偏这些女修狡诈得很,一点脸面也不要。只要碰上强手或者金丹真人,呼啦啦的,周边的小队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迅速赶过来支援,把群攻迅速扩大…… 亲眼看到两名金丹真人在她们的长剑下魂飞魄散,崔九浩心里着了大急。 他急。他的心腹亲信们更急。因为崔九浩好歹也是金丹真人。而心腹亲信们都是筑基修士。是那种被一队女修围住,很难撑到第三招的存在…… 可是,崔九浩的脾性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时候,他们但凡露出一丢丢逃跑的意向来,必定会被崔九浩亲手当场斩杀。他们离这道小小的舱门都逃不出去。 如此一来,出去传令,便成了他们逃跑的唯一法门。 崔九浩平时挺精明的。这样的把戏根本不可能瞒住他。奈何此刻他已焦头烂额,心里越来越惶恐。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打发出去传令的人,一个个好比泥牛入海…… 又来回急走了两遭,崔九浩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头——舱房怎么变得空阔了许多? 环视四周,他心头猛跳,气得“哗啦”一下扫落了长案上的所有物什。 该死的,一个个的,竟是全逃了! “我要杀了你们……” 就在这时,外面的战鼓声大乱。从左边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娘咧,快逃……” 崔九浩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从舱门里冲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血葫芦”,尖叫道:“明公,左翼阵破!她们,杀上来了……” 最坏的情形出现了! 来得如此之快! 崔九浩怔了一下,看向“血葫芦”。 这是他的一名心腹。 也是第一个出去传令的。 他以为这人已经逃了。没想到,却回来报信…… “你很好。和他们不同。”他异乎寻常的冷静,看着那人说道,“你可以跟本座走。” 终于撕开了左边的防线!罗阿花挥剑号令大家:“拉紧网,莫放走了鱼儿!” 突然间,她听到敌人的鼓点不对,定睛往敌方的主舰方向去看。 还真的是! 就要被她收入囊中的那条“大黑鱼”竟然在扭转屁股。 这是要逃啊! 是她一直盯着的崔砍头的座船! 那怎么行! “不好,营主,崔砍头想逃!”她连忙一边冲不远处的刘营主大吼一声,一边扬剑带着自己这边的人冲上去,好截断那家伙的退路。 “莫要追!”说时迟,道时快,刘营主的命令到了,“阿花,捉小鱼!” 放走崔砍头,捉小飞艇? 罗阿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去看刘营主。 门主大人的命令!后者用唇语向她解释道。 云哥儿又摆了什么计?必须听令啊!罗阿花欢快的将长剑指的方向偏了偏,指向左边的那两艘明显慌了神的黑甲战艇:“冲啊!” 下一息,两只“小鱼”“砰”的撞到了一块儿。 原来,“大黑鱼”只顾着自己跑路,抢了两只“小鱼”的道儿。两只“小鱼”避让不及,被“大黑鱼”一尾巴给拍到了一块儿。 守护罩完全碎了。船上的官兵们“哇啦哇啦”的被震出了船,旋即,跟下饺子似的,往下落。 “什么糟心玩意……”把罗阿花她们看得目瞪口呆。 第六八七章 提感情怪伤钱的 “哎呀,怎么让崔砍头跑了!” “女营呢?” “追上去了!” “不好!她们才几百人,怎么能追上去!” “对,快联系小刘……” 在前沿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里是临时指挥部。 两线作战,所有的消息都在这里汇总、中转,由四名长老共同负责。 飞水沟那边本来是小战场,再加上,最先开战,到了现在,已经大势已定,接近尾声,临时指挥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香草坡这边。 香草坡形势本来一片好,然而,莫名的,前一息还看着牢固得很的防线,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被仓皇逃跑的崔砍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那情形好比是堤坝被冲开了,“大黑鱼”、“小黑鱼”,从这个口子里一气跑了个精光。 那些都是行走的战利品啊! 长老们莫不心疼得要死。偏偏女营的弟子们跟在刘营主后头,象蜂群一般,追了上去。 恶狗入穷巷,万万追不得。这是常识。更何况,崔砍头那边有多少人!女营才多少人! 四位长老急得哇哇大叫,各种手段联系女营的营主刘玉娥: “小刘!” “刘营主……”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营主她们有新任务。” 是门主大人! 草棚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扭头看向门口。 果然,声音刚落,一道无比熟悉的青色颀长身影自门外进来了。 “门主大人!”众人放下手里的活计,一齐见礼。 沈云颌首,跟他们打过招呼,命令道:“王长老,苏场主他们马场已经去接应女营。你率后备队速与他们汇合。务必将敌军赶出野鸡岭。” 难怪刘营主赶一窝蜂的追上去,原来门主大人早有安排。王长老落心了,大声领令:“是!”掉头出了门。 旋即,门外听到他的号令声:“后备队,跟我走!” 沈云的第二道命令是派了李艺等两名长老分别带着他们部门的弟子去打扫飞水沟、香草坡的战场,捉拿俘虏、清点战利品。 按理说,谁的战场,战事一结束,就由谁去打扫。因为俘虏、战利品统统归他们。去打扫别人的战场,分明就是抢夺战果啊。李艺他们两个一头雾水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脸上看到了浓雾般的迷茫。 沈云笑了笑,解释道:“我们的撤离计划提行了。今晚,神机营、女营第一批撤离。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汇合,去追李营主他们了。” 具体的撤离计划是李营主和刘营主一起制定的: 首先,开战后,李营主率神机营主力,伪装成修士同盟军的一伙逃兵,先行撤离; 然后,在崔九浩的大军逃跑时,刘营主率女营撵在后头,也冲出野鸡岭。而苏老三率马场的弟子早早的埋伏在半道上。女营到了他们的埋伏点,调转方向,去与神机营的另一部分弟子汇合。苏老三他们顶上,继续驱赶崔九浩他们; 最后,刘营主率领女营和神机营的一部分弟子,也换装,伪装成修士同盟军的一部,气势汹汹的奉命去捉拿李营主他们这伙逃兵。 待骗过沿途的关卡,出了菱洲边界,他们立刻与神机营主力一样,化整为零,伪装成的五支商队。 由神机营主力在前面开路,刘营主他们则负责殿后。每一条路线都有两队人马一前一后,互为守护,一同前往滨洲边界的集合点。 到了那里,有端木光率听风堂的弟子们接应。 他们的这个计划,既是他们两部的撤离计划,也是整个门派撤离的探路计划。为确保安全,五条路线都是独立的。每条路线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另外四条路线的情形,在行进的路上,他们也互不联络。 待他们成功抵达滨洲边界,与端木光联络上,每条路线都要提交一份详细的总结,报告详细的行进路线,以及沿途的情况。 之后,大部队在选择撤离路线时,这五份总结报告便是第一手参考材料。 当然,这些,沈云不会在临时指挥所里,跟众人细说。发布了两道命令之后,他又道:“今晚,我们在家的长老们去本部开个会。你们相互通知一下,任何人不得缺席。” “是。”长老们猜得到晚上的会议有多重要,领了令,匆匆去做事。 下午时分,苏老三率众回来了。他们没有恋战,只是将崔九浩的残军们全部赶出守护大阵,便迅速的撤了回来。 即便是如此,崔九浩带头一气逃出了三百余里。 这逃跑的速度……苏老三表示,真是不服都不行。 晚饭过后,长老们陆续回到长老会的院子里。 因为沈云在临时指挥部里的那番话没有被传开,所以,对于今天的仗,一些长老都没看懂。他们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以及牢骚,特意提前一些时间赶回来开会。 几人刚凑到一块儿,就看到苏老三象道疾风似的从外面进来了。 “没迟到?太好了……”他乐呵呵的抱拳,要向长老们见礼。 聚在一起的长老们都惊呆了——苏老三什么时候补上长老位了?他们怎么完全不知情。 “苏场主,你也来开会?”有人开口问道。 苏老三点头:“是的呢。门主大人叫我过来做个汇报。” “追着崔砍头一阵猛撵的,是他们马场。”另外一名长老在旁边酸溜溜的告诉众人。 竟还有这等事?其他几名长老好比是炸开了锅。 “女营呢?” “为什么是马场……” “我听说,两处负责扫场的,也是另外派了人。” “这个我也听说了。说是外事堂和刑事堂的人……” 劲爆的消息完全抓住了长老们的注意力。以至于他们暂且忘了苏老三为什么会来参加今晚的长老会临时会议的事。 呃,以为会迟到。没想到来早了。还好他们有更关心的话题……苏老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长老们站在门廊的台阶下面,恰好挡住了去大厅的道。再说,他也不知道今天的会到底是在哪间屋子里开。是以,不好去大厅里等。同时,他又不想让自己再次将长老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于是,不露痕迹的在一旁站远些,竖起耳朵听八卦。 很快的,他听出来了。这几位对于这次战事的所知,其实并不比他多。 苏老三禁不住在心底里琢磨:先生为什么要瞒着长老会呢?是因为被姓齐的一伙伤透了心吗? 转念又一想,他觉得自己想差了,心道:先生这么做,保密的成分肯定是有的。但是,先生不会因为姓齐的一伙叛逃了,就怀疑上整个长老会。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呢——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从鸿云武馆过来的同伍们,还是更习惯于称呼沈云“先生”。 正思量着,他看到大门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是外事堂的堂主李艺。 几位长老们也看到了,打住议论,一同上前将人围住: “李艺,你们外事堂真的去香草坡了?” “也是门主大人的命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快给我们说说……” 李艺也是赶急路过来的,一张脸汗涔涔的。闻言,他顾不得擦一把汗,向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别的我也不知道。门主大人下达命令时,只给了一句话。说,撤离计划提前了。” 撤离计划是在长老会扩大会议上,绝大多数的人举手赞成通过的。苏老三也其中的一个。闻言,他不由睁大了眼睛,暗道:提前了?难道说,已经开始了?女营的人,打完就撤了? 回想起跟女营替手的情形,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众长老原本以为先前的消息够劲爆了。没想到,更劲爆的原来在这里。一时之间,个个呆若木鸡。 李艺见状,抽空擦一把脸上的汗。 这时,从旁边递过来一只全新的牛皮水囊。 他看过去,原来是苏场主。 “昨晚灌的山泉水。”后者咧嘴笑道,“临时接到命令,要埋伏起来,接应女营。以为要等一些时间,所以,多灌了几只水囊。没想到,都没有用上。崔砍头连半天都没有撑上。” “多谢。”他正渴着呢,接过来,拔开塞子,一仰脖,“咕噜咕噜”的灌了一气,然后,将塞子重新塞上,还给苏老三,“女营那样的打法,我在后头看着都头皮发麻。崔砍头他们能撑那么久,全是借了黑甲战船的光。” 说到黑甲战船,苏老三的眼睛不禁亮了,啧啧的赞道:“那可真好东西。跑得也贼快。我们的飞船跑不过他们,完全没搞头。” 天知道他们有多稀罕那些“大黑鱼”、“小黑鱼”! 可惜,自家的破船根本追不上。大伙儿使出了吃奶的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肥肉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也正因为这样,明明漂亮的完成了任务,包括他在内,一路上,大伙儿都提不起劲来,不乐意吭个声。 太憋气了! “我们的飞船全是用法器级的旧船改过来的。”李艺也叹了一口气,“能追着他们屁股后面撵,已经很不错了。” 说起这个来,全是泪。 青木派穷啊。再加上,当时,大伙儿的修为差得没边,没法用灵器级别的飞船。于是,门主大人从仙山那边搞了十来艘上品法器级别的旧飞船。 这几年,大伙儿的修为提上来了。这些飞船也用得旧了。 可是,谁也舍不得扔。当然,也没法扔。扔了之后,整个门派就只有魏长老手里头的那一艘飞船了。这些旧飞船虽然破烂了一些,速度也慢,但是,练阵、运东西,还真离不开它们呢。 本来,魏长老向长老会提议,找一些材料来,修巴修巴,改一改,至少可以给飞船们提个速。 结果好不容易天南海北的将材料凑齐了,魏长老却已经闭了关。 再等到魏长老闭关出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 今天,他在临时指挥部里看到女营根本就没有用飞船,直接御剑组成剑阵,全速追击崔砍头他们,当时就在心底里猜测,女营就是嫌弃这些飞船又慢又笨,怕误事儿,索性不用——事后,他才知道,这十艘飞船全给了马场那边,用来营造举派出战追敌的假相。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掩护女营撤退。 苏老三的目的可不是在长老们面前诉苦。他发现李艺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临时动了一点小心思,当即,笑嘻嘻的打探道:“李堂主,今天缴获几条大黑鱼?几条小黑鱼?” 几个月前,神机营缴获了大、小黑鱼好几条。可惜的是,李营主一反常态的太小气。大伙儿说坐着溜一圈,他却用一句硬梆梆的“这些战船另有用处”全给挡了。本来是没人相信的。没过几天,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他们神机营的人一回出动好几条大黑鱼、小黑鱼在偷偷的排阵。大伙儿也就慢慢的信了,暗地里期待什么时候用这些战船与修士同盟军大干一场。 却不曾想,架是打了,这些战船却连影儿也没有看到。 心思转了几圈,苏老三得出一个结论——大黑鱼、小黑鱼,必须落到自己的碗里,才是真! 这一次,他们马场没有功劳,但苦劳绝对是有哇。半夜里,紧急出动,急行军,猫在山沟沟里,屏住气息,装木头人,一装就是大半天。驾着些破船,使出了吃奶的力,追着人家的新式飞船撵……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累,换不到大黑鱼,换一条两条小黑鱼,不算过吧? “对啊,这次缴获了多少战船?”提到这个问题,旁边的长老会个个笑成了花儿,看着李艺的眼睛只差没有放绿光了。 李艺打了个哆嗦,慌忙摆手道:“不要问我。我真不知道。” “不是你们扫的场吗?” “又不是跟你讨要……” “就是啊。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这是多少年的交情啊。跟你问个准数,也问不到吗?太伤感情了!” 李艺抱拳讨饶道:“哥哥喂,求您了!别跟我提感情!提感情怪伤钱的。” “有你这样掉进钱眼里的吗?”听他急出了老仙都腔,几人皆忍俊不禁,笑闹成了一团。 不管具体的战果如何,今天绝对是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大伙儿心里真高兴啊! 688 第六八八章 新祝融 陆续又有长老抵达会场。他们也加入打听的队伍里来。奈何李艺去外事堂之后,练出了一张滴水不漏的蚌精嘴。任他们软磨硬泡,硬是没能探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我们李堂主的这张嘴,完全算得上我们青木派的一大杀器了。”沈云从外面进来,笑呵呵的赞道。 “门主大人来了!” “见过门主大人!” 李艺等人纷纷见礼。 沈云一边向他们走过来,一边抬手招呼道:“人都来齐了没有?还没有来的,催一催。我们要开会了。” “是。”今天负责考勤的正是李艺。门主大人发了话,他立刻清点人数,“报告,人数都到齐了。” “那行。我们进屋开会。”沈云说着率先往东次间的小会堂走去。 那里是长老会往常开会的地方。如果没有另行通知的话,长老会都是在小会堂召开。一个时辰之前,这边当值的管事接到通知,已经例行带人将小会堂收拾了一趟。当值管事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前,他启动了隔音阵。出来后,一直亲自守在门前。这些全是长老会的常规会场布置流程。为的是防止长老会的会议内容泄露出去。 见沈云带着长老们进来了,当值管事抱拳见了礼,退让到门旁。待所有与会者都进了屋,他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长老会院子的大门关闭。门口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弟子守着。 在这个时候,原则上,任何人都不能进出长老会的院子。如果强闯大门,性质恶劣的话,守在门口的这队弟子可以将之当场格杀。 不过,这样的情形,还未曾发生过。 话说回来。东次间的小会堂号称“堂”,却小得很。屋里有腿的家什有且仅有一样。就是摆在屋子正中间的那张小木桌。 桌上摆着一撂浅口的土陶碗和一只胖肚的长嘴大陶壶。壶里装的是满满的一壶白开水。 最初的时候,连这壶白开水也是没有的。茶水自带。后来,沈云见总有急急赶回来开会的长老没来得及带茶水,遂提出来,以后开会,不妨备一壶白开水。于是,才有了这张小桌子和陶壶、陶碗。 除此之外,屋子里只在小木桌的四周摆了一圈半旧不新的圆蒲团。 再无他物。 沈云等人在这些蒲团上落了座,恰好环坐成一圈。 宣布开会后,沈云首先问李艺:“战利品统计出来了吗?” 刷——,其余人的眼睛全聚焦到了后者身上。 “统计出来了。”李艺点头。 “报一报吧。”沈云冲众人笑道,“莫要再吊我们的胃口了。”又道,“崔砍头是个小器鬼,经此一败,自认为吃了个大亏,年前怕是不敢轻易再犯了。所以,我们只能指着这回的战利品过年了。” “嘿嘿嘿……”众长老都笑了起来。 李艺也笑着应了声“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来,开始报战果。 然而,听着听着,众长老就笑不出来了。 为啥? 战果太少,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尤其是他们睁馋之极的“大黑鱼”竟是一艘也没有。总共才得了两只“小黑鱼”。并且,两只都挂了彩。其中有一只还是重彩。器械部那边第一时间派人评估过了,结论是:必须大修。但是,器械部暂且修不了。 其余的器、符、丹,归拢来,数目还行,却大多数是出自色目族的低档货。以门中弟子的修为,它们显得太低端,有近一半是用不上。 打退这么大的一次进攻,战利品林林总总的加起来,竟然不及上一次的两成。 只有俘虏多了一倍…… 待李艺报完,长老们你看看你,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好尴尬! 好失望! 有人甚至在心底里嘀咕:费这么大的力……唉,还不如学魏长老和光爷掏一次济成仓呢。 前回,魏清尘和端木光二人合力,劫了一把济成仓的事,没有对外透出去。但是,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粮食,原有的粮仓都收不下,要新建临时粮仓,这些不可能瞒得过长老会。当然,魏清尘也没有想过要瞒住长老会。回来后,他在次日的例会上详细报告了战果。 就连第一次参加长老会的苏老三也难掩眼里的嫌弃。 没错,就是嫌弃——居然连条完整的小黑鱼也没有!这仗打得……唉,完全没搞头啊! 与众长老相反,沈云一点嫌弃的意思也没有,笑盈盈的点头道:“头一次薅羊毛,能够做成这样,很不错。” “薅羊毛?” “什么意思?” “别看我。我是喂马的,从小到大真没有放过羊!”莫名成为新焦点的苏场主冲众人翻了个怪眼。 “呵呵呵……”长老们都乐了,重新看向他们的门主大人。 尴尬、失望等等,随之烟销云散。 “咚咚咚。”沈云用一根手指头轻敲小木桌的边沿,笑道:“这个薅羊毛啊,是个打比方的说法。羊身上最多的,而且搞一点点,又对羊无伤无损的,是什么?” “羊毛啊。”这个问题简单,大家笑了,答得还挺齐整的。 “对极。”沈云又道,“所以,我们跟崔砍头打仗,就要跟薅羊毛一样。” “为什么?”有人立马表示不理解。 这回,不等沈云回答,旁边有人给抢答了:“今儿打跑了崔砍头,明儿,姓叶的准能再派个马砍头、牛砍头来。我觉得,还是熟人好打交道些。”说到这里,他坏笑着瞅向李艺,“熟人有交情呐。” “哈哈哈……”大家立刻想到了某人刚才在外头的那一句“提感情怪伤钱”,都没法绷住,又大笑起来。 “有道理!那我们只要崔砍头的钱,不要他的命。” “要是有大黑鱼,就更好了!”苏老三不改初衷。 沈云看向他:“大黑鱼,肯定是会有的。不过,眼下不成。你们别看今天铺天盖地的全是大黑鱼、小黑鱼,排场大得很。其实,这里头,没有几只是真正属于崔砍头的。其他的人也差不多。所以,这一伙人其实就是凑分子唱大戏。我们真要一上来就搞走他们几只大黑鱼,你们觉得那还是薅羊毛吗?” “那是砍羊腿了。” “何止。我看是要了羊命了!” 长老们纷纷答道。 沈云又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到时,崔砍头就算逃回去了,也交不了差。那边做事,讲究出身。崔砍头家世平凡,没有什么背景。一旦真出了问题,上头连个保他的人都没有。只能象你们说的那样,换个马砍头、牛砍头来了。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想法。还是崔砍头好,大家都是熟人,有交情。” “哈哈哈……”大家又笑了起来。 笑归笑,但是有一部分长老还是不太赞同。他们也充分发表了自己的不同意见,主要归结于两点: 一是,这样的打法,伤不到崔九浩,会不会助长了后者的嚣张气焰? 二是,一旦崔九浩察觉到了这边的态度,三天两天过来骚扰,外围防线的弟子们必须长期保持战备状态。同时,守护大阵的消耗也会大幅度提高。岂不是既劳民又伤财? 对于这些疑问,沈云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让长老们敞开讨论。 结果有人直接说了一嘴:“崔砍头已经够嚣张了。再嚣张,他还能怎样?再凑一堆大黑鱼、小黑鱼的过来打架?那行啊,我们充分满足他!薅羊毛的前提是,崔砍头要懂味,识抬举。我们没人会惯他的坏脾气。” 这种说法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两点质疑就这样被拍得粉碎。持不赞同意见的那部分长老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长老们对“薅羊毛”的战术,不再持怀疑态度。 沈云只能在心底里道声“可惜”。这个讨论太简单粗暴,没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没有办法,只能进行下一个话题。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起来:“其实,薅羊毛也不能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崔砍头为什么要被称为崔砍头?他来菱洲之后,杀害了多少无辜民众?完全可以说是作恶多端。可是,没有崔砍头,会有马砍头、牛砍头,也是不争的事实。单单杀了他一个,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完全有可能让菱洲成为修士同盟军镇压的头一个目标,令菱洲的民众处境更加水深火热。再看看菱洲以外,其他各洲,民众的处境又何尝好一些。所以,修士同盟军里,并不是只有一个,两个,或者是几十个,几百个崔砍头穷凶恶极,是将整个修士同盟军穷凶恶极。我们要做的,也不是杀掉一两个崔砍头,而是要将灭掉修士同盟军,将他们彻底的赶下台去。” 这是沈云头一次在长老会上,明明确确的道出要彻底消灭掉修士同盟军。长老们听着心里亮了堂,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沈云接着说道:“但是,我们的门派还太小,我们的实力还太弱。不足以与修士同盟军正面为敌。仙山有瓦解的趋势。相反,凡人界至少安稳。是以,仙山那边的仙官大老爷们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以前,他们根本看不上的凡人界也转而成为了香饽饽。崔砍头只是叶罡的一只探路狗。继他之后,会有更多的人,牛砍头、马砍头他们,会陆续被放出来,给叶罡抢占凡人界的地盘。” 说到这里,他对惊呆了的众长老呵呵轻笑两声:“大家千万不要小看我们叶委员长的野心听。” 长老们轰的炸了,一个个捋袖子,战意说来就来,直线爆涨:“怕他做甚!拼了!” 沈云却摆手:“我们的命宝贵着呢。不能就这样胡乱的跟他们同归于尽。” 这又是众长老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论调,小会堂里再一次安静下来。众人竖起耳朵,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们的门主大人,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大家想想了,象我们这样,以凡人之姿,走到今天之境的,整个祝融大陆里有多少人?”沈云环视他们,“大家再想一想,修士同盟军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如果所有的凡人,都和我们一样,能够与他们锣对锣,鼓对鼓的干架,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所以,我们的命,就这样跟他们同归于尽了,你们觉得,到底是谁赢了,是如了谁的愿?” 苏老三嗡声嗡气的答道:“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海里去了。我们一个拼俩,都对他们没有实际的影响。” “对啊。我们拼光了,也伤不到他们的根本。” “那是我们输了。” “输惨了!” “真的是如了他们的愿。姓叶的太坏了。派了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崔砍头过来,跟我们斗,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能跟他们拼。门主大人说得对,我们的命宝贵呢。老子还没有收徒弟。要拼也要把这身本事全传给了徒弟,再跟他们拼。” “呸,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沈云听着,心道:这是有点意思了。 他当即笑眯眯的帮腔道:“不要小看这三脚猫的功夫哦。今天,女营的弟子们就是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打得崔砍头等金丹真人们抱头鼠窜。大家试想一下,如果全祝融大陆的凡人都有这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修士同盟军还有什么胆量到处嚣张!” 长老们光是想一想那种情形……一个个禁不住骄傲的挺起了胸脯子。 “更何况,在我们的努力下,我们的三脚猫功夫会不断提升。将来完全可以变成老虎功。”沈云吐出一口气,敛了笑,环视众人,正色道,“真到了那一天,就意味着,我们真正的掌握了凡人修行的本事。我们一起在这天地之间,踏出一条凡人修行的通天路。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铸成这条通天路的火种,极其的宝贵。哪能轻易与崔砍头之流拼命?” “他们要来凡人界,那么,我们就将凡人界让给他们。我们去仙山,去他们急忙抛弃的地方。抓紧时间,提升我们的道行,完善总结我们的功法。在仙山,也有凡人。那些凡人一样的世世代代被他们欺凌、压榨。最后,还被他们无情的抛弃掉。我们去那边传法。让更多的凡人加入我们,最终,彻底消灭掉修士同盟军,建立一个没有仙凡之别,人人平等,人人都能修行的全新修真界!新祝融!”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八九章 这是沈云第一次在长老会上,在门派里如此鲜明的提出“新祝融”的概念。 并非是他一时的冲动。 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有意而为之。 齐伯等人叛逃之后,沈云一直都在反思:齐伯他们为什么会叛逃? 王思恩等人的诱惑、哄骗,只能是外在的原因。 齐伯他们不是三岁的奶娃娃。他们是成年人,并且是那种见多识广,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的成年人。这样的人,不是三言两语能轻易哄骗得了的。 可是,他们偏偏就上当了。并且是,事后,明知是上了当,也只是后悔,却无半点悔改之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沈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也有过。 是他,身为门主,没有给门中弟子树立一个明确的目标。 青木派是有目标的。一直以来,众弟子都以变强为个人目标,以引导凡人修行为共同目标。以前,沈云觉得这两个目标足以校正弟子们的修行态度和方向。 通过叛逃事件,他发现,这两个目标都太过笼统了,无法达到他期待的效果。 变强、不断的变强,却不强调为什么而变强,很容易让人在前进的路上迷失自我,忘记初衷。自上古以来的修真界里,有无数修士就是这样迷失在修行的路上。 青木派里的情形要稍微好一点点,最主要的原因是,众弟子还不够强大,很多还没有达到他们以为的强大,故而,他们舍不得放弃在门派里的修行。有一些觉得“差不多”了的弟子,得到抽身离开的机会时,那真的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门派。 比如说,当初南下,在菱洲立稳脚跟后,青木派进行第一次整改。就有一批弟子高高兴兴的拿了盘缠,离开门派; 又比如说,齐伯他们那些人,听信了王思恩的鬼话,以为得到了去修士同盟军里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找到机会,便叛逃了。 沈云并不是舍不得失去这些人。相反,他从来都是觉得,这些人越早暴露出来,越早离开,是青木派,对整个凡人修行的伟业的福音。 果不其然,齐伯等人叛逃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魏清尘老道,稳得住场,而他恰巧很快就脱险,回到了门派里,青木派就要经历一场生死大劫。 但是,从王思恩的口供,还有齐伯等人的过往,沈云也意识到,他们中间没有人是一开始就想背叛青木派的。 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背叛门派,甚至与门派完全对立的不归路。 所以,沈云自己反省:如果我们门派的目标能够更加明确,让所有人都能赞同,都愿意向着这个目标,凝成一股绳,一同使力,一同前行,是不是就能减少这样的损失——每一位弟子都是门派精心培养出来的。尤其是队长、管事、长老们,职位越高,门派在他们身上投入的资源往往越多。而他们与门派反向,造成的损失与伤害,也会更大。在沈云看来,这些都是门派的损失。非常重大的损失。 于是,沈云又着手凝炼这个明确的目标。 什么样的目标,才能吸引所有人,团结所有人,同时,又确实是门派的发展所需要的,也是符合当前的形势,不与时代潮流相抵触、相违背? 这些日子,沈云在巡视前沿防线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与防线上的当值弟子们聊天,听取他们的心愿。 听得越多,他心里的感触也越多。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的话,今非昔比。 经过十几年,近二十年的修行,哪怕是青木派里最寻常的弟子,其心境也远不是当时在仙都时候的情景了。大家的眼界都发生了质的飞跃。观察问题、思考问题,还有对自我的认识,更是完全摆脱了凡人的视角。不少弟子在心底里对于天劫,以及如何度天劫,还有未来的憧憬与规划,超前的大大超过了沈云的意料。 沈云在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从中获得了激励与信心——王思恩、齐伯之流,只是小部分人。大部分的青木派弟子如他所愿,经过十几二十年的修行与洗礼,真正的成长起来了。所以,他,还有门派的前进方向没有错。满腔心血与热忱亦没有错付! 于沈云来说,有这些就够了。 他从中看到了凡人修行的美好未来,心中无限向往之。 古老的祝融大地,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未来!值得一个这样的未来! 一想到,这样美好的未来,会由自己,还有同道们,共同开创,他不禁热血沸腾。 没有什么能比亲手开创一个新未来、新时代,更能吸引人,更能令人愤发图强的人。 于是,沈云提炼出了这个“建立新祝融”的新目标。 它并不遥远,与度天劫也完全没有抵触。 沈云本来打算在最近一次的长老会例会上公开提出来,并推至全门派。没有想到,崔九浩在这个时候率军来犯。例会被推迟了一天。他就势在长老会的战后总结会上提了出来。 效果嘛……好比春天里的第一道雷声! 众长老听了,一个个心情激动,不由自主的憧憬起美好的新祝融…… 很快的,苏老三第一个入定,心境突破了! 两个、三个…… 屋子里的陆续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旋。 五行灵气、太阳精华、土灵之力、水灵之力……五花八门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其中,最为稀薄的自然是五行灵力。 呃,青木派穷啊。没有象样的灵脉,也修不起大规模的聚灵阵,所以,在野鸡岭经营了这么些年,还是没能聚集多少灵气。 眼见着众人先后皱起了眉头,沈云知道,这是屋子里的五行灵气太稀薄,开始影响到了他们的入定。他连忙从冰雪秘境里取出仅剩的一组中品五行灵石,放在小木桌上,摆成一个圆形。接着,用右手捏成一道剑诀,指尖迸成一丝道力,拂过五块中品灵石。 旋即,这五块灵石上同时腾起灵气,象极了五色的轻雾。 它们刚一离开灵石,迅速自行消散开来,汇入了各个小气旋里。 效果立竿见影。苏老三等人先后松开了皱着的眉头…… 几十息后,众人陆续出定。他们看到小木桌上剩下的那一圈灵石灰烬,脸上又愁苦起来——这可是五块中品灵石啊。 近几年来,修士们渐渐习惯了用银钱,灵石流通大不如从前。青木派没有自己的灵脉,所有的灵石,都是从外面淘换回来的。这使得门派里最缺的是中品灵石。 是以,长老会决定,将所有的中品灵石都集中起来,交给门主大人专门用来维持守护大阵。 门主大人每天都会公布中品灵石的消耗。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组中品灵石了。 补给的灵石还在半道上,谁也不知道眼下到了哪里。 再算一算战利品。他们缴获的应该都是低阶军士的财物。以银钱居多,下品灵石与金子有一些。中品灵石、上品灵石等高品质的灵石,连影都没有。所有的下品灵石加起来,还不足以凑成一组中品灵石。所以,也是指望不上了。 他们一起凑? 大家都是穷光蛋。回去砸锅卖铁,也一时凑不起这笔“巨款”啊。 更何况,形势迫在眉睫。崔砍头来犯,守护大阵全开,前天才换上的灵石组消耗过大半,最多只能撑到两天后的中午。 原本,长老会的底气很足的——还有一组中品灵石,如果崔砍头近期不再进犯的话,守护大阵又能再撑一个月。补给的灵石肯定能赶上。 现在是,他们什么底气都没有了。如果崔砍头不怕死,又搞事,守护大阵必须再全开……有个鬼的灵石全开哦! 这只是一方面。万一补给的灵石没能赶上,崔砍头又来搞事了,他们便是用身体去挡,也定是要将崔砍头之流挡在第一道防线的外头。 更让他们深深的感到担忧的是,长老会的威望。 即便听风堂给力,在后天之前赶上了守护大阵的灵石补给。消息传出去后,众弟子们会如何看待长老会——叛逃事件才发生多久,又发生了长老会集体挪用守护大阵专用灵石的事情。换成是他们,也会在心底里问上一句:长老会还可信吗? 但是,他们不能怪门主大人。因为入定一旦被打扰,是会反噬,极有可能走火入魔的。门主大人果断的拿出最后的这一组中品灵石出来,给他们应急,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回。再者,也充分体现了门主大人对他们的重视与爱护。 “门主大人,我……”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如果不是顾及门主大人的感受,他们真的很想先抱头哭上一回。 沈云摆手:“灵石就是拿来用的。事有轻重缓急。换成门派里的任何人,我都会一样的处理。” 随即,他道出一个处理的方案。 一是,众人平摊了本次的灵石损耗。每人都要打一个欠条,写明以一个月为期限。到期不还者,扣除份例+免去一切职务; 二是,今天的灵石损耗还是要一样的如实公布。当然,灵石的存量是绝密,不能向所有弟子公开。但是,他们的欠条不是秘密,可以以公告的形式,在执事堂公布出去; 三是,听风堂的灵石补给不确定,沈云决定亲自出去借中品灵石。 “你们的意见如何?”说完,他问众人。 众人好比吃了定心丸,纷纷点头表示没意见。 “那行,散会后,你们每人都写一张欠条,交给王长老。”沈云如是吩咐道。 以前这些事都是齐伯做的。他叛逃之后,王长老在危难之时,挑起了长老会的日常庶务。事态平息之后,包括沈云在内,都习惯了他打理这些,便形成定势。 “是。”王长老与众人一道应下。 小插曲就这样翻了页。沈云继续与他们商议,如何在全门派里宣传和推广“建立新祝融”的思想与理念。 一圈议论下来,沈云惊喜的发现,李艺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原本,我以为你最擅长的是开铺子赚钱,现在看来,宣传和推广才是你的拿手好戏呢。”他兴致勃勃的当场赞道。 李艺笑道:“门主大人说对喽。向客人推销自家的货物,是所有掌柜的看家本领。”顿了顿,又道,“接了外事堂的差事后,我原本是担心自己胜利不了。结果,与乡里乡亲们接触多了,我发现,得,我呀,更多的时候,还是象个掌柜,在做推销的买卖。除了向他们推广我们门派的新谷种,新作物,还向他们推广我们的各种措施、政策。所以,看家本领不但不能丢,还得不断的提升。” “高!” 众人皆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沈云也戏称他是“青木派的大掌柜”,赞道:“厉害了大掌柜。” 从此,李艺便有了“大掌柜”的雅号。后来,在来往的密讯里,他索性给自己取了个“大掌柜”的化名。用得久了,修士同盟军偶尔截住一些,并破译了出来,想当然的以为“大掌柜”就是青木派的门主沈云。有一次,他们又截获一道密讯,立时全城戒严,试图捉拿沈云。结果,李艺用本名,连易容也没有上,直接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的重重关卡里通过,顺利出了城。过了好几天,那边还在全城戒严,喊打喊杀的捉拿“大掌柜沈云”。传回长老会,又惹得长老会大笑一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和往常一样,沈云看到了李艺的才能,遂将推广与宣传的任务交给了李艺。并且提议,外事堂成立一个专门的下属部门来做这件事。 “你先拿过详细的方案过来。”沈云对李艺说道。 “是。”李艺领令。 他是青木派里有名的笔杆子。做了这么多年主事,写起文案来,越发的顺溜。写两个方案,完全不叫事儿。 当天,众人的欠条在执事堂的公告栏里全贴了出来。执事堂又以公告的形式,向大家解释了他们借用灵石的原由。 看公告的弟子不少,但是没有人表示不满——入定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再说了,灵石再宝贵,也是个死物。真要固守陈规,因为几块死物,废掉了这么多的长老,还有一个马场场主,多划不来啊。 第六九零章 残魂告状 弟子们更关心的是:入定又不是请客吃饭,为什么长老们开个会,齐齐入定了? 求详解! 长老们很快被亲朋好友包围了。 好在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在散会之前,李艺就明确提了出来,利用好弟子们的这种好奇心,完全可以事半功倍的宣传和推广新目标。如果有亲朋好友询问,他希望众长老不要将话讲得太透,说一半留一半最好。 正因为如此,一夜之间,青木派的弟子们人人都知晓了:他们的门主大人又搞出来了一个新目标。这个新目标可真了不得。长老们只在会上听了一回,个个入了定,心境噌噌的上涨。还有,新目标肯定会在近期内告诉所有弟子的。因为怕大伙儿听了,也都一起入定,野鸡岭的五行灵气跟不上,所以,必须先制定一个可靠的方案出来。大伙儿千万不要着急啊…… 另一边,沈云连夜从白柯那里借来了一组中品灵石。守护大阵断粮的危机暂且揭过去了。 两天之后,李艺的方案新鲜出炉。沈云再一次主持召开长老会临时会议商议方案。 李艺的这份方案其实是二合一,前半截是成立专门部门,后半截才是在全门派里宣传和推广新目标事宜。 在方案里,李艺将负责宣传和推广新目标的这个新部门取名为“宣传部”。并且在一旁注明,‘宣传部’一名也非他所创,而是从色目族那边“借”过来的。又表明,如果大家不喜欢,可以另取新名。 沈云和众长老一样,事先也没有看方案内容。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典型的青木派名字风格,有木有! “李堂主这是给我们再一次展示了,什么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功’。我看这个‘宣传部’搞得好,名字也借得好。我是赞成的。” 其他的长老也都好这一口。 至于这个名字是从色目族那边借过来的……长老们没有在乎的。甚至有长老当场表示:“人家好的东西,就要虚习学。这是我们青木派一贯的优良传统。” 还有人说得更直白:“色目族、落桑族是对我们不怀好意,越是这样,他们的好东西,我们越要学。魏长老说过,这是知己知彼。” 对此,沈云又一通高度赞扬:“我们不仅要擅长向我们的同道、朋友学习,而且还要擅长向我们的敌人学习,向敌视我们的人学习。总而言之,只要比我更擅长,世间万物皆可为我师。” 就这样,宣传部的名号在长老会的临时会议上一致通过。 接着,大家按照老规矩,先审议方案的整体框架。待框架通过了,再看具体的细节…… 李艺不愧是青木派里的一根笔杆子。虽然比不上魏清尘、云景道长等高人,但是,他的文笔、思维方式与众长老更加契合。所以,只是稍微做了一些改动,方案便通过了。 对此,沈云是乐见其成的。 方案通过后,紧接着就是付诸实际。 众长老按照方案上的流程,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事。 另一边,崔九浩灰头灰脑的狂逃三百里,前方出现一大团云雾。 “快,冲进云雾里!”他大喜,连忙下令。 战舰上的黑甲有破云的作用。但,一直在后头,紧咬着他们不放的那十艘青木派的破飞船没有披黑甲。所以,能不能摆脱困境,全靠这团云雾了。 果不其然,凶悍如青木派的弟子,也不敢摇着他们破飞船追进云雾里来。 十艘破飞船纷纷掉头,是要打算撤离。 崔九浩一眼就看出来了它们的许多破绽。 但是,他不敢冒然反击——万一又是青木派故意露出来,诱惑我上当呢?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真的是被那个捞什子的女营给打懵了,也给打怕了。 明明是一群筑基初期的女修,哪来如此彪悍的战力! 崔九浩又不是没有与青木派的弟子交过手。 运天演武堂里并不干涉弟子们相互切磋。所以,他也曾与程冬晴等青木派弟子公开比试过。 老实说,照这些女修的战力,换了程冬晴他们几个来,也是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女营根本就不是青木派薄弱所在,而是实打实的精锐啊! 青木派根本就不是能用常理可以推断的。 崔九浩越想越后怕,摸着发麻的头皮,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罢罢罢。莫要再想着抢头功这些虚的了,老老实实的按堂主大人的布置来,只求无过罢。 是以,他躲在云雾里,任那十艘破飞船摇摇晃晃的飞远了。 其他的战船、战艇也是如此。 云雾团里安安静静的。 当确定青木派是真的放弃了追击,崔九浩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外面热闹了起来。 那是几艘战船为了争道,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结果撞到了一起。船上的将士们皆将过错推到旁个身上,指着对面破口大骂。 崔九浩懒得管,也没那气力管了,召来唯一留了下来的心腹:“传令下去,各自返航。严守各关隘,不要叫魔教钻了空子。” 不多时,外头又是骂声冲天。各种指桑骂槐不绝于耳。 心腹狼狈的回来复命,连大气也不敢出。 崔九浩却冲他笑了笑:“看,从所谓的名门大派里出来的,也不过如此。”说着,低声骂了一句“一群废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又命令道,“全速前行,返回总督府。本座要上奏堂主大人!” 如果不是左军迟迟没有回护,中军之左翼怎么可能完全暴露在那群疯婆子的剑下?左翼没有暴露的话,凭着这坚船利箭,他就不信拖不垮疯婆子们! 所以,今日之败,罪责全在于左军。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左军的统领是出自玄天门。 以前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他就没少听说玄天门与沈副堂主交情不浅。 那么,今天左军之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玄天门必须给他崔某人一个说法! 想要我崔某人背这口黑锅?哼,做梦去吧! 崔九浩下定决心,定要在堂主大人面前,好好的告玄天门一状。 于是,他的座舰带着四艘副舰,一路绝尘,扬而长去。 “操……”众将士只有干瞪眼的份。 损耗,没有报销!伤亡,没有补偿!就连车马费也赖掉了!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就是这样,不要脸! 他们跳手跳脚的骂了一通后,也只能各自散开。 因为有一点,这个姓崔的说对了。总部那边三令五申,不可放走一个青木派的弟子。对此,他们的宗门(家族)里也是再三强调,要他们守好菱洲的边界,不然的话,休怪宗门(家族)没保他们。 但是,姓崔的,休想这样算了。告不倒你,算你爷爷我输! 就这样,当天,叶罡先是收到了崔九浩的加急密报。稍后,玄天门等门派、家族的告状信也象雪花一样的飞了过来。 这时,叶罡才知道崔九浩在菱洲做了什么好事。 崔九浩的话,他不完全相信。 这些门派、家族的话,他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信自己亲手安插在菱洲的“快刀”所言。 “蠢货!”他骂过之后,立刻召来当值的执事询问,“这两天有无从菱洲来的金字密报?” 执事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叶罡心里打了个突,连忙拿起一枚黑玉令牌,往其中注入一道灵力,递向当值的执事:“你速速拿着这枚令牌去打开‘密’字一号柜子。将里头的白玉盒子拿来给本座。” “是。” 当值的执事不多时捧回来一只半尺见方、一尺来高的白玉匣子复命。 “好了,就放这里罢。”叶罡令他将白玉匣子在自己面前放下来。 待当值的执事离开后,他定了定神,往右手掌心注入一道灵力,张开五指,缓缓拂过匣子表面。 原本看不到灵力波动,象极了一件凡品的白玉匣子顿时象是镀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好吧,它本来就是一件凡物。 再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出这圈光晕里,明明灭灭,象是跳跃着无数细微的淡蓝色火舌。 这便是麒麟一族的血脉禁制。 拥有麒麟血脉者,皆可以用心念打开之;但是,没有麒麟血脉的话……在鸿蒙界,是不可能找得出能破解麒麟血脉禁制的修士。他们甚至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世间还有这等奇妙的禁制术。 叶罡如今已经确定,他是鸿蒙界里唯一拥有麒麟血脉的。也就是他现在修为太低,无法大范围的施展这项禁制术,只能牛刀小用,用来保管一些绝密之物。 比如说,“快刀”的魂牌。 接着,叶罡心念一转,白玉匣子“叭”的一声,自动弹开来。 匣子不大,一打开来,里头的情形完全暴露了出来。 青玉做得魂牌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玉屑。 “快刀”,折殒了! 叶罡皱了皱眉头,右手探入匣子里,抓起一把玉屑,同时,左手捏成一道法诀,对准抓着玉屑的右拳,轻喝一声:“残魂,现!” 应声自他的右拳里飘出来一道稀薄的白色轻烟。 下一息,轻烟在他面前凝成一道很淡很淡的人影。 它很淡,眉眼也甚是模糊,只是从黑色的长发,还有女式的白色长袍里,能分辨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看到叶罡,残魂打了个哆嗦。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死都死了,还能再见到这位大人。所以,这位大人也是深藏不露啊…… “竟然弱成这样……”叶罡觉得奇怪:金丹真人的魂力不至于这么弱。 这道残魂好象风中的一点残灯,随时都会消散开来一般。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残魂的魂力太弱,留给他问话的时间就更短了。他话锋一转,冷声问道:“是谁杀死了你?” 呼——,屋子里凭空的起了一道阴风。 残魂衣袖飘飘,鬼气森森的咧嘴笑了:“妖王。菱洲的妖王。” 声音不大,可以说是虚弱。但是,如果白柯也在的话,定能第一时间听出来,这是王思恩的声音。 菱洲有妖王?叶罡首先想到的是不可能。要知道混沌兽在菱洲藏了不止一两年。那地界但凡能跑的山精野怪,都一早跑了个精光。没跑的,自然是祭了混沌兽的五脏庙。 所以,菱洲哪里来的妖王! “你确定?”叶罡又问道。 王思恩呵呵笑道:“我看不出他的妖体。他手下收的全是花精草怪。应该是木灵之王。”顿了顿,又道,“哦,他是润洲跑过来的。” 这么一说,叶罡相信了——菱洲水土不错,适合木灵。混沌兽离开菱洲后,周边如果有大花妖的话,肯定会伸长手,过来抢占地盘。 “木灵之王?”心念一转,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号人物来,心道:莫非是那只银树精?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地里找寻这家伙。然而,一直没有进展。 原来,这家伙跑到凡人界去了。 他该不会又和沈云勾结上了吧? “我怎么惹上了他?”叶罡拧着眉头再问。 王思恩耸耸肩:“他是沈云的爪牙,识破了我的身份后,就抓住了我。逼我招出大人的计划来。我不招供,他就百般凌虐我。大人,我死得好惨呐…” 这些全是假话。王思恩也不指望能用这些话骗住叶罡。现在,她只是在拖时间。拖到魂力完全消耗掉,好痛痛快快的魂飞魂散。 不然的话,她这一丝残魂落在叶罡手里头,不知道还要被怎么再利用。 生前,落到落桑族人的秘密地牢里,王思恩才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生不如死。原来,有时候,死也会成为一种奢望。 现在,她将妖王告诉了叶罡,以叶罡的性子,肯定会去找这个妖王的麻烦。那样的话,她也算是间接的替自己报了仇。 此生就这样了吧。她再也不想折腾了。 为了迷惑住叶罡,造成一种她不会立马就耗光魂力,消散掉的假象,每一个字,王思恩都是拼尽了全部的魂力在喊:“大人,我冤呐……” 于是,在喊完这一句之后,残魂晃了一下,象个皂角泡泡一般,无声的散开来,归于无形。 叶罡正在心里窃喜:这只残魂的魂力是弱,但是,它的怨气重啊!好好养一养,兴许还能大用。 哪里知道,一句“冤”喊完,残魂便耗光了魂力,消散了。 真晦气! 他拉下脸,随手将掌心的玉屑扔回白玉盒子里,拂袖收走盒子上面的一点麒麟血元。 “砰!” 整只玉匣裂成了大小数十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第六九一章 真真假假 拂手甩出一记去尘术,收拾掉半案的狼藉,叶罡径直出了门。 门口的侍卫官见状,连忙跟上。 叶罡摆摆手:“本座去后边林子里转转。你们不用跟来。” 每每碰到高兴的事,或者不高兴的事,大人都会独自去前头的林子里走一走。时间不会超过两柱香的时间。是以,在大人林子里散步的期间,不管有多紧急的事,都要暂且压下压。千万不要试图靠近林子里去递消息。因为前面已经有人已经试过了。当时候是没有事。但是,隔天,他就高升了。然后,在赴任的路上,下路不明。这已经是侍卫里公开的秘密。也许纯属巧合。但是,侍卫官万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验证,低头应了声“是”,又退了回去。 叶罡从门廊往左走,通过一道长廊,绕到后边。那里有一道月亮门。门口有两个守卫。看到他来,两个守卫齐齐见礼:“大人。” 向两人略微颌首,叶罡信步踏上了门后的青石板路。待走了到尽头,拐个弯,前面不远处便现出一片茂密的杂树林。 这一带属于他的官邸后院。放眼望去,只有满园青翠,看不到几个守卫。因为叶罡信不过旁人,所以,这一带的防卫全是靠阵法与禁制。 转眼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其实,只是个障眼法。 下一息,他身披黑色斗篷,黑色三角巾遮面,出现在离官邸数百步远的地方。 在他的右前方,一百来步开外,有一座精致的五层红色八角小楼。 小楼守卫森严,明岗暗哨、巡逻卫队,还有守护的阵法,共同在它的四周织成了一张严密的防卫网。 那栋小楼叫做“天星楼”。之所以守卫森严,是因为这里是修士同盟军所有绝密资料汇总和保存的地方。 其实,叶罡身为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要想查看某一份绝密资料,完全有权限随时调部。但是,这一回,他要查找的是“快刀”的身平资料,来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这件事不好让第二人知晓。是以,他选择密闯天星楼。 天星楼的布防图在确定下来后,便送到了他面前。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更何况,他公开身份也来过不下十次。暗地里,象眼下这般,也不是头一回。是真正的“驾轻路熟”。 在一支巡逻队走过的空档,叶罡抓住时机,形如鬼魅一般,熟悉的穿过外围阵法,轻松站在了天星楼的第一层大门前。 这时,右边的拐弯处传来了另一队士兵走过来的脚步声。 朱漆大门上共有两只黄铜门环。叶罡上前一步,右手张开五指,罩住左边的那只门环,却不碰它。掌心倾住一道灵力,隔空将门环向左下扭转。 那门环无声的转了四分之三个圈。 “叭嗒”,自里头传出来一道轻响。 紧闭的大门应声弹开来一道缝。 叶罡立刻拉开门,闪身进入其中,最后,再轻轻的将门叶关紧。 而这时,那边巡逻的卫兵才在拐弯处现出第一个人的身影来。 待他们经过失漆大门前时,叶罡已经站在了第二层的海棠雕花窗户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巡逻队完全没有觉察到什么,径直走远了。 叶罡见状,转身去了右侧的走道。 这条走道有十几步长,没有任何的遮掩。所以,他才耐心的等巡逻队经过。 在走道的尽头有一道朱漆小门。门上没有字,只画了一束金边墨兰。 这也是天星楼的一个规矩,即,所有的资料室不用文字标记,而是在门上描画花木鸟兽进行区分。 金边墨兰代表的是总部安插在凡人界活动的暗探们。当然,是有品阶的暗探们。那些由这些暗探再发展起来的小喽喽,总部连他们确切的名字都不知晓,更不可能有他们的个人资料。 “快手”也是有品阶的,她的资料,按理说,是在这间资料室里。 叶罡飞快的轻点为了一下画中唯一的那朵小花骨朵儿。 里头也“叭嗒”的响了一声,小门弹开来一道细缝。 叶罡又是开门闪身入内。 这时,对面走道上的那个守卫恰好转过身来,往这边走。 同样的,因为叶罡的时机把握得相当好。这名守卫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继续沿着走道往前走,待走到了楼梯口,拾阶上了第三层楼。 叶罡环视小小的密室,径直走到描绘有五片金边墨兰叶的那个大木架前,弯腰去看第十层。这一层收纳的都是菱洲的五品暗探。 “快刀”正是他们中的一员。 总部的暗探一共分九品。其中,一品和二品尚且空缺。五品的暗探算得上比较高阶的了。在凡人界的五品暗探,加起来也不到两百人。并且,有一半以上都分布在东海一带。 叶罡看到第十层只有八枚玉简。也就是说,菱洲的五品暗探总共只有八人。 以他的修为,读玉简时,无须再将玉简紧握在手中。是以,他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拂过码得整齐的玉简。 旋即,叶罡拧起了眉头——八份个人资料里,没有一份是符合“快刀”的。 这就意味着,要么是他在菱洲时被“快刀”骗了,后者的五品暗探身份是假冒的;要么“快刀”的资料被人早一步偷走了,或者换掉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有人早在他去菱洲之前,就偷偷闯进天星楼,对菱洲的五品暗探资料做了手脚。 这就是防守森严的天星楼! 好得很! 叶罡按下满腔的怒火,捏碎一道瞬移符。 “嘭!” 一道白色的烟雾应声遮住了他的身影。待烟雾散尽,屋子里已再无他的影踪。 叶罡回到密林里后,匆匆脱掉了黑色斗篷,扯掉黑色三角巾,又和先前进入密林里一样的装扮了。 他走出密林,径直回到了书房里,立刻召见了高执事。也就是前些天他派去菱洲的特使。 “快刀死了。你速速去天星楼调来她的个人资料。”他命令道。 高执事觉得很奇怪——象这种事,随便叫门口的一个侍卫官去跑一腿就行,为什么要他亲自跑一趟? 不过,他面上一点儿也没有透出来,领了令,去调资料。 殊不知,叶罡从他进门的那时起,便暗中开启了“麒麟目”。 没有问题。叶罡得出结论后,伸手捏了捏鼻梁,在心里盘算道:所以,去菱洲查快刀的事,能够交给他去办。 高执事自然不可能调出来快刀的资料。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心中一动,他连忙用子珠联系自己最得力的管事:“云福,你快去打探一下,这几天,菱洲那边出了什么事?” “是。”从子珠里传出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另一边,云福,也就是季勇放下了子珠,匆匆出了门…… 大约半刻钟后,高执事的子珠终于一闪一闪的亮出了白光。他立刻将灵力注入其中,沉声说道:“云福,快说。” 季勇如实以对:“据可靠消息,前天晚上,崔总督调动菱洲的所有兵马围剿野鸡岭,天亮之色,铩羽而归。” 高执事一边听着,一边心思转得飞快。听完之后,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菱洲那边失利,大人令我来调快刀的资料,为什么! 是因为“快刀”的原因,菱洲才失利吗?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奉命去那边督察诱魔行动……等下,难道是诱魔行动出了乱子?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死死的抓住子珠,哑声命令道:“云福,你速去丁字院,看从菱洲带回来的那几个伤号还在不在!在的话,立刻将他们禁住,等我命令。不在的话,立刻回复我。” 情急之下,他连“本座”的自称也顾不上了,直接称“我”。 “是。” 季勇得了命令后,心里也飞快的转动起来——姓高的是在怀疑正君了吗?要不要通知正君赶紧撤离? 就在这时,当值的管事在外面大声喊话:“云管事在吗?执事大人令我跟你走一趟丁字院。” 原来,高执事为了抢时间,立刻又通知当值管事带两队卫兵随季勇一道去丁字院。 季勇知道没有时间再秘密通知正君,只能与当值管事带了卫兵赶去丁字院。一路上,他面上没有显出什么来,但在心底里不停的祈祷:正君大人啊正君大人,你一定不要在…… 丁字院里住着的都是从外面来总部办事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个定数。只有门口有一道明岗。并且防的不是院里的人,而是负责进出人员的登记。 也就是说,在门口登记之后,就能自由出入丁字院。 此时此刻,季勇也是没有别的辙了,只能病急乱投医,在心里瞎祈祷钱柳吉人天相,这会儿恰好出去了。 一行人赶到丁字院后,当值管事立刻令一队卫兵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出来。他则带着另一队卫兵与季勇一同进入院子里捉人。 丁字院其实是个大院子。里头又有二十来个小院子。高执事将钱柳等伤号从菱洲带回来后,跟当时的当值管事吩咐了一声,便由后者全权安置了三名伤员。他说得很随意,而且后续的事情,高执事没有再发话,当值管事便见人下单,交接之后,也没有再跟进。 于是,这会儿,他们来拿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三人被具体安置在哪个小院子里,只能先在门口翻查登记薄。 动静不可谓不小。 很快的,院子里头热闹了起来。有人探头探脑的出来查看。 季勇心里道了声“万幸”,认认真真的翻查起来。 “找到了。在这儿。”才翻了三页,他找到了当值管事的名字,“喏,菱洲伤员,三人,入住十一号院。”又往回翻,很快得出结论,“这些天,他们没有外出的记录。所以,应该还在十一号院里。” 声音很愉悦,但是,心里却愁苦无比。只希望正君听到外面的这番动静,想办法躲了起来。 “包围十一号院!”当值管事挥手。 卫兵们按着长剑,先行冲向十一号院。 都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季勇如果再不行动迅速起来,就有拖延的嫌疑了。是以,他亦全身戒备,与当值管事一同跟在卫兵们的后面,快步进入大门。 很快的,他们到了十一号院。院门紧闭,门上无锁。 “围起来!”当值管事叫道,“把门踢开!” “是。”两名卫兵并肩,齐齐抬腿,“哐”的踹开了黑油院门。 但是,没有人进去。 迅速占领了有利方位的三名卫兵大声叫道:“里头的人不要乱动!乱动者,格杀勿论!” 院子里静悄悄的。 季勇早在两名卫兵踢开院门的那一瞬间便完全放下心来了——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不管里头的人去了哪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正君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自投罗网了。 所以,接下来,他行事完全没有顾忌,与当值管事带着两名卫兵,将小院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 “我这边没有人。”会合后,当值管事向他摊手。 “没有。”季勇搜得更仔细,“这屋里没有明显的气息。他们至少是两天前就离开了。” “可是,门口没有登记。”当值管事讶然之余,下意识的反驳道。 季勇嗤笑:“可能那会儿正好是交接,登记漏了吧。” 类似的事情,便是在执事院里也时有发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大家的当值日志一旦填漏了,处理方法都是,只要上面的执事没有过问,事后,自个儿找个时机悄悄的补上。 当值管事耸耸肩,对他说道:“那你来复命?” “好啊。”季勇满口应下来,当着他的面,拿出子珠来联系高执事,“执事大人,人跑了。” 高执事擦了一把冷汗,只能硬着头皮去向叶罡复命。 钱柳到底去了哪里呢? 原来,住进丁字院后,她老掂记着王思恩的那张名单。所以,与两名听风堂的弟子商议后,三人乘着门口的守卫交接之际,悄悄的离开了丁字院。 本来,他们的打算是,找到那张名单,销毁之后,立刻返回丁字院。毕竟他们这次到仙山来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这份名单,而是要借机潜入修士同盟军的总部。 结果,找到地头后,他们意外的还发现了另一份名单。 这个王思恩真的很鬼。她将知晓的潜伏在仙山这边的落桑族人也全都记了下来。 “先去摸摸情况,探一探真假。”钱柳当机立断道,“反正那位特使大人的态度表明了,一时半刻他是不会主动记起我们三个。” 第六九二章 支招 人果然跑了! 高执事也没了辙,只能汗津津的去向叶罡复命。 这个复命也是有技巧的。高执事追随叶罡多年,深谙后者的脾性,一路上都在打腹稿。 待见到了叶罡,他先是报告,说,“快刀”的资料被篡改了。接着,马上又说,他怀疑是从菱洲接回来的那三个伤号所为,当即下令实施抓捕。结果,三人逃走了。不过,他已经下令全力追捕……说到这里,他诚惶诚恐的行弟子礼,向叶罡请罪:“弟子办事不利,请师叔责罚。” 高执事也是出自正清门。不过,他不是嫡系,在外门筑基后,按例调入内门,方才成内门弟子。 也是机缘,十三年前,刚刚凝丹,还没来得及开宝山的他,在一次法会上,意外的得了这位小师叔的青睐——当时,叶罡也不过是金丹修为,与他同阶。但是叶罡在正清门里的辈位高,所以,按规矩,得在师叔前加一个“小”字。当叶罡的修为达到了与辈份相称的境界时,“小”字才能去掉。 高执事素来敏锐。他觉得这是小师叔在暗示。 原因很简单啊。小师叔上前的师兄们哪一个不是徒子徒孙,枝繁叶茂的。唯独小师叔还没有开山收徒,在门派里全靠泰阳师祖罩着,底下连个支撑的小辈也没有。而且,小师叔即便是马上开山收徒,也是骑马也追不上师兄们了。如果换成是他,也会从参差不齐的旁系里动脑筋。 而于高执事来说,绝对是天赐良机。没有犹豫,他决意攀上小师叔的大腿。 几经打探,高执事得知小师叔需要一枚定风珠。定风珠并不名贵,但是数量稀少,且属于易耗品,用不了几次就没了。所以,往往是有价无市。 以小师叔的身份地位,要搞到一颗定风珠,根本不叫事儿。可是,小师叔为什么要放出风来呢? 高执事果断的押上全部的家当,费尽心思淘换到了一枚定风珠,将之悄悄的“孝敬”给小师叔。 小师叔收下他的定风珠后,并没有说什么。过了个把月,他破天荒的在内门执事堂里得到了一个名头不响,但油水很足的差事。 当时,他还纳闷,这种好差事怎么可能落到他这种旁系身上。没看到周边全是一水的嫡系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思来想去,高执事想到了小师叔。不管是不是小师叔安排的,他都想借这个机会去求见一回小师叔。 没想到,小师叔不见他。 高执事回去后,又是一番冥思苦想。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即,小师叔很有可能是在考校他。 也就是说,小师叔手下不收废物。如果他能在这一圈的嫡系里站稳脚跟,才有资格去攀小师叔的大腿。 理清这些,高执事沉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办差事。 三个月之后,他得到了大管事的认可。第二天,小师叔终于暗中召见了他。 自此以后,他鞍前马后的追随小师叔。 待到修士同盟军成立,他从众多的嫡系里脱颖而出,成为一部门之主管执事,不知道惊落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独一份”里头,他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汗水! 不说别的,单说师叔这个脾性,在正清门里,有哪个比他更清楚? 象今天这一遭,换成别人,绝对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是。搞不好,小命玩完。 但他却敢赌一把——十之八九,这个“快刀”是师叔前回去菱洲,亲自提上来的。现在,“快刀”出事了,很明显的严重影响到了菱洲的全盘计划。但是,师叔不能有错。那么,这个错,不管他乐不乐意,都只能由他来背。这里头的区别是,他要是痛痛快快的背了下来,师叔定会保他周全;如果他不背……嘿嘿,那他真的就要落得一个“罪有应得”的下场了。 接下来,叶罡的反应也如他所料,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高执事面上惶恐之极,但心里却放心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以大人的脾性,这种时候,还会有心情骂他,说明他没有赌错。 并且,大人骂他骂得越凶,他接下来得到重用的可能性也会越大。 果然,他又一次猜对了。骂完之后,叶罡给了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令其立马去彻查菱洲的暗审司:“没揪出混在里头的邪魔奸细,你也不要回来了。” “是。”高执事感激之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表了一把忠心。 从官邸里出来,走出了好远,高执事才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真是倒霉透顶了!”他接连的往地上啐了几口。 他本以为只要替师叔背上一回黑锅,这事对于他来说,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师叔竟然还要他去彻查整个菱洲暗探司。 老实说,整件事情,与他何干? 他不过是奉命去督察了诱魔行动而已。 在此之前,他连“菱洲暗探司”的门是朝南还是朝北,都不知道。 而且,当时,他明明有问及“快刀”。 是那些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探跟他讲,“快刀”正按计划行事。 一来,他不认得“快刀”,连这家伙是男是女都不知晓;二来,整个计划,他知道得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人多眼杂的,他也不能说太多。 现在好了,这倒成了他的“失查之错”。他必须为了这点子错,再跑一趟菱洲,调查整个暗探司。 这是一两天就能“彻查”得清楚的吗? 没揪出混在里头的邪魔奸细,他便不能回来。 带回来的三个人也全跑了,又不许我在这边先捉人,一点线索也没有……呜呜呜……,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高执事突然间眨了眨眼睛,一反刚才的沮丧,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师叔会不会根本就没想让我再回来?师叔这是要我去暗中夺了菱洲的暗探司? 接下来,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仙山整体崩塌是早晚的事,这是各大门派、世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为此,大家暗地里卯足了劲,往凡人界那边挪人挪家当。这是时下仙山的潮流,也是大势所趋。师叔自然也不会例外。前些时候,师叔还借着闭关的名头,偷偷的跑了一趟凡人界呢。抓住菱洲出乱子的机会,立刻将崔九浩派过去任总督,更是明证; 其次,事实证明,崔九浩不行。照崔九浩的这种搞法,没法将菱洲完全收入师叔的囊中。师叔失望之际,只能另辟蹊径。而他素来得师叔器重,所以,自然而然的被派往菱洲喽。 想通这些,高执事不觉神情气爽,回去按叶罡的要求,请了个闭关假。当晚,他带着自己仅有的两名弟子,执叶罡的亲笔手令,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守护大阵的“潜道”——从边界通过守护大阵去凡人界,表面上人人都只能走关口。其实,修士同盟军另外还秘密修了一条密道,不用通过两边的关口。这条密道被称为“潜道”。有叶罡的亲笔手令方能使潜道。 次日下午,师徒三人抵达菱洲省城。有叶罡的金字令,三人很顺利的进入了总督府。 “有三名不明身份之黑袍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总督府。崔九浩亲自出来迎接,态度甚是恭敬。”傍晚时分,沈云收到了白柯传过来的密讯。恰好王长老等好几位长老也在场,他看完之后,原原本本的将内容当众念了出来。只是将密讯的来源,含糊的说成是“我们的人”。 念完之后,他一挥手,密讯化成一圈白色的烟雾,无声的散开来,消失于无形。 “大家都说说,这三个黑袍人会是什么来头?”沈云笑盈盈的环视众人。 王长老第一个回答:“会不会是崔砍头请来的高人?” “我也觉得是。‘态度甚是恭敬’嘛!” “这么快就请到了人,崔砍头的动作好快啊。”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沈云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去看右下首的李艺。听完密讯之后,李艺便老神在在的端坐在椅子里。 其余的长老也都看到了,见状,也纷纷看过去。 李艺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沈云轻“哦”一声,笑了笑:“看样子,大掌柜给我们一二三的分析了。” 李艺口才好,凡事到了他这里,都能一二三的说得条条是道。这也确实是他说话的风格。其他的人闻言,都轻声的笑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笑声冲淡了许多。 “过奖过奖!”李艺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他没有推让,敛了笑,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我只想到了一点。香草坡之战才过去多久。以崔砍头的人脉关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请来三位高人吗?我觉得值得怀疑。”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的长老皆不由自主的点头。 便是最高抛出“高人论”的王长老也禁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细细分析:“在香草坡,他们轻易折了两名金丹。崔砍头怕得要死,立刻就调转船头开跑。所以,他如果要请高人来助阵的话,肯定不会请金丹这个层次的。少说也得是个元婴啊……” “你当元婴是大白菜啊。”不等他说完,旁边有人笑出声来,“崔砍头自己才是个金丹。又是身世、师门双不显,他上哪里去请三个元婴前辈,听他使唤?” 王长老摸了摸鼻子:“我也是这个意思……呃,你莫要性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呵呵呵……”众人都笑了起来,对着被抢话的王长老伸手示意,“你接着说。” 王长老接着说:“所以,之前是我想差了。这三个人应该不会是崔砍头请来的高人。他对三人的态度‘甚是恭敬’,会不会是叶罡又派来了特使啊?” “不对吧。上回的那个特使到菱洲,好大的排场呢。” “我觉得是。并且是专门来给崔砍头支坏水的。” 这回,连李艺也赞同王长老的新推断:“上一回的排场大,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吃到亏。这回吃了个亏,学乖了。” 闻言,长老们不禁眼冒绿光:“他们还要再来打一次吗?那太好了。就指着他们过个肥年呢……” 沈云没好气的打断他们的美梦:“大掌柜说得没错。吃了个亏,还不许人家学乖一些?就算崔砍头不长记性,叶罡也不会放着他瞎胡闹啊。这不,叶罡马上派人过来支招了。” 众人听出来了,门主大人也是赞新推断的。 “他们会倒什么新坏水?”有人提着心问道。 沈云呵呵:“不要看着我。我们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是叶罡,会给崔砍头支什么招?” 长老们有的抬头望天,翻眼做思索状,有的半眯着眼睛,嘴里飞快的墨念着什么,有的用一根手指头在自己的膝盖上写写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沈云也不催促,端起白茶碗,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大约半柱香后,长老们心里都有了章程。沈云却并没有听他们细说的意思,而是让他们先讨论。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他。 “现在嘛,”他笑嘻嘻的摸了摸肚子,“再不去吃饭,就要过饭点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老叫厨房的人费神,给我们留饭,不好。” 今天本来就不是开例会。是李艺、王长老两个带着三名长老过来,向他汇报冬粮的调度。所以,厨房的人不可能未卜先知的,给他们留饭。 于是,一行人先去吃饭。 吃完饭,王长老将李艺他们留下来,问道:“等会儿,我们把其他在家的长老也召集起来,回院里去开个小会,一起商量商量。争取明天能给门主大人一个确切的结果。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行。” 长老们没有不同意的——叶罡派人来支坏水,他们心里急啊,必须早早的提防起来。 于是,这一晚,小会堂的落桑珠亮到了后半夜。 第二天,沈云收到了一份长老会的报告。长老们觉得接下来,崔砍头很有可能会改变策略,不再冒进,而是选用围而不攻的法子,企图围死困死青木派。所以,他们拿出了一揽子应对计划。 这个思路与沈云不谋而合。他大笔一挥,批准了。 第六九三章 打死也不说 崔九浩沉寂了不到五天,突然间,给驻扎在菱洲边界的那些修士同盟军的将领们发出了紧急召集令。 他有叶罡的亲笔手令,将领们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听从,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去总督府。 到了那里后,崔九浩不要说设宴,便是连普通的水酒也没摆一杯,先让他们在空阔的大厅里等待。 将领们却顾不上抱怨,一个个按捺不住好奇心坐在简陋的高背新竹椅里四下里打量。 他们不是头一次来这里。 前任主人可比这位热忱、大方多了。 自从奉命驻守菱洲边界以来,前总管事一月里都要请他们过来喝好两三回酒。所以,他们对于这座大院的很多地方都是相当熟悉的。 这才多久,熟悉的院落完全变了样。 别的先不说,刚才从大门进来,这一路上,两边连片绿叶子都看不到,全是新翻过的新泥地。以前可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再瞧瞧这间大厅,也一样的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这间用来接待贵宾的大厅,在前总管事那会儿,可是脸面。 里头摆的是清一水的紫檀嵌白玉桌椅,主位后面的大壁屏雕的是凤穿牡丹。那些碗口大的牡丹花瓣是用各色宝石和美玉雕刻而马,栩栩如生。还有四面的帏幔用的全是云锦,重重叠叠,象极了天边的云彩。 现在,它们全没了。 屋子里就摆着一套再简单不过的竹桌竹椅。倒是全新的。边口上还有拉手呢。也不知道是这位总督大人从周边哪个贱民集市里拉来的。 如果不是在这间大厅里侍候茶水的那些美貌少女还在,他们真的以为走错了地头。 看完之后,将领们在一番挤眉弄眼之后,用神识传音摆起八卦来: 这府邸到底在闹哪样啊? 我哪里知道? 这屋里的摆设,还有外面的花花草草,全被‘铁鸡公’拿去换银钱了吧? 滋,还别说,我也觉得有这可能。毕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天可怜见的,我说的是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啊。我们的‘铁鸡公’大人混到现在,这一辈子也见过几个钱。也不知道将那些可怜的奇珍异草都换到了哪里?辣手摧花! 哎哟喂,‘铁鸡公’这花名,取得可太对了…… 说着说着,他们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连叉着手候在一旁的美貌少女们一直只是在两边的墙根底下装壁花,也没有人生气。 没多久,人到齐了。 稍后,门口再传来通传声:“总督大人,驾到!” 所有人都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起身,看向门口。 铁鸡公! 他们在心底默默的唤了一声,眼底不禁漾起道道笑意。 大步进来的崔九浩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圈眼神,险些压住脾性。 罢了。就算是看在堂主大人的面上,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他在心底里劝说自己:再说了,他们也就这点技俩了。不管他们怎么看我,还是一样的要给本座见礼。 双方见过礼后,崔九浩先抬手招呼众人落座,然后在主位上也坐下后,对众人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请诸位过来,确实是奉叶大人之法旨。不过,在请法旨之前,崔某要先跟大伙儿通个气。”顿了顿,环视全场,接着说道,“想来诸位从进门伊始就发现崔某这总督府大变样了吧。” 众人见他如此直白,皆呵呵轻笑起来。 “不是崔某不识得那些奇花异草,实在是崔某也无计可施,拿它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崔九浩跟着轻笑两声,道出自己油炸侍弄花草的园丁们,以及铲地三尺的连根拔掉全府的花草树木,并付之一炬之原由,以及经过。 在讲述原由的时候,他顺带着将前次大举剿魔失利的原因全栽在了满园的花草树木上。 “这满府的奇花异草真好看啊。”末了,他正色道,“可是,它们全是邪魔的耳目。邪魔就是通过它们,知晓了我们全部的计划。崔某临行之前,叶大人对崔某千叮咛万嘱咐,说青木邪魔奸诈阴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崔某小心提防再小心提防。是以,崔某到任之后,首先下大气力整顿了总督府。崔某以为总督府被收拾得跟个铁桶一样,这才放心的开始除魔大业。然而,崔某万万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邪魔之阴险,着了他们的道儿。并且连累了诸位。这是崔某之过!痛定思痛,崔某不敢再为一时之贪享,令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付之东流。只能出此下策。” 我的天老爷,妖王级别的老怪!那我的周边是不是也有花妖作祟…… 众将领被他放出来的“大消息”给深深的镇住了。 崔九浩见状,心里冷笑连连:看看吧,什么狗屁大门大派出身,听到妖王,一样的被吓得目瞪口呆! 面上没有显出一星半点来,他又道:“然而,崔某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真真的怕再有消息自崔某这总督府里泄露出去。所以,诸位请随崔某去密室请叶大人之法旨。” 众将领哪里敢有异议?于是,一个个随他出了大厅,绕过正堂,往后面走去。 也没多远。很快的,他们被带进了正堂后面的一间空阔的大屋里。 屋子里,除了他们走进去的那扇两尺半宽的玄铁门,四面的墙壁上,看不到一扇窗户。再看天花板,也不见开有天窗。说是“密室”,真的一点儿也没夸张。 除此之外,屋子里竟然摆了禁灵阵。 如果是换在从前,他们肯定在门口的时候就翻脸了,绝不会进来。不过,有妖王的消息在前,他们在心底里都觉得单单只是摆了个禁灵阵,密室的防守还是太单薄了,不够安全。 当然,他们也信不过崔九浩,一个个暗地里在掌心扣了一把爆破珠。后者是色目族人的法器,无须灵力激发,便是凡人高阶武者也能用。 进屋后,众将领的注意力很快的被屋子正中的神秘物件给吸引住了。 这是屋子里唯一的摆设,约摸有半人高,四四方方的,上面蒙着一块厚实的大黑布。 大黑布是凡物。奈何众将领身处禁灵阵,身上的灵力被禁锢,没法看透它。 崔九浩也没有卖关子,待所有人都进来后,立刻亲手掀开了大黑布。 原来是个大沙盘。上面的山川怪眼熟滴…… 有人反应快,已经认出来了:“这是……野鸡岭!” “正是。”崔九浩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向正东方抱拳,“这是特使大人送过来的野鸡岭大沙盘。为叶大人亲做。” 引来众将领大赞特赞。 “像!太像了!” “简直是维妙维肖……” 崔九浩这才拿出一枚留影石来,高高举起:“叶大人法旨在此,众将听令!” 所有人立刻敛容,对着留影石行礼:“是。” 崔九浩往留影石里注入一道灵力。 下一息,自留影石里迸射出一道白色的亮光,旋即,叶罡的身影悬浮在半空里。他神色肃穆的向众人说道:“菱洲失利,本座已经知晓,甚是痛心……” 他首先分析了将前番的清剿失败的原由,主要是**太奸诈,无所不用其极。 这与崔九浩的说辞是相符的。 众人的神色皆放松下来。 崔九浩在一旁看着,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必须是相符的啊。因为本座是先看过了法旨,才思量今天的这番说辞。你们的身后有大门大派,嘿嘿,还是敌不过本座身后有叶大人! 叶罡三言两语的分析完原由后,话锋一转,宣布新的清剿策略,即,围而不攻。 他给众将领打气——野鸡岭接连闹瘟疫,飞禽走兽将绝。邪魔们不似修真正道,他们不会辟谷。所以,邪魔们在野鸡岭里,不出来作恶的话,时间一长,只有两条路,要么吃土,要么自杀残杀。围而不攻,可事半功倍。 接下来,他让众将领看沙盘,一一给他们分配封山任务区。 最后,他令众将领:无论什么情况,必须死守任务区。无令后退者,崔九浩无需上报总部,可当场格杀。 末了,他语气又一转,热忱的鼓励众人:“众将,只要三年!你们只要将野鸡岭围得滴水不漏,持续三年,邪魔必灭!到时,你们都将是灭魔的大功臣。本座到菱洲来,亲自嘉奖你们!” 菱洲的边界有多长,而野鸡岭的边沿才多大。众将领的人马能够围住整个菱洲,现而今,只要围住小小的野鸡岭。那绝对是里三层、外三层啊。 更可况,围困与进攻是两回事。 只要围困的话,是无须冲锋陷进的,大可以摆阵设禁制,还有机关、陷阱……手段多了去! 是以,众将领觉得肩上的任务瞬间轻松了许多,欢喜的领了新任务。 另一方面,看到叶大人授予了崔九浩处置他们的权力,他们不由得收敛了许多,言行里也露出恭敬来。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其一也;更重要是,他们从中看到了叶罡对崔九浩的器重。他们说起来要么是出自大门大派,要么是修真巨阀。其实,只是个脸面。能被分派到凡人界,并且是菱洲这种内陆腹地来的,不是庶枝就是旁系。象崔九浩这种被叶大人看重的,才是真有里子。指不定将来这位凭借一己之力开创出一个新豪门来呢。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从来没有过。象正清门从微末崛起,到冠盖仙山,也就是这两百多年里的事儿。 崔九浩甚是受用,压制住心里的得瑟,面色如常的向他们询问,这几天里,边界各关卡有无异常情况发生。 众将领闻言知雅意,知道他是在上次失利,有没有青木派的弟子混乱冲关,逃出菱洲去。 “没有。” “一切正常。” “与往日里没有不同。” 他们挨个的上前来抱拳做答。 必须是不同啊。今时不同往日,这位如今可以自行处置他们了。 殊不知,这一圈人里有三名将领的后背上在悄悄的冒冷汗——好吧,他们的关卡在“那天”真的出了点状况。据留守的将士说,当天,先是有一伙修士同盟军的逃兵乘数艘飞船直接冲关,慌慌张张的飞跃关卡。天亮之后,又有一伙修士同盟军的军士御剑冲关,说是奉命搜捕逃兵。两拔人都人多势众,外加气势凶狠。留守的将士根本不敢拦,只能放行。 这三名将领听了后,第一反应是不对劲。接着是越想越不对劲。 首先是,时间不对。 好吧,他们确实是失利了。也确实有人逃走。但是,第一拔所谓的逃兵冲关时,离他们刚刚发动进攻才多久。逃兵不可能那么快啊! 其次,第二拔所谓的追捕逃兵的将士,那就更不对了。大伙儿根本是恨不得能多生出几条腿来跑路,哪个有心思去下令追捕逃兵哦。 如果说没有第二拔人马,那么,第一拔还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两者联系到一起,那绝对全是假冒的! 谁在假冒?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答案啊——只能是青木派! 但是,这些将领不敢上报。 不但没有上报,而他们很有默契的第一时间封了口。 现在,听“铁鸡公”拐着弯问起当天的情形,他们心里真的好怕。同时,心里又抱着侥幸:没事,事情已经被我先知先觉的压下去了。更何况,万一事情闹开来,也不关我的事。因为那两拔人马也不是我的关卡出去的。他们是从空中直接飞过去的。当时,我们的战船都奉命攻打野鸡岭去了,关卡里没有留船,想拦也拦不住啊。真正论起过错来,也不能全在我…… 这么一想,他们心里镇定了许多,也和旁边的人一样,装做若无其事的报告:无异常。 崔九浩哪里知道这些?他就是为了求心安,问一问众人。 又狐假虎威的叮嘱了众人几句,他便带众人离开了密室。 那三名将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暗下决心:除非东窗事发,否则,打死也不 第六九四章 三管齐下 暂且降住这些骄将之后,崔九浩感觉行事顺遂了许多。五天之后,各路人马皆就位。又用了三天的时间,众将各显神通,上报说,已将自己的防段打造得跟个铁桶一般。 崔九浩很仔细的亲自巡视了一圈。 很好!将领们这回是动了真格的,看家的本事都用上了。大家合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野鸡岭。 他口头嘉奖了众人,满意的返回总督府——只能口头嘉奖。查完了前任的账后,他才知道,菱洲这边的各种赋税都收到十几二十年之后了。所以才有了总督府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才有了前任能在凡人界里凝丹,又接连突破,修为跟春笋一般的见风长。他现在绝对是整个凡人界里最穷的一洲之首官。 回到总督府后,他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那些先前在香草坡因出去传令而一去不返的心腹们回来了。 因为崔九浩当时很生气,逃回总督府后,第一桩事就是废除了这些人的通行令,所以,他们现在是连总督府的大门也进不得。 他们只能在门口蹲守。 “明公,属下等冤枉啊……” 恰好崔九浩这番巡视,终于充分领略到了一洲之首官的排场与待遇,可谓意气风华,心情好到爆。他颇有兴致的将这些人带进前院书房里,听他们分辩。 原来,这些人并不是看到形势不对,假借传令跑路。他们是真的去传令去了。结果,却一下飞船,就被一群伪装成修士同盟军的人给一棍子敲晕。等他们醒来,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密林里。除了脖子后根有些疼,身上也不见其他的异样。 还有,更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身上的财物、法宝皆一样也不少,没有损失。 密林里布有迷阵。但那迷阵明显没有恶意,只是想困住他们一时半刻。他们费了些气力,最终破阵而出。 这时,还是在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林间只有一条泥巴山路。 山路上没有灵力波动。但两边的密林虚虚实实,着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他们生怕再碰到什么灵阵、禁制之类的,唯有顺着这条山路走。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在这条山路上,他们几个陆陆续续的碰到了一起。大家相互一问,又是没忍住出了一身冷汗——困住他们的迷阵都不带相同的。也就是说,山路两边的密林里,真的还有其他的迷阵。 等出了密林,天地豁然开朗了起来。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被困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通过身份令牌查看随身携带的地图,他们很快知晓,自己身在菱洲边界,已与野鸡岭有上千里之遥。 再回头去看那山谷,只有林木深深。以他们的修为,再也看不到灵力波动。他们不信邪,取出千里镜再细看。却是连那条出谷的山路也看不到了。 总共才多久!这手段……好生了得! “属下等是越想越害怕,既不敢再逗留,也不敢冒冒失失的联系明公,一起御剑回来了。”他们便是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是不觉毛骨悚然。 搁以前,崔九浩定是心里存疑的。但是,知道青木派那边有妖王级别的花妖老怪助拳之后,他便觉得那妖王在满是草木的香草坡掳人,又在林木深深的山谷里布迷阵困人,皆是易如反掌之事。 甚至于,他还从中读到了一点那妖王的态度——只是阻挠他的手下去传令,似乎恶意不大…… 心中一动,他叹了一口气,神色微和,温声说道:“此番你们也是受苦了。先下去好生休养几天。” 相信归相信,为安全起见,他还是得着人去查证。只有确定他们没有说谎,他才能重新启用他们。 “是。”众人心里再委屈,也只能认命。 等人都走光了,崔九浩独自坐在主位上,陷入了沉思——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妖王捉了他们,却没有伤他们分毫……还有,上回交手,他也确实能感觉到青木派是手下留了力……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他竟然就这样坐到了天擦黑的时候。 待回过神来,崔九浩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捏着一把虚汗。 “唉。”他沉沉的长叹。 堂主大人有一点说对了,青木派太狡诈了。他这个菱洲总督,远比他当初以为的要难得多啊。 罢了。他起身,往东跨院走去。 仅仅是一墙之隔,况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瞒着,所以,暂且安置在东跨院里的高某人肯定是知道这些人回来了的。他得去说道说道。 说起这个姓高的,他就头痛。先前,在总部的时候,他们俩是同阶,但不在同一个部门。真正算起来,他所在的部门更“热”一些,更重要的是,他要给堂主大人留一个不拉帮结伙的好印象,所以,他没有与之主动打过交道。两人之间连点头之交都谈不上。 前番,姓高的以特使的身份,过来督察诱魔行动。他尽所能的表达了地主之情义。而姓高的该吃吃、该喝喝,临走的时候,也是该拿拿,一点儿也不见手软。 他自以为成功的拢络了对方。对方吃人嘴短,势必会在堂主大人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然而,事实却告诉他,并没有。 他给的那些好处,全打了水漂。 换成是他的话,这番再回来,都要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姓高的并没有。一如从前的跟他笑眯眯的称兄道弟。 这些大门大派里出来的啊……真不是人,一个个的脸皮比外面的城墙还要厚。 偏偏他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到了院门口,崔九浩掩下了心里的不满与鄙夷,故意做出一筹莫展的样子。 见到高执事后,他讲完了事情的原委后,唉声叹气的直摇头:“高师兄啊,师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不查探真伪的话,留这些人在府里,我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派人去查的话……不怕师兄笑话,师弟哪有这方面的人手!” 这是他反复思量之后的结果。 堂主大人派了这位过来传令,又含糊的在亲笔信里点了句“襄助”,说白了,这位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去了。搞不好此番就留在菱洲。 说明什么? 说明堂主大人并不完全信任他崔某人呐。 所以,象这种事,他还是先把自己摘出来,让姓高的去查为好。 都是人精,高执事岂不明白他的意思?另外就是,如果不找些事来做,又如何去查菱洲暗探司? 是以,高执事笑了笑:“如果师弟不方便,我的两名弟子倒是可以代为跑一趟,去那个山谷看看。” “真是太感谢了。”他如此爽快,令崔九浩心里更加确定——这家伙带着两个弟子此番来菱洲,真的是另有所图。 不过,也好。这件事至少是等于在堂主大人那里过了明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至于对这师徒三人的提防……反正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松懈过。 如此一想,崔九浩脸上的笑意更甚:“那就有劳两位师侄了。”顿了顿,又道,“事关重要。两位师侄如果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会尽全力配合。” 高执事等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心道:姓崔的在菱洲碰了一鼻子灰后,不但脾性好了许多,而且更也懂事了。 “好说好说。”他客气了两句,提出来,要崔九浩给两名弟子一人一道在菱洲境内的亲笔通行手令。 这下,崔九浩更加坚信了,心道:如此也好。且看你们师徒三个到底有几个意思! 面上没有透出来,他满口应下来。 回到前院书房后,崔九浩立刻提笔写了两道通行手令,笔墨未干,便着人送到东跨院去。 而高执事那边也没有拖迟。当晚,他的两名弟子便拿着通行手令出了总督府,在夜色的掩护下,出城而去。 方向暂且与心腹们所说的边界无名山谷之所在是一致的。 两天后的清晨,两名筑基小辈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答案是:确有此事。那山谷果真有迷阵的灵力残留。 高执事亲自去前院,将调查结果告诉了崔九浩。末了,又诚恳的说道:“以前,我与老弟不曾深交,所以,有很多的话,不敢多说。这些天来,老弟待我至诚,有些话,我如果再不说出来,便是师兄我太不厚道了。” 崔九浩一听,感动的探身握住他的双手:“师兄请说,师弟洗耳恭听。” 高执事说道:“来之前,师叔反复叮嘱我,说青木邪魔奸诈,果然如此。崔老弟呀,他们只将老弟手底下的人掳了去,分毫不伤的困上一两天,绝对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想离间老弟你与总部,其心可诛啊。” 崔九浩当即连连点头:“不瞒师兄,这两日,我每每想到此事,心中甚是不安,却又不知道其原因。师兄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多谢师兄点拔。” 这便是典型的场面话了。如果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出来,请姓高的出手调查? 而高执事也知道这一点。 两人都没有说破对方,相互恭维了好一会儿。 在崔九浩这里,觉得此事算是有了结论,到此为止。而高执事只字不提那两份通行手令,却提出来:“叨扰数日,实在不该。我在前头大街上看中了一个小院子。如今两个孽徒也回来了,我打算明日就搬过去。” “那怎么成?”崔九浩极力留客。 高执事直言谢绝道:“围而不攻的策略,师叔提出来的期限是三年。我们师徒三个总不能在这总督府赖上三年吧?麻烦了师弟不说,传回总部,又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闲话,说我们两个私交甚深,因私废公云云。甚是麻烦。” 话说到这份上了,崔九浩不好再挽留,只能痛心疾首的点头道:“师兄考虑得不无道理。总部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唉,不提他们也罢。明日,我去为师兄暖屋,可好?” “那是凡人的陋习。我等修真之人,不讲究这些。”高执事笑着摆手,“菱洲正在风口浪尖上,你我又不是一日之交,也无需如此。我就算是辞了别了。”见崔九浩还要坚持,又道,“往后愚兄在菱洲少不得要老弟多多关照呢。” “哥哥客气了!” 两人越说越亲热,索性称兄道弟来。 第二天上午,高执事师徒三人果然安静的搬去了前街的一座不显眼的小院子里。 而那座小院,在前一晚,崔九浩已经派人查得清清楚楚——果然有名堂。那座小院的前任主人疑是‘快刀’。 琢磨许久后,崔九浩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姓高的这回的真正任务是查“快刀”。 依堂主大人的脾性,诱魔行动失败,肯定首先第一个就会怀疑“快刀”。而姓高的那会儿是督察诱魔行动的特使,也可以说是脱不了干系。这回来戴罪立功,正是堂主大人的作派。 理清这些,崔九浩暂且放下心来,只留一些人手继续盯着那座小院。而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围困野鸡岭这件事上。 首先,坚壁清野,野鸡岭周边五十里以内,不留人烟。 这一点不难做到。因为野鸡岭本来是荒凉偏僻之地,十几年前,还是仙庭的时候,周边闹过一场兵祸,十村九空。过了这些年,也没见恢复过来。零星的几个小村落,修士同盟军一赶,便完全清空了。 其次,令梅县等县城看紧门户,严查山民进出,以及过往客商。野鸡岭周边的散修坊市,一经发现,立刻查封、驱散。 这是断了野鸡岭那边各种可能的补给线。 正如堂主大人所说,野鸡岭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修真资源。青木派能在那穷山窝里存活下来,只能靠外面的补给。只要断了这些补给线,他们且靠吃西北风修行去罢! 最后,他下令在全菱洲境内捉拿青木派弟子及其亲属。 三管齐下,他崔某人就不信围不死青木派!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利之所以然的月、票,谢谢! 第六九五章 药到病除 不得不承认,崔九浩的这一套组合拳厉害。青木派的长老会这边尽管提前做了预案,硬是被打得眼冒金星。 周边形势陡然吃紧,他们个个都急得嘴边长了一圈小燎泡。临时会议更是一天一开。然而,会上宣布的种种最新情报,似乎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照这样子,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崔砍头这回手段高明了许多。不管我们的弟子如何挑衅,他底下的人都不接招。” “那些阵法、禁制,我接连看了好几天了……唉,真的奈何不得……” “这摆明了就是软刀子杀人啊……” 才几天的工夫,长老们就愁得老了好几岁。 王长老看着一圈的苦瓜脸,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请示门主大人吧?” 其余人冲他苦笑连连:“能请示吗?” 根本就不是他们不请示,好不好! 而是门主大人放了话,说他们的方案很好,考虑得非常详细,可操作性也强。真要碰到崔砍头封山,他们只管照方案执行即可。所以,门主大人很放心的宣布闭关了。 从开派到现在,有哪个打断过门主大人闭关?或者说,门主大人有提前出过关吗? 据他们所知,压根就没有过。 再者,退一步说话。换成是他们在闭关,也最讨厌被人中途打断。 王长老摸了一把脸:“这不是事有轻重缓急吗?敌人都把我们的家门口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还是没有长老接腔。 王长老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个,你们不去,我去!” 门主大人素来宽厚……兴许能让门主大人提前出关呢。 即便门主大人不提前出关,能有个明确的指示,今晚,他也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了。 “王叔,还没到那地步。”李艺拦住了他。 一方面,李家和王家前后街的一起住了百来年,是真正的老街坊了。更何况,当年王长老做坊长的时候,他打理的商铺位于两条街的交汇处。王长老那时挺照顾他家铺子; 另一方面,他确实也心里没上没下的,慌的好几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一样,但要说眼下去打扰门主大人闭关,却是真的觉得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王长老去碰壁。 王长老瞪着眼睛冲他胡子:“这话说得……”说着,毫不客气的指着他两个嘴角上的大火泡,“你不着急,嘴上咋也起了两个大火泡!瞅瞅,这色儿都快跟黄豆一个样了!” 当然,大伙儿都是五十步莫笑一百步。嘴上的这圈泡都不好看。说起来,自从修行以来,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急成这副德性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危难的时候。 说起来,他们追随门主大人后,这些年里,说得委婉些,是起伏不断,风波不绝,说得不客气些,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但是,他们这些长老却从来没有象这回一样的着过急,上过火。 为什么呢? 因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撑着啊。 每每危险的时候,不是有门主大人亲自主事,就是有魏长老、光爷、道长他们三个领着他们。 而这回不同了。 魏长老他们三个都不在。而门主大人也正在闭关中。 没人领着他们了。也没人给他们拿大主意了。 王长老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过的沉重。这心里更是完全没底。是以,每天一大早,如果不去主院那边绕一圈,美其名曰“巡防”,他这一天走路,都跟两条腿是踩在棉花团上似的。 外面真的被围起来了,他手里握着方案又如何?能扛到现在,他完全已经到了极限。 再不见到门主大人,他真的扛不下去了啊。 他知道,其他的长老,也和他是一样的心。 所以,他才大胆的提出来,去向门主大人请示。 这种时候,他们需要门主大人出面。 青木派的弟子们也渴望见到门主大人。 没听到外面的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吧! “我们不一定要门主大人立刻出关。”宋长老帮腔道,“门主大人隔着门给我们下道命令也是可以的。” “对对对。” “这个主意好。” “不出关,只下道命令,不会影响门主大人……” 其余的长老纷纷出声说道。 李艺还是不赞同。他环视众人,从未有过的强势打断道:“那么,你们想要门主大人下道什么命令呢?” 立时,其余人全闭上了嘴巴。 这话说得……如果在仙庭的时候,那就是诛心之言了。 他们哪能要门主大人下道什么命令! 王长老微怔,很快的从话里咂巴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他微眯着眼睛,轻轻颌首道:“对呀,我们要门主大人下道什么命令呢?” 闻言,宋长老等人看着他,下巴摇摇欲坠——王老哥,你该不是被气坏了,在说反话吧! 王长老看向他们,认真的解释道:“我真不是在说反话。” 眼前的这些人,大多是多年的老街坊。过去的几十年里,不论是在仙都,还是南下之后,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着呢。他知道他们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大掌柜说得对。”他笑着向李艺伸出了大拇指,“我刚才是犯糊涂了,幸亏大掌柜提点及时。” “滋——”宋长老等人不由得吸气,个个仔细思索起来。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李艺和王长老都没有着急。 前者笑着给后者倒了一碗白开水:“我刚才说话不中听,王叔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后者接过来,喝了一口:“哪有。是我急迷了心。你要不把话说重点,我怕是明白不过来。”说到这里,端着白瓷碗,叹了一口气,“那个老齐,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如果犯糊涂的时候,我们中间也有人能给他个当头棒喝,他哪至于……” 说起齐伯,李艺也禁不住长叹:“论对门主大人的忠诚,在齐伯面前,我素来自愧不如。谁能想象,他有朝一日会……” 他承认,齐伯慢慢的变了,尤其是这两年,越来越有大长老的势头了。但是,他一直以为,齐伯对门主大人的忠诚,从未改变过。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然也没有提防过齐伯会叛逃。而事实却狠狠的扇了他一记耳光。 事情出来后,他很认真的反思过。然而,那感觉既象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法想通透,又好比千头万绪,没法理清楚。修行这么些年,他积累了不少经验。知道这是心境不够,目前只能这样了,遂暂且放到了一旁。现在听王长老再提齐伯,他还是禁不住痛心。 这时,王长老也给他倒了一碗白开水:“我们都警醒点吧。莫走了老齐的路,而不自知。” 李艺道了谢,端起茶碗点头道:“王叔提点的是。” 王长老笑了:“你呀,就是改不了这张掌柜嘴。” “我打十七岁起就做掌柜。那时,族里的铺子大,一个铺子里光掌柜就是四个。家里没营生,我打七岁起就进了铺子,学徒、伙计、四掌柜、三掌柜……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做到了所有铺子的大掌柜。很多事,改不了了。”提起往事,他好不感慨。 “也不能这么说。”王长老指着自己,爽朗的笑道,“我爹说我就能够做到守成,便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所以,他给我的长子取的名字是‘保柱’,谐音‘保住’。我那前几十年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辈子到了头,也是在我们那条老街里做个坊长。最后,死了的时候,能将坊长的位置安安稳稳的传给我家保柱,这一生也就圆满了。谁能想到,我还能象你们年轻人一样,出来看到这么宽阔的天地呢?什么叫做世事难料,莫过如此。所以啊,我现在的志向大着呢。” 说到这里,他打住笑,又道:“有大志向,不是错。就怕象老齐一样,在大志向面前昏了头。忘记了是谁造就了今天的我们。没有门主大人,我们哪来的底气立大志向?这几个月,我也禁不住有些发飘。幸亏老侄提点得好。从今往后,我每天的早早晚晚都要念叨老齐几句,以他为鉴,莫走了他的老路才好。” 李艺不住的点头。王长老的这番话,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对门主大人,他们仅仅是忠诚,完全不够。那样的话,早晚得象齐伯一样,心里变味,走上歪路。反过来,门主大人一直以来就没有要求过他们的忠诚。现在想来,门主大人应当是从一开始就比他们更清楚,人心易变。 隐隐的,他好象心里比先前透亮一些了。 两人就着白开水轻声说着话。不知不觉中,他们碗里的白开水见了底。 “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兴?”宋长老插了进来。 王长老还真没注意到,抬起眼皮子,笑眯眯的瞅着他:“老宋,想明白了?我方才说的可不是反话吧?” 宋长老冲他抱了抱拳:“老哥哥,得罪了。” 王长老探身,伸过手去压下了他的拳头:“跟我们说说你的心里话。” 他没有说,宋长老也要讲给他听的。在青木派,这不叫服软认输,是正儿八经的反思。按云景道长的说法,那就更高大上了,叫做“论道”!说是于提高心境大有好处呢。无数的反思证明,道长一点儿也没有诓人。是以,大伙儿都很乐意跟人反思,并且还会真诚的请对方评论评论。 宋长老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 他反思的角度与王长老又不相同。 他觉得长老会对门主大人太过依赖了。 “不仅仅是门主大人。还有魏长老、光爷、道长,我们也是依赖太过。”他扼腕道,“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个结。我觉得,门主大人、魏长老他们,一个个都更器重伯堂。我挺羡慕与暗地里没少眼红。明明论忠诚,我不下于伯堂。现在想来,伯堂对门主大人,还有对魏长老、光爷、道长,从来就与我们不同。我的忠诚是依着靠着门主大人,全指着门主大人象奶孩子一样给我喂好处。所以,一感觉摊上大事儿,我就恨不得抱着门主大人的腿,挂在他身上。可笑的是,我还管这叫做忠诚!” 他越说越是激动,说到这里,眼圈儿泛红了:“不好意思,我先缓一缓。” 而李艺听着,心里又透亮了一些——貌似齐伯的忠诚也有这么个意思在里头呢! 对面,王长老给宋长老也倒了一碗白开水,双手递过去:“莫急。先喝口水。” 后者一气喝光了,很没形象的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将白瓷碗轻轻放回小木桌上,接着说道:“这回多亏两位先后提点。我刚刚也想明白了一些。前些天,门主大人搞出新目标,原来是有的放矢。门主大人道行高深莫测,早就看出来了,我们这行人的毛病根子在哪里。所以,给我们早早的开出了一剂良药。偏偏我笨啊,对新目标的解读与感悟,仅仅是在表面上。并且还以那次入定,是我悟出了真道理。” 说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不住,老哥哥。我真坐不住了。我得回去,乘热打铁,好好的再读新目标。搞不好能再次入定呢。” 这话说得,王长老真是“眼红”呐。恨不得将手里的空茶碗砸过去。 “会还没开完呢!”他故意吼道。 宋长老撇撇嘴:“这会根本就不用开。崔砍头要搞围而不攻,我们一早就料到了。方案也写得扎扎实实,连门主大人都夸好。只要崔砍头不全力进攻,我们照方案做就是。该干嘛就干嘛……唔,要是谁不信我的话,尽管去请示门主大人。我敢打赌,门主大人最多就会说一句‘他们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事’。” 说到这里,他已经开始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冲王长老摊手:“真的,肯定会这样。从来就是我们几个道心不稳。哥几个回去多读读新目标,保管药到病除,今晚个个一觉睡到大天光。” “我们个个睡到大天光。”王长老冲他呲牙,“就你一个人再入定!” “那没办法了。这叫机缘不可强求!”宋长老打着哈哈出门而去。 “瞧瞧,把老小子得意的!”王长老掂了掂手里的白瓷碗,最终还是没舍得砸出去,“恨恨的”对李艺说,“这玩意儿又涨价了。外头要两个大钱才能买到一个。” 其余的长老在宋长老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都在竖着耳朵听呢。 听了王长老的财迷调,他们呵呵笑着,也一个个的站了起来: “都散了吧。” “老宋确实是道出了我们的病根儿。” “我也得回去好好读新目标。没谁规定,今晚只许老宋入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利之所以然的月、票,谢谢! 第六九六章 共识 长老们跟吃了称砣似的,先前的恐慌一扫而光。从这一晚开始,一个个的真的如宋长老所言,做到了“他们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在他们的带领下,本部,以及各营各部门掀起了一股学习新目标的热潮。先前笼罩着本部以及各营各部门的恐慌的气氛渐渐淡去。各项事务又回到了正轨。 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部分弟子觉得在这个时候搞学习新目标,分明就是逃避现实,是掩耳盗铃。 “学习新目标是能够刀枪不入呢,还是能赶跑外面的敌人?”他们在每天的“说话”活动上,提出了严厉的质疑。 但是,并没有得到其他们的支持。 更多的是反驳。 “说的好象你们有办法把敌人赶跑一样!” “就是。没有硬拳头,就不要说这种硬气话。” “学习新目标是为了开拓眼界,提高心境。也就是提升修为。修为越高,拳头才会越硬。才能在敌人面前有反对的资格。兄弟,你的心气,还有口水,在战场上,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是一些耿直的。 脾气软和些的,很认真的解释和保证:“我们青木派没有人是软蛋,也没有人会怕外面那群狗东西。只要他们敢进山,包管他们竖着进,横着出来。” 还有一些觉得被包围根本不是事:“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够我们吃到明天开春去了。所以,今年冬天不用运粮食进来。他们乐意围着,就让他们围着呗。反正浪费的又不是我们的粮食。我们安安心心的窝冬、修行,等到了明天开春,一个个跟下山的老虎似的,把他们打一个落花流水。” 最后一种说话最有说服力,很快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弟子们附和。持不同态度的那些弟子冷静下来后,想一想,也觉得蛮有道理的——一方面是,粮仓里的粮食够吃,不怕围;另一方面是,敌众我寡,想赶走敌人,眼下也没那实力。所以,在这里发没用的牢骚,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用处。有这耍嘴皮子的工夫,哪怕是演武场里练一练拳法,也更有意义啊。 就这样,一场争辩很快就结束了。 各营各部门的弟子们都被修士盟军的包围激起了斗志。他们卯足了劲要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给修士同盟军们最严厉的打击。是以,除了完成日常的任务,弟子们几乎是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上。 而包围圈外的修士同盟军低阶将士们很快发现情况有变:一是,下山来挑衅他们的青木派弟子绝了迹;二是,每天在他们的对面巡逻的青木派弟子不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们变得平和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变化是喜闻乐见的。毕竟香草坡那一战,一小队女修斩杀筑基就跟切南瓜一样,三五小队女修组阵能越级斩杀金丹,给他们落下的心里阴影太大了。 当然,报给上面的军报是不能这么写的。不出几天,崔九浩便收到了各段防线的军报。这些军报里,从各种角度大写特写包围圈里的邪魔们是如何的怂,跟千年老乌龟一样的缩。 崔九浩看到第一份军报时,是完全不信的。 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他与程冬晴他们几个朝夕相处了一年。从来没有看到他们有真正犯怂的时候。窥一斑,可见全豹。之前是他没有细想,这些天,他不止一次的回想程冬晴等人的言行举止,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即,能培养出这等弟子的门派,怎么可能是怂的; 是他太自以为是,也是经验不足,轻敌了。 于是,香草坡一战简直成了他的恶梦。 青木派里,连女弟子都不让男修,一个赛一个的骁勇。谁敢说青木派怂? 但是,看到第二份、第三份……所有的军报都是一个意思,崔九浩觉得太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他的第一反应是:青木派又要兴什么阴谋! 这么一想,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令人传令下去,他要去野鸡岭犒军。 包围野鸡岭的将领们收到总督府这边的通知,皆有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感觉——铁鸡公要来犒劳我们?他什么时候改性子了? 他们飞快的传了一圈密讯,彼此交换了情报,末尾都是问道:铁鸡公吃错药了? 又一圈密讯下来,他们愉快的达成共识:管他是吃错了药,还是另有图谋,大伙儿都吃了不吐。 其实,他们是想多了。 崔九浩既没有吃错药,变得傻大方,也不是想图谋他们什么。 相反,崔九浩这么做,正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收到刚刚才从那边巡视回来,没几天,又去,这些将领们定会生疑,以为他是争权夺利,搞不好又生事端。 而他现在与初来菱洲时候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建功立业的心,还是一样的。他只是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菱洲的这池水有多深,自己却有多单薄。再象初来时那般急切,指不定三下两下的就把自己给折腾得淹死了。 所以,对于野鸡岭那一块,不论是被包围的,还是包围的,两边他都不想惹得太厉害。反正有叶罡给出来的三年期限。他在这三年里,能做的事太多了。没必要去提溜着自己的脑袋去捅野鸡岭那个马蜂窝。 有道是,抬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是上门去送礼的。 当然,提起送礼,他真的很心疼。一来,他本身没有什么家底;二是,来菱洲才个多月,除了收获了总督府里的豪华家什,他还没有实质性的收入。 但是,他更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为了接下来的三年里能相安无事,他只能忍痛出血本了。 真的是血本——辟谷丹、养元丹、回春丹等中低阶丹药苦干,以及各种中低阶的法符、法器若干,凑成了半船。崔九浩的腰包空了一大半。 看着单子,崔九浩按着心口,在心底里对自己说:等下个月收了炭税,这些就只是皮毛! 如此反复说了好几遍,锥心的疼痛才慢慢散去。 说到炭税,这是底下人帮他想出来的一个法子。前总理事简直是个收税狂,菱洲的各种赋税,已经收到了十几二十年后。他如果再收税,就只能接着收更遥远的未来的税。 他初来凡人界,对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也觉得这不个事儿,尤其是菱洲现在不是很太平的时候。遂招来专门管税务的掌事询问。 结果,他被告知,不仅仅是菱洲这么干,其他各洲也是一样的。甚至有些洲比菱洲还要收得狠些。 不过,掌事也觉得眼下的菱洲形势不好再往后继续收税了。所以,给他支了一招,开辟新税种。 崔九浩找掌事询问,并不是没有准备的。事实上,他提前做足了功课,很清楚菱洲赋税的名目之多,很大的原由是他的前任,也就是前总理事很喜欢开辟新税种。这使得菱洲的税目加起来,完全可以用包罗万象来形容。便是他也觉得有些税种显得荒唐了。比如说,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前总理事就新开了一个税种,叫做清新税。什么意思呢?就是前总理事觉得菱洲之所以人杰地灵,全是因为菱洲空气清新,太养人了。所以,人们既然得了利,就要收税,并且是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是还在喘气的,都要交税。这个税被菱洲的人们私底下戏称为“喘气税”。 他不反对开辟新税种。但是,象喘气税这样的,他嫌吃相难看了些。 掌事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嘻嘻的报上来两个新税种,一曰:冰税;一曰:炭税。 具体的解释是:夏天的时候,有几个闲钱的,耐不住酷暑,往往会用冰解热,不论买还是卖冰,都收税;冬天的时候,用炭取暖也不在少数,不论买卖炭石,也都收税。 当然,这并不是说冰税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收,而炭税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收。如果有人在夏天的时候,买卖炭石,也是要收税的;同样的,在冬天的时候,买冰、卖冰,也一样的收税。 总而言之,一年四季里,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冰、炭这两样的买卖行为,都要收税。 掌事解释完,谄媚的对崔九浩继续进言:“大人,冰与炭,不象粮米,对于贱民们来说,是必不可缺的。他们如果舍不得交税,那么,完全可以不用嘛。所以,用得起冰与炭的,定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大人收了他们的税,不会加重贫穷贱民的负担,正是大人的仁厚呢。” 崔九浩甚是受用,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听了掌事的话,他又担心税源。毕竟以他对菱洲的了解,真正的富户并不多。如果税源不足,开了新税种又如何,没有实际的收益,还不如不开。 掌事见他面色犹豫之色,心念一转,又进言:“大人,菱洲虽身处内陆腹地,却也是富裕之地。况且,这里的民风喜奢。再加上,菱洲四季分明,夏天酷热,冬天严寒,所以,夏天用冰,冬天用炭,是历来的传统。” 听他这么一说,崔九浩再无顾虑,于是,大笔一挥,开了这两个新税种。从即日起,按月收缴。 算着日子,下个月的月初,第一批炭税就要收上来。崔九浩收起单子,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第二天,他打着犒军的幌子去野鸡岭各军。果然,每到一个防段,看到他底下的人真的从船上搬了东西下来,那些主将的脸色没有不变得好看的。于是,他提出来去防线前沿看看,也没有谁拒绝。甚至还亲自陪他走了一遭。 崔九浩亲眼所见,对面的青木派弟子们确实没有什么动静,心里反而更加担心了。 他可没有这些主将的乐观,更加坚定,青木派是卯足了劲在憋坏。 可惜,主将们对于他的婉惜劝告,根本听不进不说,反而眉眼里颇为不耐。 崔九浩没有办法,只好打道回府,紧急召集心腹们商议——有高执事为他们证明,更重要的是,崔九浩初来菱洲,真正能用的人手没几个,于是,他又选择了相信并启用这些心腹。 一番热议之后,他与心腹们得出的结论是:一方面是,组合拳初生效,青木派极有可能是真的怕了,暂且消停了一些;另一方面,青木派实在是太狡诈,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最有可能的是,到了明天闹春荒的时候,他们存储的过冬粮等物资耗尽,又会闹腾起来。 崔九浩算算时间,有三个多月的安稳日子,骤然感到轻松了许多。散会后,他迫不及待的向叶罡写密信,报告好消息——堂主大人的围而不攻效果非凡,邪魔士气大减。 当天晚上,叶罡收到了密信。看罢信,他的两个嘴角已微微翘起。 上一次巡视菱洲,他在很多地方看到了青木派的影子。这让他生出一种感觉,即,青木派象是瘟疫,并且是那种会恶意传染的。 这种认识令他更加警醒。于是,有了围而不攻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隔离。 对付瘟疫,最有效的办法,可不就是隔离吗? 是他太低估了崔九浩又蠢又自以为是。后者刚到菱洲时,没有真听他的话,所以,吃了大亏。 好在崔九浩也没有太蠢,吃了打,就长了教训,从此老老实实的执行他的围而不攻战术不说,而搞出了一套组合拳在外围辅助。 这不,立竿见影! 就是崔九浩太啰嗦,一点点成绩,也密密麻麻的写了五页纸过来。这种心性,不好,很不好! 他拿起密信,用手轻轻一扬。信纸化成密片,象雪花一样的,洒落在长案上。 吐出一口浊气,叶罡抬手轻轻捏着自己的鼻梁,自言自语道:“还是人手不够啊。”象崔九浩这样的,也就只能到这一境了。而他要谋图的雄图大业,需要更高层次的人材。并且是急需! 第六九七章 朱林法师 明面上,菱洲的形势,终于与其他洲一样,稳定了下来。 在总部的刻意宣传之下,崔九浩声名散鹊起,俨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秀。仙山那边各种法会、丹会的邀请函,象雪片一样的飞向他。 时间也正好。第一个月的炭税收上来了。崔九浩收到了来菱洲后的第一桶金。美美的给自己从头到脚做了一身新行头。冠、袍、履,一水的下品宝器——并不是他置办不起中品或者上品的宝器,而是以他现在的修为,这已经是最高的配置了。再往上的话,稍有不慎,便会宝大欺主。 尝到了甜头,崔九浩更加看重自己的形象。为了营造出菱洲日趋安稳的良好局面,他下令:一方面对邪魔的抓捕不但不能有所放松,而且要更加严厉。为此,他提出“宁可错杀万人,不可放过一人”,势必保卫来之不易的除魔战果;另一方面,明松暗紧,除魔行动全面由明转暗。对于邪魔的处决,亦是如此。除非罪大恶极、造成了非常恶劣影响的大魔头,原则上不再搞公开处决。 当然,这些命令都是以密令的形式下达的。 崔九浩生怕底下的督军府从轰轰烈烈的除魔行动中尝到了甜头,舍不得收手,跟他搞阳奉阴违,学着叶罡的手法,也给自己的心腹们安了“总督特使”的身份,令他们下去主要城镇监督。如有违者,总督就地免职。 总督们惊恐的发现,总督大人竟是个鲜有的铁腕人物。 不过,稍微动点脑子一想,他们也能想明白总督大人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四个字:今非昔比! 他们的总督大人不再是要出身没出身,要名声没名声。 论名声,他是仙山里人人交口称赞的除魔英雄; 论靠山,他是叶罡最器重的嫡系(至少叶罡在明面上是这样为他站台的); 论实力,菱洲境界数万兵马,他有生杀大权; 所以,他们在这样的人物手底下做事,如果还不能认真新形势,就要洗干净脖子给总督大人试刀了。 辛辛苦苦修为,图的是什么? 唯长生尔。 修士其实是最怕死的。在这种风口浪尖上,督军们也不敢去试总督大人的刀到底有多快。他们很热忱的接待了特使大人们,也很认真的执行了各项密令。 于是,菱洲各大小城镇的人们惊讶的发现,每天都上演的菜市口斩头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就没有了。接着,他们又发现,衙门里也没有再张贴缉拿邪魔的告示。有很多人禁不住想:是邪魔都被抓光了吗?血腥的日子要结束了?从今往后,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不要再用桌椅顶住门窗了…… 很快,抱有这些想法的人们发现,他们想多了。 事实是,情况似乎变得更严重。 以前抓邪魔,那动静之大,整条街巷的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现在倒是没有人半夜里砸门破窗的抓邪魔了。然而,周边没声没响就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反倒更多了。 那种感觉就象是大伙儿在走夜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有人被一只黑手给没声没响的抓走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息被这样抓走的,是不是自己。 一时之间,人们走到路上,碰到熟人,都不敢公开打招呼——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被那只黑手给盯上了。如果是的话,极有可能就会因此而被牵连,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恐怖象一张无形的网,结结实实的笼住了整个菱洲。 菱洲也有一些色目族人和落桑族人。他们也感觉到了菱洲的恐怖。不过,绝大多数的人并没有太在意。因为总督府对他们,就如之前的总理处一样,很好的自仙庭以来的良好传统,依然是非常的尊敬。象这种恐怖的事情,过去没有发现在他们身上,将来也不会。他们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更何况,他们对青木派也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落桑族人。 也有例外的。在省城就有一位色目族人的法师,他觉得总督府行事有些过了。 这位法师是最早来到省城的色目族人。当初,他凭着一己之力,在菱洲传法。几十年下来,不但在色目族人颇有名望,而且也深受很多省城人的喜爱。法师也深深的喜欢上了菱洲,学会了一口地道的菱洲省城话,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甚至于,他还给以“祝”和“菱”的谐音“朱”、“林”分别为姓名,给自己取了一个“朱林”的名字,并且用这个名字与人交际。久而久之,包括省城的色目族人,都忘了他原来的名字。 崔九浩初到菱洲时,特意去拜访过他。 而朱林法师也对他印象不错,尤其是喜欢后者风趣的谈吐。他跟朋友们说,祝融大陆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那种内敛的性情。他们偏于实际,不擅言谈。但是新到位的总督大人显然是不同于绝大多数祝融人的极少数人。在总督大人的身上,他能看到很多色目族人才有的优点。他很高兴能碰到一个不同的祝融人。 总而言之,新来的总督大人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于是,隔了两天,朱林带着几个朋友去总督府回拜。 这一次,崔九浩依然没有让他,以及他的朋友们失望。一场简单而又欢快的宴席下来,朱林及朋友们都与他成了朋友。 没多久,“崔砍头”的花名传到了朱林的耳朵里。他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一个那么风趣的人,怎么可能行事如此血腥? 但是,菜市口被血染红的泥土地,还有城楼上挂着的一颗颗人头,全是不争的事实。 朱林为此甚是迷惑,特意跑去总督府,向崔九浩当面求解。 崔九浩仔细的为他解了惑:“在我们祝融大陆,历来有‘乱世用重典’一说。再说,某对付的从来都是邪魔。据某所知,你们也有对付邪魔的火刑啊。所以,在这一点上,所有正道之士都是一样的,没有谁会心慈手软。” 朱林被他说服了,点头赞同道:“对邪魔仁慈,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那是犯罪。”叹了一口气,他又道,“只是这样的话,总督大人受的委屈太大了。”崔砍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崔九浩一脸正气的摆手:“除妖降魔,我等修真正道,义不容辞!外面的民众,或许暂时无法理解某的雷霆手段。但某深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民众将来会理解的。”说到这里,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一时之骂名,与除魔大业相比,算得了什么!” 朱林为之折服,回去后,向朋友们又是一番大力推荐。 然而,一天又一天,随着时间的消逝。朱林又渐渐的起了疑惑——菱洲真的有这么多的邪魔吗?他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怎么从来就没有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魔族老巢!还有,他经常光顾的那家小石磨油坊的老板,挺老实的一个人,真的是那种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怎么可能也是邪魔?退一万步讲,这个人是掩藏极深的邪魔,但是,他家的女人孩子,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可能也是邪魔!一个“真材实料、味道上好”而著称的百年老字号怎么就成了魔窟? 朱林开始天天行走于省城的大街小巷。很快的,他发现,象小石磨油坊这样的悲惨下场,每天都在这座古城上演。 他从太多的人脸上看到了惶恐不安。 除魔大业会让民众感到惶恐吗? 不,他觉得不会。按他的理解是,邪魔被除去,民众会欢喜,会感激。因为不会再有邪魔伤害他们了。 朱林想不通,决定在家里摆了晚宴,请朋友们过来讨论这个问题。 然而,朋友们却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他们提前小半天过来赴宴,只是想向他打探:他家前街的小石磨油坊是不是真的有榨油的秘方,后街的吉祥大绣坊养的那些绣娘逃走了多少…… 原来,在昨天,总督府放出风来,要公开拍卖这些被查抄的“魔穴”! 他的朋友们对这些老字号一直很感兴趣。有的甚至动过一些“稍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明里暗里的谋图。奈何这些老字号在本地颇有名望,人缘也不错,他们最终铩羽而归,没有得逞。如今,他们觉得机会来了,迫不及待的想向他这个“老菱洲人”打听。所以,即便今天他没有设宴,他们也会造访的。 朱林虽然执迷于传法,但是,也从来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相反,他在菱洲这几十年,对人情世故更加精进了。只是这段时间,他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调查人们对除魔大业的真实感受上,忽视了总督府那边的动静,故而还不知道拍卖会的消息。 心思一转,他感觉整个人如菱洲人常说的那般“如坠冰窖”——原来,这就是那些有名的百年老字号成为了魔穴的真! 这就难怪民众为什么会越来越觉得恐怖! 老实说,朱林也觉得恐怖之极——一个多月以来,他竟然和一个魔鬼相谈甚欢,做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后,坐在烧得红红火火的大壁炉前,他硬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怎么了?”朋友们敏锐的发现他的异常。 他们是知道他的禀性的,纷纷劝说道:“祝融人跟一群斗鸡一样,窝里斗是他们的长项,也是他们的天性。更准确的说,是长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仁慈的法师,你无法改变他们。” “绝大多数的祝融人,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凡人,活得比蝼蚁还没有尊严。在他们的衙门眼里,凡人是不配拥有美好的东西的。即便他们拥有,他们的衙门觉得也只是暂时寄存在他们那里。只要衙门想要,随时都能收回去。就象现在一样,他们的衙门就收回了一些很好的老字号,并且想卖出去。这不是我们的错。仁慈的法师,您不该有罪恶感!” “怎么可能是我们的错!难道我们想吃鸡,还要向卖鸡的人问,这只鸡是你偷来的,还是你自己喂养的吗?我们拿出真金白银,按照卖鸡的人的规则,买下这只鸡,是再正当不过的买卖。那些丢了鸡的倒霉蛋也不会怪我们买走了他们辛辛苦苦喂养的鸡。他们只会怨自己命苦。是的,祝融人会把一切不幸归结于命苦。生而为凡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的原罪。” “真是一群可怜的人。愿主保佑他们……” 朱林听着这些言谈,只觉得头都快要炸了。 他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大吼出来——不,不是这样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还有,你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与恶魔作交易! 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以上的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能当众说出来。 因为在菱洲这些年得到的经验告诉他:断人财路,如杀其父母。他要是揭穿了恶魔的交易,就等于是断了恶魔的财路。恶魔的报复……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招架得住的。 甩甩头,他难掩心中的沮丧,嗡声说道:“抱歉,这些年,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传法上。如果硬要说还有一点精力,那也全花费在了菱洲的美食上面。所以,你们提的问题,我真的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没有再亲昵的称眼前这些人为“我亲爱的朋友们”。 因为在他的法理里,与恶魔做交易,并且还心安理得的,即便不是恶魔,也即将坠落为魔。 按理说,他应该与这样的人划清界限的。只是,他现在还太弱……他首先要自保。 所以,请主宽恕我吧!朱林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告罪,强打着精神,请众人入席。 这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痛苦的一场酒宴。 酒宴过后,朱林罚自己禁足三日。 之后,他悄然的离开了菱洲——祝融人有一句古语,叫做“一叶障目”。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在菱洲呆得太久了,一叶障目,他其实并不象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祝融,以及祝融人。这才被恶魔迷惑了。所以,他要去其他的洲看看,历练自己的眼睛,还有心。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六九八章 混沌兽又又来了 沈云其实没有闭关。 这样说也不准确。 原计划,他是打算闭关,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整理前段时间用内丹法来炼制天神祭殿的解毒丹的心得与经验。 哪里,又应了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老话。闭关的第二天后半夜,他正准备睡觉来着,就在这时,床榻一侧的小沙盘发出一道微弱的亮光。 那亮光飞闪而逝。 但是,沈云却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 因为这个小沙盘可不简单。它是魏清尘亲手做出来,是整个野鸡岭守护大阵的影阵。 以前在石头岛的时候,魏清尘做过影岛。通过影岛,能掌握石头岛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个影阵就是影岛的改进。从影阵里,不但能随心所欲的察查阵中的情形,而且它还有将近三十息的记忆功能。后者是影岛完全没有的。 可别小看了这三十息。有了这短暂的记忆功能,便能回溯三十息。如此一来,有人胆敢偷袭,甚至是偷窥守护大阵,都会被影阵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 魏清尘坦白的告诉沈云,这个功能,是他上次突破时,灵光一现的领悟,完全为他所首创。所以,大概不会有人提防。 沈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提议,影阵的存在,必须在长老会上公开,但是,影阵的诸多功能要分级设密。 影阵可以公开,这是因为他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就发现十大门派和一流的修真世家基本上都掌握有类似的法门。比如说,运天演武堂的第一次公开招考,就运用了大型影阵。 既然不是秘密,那么无须担心会泄密的问题。不如公开来,让长老们开开眼界。 但是,他能感觉得到,魏清尘做的影阵比运天演武堂的要高明得多。很多功能,是后者的影阵所没有的。眼下修士同盟军都已经公开的给青木派扣上了邪教的帽子,而青木派又实力太过弱小,所以,必须保留一些本事以自保。所以,他提议,魏清尘暂且保留一些影阵的功能,不要在长老会上公布。 魏清尘很赞同。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当面向沈云提了出来,即,影阵不能交给长老会保管。他希望由自己独自保管。 沈云二话不说,同意了。 后来,魏清尘要离开青木派去仙山。在临行的前一天,他将影阵移交给了沈云。后者将之摆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 话说回来。影阵的“记忆”只有不到三十息。是以,三步并作两步,沈云立时冲到隐阵面前,仔细察看。 亮光是从西南方向的那个副阵眼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刚刚有一位高阶修士用神识在西南方向偷窥守护大阵。 为什么沈云这么快就能断定偷窥的是一位高阶修士? 这是因为影阵发出来的警报,也就是那道亮光,它非常微弱——影阵示警的亮光,其能量完全来自于它捕捉到的神识。而修士的道行越高,对神识的控制力也越强。一方面,他们能将神识抽凝得很细,另一方面,他们能用非常小的力道控制神识。于是,他们在施展神识外放时,会表现得非常的轻灵。所以,越是高阶的修士,其外放神识时,越不易被察觉。于影阵来说,它从捕捉到的神识里获得的能量会很少,于是,警报时,发出来的亮光便会非常微弱。 偷窥的那位高阶修士绝对是自认为对神识的控制已经出神入化,独自祝融大陆,又想着只是用神识一扫而过,定不会被发觉。 殊不知恰好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不到三十息的“记忆”功能很好的起到了延时的作用。那道一扫而过的高明神识,因此而被这个方向的副阵眼给准确的捕获了。后者在延时的过程里,反复自我甄别后,很快的做出判断——这是一道陌生神识。我被偷窥了!赶紧报警! 时机稍纵即失。沈云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去察看了。但是副阵眼的自我甄别、做出判断也是需要时间的。是以,他发现能回溯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几息。 右手当即捏成一道剑指,将一丝道力注入副阵眼里,进行回溯。 立时,他的这丝道力碰到了偷窥的神识!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好惊喜! 神识的主人竟是“熟人”! 就是不久前,他才交过手的混沌兽。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再看副阵眼,试图去分辨其方位。 可惜,回溯已经结束了。 如此不难判断,混沌兽是在差不多三十息之前偷窥。以这家伙的修为来说,这个时候,他再追去副阵眼那边,已经意义不大了。 但是混沌兽又来了菱洲,这是绝对能够确定的。 孽畜又来做甚?是来找我报那一剑之仇的吗?沈云略作沉吟,飞快的将影阵收进百宝囊里,祭起了金色圆圈,砸开虚空。 下一息,他已经赶到了副阵眼的所在。 果然如他所料,副阵眼里,混沌兽的那丝神识早已消散于无形。现在,单单从副阵眼里,他是什么也发觉不出来。 而他深知,孽畜修为高,又甚是警觉。副阵眼捕捉到一丝神识,孽畜定然有所察觉,大惊之后,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想要抓住这家伙……沈云皱了皱眉头,从虎牙空间里取出来一根白果树枝。 树枝上只剩下了最后一片叶子,意味着,用掉这片叶子之后,他无法再动用此密法主动联络白柯。 那也得用! 混沌兽的事,白柯也是知晓的。却不是沈云和魏清尘告诉的他。而是他到了菱洲后,从一些草木的记忆里发觉出来的。就连沈云与混沌兽在无名谷里见过面,他也略知一二——主要是混沌兽放火烧掉了无名谷。业火之下,无名谷里,连草根都没有剩下。是以,里头的情形,白柯完全查不到。他只能从谷外幸存草木的记忆里得知一些边缘的情况。比如说,沈云带着青木派的人,从无名谷里搞走了不少牛羊。 白柯知道,这已足以彻底得罪混沌兽了,与之结下不死不休之仇。 但是,他又怕惊动混沌兽,不敢直接去找沈云,向其示警。反正他也要防着混沌兽捕食自己,于是,在做准备的时候,给沈云也留了一条逃生通道。 没想到,这条通道竟然很快就用上了…… 沈云回到菱洲后,当面向白柯道了谢。后者摆摆手,向他道原由——首先的原因,当然是欠着沈云的因果,且两人是朋友,值得他出手;其次,混沌兽以捕食灵物为生。象白柯这样的高血统木灵,简直是它在鸿蒙界里难得的“美味”。可是,在混沌兽面前,白柯的那点战力,连土鸡瓦狗都算不上。而沈云却有办法从混沌兽的眼皮子底下搞走一船的“诱饵”。就冲这一点,白柯也愿意伸援手。 “我们合作,一同对付混沌兽。”白柯主动提出来。 沈云没有理由不同意。 两人当即约定:不论是谁,一旦有了混沌兽的消息,立刻告之对方。 沈云扯下了最后一片白果叶。 转眼间,白果叶在他的指尖化成一只鸡蛋般大小的绿色泡泡。 与此同时,沈云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光树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寸寸风化,呼吸之间,竟是连一点残灰也没有留下。 沈云把手伸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真的是一点气息也没有留下来,消失得不能干净了。 他不由挑了挑眉,心里赞道:够警觉! 就在这时,从指尖的绿色泡泡里传出白柯那清冷的声音:“沈爷,找我何事?” 沈云如实以对:“混沌兽又在菱洲出现了。” “我们尽快见面细谈。”白柯先报出了自己的方位,“我现在在甜水镇。” 沈云对菱洲熟得不能再熟,立刻应道:“甜水镇的东南面有一座山神庙。半个时辰之后,我们那里见面,如何?” “好。” 白柯的声音刚落,绿色泡泡在“啵”的一声细响,破裂开来,消失于无形。 沈云深吸一口气,再次祭起一道金色圆圈,砸开虚空。 他没有急着赶去山神庙,而是出现在野鸡岭西南边沿的一座石头山头上。立稳身形之后,他铺开气息,搜寻起来。 结果是,方圆一百二十余里之内,通通没有混沌兽的气息。 沈云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看来上一次交手,这家伙大致估算出了我的搜查范围。还有,这家伙不愧是神兽,神识够强大,能在他的气息搜捕范围外偷窥野鸡岭的守护大阵。 没有办法,这就是人家的实力! 算算时间,一刻钟已然过去了大半。 沈云再次祭起一道金色圆圈,砸开虚空。这回是去甜水镇的山神庙。 白柯已经到了。此时,他正背负着双手,站在山神庙外的青石台阶下。 沈云现身之后,一边扬声向他打招呼,一边快步走了过去:“白爷!” “这里我刚刚清了场。”白柯迎上来,开门见山的问道,“可知‘它’的确切方位?” 沈云也没废话,摇头道:“不知道,需劳驾白爷查探。” 白柯明了,点头道:“从何处开始查?” 沈云简要的道出发现混沌兽的经过。 “我知道了。”白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叶罡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它’和叶罡是一伙的,定然也是知晓的,并且早有防备。不然,‘它’都到了你们野鸡岭周边,我不可能连点风声也收不到。”说到这里,抿抿嘴,“‘它’是个贪货。搞不好再杀回菱洲,除了找你报仇,还有顺带吃掉我的打算。” “你要不要离开菱洲一段时间,暂且避一避风头?”沈云关切的提议道。实在是白柯的战力在那孽畜面前不够看。如果无法帮忙找寻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留下来冒险。 白柯看了他一眼,轻笑开来:“‘它’如果有心吃我,我便是逃到天边,也逃不掉。说起来,你还能与‘它’过一招。所以,我觉得,这种时候,不论躲到哪里也没有比呆你的身边更安全了。” 沈云哈哈大笑:“荣幸之至!” 白柯见状,眼波流转,笑道:“我刚刚想出来一个主意。” 沈云的笑声戛然而止,讶然问道:“你该不是想以身为饵吧?” “‘它’要是这么容易上当,就不会被公认为‘狡诈之极’了。”白柯轻轻摇头。 沈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刚才提出了质疑。闻言,耸耸肩,问道:“那是什么主意?” 白柯没有出声,而是用神识传音说道:“混沌兽性情贪婪且凶残,又食量大。在鸿蒙界里,它应该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了。所以,它不会很收敛。你说,它会去哪里‘觅食’?” 沈云拧眉,也用道力传音:“孽畜会对菱洲的散修坊市下手?” 白柯点头:“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它’与叶罡应该是结了盟。是以,暂且不会对菱洲境内的修士同盟军下手。如此一来,只有这里的拿散修们当零嘴了。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枫叶坊看看罢。” 枫叶坊是离野鸡岭西南方向最近的一个散修坊市。从混沌兽已经暴露的行迹来看,枫叶坊首当其冲,最危险。 沈云甚是赞同。只是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了:甜水镇离枫叶坊有数千里之遥。他如果不通过虚空过去的话,最快也要天亮之后,才能赶到。那时,枫叶坊会不会已经遭了难?毕竟散修坊市都是夜市。混沌兽在凡人界也呆了一些时候,不可能不知晓这些;如果他现在马上通过虚空赶过去,这张底牌在白柯面前暴露,是肯定的。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白柯却不是钱柳,还做不到虚空穿行。而就在刚才,他才答应带白柯一起行动…… 正在为难之时,白柯又道:“我与枫叶坊的坊主有点交情。请沈爷稍等片刻,我先给他报个讯。” “好。”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运气不错,问题解决了。 第六九九章 百密一疏 白柯当着沈云的面,给枫叶坊那边接连发出三道传讯符。他没有说是混沌兽,而是告诉对方之前的那头凶兽又回来了,正往他们枫叶坊而去。 说完后,他向沈云解释:“我新近发现,崔砍头对普通传讯符的拦截力度减少了许多。是这三道传讯符,被拦截可能性不大。”又道,“散修们有自己传递消息的渠道。‘它’在菱洲的名头早就传开来了。” 沈云微微颌首。关于这些,听风堂菱洲分舵也有报告,反应的情况皆与白柯说得差不多。 “这里不能再呆了。用不了多久,‘它’便会知晓是我坏了‘它’的好事。也知道我会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它’会派爪牙过来搜捕我底下的人。”白柯叹了一口气,看向夜空之下的小镇,“所以,我在收到你的密讯后,已经打发走了底下人。” 沈云禁不住笑道:“你们双方称得上是知根知底了。佩服!” 白柯没有否认,颇为骄傲的答道:“我们木灵一族是最古老的灵族之一。传承里也保留有古老的记录。这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本事。” 说白了,木灵一族是有名的战斗渣。能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存活下来,它们更多的是靠一代代积累起来,并通过血脉传承下来的见识。而这种积累,更多的来源于,这个族群超强大的八卦能力。 就比如说,它们对混沌兽的了解。 木灵虽然是最古老的灵族之一。但是,灵族生于神兽落没之后。所以,即便是最古老的木灵们,也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混沌兽。但是木灵们天性八卦啊,再加上,“天下木灵是一家”,只要激活了木灵血脉,不管本体是草,是花,还是树,血脉传承都是相通的。所以,木灵一族对混沌兽等完全没有见过、只在传说里有的古远神兽也知之甚多。 但是,木灵在幼小的时候,对生存环境是非常挑剔的。可以说,在祝融大陆这种五行灵气稀薄之地,哪怕是集中整个大陆的资源,也供养不起一个木灵幼体。 混沌兽显然也是深知这一点。是以,它没有提防木灵,大摇大摆的选择在菱洲蛰伏。 却不曾想,事无绝对。偏偏白柯就到了菱洲。 混沌兽知道后,自然是不会放任这只小木灵在菱洲坐大。一是,正如白柯自己所说的,在鸿蒙界这种下等界面,它很难再找到如此精纯的灵物;二是,白柯现在相对于它来说,是弱小,不气成候,收拾起来易如反掌。真要等白柯成了整个祝融大陆的妖王,它再动手,比现在不知道要麻烦多少倍。 沈云从白柯透出来的话里,很快悟通了这些。是以,他知道,联手对付混沌兽,白柯绝对是认真的,轻易不会反悔。 事实也是如此。向来冷清的白柯说完之后,又主动提出来,坐他的本命法宝前往枫林坊。 “速度比不上沈爷的宝冠。”他笑着祭起一片金色的白果树,“但胜在沿途会有小的们遮掩行踪,轻易不会叫‘它’还有爪牙们发觉。” “有劳白爷了。”沈云愉快的接受了这份好意。 很快,两人启程。腾升至半空中,白柯往底下用力的一拂袖。 一时间,山神庙前,平起里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就是一甩袖而已。是以,狂风也维持不了多久。 少顷,风停。 山神庙尚且,不见有什么损害,但是,庙前庙后,干干净净的,现出红色的泥土来,连根杂草也看不到见了。 白柯清了清嗓子:“好歹也是借用了它的地盘,帮它稍微收拾一下。” 沈云笑了笑,没有点破。 所谓山神,大多是附近的山精野怪。不过,白柯这种化形大妖到了甜水镇,方圆数百里的山精野怪,要么会主动过来依附,要么闻风而逃之夭夭。 是以,底下的这座山神庙,早就空了。 白柯的“稍微收拾”一下,实际上并不是还附近山精野怪的因果。因为那就是一座空的山神庙而已,怎么可能会欠下因果。 他只是在清除痕迹,不给有可能搜寻过来的修士同盟军的暗探们可乘之机。 清晨,白柯在半空里看到前方一片连绵起伏的绿色山峦里,突兀的现出一个光秃秃的山头来。 “到了。前方便是枫林坊。”他疑惑的指着那个裸露着肥沃的黄土的山头,“我不记得这里有个光秃秃的山头……咦,整个山头只有一株小枞树……” 其实,沈云早就看到了。这里离野鸡岭不到两百里。他怎么可能没有来过?他知道,前面那个看似寻常的山谷就是枫林坊所在。也很清楚,这一带水土肥美,草木茂密。 是以,在看到这个光山头时,他的心里打了个突,赶紧的暗地里运转道力,注入一双眼睛里,查看山头的情形。 很快的,他看出来了,所有的黄土都很松散,到处都有新翻过的痕迹。仅仅是在山顶,有一株不到五尺高的小枞树,孤独的立在稀薄的晨雾里。 也就是说,山头上,原本也是长满了草木的。是有人新近铲地三尺的除掉了它们,却故意留下了山顶的那一株小枞树。 谁说草木无情?突遭巨变,那株小枞树明明无伤无损,此时,却耷拉着枝叶,跟缺水多日一般。 白柯自然也发觉了小枞树的异常,颇为犹豫:“沈爷,怕是有诈!” 沈云却不以为然:“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那孽畜的气息。” 如此一来,白柯便不担心了。他怜惜的看着底下的小枞树:“那我们下去看看?”一 “好。” 于是,白柯在小枞树旁降下白果叶。 等沈云一走下白果叶,他便一边收了白果叶,一边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小枞树的树干上。 沈云知道他是在查看小枞树的记忆。是以,举目看向前面的山谷。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正是坊市散场的时候。山谷里,会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但现在……沈云察觉不到山谷里有修士。 看来,枫林坊的坊主接到了报信,并且是相信了,早早的散了坊市。 果不其然,白柯收回手,对他说道:“昨晚,这里的坊主收到我的密讯后,立刻散了坊市。‘它’真的来过。不过,什么也没有捞到,就在我们现在的位置呆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前才离开。走之前,‘它’吞噬了这里的气息。”抿了抿嘴,他按下心中的怒火,接着说道,“以及这里的所有草木。小枞树是‘它’故意留下来的。” 沈云早已想通了内里的关窍,是以,一点儿也不意外,问道:“它给我们留了什么话?” 很明显,混沌兽也知道凡木有记忆和八卦的能力。所以,它除掉了这里的草木,却唯独留下这株小枞树,肯定是为了传话。 当然,更多的是恐吓。吓得白柯不战而降,乖乖为它所伥。 白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临走之前,‘它’刻意现出了一只眼睛。”顿了顿,眉头紧皱,双手比划道,“那应该是一只眼睛吧。这么大,灰色的,象个巨大的漩涡,在黑色的浓雾里,泛着绿光。” “它的眼睛确实是灰色的。在黑暗里,发的也是绿光。”沈云再次点头。 在仅有的那次交手前,混沌兽在刹那之间,曾现出一部分的真身,给了沈云一个死亡凝视。 可惜的是,它的血统比不上沈云。所以,在沈云的眼里,那就是一双超大号的死鱼眼……呃,这里只是比喻。 其实混沌兽是重瞳,而鱼眼鲜有重瞳。至于,白柯说象个巨大的漩涡,那是小枞树没通灵智,修为更是完全没有使然…… 好吧,估计白柯亲眼见了,也只能看到巨大的漩涡。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真相,沈云决定暂且不点破。 “那就是了。”白柯吐出一口浊气,“仅仅是通过这棵小枞树的记忆看到那只眼睛,已经令我万分惊悚……”眉头再次在眉心拧成了墨疙瘩,他坚定的说道,“怕也没有用!‘它’既然知道我的的存在,不会放过的。” 沈云再次深以为然:“你说的没错。” 白柯很快调整了过来,问道:“沈爷,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找‘它’?” 沈云苦笑:“只能等它造孽了。”显然,混沌兽有不用除掉身边的草木也能防着白柯的法门。所以,从白柯这里是指望不上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笨办法,即,等混沌兽下一次进食。到时,会有灵物呈批量的突然死亡。它们所在的区域,便能暴露混沌兽的行踪。 白柯没有做声,垂头轻抚面前的小枞树,过了一会儿,说道:“沈爷,我想把它带走……它被吓得不轻呢。山神庙前的那些小东西们恰好可以和它做伴,应该能安抚它。” 所以,草木无情,是真的谬论。沈云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从李师叔那里学到的祭礼也能安活物之魂。这里的活物,是指一切会喘气的生灵,包括了人、飞禽走兽,以及花鸟虫鱼。并且,他的修为越高,安魂的效果也明显提升。 但是,白柯误解了他的意思,摇头道:“只是带走一株小树苗而已,何需劳驾沈爷?” 沈云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坚持,真的让到了一边。 白柯确实很轻松。只见他将一只手轻轻扶住小枞树的树干,下一息,小枞树便不见了。 接下来,他又道:“沈云,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在周边再看看。兴许能有什么新发现。” “反正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它。白爷请便。”沈云欣然应允。 白柯便再度祭起白果叶,往旁边的山头飞去。 他很认真,在最近的那个山头降下身形后,挨个的查探花草树木们的记忆,连那些阴暗处的苔藓也没有忽略。 照这个样子,一时三刻是走不了了。沈云见状,索性选了块平坦的山石,朝阳盘腿而坐,练起功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四天的傍晚时分,白柯欢喜的回来了,却是用神识传音说道:“沈爷,我大概知道‘它’的去向了!” 原来,他在五里之外的一丛不显眼的马尾松的记忆里,提炼出一条有用的线索:四天前,天将亮的时候,有一道黑色的浓雾,打它们的头顶上飞掠而过。 “那道黑色的浓雾速度非常之快,很不寻常呢。”他兴致勃勃的继续用神识传音,“我对比了马尾松们周边的草木记忆,结果,其他的草木皆没有在同一时刻看到黑色的浓雾。所以,我猜测,马尾松或许能破‘它’遮掩行踪的法门。而‘它’显然还不知道。” “在那个方向,我知道哪里还有马尾松。”沈云也用道力传音。不过,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笑了——白柯现在可是菱洲的万木之王呢。哪里还有马尾松,会不清楚?何需他来充当向导!他只要跟着走就是了。 “接下来,就要有劳白爷了。”他抱拳笑道。 “沈爷客气。”白柯当仁不让的祭起白果叶——他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此去真的能有幸除去混沌兽,他也算得上是沈云的伙伴,而不是单纯的受其恩惠。做了数百年的守护兽,他不想重蹈覆辙。 就这样,两人乘着白果树,在那丛马尾松的方向上,很快又在旁边的一个山头上找到了另外一丛马尾松。 白柯仔细查看它们的记忆之后,难得的的冲沈云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我先前猜对了。” 这丛马尾松在那天的记忆里,也有黑色的浓雾从头顶飞过。 “‘它’再精明,也有疏忽的时候!”白柯高兴的说道。 沈云点头:“这叫做‘百密一疏’!” 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两个都是不信的。真要有那天网,何至于让混沌兽这等大祸害逃到下界来! 白柯被提醒到了。他抬手轻拍前额,笑道:“看把我高兴的……我可不能学‘它’。劳沈爷再等一等,待我再去看看其他草木。” 一圈查看下来,他满意的回来,冲沈云再度点头:“沈爷,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我们去下一处。” “好。” 第七百章 真正的狠人 马尾松并不是这一带的主要树种。它们分布得很散。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万木令是很划不来的。因为一次万木令能够号令的马尾松并不多。 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挨个的查看它们的记忆。 如此一来,进展很缓慢。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白柯又读取了一株马尾松的记忆,对沈云说道:“‘它’前天晚上,打这里经过,依然是往南面去了。”说着,他自己向南远眺,叹道:“‘它’是要离开菱洲吗?” 再往南走上四五百里,就是菱洲的边界了。 不想,沈云却很肯定的答道:“不会。从它这些天的行踪来看,不难发现,它也在刻意绕开修士同盟军。说明它是背着叶罡,偷偷的溜回来的。这样的话,叶罡不可能吩咐崔砍头给他提供食物。所以,它得自己偷猎。偏偏你又早早的放出风去,泄露了它的行踪。它这也是没得办法了,只能去边界打那些进入菱洲,暂且还没有得到风声的散修的主意。” 白柯心念一转:“‘它’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跟在后头?” “应该是知道的吧。”沈云笑道,“所以,它从五天前开始突然转向往南边走。” 菱洲在南部的边界,是先前修士同盟军兵力最多的一段。自从他们驻守之后,青木派便选择了绕行。现在,修士同盟军的主力都被调到了野鸡岭外围。南边这一段边界上只留少数兵力继续驻守关卡。但是,青木派因为被围,暂且没有新的动作。所以,在南边的这一段边界里形成了很多既无修士同盟军又无青木派的小空白地带。 以混沌兽的修为,利用这些小空白地带搞个伏杀,根本不是问题。 白柯立时警觉起来:“那……我们是不是跟得太紧了?”混沌兽的修为本来已经远远高过他们,要是再掉进它的埋伏圈里,呵呵,还有活的机会吗? “无妨。”沈云很有把握的说道。 这时,他发现白柯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不对……大妖王绝对是想多了啊。 “你忘了我捕捉到了他的一丝神识吗?”沈云解释道。 白柯恍然大悟,抬手轻拍自己的脑门:“我给急忘了!” 修士拥有了神识外放的神通后,便等于多了一样无形无色的攻击利器。并且,随着修为的提升,这件利器也会越来越了不得。 但前提是,神识不曾被对方捕获过。 否则,神识将在对方跟前无处遁形。继而,对方通够通过神识反向定位到神识的主人。这就象是变相的被对方打上了神识烙印。后果更为严重——被别人打上神识烙印,尚且有抹除掉神识烙印,重获自己的一天。而自己的神识被别人所捕获,却是这一辈子也没法解除的。因为修士的神识是独特的,也是一辈子不可能完全改变的。 以沈云捕获了混沌兽的一丝神识为例。混沌兽不动用神识搜索便好,一旦它的神识搜索到了沈云。后者同时也就知道了它的方位。 一辈子都会这样! 最可悲的是,混沌兽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神识已经在沈云这里完全暴露了——如果知晓的话,混沌兽不会那么“潇洒”的转身离开。就算是踏平野鸡岭,它也会杀掉沈云。 所以说,神识虽好,但是用的时候,一定得谨慎,免得反而被其所连累。同样的,反过来,没有本事,千万不要轻易去捕捉别人的神识,真的会魂飞魄散的。 白柯解恨的吐出一口浊气:“‘它’也有今天!活该!” 不过,他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继续南行之后,不出五里,他发现前面近五十里完全找不到马尾松了。 “有可能是‘它’做了手脚。我再试试。”白柯说着,独自走进了一片密林里。 这回,他运用了万木令,寻找周边的马尾松。 结果是,往南边,真的没有马尾松了。 不过,白柯却冤枉了混沌兽。与它无关,是那些驻守在这一带的修士同盟军造的孽。 马尾松喜光喜温,按理说,气候更加温暖的南边,更适合它们生长。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一带原本有很多的马尾松。 大概是两个月前,这群修士同盟军的主将们在这里聚会——并非是驻守这一带的主将热情好客,而是他们一直都这样,轮流坐庄设宴请客。两个月前,恰好轮到这里的主将了。 然而,有人却不满意,嫌酒宴太寒酸了。甚至有两个人跳出来一唱一合,当面就嘲笑这里的主将来:一个挑剔说,宴会场地里铺的毡毯半湿不干的,怕是家里缺了柴火;另一个则抬着醉眼给他出主意,马尾松易燃,可以用来做柴火。又说,这里别有没有,马尾松还是很多的,足够把地上的毡毯烘干好几百回了,叫他不要太小器。 那名主将也不是个省油的,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原来两位是家里缺柴,看上了我这里的马尾松啊。区区废材,两位想要,直接讨要便是,何须如此转弯抹角的费尽周折”,当即命令副将带了人去将防段内所有的马尾松全部连根拔出来,送与这两位。 旁边的人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所以,酒宴继续,并没有因此而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但是,方圆一两百里之内的马尾松却没能逃过此劫,它们真的被一棵不落的连根拔出来,清理得干干净净。 它们最后又是如何被处置的呢? 这里的主将倒是个精打细算的。隔天,他让底下人抓了菱洲有名的木材商人过来,不管成材与否,全部强卖了出去,狠狠的赚了一笔。 白柯通过万木令从周边的草木里知道了这件事后,气得半晌没有说话。待心情平复之后,他才跟沈云讲出原委,末了,恨声说道:“为所欲为,毫无忌惮。他们从来就是这副样子!” 好恨! 也就是他当时不在场。不然的话,定会叫这起子东西吃不了兜着走。 沈云唯有叹息。仙山那边的修真门派与世家相继会搬迁到凡人界来。所以,类似的事情,将来只会更多。于祝融大陆的众生来说,何尝又不是劫难! 白柯心思一转,也想到了这一层。沉思片刻,他对沈云说道:“沈爷,我打算留下来,不回仙山了。” 沈云挑眉看向他。 “论修真环境,凡人界根本比不上仙山。我如果不是当年身负重伤,又被打发到这边来,是绝对不会自己过来的。”白柯解释道,“便是如今,我也没打算在凡人界长长久久的扎根下来。原本我的打算是,等参悟透了时空通道术,便返回仙山,寻一块偏远清净之地,潜心修行。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沈云故意问道:“是因为仙山有可能全面崩塌吗?” 白柯摇头:“这倒不怕。”顿了顿,他突然笑了起来,“沈爷,我跟你说一个我们木灵一族的秘密吧。待我真正参悟透了时空通道术,仙山崩不崩塌,与我关系真不大。到了那时,只要给我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我就能笼住方圆数千余里内的一切,自成一体。真要是再回到仙山,我一定会仔细选择,找一个以方圆数千余里之地力,足够供养我的地方。而且,等我进入稳定状态之后,我还能不断吸附周边的能量进行反哺。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五十年。比来凡人界这边抢地盘,要强得多。” 原来如此。沈云听明白了——那样的话,白爷等于是打造了一个由他来主宰的独立小世界。确实强过到凡人界争得头破血流。 “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沈云大概猜到了一些,但不太确定。毕竟,他所熟悉和了解的白柯,对周边的事物从来都不太上心。这么多年以来,他只看到白柯真正关心过一个半人——在仙都陪伴和照顾了白柯的李道长,是白柯唯一当成了“自己人”,也是真正关心的;他沈云,并不是白柯的“自己人”。他们是合作伙伴关系。所以,只能算半个。 白柯望着周边的连绵青山,哼了一声:“他们是真的把我惹毛了,我见不得他们这么张狂!”话锋一转,看向沈云,“沈爷,你们的《弟子手册》,能借我读读吗?” 是想带着凡人界的花精草怪们抱团对付修士同盟军呢。所以,这位其实从来都不是真的冷心冷肺。沈云了然一笑,说了句“当然能”,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本来,递过去。 白柯道了谢,慎重的双手接过,收进空间里。 接下来,两人言归正传,商量如何找寻混沌兽。 因为线索完全断了,所以,沈云的主意是,去周边的官道上蹲守——混沌兽很挑嘴,非灵物不吃。眼下,它又不能与崔砍头连络,只能自己觅食。妖兽、精怪等,都是相当机敏的。早早的闻风而逃。他们俩一路寻来,沿途就没发现有这一类的存在。所以,混沌兽唯有打进入菱洲的散修们的主意了。而凡人界的散修们,尤其是在内陆腹地活动的,修为都不高,万一碰上妖兽或者精怪,绝大情况下,是给人家送肉。这使得他们出行时,不敢离官道太远。混沌兽在凡人界也呆了一些时间,它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白柯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有补充意见:混沌兽修为高,又天性非常敏锐。蹲守的话,很容易暴露。以他们两个的修为,一旦将后背暴露给混沌兽,便是弄巧成拙了。不如他们两个封住修为,伪装成凡人武者,沿官道展开搜索。 “行,就按你说的对!”沈云满口应下来。白柯提醒了他,他的血脉高过混沌兽。后者只要接近他,就能感觉到血脉压制。所以,他光是封住道力还不够,还得封住煞力。 白柯笑了笑,展开双臂,原地飞旋。 “嘭!” 一股白色的浓雾自他的脚底腾起,刹那间,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的身形。 沈云挑了挑眉——与之相识多年,这是头一回看到白哥变身呢。 与是他头一次看到灵族变身。 在祖师等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都或多或少的提到过妖族的变身术。象妖兽们,往往用的是幻术,说白了就是障眼法;只有化形的灵兽,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变身。即,包括改变容貌、身形和气息。 不过,他们轻易不会在人前施展。一来是怕被瞧出门道来,二来变身时,他们必须卸下所有的防御,唯有白色的浓烟遮体。在这个时候,如果被偷袭,他们很难防住。 白柯没有借故走开,去暗处施展变身术,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修为差他多矣,避开一两里远,不管用,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 其实,沈云也很想看。但理智告诉他,人家白柯没有同意哦。所以,他很遗憾的背过身去,双手负后,耐心等待。 也没等多久,不到十息。身后,传来一道完全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多谢沈爷。”听上去,语气甚是欢悦。 果然,白柯不希望他全程目睹。 沈云轻笑,转过身来,看到眼前之人,哈哈大笑起来:“白爷,你可真舍得啊!” 白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这边很常见的中年苦力。满脸胡子碴象是从沟沟壑壑里长出来的硬刺,身材又矮又壮……呃,象个饱经风霜的老榆木桩子。 哪里还有原来的谪仙模样! 白柯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这边的散修都会带一两个苦力出行。我演不来散修,只好扮个苦力了。”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笑道:“委屈白爷了。”说话间,他先是抬手“叭叭叭”的直接封住自己胸前的几处大穴,接着,取出一粒易容丹来,当着白柯的面服下…… 白柯被他简单粗暴的手法惊呆了——好吧,他承认,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最管用的。就是对自己狠了点……所以,沈爷才是真的舍得对自己下手,也是真正的狠人呐。 他佩服之余,庆幸不已:还好,我与沈爷不但不是敌人,而且是盟友。 想到这里,他给‘它’暗地里点了一根蜡。 很快,易容丹化开,沈云身形一晃,变成了一个二十出头,象是竹竿成了精的年轻高瘦修士。炼气三层的修为,也很接地气。 第七零一章 遇救 “嘀哒嘀哒嘀哒……” 朱林法师侧耳细听,脸上不禁现出喜色来——没错了,是水滴的声音! 在黑暗里,如此的清晰,定是水源离得不远了。 他鼓起腮帮子,呼的去吹手里的火折子。 顿时,火折子亮了一些。 可惜的是,这点亮度对于周边的浓雾仍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朱林只能无奈的耸耸肩。 这几年,落桑族人的很多小东西进入了菱洲。它们既便宜,又好用。不知不觉中,朱林也习惯了用落桑族人的小东西。 比如说,照明用落桑珠,储物、收纳用落桑袋。 此次出行之前,朱林做足了准备,光是落桑袋就准备了十个。其中,有九个分门别类的装着他的银钱、食物、水、衣物等各种生活必需的物资。最后,又用一个容量超大的落桑袋装着这九个落桑袋。 待口子收拢,比他的个头还要高出一大截,鼓鼓囊囊的巨大袋子,迅速缩小。最终,它变得只有他的一个巴掌大,形状象极了一只烟袋子。 朱林很是满意。当时,他说教为他服务了多年的管家:“老陈,你看,这么多的物资,如果不用落桑袋的话,我至少要雇佣三名苦力。可是,用了落桑袋,我可以把它们轻轻松松的挂在我的裤腰袋上。所以,老陈,你也要与时俱进,习惯使用别人的好东西。” 管家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苦口劝说道:“大人,这东西方便是方便,但是,万一,大人,我是说万一啊,它要是丢了,您手里边可是连买碗水喝的钱也没有了。”说着,他指了指挂在腰间的那只落桑袋,“您在外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要看好了它。” “你说很对。”朱林下意识的双手捂住落桑袋,“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的!” 管家这才转过身去,拿起先前放在桌子上的那只大包袱:“大人,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叫做‘财不露白’。小的以为,您最好还是带上这只大包袱,给您腰带上的这只打个掩护。” “这又是你们祝融人的古老智慧,对不对?”朱林被他说服了,接过来,笑着问道。 管家咧嘴笑了笑:“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智慧,不过是听老人们常常念叨,说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多做一手准备罢了。” 包袱虽大,却不重。朱林接受了管家的好意,出发时,背上了它。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只大包袱会有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是以,一直没有打开包袱看过里头都有些什么。 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前。 将近正午,也快到饭点了。朱林路边有一个草亭,便拉住马,打开随身带的地图来查看。地图上显示,前面不到五十里有一家驿馆。 看来是没法去驿馆吃午饭了。出来这些天,朱林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他决定先去草亭里解决午饭,吃饱喝足了,再继续赶路。这一带都没有人烟,所以,他也不贪多,等到了那家驿馆,便住进去,美美的泡个热水澡,再点一桌好菜,安抚安抚已经吃了好些天干粮的肠胃,最后,早早睡下…… 计划很美好。哪知,他才啃了一口干粮,突然一阵狂风过来,草亭外面顿时飞沙走石。 他的座骑只是一匹凡马,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吓得发了狂,咴咴大叫着,接连人立。 朱林见状,赶紧的去安抚。 哪知道,他才跑过去,座骑又是一个人立,竟然挣脱缰绳,嗖的一下,冲进了一边的林子里。 朱林眼疾手快,也只是抓到了挂在马屁股上的那只大包袱。 “回来!” 当时,他也没多想,一手提着大包袱,追了上去。 却不曾想,刚一跑进林子里,迎面扑过来一股象牛奶一般颜色的浓雾。 刹那间,四周一片寂静。 狂风的声音、马儿的惨叫……通通听不见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狂跳! 上当了! 这里肯定有古怪! 朱林意识到这一点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伸手去摸腰间的落桑袋——一路上,甚是安稳。所以,他嫌自己的法杖太招人眼,也用一只落桑袋装着,收进了这只大落桑袋里。 哪知,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 刹那间,朱林惊悚得周身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低下头去看。 浓雾里能见度比伸手不见五指还要低啊。 他居然看不见自己的腰带。 他只能反复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摸着。 啊,不幸被管家说中,落桑袋不见了! 是跑丢了? 他立刻转过身,蹲下身子来找寻。 还是浓雾的缘故,他根本看不清脚底的地面,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地上摸索着。 就这样,他一边在地面上摸寻,一边蹲着往前走。 如此走了几步,朱林突然想起来,自己手里头还提着一只大包袱。 聪明而又富有远见的管家都在大包袱里给准备了什么呢? 陷入困境的朱林对管家充满了感激,连忙将大包袱摆在两个膝头上,打开来。 脑袋都快扎进包袱里了,他从中找出来两样目前用得着的东西:两个又冷又硬的肉饼,一个火折子。 除了这两样,大包袱里还装着两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些散碎银子、铜板。这些,他暂且用不上。 掏出两个肉饼来,朱林更饿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先吃了这两个肉饼!吃饱了,才有气力接着找! 于是,他就这样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啃完了肉饼。 然后,吹亮火折子,趴在地上,继续找…… 找了小半刻钟,他估摸着往后走了五步远左右,应该是到了树林的边缘。就在这时,他的头轻轻的碰到了一层冷硬的存在。 心里打了个突,他停下来,吹亮火折子,举起来,试图去看什么。 除了浓雾,还是只有浓雾。 朱林心里更害怕了。他壮着胆子,又用手去摸前方。 果然,半尺远的前面,浓雾里是硬梆梆的,冰冷! 与他刚才额头碰到的感觉完全一样。 朱林试着往上摸……往上他摸不到尽头! 再往左边摸……还是摸不到头! 右边也一样! 底下,紧挨着地面! “明白了!我的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朱林呶呶嘴,对自己说道,“有人断了我的后路!或者说,我这是掉进了陷阱里。” 完全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后,他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惶恐了,头脑迅速清醒起来。 首先是,这里是真正的荒野。这一路上,他有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没有碰到其他赶路人。所以,大声求救是不明智的——没有效果不说,反倒会惊动设局的人。万一这只是一个陷阱,他在这里大呼特呼,反而等于是通知那人了“嘿,快来,陷阱里有猎物了”。 其次,他必须积极自救。 仅有两个肉饼被他吃了个精光。呃,那肉饼放咸了些,他口干了。可惜,水囊放在落桑袋里。所以,他不自救的话,在饿死之前,已经先渴死了。 至少也要先找到水源啊! 理清思路之后,朱林心神大定,果断的将大包袱放到脚步,做为标记,手里只继续拿着火折子,站了起来,又转过身,往正前方走去。 他的方位感很强。在这浓雾里,就是优势! “我一定能走出去!”朱林大声的给自己鼓劲。 走了半个多时辰,他还是没能走出浓雾。喉咙里简直都快要冒烟了。 朱林倍受打击,开始忍不住想:我很快就要渴死在这里了,对不对! 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是个法师! 离开了法杖,他跟祝融大陆里的凡人们,没有什么区别。 更恨自己太过自信。 明明知道自己离开了法杖,就只剩下一点蛮力,却觉得这张色目族人的脸皮,还有这点子蛮力足以自保,竟然嫌法杖太张扬,收进了落桑袋里。 呜呜呜……朱林,你真是一个愚蠢的自以为是的混蛋! 朱林真的被自己给蠢哭了。 舔着嘴角边的苦涩泪水,他越来越绝望——啊啊啊,好渴!我快要被渴死了!主啊,救救我吧! 就在这时,他听到从前方的浓雾里传来水滴的声音。 这是……水源! 朱林立时又来了精神,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朝着水滴声的方向往前走。 他是满怀希翼而去的,忽视了这有可能是另外一个陷阱,或者纯粹是他的幻觉。 跑了大概二十几步远。 越来越清晰的嘀哒声突然没有了。 朱林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间,从一旁横生出一截树枝来。 紧接着,耳畔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抓紧,本座救你出来!” 我的天! 主啊,您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 朱林的一双手可比他的脑瓜子反应快多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毫不犹豫的扔掉了手里的火折子,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这截树枝。 唔,这是一根很新鲜的白果树的树枝。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白果树特有的香味儿。 “沙沙沙……”那是树叶摇晃的声音! 下一刻,树叶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风声。他感觉自己的两只脚都腾空了,这截树枝在带着他飞!飞快的飞! 没过多久,又好象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眼前猛的亮堂了起来。 朱林本能的闭上眼睛。 “我们出来了!”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象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有些喘粗气。 事实上,他的话音刚落,朱林也知道自己是摆脱了困境。 一是,他的双脚又踩到了实地。脚底传来的感觉,与先前在浓雾里,完全不同。他很清楚的察觉出来,自己踩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 二是,耳畔有清新而又自然的微风。这是浓雾里根本就没有的。是他熟悉的山野里的风。 朱林立刻睁开眼睛。 阳光金灿灿的,好不刺眼。朦胧之中,他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道颀长的玉色身影。 那人偏过头来看着他,周身好比镀了一层金光,有如天神。 朱林眨了眨眼,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是您救了我……” 看到这个大胡子的色目族人突然间哭得稀里哗啦,白柯懵了,眨了眨眼睛,否认道:“不是我救的你。” “啊?不是您?”朱林当然不信。 白柯缓过神来,复又前面的山谷,并且用手指了指:“救你的人在谷中。” 这时,朱林才发现自己与他是并肩站在一个小山头。而他的恩公所指的方向,大约五里开外,有一个山谷。 他眯了眯眼睛,恰好看到那山谷里有两道法力剧烈的碰撞到了一起。 “有大能在谷中斗法!”他立马收回目光,同时,用祝融大陆这边的修士用语示警,“不要看……” 仅仅是刚才的那一瞥,他就知道那两道法力都能强大。他没有法杖护着,会伤到眼睛的。推己及人,他担心恩公不懂轻重,也会受伤。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他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眼前一片金星闪烁,连哼都没来及得哼一声,人已被打倒在地,更不用说再次示警。 等他缓过劲来,再度睁开眼睛,身边哪里还有那道玉色身影! “大人!”朱林顾不得爬起来,慌忙四下里张望,大声呼喊,“恩公……”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那道玉色的身影脚下踩着一道金光,象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前面的山谷。 在谷里斗法的那两人里有恩公的亲朋!救我的,真的另有其人?朱林很想跟上去。不过,他张了张嘴,没有喊出来。 他没有法杖,连自保之力也没有,跟过去只会拖累他们。 很快,他也没有心思想东想西了。因为强大的劲风过后,不出三息,天上便“叭叭叭”的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来。 打在身上,贼疼! 朱林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旁边的一棵大树下,躲雨先! 站稳身形之后,他心里冒出一个主意来,捋起一只袖子,伸出一只手去,接雨水喝。 只这么一会儿,雨水比先前缓了许多,打在手心里,只是麻嗖嗖的,不疼。但更加密集。转眼间,他的掌心积了一汪雨水。 朱林欢喜的送到嘴边。 说时迟,道时快,一股冲人的腥味直冲鼻底。 这是……雨水的气味? 朱林心中再度警铃大作。 同时,他也回过神来——这场雨本来就下得蹊跷! 第七零二章 那个大魔头 混沌兽与沈云对了一掌后,见竟然没有占到便宜,气得大吼一声,巨大的尾巴似铲,“轰隆”,须臾之间,竟然生生的铲掉了身后的那座山头,朝沈云砸过去。 同时,两只前爪也没有闲着,用力一晃,化成无数的影子。 刹那间,沈云只觉得天都暗了。放眼望去,上头是断峰风驰电掣的压顶而来。四周则密密麻麻的全是混沌兽的爪子,好似正在迅速缩小的铁桶,要将他死死的箍住。 封印! 孽畜竟然想要封印我! 沈云反应不俗,立刻识破了对方的意图。 可是,没有用。 因为他还是太弱了,破解不了! 直接冲出去,或者从虚空逃遁,也都来不及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沈云咬牙,心念一转,闪身避进了冰雪秘境里——他听白柯说过,绝大多数的远古神兽都有空间术这项神通。混沌兽也不例外,能闻出空间的存在。所以,他在这头混沌兽的鼻子底下,遁入冰雪秘境里,极有可能没有用,反而会暴露冰雪秘境的存在。但是,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上一次交手之后,这头混沌兽肯定也是反复参悟,才想出这一招来封印他。逃不了,扛不住,他唯有赌一把。哪怕能给自己赢来几息的时间,那也绝对是一线生机。 进入冰雪秘境的那一瞬间,沈云只觉得浑身猛然轻松下来。 也就是说,混沌兽之前并没有察觉到冰雪秘境的存在。 沈云大喜,右手提着青霜,护在胸前,左手掐成一道法指,心念又一转。 这一次是出冰雪秘境。 果然,混沌兽第一时间发现他不见了,立刻半道里撤了招。 它也相当的聪明,想到了是沈云身怀芥子空间的缘故,连忙吸着鼻子,仔细嗅着。 说也迟,道也快,一道金光自底下飞窜上来。 不偏不倚,恰好打在它的大鼻子上! “嗷——” 好痛! 它惨叫着,什么也顾不上了,所有的盘算、计划,统统作废,用最快的速度往后退。 于是,白柯远远的看到的便是,那一处的山谷里腾起来一团好比是翻滚的墨汁一样的浓雾。 “呔!孽畜,休逃!”自谷里腾起一道炸雷般的声音。 再熟悉不过了。 不是沈爷,又是哪个! 闻声,黑色的浓雾团似乎颤了一下,旋即,如同潮水一般退向天边。 “跑得真快!”白柯看得惊心动魄,禁不住赞道,“不愧是神兽第一逃!” 在他的血脉传承里有提到,混沌兽擅逃,论逃遁的速度,在神兽里,它自认是第二,其他神兽不敢称第一。故而有“神兽第一逃”之“美誉”。 关于混沌兽的情况,只要他知道的,在追踪的路上,事无巨细,他都告诉了沈云。后者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对他连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把他听得一头雾水。 发现混沌兽在逃走,白柯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冲上去。 一来,他本不擅飞,要借助飞行法宝才能飞行。并且以他的速度,这会儿冲上去,也根本追不上。 更重要的是,混沌兽虽然败走,但是,它的神兽的血脉压制对他还是一样的管用。他目前所站的位置,已经是他能够站的最前沿了。再往前,哪怕是半步,他也扛受不住。 是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浓雾团剧烈的翻着、滚着,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很快的,血脉压制消失了。 白柯好比鱼儿重新回到了水里。甩甩头,他再次祭起白果叶,往浓烟滚滚的山谷里冲去——他认识的沈爷不是那种干打雷不下雨的人。但是,混沌兽都逃得没影了,也没见沈爷从山谷里追杀出来。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即,沈爷很有可能受伤了。他得赶紧去搭一把手。混沌兽太狡诈了,上当只会是一时。它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等它再杀回来,沈爷的处境就堪忧了。然后,混沌兽接着要收拾的,必须是他白柯。所以,他和沈爷现在就是共用一条命啊。救沈爷,等于是在救自己。 “咳咳咳……” 白柯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山谷里。结果,他被飞涌的尘土给呛到了。 这时他才知道,在山谷外面看到的滚滚浓烟可不是着火了,而是扬起来的灰尘。 灰尘又多又急。 以他的目力,竟看不见三尺之外的情形。 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柯一边用宽大的袖子捂住口鼻止呛,一边祭起一枚定风珠。 顿时,周边十步之内,风止,沙停。 舒服多了。 白柯松开袖子,急急的往下探。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爷?” 是沈爷! 中气十足,不象是受了重挫。 白柯欢喜的闻声望过去。 呃,十步之外,依旧尘土翻涌,天地同色。 “沈爷,您没事吧?”他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给沈爷添乱,遂悬浮在原地冲前方大声喊话。“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看到前方的尘土里突然分出一条道来。紧接着,沈云的身影出现在这条道的尽头,离他只有十步远。 “我们先离开这里。”沈云向他挥手示意跟上,解释道,“周边的山要塌了。”说着,提着青霜往上飞去。 怪不得扬起来的灰尘遮天蔽日!白柯恍然大悟,连忙催动白果叶,紧跟其后。 少顷,两人前后脚的离开了山谷上空。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也就是山谷里,接连发出两声巨响。 周边的山头都跟着有轻微的颤动。 不用说,定是山谷里的有两处山体崩塌了。 白柯禁不住长吁一口气,道了声“万幸”。身为木灵一族,他很是惧怕山体崩塌、泥石流、山林大火等灾难。哪怕现在已经化形,他有很大的机率逃生,而不是象幼时一样,只能龟缩在本体里,硬生生的扛着。 没多过久,沈云在旁边的一个山头降下身形。 白柯自然紧跟其后。 “孽畜逃了。”沈云主动提起战况,“它这次确实是冲着我来的。它想出了一个封印我的法门。我的修为远不及它,险些中招。还好,混乱之中,我乱拳打死老师傅,误打误撞的砸中了它的鼻子。它吃受不住,马上逃了。” 他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白柯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哪有“误打误撞”!从来都是一分运气九分实力。并且,那一分的运气,还得靠九分的实力,才能把握得住。沈爷精于谋算,他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他的推测没有错。 沈云从冰雪秘境里再出来,用金色小圈打中混沌兽,正是精心推演的结果。这既得益于,冰雪秘境的时间流远快于外头,给了沈云推演的时间,也是沈云擅算,且能一心多用使然。三者缺一不可。 所以,如果换了旁人,真做不得这么的迅速、快捷,还有严丝合缝。 沈云正是用九分的实力,稳稳的把握住了那一分的运气——因为冰雪秘境是被蕴养在丹田里,而沈云的丹田又与众不同,有海量的阴煞之气。以至于混沌兽与他先后打了三次照面,竟然也没有发觉冰雪秘境的存在。 从这一点上说,混沌兽这回输得并不冤。 “动静搞得大了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这里。”沈云说道。 “好。我来收场……”白柯见他气息有些不稳,主动请缨,心念一转,又道,“那个大胡子呢?怎么安置?” 不安置好的话,等会儿,修士同盟军的巡逻船赶过来,捡到那个大胡子,肯定要仔细询问的。 “大胡子?”沈云皱了皱眉头,“那个色目族的法师?” 发现混沌兽在害人后,他第一时间冲杀了上去,只为打个“乘其不备、出其不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的修为远远不如混沌兽呢。 所以,救人的事,便交给了白柯。 他根本就来不及也顾不上看清楚那个色目族的法师长得是丑是俊,生得是圆是扁。 “是的呢。”白柯点头。 沈云挑眉,挥手道:“走,带我去看看他。” 于是,白柯复又祭起白果叶,载着沈云往回飞。 “就在前面的山顶上……”白柯指着远处的山头说道。话未落音,他的脸上现出古怪之色来——大胡子抱着他自己的一只手,在一棵凡木下打滚口哀嚎!这是唱哪一出啊?明明混沌兽并没有往这边逃…… “好象是有些不妥。”沈云早就注意到了。所以,才提出来要过去看看。 白柯将速度提到最快,回到山顶。 朱林看到他去而复还,身边还多了一个人,立刻想到了是大能,蓝灰色的眼睛刷的亮了,放出宝石般的光彩来。他捧着那只已经变得乌黑的手,挣扎着爬起来,一边踉踉跄跄的朝两人跑过去,一边欢快的大声呼救:“救我,大能,救救我……” 啊,主听到了我的祈祷! 大能肯定是主请来的救星,一定能救我! 沈云再一次挑眉——嘿嘿,读心术对这个色目族的法师也是一样的管用哦! 不过,我可从来没有接到你们“主”的邀请。 白柯上前一步,恰好拦住了扑过来的朱林:“法师,你怎么了?” 朱林半抱着黑手,怪不好意思的:“恩公,我的手,中毒了!” 其实,白柯已经看到了。 不但看到了,他还闻到了。 这只黑手的味很重,跟山谷里残留的气味,是一样的。 所以,白柯被弄糊涂了:“你从幻阵里出来的时候,这手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就中毒了!”真是打心里佩服大胡子。居然在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也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惨样。 “我,我口渴了。恰好下雨了。我就想接点雨水喝,解渴。”中毒之后,朱林也知道自己当时有多蠢。但是,他更清楚,要想得救,必须把中毒的过程跟两位恩公讲清楚。眼下不是讲脸面的时候。 白柯被他气笑了:“法师,你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胆子最大的!” 艳阳当空,怎么会下雨? 那是雨水吗? 分明是沈爷与混沌兽斗法时,灵力剧烈激荡,使得周边的水气迅速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水滴,落下来。 本来那些水气是无色无毒的。 可是,混沌兽的灵力里带毒啊。 干干净净的水滴全给污染了。 也就是这里已经离得很远了。水滴里的毒甚是轻微。不然的话,他和沈云这会儿赶过来,估计只能给这位收尸了。 想到这里,他吐出一口浊气,跟朱林道歉道:“抱歉得很,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到这里离得远,却忽视了这里的湿气重。我应该把你带到更靠后一点的山头。” 不能再远了!因为再远的话,他怕混沌兽又打这家伙的主意时,他和沈爷都顾不上,最后白忙活一场。 朱林连连摇头:“不,不关恩公的事。是我自己蠢……滋——” 毛哄哄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受不住了!手,越来越痛! 他连忙去看半抱着的黑手。 哦,老天! 这只手象花朵一样,突然蔫巴起来了。 他用肉眼也能看到,水分在迅速的从这只手上流失。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疼痛正从手掌向腕部延伸。 不是错觉。他看到原本无事的腕部随着痛楚的扩散,隐隐泛黑…… “我的手!”他着了大急,“还有救吗?” 以他的经验来看,目前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当机立断,将所有的黑色部分切除掉。 可是,他舍不得! 那样的话,他会永远失去这只拿法杖的手。 白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血脉传承只告诉他,这是混沌兽的毒。可是,他没有解毒的法门。 “我来试试。”这时,沈云说道。 “恭喜你。”白柯冲朱林笑了笑,风度翩翩的让到一旁。 沈云闻着这股恶臭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远不及他当时中毒的程度。 所以,肯定是有救的。 “你能幸运。”他定睛细看后,这才说道,“不久前,我也中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毒。我费了些气力,找到了解毒的法门,顺利的解了毒。” “哦,谢谢!谢谢!”朱林心里的大石头完全落了地,破涕为笑。 “不客气。”沈云说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三根银针出来,扎在朱林的手腕上,封住其腕部的脉门。 腕部的痛楚立刻消失了。 朱林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给自己解毒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恩公,您是道行高深的医修大能,是吗?我能请教您的高姓大名吗?” “我不是医修,只是恰好知道解这种毒的法门。”沈云冲他笑了笑,“我叫沈云。” 沈云!那个大魔头!朱林当场石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零三章 圆愿 沈云给朱林解毒的法子简单又粗暴——用银针将所有的毒从手掌里逼出来,用道力包裹着,收进他的丹田里,暂且封存起来。 呵呵,混沌兽的毒,于他来说,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呢。 就是混沌兽忒小气。 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毒不能真正伤到他,这一回,混沌兽刻意收敛了许多。所以,刚才,混沌兽逃了后,他乘着山体还没完全崩塌,赶紧的收集谷中余毒。结果是白忙活一场——余毒本来就少,又散得极宽,以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将余毒当成残余的气息一般,直接吸纳入体。更何况,余毒离开混沌兽之后,消散速度非常之快。是以,他只有干瞪眼的份。 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这不,大胡子给他“留”了一点点。 是以,当朱林看到很快恢复本色的右手,高兴得象个两百斤的孩子一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向他连声道谢时,他很是淡定的摆手:“不客气。举手之劳。” 太谦逊!太舍己为人!好伟大……朱林怔了怔,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眼泪与鼻涕的混合物,感慨的说道:“传言都是骗人的。沈门主,您有一颗金子般纯粹而又高贵的。我敢用性命担保,您肯定不是魔。您必须是天使啊。” 所以,我之前真的错很离谱。和沈门主做对的崔总督,不,是崔砍头才是魔鬼! 崔砍头是魔鬼! 崔砍头是魔鬼! 崔砍头是魔鬼!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主啊,您听到了我最虔诚的忏悔吗? 原谅我吧,阿门。 朱林飞快的在胸前划着十字。 某位新鲜出炉的“天使”,呃,刷的一下,两只耳朵尖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不是羞的,是愧的——混沌元气堪称是他提升修为,凝炼丹田里的大气团的神物。是以,他其实已经从大胡子这里得到了足够的报酬。按修士的逻辑来说,他们两个的因果已清。真的当不起大胡子这般盛赞。 白柯不清楚内情,是以,他站在一旁,好不同情沈云——这些色目族人行事太不讲究,一个两百来斤的长毛大汉张嘴就说出这等肉麻的话来……他们木灵是出了名的皮糙脸厚,听着都受不了,只差没有当场大把大把的落叶子了。唉,真为难了沈爷,憋得耳朵尖子都红透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事关自己的最大秘密,沈云也不好跟他们两个透露,只能干巴巴、硬生生的将话题掰开。 “好。”白柯也是尴尬之极,积极响应道。他看向朱林,询问道,“法师,你有飞行法宝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朱林又变回了那个两百斤的孩子,毛哄哄的脸都快皱成了大号的毛球,眼泪眼见着又要淌出来:“我,我的法杖,丢了……”所以,没法飞了。 白柯赶紧说道:“如果法师不介意,坐我的法宝一起离开……” “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朱林巴激动的抢着说道,“真的是太谢谢了。你们都是天使呐……” 白柯真是受不了了,连忙祭起白果叶…… 一路上,朱林都说个没停。他先是自我介绍:“沈门主,恩公,二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先自我介绍。敝姓朱,单名一个林字。” 白柯听得直接乐了——别看大胡子说起官话来是一口地道的菱洲省城腔。但还是只学到些皮毛呢,一张口便是破绽。哪有正常的祝融人会这么自我介绍? 突然觉得听大胡子说话也很有意思,有木有! 他难得的玩心大起,接腔道:“我叫白柯。你们色目族人也和我们祝融人一样,有姓有名,对吗?” 他不是人族,但是,他生于仙山,长于仙山。而仙山从来都是祝融大陆的一部分。所以,他是土生土长的祝融妖,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大胡子这么可爱,又是初次见面的,他若冒然坦言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会吓坏大胡子呢?算了,为了可爱的大胡子,他暂且做个人吧。 “原来是白爷。”朱林象模象样的抱拳,又连连点头道,“是的,白爷。我们色目族人也是一样的有名有姓。不同的是,我们的名字格式和你们的恰好相反。你们是姓在前,名在后。而我们是名在字,姓在后。‘朱林’是我到了省城后,给自己起的祝融名字。我的本来的名字是托木尔,姓金十。” 金十家族是很有名气的法师世家。 不过,显然,沈门主和恩公都没有听说过。 朱林耸耸肩,掩饰小小的尴尬:“呵呵,我来菱洲有些年头了。自从取了朱林这个名字之后,几乎没有再用过本名。现在,我自己提起来,都觉得有些陌生呢。” 接着,他主动的说起了自己今天的遭遇,末了,苦笑道:“我本来是打算在祝融大陆好好的游学一圈的。现在,法杖丢了,我的计划只能改变,先找回我的法杖。” 白柯很同情的瞅了瞅他:“据我所知,你的法杖,还有其他的所有东西,极有可能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原因很简单:混沌兽太贪婪了,又有收藏的癖好。不管什么,只要打他手里过,绝对不会剩下什么。朱林全是因为得他们两个相救。不然的话,这会儿肯定早就是连骨子碴子都没有了。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只丢了身外之物,朱林真的是太幸运了。 朱林心念电转,问道:“袭击我的那个人是谁?” 敢在祝融大陆袭击色目族人的,不多。要么也是色目族人,要么是落桑族人。但是,他们金十家族从来都不是什么软柿子。哼哼,不管那人是谁,就算那人将来逃到了天边去,他的法杖,还有所有东西,金十家族出动,是一定能讨要回来的! 白柯一下子词穷了。他没有跟色目族人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怎样跟朱林解释混沌兽,以及后者的臭德性。 好在身边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沈爷! 是的,跟着沈爷追踪这一路,他真的是越来越敬佩沈爷了,感觉沈爷简直是天神下凡,无所不能。 能者多劳,没毛病。 他扭头去看沈云,直言道:“您来说。我不知道怎么说那东西。” 太下作了! 他能感觉到,朱林身上只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也就是说,朱林体内的灵气是很少的。 可是,混沌兽没有放过他,还搞了那么大的一个幻阵困住朱林。 混沌兽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呢?真的是蚊子腿也是肉吗? 非也。 混沌兽是想让朱林先绝望,再怨恨,生生的饿死在阵中,变成怨气冲天的冤死鬼。那时,它再美美的享用。 他真的耻于与混沌兽同为妖族。 朱林不知道这些,立刻用求解的目光巴巴的望着沈云。 后者没法,只能接过话,指着头顶的天空,问道:“朱法师,你知道上界吗?” 朱林立刻明白了,用力的点头:“是指神居住的地界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沈云也点头。 朱林愉快的笑了起来,试探着答道:“知道的。不过,我们管那里不叫‘上界’,而是叫‘天堂’。” 到祝融大陆没两年,他便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即,祝融大陆的修士们,不论修为、身份的高低,都不会与他论道。他们可以在一起讨论很多东西,并且是谈话氛围相当融洽。但是,每每只要他将话题引到道法上,在场的所有祝融大陆的修士,立刻会闭嘴,并且很快的找借口送客或者告辞。 认识到这一点后,他与相识的其他法师交流。结果也是一样的。一些早他们几年过来的前辈告诉他们,在祝融大陆,这叫做“法不外传”。违反的双方,都是要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他们丝毫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无礼。相反,他们会以这么做为荣。他们从来就是这样的戒心重。”这些前辈都是无可奈何的劝告他们,“所以,不要再试图与他们论道。” 朱林面上应承着,心里却不以为然——祝融大陆那么大,仙都的修士能代表全祝融大陆的修士吗? 所以,他觉得离开仙都,去其他地方结识更多的祝融大陆的修士。 他就不信,自己会找不到一个可以论道的祝融大陆的修士。 前辈们很生气……更深层的原因是,“金十”这个姓氏太过招人眼了。当然,也是因为当时的他阅历浅,没有真正的吃过亏,所以,很容易的被前辈们下了套,当场发起了宏愿——没找到这样的修士,此生不会离开祝融大陆。哪怕是死,他也会变成游魂,在祝融大陆上飘荡。 然而,出了仙都后,他是一次一次的被现实打脸啊。以至于,他最后心灰意懒,发现自己恋上了菱洲的美食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给自己取了一个地道的祝融人的名字,在省城定居下来。 他心底里到底还是不认命的。是以,这几十年,他都在菱洲传法,希望能够打动一个祝融大陆的修士,令其抛弃“法不外传”的传统。 他不贪的。只要论道一场,让他圆了宏愿即可。 几十年来,他无数次的憧憬这个伟大的场面。亦无数次激动的从睡梦中笑醒。 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场景是眼下的模样。 呃,我还能再狼狈一些吗?朱林法师赶紧的捋顺大胡子,又紧了一把腰带——非常时期,只能这样整理仪容了。 白柯不明就里,见状,脸色立变——好猥琐! 原本对朱林的七分好印象,瞬间跌至零。他不由得拉下了脸。 朱林又不瞎子。并且,他不但不是瞎子,而且在市井里历练了几十年,丢掉了世家贵公子的自以为是,炼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白爷很不高兴。 和当初那些祝融大陆的修士是一样的反应。 他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的盯着白柯——看沈门主和白爷之前的意思,他的法杖怕是找不回来了。那样的话,他必须离开祝融大陆,回到家族里去,通过重新考核,凝炼新法杖。可是,他是发了宏愿的。在没有圆愿之前,他便是死,也只能死在祝融大陆。所以,一旦白爷向沈门主建议,不要与他论道,而沈门主也听从了。那么,他真的是完蛋了。眼下,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机会。 白柯好不恼火,冷声问道:“你这样盯着本座做甚?” 要不要实话实说?朱林很犹豫。因为他怕被乘火打劫…… 这时,沈云向白柯摆摆手:“白爷,我想你可能误会朱法师了。朱法师,我来猜猜。你刚才是想与我们两个论道,所以,郑重其事的整理仪容,对吗?” “对啊!”朱林讶然。所以,他刚才是因为这个而让白爷误会了? 白柯好不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沈云适时清了清嗓子,抓住两人的注意力,接着说道:“朱法师,刚才我提及上界,是因为今天用幻阵袭击你的,是来自上界的一头神兽。它只食灵物。而你的身上,恰好有灵气……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懂的!”朱林的额头上立刻争先恐后的冒大冷汗珠子。 妈咪呀,事情简直糟糕透了。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他差点儿被上界逃下来的神兽当点心吃掉了! 呜呜呜……我会不会被神兽盯上了? 万能的主啊,再救救我! 沈云接着说道:“你不要害怕。它被我打跑了。而且,它抓你,也只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特别的机缘,你应该不会再遇到它。” “哦,谢天谢地!”朱林长吁一口气,一边拼命的在胸口划着十字,一边在嘴里碎碎念叨着,“感谢万能的主……” 白柯见状,再也生气不起来。 先前的尴尬倒是完全没有了。 沈云继续解释:“它喜欢收集东西,不管有用没用的,反正,到了它手里的,都会收起来,据为己有。我听你刚才说,落桑袋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被它夺了去。” “哦,我懂了。”朱林没有先前那么着急了。 因为已经圆愿,他可以返回家族重新凝炼新法杖了。 虽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总比完全没有希望,只能老死在祝融大陆做游魂好啊。 “谢谢沈门主,谢谢白爷。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他如实道出个中原因。 白柯更不好意思,主动说道:“我恰好要去一趟仙都,捎你一程罢。” 根本没有“恰好”。是他觉得误解了朱林,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再听说,朱林没了法杖,连头大型凡兽也对付不了,遂临时起意,帮一把。 反正于他来说,有叶宝代步,仙都虽远,仅是一两天的工夫。 沈爷连替朱林解混沌兽的巨毒都能说成“举手之劳”,他这个便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了。 更何况,朱林在这里几十年,都没能圆愿。却被他们两个歪打正着的圆了愿,说起来,也是他们三个的缘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零四章 吃货的直觉 危险完全解除,心里最大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饿过头的朱林法师的某一部分身体机能完全苏醒,迫不及待的“咕咕”叫唤起来。 “不好意思……”朱林尴尬极了,恨不得能将大胡子拉起来,遮住脸。 白柯身上没带吃的,只有看向沈云。 “朱法师,你能吃辣吗?”后者有些犹豫,问道。 “吃的,吃的!”听到有吃的,朱林完全放飞了自我,尴尬什么,在美食面前是绝对不存在的。他欢快的点着头,“我是无辣不欢,地道的老菱洲人。”一个“老”字咬得重重的。 “那就好。”沈云笑着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一只大海碗,“眼下只有这个。” 白柯瞅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大碗红油素米粉。 但它太不地道了! 一般来讲,做“红油”的方法是,先将干红辣椒放在石臼里舂碎,然后,将油烧热,微微放凉,倒进春碎的干红辣椒里。最后,滤去辣椒,碗里的油会是红色的,故而称为“红油”。 也就是干红辣椒油。 其味香辣,是菱洲人们最爱的调味料。没有之一。 白柯以前混过两百多年的修真门派,也养成了辟谷的习惯。后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沈云的影响,渐渐的也喜欢上了人间烟火。 不过,他口味偏清淡,喜甜不喜辣,加了“红油”的食物,都是敬谢不敏的。 眼前的这碗红油素米粉,简直是…… 表面的红油又厚又重,姑且不说了。竟然没有滤去干红辣椒!堆在米粉上的红辣椒泛着红色的油光。隔着两步远,白柯都能感受到辛辣味儿。 他被吓得退后一步,一副避尤不及的样子,惊道:“我的天爷,这里头究竟放了多少干红辣椒!” “原来沈门主也喜欢吃油辣子!”朱林只差没有口水长流了,两眼放光的一把抱过大海碗,表情十分陶醉的深吸一口气,接着,很肯定的点评道,“这是地道的石秀油辣椒子,不是外边的红油!三年前,我去石秀县时吃过。才吃第一回,我便深深的爱上了它。为了它,我临时改变行程,硬是在石秀县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算起来,我已经有差不多三年没有吃过这个味了。” 白柯好奇的问道:“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这三年里都没有再尝过?” “因为吃伤了。”朱林飞快的给了答案,跟沈云讨要了一双筷子,迫不及待的抱着大海碗在白果叶上坐上来。 他先是用筷子用力的将米粉搅和起来,然后,夹起一筷子,“吱溜”的吸食着。 “是我们石秀人的吃法。”沈云笑眯眯的跟白柯说道。 白柯讶然:“原来,你是石秀人氏!” 便是朱林也鼓着腮帮子,忙里偷闲的一边大口的嚼着,一边看向沈云。蓝灰色的眼睛里全是惊讶。 好比是一颗小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又圈的涟漪。尘封的记忆被成功的勾了起来。铺着青石板的街市、低矮的黑瓦房、火辣辣的油辣子、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象一幅幅精美的画面,飞闪而逝。 沈云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叹道:“我小时候在石秀呆过一些时候,算是半个石秀人吧。”仙庭时期,凡人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奴隶算不得人。山民只比奴隶的地位高一点点,是没有户籍的。所以,严格的讲,他算不得真正的石秀人。 是历练吧。这就对了。祝融大陆的修士,除了历练,平时是不会和凡人杂处的。朱林飞快的点了点头,“吱溜”的又嗦了一大口沾满红油的米粉。 白柯心念一转,想到的是:石秀县穷山恶水,没听说有修真门派啊…… 他天性爱八卦,本来想再问一问沈云。结果,被朱林这“豪放”的声音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又看了过去。 朱林一点儿也不介意,顶着他的好奇、探究,还有惊艳的目光,吃得越发的津津有味。 不多时,一海碗的米粉见了底。 “香!香!真香!”朱林却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嗦掉碗底的最后一根米粉,抱着空碗,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望着沈云,“这样的,我一回起码能吃三碗!” “真没有了。”沈云默默的吞下口水,“只有这一碗。” 这一碗是他闭关前一天的晚饭。 那天的晚饭,他在第二道防线巡逻时,与弟子们一起吃过了。没想到本部这边的晚饭是米粉。王长老知道他喜欢吃米粉,遂特意吩咐厨房那边,给他留了一份,并且要厨房那边留心,待他回来,一定要多多的浇上油辣子:“照我们的翻倍放!” 这么辣的米粉,旁人也吃不了。沈云便收进了百宝囊里,准备第二天吃。结果一闭关,他就忘了。所以,这碗米粉才保留到现在。最后便宜了这位同样喜欢吃油辣子的异族法师。 真的是缘分啊。沈云咂巴着嘴巴,无限怀恋的说道:“这是素的,算不得顶好。石秀县的米粉,有很多种浇头。牛肉浇头的,才能称得上最地道的味道。” 朱林拧眉:“牛肉浇头?石秀县总共才三家饭铺子。我一天一家,轮换着吃,吃过了不下十种浇头,怎么从来没有吃过牛肉浇头的呢?” “不会吧?”这回轮到沈云大吃一惊了。 白柯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插话进来:“这个,我知道缘由。” 沈云和朱林都一齐看向他。 “五年前,石秀县换了个新太爷,姓牛。就是他不许石秀县的人杀牛、吃牛。背地里也不行。一经发现,与杀人同罪。” “这太过分了!”朱林嚎了出来。 沈云从鼻子里哼出声来:“这是官老爷们做得出来的事。” 一句话,成功的让朱林闭上了嘴巴。他好歹也在菱洲住了几十年,清楚沈云所言不虚。 沈云话锋一转,对朱林说道:“不过,他们不会永远这般得意的。终有一天,他们会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对此,朱林很是赞同:“没错,正义兴许会迟到,但是,从来不会缺席。他们会得到惩罚的。” 沈云很喜欢这句话,在嘴巴里咂巴了一回,禁不住抚掌大赞:“朱法师,说得好!”当即兴致勃勃的许诺道,“借你吉言!到了那时,如果你我再有缘相聚,我请你去石秀县故地重游,一起吃油辣子牛肉米粉。我们一人加俩份牛肉浇头!” 在他的记忆里,那已经是极其奢侈的行为了。按石秀人的话说,都赶上县太爷的阔气了。 “好啊!”朱林的眼睛再度亮了,“我相信这一天不会离得很远。所以,就冲沈门主的这个邀请,我一凝炼出新法杖,也会立刻赶回来。”说着,他单手抱起空碗,按祝融人的作派,向沈云举起右手掌。 “一言为定!”沈云脸上的笑意更甚,也举起右手掌。 “啪!” 两人愉快的击了一回掌,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柯在一旁都不知道说他们俩点什么好了——两个吃货! “空碗还我罢。”笑过之后,沈云没有忘记自己的碗。 “谢谢。”朱林低头看着脏碗怪不好意思的,“我没有法杖,连个最简单的清洁术也施展不出来,真的很抱歉。” 不过,他还是将碗双手还了回去。因为从这短暂的交往中,他看得出来,沈门主是个很洒脱的人,按祝融人的说法是不拘小节。 果然,沈云说了声“没事”,大大方方的接过碗,一只手轻轻拂过碗口。海碗瞬间变得干干净净了。 “在我们这里,去尘术也是最基础的法术。”他爽朗的说道。 朱林耸耸肩,老实说道:“没有法杖的加持,沈门主的手法,对我来说,简直比闪电还要快。” 不甘寂寞的白柯再次插话进来:“我从来不用法杖,老实说,也和朱法师是一样的观感。” 沈云很无辜的单手端着大海碗:“那……下次我记得慢一些。”说完,他自己没忍住,先大笑起来。 “哈哈哈……”朱林和白柯也一同跟着大笑。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更加随意,也更加热络。 还是围绕吃的。这回是朱林先挑起的话题。他向沈云和白柯炫耀,他的家乡也有不少美食。接着,吞着口水,吧啦吧啦的介绍起来。 沈云听着听着,心头一动,想起一桩事。待朱林说完,他问道:“朱法师,你的家乡也在圣拿兰大陆,对吗?” “是啊。”朱林非常骄傲的点头,“圣拿兰大陆是一个有着光荣的历史、幸福的现在、光明的未来的地方。我觉得它是仅次于天堂的存在。而我的家乡,伟大的兰大塔,又是圣拿兰大陆里最富饶、最繁荣,也是最发达的所在,是圣拿兰大陆里最明亮的那颗明珠!” 白柯听着有点儿不舒服——这也太不谦虚了。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但那是装在内心里的。明面上,还是要谦虚一点点,低调一点点滴。象现在这样,这话叫人怎么接? “那么,肯定有不少人去你的家乡求学,是吗?”沈云问道。 朱林肯定的点头:“是的。据我所知,祝融大陆的修士去圣拿兰大陆游历,基本上没有不去我的家乡的。” 总算找到一点门路了!沈云喜出望外,请求道:“那么,我请你帮个忙吗?” 朱林心念一转,问道:“沈门主想要找人?” “是的。” 沈云正是想托他找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被洪天宝查出来,于数月前去了圣拿兰大陆游历的西冷真人。 洪天宝还查到,西冷真人会在三年后回来。 可是,修士行事,讲究从心,也讲究随缘。万一西冷真人在圣拿兰大陆住得高兴,想再多住个十年八载的呢?又或是他遇到了机缘,耽搁了行程,不能定期回返呢? 更重要提,沈云发现自己根本就等不了三年。 在野鸡岭与伪装成易容容的钱柳分别后,他越发的担忧这丫头——好吧,他坦白,更多的是思念…… 话说回来。他急着想找西冷真人,为的是打探无情道。 将西冷真人的情况,给朱林说了,末了,他很抱歉的说道:“朱法师,我并不认得西冷真人,知道的情况仅有这些。但是,我个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向他请教。” 朱林没有追问是什么事。 因为他觉得既然是“个人”的事,那就涉及隐私了。同时,他可以完全确定沈云不是传闻中的大魔头——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吃货的直觉! 更何况,沈云刚刚才救了他的命,是恩公,所以,他乐得帮这个忙。 “没问题。去我们那里的祝融人并不多,而且你们的长相又与我们很不同,更引人注意。所以,应该能找得出来的。”他信心满满的应下来——开什么玩笑!在自己的地盘上,都知道道号了,还找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异乡人,那么,金十家族不要在兰大塔混了。 “如果有个信物的话,我与西冷真人更好沟通些。”他提了一个要求。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据他这几十年的经验,祝融大陆这边的修士实在是戒备心太重了。他们做类似的事,也都是要搞个信物什么的。 沈云想了想,从百宝囊里拿出那张花笺来:“这是他亲手做的花笺。我手里仅有这一张。我再写封信。如果找到了西冷真人,请将两样东西一并给他。” 原来只是传封信,那就更简单了。朱林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度,爽快的接过花笺:“好。” 于是,沈云去一旁写信去了。 不多时,他当着朱林的面,用一只新落桑袋装好一枚玉简,递过去:“麻烦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经此一遭,朱林对落桑袋有阴影了。是以,他没有接,而是很认真的对沈云说道,“那个,沈门主,信能不用落桑袋装着吗?我可以把两样东西都收在里面的衣物口袋里。等到了中都,我会立刻去找我的族人,请他们护送我回圣拿兰大陆。所以,我能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弄丢它们。按你们的话说是,人在,信和花笺在。” 沈云怔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又取出玉简来,交给他:“朱法师言重了。” 朱林接过后,真的连同花笺一起,郑重的放进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放好后,还用手在外面按了按,冲沈云笑道:“好了!” 第七零五章 一战扬名 飞出五百余里后,三人分道扬镳——沈云回野鸡岭,继续闭关;白柯护送朱林去中都。 两天后的傍晚,沈云收到了白柯的传讯符:我已回到省城。大胡子找到了他的族人,一切安好。 沈云放下心来,继续埋头挥笔疾书。 一晃差不多三年过去了。 马上就是三年之期。按崔九浩的话说,是到了要揭盖子的时候。 不过,与三年前初到菱洲的忐忑不安完全不同,现在的他,对赢得最后的全面胜利充满了信心。 这不接到堂主大人发起清剿的密令后,他很快的信心满满回复:保证完成任务,一举擒获魔首沈云! 并非是吹牛、夸海口。他是有底气的。 在过去的三年里,青木派的主力一直被他死死的困在野鸡岭。 期间,青木派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兴了多少阴谋,几次三番的突围。光是局部的小战役,就有四次之多。 但是,每一次都被他扼住了。 他的底气便是源自三年来的所有成功。 这些成功令他越来越认请楚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即:双拳难敌四手。 传说中,副堂主大人很厉害。那又如何?当他的兵力是青木派主力的数十倍时,副堂主大人也是次次突围,次次失败! 相反,他崔九浩,这个昔日的学生,倒是在一次又一次真枪真刀的实战中,经验迅速的积累起来。指挥各路兵马,越来越熟稔。那些骄兵悍将如今在他面前,比亲孙子还要恭顺。不听从总督府的号令,或阳奉阴违?借他们一个胆,也不敢呐。 崔九浩越想越得意,连夜召集幕僚们开会,商议清剿的方案——这是他在与青木派斗智斗勇三年学到的一样经验。老实说,青木派一个小小的不入流门派,能够与强大的修士同盟军对抗,确实有其过人之处。每有行动之前,皆要制作详细的方案,便是他们最成功的地方。他这个人,最是好学。只要是好的,他是不惜向自己的敌人学习滴。他没有想到的是,堂主大人知晓后,多次当众对他大赞特赞,又为他赢得了一大波好名声。 幕僚们很快到齐了。差不多三十号人,将后堂坐得满满当当的。 崔九浩看着他们,心里又是一阵得意。 三年前,他初到菱洲,身边才有多少人?其中,真正堪用的……也就是一个李洛罢了。而李洛那时还算不得上他的“自己人”。这使得,他只能捏着鼻子完全接受了前总理事的整套人马。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有的隐忍都没有白费。 成功的围住了野鸡岭后,他的总督府门前,仅仅在半年里,便从最初的门可罗雀,变得车水马龙。慕名而来投奔他的能人贤士更是有如过江之鲫。 不缺人手的他,终于能换照自己的心愿走马换将,该撤的撤,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他以闪电般的速度给菱洲的官场来了个大换血,同时,也给自己扒拉了一群真正合用的幕僚。 从此,他的命令在菱洲境内畅通无阻。 他知道,因为这个,在其他洲,甚至还有仙山,有不少人眼红得不得了。他们阴阳怪气的在背后称他为“崔天道”。 他全知道!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不过是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贱人罢了。 说得更不客气点,这些人分明就是碰瓷,想出名想疯了! 跟这种人计较,他嫌掉身价! 这些幕僚都是有真才干的。很快的,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拟出了一个大体的方案框架。 崔九浩听着觉得没有大问题,遂总结了几句,末了,将写方案的人依然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崔坚。 后者并非是他的幕僚。于公,是他的副将。于私……认真的攀起亲缘来,崔坚算得上是他的远房侄子。象他们这样的高阶修士,子嗣艰难,亲缘稀薄。远房侄子也因而显得珍惜起来。再者,能那些愚蠢的凡人也知道说一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自家人在,他不费点心思提拔,难道还将这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白送给外人? 反正,其他人也不敢说个“半”字。 宣布后,崔九浩环视全场。 果不其然,没有人面上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满神色。 “就这样罢。夜也深了,大伙儿都散了。”他挥挥手,起身,被远房侄子以及亲兵们的簇拥着,率先离开了后堂。 “恭送大帅!” 如往常一样,身后传来众幕僚起身相送的声音。 崔九浩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微微抬手。 崔坚立刻靠上了上来。 “此次清剿不比从前,是最后的决战。你若是拿不准主意,不妨多请教里头的那些人。”崔九浩一边走,一边压低嗓音提点道,“总之,现在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堂主大人明确的提出来,今年要请魔首沈云去总部过新年。所以,发起清剿的时间,绝对不能拖到年三十。你明白吗?” “是,坚儿明白。”崔坚赶紧的低声应着。 崔九浩满意的点点头:“你去用心写方案。这两天,不用到我跟前当差了。” “是。” 在崔九浩的眼里,孩子是自家的好。崔坚虽然比他当年差了一些,但还是很出色的——谁叫他太出色了呢?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他相信崔坚能够在两天之内拿出一个完美的全面清剿方案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 崔坚又一次的没有令他失望。 第二天的下午,一份可圈可点的方案摆到了他的案头上。 崔九浩一字一句的仔细看完后,禁不住连声赞“好”。他欣慰的拍着崔坚的肩膀:“大有长进,不负本座这两年对你的栽培。”远房侄子到底不是亲儿子。所以,他必须让崔坚知道他的好。 “有叔父亲手带着,坚儿如果没有一些长进,都不好意思再在叔父面前杵着了。不如早早的去兽园,给叔父喂战兽去。”崔坚搓着双手,笑嘻嘻的说道,“坚儿现在这点能耐,还没学到叔父的半成呢。坚儿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叔父的期望与栽培。” 多好的孩子啊!谦逊、上进。崔九浩脸上的笑意更甚,又做了一个决定:“你很努力,本座很看好你。机会也会多多给你。这样吧,这次的先锋将,你来当。敢不敢?” 崔坚闻言,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怕了?不敢?”崔九浩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不是。”崔坚急忙解释,“坚儿一直想报答叔父,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一个为叔父冲锋陷阵的好机会。所以,坚儿刚才是太过激动了,在叔父面前失仪。”说着,他低头抱拳请罪,“请叔父责罚。” “哈哈哈……原来如此。”崔九浩大度的摆摆手,开玩笑道,“确实该罚!就罚你戴罪立功,帮我把魔首沈云捉回来。” “是!”崔坚嘴上应得响亮,心里已经在飞快的琢磨起来:得上哪里赶紧的搞一些保命的法宝、灵符来…… 接下来,崔九浩卷起长案上的方案,郑重的叮嘱他:“事关重大,里头的细节,万万不可对外人语。” “是。” 崔坚也确实没有泄密。他只是离开书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迅速的换上了一身常服,匆匆出了总督府。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他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个可以在他要求的时间内买齐想要的东西的地方。慌乱之下,他想到了找一个人商量。 即丽音坊的老板木源。 不过,丽音坊不是坊市,是省城里近两年最红火的一家戏院。 崔坚在仙山的时候,就喜欢听戏。他没有想到,在凡人界也有一家戏院,能将仙山那边最时新的戏目唱得象模象样。 第一回光顾丽声坊恰好是丽声坊刚开张,五折大酬宾。,他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走进刚刚开业不久的丽声坊。听了一出戏后,他便深深的喜欢上了这里。从此,只要得空,他几乎都是泡在坊间。 因为他懂戏,且出手阔绰,所以,很快就引起了丽音坊的老板的注意。 这时,崔坚才知道,原来丽音坊的木老板也是个修士。筑基一层,修为比他恰好低一重小境界。 木老板自称是二流修真世家的子弟,筑基后,被家族打发出来历练。他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戏。然而,到了家族指定的菱洲后,他却发现这里连个象样的戏院也没有。最后,辛苦忍了小半年的他,忍无可忍,决定自己开一家戏院。 “这么说来,我们俩倒是志同道合呢!”崔坚大爱,当即决定交上了这个朋友。 谁料,木源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的四下里张望。末了,汗涔涔冲他又是挤眉弄眼,又是一双手摆得飞快,压低声音提醒道:“万万不可以说后面那个四个字。那是邪魔的话。被暗探听去了,是要被当成邪魔给偷偷的捉起来的。” 崔坚哈哈大笑:“放心!他们就算是浑身是胆,也不捉小爷我。”当即报出身份。 木源听了,立刻松了一口气,星星眼的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师兄是衙内爷。” 衙内爷是凡人界在仙庭时期的说法。原本是仙庭的官员子弟。严格的来说,崔坚算不得衙内爷。不过,修士子嗣艰难。远房侄子约等于侄子,侄子也是子弟,就约等于衙内喽。 反正,崔坚自己很是受用。 木源也是个会来事的,热忱的拉着崔坚入干股。而崔坚也是初来菱洲,手头确实紧。 “盛情难却啊。”崔坚成了丽音坊的二老板,占三成股。 两人真的志同道合。不出两年,便将丽音坊经营成为了全菱洲最大的,也是最红火的戏园子。 当然,两人的友情也一样的红红火火。换木源的话说,那是换命的交情。 崔坚也是这么觉得的。在菱洲,他唯一可以信得过的,也只有木源了。 是以,见到木源后,他立刻将人拉到两人常常商量事情的小书房里,道明来意。 木源听着神色越来越凝重,待他说完,干净利落的问道:“需要什么,你拟出了清单吗?” “还没来得及呢。”崔坚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份方案全是别人写的,我只是照着抄写下来。唉,我哪是做先锋将的材料!家里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我家又是只有我这么一根独苗。老实说,长这么大,我连妖兽都没有亲手斩杀过几回。有限的那几回,都是家里给万事准备好,身边也带足了人……” “我也差不多。”木源听着,撇撇嘴,“也就是这一回,不知道家里发了什么疯,将我一个人扔到这里来,而且还不许我用真实姓名。多亏碰到了师兄。这两年有师兄罩着我,我不但性命无忧,而且能专心做我喜欢的事,活得比在家里还要有滋有味,所谓逍遥也不过如此了。所以,师兄莫要担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儿……说难也不难。我去找我亲姐。她在润洲那边呢,离得不远。时间上绝对来得及。我姐打小就能干。她肯定有办法。再说了,这事与我无关,所以,我姐出手,也不算违反家族的命令。” 真的是越说越有信心。木源最后是拍着胸脯子要包票:“师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后天的这个时候,师兄再来。我肯定帮师兄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行。有源弟这句话,我今晚就能睡个安稳觉了。”崔坚放心的回去了。 两天后,他如期再去丽音坊。 木源象是刚刚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到,笑得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师兄这回一定马到成功,一战扬名。”说着,拿出来一只鼓鼓囊囊的上品储物袋,“我这回去给师兄筹备东西,顺,简直是太顺了!” 崔坚高兴的心都飞扬起来了。 好吧,木源真没有说错。五天后,清剿行动开始。崔坚身为先锋将,带着一千人的先锋军率先攻入野鸡岭。然而,他们却好比是泥牛入海,一进入野鸡岭的上空后,很快的便音讯全无。 “怎么回事?”消息传回中军,崔九浩整个人都傻了眼。 亲自赶过来督战的叶罡强忍着怒火,问道:“先锋将是谁?有无魂牌?” “有的有的……”崔九浩如梦初醒一般,赶紧的传令回总督府,查看崔坚的魂牌。 叶罡只差没有被当场气死——居然没有将魂牌带也出来! 好在没多久,总督府那边回消息了。崔坚的魂牌无恙。经察,他现在人应该在润洲。 “好一个崔坚!”叶罡再也没忍住,抬手拍碎了手边的高几,“给本座记下这个人!” 崔坚果真一战扬名。 第七零六章 转机 先锋军的整体离奇失联刹那间令整个清剿行动蒙上了浓厚的阴影。崔九浩首当其冲,更是强烈的预感到了不祥。他好比一颗在太阳下暴晒了一整天的大白菜,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彻底的蔫了。 而此时,各路人马已经按计划展开了行动。根本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以,为了稳住军心,叶罡看到他这副熊样,明明心里恨不得亲手撕了他,明面上还得面色不改的维护着。 “立刻封锁消息,不得泄露一个字。违者,斩!”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道命令。 “是。”崔九浩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飞快的擦着脸上的冷汗。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好看了一些。 “还不快去布置!”叶罡微微拧眉。 “是。”崔九浩点头哈腰着,连帕子也顾不得收起来,直接抓在手里,一溜小跑的出了主舱。 叶罡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今天如果不是我亲临,崔九浩会如何上报先锋军的情况?他会如实上报吗? 顿时,他感到无比烦躁。 因为修为没能比崔九浩高出两重大境界,所以,他还做不到直接看穿后者的心思。另一方面,他一直都觉得菱洲这边太过顺风顺水了一些,怀疑崔九浩报喜不报忧,对菱洲的实情有所隐埋。所以,这次,他没有提前通知,而是提前一天秘密赶过来,亲自督战。在见到崔九浩的时候,他亦是暗地里启动了麒麟目。 在先锋军出事之前,崔九浩都是无比自信的。其内心里满满的都是对这次行动取得圆满成功的信心,以及个人声望和地位因此而更上一层楼的期待。 他从中充分看出了崔九浩的野心与欲望。 呵呵,正应了凡人界的一句老话,叫做“咬人的狗不叫”。他对崔九浩有了一些新改感。 不过,他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事。崔九浩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他既然三两下就将崔九浩提起来,也有的是手段轻松的将之按下去。 所以,他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相反,崔九浩的信心满满和野心勃勃,成功的打消了他的一些疑虑。为此,从昨晚到方才,他的心情都是相当不错的。甚至有种这次来是度假的感觉。 没想到…… 叶罡的好心情碎了一地。待崔九浩的身影从舱门消失后,他没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三年,崔九浩怕是被土包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啊! 真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土包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心中一动,他又回想起这些年收到的菱洲战报。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个情况。 三年里,野鸡岭总共主动发起了四次突围。每一次突围时,菱洲境界总有一两座城镇会有零星的小暴动。 第一次突围时,就有梅县发生小规模的苦力暴动。 当时,消息上报到总部,他的判断是:在凡人界各地肯定还是藏有零星的青木派弟子。因为各洲都在搞除魔,并且都做得还算细致。所以,这些零星的青木派弟子要么落了网,相继被正法,要么与野鸡岭的青木派老巢失去了联系。青木派的弟子有多狡猾和顽固,他也是亲身见识过的。故而,他完全相信后者会暂时的选择蛰伏。一旦野鸡岭那边有动静,被他们知晓了,他们立刻会有所行动。梅县的苦力暴动,就是如此。其背后定有这些青木派的孤魂野鬼在唆使。 于是,他给崔九浩下令,象这样的暴动,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绝不能手软。 当时应该是梅县的督军府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配合反突围上,人手不够。使得这场小暴动使劲的闹了几天。待野鸡岭的青木派不敌,消停了后,梅县的督军立刻封城,调集人手镇压城里的暴动。 效果很好。一个晚上,暴动被镇压了下去。 报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的案头。 里头所写与他的判断完全一致。唯一的遗憾是首犯,也就是幕后的那只黑手顽抗到底,被乱箭射死,没能抓到活口。而督军府事后已查实,首犯真的是一只青木派的漏网之鱼。 他看完报告后,当即下令嘉奖了梅县的督军,赞扬他行事果决。象这种漏网之鱼,就是要这般发现一个,正法一个,绝不能辜息。 这件事,于他来说,算是了结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几天后的执行委员会例会上,有委员看完菱洲的战报后,在会上,将野鸡岭的战事与梅县的苦力暴动硬扯到一起,说,两者分明是一个阴谋,青木派肯定另有图谋,提议委员会派专人过去仔细查一查。 已经有了定论的事,又被翻出来。再说了,区区一个炼气三层的漏网之鱼能够担当起什么阴谋?又能图谋什么?真当总部调到菱洲去的数万兵马是酒囊饭袋么?什么叫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便是! 他好不恼火,直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阁下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在下好生佩服”。 然后,与他站在一边的那几位委员你一句,我一句的将那位委员驳得体无完肤。 就这样,梅县的苦力暴动被定性为“巧合事件”。提议也没能走正式的程序,被掐灭在摇篮里。 会后没两天,那名委员宣布闭关,请了长假,至今没有出关。 此后,野鸡岭再有战事,其余城镇发生暴动时,都被一样的定性,一样的处置。 他真的没有太在意。 然而,现在重新回想起来,他在心头禁不住生出一些懊恼——一次巧合,也就罢了。怎么会次次巧合呢?难不成真的是土包子的阴谋? 那么,土包子到底在图谋什么? 心里好比被淋了一桶热油!叶罡在舱房里来来回回的快步走了两回,心中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张悬挂着的巨型菱洲地图面前。 他飞快的在地图上查找着先后发生暴动的那几座城镇。 结果,他又失望了。 这几座城镇东一个,西一个的,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什么联系,毫无章法。 究竟是什么鬼! 叶罡更加恼火,暴了一句粗口。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崔九浩的声音:“堂主大人,先锋军回复了!” 听着声音很高兴,跟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到了一般。 叶罡抹了一把脸,扬声说道:“进来说。” “是。”崔九浩象道旋风一样的冲了进来,手里扬着一颗传话珠。看到他,几近癫狂的喜悦才被按下去,颤声禀报道,“坚儿用传话珠主动联系了我……呃,弟子。” “怎么回事?”叶罡也看到了。传话珠虽然是色目族那边近年传过来的法器,但是,他自己也没少用,熟得很。这枚传话珠现在是中断状态。故而,他对崔九浩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崔九浩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飞快的答道:“堂主大人,弟子与崔坚有一对传话珠。在崔坚出征前,弟子再三叮嘱过他,要他用传话珠与弟子保持联系。所以,弟子这次没有带上崔坚的魂牌……” 叶罡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妈蛋!什么时候了,还在解释魂牌的那点破事! 可惜,崔九浩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没能及时收到。 叶罡只好不耐烦的打断道:“说正事!” 崔九浩没提防,声音戛然而止,同时打了个一哆嗦。 “是是是……”他使劲的点着头,又掏出帕子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继续汇报,“弟子在得知先锋军失去联系后,第一时间用传话珠联系崔坚。但是,一直没有联系上。就在刚才,弟子在外面布置时,它突然亮了。是崔坚主动联系的弟子。” 叶罡也很无奈——这家伙屁话太多了!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只能直接提问。 崔九浩这回答得干练多了:“他说进入野鸡岭后,先锋军中了迷阵。幸亏弟子用传话珠一直联络他,所以,他在传话珠的引导下,在刚才终于带着先锋军出了迷阵。他们已经按计划要求,抵达了雷公岭。” 这下轮到叶罡惊讶了:“这么说,他们还在野鸡岭,不在润洲?” “弟子也觉得奇怪。立刻令人再给府里传讯,查看魂牌。”崔九浩终于擦干净了额头上的冷汗。准确的说,是他总算完全镇定了下来,额头上不再往外冒冷汗。抓着帕子,他脸上带出了一些笑意,“府里奉了弟子的命令,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崔坚的魂牌里呢。所以,回复极快。说是觉得很奇怪。从魂牌上看,崔坚又回到野鸡岭了。” 话说到这里,他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跟个蚌壳一样。 叶罡没有再出声,背负着双手,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嘿嘿的干笑两声,抬起眼皮子来,看向崔九浩:“九浩啊,菱洲的情况你最熟悉。你来给本座分析分析,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 “弟子不敢。便是再多借给弟子一个胆子,弟子也不敢在堂主大人面前大放厥词哪。”崔九浩笑了笑。 “叫你说,你便说。”情况有了转机,叶罡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回到主位上坐下来,懒声说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堂主大人要考一考弟子,弟子便斗胆猜一猜。”崔九浩跟过去,道出心里的腹稿,“因为三年前弟子初到菱洲时,被青木派狠狠的摆了一道,所以,从那以后,弟子便特别注意府里的人员。三年来,府里上上下下,弟子不知道清理了多少遍。对于府里的防务,弟子还是有些信心的。魂牌肯定没问题。两次的报告,也没有问题。” 叶罡翻眼看向他:“那么,是崔坚的问题?” “也应该不是。”崔九浩赶紧辩护道,“崔坚等于是弟子眼皮子底下的人,他但凡有一点点问题,弟子早就将他处置了。哪能留到今天,还委以重任?” 叶罡故意再问:“这就奇怪了。两头都没有问题,那能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青木派的旁门走道真的逆了天?” 崔九浩便道出三年前武运仓前,数万凡人被送回各城镇,在一瞬之间散了个干干净净的旧事。末了,叹道:“堂主大人,弟子一直在怀疑,这里头其实是障眼法。现在看来,崔坚他们的离奇失踪,与之是何等的相似!” “障眼法?”叶罡眨了眨眼睛。 “嗯。”崔九浩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答案来。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故而,此时此刻,变得惜字如金起来,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往外说了。 叶罡当然没有这么好糊弄。他又半眯起眼睛,坐在太师椅里,陷入了沉思。 崔九浩保持着毕恭毕敬的姿态站在他跟前两步来远的地方,心里连苦都不敢叫一声,极力不要让自己思想。 这情景,又让他仿佛回到了以前在总部做执事长的时候。 只是,由俭入奢易,反过来……真娘呐…… 他感到无比庆幸的是,自己昨晚想得很周到,在指挥舱里临时辟出这间休息室来安置堂主大人。不然的话,叫底下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他哪里还有形象可言。 好在外头传来通传声。有新的战报送至! 叶罡没有抬眼皮子,只是轻声哼了一声:“看看。” “是。”崔九浩如获大赦,紧步走到舱门后,将之打开来,接过战报。连瞄都不敢瞄一眼,他转身将战报奉到叶罡面前。 后者还是没有抬眼皮子,又轻声哼了哼:“念!” “是。”崔九浩早已意料到了,打开战报,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是崔坚的战报。 他们先锋军在雷公岭一带遇到了青木派的顽强抵抗。 与战前的分析是一致。 因为雷公岭是青木派的第二道防线中的一段。 被围困三年,青木派今如不昔。第一道防线在四次突围里,丢失得差不多了。半年前,他们索性主动收回在第一道防线的残兵,完全龟缩在第二道防线的后面。 而雷公岭是两个防段的交接处。更重要的是,那里名不符实,没有天险可守。所以,在制订方案时,他们将雷公岭做为先锋军的突破口。 尽管如此,崔九浩也从来没有觉得撕开这道口子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与青木派打了三年交道,他太清楚不过了。说得好听点,这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不好听的话……就是一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第七零七章 偷梁换柱 叶罡听完,起身快步向屋中的大沙盘走去。 崔九浩见状,紧步跟过去,拿起摆在盘中的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边缘的一个山头:“堂主大人,这里就是雷公岭。”接着,不吩咐,吧啦吧啦的介绍起实际情况来。 这一回,叶罡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着。待他说完,望着沙盘上的雷公岭问道:“九浩,你觉得崔坚能拿下雷公岭吗?” 崔九浩很坦白:“回禀堂主大人,老实说,弟子对崔坚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叶罡有点意外的“哦”了一声,扭头看向他,高高挑起一边眉毛,颇有兴致的问道:“说说看。” “是。”崔九浩道出缘由。 自家事,自己知道。崔坚修为低,这是硬伤。而他从小被娇惯,吃不得苦,贪图享乐,也是无法调教过来的事实。两样加在一起,崔九浩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这个远房侄子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稀泥巴。 也就是自己身边没有更亲近的血缘后辈,再加上,这孩子虽然不堪大用,却嘴巴甜,擅长拍须溜马,两年来,哄得他高兴,所以,他才想着给这孩子谋划一场。 就这一场。 崔九浩做过预计,即,等本次行动结束后,崔坚做为先锋将,不管是实的、虚的,都能狠狠的捞一回,资本足够了。 而且崔九浩更清楚的是,在过去的两年多里,这孩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跟朋友捣鼓戏园子上。有他这总督府的靠山罩着,那戏园子赚了不少。 这么算起来,这孩子之后的情形,比他当年不知道强多少倍。 如果这孩子还是不上道,依旧跟先前一样只知道金迷纸醉的当衙内,他也不准备再帮扶,就这么撒手得了。 于是,他在看完崔坚交上来的方案后,又招来贴心的两个幕僚,秘密商议了一个预备方案——万一崔坚开局不利,他得及时补救啊。 结果,这个预备方案真的派上了用场! 刚才他奉命去外头封锁先锋军失利的消息时,就已经暗中启动了预备方案。 这会儿,崔坚再传讯回来,于他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形成弃子。 故而在叶罡面前,他能很坦然的道出崔坚的不足。 当然,对答堂主大人,话可不能真这么直愣愣的说。 崔九浩面带歉意的微躬着身子,向叶罡再真诚不过的做着自我检讨:“弟子不敢向堂主大人隐瞒。在启用崔坚上,弟子确实是存了私心……主要是我们崔家子嗣稀薄。在崔坚这一辈的子弟子上,崔坚已经称得上是最好的。因为这一点私心,弟子想尽量培养他。但弟子更清楚,此次的清剿行动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故而,弟子反复思量了数日,拟定了一个预备的方案……唉,崔坚确实是个不争气的,弟子在收到他们失去联系的战报后,便启动了预备方案。现在,崔坚能够撕开雷公岭,那是向世人证明他自己。不能够的话,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现在的进攻方向不再是雷公岭。”说到这里,他用手中的细长棍指向相差了将近两百里的另一座山头,“而是这里,井字岭。” 叶罡也看向那里,挑了挑眉,指着前方不远处:“这里是香草坡,是吗?” “是的。”崔九浩如实答道,“香草坡在青木派的第一道防线上。也是我军最先收回的防段。井字岭离它只有五十七里远。” “如果本座没有记错,三年前,九浩初至菱洲之时,便是在香草坡栽了一个大跟头。”叶罡扭过头来,看着他,轻笑道。 “是的。堂主大人所言极是。”崔九浩面上还是谦卑的,但眼底却难掩得意,“堂主大人曾告诫弟子,在哪里跌倒,便要在哪里爬起来。三年来,弟子一直谨记于心。此乃其一也。其二,弟子反复派人探查过。井字岭一带防守是比较松泛的。” “你确定不是他们故布疑兵?”叶罡反问道。 他与沈云交往过多年,深知后者有多狡诈。而沈云一手带出来的青木派,也是深得其真传。就没有一个老实的。 先前,他曾误以为程冬晴那几个,是歹笋里出来的好竹子。 现在看来,全是假相! 三年前,他因为看错了这几个,叫他们给早一步逃了。 听底下人复命时,他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三年来,有一伙人在仙山搞东搞西,令他不得痛快。 可恨的是,这些人遮头藏脸,行踪诡异。并且,一个个的比浑身抹了油的耗子还要滑溜。每每他的人都是晚一步赶到,连他们的正脸都没能看到。 即便是这样,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能感觉得到,就是程冬晴他们几个在捣鬼。 这还是在与沈云失去联系的情况下! 所以,这次的清剿行动,只能成功,绝不能再放过沈云。 而他放下手里的千事万事,只带了一队亲卫,秘密来到菱洲督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心。 听完崔九浩的这番汇报,他是打心底里担心,这家伙又中计了啊。 崔九浩不愧是他的侍卫官出身,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了他无法言表的怀疑与担忧,主动解释道:“青木派那边估计也是想到,弟子曾经在前边的香草坡被打败过,不会再从这里下手。四场战事下来,我军吞下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兵临他们的第二道防线,等于是战线缩小了一成多。而且,我们的每次减员都得到了及时的补充。所以,我军的感觉是这仗越打越轻松。但青木派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形。三年来,我军将整个野鸡岭围得滴水不漏。他们完全得不到外边的支援与补足,别的不说,单是在人数上便明显的现出来是少了。所以,将士们能感觉得到,他们在防守上有很大的改变。有的地方甚至完全依靠的法阵与禁制在防守。还有的地方,象井字岭这种地方,他们只是一天不定时的巡逻一次到两次。” 叶罡想了想,觉得他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沈云行事,是能用常理推之的吗?土包子根本就是烂冬瓜馅的,一肚子又黑又臭的坏水。 他还是担心得很…… “万不可掉以轻心。沈云这个人,本座是比较了解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然后,再行事。外头一直有传言,说他会读心术。本座也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没有证据,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死,只能这般放之四海皆准的提点一番。 崔九浩本来信心满满的,闻言,心里头瞬间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疙瘩。 心念一转,他呵呵笑道:“弟子昔日在演武堂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一样的传言。算起来,弟子来菱洲之后,都未曾有幸亲自再见到我们的副堂主大人呢。” “啊欠!啊欠——” 雷公岭下,沈云没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刚刚换好修士同盟军的校尉服的李艺连忙抬起头来,关切的问道:“一号,怎么了?”一号是这次突围行动里,他们堂主大人的代号。为了防止在突围时在称谓上露馅,包括堂主大人在内,所有的中高层都用代号。他是例外。因为他在此次行动的任务是掩护堂主大人,所以,他用的是自己那个“大掌柜”的外号。 沈云换的是寻常兵卒的服饰。现在只剩下系腰带了。说话间,腰带也系好了。他抬起头来,笑道:“估计是老朋友想我了,在念叨我呢。不过,他再想我,再念叨我,也没有。这一次,他不怀好意,我也懒得搭理他。”顿了顿,又道,“将来,总会有跟他好好算账的时候。” 李艺嘿嘿的笑了。 叶罡偷偷来了菱洲的事,是天将亮时,白长老紧急传讯回来的。刚收到消息时,他与一同殿后的苏场主真的急坏了——万事俱备,只等崔砍头过来一起唱大戏。叶罡这个时候不声不响的突然出现在菱洲,是几个意思啊?难道计划败露了? 堂主大人倒是心宽得很,冲他们两个乐呵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家派重兵给我们看家护院整三载。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还不兴人家来送送我们?” 又一本正经的说道,“他来便来了呗。两手空空的,算不得正经的践行。来而不往,非礼也。本老爷也不会打赏他。哼哼,三瓜两枣,不用想。一个子儿都不会有。” 一通玩笑,说得李艺与苏老三开怀大笑。心里的担忧与不安,皆随笑声飘散在清冷的晨风里。 这会儿,李艺听到堂主大人再提到叶罡,又想起那番玩笑话,禁不住嘿嘿的再次笑出声来。 很快的,一队人马都换装完毕。 沈云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四周的弟子们大手一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牢记,我们是被自己打得抱头鼠窜的丧家之犬。莫要搞错了气质!” “哈哈哈哈……”弟子们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原本站得跟标枪一样的他们,象是突然间被一只只无形的手同时抽走了背脊骨似的,腰塌了,背驼了,没个站相。 李艺看了一圈,目光再回到他们的堂主大人身上。 呃,堂主大人跟众弟子是一个德性。这会儿正冲他很没正形的撇嘴。那意思是,该你了! 李艺忍住笑,熟悉的端出老仙都的纨绔款来,得瑟的歪着嘴笑回去。 “哟,大掌柜厉害啊!”沈云眼前一亮,冲他竖起了大拇哥,又悄声问道,“原来,私底下,你是这一款?” “怎么可能!”李艺刷的一下又回去了,一脸正气的自辩清白道,“看了几十年猪跑,我绝对只是眼熟,没沾上一点猪味儿。” 他这话说得没错。仙庭时候的仙都,缺什么也不会缺纨绔。而他打七岁开始,就在族里铺子里做事。从那时起,只要铺子开门,纨绔几乎是天天见。并且常常是一天还要见好几款。到了后来,他当上管事的了,更少不得与纨绔们往来。所谓眼熟,绝对不是夸张。 想起那些往事,李艺好不感慨:“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就要离开凡人界,去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仙山神仙窝了……” “呸呸呸!”不等沈云接话,他自个儿飞快而又坚决的往地上连连啐道,“最后一次了,一次也会顺顺利利,不会有意外!” 今天,他们使的是偷梁换柱之计。即,等会儿冒充崔坚的先锋军大溃败,先是混到敌人的后面去。与前来接应的李洛他们会合,再从梅县撤走,离开菱洲,前往滨洲,与大部队汇合。 这种偷梁换柱之计,三年来,他们不多不少,总共玩了四次。这是第五次。说起来,大家都是熟手了。要不堂主大人只要一个手势,众弟子便能心领神会,马上进入状态呢? 他们也是最后一批。 与前面四批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有人断后了。这使得他们只能分成两拔,一拔打先锋,就是他和堂主大人带着的这一拔,另一拔是苏老三他们,负责断后。 不过,堂主大人都谋划好了。这一回,他连压箱底的灵阵也都用上了。所以,等苏老三他们也撤出来了,崔砍头的人还要费一些时间才能破阵。 这样的话,苏老三他们能够及时脱身,与他们会合,又能为大家再赢得一些宝贵的时间。 李艺很期待,崔砍头和叶罡最后发现野鸡岭早已被一点点的搬空,他们费尽心机,以及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巢时,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不能亲眼欣赏了。 “一号,我们都准备好了。”李艺耸耸肩,敛尽杂念,再一次环视四周的所有的弟子,正式向沈云报告。 “好,撤离计划正式开始!”沈云说着捏碎了手里的传话珠。 这枚传话珠是崔坚的。 传话珠是一对。是白柯,哦,应该是木源,专门给崔坚准备的。 后者没有怀疑,真的依木源之言,用在了这次行动里。他一颗,崔九浩拿着另一颗。 这会儿,传话珠被捏碎,立时,另一颗也会自行裂开,毁掉。 那情形就象是崔坚已经折殒了一般。 于是,他们就可以溃逃了。 撤离正式开始! “走!”李艺果断的挥手。 “跑啊,快跑啊……”弟子们跟在他的后头,呼啦啦的象潮水一般,往外围跑去。 沈云不动声色的故意落后了,担起殿后的角色。 李艺就知道他是不会听劝的。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悄悄的挥了挥手。 于是,有一队弟子很默契的慢几步,跟在沈云的身后。 沈云没有拒绝,因为此时也不是拒绝的时候。他跟他们悄声说了声:“跟上!” “是!” 不再废话,大家很认真的歪歪扭扭的御着飞剑“溃逃”。 第七零八章 别了,野鸡岭 传话珠裂掉了,崔九浩便知道崔坚这回是真的出事了。 他没有掩瞒,忍着悲痛每一时间禀报叶罡,并请示道:“崔坚牺牲了,先锋军群龙无首,雷公岭恐生变故。堂主大人,弟子去外面看看。” 这回叶罡没有再质疑,叹了一口气,颌首道:“去罢。” 崔九浩匆忙去了外面。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尤其是与青木派这种从上到下都是疯子的对手打仗! 三年来,面对类似的情况,崔九浩已经能应对自如了。不过,这回牺牲的是自己的子侄,真的跟剜肉一般的痛。都不用装,脸上自然而然的带出了戚色。 多乖巧的孩子,他都已经给这孩子谋划好了出路…… 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一股子无名怒火自心底噌的腾起,转瞬间,烧红了他的一双眼。 “千目镜呢?”快步走进指挥室后,他象一头即将爆发的怒兽一般,几乎是低吼出口,“调至雷公岭!” 这会儿,战报还没有传过来。但是,他这副情形等于就是告诉屋子里的所有人,雷公岭出大事了! 原本热闹而又忙碌的指挥室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有事做的,继续埋头做事。没事做的,赶紧低头找事做…… 很快,千里镜调好了。 崔九浩果然看到一群修士同盟军的将士跌跌撞撞的从雷公岭那边逃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在雷公岭里经历了什么,一个个好比惊弓之鸟,逃得飞快。 崔九浩只觉得刺眼,随手将千里镜扔给旁边的那名校尉:“你看看,是先锋军吗?如果里头没有混进邪魔,便按老规矩办。” 所谓的老规矩,就是派人去接应。 按崔九浩的性子,吃了败仗,已经要受罚了。还无令自退,那就是逃兵。理应一个个抓起来,严肃军法。 可是,菱洲的兵,不能真正算是他的兵。而且,这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门派、世家的子弟。虽说都不是直系、嫡枝,平时也没见他们的宗门、家族管他们多少事。但是,他太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了。比如说,一旦他认真的要拿他们祭军法,这些宗门、家族保管一个比一个蹦得快、窜得高。 来菱洲三年,崔九浩也比先前要圆滑得多了。碰到这种情况,他的处置往往是,先立刻进行甄别,莫叫青木派的弟子混进逃兵里,然后,派人带着兵马将人接应,“护送”到后方的安全位置,暂且安置下来。最后,等战事结束,论功行赏时,这些逃兵基本上也不用他安置。别看这些人打仗不行,但是跑起门路来却一个顶一个的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基本上都已经给自己找了新主将。这里头的水,太深了。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懒得细问,只要收编了新人的将军们报一个名单上来,他着人重新造册便是。 和往常一样,几十息之后,校尉报告了甄别结果:“回禀大人,都是先锋军的弟兄。一共是七十五人。” 崔九浩好比被强雷击中。 先锋军可是千把人! 只剩下了这么一点儿? 他拧眉问道:“后面呢?没有了?” 校尉摇头:“没看到了……属下再去多看一会儿……” “不用了。”崔九浩回过神来,无力的摆摆手,“派人去接应罢。”他的坚儿都牺牲了!孩子手里握着传话珠呢。竟然来不及跟他说一声。可见,雷公岭里确实是布了厉害的杀阵。这么说起来,能逃出来七十五人,先锋军没有全军覆没,算是不错的了。 “是。”校尉看了他一眼,略作犹豫的请示道,“井字岭那边也吃紧。人手都派上去了。要不属下去接应?” 此时此刻,崔九浩满心都是悲痛、愤怒,哪里还有精力管这等小事?只要有人执行他的命令,不误事,就行了。 看都没有看这名校尉一眼,他摆摆手:“去罢。” “是。” 这时,雷公岭的最新战报终于送过来了。崔九浩接过来,看到的第一行字便是:先锋将崔坚阵亡…… 嗡的一下,脑袋里炸了开锅似的。崔九浩再看战报,只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跳跃的小黑点。 稳住!他赶紧的摇摇头,用最快的速度定心凝神。 满纸的小黑点又变回了字。崔九浩艰难的看着。 原来,青木派在雷公岭一带布的是五星流火阵。这是很厉害的一道杀阵。更何况沈云的修为高深莫测。他布置的五星流火阵……便是崔九浩本人亲自带着先锋军入阵,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崔九浩一字一句的看完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所以,他的坚儿这回真是运道不好。 于修真之人来说,运道是顶顶重要的。象坚儿这样,是自身的运道不好,他再使劲的帮扶,也无济于事呐。 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这么一想,崔九浩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先前的那股子悲痛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将战报放到一边,他的注意力很快的被井字岭的战事完全吸引了过去…… 井字岭竟然也是久攻不下! 崔九浩好不意外。他令人将千目镜调至井字岭,打算亲自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脚底猛的晃悠起来。 崔九浩一个没留神,险些摔个大马趴。 这是他的主舰,再稳妥不过了的,怎么会凭空晃成这副样子? 而且,堂主大人也在船上呢…… 崔九浩顾不得生气,紧张的大声询问:“怎么回事……” “轰隆隆——” 门外好比是惊雷响,完全盖住了他的话。 飞船又飞快的晃了两下。 不过,都不及刚才那么剧烈。很快的又稳住了。 崔九浩这回有了准备,站得稳稳的。 “大人!”从门外冲进来一个“血人”,他哭嚎道,“雷公岭,全塌了!” 崔九浩定睛一看,有点儿面熟。叫不出名字来,但他记得这人是这只船上的一个小管事。 “王武呢?”他首先想的是奉命去接应先锋军的那名校尉。 “没看到。”小管事怔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回事?”崔九浩看着他浑身是血,心里觉得奇怪极了。按理说,这名小管事在飞船上,远离战场,不至于弄得满身都是血啊。 “刚才雷公岭上传过来一道劲风,把右侧的守护罩拍了个大窟窿。属下恰好站在那一侧……”小管事抹了一把脸,额头上又是汩汩的往外冒血水。但他却无比庆幸,咧开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属下要是再往前站一尺远,肯定是身首异处……” 守护罩破了?崔九浩心里打了个突,没空再听他的废话,象道旋风一样的往里头冲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第一时间安抚堂主大人! 不等他的手挨到门叶,耳畔已经响起叶罡的声音:“九浩,本座无恙。你现在要马上确定两件事,一是,查雷公岭生了什么变故;二是,与井字岭那边有无关系。” “是。”崔九浩得令,立刻又转回来,一连串的下令,将两件事执行下去。 小管事按着自己正在淌血的额头站在原地,有些懵——守护罩呢?不管了么,大人! 屋子并不大。他跟个血葫芦似的杵着,突兀得很。然而,从他身边匆匆经过的人们,却没有一个吭一声的。 最后是崔九浩布置妥当了,一抬眼皮子,又看到了他,这才自己又想起了守护罩还破着呢。 “走,带本座去看看。”崔九浩想了想,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 他是很惜命的人。所以,这艘主舰他是下了大血本的。尤其是守护罩,等于是纯金铸出来的。 怎么就被砸穿了呢?莫不是被那几个色目佬给骗了吧…… 这会儿事情基本上捋清了,他的心再一次剧痛。那么多金灿灿的金元宝啊! “是。”小管事赶紧的带路。 叶罡在里间气得险些又爆粗口。 如果不是怕在沈云面前暴露了麒麟血脉,他早就放出气息去,查看雷公岭和井字岭的具体情形了。 这种有手段,却必须强忍着,不能用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偏偏外头的这个蠢货,一辈子都拎不清轻重。在这种紧要时刻,不压着底下人查实雷公岭和井字岭的战况,却跑去看那个鬼守护罩! 又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叶罡最终的决定还是不出面。方案是崔九浩定的,整个行动也是崔九浩在指挥。战事已经开始,如果他冒然插手,此乃兵家之大忌啊。 另一边,沈云等人已经成功的被王武接应到了后方。 崔九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前年在梅县视察时,一眼相中的王武,其实和李洛一样,也是青木派的暗桩。 王武就是斗武。 李洛与钱柳会合后,向后者申请要个助手。于是,钱柳回到仙山后,跟季勇商量,派了斗武过来,协助李洛。 没有想到的是,崔九浩有一次到梅县视察,竟然一眼相中了化名为王武的斗武。 洛山和斗武自然都是巴不得。总督府被崔九浩收拾得比铁桶还要牢实。洛山已经是他最器重的督军之一,也没法从总督府里打探到真正核心的情报。是以,于他们两来说,无益于是天上掉馅饼。 就这样,斗武便被调到了崔九浩的座舰上,职务也升了半阶。 这个情况很快被上报到了沈云面前。后者专门给斗武下达了一道指令,即,没有他的命令,务必保持蛰伏。 斗武仔细琢磨后,明白过来:殿下这是要留着他有大用呢。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就是这么个意思! 于是,斗武一直隐忍着。甚至于,他与洛山都鲜有联系了。 而这个刀刃时刻也比他意料的要还得早。前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了沈云的命令:由他负责接应撤退。 但是,他还是不能暴露身份。 因为一旦他暴露了,洛山有可能会被牵连。甚至会因此而暴露。 而洛山现在的身份很难得,如此因此而暴露,实在是太过可惜。 所以,斗武想了许久,决定在主舰上动手脚,以转移崔九浩的注意力,遮掩自己的行踪。待接应上了殿下和弟兄们,他会留下行踪,表明自己是阵亡了。 怎么在主舰上动手脚呢? 斗武充分利用了沈云给他的撤离计划,用雷公岭被炸毁的声音,引发守护罩的小爆破。 果不其然,崔九浩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没有再派人过来雷公岭这边查探。 而斗武布下自己被炸死的假相后,愉快的带着沈云等人,撤出了战圈。 半道上,他们与苏老三等负责断后的另一拔人马会合。 这时,斗武方知,雷公岭的爆炸,也是井字岭闭阵的信号。苏老三他们听到这个信号,才能闭阵走人。 苏老三的脸上带着悲意,看到沈云,眼圈红了:“大阵突然出了状态。有三个弟兄冲进阵心里,用身体启动了阵盘……他们没能出来……” 并且是永远的出不来了。 闻言,不少人的视线模糊了。 沈云也禁不住落泪。 不过,他抬手弹掉眼角的泪珠,果断的下命令道:“我们不能浪费烈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两拔人马迅速合拢为一队,嗖嗖嗖……,钻进了浓密的树林里。 在后方一处不显眼的山谷里,洛山带着一队听风堂的弟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顺利接到沈云一行人后,他们连问候的时间也没有,只能彼此匆匆的握一下手,或者击个掌,按计划分头行事。 洛山负责清场,听风堂的弟子给沈云他们带路。 有叶罡在,井字岭的大阵闭合不了多久。到时,大阵一打开,就会暴露出里头的真实情形。 而叶罡和崔九浩都不是傻子。等他们反应过来,势必会疯狂的展开追捕。 如果只是单单一个崔九浩的话,沈云根本不担心。但是,叶罡也来了。据白柯说,麒麟的鼻子可是比狗要灵得多。所以,还是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吧! 在走进山谷里的时空通道前,沈云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别了,野鸡岭!但是,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阿欠!”叶罡看着眼前的沙盘,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灵光一现,他猛的惊呼:“不好,上当了!” 什么兵家大忌,统统顾不上了。他“砰”的一脚踢开密室的门,大声命令道:“起航,去井字岭!” 第七零九章 麒麟真身 木灵子不是一个啰嗦的人。但是,在她留下来的玉简里,却有不下十次提到这句话:“千万不要看低你的对手。哪怕他是一头猪。” 据她说,这是她在拜入师门时,师尊传给她的一句诫言。 木灵子在玉简里说,自己最初不懂这句话的真谛,只是囫囵的记了下来。是后来,她接连在这上面吃了两次小亏,才渐渐的有所领悟。 但真正完全参悟透这句话,却是在当上了天神宗的内门护法长老之后。 在玉简里,她也毫不隐晦的说明,每一次提及这句话,都是在这上面吃了亏,甚至是生死悬于一线。 然而,最后,天神宗还是毁于此。 是以,木灵子最后提及这句话时,隔着玉简,沈云都能强烈的感觉到她无力回天的悲痛与后悔。 前事不忘,后世之师。沈云可以说是战战兢兢的看完所关的字语。 他很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等于是站在木灵子的肩膀上,看这句话。是以,他对这句话的领悟比木灵子当年要深得多。 况且,叶罡不是一头猪。白柯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叶罡是一头麒麟幼崽! 但沈云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叶罡的爹是哪个。人怎么能生出一头麒麟来呢? 为此,他让赵宣特意请洪天宝暗中查实叶罡的身世。 洪天宝查探出来的,与他以前知道,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不过,洪天宝查到的一件八卦秘闻,却能证明叶罡真的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叶罡了——十几年前,叶罡从凡人界历练回到正清门,立刻便闭关了。等他再出关时,竟然凝丹了。这个并不是重点。洪天宝觉得很奇异的是,从此后,叶罡的饮食习惯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正清门配送给他的丹药、山珍海味等,他再也没有用过,而是赏给了身边的人。据传,他自凝丹后,再也不用凡俗之物。 这一点与白柯说的麒麟性情完全吻合。 自从修行以来,沈云不止一次领略到天地之玄妙,而自己目前的所知与之相比,说是沧海一粟,也毫不为过。 是以,从此后,沈云真正选择了相信白柯的论断,将叶罡当成麒麟防范起来。 话说回来,叶罡发觉不对劲后,他嫌崔九浩的主舰速度太慢,用最快的速度单枪匹马的冲到了井字岭上空。 已经闭合的大阵,竟被他全力的一掌,劈开来一道缝隙。 叶罡没有半点迟疑,身形一晃,直接冲了进去。 他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崔九浩等人在主舰上,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道银白色的遁光,在闷雷般的轰隆声中,飞闪即逝。 那时,沈云他们这边的时空通道还没有完全闭合。 “不好!”沈云听到井字岭地边的声音不对,一把将站在通道口外头的洛山拉进来,而他自己则顺势就地一滚,出了通道口。 “殿下!” “一号!” 洛山身形还没站稳,便惊呼出口。李艺站在靠里头,听到动静不对,连忙看过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堂主大人竟然又出去了,当即一边疾声大呼,一边扑身冲向通道口。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抬手,袖底扬起一道劲风,将李艺直接打倒在地。 “叶罡已经发现了。山子拖不住他。只能我去。”他飞快的解释完,紧接着命令道,“你们按计划行事。三天后的子时,我若是没能赶到渡头,你们不许再拖延,必须立刻继续撤离。这是命令,听见没有?李艺!”危急时刻,他也没有忘记要保护洛山的身份,称其为“山子”。 李艺不仅仅是被劲风打倒。他还被点了穴,手脚又麻又软,完全使上不劲来。闻言,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淌,哽声应道:“是。” “殿下,让我留下来……”洛山一站稳身形,便转身往通道口跑。 苏老三从后面用力的抱住他,几乎是吼出声来:“不许给一号添乱!” “放开我!混蛋……”洛山急得抡起两个拳头。 这时,从井字岭方向又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整个地面亦随之轻颤! 是叶罡在破阵! 他已经发现了大阵里的真相,却一时之间找不到破阵的法门,所以,试图用蛮力破阵! 沈云心中一紧,看向井字岭方向,脸上难得的现出焦急之色——这是因为他知道叶罡是一头麒麟幼兽。白柯曾告诉过他,麒麟是龙子,体形庞大,力大无穷。便是幼兽也能将高山踏为平地。大阵虽然强悍,但也禁不住这样的暴力啊。 “你们执行命令!”沈云回过头来,对已经惊若木鸡的洛山等人直言道,“你们的修为太低,留下来只能是我的拖累。努力修行吧,将来肯定有机会为我助拳!” 洛山闻言,完全泄了劲。苏老三亦是。两人一齐跌坐在地上。 就这样,通道口慢慢的合拢了。 五色的亮光嗖的飞旋,吞没了通道口里的所有人…… 十几息后,他们齐刷刷的出现在另一个山谷里。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象是被禁了声似的。 突然间,洛山猛的抬起头来,对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啊”的大嚎。 好恨! 恨自己太差劲! 永远都只能是拖累! “鬼叫什么!”这回是李艺,他还是使不上劲,嗡声打断道,“哪个来伸把手,帮我解了穴。堂主大人亲自替我们争取来的宝贵时间,一星半点也不能浪费。我们马上撤离。” 洛山闻言,立刻收声。 他回头一看,见苏老三象是兔子成了精一般,红着一双眼,麻利的给李艺解了穴。 本来他是想打苏老三一拳的。不过,看到这双眼睛,他决定暂且把这一拳记账上。大掌柜说得对。现在每一息的时间,都是殿下用性命争取来的。不能浪费! 解穴后,李艺稍微一调息,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冲众弟子低声吼道:“把你们的眼泪给老子擦干净了。堂主大人好着呢,谁也不许给老子掉猫尿!” 对哦。众弟子连忙用袖子胡乱的抹着脸。 李艺自己也是抹了一把,首先是向负责引路的那队听风堂弟子询问此处的位置。得知这里离野鸡岭只有八百来里远时,他心头一动,拿出一枚千里速行符来,对洛山说道:“山爷,这是一号昨晚给我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洛山现在还没有暴露,自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梅县去…… 原来,堂主大人早就算到了! 李艺眨了眨眼睛,喜道:“一号道行高,算得准。特意为你准备了这枚千里速行符!” “对,对,就是这样!”一旁。苏老三欢喜的咧开嘴,不住的点头,“以前,在武馆的时候,一号也是算无遗策!” “所以,一号根本就不惧姓叶的!” “肯定啊!都算到了的!” “一号必胜!” “必胜!” 所有弟子皆握起拳头,两眼亮晶晶的看向野鸡岭方向,轻声的吼了起来。 洛山亦是。吼完之后,他一扫愁云,接过千里速行符,对李艺等人抱了抱拳:“废话不说了,我走了!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待洛山祭起千里速行符,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面前后,李艺与苏老三按照计划,一个打头,一个断后,带领着众弟子,在听风堂的弟子们的引导下,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谷。 另一边,在通道口完全关闭后,沈云有条不紊的清理掉了山谷里的所有痕迹,这才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山谷来,祭起一个金色圆圈,砸开虚空。 下一息,他便回到了井字岭的大阵中——昨晚,他确实掐算了一把。结果是,故人相逢。 这个时候,他的故人能是谁? 可是,如果一切顺利,他与叶罡应该没有相逢的时候。 怎么会相逢呢? 难不成会有变故? 沈云不由想到了祖师她老人前在玉简里反复提及的那句诫言——更要命的是,叶罡不是猪,是一头麒麟幼崽啊! 万一明天哪个环节出点状况…… 沈云打了个哆嗦,认真的思索之后,又到井字岭,仔细的检查了大阵。然后,在阵心的附近留下了一道道力标记。 为什么要选择在阵心附近留下道力标记呢? 原因有二。 一是,整座大阵都是他布设的。所以,阵中处处都有他的气息。尤其是以阵心的四周为甚。道力标记留在这里,有浓烈的气息遮掩,不容易被发现; 二是,如果要破阵,必须先找到阵心。反之,他要阻挡叶罡破阵,同样的,也要先赶回来,护住阵心。 果然不出所料,双脚刚一沾地,眼前便骤然黑了。 沈云心中一紧,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钻进旁边的茅草丛里。 “呜嗷——” 一通陌生的兽吼从不远处的半空里传过来,震得他的两耳嗡嗡作响。 难道是麒麟幼兽的声音?叶罡为了破阵,不惜现出了麒麟体? 沈云狐疑的透过草叶的缝隙,向兽吼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真的险些将他的下巴惊落。 我的天爷! 他竟然就蹲在一头银白色的巨兽的跟前! 怪不得明明是大白天,刚刚才进来时,却眼前发了黑呢。原来是被这头巨兽的影子给罩住了。 象巍峨高山一样的巨兽本来是大叫着,举起一双寒光闪闪的巨爪,要抓向阵心,却猛的在半道里停住了。 接着,它向沈云这边偏过头来,将磨盘大的蓝灰色眼睛眯成了两道狭长的巴把状,恶狠狠的看过来。 不好,这家伙应该是闻到味儿了! 这鼻子……真的比赶山犬不知道要强多少! 沈云已经能肯定,眼前这头完全没有见过的巨兽就是麒麟,也就是叶罡。 “我闪!”他果断的祭起一道百里速行符。 几乎是同时,叶罡捕捉到了那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 那是百里速行符的灵力波动! 认出来后,叶罡差点破功大笑。 速行符是正清门的独创。沈云在他面前用正清门的速行符脱身,是无知呢,还是无知! 其实刚才,他只是闻到这边突然间出现了一道生人的气息,觉得甚是可疑。正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没想到,沈云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自个儿祭起百里速行符,打算跑路。 本来,沈云藏得这个角度够刁,他要费点眼力,才能把人给找出来。 这下可好了。他只要按住这道灵力波动,便能轻松的截住沈云! 没有犹豫,叶罡举起右爪,呼的直接罩向那道灵力波动。 轰——,巨爪落下。激起十几尺高的尘土。 下一息,叶罡的心里打了个突。 灵力波动什么时候泥鳅还要滑溜了! 竟然从爪边溜走了!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右爪来。 果然,爪底只有一个大坑。 空空如也的大坑。 没有沈云! “哈哈哈……”前方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这声音简直不能再熟。 不是土包子,又是哪个! 好比有一阵热血冲上了头,叶罡不管不顾的来了个急转身…… 刹那间,尾巴尖子上传来剧痛。 “啊!”叶罡慌忙扭头去看——麒麟本体虽然很强大,但是,他真的还是不太习…… 就是现在! 沈云扬起青霜,一记“蛟龙出海”,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青虹,破空而去,直取那颗巨大的兽首。 而变成了麒麟的叶罡,远超沈云的想象。 他的剑快,巨兽更快! 电光石火间,叶罡的一只巨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翻了过来,夹裹着几乎要化成实质的劲风,自半空里拍向沈云。 扛不住!沈云的反应也不俗,立刻捏爆了扣在左手掌心的那枚百里速行符。 如果是正清门的百里速行符,这样的用法,足以让他穷得连裤子都要当掉。 好在这是他自己画的,一枚百里速行符的造价,还不一个烤鸡腿呢。 所以,某人发现对叶罡很管用后,用起来是毫无负担。 又来!叶罡看到又是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气得要爆粗口。 关键时刻,他的理智尚在,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口吐人话,会暴露身份的! 堪堪的收回跑到了嘴边的粗话,他也收住了招式,定睛细看灵力波动的去向。 哼,他叶罡才不是那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人。 从来就不是! 想看破我的速行符? 沈云第一时间识破了他的意图,左手一扬,甩出去一把爆破符。 第七一零章 太缺德,没良心 这是一把上品爆破符。 也是沈云自己画的。 如果是早些年,这一把有二十几枚,到周边的散修坊市里,少说也能卖到五十块下品灵石。 可是,现在有了爆破珠。它的爆破的威力完虐上品爆破符,价钱却不到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使用时,无须用灵力或者真气激发,大大的降低了使用的门坎。也就是说,只要你的臂力足够,或者逃跑的速度够快,不会陷自己于爆破圈内,就能使用。 是以,爆破珠几乎是一夜之间抢走了爆破符的市场。即便是反应过来的符修们将各种品质的爆破符的价格一降再降,也无人问津了。 不论凡人界,还是仙山,皆是如此。 唯有青木派是例外。 并非是青木派注重传统符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一个“穷”字。 于青木派来说,爆破符可以自制。并且因为四年前突破了符纸制作的关键环节,符纸能大量自产,所有的法符的成本皆大幅度降低。爆破符这种低阶法符完全成为了管够的存在。 而爆破珠目前仍然是处于仿制阶段。成品率极低不说,成本远远高过比外面的卖价。 在钱这个方面,青木派从上到下都没有修士们的洒脱,他们依然保持着以前在仙都时候的德性,个个都是抠精。这使得爆破珠虽然甩过爆破符好几条街,却在青木派里依然是个稀罕物。即便是从修士同盟军这里有缴获,除去上缴的,余下来的那些,他们全都是跟宝贝一样的收着,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在符道上,沈云可以说是青木派所有符修的大师父。 这次回来,得知符道的现状后,他特意召集门派里的符修弟子来开会,一起商讨新的形势下,符修还有没有出路,出路在哪里。 冷不丁的接到这样一个大题目,弟子们都是一脸蒙圈——他们才相当于外面的筑基初期啊。在符修界,这点子修为,平时走路都要夹紧尾巴,好不好!突然间,让他们来探讨符修的出路……不愧是堂主大人,好威猛哦! 有人壮着胆子,弱弱的提出一个问题:“堂主大人,新的形势是什么?” 他问出了在场的四十来名弟子的心声。 众人看向主位的眼睛迅速找到了焦点。 沈云见状,终于发现一个大问题:因为外头的形势吃紧,而青木派自身也是一年比一年困顿,是以,这几年回到野鸡岭后,除了出去赈灾,众弟子几乎没有外出历练过。长老们且对外面的形势了解得不够全面,更何况这些寻常的弟子们。 所谓画地为牢,莫过于此! 越是封闭,青木派从上到下便越趋保守,在各个方面都越来越束手束脚,日子越过越困顿……于是,更加的封闭,更加的保守。其结果是更加的困顿。就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在这种情况下,光是将门派里的所有符修弟子都喊拢来,闭门造车,不出现眼前的尴尬场面,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马上想到了破局之法。 很简单。打破封闭! “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了点子上。”沈云笑了笑,环视全场,“我刚从外边跑了大半圈回来,对新形势有一些了解。” 闻言,众弟子的眼睛都齐刷刷的亮了。他们不由自主的身子前倾,竖起耳朵,准备听堂主大人给他们讲时事。 却不曾想,沈云敛了笑,看着他们,正色道,“但是,这只是我看到的。也只能引起我的感悟与反省。你们对外面一无所知,听我坐在这里跟你们这样那样的讲一通,就好比是吃我嚼碎了,再吐出来的饭渣子。你们还乐意听吗?” 多恶心呐……所有人下意识的摇头。 沈云乘热打铁道:“但是,如果你们也出去,去周边的坊市里,看一看那些符修们目前的生存状况,有能力的话,还可以做更深层次的探查。然后,你们再回来,与我谈论新形势。那样的话,便不是谁吃谁嚼碎了,再吐出来的饭渣子。而是我们彼此间相互交流所见包闻,交流观点,一起分析新形势。那将是一场真正的论道。其意义将非常之深远。” 一席话不但打消了众弟子的种种顾虑,而且令他们热血沸腾,心神向往。 接着,沈云又提点他们:“我建议你们和平常做任务一样,结成小组,一起行动。因为一个人的注意力和观察点都是很有限的。况且,以你们现在的修为,去外面的坊市里独来独往,也不够安全。除此之外,你们有这么多人要出去游历,门派里也不可能批给你们很长的假期。所以,我还建议你们,不要急着出行。每个小组先静下心来,拟一个详细的计划。这个计划包括,你们准备去哪里,如何选择观察点,这期间的吃、住、穿、行等问题要如何解决……等等,越细越好。当然,要注意把握好时间。因为我打算在十天后的相同时刻,再次召集你们开会,继续今天的商讨。老规矩,过期不候。” 众弟子听完,心里大致有了行动的框架,面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沈云便宣布散会。 待他离开后,屋子里轰的一下,跟炸开了锅似的。弟子们呼朋唤友的开始组队…… 十天后,这些弟子都赶回来了,最慢的一组也是踩点赶回来。 与十天前的蒙圈相比,现在他们的眼睛变得明亮了不少。但是,一个个的眉眼间难掩焦灼与不安。 会议开始后,沈云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从“新形势”开始破题。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弟子很激动,呱啦呱啦的说来开。 发言的方式依然是青木派里最常用的,即,以小组为单位,基本上是由一个人出来讲叙观点,其余人各负责一个具体的方面,相关的数据等,由他们来进行补充、分析以及论述。如果碰到别的小组提出质疑,也是由主讲和分管这一个方面的人相互配合着,进行回答。 讨论的效率很高。 待每个小组都言完毕,大家便差不多达到了共识——在落桑族和色目族的联合挤压下,传统的符道生存空间被严重的压缩,并且还在继续被压缩中。这便是符道的新形势。形势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严峻。怪不得堂主大人会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讨论符修的出路。 于是,众弟子脸上的忧色更重——如果任落桑族与色目族这般挤压下去,符修哪里有出路可言? 沈云甚是欣慰。众弟子这次出去之后,对形势的感悟非常到位。可见,他们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所有人都是真正用了心的。而现在,他们坐在这里,脸上的忧愁与苦闷,因此而生出来的悲天悯人,也完全没有做假,是真正的发自于他们的内心。 他一直认为,态度决定一切。众弟子有这样的态度,何尝想不出破解之道?毕竟这世上的所有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有这样的态度,即便没有路,也能踏出一条路来。这一点,他的感触最深。因为青木派就是从无到有的走了出来。 面对众弟子的疑惑与担忧,他没有直接解答,事实上,他现在的能力也有限得很,单是凭一己之力,也解决不了符修的出路问题。 所以,他才召集众弟子过来一起商讨! 沈云先是问弟子们,坊市里的符修们为什么会被抢夺了生意。 这个问题,众弟子是观察得最仔细,也是事后分析得最深刻的。他们列举出了很多的原因。 其中有一个小组说得最详细。他们以爆破珠对各种品质的爆破符造成的冲击为例,进行了很深入的分析。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主要因于符道与符修本身。 一是,墨守陈规;二是,偏见,还有莫名其妙的修士傲慢。两者造成了符道失传现象很严重,亦使得符修一代不如一代。 末了,他们组的主讲拧着眉毛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现在画的爆破符,与千百年前的爆破符,除了威力减弱了不少,还有什么区别?一代不如一代,其最终的结果便是,被淘汰。所以,我们组认为,符修的出路在于创新。” 这个结论真的令沈云眼前一亮。他很是惊艳的追问道:“你们有讨论具体的要怎么个创新法吗?” 主讲,还有他的组员们听到这个问题,相对一视,嘿嘿的笑了起来。 沈云也情不自禁的跟着轻笑。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组是真有货。 果不其然,主讲拿出一枚上品爆破符来:“我们组一起对爆破符进行了创新。后面的两天,在坊市里试着卖了一些。挺行销的。因为我们要急着赶回来,做不出更多的来,所以,只能与那些摊主约好,十天后,给他们送货过去。他们还怕我们反悔,按以前的老规矩给了订金……嘿嘿,这回出去的所有花费都赚回来了不说,我们组里,每个人还淘了一件下品灵器。算是小小的赚了一笔吧。” 闻言,其余弟子惊讶的“啊呀”出声。因为据他们这次出去的所见所闻,现在买符,如果是高品阶的灵符,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象爆破符这种中低阶的寻常法符,更多的是先免费试用,满意了,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订金的,据说也还有。但那是符修大能们才有的待遇。在他们这次去考察的几个散修坊市里,都不再有这种盛况了。 “我们都出去,见识一下你们的创新。”沈云当即起身,带着众人去屋子外面的院子里。 这一组的人也有些坏,事先没个提醒……轰的一下,除了他们组,还有沈云,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闪花了…… 原来他们的创新,是让爆破符在爆破时叠加了强光符的视觉效果。 我的天呐,那道刻意加强的炽白强光……众弟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骂他们太缺德,没良心……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他们的眼睛总算能看清东西了,马上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伙人变着花样夸他们组想得好,想得妙,呱呱叫…… 在沈云看来,这其实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以这些弟子的修为与见识,大多数的人,眼下怕也只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也不失为一条眼下能够用的思路。 新爆破符在坊市里得到热捧便是证明。 沈云很快的调整了思路,让众弟子照着这个思路整…… 很快的,三十几个符修搞出了一堆令人啼笑不得的组合符。为此,青木派举行了一次新符比赛。由在家的所有弟子一人一票,选出最有创新的新符来。 最后,得到这道殊荣的是新金雷符。 那是加强版的臭蛋符与金雷符的完美结合。被击中者,被金雷劈了,还会沾上一身在五步之内便能令人作呕的屎臭味。并且这种气味很顽强,可以持续十二个时辰之久。所以,一旦被它击中,即便能强撑着逃走,也绝对跑不了多远。这下连追踪符都省了。真正的一符三用,绝对值得拥有! 而它的发明者在领奖时也坦言,“缺德,没良心”是他组合这道新符时的最初想法和理念。 沈云听着,后背不由凉嗖嗖的。 果然,他往台下看去。不但那些符修弟子们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来,其他的,象器修、丹修……他们也是目光流转,想入非非…… 好吧,沈云自己也受到了不少启发。回去后,一个灵光闪现,他组合了玉清门的速行符…… 而他现在丢出去的这一把爆破符,便是第一个获得“太缺德、没良心”名头的新爆破符。呃,不过呢,经过他的疯狂魔改,强光符的效果更加突出了。 这不,一大把爆破符打出去,他自己都不敢用眼看,麻溜的又捏碎一枚百里速行符,果断避之! 但是叶罡不知道啊! 所以,他的世界轰的一下变成了满屏的雪花…… 乘你病,要你命! 沈云的金色小圆圈破空而至。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宽阔的眉心上——真的是“又宽又阔”,打中了也叫人一点成就感也没有。那眉心宽得都能跑马了…… “嗷——”巨兽再次惨叫,身形一晃,砰的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旋即,稳住了身形。 这……好变态!沈云完全出乎意料。因为白柯告诉过他,麒麟兽的命门在眉心…… 是我的攻击力太弱了,还是叶罡发生了变异? 沈云更侧重于第二个原因。 因为叶罡既然是麒麟幼兽,那么就是高等灵兽血统。然而再高等,也是比不上混沌兽的神兽血统。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对叶罡有血脉压制。 所以,叶罡很有可能是发生了变异。 世上之事,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既然他能一步步的凝炼出真魔之心,那么,叶罡产生变异,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快的对比了双方的战力,沈云无奈的发现,自己现在是真的打不过现出麒麟真身来的叶罡。 好在,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见好就收罢! 沈云心念一转,脸上现出一丝坏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故人相逢,他得送个礼物啊。 在他冲进阵心的那一瞬间,左手轻扬,一枚新金雷符被阴测测的打了过去……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一一章 拒客 沈云从从容容的出了阵。 井字岭是战斗的最前沿,按理说,目力所及之外,皆是修士同盟军。 然而,沈云却发现方圆五里之内,完全看不到修士同盟军的身影。 一干战舰里,崔九浩的主舰反倒是离得最近的。那也是悬停在十里开外了。而且守护罩上的那个大洞已经被补上了,法力全开。 沈云看得真切,不由啧啧——隔着十来里远,都能感觉到主舰上的紧张气氛!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 先是躲在一丛小枞树的后面,他再度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接着,他并没有立刻钻进虚空里,而是站在旁边,用尽全力往四面八方打出去一圈新金雷符。然后,坏心眼里飞快的往四周各打出一记流云袖。 一通折腾下来,刚刚砸开的虚空已经闭合了近一半。 再变小一些,以他的身量是进不了了。 这时,他才躬身嗖的一下钻进虚空里。 但一双耳朵仍然尖着,听背后的动静。 果不其然,四面八方呕成一片。那是恶臭随着流云袖的扇出来的劲风,飘到了十几里开外…… 这才对嘛!怎么能光臭叶大人一个呢?本座素来最公道,要臭就臭一窝!沈云没忍住,无耻的笑了。 下一息,他出现在了与李艺他们约好的汇合点。 以李艺他们的脚程,并且路上顺利的话,最早也是明天下午才能赶到这里。 之前在时空通道口,他担心叶罡会很难缠,所以,没有把话讲满,令李艺他们最多能在这里等他一天一夜。 事实上,沈云也做好了与叶罡面对面的硬怼,恶战一场的准备。 谁知道众弟子们魔改后的新法符竟是出奇的好用…… 所以,他只能先在这里等着了。 为什么不直接去时间通道的出口,再追赶李艺他们呢? 毕竟有沈云在的话,一路上,众弟子,以及机密资料的安全更有保障一些。 沈云其实也想啊。 但是他做不到。 原来,每次撤离之后,青木派都会总结经验教训。结果,他们发现最大的经验是,保密工作做得越严格,越扎实,撤离便越顺利。再加上,这一次的撤离,主要以本部为主。他们携带了青木派绝大部分的资料与档案。其中,很多都是顶顶重要的机密。所以,这次的保密工作是五次撤离里,最为严格的。很多的环节,知道的人只有主要执行者和沈云这个堂主。 比如说,时间通道口的出口在哪里,就只有沈云、白柯,以及负责引路的那三名听风堂的弟子知晓。 但是,从出口到汇合点,这中间会走哪一条路,由三名引路的弟子临时决定。也就是说,沈云并不知晓。 再者,沈云直接来汇合点,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此番他肯定是把叶罡给彻底激怒了。 万一后者有法门除去新金雷符的恶臭,或者,后者被仇恨冲昏了头,不顾不管的直接裹着一身的恶臭味,追杀过来呢? 实在是变异后的叶罡,与白柯说的麒麟灵兽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他更厉害。 沈云不能不考虑这些变数。 万一叶罡追杀过来,他还有差不多两天的时间与之周旋,能够做到最大限度的保护李艺他们。 正因为如此,到了汇合点后,沈云也没有闲着。他立刻通过感知周边的气息,察看起来。 汇合点出了菱洲,离菱洲边界上最近的那处哨卡有二十来里远。沈云恰好落在山腰上,往北看。那处哨卡恰好在他的视线里。不过,从他现在的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哨卡的一侧。 据听风堂报上来的情报,那处哨卡的警戒范围是十五里。也就是恰好罩住菱洲的边界。过了边界,除非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否则,哨卡那边是不管别洲的“闲事”。 边界这边是润洲。 润洲离滨洲更远。 从润洲去滨洲,首先要经过菱洲。 也就是说,单纯从方向上来讲,他们分明是走错了路。这样走,他们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能去滨洲。 沈云是刻意的,并且是三年前就基本上定下来了的。 对于修士来说,多行两三千里路,根本不叫事儿。 而眼下,对于青木派来说,安全却是顶顶重要的。 一方面,当沈云他们撤离后,青木派撤出野鸡岭的事实便完全暴露了。 另一方面,青木派总共才有两拔人马抵达仙山的边界。等于是有一半多的人,还留在凡人界这边的中转站,等待撤离。 叶罡不是傻瓜,相反,他很精明。当发现野鸡岭已经是人去山空时,他肯定会从菱洲开始,向四周铲地三尺的搜寻青木派。 这个时候,便是沈云与白柯联手,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躲过叶罡的搜寻。 更何况,沈云他们这一批人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他们的后面,不会再有人专门给他们扫尾、断后。 既是如此,沈云索性在动员大会上跟弟子们把话讲明了。 没想到,众弟子二话不说,同意绕道润洲,为中转站那边拖延时间——能够留到最后撤离的,心里都有点数。有的人甚至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有的人则是与外面的那些“看门狗”斗智斗勇了差不多三年,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寻思着在撤离的路上再立新功;而更多的人是看到堂主大人,主心骨便在。 不管是哪一种原由,沈云欣慰之余,都为他们感到骄傲。 他向众弟子解密:其实,在最初拟定撤离计划时,他就考虑到了眼下的情形。所以,当初神机营与女营执行探路计划时,润洲的这边路线也是其中之一。并且这些年来,为了这一次的绕道润洲,门派的各部门一直在做准备。譬如,在菱洲周边各洲的活动皆转更加隐密,在凉洲、滨洲、云洲等地时不时故意暴露一下行踪等等。 所以,他跟弟子们说,绕道润洲于他们这一批撤离的人员来说,其实也是最安全的路线。而他,无论如何,都会与他们共进退。 众弟子听了,士气更是空前高涨。 而沈云他们的运道比预计的更好——年初,润洲的总督突然闭关了。现任总督是从仙山那边匆匆调过来的。 因为青木派被崔九浩困于野鸡岭已经有三年,呈垂死之状(修士同盟军的官方,以及仙山各界都是这么宣传的),所以,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很放心的一头扎进了整治润洲吏治的艰苦工作之中,暂且还没有动边界。于是,润洲的边界,包括与菱洲接壤的这一段边界,依然保持着原生态。即,只在出入的官道上设置了重重关卡。其余地方,象汇合点这一带,所有的防务皆由修士同盟军的巡逻船负责。 而后者的巡逻也是分重点地区和非重点地区的。 象汇合点这一带,就是典型的非重点地区。巡逻队认为最近的哨卡完全可以覆盖这一区域,更何况,菱洲驻有重兵,崔九浩与他的将士们只要逮住机会,便会宣传,菱洲固若金汤。巡逻队听得多了,便放心的将位于菱洲边界哨卡周边的点,都划进了非重点地区里。 当然,哪里是重点,哪里是非重点,只是他们内部心知肚明。不是同一条巡逻线上的,很难知晓。 那么,听风堂是怎么知晓的呢? 这些年,钱柳他们在仙山开展得还算顺利,探得了一些相关的情报。而更多的是,听风堂的弟子用笨办法,在三年里,蹲守测试、总结得出来的结论。 正因为如此,沈云才有底气在动员大会上,跟众弟子们说绕道润洲是最安全的。 尽管是这样,沈云还是首先仔细的观察远处的哨卡。直到得出结论,他们确实没有“兼顾”这边的行为,这才开始仔细察看周边的情形。 听风堂的弟子们选择这里,确实是有理由的。除了它能监视远处的哨卡,随时知晓后者的动静外,这一带本身也可圈可点。 首先,他脚下的这座山,以及周边的几座山都是草山。在这种初冬的时候,野草几乎都枯蒌了。所以,一眼望去,这一片的山,不论山上、山下,只有杂乱的枯草,看不到绿色,也看不到活物。 再者,往前再翻过一座山,那座山的山脚有一条废弃的古官道。 以前仙庭时期修了不少官道,被人们称为“古官道”。哪里需要修官道,仙庭是有明文规定的,即,五万人口以上的城镇方圆百里之内,可修官道。所以,有古官道的地方,周边百里之内,定有城镇。 有城镇好啊。 因为有城镇,就有人。沈云他们伪装成过路的商队,或者难民什么的,不会显得太突兀。 而且,他们要探听消息,甚至万一要补给,也都会方便一些。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废弃的古官道也意味着不会是人口密集之地。这就意味着,修士同盟军在周边的城镇里不会设置督军府。 说白了,就是修士同盟军的防守薄弱之地。 沈云素来行事谨慎。在确定这一带本身没有隐患之后,他决定去找寻离得最近的城镇。 果然,沿着古官道往南走,七十多里外,出现了一座古城。 高大的青砖城楼,显示着这座古城昔日的显赫。 然而,坑坑洼洼路面,以及城楼上到处可见的大小裂缝,又处处透露着这座古城眼下的落莫与不堪。 哪怕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大片大片的,毫不吝啬的照在城楼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也掩盖不了从城里冲出来的暮气。 这座古城老了,好比英雄垂暮。难怪古官道已废弃多年。 沈云不由叹了一口气。 类似的情况,在祝融大陆上,近些年来,发生得太多太多。 城楼上的石匾是整座城楼里破损得最为严重的地方。布满整个石匾的坑坑洼洼,透着人为的痕迹。沈云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残余的笔划。 好在他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所以,通过这些残余的笔划,他很快猜出了石匾上的字。它们应该是“武关城”。 在仙庭时期,这里是润洲在北边的军事重镇。北上菱洲,这里亦是必经之地。所以,武关城的外城又是南来北往的商旅聚集之地。据说,武关城最为鼎盛的时候,城中人口多达十五万之多。 而如今,这些都已是过去的荣华。 沈云感慨之余,不忘先给这座古城观气。 除了沉沉的暮气,其他还好。城中并没有妖邪之气。 于城中的人们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观气之后,沈云从高挑、空洞的城门洞进城——城门以前肯定是有门的。并且应该还会是那种很厚重的门。不过,这会儿,门没有了,只剩下城门洞。 也没有军士守门。在门洞的两边,稀稀拉拉的各蹲坐着几个瘦骨伶仃,衣裳褴褛的流浪汉。 估计是看到沈云两手空空,而且身上也穿得单薄,不象是有钱的主儿。所以,他们只有一两个人木木的掀起眼皮子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有气无力的合上了眼睛。 老实说,沈云还真挤济不了他们。 因为他早已经发现,武关城里的流浪汉并不是只有眼前的这几个。 相反,城里的更多。 就他带着的那几担干粮,如果这会儿拿出来,不但救不了人,而且还可能会引起一场骚乱。 一时间,沈云好象回到了小时候闹兵祸时的石秀县。 这里难道刚刚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天灾人祸? 再看到没有几个人进出城,里头的街道上也看不到行人的身影,沈云更加肯定了。 心中一动,他快步走向离得最近的那个商铺。 这是一家客栈。 从门脸来看,它从前是有一些规模的。 现在……空阔的屋子里只坐着一个愁苦的老头儿。 待沈云走进店里了,他才木木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问道:“客官,您要住店,还是打尖?” 这哪象是招待客人? 沈云叹了一口气,径直在屋子里唯二的那张长凳上坐下来:“住店。” “没没空房间了……”老头儿飞快的看了一眼门外,小声说道,“对不住您……” 第七一二章 报应来了 “有饭菜吗?”沈云却一点眼力劲也没有,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长凳上,“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老头儿张了张嘴,望着沈云,叹口气道:“行,劳您先等会儿。小老儿要去后头看看,还剩点什么。” 也没让沈云久等。半刻钟不到,他端了一只老旧的大瓦钵从里头出来了。 “对不住您,只有这些了。”将大瓦钵轻轻的放在沈云面前的小木桌上,他的眼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怜悯。 半尺多高的大瓦钵里,只有两只早已冷掉的蒸红薯。 小小的两只。比沈云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 这是老头儿最后的食物。 沈云挪开目光,看向他:“都给了我,你吃什么?” 老头儿怔了怔,突然脸上现出不耐烦来,低声斥责道:“你这后生,哪来这么多的废话?给你吃,你就快吃呗。”说着,极其粗鲁的指着大瓦钵,“就这俩红薯仔了,不吃拉倒!” 沈云也来了气,呼的站起来,单手提起大瓦钵,扔起老远。 呼——,大瓦钵低低的划过一道长弧,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墙角的那堆破棉絮被上。 “什么鬼东西,也敢拿出来招呼人。”沈云一扭脖,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老头儿也没有阻拦,在原地侧着耳朵,静静的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那通令人深恶痛绝的脚步声,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浅笑,对着门口低声嘀咕道:“这小子,好大的气性……” 这时,里间的破布帘被掀起一角来。 从里头探出来一个同样生着花白头发,却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妇人脑袋。 “当家的!”她压低声音,紧张的问道,“我家的大钵钵呢?” 那是最后一个了。要再被摔了的话,家里喝水只能用手捧了…… “在呢。”老头儿同样低声的着,冲墙角抬抬手。 不过,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是非常愉悦的。 老妇人却顾不得去看她的宝贝钵钵,一双老脸盯着老头儿,惊讶的啧啧了两声:“当家的,你笑了哩!你多久没有开过颜了……”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客人,能不高兴吗?”老头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背去,一边慢慢的往先前坐着的长凳上走去,一边说道,“这都多久没有看到过客人进店了。” 老妇人也很高兴。一是,当家的难得的露了笑脸;二是,家里的最后一只钵钵保住了。 一高兴,胆子陡然爆涨。她竟然掀起破布帘,从门里头出来,沿着墙跑得飞快。 目标自然是那只大钵钵。 走过去看清楚后,她禁不住“啊呀”的轻呼出口。 老头儿刚刚坐下来,闻言,呼的起身,关切的问道:“怎么?还是摔破了?” 其实,他也一样的宝贝家里最后的这只钵钵。 不能不宝贝啊。 老婆子这一辈子都是个讲究人,哪怕家里都快断粮了,头发也要梳得一丝不乱的。还有,不喝生水,早起要用热水洗脸刷牙,晚上要用热水烫脚。对他也是一样的要求。 而他呢,被老婆子管了一辈子,早已习惯了。别的还能忍,就是睡前没用热水泡泡脚,即便老婆子放了他上床,他自个儿也觉得两只脚象是浸在冰泥里一般,一晚上都休想睡着。 更何况,他寻思着,这一辈子也就剩下最后一程了,也想能最后走得体面些。 他们老两口真离不开这只大瓦钵啊。 “当家的……”老妇人的声音变得很亢奋。不过,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赶紧的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使劲的冲老头儿招呼着。至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是盯着那只大钵钵的。 老头儿发觉不对,几乎是一溜小跑过去的。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慢腾腾的木性儿。 待看清楚大瓦钵里的情形后,他也禁不住“啊”的轻呼。 不过,惊呼声才冒了个头,后面便被老婆子果断的踮起脚尖,抬手就给捂没了。 老头儿回过神来后,却顾不得掰开她的手,而是急吼吼的脱下自己的破棉袄,呼的一下,罩在那只大瓦钵上,然后,弯腰给抱起来。 动作比刚才小跑过来又快了许多。 老妇人立刻意会,冲他指了指敞开的大门。 意思是,她去门口望着。 老头儿点点头,也是沿着墙,两个脚丫子跑得飞快,溜的一下,钻进了里间。 过了一会儿,他再从门里出来,脸上的愁苦明显的淡了许多,佝偻的腰也直了许多。而变化最大的却是那双原本跟干枯的老井一般的老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眼里多了些许生气。 老妇人的情形比他更明显。 是以,老头儿出来看到她,眉头皱了皱,板起脸来,低声训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呆里边去!” 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飞快的打了个手势。 老妇人挨了训却没有生气。低低的应了一声,扭身便进了里间。 原来,老头儿刚才打手势告诉了她,大瓦钵藏在那里。 老妇人走进那近前,也不敢开柜子看。 这可是一整钵白米啊。 那帮遭天杀的玩意儿鼻子一个比一个灵。 万一一打开柜子,被他们闻到了米的香味儿,又来抢,怎么办? 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儿,老妇人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抹厉色,对自己说道:“这回是真神仙下凡了。那些假神仙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我不怕他们了。他们要是敢再来抢,我就跟他们拼命!” 能不知不觉的变出一整钵白米来的,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定是那些假神仙恶事做得太多了,惊动了天上的真神仙。所以,终于有真神仙下凡来,收拾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想与当家的分享这个好消息。 脚比心更快。 一下子,她已经跑到了破门帘后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那阵象恶梦一般的脚步声。 啊!他们真的来了! 哪怕刚才想得清清楚楚,当真的再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绝望与惶恐。两只手紧紧的扒着框,恨不得能将身体藏起门板里去…… 前堂里,老头儿也听到了那通脚步声。他飞快的瞄了一眼破门帘,这才起身,半低着头,慢腾腾的向门口挪去。 刚走到门口,从外边呼的冲进了两个人。 老头儿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用手一扒拉,在原地飞快的转了一个圈。 还好旁边有根木柱子。老头儿熟练的双手抱住了柱子,稳住了身形。 冲进来的两个人是道士装扮。他们都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手执拂尘,头上戴着黑色的道巾。 两人进来后,二话不说,满屋子翻找起来。 可惜的是,前堂仅仅比雪洞多了一张小木桌,两条长凳,以及一堆破棉絮。 两人三下五去二就给翻了个底朝天。真真的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时,老头儿垂眸掩下眼底的痛恨,松开木柱子,袖着双手,哈着腰,木木的站在柱子旁。 “徐老头,道爷问你,人呢?”其中一人用脚尖将一条长凳勾到身边来,拂尘一甩,大刀金刀的坐下来,厉声问道。 老头儿这才喏喏的上前一步,唱了个喏,答道:“回禀道爷,先前是有一个年轻后生进来。看着脸生,象是从城外进来的。他说饿,要吃饭。小老儿怕他走了,留不住,把家里最后的两根红薯仔拿出来招待他。没成想,那后生却不是个良民。他一把抢过小老儿最后一点口粮,跑得飞快。小老儿追不上。刚才还被老婆子骂……” 另一个不耐烦听这些,用拂尘指着他,怒道:“死老头,一点用也没有,废话还忒多。道爷问你,那人往哪边跑了?” 老头儿指着左边:“往大街上去了。” 他没有说谎。因为他从那莫明多出来的一大钵白米上看出来了,年轻后生不是个凡人。能耐只怕比眼前这两个恶货不知道要厉害多少。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说谎。 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又细细回想了年轻后生进店来的一言一行,惊喜的发现,年轻后生没有遮掩行踪。那么,年轻后生肯定是想钓这些该千万杀的出来。 啊呀呀,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俩恶货上赶着去给年轻后生收拾! 俩道士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坐着的那个道士站起身来,也用拂尘指着老头儿的鼻子大骂道:“下次有用些。老不死的,连个人都留不住,你活着就是图喘气?再把人放走了,道爷就把你抓回去顶数!” “是是……”老头儿点头哈腰的连声应着。 等两个道士骂骂咧咧的走得没了影,老头儿还是躬着腰,站在原地没有挪脚。 这时,老妇人从破门帘后面走出来,在他身边站住脚,用一只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都走远了……” 老头儿连忙抬起头来,麻溜的用手捂住她的嘴,轻轻嘘声。 老妇人意会,使劲的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手,飞快的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关门罢。” 老两口于是一左一右的开始上门板。 待关好门,两人都禁不住冲对方欢快的笑了一个。接着,老妇人伸手拿起老头儿的一只手,用手指头在他的手掌心写下了一个“仙”字,问道:“当家的,我有没有猜错?” “我猜也是的。”老头儿高兴的包住掌心,“你以前说,这世上是有报应的。还好,我听信了你的话……” 老妇人却紧张的伸手又捂在他的嘴上:“胡说什么?你当年又没有做过恶。” 老头儿握住她的手,从嘴上拿开,低头对她笑道:“又不是说我。我是说他们。这世上是有报应的。报应来了!” “对,是他们!”老妇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今晚我要焖米饭!” 好久没有沾过白米了。她都记不得上一次吃白米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我们今天吃一回米饭,好好庆祝一下。”老头儿看着她,眼底全是宠溺,但也补了一句,“从明天起,我们还是先喝粥。” 总共就一钵米。吃了不了多久的。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那些人在这里作恶许多年了。便是神仙下凡来收拾他们,怕也是要费些手脚,不是三两天里能完事的呢。 “好啊。”老妇人一门心思的全在焖米饭上,张口应承下来,安排道,“我去用被子遮住门窗,你洗米做饭。” 才挪开脚,她却犯悔了,笑嘻嘻的抬头说道,“我再看一眼钵钵!”等洗了米,钵钵就不再是满满的了。而这一辈子,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满满的一钵白米。 “好好好。都依你!”老头儿笑了。一个土瓦钵有什么好看的?又洗脸又洗脚的。也就是碰上了这样的世道。早几十年,他肯定嫌脏,有多远给扔多远…… 两人手牵着手,一同去了里间,一起打开密室里的柜子,一起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钵米。 老妇人幸福的长叹,象个孩子一样,调皮的将一只手扎进白米里。 下一息,她扭头看向老头儿,紧张的说道:“底下有东西……象是一本小册子!” 说话间,她真的从米里扒拉出一本比她的巴掌略大一些的白皮小册子。 封面上有字。 “清风拳?”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除了一钵白米,真神仙还送给他们老两口一本拳谱? 老头儿低下头来,也看着封面上的字,略作思索,说道:“这拳怕不是寻常的拳……” “我们能练吗?”老妇人也想到了。可是,他们夫妇两个都只是凡人武者,也是没有灵根的。 “既然传给了我们,肯定是能练的。”老头儿看着她,很肯定的答道。 这可是仙拳!老妇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头儿笑道:“先做饭。吃饱了,才有气力练拳。” 他们俩现在饿得连飞腿都踢不起,哪有气力练习仙拳?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如愿以偿的在一堵断墙后面追到了沈云。 第七一三章 反猎 更确切的说,沈云是故意在断墙后面等这两个道士。 两人都只是先天境的修为。是以,他们既看不出来沈云的修为,也看不沈云在断墙后面布了个玲珑阵。 看到沈云在前头步履匆匆的走着,两人相对一视,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好些天不曾碰到这样的“肥羊”了。 没错!在他们的暗语里,凡人被称为“两脚羊”。年轻、健康的男子属于上品,是很抢手的“肥羊”。而抓捕凡人的行为,被美其名曰“猎羊”。他们更是自称“猎手”。 “猎手”是分等级的,从高到低,依次为玉、金、银、铜、铁,总共是五个等级。 这两人都还差一点点就能晋升成为“铜猎手”了。 如果抓到前面的这头“肥羊”,他们的“这一点点”便双双齐全了。 那时,两人的提成、住宿等方方面面都能大幅度的提升…… 也难怪两人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劲儿。 看清楚之后,生怕被别的“猎手”抢了去,他们象两头下山的饿虎似的,直接飞扑上去。 却不曾想眼前一黑,双脚再次踩到实地的感觉完全不对了……痛死个人也! “啊!” “啊!” 他们根本吃受不住,本能的往地上跌去。 下一息,一道道寒光闪闪的带血利刃几乎闪瞎了他们的眼。 我的天爷! 地上插着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啊!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们自个儿扑到了一块插满了尖刀的绝地里。 双脚、双手,还有膝盖,都被尖刀扎个了透。 刀尖上的那些红艳艳的鲜血,就是他们自己的! 但是,两人接下来立刻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即,好几把尖刀插穿了他们的脚板、手掌,还有膝盖,却只是最初的时候痛了一下。 现在也就是看着凶险,能将人吓得魂飞魄散。其实所有的伤口都是不痛的。 哦,还有,伤口处的血是照流的。 并且流得还蛮快,看着眼晕得很——别看他们两个平素里给人放血时,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但真到了自己也被一样的放血时,就算伤口不痛,两人立时手脚无力,头昏脑胀,外加胸口沉甸甸的……他们俩经验很丰富,再清楚不过,照这种放血的速度,没多久,他们身体里的血就会被生生的放干。 而能够做到这一境的能是什么人? “大仙,饶命啊!”其中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反应要快得多。他趴在地上,一也不敢动,只是张嘴大声的求起饶来。 他再无半点先前的凶悍样。裤裆湿了,眼泪与鼻涕齐飞…… 另一个也迅速回过神来,也是屁滚尿流的跟着哭喊。 也没哭多久。前面的黑暗里,现出一点跳跃的灯火来。 “鬼,鬼啊……”跟着哭的那个吓得连求饶也忘了。 还是小胡子机灵一些,赶紧的忍着痛纠正:“胡说什么!不是鬼。哪有鬼!是大仙,肯定是大仙!” 这种时候,万万不可瞎说话。即便真是遇到了鬼,那也必须是鬼大仙啊! “对对对,是大仙!”他的同伴咬着后槽牙认了错,“大仙,大仙,小的们知错了,饶命啊!” 那点灯火渐近,也越来越大。 黑暗里,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知错?你们错在哪里啊?” 错在哪里?两人都哑了声。连面都没见着,他们哪里晓得是哪里冲撞了大仙?吃到苦头,便用最快的速度认错、求饶,这只是他们多年来积累的一个求生经验罢了。 沈云禁不住冷笑。 在菱洲有一种话,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意思是,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悔改。 这种人已经很可恶了。 然而,阵中的这两人,却是死到了临头,连悔改之意也没有。 更加可恶! 不知怎的,沈云看着他们俩,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不曾想起的“猴子”。 他从来不信有天生的恶人。 但是,有的人确实是年纪小小便坏得很,什么样的坏事都敢做,也愿意做。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悔改。 他们绝对不是天生的恶人。他们变得这么坏,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不过,在沈云看来,这并不能成为原谅、饶恕他们的借口与理由。 因为同样是身逢乱世,这世上有更多的人,也一样的受到了苦难,一样的生不如死。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善良,没有双手沾满鲜血,没有恶贯满盈。 就比如说,同样是在这武关城中,同样是凡人武者出身。客栈里的那对老夫妻就没有屈服于恶道,没有为虎做伥。甚至于,处于绝望之中的他们,仍然会拿出最后的两根小红薯仔出来,用最后的气力,在他们能够做到的范围里,对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示警。 沈云看着一动也不敢动,拼命露出谄媚嘴脸的两人,心里腻味得很。 身形一晃,他打着火把,直接现身于两人前。 小胡子又是反应快一步,当即“啊”的惊呼出口:“是你!” 终于看清楚了“大仙”的模样! 不就是他们在八宝镜里看到的那只“肥羊”吗? 这一动,轻轻的牵动了两只手掌。 于是,两个掌心的伤口又猛的剧痛起来。血流的速度更快…… 小胡子闷哼一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能昏,不能动……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好生眼熟! 是什么时候见过一模一样的情形? 上个月! 对,就是上个月的初二! 他们俩又抓到了一只“两脚羊”,就是这样放血的! 这个法子还是他想出来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给‘两脚羊’的所有伤口都抹上止痛的仙药,可不是为了让他觉得舒服点。而是让他不至于痛昏过去。不过,这药量必须控制得非常精准。要让‘两脚羊’发现,只要保持不动,伤口就不会痛。另一方面,‘两脚羊’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放血,力气也跟着血流走。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首先肯定是害怕!而且是怕得要死的那种害怕!然后,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有可能昏死过去,掉到刀尖上。他扛得越久,我们得到的活血就越多。我跟你说,这个法子,我琢磨老久了,保管每只‘两脚羊’的活血要比以前多,而且还不用我们哥俩费其他的手脚。” …… 电光石火间,粘胡子想明白了这里头的所有关节,整个人被无边的绝望笼住——如今,“两脚羊”越来越难捉。就有“猎手”专门黑吃黑。这个黑吃黑,除了传统的从别的猎手里抢猎,还有一种更厉害的,也是新近才有听说过的,那就是直接捉猎手充当“两脚羊”。据说,是有人发现,猎手的血怨气要重得多,味道要更冲,比“两脚羊”的血,更受大仙座的喜欢…… 完了! 张了张嘴,他咽下所有的求饶,无力的垂下了头。 旁边的同伴跟惯了他。见他突然没了声,变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急得跟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大仙,我的血不好……我口臭,血更臭,不要放我的血……” “闭嘴!”沈云真是忍无可忍。 其实,这只是一个幻阵罢了。 除去幻觉,两人现在是跟两条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 而他将两人抛进幻阵里,一来是叫他们也尝尝自己做的恶是什么滋味;二来是想省些手脚,能直接从他们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来。 现在看来,武关城的情况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首先,城中肯定有邪修做孽。然而,他先前在城外观气时,却完全看不出来; 其次,不论是街上的流浪汉,客栈里的老头儿,还是这两个恶货,他能看出他们的心思,却看不全。 刚开始时,他以为是那些流浪汉和老头儿知道得不多。 所以,他特意等这俩恶货自己送上门来,再细看。结果是,他仍然看不出稍许接近内核的东西。 怎么可能! 于是,他只能审讯了。 这两人作恶也不是一两次。他们是那种真正的又恶又坏的人渣。经验告诉他,对于这种人,讲道理,劝说之类的,纯粹是浪费自己的口水。要让他们说真话,莫过于直接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恐惧,从而完全击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事实证明,幻阵的效果不错。 他说闭嘴,耳畔立刻清净了。 “本座问你们,你们便答什么。”沈云没有跟他们废话,“如果有一个假字,你们俩就这样等死罢。” 啊?不是黑吃黑……小胡子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仍然是一动不动的低头趴着。不过,他的声音里明显又有了生机:“大仙只管问。小的保证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旁边的那个又是立马跟上,谄媚之极的晃着屁股:“大仙,大仙,先问小的。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小的什么都招!” 如果他的屁股上有尾巴,那定是一只吧儿狗成精了。 也真是服了他。居然都没有牵动伤口。 小胡子急了:“大仙……” 好吧,他就没同伴的好本事。刚动一下,就牵动了一只膝盖。当即痛得险些要闭过气去。 沈云摆手,止住了两人的这种没意义的窝里斗。 “说,大仙座是谁?”他问道。 两人都齐齐的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大仙竟是直接奔着大仙座去的。 所以,他们俩连个照面都没有,直接落到这一境,完全不冤枉。 “大仙座就是大仙座啊。”小胡子又反应快一步。他尽量保持不动,嘴里说得飞快,“大仙座住在玉明宫里。大仙座法力无边,是我们武关城供奉的神明。谁要是心不诚,甚至心生不敬,你这边才冒出想法来,大仙座就已经知晓了。大仙座的座下有三个弟子,分别是天、地、人三位仙尊大仙。他们分别管着我们城里的上、中、下三等人。也就是所有的人。要是上等人心生不敬,大仙座就会下法旨令天尊大仙去管教。要是中等人心生不敬,便归地尊大仙管。下等人心生不敬,人尊大仙会管敬他们。其他的事,也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他发现大仙没有再出声,心里打了个突,话锋一转,又道,“小的们是城里的猎手,都是人尊大仙的手下。但是,小的们不是下等人,是中等人。却不归地尊大仙管,所以,算是例外。” 沈云听着,不由眉毛轻拧——还是一样的。听到小胡子提及玉明宫,照一般的情形,后者的心里会不由自主的现出玉明宫的相关信息来。然而,这一回,他却看不到。 所以,他能肯定确是那个所谓的大仙座动了手脚。 沈云扪心自问,以他现在的修为,是无法办到的。 当然,这里头也不排除大仙座有什么特别的小法门,能令其轻松做到。但他不能抱这种侥幸的心理。 这么一来,他需要大仙座的信息是越多越好。是以,小胡子招供时,他没有出声。 小胡子刚才壮着胆子小小的跳跃了一下话题,敏锐的发现大仙并没有不悦的样子,于是,他说得更散了…… 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另一个急坏了——都叫这家伙说完了,他还能说点什么?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小胡子说错了一处,急吼吼的打断道:“错了,那条巷子不是最近的道。分明还有一条近道!” 哪知小胡子比他更不要脸,闻言,马上认错:“是的是的,确实有条更近的道。不过,那条道要经过人尊大仙的玉仁殿后面……”然后,他又顺着自己刚才的话题吧啦吧啦的说下去。 另一个的口才显然差太多,跟上不这节奏,只能郁闷的闭嘴。 不过,他得了经验,转为专心致志的听着,做好随时挑错的准备…… 就这样,沈云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对武关城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从两人透出来的信息里,他觉得所谓的“大仙座”应该是一个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境以上的高阶修士。座下的三名弟子,号称是“天尊大仙”的,象是一位金丹真人。另外两个,“地尊大仙”和“人尊大仙”,很象是俩筑基境的小菜瓜。 再从师徒四个的种种手段来看,他们应该是所谓的修真人士。 他们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邪恶的。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他们师徒救了满城的百姓。他们以整座武关城为诱饵,把外乡人当“两脚羊”抓去放血,也是一年前才开始的事儿。 而神机营和女营是差不多三年前经过这里。听风堂的弟子应该是半年前过来复探过。兴许是那时武关城里的情况还没有现在的这么明显,又或是复探的弟子们不知什么原因疏忽了。总之,没有发现武关城的异常。 沈云算算时间,自己差不多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 时间很宽裕。 那么,去会会这四尊凶神罢! 第七一四章 什么东西? 与大多数的古城一样,武关城也分内城和外城。而所谓的“大仙座”师徒四个控制全城后,又斥巨资在内城大兴土木,修了一座城中城,自封为:通天城。 所以,现在的武关城是分成三层的,即,外城、内城和通天城。 在最里边的通天城里,除了有“大仙座”师徒四个的玉明宫、玉仁殿等所谓的“仙宫宝殿”,还有一些被称为“寄生”的豪华住所。那里头住着的人都是武关城里最显贵的人家。 据小胡子两人的描述,这些人都是武关城里的“上等人”。他们在通天城里,夜夜笙歌,酒池肉林,过着奢华之极的生活。 但是,一到白天,通天城里却跟死了一般的寂静。 并且“大仙座”有法旨:任何人在白天的时候进入通天城,杀无赦! 没有这道法旨还好。听到这里,沈云更是铁了心要青天白里去通天城里瞧一瞧。 不过,听小胡子他们的描述,“大仙殿”法力无边。在内城和通天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逃脱“大仙殿”的法眼。 他们有一桩口口相传的趣闻。说,前两年,有一个财主老爷备了金山去玉仁殿还愿。结果,他们一行人刚到通天城的天梯前,便被台阶前的两个仙卫给拦住了。仙卫们说,大仙殿不受他的金山,令他怎么抬出门的,就怎么抬回家去。 财主老爷惶恐之极。这是他前些时候许的愿,是大仙殿应承了的。而今大仙殿保佑,他如了愿,自然是要来还愿谢恩。大仙殿不受他的金山,是不是这事情又要起变故了? 是以,他跪伏在台阶下,死命的一边叩头,一边乞求大仙座开恩。 没叩两下,额头上便见了血。 财主老爷的虔诚,终于打动了大仙殿。 打天梯上降下来一名仙姑,传大仙座的法旨。 待她念完法旨,财主老爷才知道大仙座为什么不受他的金山。 原来是嫌脏。昨晚,他准备金山之前,没有按规矩焚香沐浴。 本来,这是大不敬。大仙殿很生气。是他刚才的一番苦求,令大仙座生了怜悯心,临时改变了主意,宽恕他这一回。 财主老爷感恩戴德,又跪伏下来,对着天梯谢罪,并许诺,明儿抬两座金山来进奉。 回去之后,不但他本人做足规矩,是先焚香沐浴,然后亲手搭了两座金山,而且抬金山的奴才们,也要焚香沐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一行人再去。果然,再也没有仙士出来阻拦。 财主老爷很顺利的进到大殿前,完成了进奉。 沈云听完后,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大仙座”真够贪的。贪婪的家伙定是嫌一座金山太少了,临时变了卦,又讹了财主老爷一座金山。 至于所谓的法力无力……金丹真人们都能放出神识,但同神识覆盖范围之内,事无巨细,皆能及时知晓,好不好! 财主老爷是有钱人,是富贵里只占了一半的,按那“大仙座”的划分标准,是中等人。只能居于内城。与通天城最远也不过是离了不到十里远。在“大仙殿”的神识覆盖范围里,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用来吓唬完全不懂修真知识的凡人们,肯定是一吓一个准。 但他心念又一转,担心这家伙还有别的手段。 毕竟修真界里,无奇不有。 于是,他决定借用小胡子两个的猎手木扣——相当于是他们的身份令牌。出入内城,甚至通天城,都必须用到这个猎手木扣。 小胡子两个顿时哭得那个一叫惨啊。两人如果不是顾忌会扯到伤口,肯定会飞快的爬过去,抱着沈云的腿苦苦哀求。 猎手木扣就是他们的命啊。一旦被摘除了猎手木扣,他们就会彻底的沦为下等人,被赶出内城,这一辈子再也进不得内城。 “大仙,您大发慈悲,饶了小的们这一回……” “大仙,小的真的将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啊。您是大仙,一言九鼎,不能言而无信啊!”与同伴只会苦求不同,小胡子想着反正被摘除猎手木扣也是个死,不如博一回——据他所知,修道之人最重信义。连大仙座也不敢说话不算数。兴许这位大仙也一样的忌惮呢!他这般将话讲穿了,反而能逃过此劫。 没想到沈云呵呵冷笑:“本座有许过你们什么吗?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小胡子二人不敢不想。 一番细想下来,两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通身上下是看不到一丝干纱。 没有!真的没有…… “本座现在除了你们俩的木扣。昔日,你们在外城称王称霸,作恶多端。可谓恶贯满盈。现在,也该你们俩反过来尝尝个中的滋味了。”从这两个嘴里也掏不出更多的情报来,沈云懒得再与他们废话,轻抬右手。 镶嵌在两人的后颈脖上的那两块黑色的小木扣就这样被他一齐隔空摘了下来。 小胡子两人只觉得后脖子骤然发轻。 “我的木扣!”他们惊呼连连,本能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脖。 待手摸到了空空的后颈脖,两人才发现,他们的手掌根本就没有被地上的尖刀扎穿,固定在地上。 尤其是小胡子,看着突然间变得完好的右手掌,一双鱼泡眼都快变成了对子眼。 “幻阵!是幻阵……”他后知后觉的大吼着,紧接着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果不其然,寒光闪闪的利刃、汩汩往外淌血的伤口……通通一齐消失了。 他的身上连一滴血渍也不见有。 所以,大仙根本就没有刑讯他们。 一切都是他们自愿说出来的。 没有因果可言。 而大仙摘除他们的猎手木扣,将他们俩打成下等人,也只替天行道…… “不,您不能这么对我们!”小胡子站在原地,几近癫狂的冲沈云摇头,“我们是被逼的,是大仙座,还在人尊大仙逼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们逼的!我出身不好,资质也不好,不做猎手,就只能做下等人。我会被族里驱赶到外城,永生永世都只能做下等人!那样的话,我会死的!变成乞丐,又出不得城去。只能在大街上,活活的饿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猎手,只是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好无辜,同时,也越来越理直气壮,“大仙,就是你摘掉的这枚猎手木扣,也是我拼了性命才谋来的。你不能就这样一抬手,就抹掉了我所有的努力与付出!不公平!太不公平!” 沈云被他这通歪理邪说给气乐了。 对于这种完全泯灭了人性的东西,他真的是一个字也懒得再多说。 罢了,谁爱度化,谁度化去罢! 本座只管惩恶。 于是,他一挥手,将跟疯了一样的小胡子,还有傻掉了似的另一个,一同逐出了玲珑阵。 出阵后,小胡子还在挥舞着胳膊大叫着“不公平”。 就在这时,有数道人影飞奔而至。 电光石火间,一疯一傻两个被双双打翻在地。 两个最先赶到的,将他们俩用灵宠袋收了,麻溜走人。 后来的那几个心有不甘,如野狗一样,四下里嗅了嗅,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的散去。 他们也是所谓的“猎手”。沈云在玲珑阵里看得再真切不过。他们的后颈脖上也都镶嵌有一枚黑色的木扣。后面那几个落了空的“猎手”,有人离开前抬手摸着后颈脖上的木扣,就象拿着传话珠一样,竟是与人在发牢骚! 看样子,小胡子两个并没有跟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将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至少关于猎手木扣可以传讯这一点,他们就没有交代。 所以,指不定他们还有更多的保留…… 这么想着,沈云禁不住低头去看手里的两枚木扣。 完全感觉不到上面有灵力波动,与物一般。可是,看他们的用法,他敢肯定绝对不是凡物! 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两枚木扣在形状是一模一样的,连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这样的木扣,如何当身份令牌?又如何传讯? 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略作沉吟,沈云一只手握着一枚木扣。先试着抽凝出一缕道力探入右掌心的那枚木扣里。 如他预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吐出一口浊气,他收回道力,改换成煞力。 一样的,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的很奇怪!”沈云皱起眉头,将小胡子两个的口供又从头到尾的细捋一遍。 还真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所谓的“猎手”们捕捉凡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血,并且是新鲜的人血。得到的人血,他们会第一时间进献给“大仙座”。接下来,他们凭着木扣,就能去玉仁殿领到他们的奖励。 沈云寻思着:“大仙座”要这么多的人血做什么?炼邪功? 也就是说,他们的邪功离不开血…… 这倒有点儿象血魔了。 对了,血魔! 脑海里灵光一现,沈云握住小胡子的木扣,轻声的念起血咒来。 说时迟,道时快。他的脑海里现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像。 不是小胡子,又是哪个! 接着,他又对另一枚木扣施了血咒。 一样的!血淋淋的人头像换成了小胡子的同伴。 难怪既能进行身份识别,也能传讯。 但是,沈云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开来,反而拧得更紧了——如果“大仙座”师徒四个是血魔,他隔着百来里,就能察觉到了。怎么可能在城门观气时,完全看不出来呢? 更何况,“大仙座”等人的行为举止有很多地方与血魔并不相同。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血魔没有昼伏夜出的习性,也并不惧怕太阳。而那师徒四个的种种行为表明了,他们惧怕太阳。为了遮掩这个弱点,他们昼伏夜出。白天出现在人前时,不是阴雨天,就是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什么邪物惧怕太阳,修行离不得新鲜的人血?并且还不会显出妖邪之气? 沈云双手握着两枚木扣,搜肠刮肚的想着。 他先想到的是僵尸。 但很快又否定了。因为僵尸的尸气简直不要太浓烈。没有修行的凡人,但凡耳鼻灵敏一些,都能轻易识别出来。更何况是他…… 接着,他怀疑是尸修。道行高深的尸修能遮掩其尸傀的尸气,而且他们只要没有做恶,也不会显出妖邪之气来。 下一息,他又给否决了——尸修不要用新鲜的人血修行。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完全不惧怕太阳。 除此之外,沈云还想到过一些修行功法亦正亦邪的妖族。却发现总有一些不符合。 一一排除之后,他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沈云耸耸肩。直觉告诉他,这一回,又要大涨见识了。 而眼下正是“大仙座”他们蛰伏的时候。 与其在这里绞尽脑汁的猜东猜西,不如乘着太阳还没落山,去通天城里亲眼见识一二。 当然,首先,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进得通天城的身份。 这一点,对于沈云来说,并不难。 他服下一枚易容丹。 待丹液化开,他完全变成了小胡子的样子。 接着,他将木扣往后颈脖上一拍,暗中用一丝道力牢牢的吸住它。使它看上去就象是被镶嵌在那里一样。 准备妥当后,他见四下里无人,心念微转,出了玲珑阵。 最后,收阵,直奔内城而去。 内城也有城门。 与外城门不同,内城门完好无损。门口有一个所谓的“仙士”守着。 沈云很清楚的看到城门洞的顶上镶着一排蝙蝠。它们通体墨黑,只有两只小眼睛通红如血。全是品质很高的红宝石。每一颗被切得一般形状,一般大小。 暗中运转道力,注入眼睛里,他看得更清楚了。 所有的红宝石其实是用来遮掩血咒的。 是以,“猎手”们打城门洞下经过时,血咒会识别到木扣里的血影,飞快的闪一下,与之应和。 但这只是最初步的识别身份。 因为这些血咒不会自动判断木扣里的血影与佩戴者的真容是否一致。 沈云放下心来,大摇大摆的往城门洞走去。 果然,在他也经过城门洞时,顶上的那几道血咒皆有红光过闪。 而“仙士”看到这些红光后,便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再也没有正眼瞧他。 第七一五章 完全陌生 进入内城后,沈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外头看不到内城的情形,却又看不到一丝丝的灵力波动。 整座内城居然是绝灵之地。 并不是布设了绝灵阵的缘故。 这里象极了他的虎牙空间,象是天然而成的绝灵地。 幸亏他担心会被识破修为,在出玲珑阵后特意封住了周身的道力和煞力。 发现这一情况后,他心里头不由的冒出一个疑问来:内城是绝灵地。那么,小胡子等人是先天境的修为。他们平时是如何在内城行走的?难道都是事先封印了灵力吗? 想了想,他觉得去“红土林”看看。 “红土林”是小胡子两个交代的一个地方,位于内城西南的一个土坡上。最初,只是有几个“猎手”白日里空闲了,约在这里吃酒烤肉。很快的,越来越多的猎手加入进来。不出俩月,在猎手们中间传得人人尽知。这个时候,吃喝玩乐反而成了掩护。“红土林”正式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交易点。 沈云换照小胡子所说,不多时找到了红土林。 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红土林不是一片生于红泥地上的密林,而是一座圆顶的大木屋! 在土坡下面,便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嘻闹之声。 这一点,倒与小胡子他们的交代完全相符——受所谓的“大仙座”等人的影响,在武关城的内城和通天城里,人们的作息也差不多被扭了过来。“猎手”们是个例外。因为要抓捕进城来的异乡人,他们依然保持着和外城人一样的作息。不过,武关城越来越萧条,没有生气,进城来的异乡人越来越少。大多数的“猎手”过了正午便无所事事。他们几乎是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打发在了红土林里。待太阳下山,内城和通天城里的人们开始活动,他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玉仁宫例行点卯。如果“人尊大仙”没有示下,于他们来说,这一天便是结束了,各自回家睡觉——这个时候,离太阳下山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正是一天之中,红土林最热闹的时候。 沈云故意放缓了步伐,往土坡上走。 “喂,你在踩蚂蚁吗?”后面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 沈云回头,看到有两个人快步追了上来。 他们两个也是有修为的。一个是炼气一层,另一个是炼气三层。 两人的步法不错,转眼间便到了他的近前。 炼气三层的那个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双手环抱着膀子,扯起嘴角,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望着沈云。 而炼气一层修为的收到,径直向沈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飞快的上下打量着。 “凡人武者?”他难以置信的眯缝着眼睛,吸着鼻子往沈云身上使劲的嗅着。 后者没有动。 按小胡子的交代,因为有猎手木扣,所以,三步之内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猎手,是什么等级。如果发现对方的等级比自己高,那么,最好是老实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然的话,吃亏的,只能是等级低的那一方。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沈云想乘机看看,这些猎手是如何克服绝灵地的。 “真的是凡人武者!”炼气一层惊讶极了,回过头去,指着他,象是被开水烫到了一般,冲同伴大呼,“虎哥,这个人连先天境都不是。他竟然成为了‘铁猎’!” 被他唤作“虎哥”的,就是那个抱着膀子的炼气三层。闻言,后者脸上现出厌恶之色:“问问他,怎么混上的?” 沈云虽然封住了修为,但是他的鼻子还是非常的敏锐。炼气一层贴上来后,他很快的闻出了一股腥臭味。 这种气味,在小胡子他们两个身上也有。不同的是,没有眼前这个家伙的浓,却要更臭一些。 相同的是,这种腥臭味都来自于镶嵌在后颈脖里的那枚黑色木扣。 恰好炼气一层回过头去,后颈脖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来。 沈云抓住机会看过去。 原来如此! 只一眼,他看出来了。 黑色木扣的表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就是黑色木扣帮“猎手”们化去了绝灵地的禁灵作用。 这么一来,他的身份就露出破绽来。 难怪炼气一层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而“虎哥”的第一反应是,他是“混上”的。 炼气一层复又转过来,一把抓住沈云胸口的衣襟,跟换脸似的,狰狞的问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混上的?” 沈云发现自己没法圆场。所以,他选择不解释,一抬手,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夹住那人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咔嚓”一声脆响。 “啊——”炼气一层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好痛! 他的手好象要断掉了! 不,这么痛,该不是是真的断掉了吧…… 他本能的抽回手。 然而,晚了。 因为他根本就动弹不了。 “前辈!前辈饶命!”“虎哥”的反应不俗,哐唧给跪地上了,象啄木鸟捉虫子一般的把头叩得又快又响。一边叩着头,一边苦苦哀求着,“饶命,前辈饶命啊……” 红木林里的嘻闹声似乎降低了一些。 沈云冷哼一声,夹着那只断腕的手轻轻一场。 “砰!” 后者被甩出老远,重重的摔在泥地上,一动也不见动了。 沈云再去看“虎哥”。 他的后颈脖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和炼气一层的一样,镶嵌于其中的黑色木扣上也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至此,沈云可以完全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 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红土林”完全没有必要进去了。 一百多个身带腥臭味的“猎手”挤在里头,气味能好闻吗? 沈云没有洁癖,但架不住鼻子太灵敏…… “扫兴!”他一挥袖,黑着脸,往坡下走去。 没走两步,“红土林”里的嘻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背后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一个懒洋洋的年轻男子声音冲他说道:“朋友,你就这么走了?” 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虎哥”停住了叩头,只是依然跪伏在地。 沈云呵呵冷笑两声,回过头去。 简易的木板门洞开。 一个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猎手”们常穿的深蓝色道袍,抱着膀子,懒懒的靠在门框上,脸上要笑不笑,居高临下的望着这边。 好吧,与“虎哥”相比。这人确实有出头的资本。 他是炼气十层呢。 到目前为止,沈云在武关城里,亲眼看到的修为最高的修士。 “怎么,你有意见?”沈云冲他扬眉轻笑。 炼气十层没有回答他,也呵呵的笑出声来:“朋友面生得很呢。是头一回来玩吗?” 沈云没有再理他,欲转过身去。 “喂,站住!”从门里又冲出来一个人。他站在门前的空地里冲沈云的背影跳脚跳手的哇哇大叫,“明爷的面子,你敢不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打横往后飞了出去。 半倚着门框的明爷见势不妙,第一个想躲开。 可惜的很。他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开。 太快了! 胸口一阵闷痛,紧接着,他也打横飞了起来…… 砰! 两人叠在一起,重重的打在大厅里的那根粗大的柱子上。接着,在屋子里所有人的注目下,他们俩又沿着柱子滑落下来。 身体经过的地方,灰白色的石柱上现出了浓稠的暗红色…… “啊!啊——” “死人了……” 石柱的旁边搭了一个木质的高台。台上站着几个舞娘。她们离得最近,一个个被血淋淋的石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连滚带爬的跑下台去。 同时,她们的尖叫声也唤醒了台下的所有“猎手”们。 呼啦啦—— 他们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不是钻进椅子底下,就是钻进桌子底下。实在是找不到地方藏的,双手抱头,撅着屁股跪伏在地上…… “虎哥”绝了。两眼一翻,身子往旁边果断的歪去——这家伙肯定不是头一回装昏。因为太象那么一回事了。 沈云这会儿封印了修为,是以,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形。 他侧耳听了听,发现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 看样子,刚才出头的那个“明爷”在里头是修为最高的。 沈云更加没有兴致了,扬长而去。 等他走得没影了。“虎哥”嗯咛一声,幽幽醒转。顾不上去看一眼在几步开外真昏迷的炼气一层,他翻身从泥地里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下了坡。 象是开了一个头,“红土林”里,“猎手”们夺门而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沈云往内城的更深处去走,找寻“天梯”了。 那里是去通天城的必经之路。 有小胡子的交代,“天梯”不难找。没过多久,他便远远的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用长青石砌成的圆形高台。 在这个高台上,只有一条石阶可供上下。那便是所谓的“天梯”。 沈云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听了小胡子他们的交代,他想象出来的通天城是砌在这个巨大的高台上。因为太高,会象当年的仙门长老会一样,各处宫殿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没有想到的是,十几丈高的高台上空空如也。 那么,通天城是被用什么法门隐藏了起来吗? 想到这里,他眯缝起眼睛,努力的在高台上的更高处找寻着。 一样的,也没有灵力波动。 这里离高台不过一百多步,沈云担心会惊动所谓的“大仙座”,不敢用其他的手段。原本的计划更是完全放弃了——看来“大仙座”确实有些手段。他连通天城在哪里都看不出来,怎么敢冒冒失失的去闯“天梯”? 在他的周边,百步之内,还有几个同样做猎手装扮的人。他们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或坐或立,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 看样子是在等太阳落山,好去玉仁殿点卯。 沈云收回目光,双手抱着膀子,背靠着树干,装成是假寐的样子。 当最后一道太阳光也被收进了天边的云彩里,高台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沈云睁开眼睛看过去。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高台的边缘。 通天城竟然就是他看到的这个巨大的圆形高台。 确切的说,这个圆形高台应该是中空的。通天城就在高台里边——沈云做梦也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形竟是如此简单!是他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吗? 不,这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同寻常的,给人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所以,他完全无法预料高台里的通天城是怎么一种情形。 沈云看着慢慢走下高台的那些白袍人,心里更加警觉。 年轻男子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队人。前面一个人都腰佩长剑,只有最后的那个人没有佩剑,但是,他的手里提一盏白色的灯笼。 沈云数了一下,不多也不少,正好是十二个人。 在“天梯”的两旁有一些灯柱。他们沿着石阶不紧不慢的走下来。最后的那个人负责点亮这些灯柱。 当他们走到了“天梯”的最底端,所有的灯柱都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云看到内城里接二连三的现出灯光来。不多时,整个内城象是完全睡醒了一般,不但灯火通明,而且热闹了起来。 真的是白天黑夜颠倒了啊。 沈云生平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形,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 而在这段等待太阳落山的时间里,沈云的周边又多了许多“猎手”。他们也是安安静静的等着,不扎堆,不议论。 当那几个炼气境后期的动身,不紧不慢的往天梯走去时,他们也慢慢的跟上了去。 沈云没有动。 在“红土林”外碰到的情形,令他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了解太少太少。后颈脖上的这枚黑色木扣能帮他混进内城,却很有可能会成为在“天梯”上令他暴露的致命破绽。 他必须再探实,万不可冒然行动。 但是,“猎手”们都开始往前走,他也不能完全不动啊。 没有办法,他只能跟在那几个炼气后期的后面,也慢慢的往前走。 第七一六章 识破 就这样,沈云边走边看,同时,特别注意着不要与别的“猎手”离得太近——这是在“红土林”外面得来的教训。离得太近的话,他担心被这些“猎手”们闻出异常来。 所幸的是,所有的“猎手”都是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路不长。很快,最前面的那个“猎手”已经到了“天梯”跟前。 十二名白袍人除却在队伍末尾负责点灯的那个已经提着白灯笼沿“天梯”折返回去了,其余的都在“天梯”的入口处,担当守卫:两边各站着四人,还有三个结成一个小纵队,在四周来回巡逻。 想来这些白袍人就是所谓“仙士”。 先前离得有些远,沈云又封印了修为,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看出来了“仙士”们也都是修士。只是他们的修为也太低了,一水的先天境。还不如走在前面的这些“猎手”呢。 担心被发觉,沈云也不好多看,目光一转,看向他们身后的“天梯”入口处。 又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既没有奇奇怪怪的装饰伪装成的血咒,也不见灵力波动。 兴许是修为不如人,底气不足,又或许是天天见,已经熟视无睹了。总之,“仙士”们对“猎手”们做任何的检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所以,沈云没有想到“天梯”这一关竟是如此轻松的就过了! 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猎手”们稀稀落落的上了“天梯”。从沈云的位置来看,前头的那个已经走上最高的一级台阶,瞬间看不到身影了,有近一半的“猎手”还没有踏上第一级石阶。 又走了二十多级台阶,沈云也到了“天梯”的最高处。 突然间,通天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底。 老实说,沈云真的是生平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城市。 在外头的时候,是他看错了。 这不是一座高台,而是一个用青石修砌起来的巨大圆桶状建筑。在这只巨桶的里面,就是通天城。 城中的建筑与外城,还有内城,都完全不同。它们的样式差不多,都是圆顶的,只是大小、高矮各不同。从位置排列上看,总共是分成三圈。位于最里头的,也是正中间的那座建筑最为高大,其次是离他最近的最二圈。这一圈总共只有三座建筑。它们只有中间那座建筑的一半大小,一半高矮。最外圈的,也就是第三圈,它们又比第二圈的要小一半多,矮一半多。即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很大的,最高处少说也有丈许高。 只是沈云无法接受它们的审美——看上去,怪怪的,让他不禁联想到南边的坟墓……就差没有在前边修个坟台了…… 好吧,这是人家的屋舍。拿坟墓做比喻,他有些不厚道了。 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座建筑的大圆顶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物什,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以至于通天城里不见一盏灯光,也不见一枚落桑珠,却亮如白昼。 沈云惊讶之余,不忘仔细察看全城。 还是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既没有妖邪之气,也没有灵力波动。 就是感觉阴气森森。 不过,沈云觉得很有可能受城中建筑的影响,先入为主。 “圆桶”的内侧与外侧不同。它的内侧是三截大陡坡。每一截大陡坡之间都一个平台。但是,每一截陡坡都有只一条石梯。 相比于外面的“天梯”,这条石梯更窄——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走的话,中间最多能隔两个拳头宽。 因为石梯并不是沿着陡坡的方向,而是在它的侧面修下去的。所以,坡度被放得很平缓。每一级石阶有一尺多宽,强过外面的“天梯”。 外侧还修了扶手。 看清楚那些扶手的材质,沈云险些皱眉,露出破绽来——竟然全是人的大腿骨! 这么长的扶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大腿骨!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打磨得光滑的白骨,沈云心里更加警觉了。 当走过第一个平台,踏上第二截陡坡的石阶时,耳畔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是唱曲声、丝乐之声、还有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倒是对上了小胡子他们的供词。沈云并不意外。他留心听了听。曲调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这一点,很象他在南边时,听到的那些色目族的调调。 沈云心里忍不住嘀咕:“大仙座”师徒四个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是色目族人? 越往下走,越是热闹。 当走下最后一级石阶时,突然间起了白色的薄雾。 雾气凉凉的,有点点滑腻,带着一道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这绝对不是寻常的夜雾! 据《心魔传承》里的记载,血魔也有类似的手段,用来窥探进入其领地里的人或物。 沈云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敛去所有杂念,同时,脚下没有停,继续往前走。 一步踏去后,薄雾完全不见了。 他的眼前一片明亮,好似进入了一个宝石的世界。 周边建筑的外墙上竟然用各色宝石拼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花纹。但凡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是珠光宝气,极度的奢华。 但是,他再定睛细看,却发现所有的这些宝石都是以各种人骨为基…… 刹那间,什么美感、惊艳全没有了。 他的眼里只有累累白骨! 心念一转,沈云暗地里握了握拳头——也是出自《心魔传承》,血魔的审美与“大仙座”很雷同呢! 不过,还是不能肯定。 因为如果所谓的“大仙座”师徒四个真是血魔,那么,他都走进了通天城里,肯定能感觉到它们。 也就是他刻意封印住了煞力。不然的话,那四个已经能感受到他的血脉压制了。 再看看! 沈云继续跟着前面的那几个“猎手”走。 从刚才在第一截陡坡上看到的情形,他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去第二圈里的某一栋建筑——最里头的那栋建筑,应该就是“大仙座”的玉明宫。在第二圈里有三栋建筑,其中有一栋必定是“人尊大仙”的玉仁宫。 哪知,他又猜错了! 再往前面走,现出一个岔道口来。右边的那条路要宽阔些,是通往第二圈的。左边的那条路要窄了整整一半,显然是通向第三圈的。而那几个“猎手”竟然分成了两拔。有三个往左边的小道去了,另外两个踏上了右边的大道。 沈云是第六个。 他要往哪边走? 脚跟一转,他走向右边的大道。 路的尽头果然是一座更加高大的建筑。 与在上面的看到不一样,那栋建筑的外墙装饰着各色宝石拼凑成的花朵。它们非常的逼真。如果忽略底下的白骨,整栋建筑好比是用百花堆砌出来的。 最大的那朵花是一朵怒放的红牡丹。 鹅黄的花蕊竟是门匾,上面有三个黑色大字——玉仁宫。 那两名“猎手”果然是一前一后的进了洞开的圆拱门。 门口没有守卫。 沈云没得选择,也跟着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口是一道奢华之极的大宝石屏风——又出乎沈云的意料。门口摆屏风,这是典型的祝融大陆风格。也是进入通天城以来,他唯一看到的祝融大陆风格。 看来这位“人尊大仙”很爱花。一人多高的宝石屏风上依然是花团锦簇。 沈云正想着要往哪一边走,绕过屏风。这时,从右侧绕出来一个人。 看身形正是刚才第一个走进去的那名“猎手”。 他抬头看了沈云一眼,说了句“大仙去玉明宫赴宴了,今天不点卯”,便出门而去。 闻言,在沈云的后面,刚好进门来的那名“猎手”,耸耸肩,也转身出去了。 沈云心中一动,从右边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大厅。 它很高,三丈多,将近四丈。 天花板也是圆顶 就这样,沈云边走边看,同时,特别注意着不要与别的“猎手”离得太近——这是在“红土林”外面得来的教训。离得太近的话,他担心被这些“猎手”们闻出异常来。所幸的是,所有的“猎手”都是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路不长。很快,最前面的那个“猎手”已经到了“天梯”跟前。 十二名白袍人除却在队伍末尾负责点灯的那个已经提着白灯笼沿“天梯”折返回去了,其余的都在“天梯”的入口处,担当守卫:两边各站着四人,还有三个结成一个小纵队,在四周来回巡逻。 想来这些白袍人就是所谓“仙士”。 先前离得有些远,沈云又封印了修为,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看出来了“仙士”们也都是修士。只是他们的修为也太低了,一水的先天境。还不如走在前面的这些“猎手”呢。 担心被发觉,沈云也不好多看,目光一转,看向他们身后的“天梯”入口处。 又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既没有奇奇怪怪的装饰伪装成的血咒,也不见灵力波动。 兴许是修为不如人,底气不足,又或许是天天见,已经熟视无睹了。总之,“仙士”们对“猎手”们做任何的检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所以,沈云没有想到“天梯”这一关竟是如此轻松的就过了! 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猎手”们稀稀落落的上了“天梯”。从沈云的位置来看,前头的那个已经走上最高的一级台阶,瞬间看不到身影了,有近一半的“猎手”还没有踏上第一级石阶。 又走了二十多级台阶,沈云也到了“天梯”的最高处。 突然间,通天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底。 老实说,沈云真的是生平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城市。 在外头的时候,是他看错了。 这不是一座高台,而是一个用青石修砌起来的巨大圆桶状建筑。在这只巨桶的里面,就是通天城。 城中的建筑与外城,还有内城,都完全不同。它们的样式差不多,都是圆顶的,只是大小、高矮各不同。从位置排列上看,总共是分成三圈。位于最里头的,也是正中间的那座建筑最为高大,其次是离他最近的最二圈。这一圈总共只有三座建筑。它们只有中间那座建筑的一半大小,一半高矮。最外圈的,也就是第三圈,它们又比第二圈的要小一半多,矮一半多。即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很大的,最高处少说也有丈许高。 只是沈云无法接受它们的审美——看上去,怪怪的,让他不禁联想到南边的坟墓……就差没有在前边修个坟台了…… 好吧,这是人家的屋舍。拿坟墓做比喻,他有些不厚道了。 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座建筑的大圆顶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物什,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以至于通天城里不见一盏灯光,也不见一枚落桑珠,却亮如白昼。 沈云惊讶之余,不忘仔细察看全城。 还是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既没有妖邪之气,也没有灵力波动。 就是感觉阴气森森。 不过,沈云觉得很有可能受城中建筑的影响,先入为主。 “圆桶”的内侧与外侧不同。它的内侧是三截大陡坡。每一截大陡坡之间都一个平台。但是,每一截陡坡都有只一条石梯。 相比于外面的“天梯”,这条石梯更窄——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走的话,中间最多能隔两个拳头宽。 因为石梯并不是沿着陡坡的方向,而是在它的侧面修下去的。所以,坡度被放得很平缓。每一级石阶有一尺多宽,强过外面的“天梯”。 外侧还修了扶手。 看清楚那些扶手的材质,沈云险些皱眉,露出破绽来——竟然全是人的大腿骨! 这么长的扶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大腿骨!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打磨得光滑的白骨,沈云心里更加警觉了。 当走过第一个平台,踏上第二截陡坡的石阶时,耳畔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是唱曲声、丝乐之声、还有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倒是对上了小胡子他们的供词。沈云并不意外。他留心听了听。曲调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这一点,很象他在南边时,听到的那些色目族的调调。 第七一七章 是鬼修吗? 说起老仙都,沈云不禁想起了一桩仙庭时候的公案——当年,老仙帝在位时,曾十几年如一日的用年轻男子的鲜血秘密炼制邪丹续命。终于,走了消息,老仙帝在一夜之间跌下神坛,声名狼藉。 后来,时过境过,老仙帝的这桩惊天丑闻也解了禁,至今仍然是一众野史杂书里最热门的题材。 十来年前,赵宣曾无意间收到一个消息,说老仙帝拿人血续命的邪法其实是从一个法力高强的色目族人那里得到的。当年暴出来的国师,便是那色目族人的弟子。还说,老仙帝膝下有一位公主,甚至还拜了那个色目族人为师。仙庭覆灭后,这名公主下落不明。 赵宣说完八卦后,又道出一条情况:近来年,废帝动作频频,越来越不安分。然后脸上露出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神情,跟他说道:“这起子恶心的东西,该不会勾结外族,图谋复辟吧?” 沈云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简单的点评道:“按你收到的消息,当年的老仙帝就已经勾结了色目族人。结果,他的江山怎么样了?现在,他们都不在台上了,做点什么事,还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你觉得他们还能成事?” 想到这里,他再抬起眼皮子去看抓着一只人头骨,气得险些咬碎一口好牙的中年妇人,目光飞快的在后者的色目族华服上掠过,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通天城该不会就是一条废帝的余党们挖出来的阴沟吧? 中年妇人又气又恼,用小折扇隔空指着沈云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通后,尤不解恨,提起跟个小帐篷一般的长裙,转身,“咚咚咚”的从大木梯上下来,跑到了沈云面前,嘴里骂道:“狗崽子,今儿个,老娘就要你长长记性!”说着,跳起来,抡圆了胳膊,往沈云脸上招呼去。 在老仙都有一种说法,叫做“打人不打脸”。所以,象她这样可以说是很侮辱人了。 但沈云却没有躲闪的意思。 因为他早在十几息之前就听到了宝石屏风的后面站了一个人。 听其气息,应该是个修为在筑基初期的年轻女子。 她一进门,留在外面看热闹的那些“猎手”,无一不呼吸都收敛了许多,显得拘谨得很。 沈云猜测,这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玉仁殿的真正主人,所谓的“人尊大仙”了。 而他偷闯通天城,行迹暴露,却没有被当场击杀,不会是眼前的中年妇人心存善念使然。更多的应该是“人尊大仙”的授意。 甚至于中年妇人的盛怒,还有这记大耳括子也是配合着“人尊大仙”唱大戏。 果不其然,在中年妇人的巴掌离他的脸还在一个拳头远的时候,宝石屏风后面的年轻女人动了。 “田嬷嬷,住手!”她一边轻声喝斥着,一边从屏风后面大步走了出来。 中年女人虽说连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却真的做到了收放自如。裹着浓浓的胭脂味的厚实巴掌应声改了道,收回去了。 “大仙金安!”她敛去了所有的戾气,温顺的蹲身行礼。 这种半蹲礼,沈云以前在仙都的时候见过的。正是所谓的皇室女子礼仪。 至此,他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十之八九是对了——赵宣的消息很准!老仙帝真的有一名公主拜了色目族人为师。“人尊大仙”就是那名公主无疑了。这么说来,当年教老仙帝用年轻男子的鲜血炼制邪丹的人是“大仙座”喽。“大仙座”是色目族人!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整座武关城里没有妖邪之气,也不见灵力波动等等怪异之处完全说得过去了——老仙帝用邪法续命,十几年的时间里,硬是没有一个修真大能看出异常来。这说明,“大仙座”的法门确实是很能隐匿,不易察觉。 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沈云现在的感觉就是。 先前,他嫌朱林法师太能说。小半天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是朱林法师在说。现在么……朱林法师说得太少了!都没有提到色目族的邪修。 田嬷嬷带头行了礼,屋子里的“仙士”们也齐齐行礼。 但是他们行的礼却不是仙庭时候的皇室礼,甚至不是祝融大陆的。沈云觉得是色目族的一种执剑礼。 他不由挑了挑眉。又一个仙庭余孽与色目族狼狈为奸的力证。 “咚咚咚……”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由远而近。 “沈秋宝?”年轻女子没有喊起田嬷嬷,而是径直走到他的身后,隔着不到半步远,冲他的左耳朵后面,热呼呼的说着话,“你真的叫沈秋宝?” 她刻意将声音放低沉了许多,粘粘的。再配上缓缓吐过来的热气,更加暧昧了。 却不知道沈云都快被她熏死了! 血戾之气! 她吐出来的气息里,透着血戾之气。 又腥又腻,还臭! 并且隔得那么近…… 沈云屏住了呼吸,但没有动。 再动的话,身上的这张看上去是凡物,却甚是厉害的网,就要让他身上见血了。 他可不能在这里流血。 封印住煞力,能有效的藏住他的真魔之血。但是,一旦流血,真魔之血立刻暴露出来。他现在是完全没有办法再遮掩。 “是的。”沈云简洁的答道。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本座以前应该听过……”年轻女人又吐出几口气。 “你是公主?”沈云真的很烦,果断打断道。 效果杠杠滴。 年轻女人立时闭了嘴。 沈云看到半蹲在一旁的田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知道的?”年轻女人往后退了两步,脚跟一旋,终于站到了沈云跟前。 这下,沈云总算是看到了她的真容。 筑基二层的修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娇小玲珑的,个头刚好到他的肩膀那里。做色目族男子装扮,却和色目族女子一般披着头发。身形、容貌都是祝融女子,但是及腰长的浓密头发却是火红色的。 不伦不类,丑人多做怪! 沈云不由得想起了钱柳。 后者也曾做男子打扮过。 穿男装的囡囡英姿挺拔,帅得令人(他)睁不开眼…… “公主殿下问你话!”见被网住的年轻男子竟然闭上了眼睛,田嬷嬷没忍住,半蹲着厉声斥责起来。 沈云瞬间回神,说道:“小爷曾听说,老仙帝为了续命,把膝下的一名公主舍给了色目族邪修……” “住嘴!”年轻女人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喷薄而出的怒火给扭得变了形。她抱着头,连连尖叫,“你胡说!本宫是父皇唯一的骨血!父皇没有舍弃本宫!从来没有……” 田嬷嬷顾不得很多,赶紧的起身,将人搂进怀里,飞快的安慰道:“主子,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绝对是没有的事。” 她的安抚很管用。三言两语的,年轻女人在她怀里恢复了镇定。 “啪!” 然而,她恢复之后,从田嬷嬷的怀里挣脱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抡圆了胳膊,狠狠的扇了后者一记耳光,怒道:“谁准你起来了!” 后者似乎早就习惯了。硬生生的受下后,又蹲下来,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这变脸的速度……把沈云看得险些惊落下巴。 哪知,还没变完! “平身。”下一息,年轻女子又抬手虚扶了一把田嬷嬷。 “谢主子。”田嬷嬷感激的起身,退到一旁,耳观鼻,鼻观心。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不由暗道:好变态!不愧是老仙帝唯一的骨血!颇有传说中的老仙帝风范! 年轻女子转过身来,看向沈云,变得雍容华贵起来。 “沈秋宝,本宫记起你来了。”她背负着双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沈云,“十几年前,菱洲出了一桩命案。有一名退役的老卒在一家酒楼里,被人当众斩杀。凶手掳去了老卒的首级,走之前还在酒楼的白墙用老卒的鲜写下一行字,自称是沈秋宝。你就是那凶手?” 多少年前的事了!沈云没有否认:“公主当时也在菱洲?” “真的是你!”年轻女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脸上,面现疑色,“可是,看你的年纪,不象呢!” 这张脸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十几年前,他怕是刚刚缝起开档裤…… “你是修士?”她警觉的退后一步,“为什么却是凡人的气味?” 沈云心道:果真,他们是通过闻气味还判断修士与凡人的。 “小爷是菱洲人,公主说的那桩事,在菱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云试探着解释道,“沈秋宝更是人人称道的大英雄。小爷的爹娘也仰慕之极。恰好小爷要取大名了,就取了一样的名字。不行吗?” 年轻女人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重新现出笑容来:“原来如此。” 她就说刚刚刻意贴近闻过的。怎么可能闻错! 再说了,被师尊的天网收住了,便是化虚真君也藏不住灵力波动。这小子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哪里还做得假? “行,当然行。”她愉快的说道,“沈家小子,今天,你可有福了。”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沈秋宝”这个名字。 当年,她从父皇那里听到这个名字后,第二天,便被暗中送出了皇宫。而她的恶梦就是从离开皇宫后开始的…… 按下心里的恐惧,她的脸上笑得越发的甜美了:“师尊点了名召见你呢!这不,本宫才听了半支曲子,便匆匆赶回来接你过去。沈小子,你真的是好大的脸面呢。” 沈云虽然封印住了自己的道力和煞力,修为全无,但是,他的五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年轻女人又离得这么近。他完全感受到了她心底那比浓墨还要浓的恐惧。 更何况,听年轻女人提到“师尊”二字,田嬷嬷又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也透出来浓浓的恐惧。 “你师尊是‘大仙座’,是吗?”他问道,“我名不见经传,他为什么要见我?”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但听年轻女人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他竟是从开始就暴露了。 “大仙座”真的这么厉害? 比混沌兽还要厉害? 自己的隐匿手段能够瞒过混沌兽,却完全瞒不过“大仙座”? 沈云深表怀疑。 他很想搞清楚里头的原由,打算先套一套这位亡国公主的话。 “因为你既年轻又健壮,味道象阳光一样的干净。”年轻女人说着,不觉口舌生津。她毫不掩饰的用舌子舔了舔红艳艳的嘴唇,贪婪的盯着沈云的颈脖,“好几个月,我们通天城里都没有进来过你这样的年轻男子了。所以,师尊一知道你落了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沈云心中恶寒。他猜到了“大仙座”急于见他的原因了——想喝他的血! 而且,看样子,“大仙座”,还有这位,有咬脖子吸血的爱好。 跟传说中的恶鬼一样…… 突然间,福至心灵,沈云再去看只差没有当场流哈啦子的年轻女人,心道:她该不是鬼修! 这么一看,他还真的觉得不太对劲。 年轻女人皮肤太白了! 因为对方是女子,又一开始便举止轻佻得很,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看。第一印象是,这女人涂脂抹粉,将一把脸抹得比落桑族的妓子还要白。 现在再仔细一看,他发现这女人不但脸上没有血色,而且一双手也是白得不象话。 但光凭这样的一双手,还是不能证明什么。 只有看到她的脖子,沈云才能真正断定她是不是鬼修——钱柳曾给他说过,鬼修的脖子是不同的。而鬼修遮掩身份的法门有很多种。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遮掩他们的颈脖没有脉博这一破绽。 可惜的是,年轻女人穿着色目族男子的那种高领衣服,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于沈云来说,还可以通过辨别其气息来进行判断———天神宗秘境里的前辈鬼魂们全被钱柳带出来了。三年前,钱柳去仙山时,他们已经成功的凝出魂魄,成为鬼修。沈云有幸亲眼见过一回,牢牢的记住了他们的气息特点。 只是眼下沈云封印了修为,没法探查年轻女人的气息。 不过,如果真是鬼修的话……他禁不住偷乐:囡囡教过他一些对付鬼修的法门。 第七一八章 上好的祭品 年轻女子不是来跟沈云打商量的。她之所以实话实说,完全是想看后者出糗。 通天城里金银铺地,各种宝石垂手可得。这样的消息,就是她特意放出去的。将近一年来,确实吸引了不少想一夜暴露的人进来自投罗网。其中还有一些是在江湖上有名号的豪强。然而,他们听了她的暗示,知道自己将要被“大仙座”咬断脖子吸血,无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这是她近年来唯一的乐子了。 可惜,姓沈的小子傻愣傻愣的,跟根木头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年轻女人撇撇嘴,收回目光,抬手命令道:“送去玉明宫。” “是!殿下!”最内圈的众“仙士”听令,收了长剑。有人上来,用一块黑布长巾将沈云的眼睛蒙上。 接下来,更多的人围上来,将沈云连人带网的高高举起来。 这块黑色的长巾是用那种比较厚的绒布做的,是凡俗之物。于沈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这是疯狂炼体的好处。哪怕修为被暂且封印住了,他的一双眼睛也能透视这块黑巾子。 于是,他看到年轻女子转过身去,面对着木楼梯,嘴里念念有词。 以他的耳力,完全能听得清。 可惜的是,年轻女子用的是异族的语言。沈云又自我封印了修为,读心术也一样的被封印住了。所以,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不过,这个也难不住沈云。他直接强记下来。这样的话,等他解开封印,恢复了修为,读心术也跟着解封,就能知道年轻女子念的是什么。 年轻女子念完一大段咒语后,伸出左手的食指,指向前面的木楼梯。 刹那间,这根手指的指尖象是镶了一块高品质的红宝石一样,发出了夺目的红色亮光。 年轻女子用这样的指尖对着木楼梯画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圆圈。 接着,她又用异族的语言念了一句很短的咒语,同时,一掌将红圆圈向木楼梯推过去。 红色的圆圈一边飞向木楼梯,一边飞快的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很快的,小小的红色圆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斑,盖住了木楼梯。 “轰隆隆——” 从木楼梯底发出来一道象闷雷一样的声音。 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木楼梯缓缓的向左边移动。 与此同时,一个昏暗的秘道口出现了。 原来木楼梯的后面有秘道! 当木楼梯完全停止移动时,秘道也完全露了出来。它是半圆形的,最高的地方有一个半成年男子那么高。 “走!”年轻女子挥挥手,率先走进了秘道口里。 旋即,身影一闪,消失在那片昏暗里。众人在外头只能听到一阵越来越远的“咚咚咚”的脚步声。 抬着沈云的众“仙士”齐声应了声“是”,举着沈云,快步跟了上去。 田嬷嬷没有跟上来。她与其他的“仙士”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沈云被高举着打她跟前经过时,听到了她如释重获的吁气。 看来她真的是很怕“大仙座”。 秘道不长,里头也是半圆形的。天花板呈圆拱形。每隔十来步,有两尺来高的黑色圆石柱。上端摆着一个用人的头盖骨做成的碗灯。灯光不亮,照得整条秘道都是昏昏暗暗的。再加上众人的影子时长时短,重重叠叠的映在洞壁上,更加的阴森恐怖。 但也仅此而已。 沈云同样的没有在秘道里发现有灵力波动。甚至连机关也没有发现。 他的注意力很快的被抬着他的众“仙士”吸引去了——这些人的手好冷!并且没有脉博! 这两点象极了鬼修! 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色目族也有鬼修? 转念又一想,他觉得自己刚才问了一个傻问题。 记得钱柳曾跟他说过,三界里的鬼修主要在冥界。而冥界是所有亡魂汇集之地。在那里,是不分界面的。 既然连界面都不分,还会祝融人、色目人、落桑人吗? 肯定也不会啊。 所以,只要色目族的人也会死,并且他们死了之后,也会变成鬼魂。那么,有鬼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在思量间,前头骤然大亮。 这是要出秘道了?沈云敛去杂念。 果然,几息后,眼前一亮,他被抬出了秘道。 几乎是同时,喧闹的声音将他整个儿包围住。 “鲜货!原来牡丹殿下是去捉鲜货了!” “是这次的祭品吗?” “肯定是啊!这么新鲜!再养一两天,绝对会失了鲜味。” “牡丹殿下真有心,回回都能进献上最合主上心意的祭品。” “啧啧啧,他的个头可真大啊。蜜色的皮肤象缎子一样的闪亮,很健康呢。好久不曾看到这样的鲜货了。今晚,我们都有口福了哟……” “哈哈哈哈……” “啊,我迫不及待的想品尝了……” 啊哈,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沈小子应该吓坏了吧?年轻女人很是期待的回过头来再看。结果,她看到被数人高高举起来的某人一动也没有动。跟尊寺庙里的泥菩萨似的。 “糟糕!”她皱了皱眉头,在心底里猜测道:这小子该不是被吓昏了吧? 师尊不喜欢被吓昏的食物,嫌坏了味道。所以,万一这小子真是被吓昏了,师尊肯定不会把他当成今晚的祭品了不说,还会迁怒于我…… 想到这里,她好不懊恼——因为在玉仁殿的时候,没有看到这小子出糗,她心存不快,铁了心要再吓一吓这小子,所以,只是令人将他的双眼蒙上,而没有按常规,将耳朵也堵起来。现在看来,好象是吓得太狠了些。 她飞快的瞄了一眼主看台上。 太好了,师尊正在与大师兄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她直接转过身来,用手拉了拉宝网,佯装是整理祭品,实则是悄声在沈云的耳畔轻呼:“沈小子!沈小子!醒来……” “小爷醒着呢。”沈云懒洋洋的应着。 这样子……气定神闲的,根本就不象是被吓到了的样子。怎么可能?年轻女子挑起一边眉峰,好奇的问道:“你是真不怕,还是没有听清楚四面的人们说的是什么?” “听清楚了。”沈云呵呵轻笑,“原来你的名字叫牡丹。唔,我们那里的头牌姑娘都爱取这个花名……” “放肆!”牡丹大怒。精致的五官再次扭曲到变形。 沈云笑道:“哟,你脸上掉粉了。真难看。” “找死!”牡丹呼的抬起手。今儿她宁愿被师尊责罚,也要一巴掌将这个嘴里有毒的家伙拍个粉碎。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周边喧闹的声音齐齐的消失了。 “师妹,师尊令你将祭品带上祭台呢。”一个低沉的年轻男子声从半空里传下来。 “差点儿上了你的当!”脸上的怒气应声消失得干干净净,牡丹盯着沈云,眼里跟淬了毒一般,脸上却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来,娇声说道,“一心想求速死?呸,美的你!” 说着,她抬手,解下了覆盖着沈云的一双眼的黑巾子,不怀好意的歪着头,冲后者张大了嘴巴。 刹那间,她那口好看的贝齿奇异的变得又尖又利,四个尖牙甚至变成了闪着寒光的长獠牙。 沈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象是鬼修! 同时,实话实说道:“真的好丑!嘴巴臭死了!” 牡丹立时泄了气,恢复原状。她恶狠狠的盯着沈云,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就活该让这里的人们一口一口的把全身的血都吸光!” 往后退了一步,她略一挥手,命令道:“将祭品抬上祭台。” “是!”众“仙士”依旧是高举着沈云,走上了正中间的高台。 “真的是祭品!” “太好了——” 四周的喝彩声不绝。 这是一间比玉仁殿的大厅更大更高的屋子。 它的四面都有三层楼。每一层楼上有数个圆拱形的看台。看台里坐着身着华服,通身珠光宝气的人们。他们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每一个人都是贪婪的盯着沈云,高声叫好。 很快的,沈云被平放到了高台上的一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色长条形大盘子里。 他自嘲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还真是被这些家伙当成了一道菜……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前面有一个比其它看台大两倍,并且装饰也是全场之中最奢华的看台。 那看台上,正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 金丹四层的修为。 是全场里修为最高的人。 不用说,他肯定是“大仙座”了。 沈云暗道:“大仙座”果然是色目族人。 “大仙座”的装扮也是别具一格。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装扮得跟人形饰品展示架一样,周身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只有他周身上下,一件饰物也没有。 好吧,这样说也不太准确。 其实他也戴了一样东西。身上穿一件宽宽松松的大红色袍子,腰间束着一根用柳条儿编成的腰带。这便是他唯一的饰物。 他光着脚丫子,懒懒的靠坐在镶满宝石的高背金椅里。 沈云对他第一印象是,阴柔,精致。 旁边小了差不多一半的同款高背椅上也坐着一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被他完全衬成了乡野村夫。 即便是用祝融人的眼光来看,“大仙座”也是相当的英俊。尤其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好比是一池春水,让人禁不住想一头扎进去。 好厉害的摄魂术! 沈云不露痕迹的挪开目光,心道:这副好看的皮囊不过是假象尔。 这是他刚刚从牡丹公主那里得到的一条新经验——这些人还有另外一张长着长长的獠牙的丑脸。 “有趣!”“大仙座”看着祭台,出声了。 立时,其他人皆闭上了嘴巴,目光灼灼的看向主看台。 就连沈云也禁不住心里“咚登”作响。 “大仙座”视若不见,依旧是看着祭台,兴致勃勃的点评道:“年轻人,你的胆子很大呢。是本座见过的最大胆的凡人。”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人能够看出他的心思呢。原来也只是说废话而已。 就说呢,牡丹公主废话连天,原来是师传。 还有就是,“大仙座”师徒两个的祝融话说得比朱林法师还要好,地道的老仙都腔。看样子,他们两个在仙都住了不少年。 但是沈云在仙都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他们的名头。就连赵宣这个包打听也没有提及过。还有,朱林法师也不象是知道的样子。 换而言之,这两人藏得真够深的! “大仙座”见祭台上的人没有吭声,轻笑道:“原来是个不擅言谈的。” 这时,牡丹公主已经到了主看台。她在另一侧的一张空宝石高背椅子上坐下来,对他笑道:“师尊,弟子先前问过他了,他也叫沈秋宝呢。” “大仙座”的目光明显的淡了一些,没有接腔。坐在牡丹公主对面的那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有些可惜的问道:“他不是那个沈秋宝?” 牡丹公主娇气的嘟着嘴巴摇了摇头:“大师兄,你看看他,这才多大呀!那会儿,能杀得了人,放得了火?我仔细问过他了。他说,是他爹听说了那件事后,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害得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报仇了呢。好不扫兴!” 他们说话完全没有避着周边的人。是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不过,众人都是装成没有听见的样子,一个劲的冲着祭台咽口水。 只有沈云觉得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跟这师徒几个结了仇,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有关系。”“大仙座”宽和的笑道,“牡丹儿这回献上的祭品也是近来少有的品色。为师甚是满意。” “多谢师尊。”牡丹公主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地。 “大仙座”扭过头去,对大弟子说道:“安烈,鲁特还没有来,不等他了。你今天替为师主祭。” “遵命。”安烈从高背椅子上起身,先是向“大仙座”行了一个色目族的礼,然后,展开双臂,纵身一跃,在半空里飞快的踏了几步,转眼,落在了祭台上。 “好——” 各看台上的人们迅速回神,发出象潮水一般的叫好声。 “大仙座”也赞许的轻轻点头,对牡丹公主赞道:“安烈的身手又精进了!” 说得后者看向安烈,眼里全是艳羡。 沈云不以为然,心中暗道:这个安烈看着有金丹一层的修为,但步法却比上不同阶的祝融修士。却还被大赞,说“又精进了”。莫非这一脉的邪修不擅步法?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一九章 师徒四个要齐齐整整的 安烈与他的师尊“大仙座”不同。站在高台上,他几乎没有废话。先是向主看台方向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面对祭台,念起咒语来。 沈云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道法都是相同的。他能听得出来,这个安烈确实比牡丹公主强了不少。从念咒一道来说,又强过祝融大陆的寻常同阶修士,可以与同阶法修比阶了。 莫非他们是类似于法修的存在? 那就更不象是鬼修了…… 正在思量中,突然,他感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心道:难道是咒语念完了? 遂定睛去看安烈。 果不其然,后者手执一把锋利的小骨刀,已经站到了祭台边上。 与先前在主看台上的懒洋洋不同,安烈此时象极了一座人形冰山,目光亦是跟淬冰了一般的冷。 一言不发,他拿着小骨刀在沈云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小骨刀动了起来。 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原来所有人都是看安烈如何下刀,而非是看他。 也对,在这些人的眼里,他沈云充其量就是一盘菜,一盘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吃进肚子里的菜。 沈云不是头一回当祭品了。但是真的被人用网绑得结结实实的,摆在祭台上,试图割喉放血,却是生平头一回。 “能不用这把刀吗?”他故意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用很嚣张的口吻说道,“它是用人骨做的吧?太邪恶了,它让小爷很不舒服!” 冰雕似的脸上无声的龟裂出一道裂缝来。安烈很是意外——到了这一步,“祭品”们要么是想得魂不附体,神志不清,要么是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他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如此清醒的跟他说,嫌弃他的法刀,说“很不舒服”的。 嫌不舒服啊? 还没真正的开始呢! 不过,他很快的敛了心语,轻声说道:“可以开始了。你们上来罢。” 这回,他用的是 “遵命!”从祭台下面噌噌的跑上来一队双手捧着一只小碗的“仙士”。 这些小碗各式各样,颜色也是不尽相同。但是有两点是相同的,一是一般的大小,二是小碗的外面都镶满了宝石。 看来他们是打算用这些小碗接我的血……沈云冲安烈挑了挑眉,学着“大仙座”,还有牡丹殿下的调调说道:“你一定要坚持用这把骨刀吗?我敢保证,接下来,你会很后悔!” 一个绑在祭台上的凡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本座!安烈被气笑了,凉凉的说道:“这是你自讨的。本来,‘大仙座’今天施恩,打算亲自对你施以神圣之法。只是你的嘴巴太欠了,才改成寻常祭法。”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他的话音刚落,四面的看台上,惊叹声音此起彼伏: “天呐,看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都错过了什么!” “太可惜了……” 沈云心念一转,猜测道:“神圣之法”难道是咬脖子吸血?听着好象与被割喉放血有天大的不同来着。 “是吗?”他呵呵笑道,“很抱歉,不论哪一种,小爷都不想要。” “这可由不得你……”三言两语间,安烈的冰雕脸完全碎掉了。他也变成了“大仙座”第二。 “安烈,吉时快要过了。”这时,主看台上,“大仙座”不轻不重的提醒了一句。 于是,安烈复又抿紧双唇,愤怒的眼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冷起来。同时,他紧了紧手里的小骨刀,干净利落的向计划好的位置刺下去。 不想,锋利的刀尖在离那缎子一般的肌肤还有半指远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挡住了! 安烈刚刚分了心,没有细想,本能的加大力度。 “砰!” 被打磨得跟蝉翼一般的小骨刀竟然突然断成了好几截! 这些小小的碎片直接反弹过来,尽数扎向安烈的眼睛。 “安烈!”说时迟,道时快,从主看台上飞掠过来一道红色的身影。 然而,还是太晚了! “大仙座”赶到时,安烈已经被骨刀的碎片扎中了双眼。这些碎片很有力度。后者连哼都没来得哼一声,整个人直接打横,向后面飞去。 同时,两道象墨汁一般黑的细长黑线扬了起来,在半空里划了一道长弧,尽数落在高台上。 “大仙座”展开双臂,稳稳的将人接住。 匆匆看了一眼,见大弟子双眼血流如注,他气得直接露出了尖利的长獠牙,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愚蠢的凡人,本座要将你碎尸万……” 话未说完,他瞪着祭台,脸色骤变。 原来,他所说的“愚蠢的凡人”此时正旁若无人的盘腿坐在金色盘子里,一只手里拿着他的宝网。 “小爷警告过他,不要用那把破刀再靠近我。”沈云耸耸肩,“很遗憾,令徒很固执,完全不听劝。” “你不是凡人!”不愧是“大仙座”,转眼间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明上),就连长獠牙也收了回去,又变回了美男子一枚。他皱了皱长长的浓眉,说道,“请充许我先给小徒检查一下伤势。” 这变脸的工夫……沈云呵呵轻笑,漫不经心的瞥向主看台上。 牡丹公主回过神来后,手里亮出了一双判官笔,正打算冲上祭台,助师尊一臂之力。就在这时,“呼——”,一道劲风当面袭来。 她机敏的侧身躲过。 “叭!”身后的那张椅子椅背上的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白玉竟然应声粉碎。 如果我刚刚没有避开……牡丹公主的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黄豆大的冷汗珠子——姓沈的明明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也就是说,这道劲风是他的目光所化! 简直是不能太糟糕了!这回连师尊也看走了眼…… “当啷!当啷!”一双判官笔坠地。她果断的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昏迷。 “哎呀!” “啊!” 四面的看台上连连响起痛苦的惊呼、尖叫。不少人面现痛苦之色。他们或摸着额头,或捂着心口,摇摇晃晃的从舒适的椅子上瘫倒下来,“人事不醒”的倒在地上。只余下不到一半的人,坚持坐在椅子里,紧张兮兮的盯着正中间的高台。 只有端着小碗上高台来接血的那些“仙士”勇敢的表现出了他们的恐惧。他们扔了手里的碗,抱着头,争先恐后的跳下高台,如鸟兽散。 沈云收回目光,再看向“大仙座”。 后者很冷静,这会儿已经将现场唯一真正昏死过去的安烈平放在脚步。在翻看了后者的两个眼皮子之后,他直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冲沈云冷声说道:“你彻底毁掉了他的一双眼睛。” “太遗憾了。”沈云再次表明,“本座提醒过他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冲开封印,完全恢复修为,需要一点点时间。所以,他利用了“大仙座”的胆小与多疑。 没错。从一进来这里,他便在暗中观察“大仙座”。很快,他发现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论是“大仙座”,还是牡丹公主,他们其实都很胆小,非常非常的怕死。 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难怪会象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躲在通天城里。 于是,当安烈接过任务,靠过来时,他便一边观察,一边在心底里谋划,如何给自己争取不到五息的恢复时间。 他没有想到的是,“大仙座”竟是如此之“慷慨”,竟然给了他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 而沈云素来讲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在恢复到一半的时候,当着“大仙座”的面,一记眼刀拦住了想乘火打劫的牡丹公主殿下。 “大仙座”果然不再疑东疑西,看样子是要与他谈判了。 朱林法师诚不欺人也。色目族人就是这般行事的——当他们占上风的时候,他们傲慢得很,张口规则,闭口前例,绝不松口;但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处于劣势,并且无力扳回来时,他们的态度立刻就会变了,摆出一副协商的态度,要求谈判。 好吧,要谈,便谈!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谈判的?能不能变出一朵花来! 沈云做好的准备,自然是寸步不让——本座不止一次提醒过安烈。后者不听劝,一双眼睛被毁了,那就是自讨苦吃。与本座何干? “大仙座”与太多的祝融修士、权贵打过交道。以他的经验来看,祝融人好虚名,讲面子。碰到这种情况,往往他只要示弱就行了。接下来,不但能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而且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 安烈已经废了。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利益最大化,减少损失。 可惜的是,这个姓沈的神秘人不按常理出牌…… 他定了定神,好奇的问道:“阁下行事的风格与祝融人很不相像呢。难道阁下不是祝融人?”心念飞转,他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阁下是落桑族人?” 如果真是落桑族人,今天就麻烦了…… “你的废话太多了!”沈云拧眉,冷声问道,“本座问你,你还有一个徒弟呢?他在哪里?” “大仙座”心道:难道是鲁特那小子在外头招惹了这尊煞神? 遂问道:“阁下是说在下的二徒弟鲁特吗?” “正是。”沈云应道。 “大仙座”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说道:“他么,很不巧,不在城里。前些天出去会朋友了。”顿了顿,又道,“如果阁下想见过,可以晚些天再来。” “你是他的师尊,不能现在召他回来吗?”沈云追问道。 “大仙座”用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着他,摊开双手道:“很抱歉,不是在下不想帮助阁下。而是,鲁特这回出去,没有带传话珠。” 见沈云没有再接话,而是垂下眼皮子,默声不响的坐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很不踏实起来,想了想,他难得热心的提议道:“阁下要是想给鲁特留言的话,在下很乐意代劳。” 对面仍然没有动。 “大仙座”有些恼意——可恶!在祝融大陆,本座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无视过! 也就是这家伙太过强悍,而且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套出对方的来路,心里完全没底,不敢妄动。 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他耐着性子,再问道:“阁下这样不依不饶,难道是鲁特冲撞了阁下?” “冲撞”是他在祝融大陆学到的第一批词汇。不过,从来都只有祝融人“冲撞”他,向他赔礼道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事实上,本座从来没有见过你的二徒弟鲁……呃,他是叫鲁特,对吧?” “大仙座”气极。所有的耐性都被这句话瞬间磨得精光——原来是耍我! “阁下不要太过分!”他说着捋了捋宽大的袍袖。 沈云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打了个转,接着说道:“你别急啊。本座跟你打听他,也是一番好意。” “什么好意?”“大仙座”顾不得发怒,不解的问道。 沈云呵呵轻笑:“本座觉得,你们师徒四个要齐齐整整的才好。按我们祝融人的说法是,这样的话,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当然,对于本座来说,也能省事些,不要动第二回手……” “大仙座”听懂了他的话,回过神来,气得四只大獠牙又现了出来。 “你找死!”他呼的抽出束在腰间的柳条儿,粗暴的打断了沈云的话。 哗啦——,宽大的红色袍子猛然扬开,化成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矮的红色盾牌。 与此同时,柳条儿也变了。变成了一柄碧绿色的长剑。 此剑与祝融大陆这边大多数的剑不一样。它是一柄圆剑,又细又长,同时,也是一柄软剑,在“大仙座”的手里,一颤一颤的,好比是毒蛇伸出来的杏子。 沈云从来不看轻自己的对手。他很认真的从百宝囊里取出了青霜,身形一晃,从金色大盘子上跳下来,迎战上前。 “当!” 青霜与“杏子”碰到一起,应声火星子四溅。 这一剑,沈云用了全力。按理说,对方不过金丹四层的修为,剑肯定会被第一时间斩断,并且至少是拿剑的这条胳膊被震飞。 然而,“大仙座”只是飞快的往后退了三步。紧接着,“当”的一下,他用另一只手将红色大盾牌立在地上,借此稳住了身形。 第七二零章 大仙座,死! 以金丹四层的修为,能够扛住沈云的全力一剑,便是身体最为强横的体修也不能做到。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说“大仙座”比体修还要强横。 确切的说,是他们这一脉的修行功法太过诡异——不是人傀,但身体的某些方面却又类似人傀。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便故意恶言恶语的挑衅安烈,想试试后者的身体也有没有“罩门”之类的存在。 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处罩门。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震碎安烈的小骨刀,袭击其罩门。 一击即中,那是必须的——毕竟对方的修为差他太远。更何况他还是以有心算无心。 可安烈留出来的血是腥臭、乌黑的,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哪象是活人流出来的鲜血啊! 但被刺中之后,能流血,又证明安烈不是人傀。 还有,他恢复修为后,第一时间察看了对方的气息,发现确实是活人的气息。 所以,到底碰到了哪一路邪修! 沈云对上“大仙座”,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而后者也着实厉害,用一把只有筷子粗的圆软剑,竟然接住了他的全力一剑! 难怪凭着金丹四层的修为,也能够笼住老仙帝,最后还将临危托孤。 再说“大仙座”。他站住身形后,将火红的大盾牌稍稍往旁边挪了挪,顿时现出小半个身体来。 沈云心里没有防备,看到他现在的情形,险些惊呼出口。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锁住了对方的气息,他真的会怀疑“大仙座”手段了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个桃代李僵。 这哪里是刚才的“大仙座”哦。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火红大盾牌后边的“大仙座”头发突然间长了一倍还不止。除了长度变了,色儿也完全不对了。先前他是一头油光发亮的乌黑头发。这会儿却是花白色的,又干又乱,象极了一蓬长茅草。 脸也不对。 那张本来跟刀削斧凿出来的脸,俨然象是一个骷髅蒙上了一张又青又白的死人皮。尤其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完全没了江南三月烟雨的韵味。灰白色的,混沌不堪。连死鱼眼也要猛甩它们几知街。 倒是那口长着长獠牙的尖利牙齿,先前匆匆现出来过,没有走样。 现在沈云看出来了,为了接住刚才的那一剑,“大仙座”是付出了代价的——后者吐血了。黑紫色的嘴唇上沾着血,一边的嘴角还挂有一道黑色的血线。 师徒两个都一样,血是黑的! 沈云心中一动,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丝道力,去看对方的脖子。 红色的长袍如今化成了大盾牌。是以,“大仙座”的脖子完全露了出来。 目光在那里打了个转,沈云心里道了个“怪哉”——明明是个大活人,竟然和鬼修一样,脖子上探不到脉搏。 变身后的“大仙座”何其敏锐! 他竟然捕捉到了沈云的目光,一边“桀桀桀”的怪笑着,一边再自然不过的用大盾牌遮住脖子。笑过之后,他继续反咬:“阁下真的是太粗鲁了!” 应该是变了身的缘故。他的声音的品质也掉头向下,跌入了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醇厚迷人,优雅动听……统统没有了。而是变得又尖又利,好似用尖刀在刮铁皮炉子。 沈云自己是玩转移注意力的老手,自然不会上他的当。没有接他的腔,而是青霜一旋,第二剑,“白虹贯日”,呼的破空袭去。 目标锁定了那道挡在“大仙座”前面的火红大盾牌。 殊不知,“大仙座”见状,心底里暗自欢喜不已——哈哈哈,姓沈的也上当了! 为什么说“也”呢? 因为这个法子,他不止是头一回在与强敌对战时用过——在交手中,故意显现出大法盾的厉害来。甚至抓住机会,故意装着不敌,被中伤,在对方面前露出吐血的样子。然后,再欲盖弥彰的用大法盾遮拦住。 结果是,十用九灵验。唯一的那一次没有得手,他机智的舍了半条命,还有领地,亡命天涯。 但那一次也怪不得他。后来,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得知,那个大法师是事先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有备而来。故而没有上当。 也就是说,他的这一招,其实是次次灵验的。 眼见着青色的剑光就要扎进大法盾里了,“大仙座”持盾的左手悄然一旋。 火红色的大盾牌立刻变成了一张长着利牙的血盆大口。 哈哈,谁能想象得到!他用左手掌心的一块皮肉炼成了一张可以吞噬比他自己要大好几倍,长着尖牙利齿的巨嘴! 姓沈的,本座要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吸尽你的最后一滴血! “大仙座”狞笑着,右手也没闲着,长剑一甩,化成一道银光,缠上了对方的箫剑。 对方的这把剑其貌不扬,看上去甚至连下品灵器都不是。但是,他来祝融大陆也有差不多百来年了,可以说太了解祝融大陆的修士了。这是一群无比贪婪的人。他们无止境的追求着法器财侣等外物。尤其是在法器这一道上。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祝融大陆的修士不在自己的法器上下大血本的。哦,他们会在最称手的法器前冠以“本命”二字。意思是,与法器共用一条命……简直是不能再傻了。所以,越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他们的法器就越是了不得。 他看不出来姓沈的修为,但是,姓沈的肯定是所谓的大能。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一柄连下品灵器也不是的箫剑呢? 他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要么是姓沈的心机太重,故意在箫剑上做了手脚,用假相遮住其本来的品阶,以迷惑对手;要么是这把箫剑太过厉害,其品阶超过了他的认知,达到了祝融人所说的“返朴归真”这境。他看不出来罢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不敢冒然用掌心的巨嘴吞噬——炼制巨嘴真心不容易。象这种看不出门道来的东西,最好不要沾。搞不好会赔上满口的好牙! “大仙座”的打算很简单,在咬掉姓沈的的脖子前,先用长剑将可能会磕到牙的这把箫剑卷走。 哪知,那把箫剑竟然比泥鳅还要滑溜。 他的长剑都已经成功的卷住了箫剑前端靠后的位置,正要用力往回时,变故突生。 长剑一滑,竟然落空了! “大仙座”只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就在这时,前方青光大作,瞬间化成白炽状。 象极了一轮落到他面前来的小太阳! 火辣辣的阳光将他整个儿罩住,令他无处遁形。 “滋啦啦——”正对着阳光的脸象久旱的土地一样,龟裂开来! “不……”“大仙座”惶恐的尖叫,什么计划都顾不上了。他本能的抬起一双胳膊去遮挡自己的脸。 沈云看得真切,心道:就是现在! 青霜一扬,第二剑没使老,半道里改了剑招,第三剑“踏雪寻梅”,出! “扑!” 青霜似灵蛇,以一种超乎想象的角度,避开对方抬起的那双胳膊,割开了脖子上的脉门。 霎那间,一道黑色的血线冲起。竟将前面的胳膊冲开来。 “糟糕!”沈云立刻意识到,对付鬼修的法门,对“大仙座”无用。因为脖子上的脉门并非后者的罩门。 恼火!这家伙还真不是鬼修! 而“大仙座”被血线反冲,又往接连退了两步。 这时,他再透过黑色的血雾气去看前头。 哪有什么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小太阳”!连个能发光发热的圆球也看不到。 原来是姓沈的使得一个幻术! 骗人的! 太狡猾! 好无耻! “可恶!”他顾不得去管脖子上的血口子,右手挥剑,左手再次展开巨嘴,左右开弓,冲了上去。 而沈云也看出来了。这家伙的路数和祝融大陆的还真不相同。他更多的是倚仗一身蛮力,还有皮粗肉糙,不怕痛,更不怕流血,没有什么招式可言。 好吧,硬要说有招式的话,也是非常简单、直接的。 所以说,他们确实是色目族的传承,并且一直没有受到祝融大陆的影响。 沈云不禁想起朱林法师那天的一嘴闲话——“真要是那孽兽敢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刺它的心脏。邪物的命门,大抵是在那里呢。” 那么,试试罢! 当即青霜往下,“彩云追月”,第四剑,出! 就在这时,巨嘴已经咬上了来。 沈云不躲不避,左手捏的剑指迸出一道剑光。 “当当当……” 银白色的剑光直接冲出巨嘴里,猛的一顿乱搅。一口桀骜不驯的钢牙,不拘大小,全被齐根打落。 黑色的,象脓汁一样粘稠的血液爆了出来。 与此同时,四周的腥臭更加浓烈了。 “啊——” 这一下,真要了“大仙座”半条命。 如果说先前这张巨嘴跟清早的嗽叭花一般得瑟,那么,这会儿,它俨然象被当头浇了一桶开水,立马蔫巴了。 同时,“大仙座”吃痛之极,扔赶紧手里的长剑,发出凄厉的惨叫,右手抱着左手,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他的步法完全乱了。 可是,再往后面便是高台的边缘了。 “饶命!爹!亲爹,饶命啊!” “大仙座”哐唧跪了,狼狈不堪的怪叫着。 这是老仙都那边的一个江湖规矩——两个人打架,或者是正式的比武,只要对方肯舍下面子叫爹,那么,就要收手了。 “你挺懂规矩的啊。”沈云却没有收剑。 彩云继续追月! 话音刚落,青霜准确的在对方的心口上扎了个对穿。 “大仙座”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胸脯子。 “你,你没有道义……”他“哇”的又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块来,艰难的抬起来,翻起灰白色的眼睛,瞪着沈云。 “跟你们讲道义?”沈云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又不傻!” 说着,握着青霜的手用力一旋。 “滋啦!” 剑下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也爆出浓稠的黑血来。却是迸射出一阵黑色的烟雾。 沈云看得很真切。 不是雾状的黑色。 而是精纯的血戾之气。 看样子,这回是终于蒙对了。 心口处还真是“大仙座”的命门所在。 “你,你会后悔的。”“大仙座”迅速的变得干瘪起来,青白的脸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弄出纵横交错的裂纹来。即便是这样,他的嘴仍然硬气得很,脸上甚至现出诡异的笑容来,“错过了一个与最强大的修士合作的机会,你注定最后只是个失败者。终你一生,也逃不出鸿蒙界。” 沈云听着心头一跳——在天神祭殿历练之后,关于鸿蒙界自上古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得道飞升,他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没有想到,“大仙座”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竟然与他的猜测甚是相像。 “你……”他本来是要将青霜抽出来的。这样可以加速“大仙座”的死亡。闻言,他改变了主意,没有拔剑,而是张口询问。 不想,又是变故生! 他才刚问出一个字,从“大仙座”的双眼里突然各自喷出来一朵黑色的火花。 其中一朵,竟然闪电般的向他当面冲过来。 这火太诡异了! 还有,“大仙座”是在耍阴谋吗? 沈云不敢硬接,呼的拔出青霜,斩向黑火。 没想到黑火却是外强中干的样子火,被青霜的剑风给扑灭了。 沈云暗道“不好”,又挥剑对付另一朵黑火。 却是晚了一步! 那黑火直接落下来,一沾到“大仙座”的肌肤便猛的窜起来,须臾间,变得有五尺来高,将跪在地上的后者整个儿笼住。 “啊啊……” “大仙座”鬼叫了两声,身体卷了起来,好比是被符火吞没的符纸一样,在一阵恶臭中,迅速的被烧成了一小把灰白色的细灰。 “大仙座”死了。 就这样被无名的黑火烧成了灰。 沈云为了防止他逃跑,一直锁定着他的气息。 这会儿,那道气息也确实完全消失了。证明“大仙座”确实不是在玩火遁的把戏。 第七二一章 死灵 “大仙座”一死,四面看台上的人们再也装不下去了,哭爹喊娘的往看台后面的楼梯跑去。其中,“人尊大仙”牡丹公主殿下跑得最快。 然而,他们才跑到楼梯口。那里突然现出一道白炽状的光幂。 一些反应慢点的,没来及遮上脸。他们的脸立刻象先前的“大仙座”一样满脸岔。 “啊!” 众人惊呼,只得抱着头,再折回来,跪在地上,冲屋子正中的高台方向象小鸡啄米一般“梆梆梆”的叩头: “大仙,饶命啊!” “大仙……”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武关城人,不知道老仙都那边的江湖习俗。更何况,就在刚才,“大仙座”已经帮他们充分验证过了,临时认爹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沈云轻挥青霜剑,将“大仙座”被烧后仅剩的那一点残灰吹得无影无踪。 牡丹公主在主看台上,视角最佳,是以,她看得最清楚,趴在地上,不禁浑身象筛糠似的抖啊抖——呜呜呜……,还扬灰……,太狠了! 另一方面,发现自己抖太得厉害,她赶紧的控制自己。生怕因此而惹这尊大煞神的注意。 然而,根本不顶用。 因为沈云处理完那点灰烬之后,第一时间扭过头来,看向主看台。 “叭嗒!叭嗒……”牡丹公主额头上的冷汗象断了线的珠子,一颗紧着一颗,掉在打磨得跟面镜子一样光滑的地面上,呼吸间已经摔出了一朵大水花。 下一息,沈云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提剑跃上主看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鲁特在哪里?” 牡丹公主使劲的摇头:“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的额头陡然被一点冰冷轻轻抵住。 是那柄看似寻常,却一剑刺碎了师尊的心的箫剑! 牡丹公主再也不敢动了,双眼翻向上,瞅着抵住自己额头的剑尖,鬼叫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素来与我不和,所有的事都瞒着我。他的行踪也从来不告诉我……他身上带着师尊的传话珠。师尊一死,他肯定能猜到这边出了事。他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大仙,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 沈云看着她,确定了一个结论,即,修为高出两重大阶,能够看出对方的心思。这一点,于色目族的这一脉邪修没有用。 因为他都高出牡丹公主起码三重大阶,也不能凭一双肉眼看出她此刻的心思。 心念一转,他祭起了读心术——看牡丹公主的心思,谨防她骗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做个试验,看读心术是否对色目族的这一脉邪修也一样管用。 这回看清楚了。 牡丹公主殿下确实没有说谎。 于是,他轻轻挪开青霜,又问道:“你们属于哪一脉传承?” “死灵。”牡丹公主还是一动也不敢动,飞快的招供,“师尊和大师兄都是死灵法师,鲁特是死灵骑士,我是死灵术士。” 沈云之前听朱林法师说过色目族的传承体系与祝融大陆这边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修士大抵可以分为法师、骑士、术士、器师等,却没有死灵。 并且,听牡丹公主的意思,这个“死灵”一脉里,也有法师、骑士等。 难道是与朱林法师他们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大类,其情形就象祝融大陆这边的修真与修魔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谁会在生死关头承认自己是修魔者? 想到这里,他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你明明是祝融人,怎么成为了死灵术士?” 闻言,牡丹公主撑在地上的一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拳头上青筋暴起。 我本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是父皇膝下唯一的血脉,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么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死灵术士? 你好意思来问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菱洲闹市杀人,放火烧营,搞得父皇听信了国师的鬼话,怎么可能将我托付给蒙着人皮的死灵法师? 而我小小年纪,跟着这样的一个师尊,不成为死灵,还能成为什么? 结果还被嫌弃,说资质太差,只有做死灵术士…… 牡丹公主勾着头,努力压制住满腹的怨恨,尽量不泄出一丝丝来,缓声答道:“是师尊亲自用神圣之法转换了我。” 又是神圣之法!沈云冷笑:“他咬破你的脖子,吸干了你的血?” 牡丹公主打了个哆嗦,又是飞快的摇头:“不,他,他嫌我资质太差,没有献祭我的鲜血,只是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大仙,我说的真的全是实话。您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脖子上的伤口。” 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事实上,这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恶梦。她唯有杀戮,才能暂且忘记的恶梦。 此时此刻,为了活命,她也是豁出去了。当即一把扯开衣襟,拉下高高的衣领,咬着牙抬起头来。 沈云看到了。在大脉门上,真的有两个乌黑的圆形牙印。 “被死灵法师这样咬一口,活人也会变成死灵?”他拧眉问道。 “师尊是这么说的。”牡丹公主飞快的翘了翘嘴角,心里头冒出来一些血淋淋的画面……下一息,她立刻意识到这样很不好。为了遮掩,她复又低下头来,答道,“不过,我,我私底下做了一些实验,发现不一定非要死灵法师,也不一定要神圣大法。被死灵咬过之后,只要是破了皮,见了血的,都会变成死灵。不同的是,转换的过程会更加痛苦,时间也会更长一些……还有,转换的程度……也有些影响。经我转换的,很多只是成为半死灵,无法修行。” “被咬的时候,只要是破皮见血,不论什么人,都会成为死灵,是吗?”沈云追问道。他对所谓的转换程度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不论是死灵,还是半死灵,都是邪恶之极。 “我的实验确实是这样的。” 沈云抬眼看向四周。 周边看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气息都与“大仙座”、安烈,还有牡丹公主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个体的差别在于有极少数的气息要强烈一样,而绝大多数的则显得微弱一些。也就是说,他们全都是被“成功转换”的死灵。 看着牡丹公主的头顶,他皱了皱眉头,再问:“有解药吗?” 他寻思着,既然是一定要见血,那么,能不能将之当成一种通过血液传染的慢性毒液?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它比尸毒要轻微得多。尸毒尚且有解,它应该也有解吧? 牡丹公主摇了摇头:“无解。” 沈云怔了怔,用青霜指着周边的看台:“这么多人全成为了死灵。他们全是你们师徒四个抓来的?” 这些人组成了武关城的顶级上层圈子,非贵即富,更多的是贵且富。他就不信,师徒四个能强迫这么多人做死灵。肯定是有退路的。而这个退路如果不是解药,还能是什么? 牡丹公主呵呵轻笑两声:“他们都是没有修行资质的凡人,却又不知足,一个个想着永无止境的享受人间富贵。师尊骗说他们这是长生不老之道,经转换之后,能够成就金刚不坏之身,不老不死。他们都信了,巴巴的奉上一半的家财,排着队乞求师尊替他们转换呢。” 话音刚落,外面的看台上,哭骂声大作,所有的死灵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控述师徒四个罪大恶极,将他们给骗惨了。 “大仙,我等都是被他们师徒四个给骗了啊!” “大仙,请为我们做主啊!” “大仙,我们冤枉啊。真的冤我们了……” 沈云冷笑:“变成死灵之后,你们没有少喝活人的血吧?” 此一言,成功的堵住了他们的嘴。 牡丹公主此时已经听出味道来了。她知道今天这一劫,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这样也好! 不人不鬼,不死不活!活得跟个耗子一样!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真正的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唯一可惜的是,死灵是被诅咒的,没有来死。这一死,便是魂飞魄散。 也正因为如此,她几次想自杀,都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了,事后还骗自己和田嬷嬷,说是复辟大业未成,不敢死。 呵呵。 抽了抽鼻子,她抬起头来,说道:“大仙,死灵自己没法造血,所以,终生只能饮活人之鲜血维持生机。一天不饮活人血,他们就会虚弱无力;两天不饮,他们开始掉头发,皮肤失去光泽……七天不饮,他们会进行强制休眠状态。而修为越高,他们对鲜血的需求便越多。所以,您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养得油光水亮,必定都是日日以活人血为生的啊。” “妖女!闭嘴!”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们……” 那几个修为高一点的亡灵大叫。 沈云冷冷的飞过去一记眼刀。 他们立刻闭嘴嘴巴,缩了脖子。 牡丹公主继续说道:“死灵死了,叫做假死。其情形就象大师兄现在这样。如果保全死灵的尸骨,埋起来。百年之后,死灵又会复活过来。所以,要想杀死死灵,唯有象大仙刚才一样,用利器彻底搅烂死灵的心脏。” “这样的话,死灵在生机断绝的前一瞬,眼里会喷出两道诅咒之火。诅咒之火会点燃死灵,将之烧得只剩下一小把灰。” “这把灰,一定要扬开,不然的话,它们变冷之后,会凝成团。碰上法力高深的死灵法师,只要舍得下本钱,还是有办法将他们复活。” 她的话,字字句句将在场的其他死亡打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没有人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所说的,要么是在他们身上验证过了的事实,要么是他们刚才亲眼见证过了的恐怖场景。 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 怎么当初就只信了这四个大骗子的鬼话呢? 不,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们全都是受害者……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肯定早已跳起来,合力撕烂她的嘴巴。不,是将她整个人都撕成粉碎,如她所言,烧剩之后的残灰一定会扬得干干净净,叫她永生永死都不得复活…… 居然没有一个人悔改的!除了牡丹公主。沈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伏跪在自己面前的牡丹公主,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牡丹公主听得出他的语气比先前软和了许多,遂壮起胆子,如实说道:“因为我有求于您。” “说吧。”沈云其实已经用读心术看出来了,是以,没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可惜! 别看之前这位牡丹公主恶声恶气,可恶之极。可是,她是所有的死灵里唯一保留有一点人性的。 而且,她成为死灵是完全被动的——被她的父皇,也就是老仙帝托孤给“大仙座”时,她才刚过六岁,被测出来没有灵根。老仙帝听信了“大仙座”的鬼话,让她去学色目族人的修行法门,以“殊途同归”。 其他的亡灵以为“人尊大仙”是要出卖所有人,以求她自己的假死,顿时个个急得不行。 而牡丹公主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读解了——据她所知,死灵自带屏蔽心思的天赋。除非是法力高深的大法师动用光明镜,否则没有能破解他们的心思。 会不会所求的太多了?她心里很没有底,担心沈秋宝会拒绝。可是,另一方面,她实在是再也没有别的底牌跟沈秋宝交易了…… 罢了! 最后,她敛去杂念,对自己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罢!我沦落至此,全是命。希望田嬷嬷的命要比我好。 “总共是两桩事。”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说道,“一桩事是,等说完这些话后,我会自裁谢罪。请您务必将我的灰烬扬散;第二桩事,我的奶嬷嬷,您先前在玉仁殿见过的。她其实不是死灵。是我做了手脚,将她伪装成死灵。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事,仅仅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的一双手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鲜血。所以,我请示您,在我死后,带她离开这里,将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要自裁谢罪?而且放弃了复活的希望! 所有的亡灵更加绝望了。 偌大的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沈云吐出这个字后,提着青霜,退后一步,转过身去。 第七二二章 诅咒之火 牡丹公主真的自尽了。她用那对判官笔一齐捅进自己的心窝子里,将自己的心脏绞得稀巴烂。吐出一口黑血团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既是释然,也颇有悔意,喃喃说道:“原来死并不是很难,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会选择在成为死灵的那一刻便这般自尽。那样的话,不但她自己会少受近二十年的煎熬,而且也不会造这么多孽。 没错,她后悔了。 在很早以前就后悔了。 但是,死灵是被诅咒的活死人,亦是一条不归路啊。便是死到临头,她想好好的忏悔一回,也不会给她时间和机会——诅咒里说,死灵罪孽深重,永生永世没有资格忏悔! 这不,她刚刚要明确的说出后悔的话来,眼里的那一双诅咒之火竟然提前出现了。还是一朵扑向正背对着她的沈云,另一朵飘落下来,瞬间将她整个儿吞没,强横的打断了她的忏悔。 “啊——” “是真的,真的是诅咒之火!” 其他看台上再次爆出凄厉的尖叫声。众死灵吓得再一次转身冲向身后的楼梯口。 又一次,刺眼的光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只能用宽大的袍袖遮住脸,又折回来,伏地跪求: ““大仙,饶命!”“求求您……”大仙,小的不要死……” 沈云没有理他们。他转过身去,看向地上的那一小把灰白色的骨灰,轻叹道:“如你所愿。”说罢,轻轻拂袖。 呼——,袖底起轻风。 灰烬被吹得无影无踪。 之后,沈云一晃身,抬腿纵身一跃,又拉出一串残影,回到了屋子正中的高台上。 在祭台之下,高台的边缘上,安烈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沈云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以他的修为,也完全感觉不到这具身体的生机。 右手紧握青霜,他用左手先去探安烈的额头。 已经完全变凉,没有体温了。 然后他又探了鼻息、脉博之类的。 都没有了。 这情形,象极了仙门那边的“假死之象”——据他所知,在仙山那边假死的法门也是五花八门。最有名气的莫过于玄天门的龟息功。不过,龟息功是玄天门的嫡传功法,非内门嫡系亲传弟子不能学。道长是旁系,也只是有所耳闻,不知具体情形。除此之外,还有数个门派和修真世家有绝不外传的假死丹,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再加上,牡丹公主生前道破的玄机,他忍不住想:所谓的死而复生,莫非是假死? 于是,他试着用青霜去刺安烈的胸口。 皮肉破开,象脓汁一样的黑色血液慢慢的涌出来。 安烈还是一动也不见动,不见任何的生命体征。 青霜刺入得更深,完全刺穿了胸膛。 就在这时,一股恶臭喷涌而出。 沈云连忙闭气。 安烈仍然没有动,躺在那里,就象是一具刚刚变凉的死尸。 见状,沈云没有再手下留情,直接麻利的剖开其胸膛。 转眼间,胸膛里的情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沈云惊讶极了。 这哪里象是一个活人的胸膛! 便是死去多日的腐尸,各器脏的情形也要比这个强。 它象极了一个烂透了,一碰就会破掉的大脓包。所有的器脏要么是腐烂得跟豆腐渣似的,要么就是严重萎缩。最严重的当属肺脏,黑黑色,薄薄的,象浸满了墨汁的两片草纸。 难怪恶臭难闻! 沈云仔细去看心脏。其情形与肺脏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后者是严重萎缩,变得跟纸一般的薄;而前者却是肿胀如箩,有正常心脏的数倍大。除此之外,它还有近三分之二是溃烂的。 沈云传承了紫瑛真君的巫咒术,看着这些溃烂很眼熟——真的象极了被诅咒之后的情形。 难不成色目族的诅咒术与祝融大陆这边的是同源? 正思量间,他发现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表面在很缓慢的起伏。 难道是安烈受不住了,要结束假死状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证明所谓的百年之后自行复活,全是故弄玄虚的谎言。 沈云试着用青霜轻轻的去碰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 与他意料得又不同。青霜轻轻碰在上面,象是敲在一个厚实的铜鼎上,竟然嗡嗡作响。手底的感觉也是非常的坚硬。 再看安烈,还是没有动,没有醒来的迹象。 心中一动,沈云试着往一双眼睛里各自注入一丝道力,再定睛细看。 这回看了门道来了。 确实是诅咒! 那微微起伏的,并非是这一部分的心脏,而是里头的诅咒之力使然。 如此一来,他不难理解为什么要将整颗心脏搅得稀烂,才能真正杀死死灵。 因为诅咒是下在心脏里的。 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来了:为什么搅烂心脏,强行毁掉诅咒之后,死灵的眼睛里会冒出诅咒之火? 沈云留心察看心脏与周边器脏的关联处。 不曾看着看着,他在心底里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恶魔!真正的恶魔!” “怪不得妖女宁愿自尽!” “我受不了了……” 有三名死灵鬼叫着,各自抽出自己的佩剑。其中,一名死灵象牡丹公主一样,反倒剑头,插入自己的心口,搅碎心脏自尽;另外两名死灵是在同一个看台里。他们俩估计还是没法对自己下死手,遂选择了面对面的跪坐着,用佩剑互刺,也是搅烂对方的心脏,相互帮助着了结。 他们的选择大大的启发了其余的亡灵们——高台上的这个姓沈的,心狠手辣,比“大仙座”还要狠毒呢。落到他的手里,绝对活不成了,并且只能是安烈的下场。那得有多痛啊!所以,还不如学牡丹公主,自我了结,至少能落个痛快。 一时之间,各看台上,死灵们争先恐后的加入了自尽的行列。 真的是争先恐后! 反正是要死,他们担心一旦死晚了,连痛痛快快的死掉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有那狠辣的,将自己的心脏搅得稀巴烂,自认为没有给沈云留一点余地之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声咒骂起来: “姓沈的,你不得好死!” “老子只是比你早死一步,你会死得比我更难看……” 等沈云站起身来,想要阻拦,各看台上,已经没有活着的死灵了。 诅咒之火接二连三的蹦了起来。有的看台上并不只有一两名亡灵。最多的多达十余人。从他们眼里跳出来的诅咒之火很快的汇聚在一起,呼呼的吞没了亡灵们的同时,亦有吞没整座看台之势。 “不好!”沈云心里腾起不祥之感。这种感觉并非来自那些已经被点着的看台,而是来自脚下! 他连忙低头去看脚边的安烈。 果然,好比是感应到了四周的诅咒之火,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上的起伏明显加剧。象是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而这里头的东西,让他深感不安。 必须马上搅烂它! 沈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双手倒提着青霜,全力向下刺。 “咚——” 这一剑,好比是刺进了一块厚实的玄铁里。 真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破心脏变得坚硬如厮! 不过,还是没有用! 沈云双手反握着青霜,祭起“绞”字诀。 心脏不敌,败下阵来,迅速变成了一瘫烂泥状。 成了! 不过,沈云没有抽出青霜,而是腾出左手来,捏成一道剑指,“嗖嗖嗖”,用剑气将周边的经脉全部割断,令这团烂泥完全被孤立起来。 他不知道这样做管不管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之后,他才退后一步,单手拔出青霜。 就在拔剑的那一瞬间,说时迟,道时快,烂泥堆里猛的窜出一道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冲去。 可惜的是,晚了一步! 那条经脉被沈云早一步割断了。 此路不通? 黑气掉头向下,试图通过另一条经脉逆行去眼部。 还是被割断了! 此时,黑气的速度已经明显不如最初出现之时,但还是很快。以沈云的速度无法捕捉到它。 故而,沈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再次转向,去第三条经脉,也是最后一条经脉。 他寻思着,这一次再无法通行之后,黑气又会掉头,这时,其速度极有可能会再次大打折扣。那时,就是动手捕捉的良机。 这么想着,他手里已经做足了准备。 却不曾想,黑气在第三次受挫之后,竟然没有掉头。而是“砰”的一下,就地爆开来! 五彩缤纷的,象是烟花一样的绽放开来! 沈云没有防备,但他的眼力不凡,竟然看清楚了这朵烟花是分两层的。外层仍然是黑色的,“烟花”所有的颜色都来自内层。 而内层正是他觉得似曾相识,眼熟的原由——就是“那东西”! 色目族的死灵修士的心里,也有“那东西”! 一模一样的! 沈云太过惊讶,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缓过劲来。 这时,“烟花”已经化成五光十色的小光点,纷纷落在尸体上。 小光点们比最强效的化尸水还要厉害。呼吸之间,小光点们融进了尸体里,看不见了。这时,尸体也不见了,地上又剩下一小把灰白色的灰烬。 这回,沈云看得清楚了——这把灰烬里有一丝黑气。 怪不得如果有法力高深的大法师舍得花血本,付出巨大的代价,还是能复活死灵! 全是因为这丝黑气。 它就是残余的诅咒之力!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诅咒之力。它封印着亡灵的魂魄呢! 不过,它毕竟只是一点残力。所以,哪怕是一丝轻风也能彻底毁了它。 看清楚之后,沈云更不可能再留着这小把灰烬。 右手执剑,左手祭起“流云袖”,他用力一挥,再挥,三挥…… 呼——,呼——,呼——…… 屋子里狂风大作。 “哐哐哐……” “当当当……” “砰砰砰……” 首当其冲的,安烈的那小把骨灰被吹得没了影。一道又一道的劲风,掀翻了周边的看台,也吹得诅咒之火大盛。 黑色的火舌象跳跃的鬼魂,向沈云扑过来。 风能助火,这是常识。沈云在用大风扇诅咒之火之前,对眼下的情形也是有所预料的。他早早的定下了解决之道,即,动用“天罗地网阳煞大阵”收了诅咒之火。 此法的原理在于,他知道死灵惧怕阳煞之气。 这一点并非是从牡丹公主的心思里窥探到的。而是他的猜测+验证。 在进来内城之后,他得知“大仙座”等人怕太阳光,却不怕月光。这一点象极了鬼魂。而鬼魂惧怕太阳光的缘由,主要是怕太阳光里头的阳煞之气。月光也有阳煞之气,一是阳煞之气极其微弱,二是,月华之力可以克制阳煞之气。所以,月光里微弱的阳煞之气不但伤害不到鬼魂,而且还能转害为益。 当时,沈云也是更多的猜测“大仙座”他们是鬼修。所以,他在恢复修为之后,一边与安烈等周旋,一边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阳煞大阵”。 此阵为魏清尘三年前出关之后的新创大阵。阵中含有阳煞之气,是专门克制阴邪之物的利器。 被沈云歪打正着的用来对付通天城里的亡灵,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亡灵本身不擅步法。低阶的亡灵连从丈许高的看台上安然跳下来的本事也没有。有此阵兜着,包括牡丹公主在内,这间屋子里的数百亡灵,一个也没能逃出去。 现在看来,诅咒之火也惧怕阳煞之气。是以,它们只敢往屋子正中的高台扑过来,而不敢向外扩张。 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沈云只要先出了阵,再收阵,诅咒之火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别看诅咒之火看上去邪恶之极。其实,它的本质仍然是一外物尔。 就象一把剑,它的本质是什么?是兵器而已,无所谓正与邪。落在心正之人手里,它斩除的是邪恶势力;但是,落在邪恶之人手里,它便成了助纣为虐的邪兵。 沈云觉得诅咒之火也应该是还可以扳正,用于正道的。 他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阴煞之气不是被修真人士喊打喊杀了几十万年吗?结果,被他硬生生的扳正过来了。阴煞之气早就成为青木派的弟子们淬体的必备神物。 兴许诅咒之火也有它的神奇之用呢! 沈云这么想着,心念一转,出了阵。 第七二三章 有同道 出阵,也就是出玉明宫。 连脚跟都没站稳,沈云便险些被扑鼻而来的浓烈的血腥味给呛到了。 外面也起了大变故! 通天城里的所有建筑都与祝融大陆不同。它们的外面没有门廊,只有在大门的上方,有一道圆拱形的超大屋檐。里头也是两边又尖又浅,中间宽且深。以玉仁殿的为例,沈云完全可以藏在里头。 沈云打进通天城伊始就在暗中寻找合适的路线。从玉仁殿的大门底下经过时,他便瞧上了这里。然而,再看第二眼时,才发现从底下往上看,里头光溜溜的,跟抹了油一样,怕是蚊子也站不住脚。显然,“大仙座”他们也是留了心的,生怕有人藏在这里头。 不过,这会儿,包括“大仙座”在内,所有的死灵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不用担心是否会惊动他们,沈云自然有办法藏身于大屋檐里。 当即,屏息敛神,脚尖轻点,他悄然无息的跃起身形,同时,青霜飞出去,扎进大屋檐里最深处的一面墙上。接着,他用脚尖钩住青霜,“倒挂金钩”,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藏住了身形。 玉明宫的大门比玉仁殿的更高,他现在的位置离地面足足有丈许高。 居高临下,大门前空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里。 他们全都是“猎手”! 而且,沈云发现每一具尸体的后颈脖都被割掉了一大块,汩汩的往外淌着鲜血。 有人发现玉明宫里生了变故,乘机屠杀“猎手”们,并且割掉了他们的猎手木扣。 是谁? 沈云举目四望。 就在这时,从左手边的拐弯处传过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下一息,一个浑身是血的“猎手”一手执剑,一手按住小腹,踉踉跄跄的从拐弯处跑了出来。 他才又跑了一步,“噗滋——”,被一把血淋淋的长剑自后背心处扎透来。紧接着,长剑干净利落的转动,伤口迅速变成了一个碗大的透明窟窿。 这名炼气七层的“猎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断了气。 拔剑,剜除猎手木扣,另一只血手隔空一抓,取走猎手木扣,旋即,一个同样是“猎手”装扮的血人杀气腾腾的出现在沈云的视野里。 竟然是金丹七层的修为! 沈云不由的眯了眯眼睛——先前混在众“猎手”里,一起进来时,明明没有金丹境的“猎手”。再说了,“大仙座”才什么修为?牡丹公主统领所有的“猎手”,她又才什么修为?所以,“猎手”里绝不可能有金丹七层的存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这个血人般的“猎手”和他一样,也是混进来的祝融大陆修士。 看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其他的修士注意到了武关城的异常。 鉴于祝融大陆的修真界大过复杂,沈云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继续冷眼旁观。 可惜,“血人”环视四周,确定这一带没有活着的“猎手”了,遂提着滴血的长剑,冷酷的转身又走进了拐弯处。 他的步法不俗,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并且,他的身上应该有很厉害的敛息法宝。以沈云的修为,居然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但是,他还是疏忽了一点——剑尖滴血的声音完全出卖了他的行踪。 沈云完全不用任何手段,便能知道他沿着小道,往玉仁殿那边去了。 而此时,沈云藏身的这道大屋檐眼见着起了水雾。原本滑溜溜的内壁象极了开始融化的坚冰。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青霜。它明显不如从前的得力了。 沈云心中一动,立时知晓了原由——是里头的诅咒之火坐大,连天罗地网阳煞大阵也快困不住它了。 好在“血人”已经走远了。沈云果断的拔剑,跳下大屋檐,左手捏成了一道剑指,往阵心处注入一道阳煞之力。 立竿见影,诅咒之火又被压制了下去。 就是现在! 沈云撤了剑指,手腕轻旋,另外掐出一道法诀来。 收阵! 天罗地网阳煞大阵化成一道红光,从大门里冲了出来。 此时,沈云已经摊开左掌心。 红光象是乳燕投林似的,飞入了他的左掌心。 左手紧握成拳,沈云收了青霜,腾出右手来,一边在左掌上飞快的描画,一边嘴里飞快的念动咒语——刚刚诅咒之火险些强行破阵,所以,他必须将收拢来的大阵封印住。 少顷,封印成。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化成银蛇飞一般的在他的拳头上游走一圈,最后,一头扎进了拳头里。亮光尽敛。 沈云这才再度摊开左掌心。 没有红光。在掌心处,只有一枚比龙眼略大一圈的暗红色圆形阵珠。 再定睛细看,阵珠的表面很不稳定,隐约可见起伏。 沈云暗中道了声“好险”——天罗地网阳煞大阵的阵珠原本不过他的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颜色也是红艳如血,表面光滑得跟刚剥了皮的荔枝肉一样。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完全是诅咒之火使然。 如此看来,诅咒之火不但会自行变强,而且速度还很快。并且,它被封印住了,还在不停的冲击着阵珠。 照这种情形,他的封印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原本,他是打算将阵珠依旧收回百宝囊里的。现在肯定是不敢了。那么,藏哪里呢? 沈云心思飞转,很快决定了——收冰雪秘境里。 冰雪秘境的阴煞之气被他耗光之后,竟然神奇的滋生了阳煞之力。沈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两年多前,冰雪秘境里突然自行封闭。 他身为主人,也联系不上它,更不用说自如进出。想尽了办法,仍是无济于事。折腾了十来天,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冰雪秘境应该是自行塌陷了。 其塌陷的原因,定是他对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用得太狠,耗光了所有的阴煞之气。 类似的案例,在祖师等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有提到过。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对冰雪秘境的使用上引以为鉴,是因为他以为阴煞之气不是维系冰雪秘境的存在。换句话说,他以为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全是来自于深渊之下的那只魔爪。 却没有想到,他猜错了。 阴煞之气竟然是支撑冰雪秘境的因素之一。 于是,在阴煞之气被耗光后,他不但没有及时回补,而且还任阳煞之力在里头自然积累。终于将冰雪秘境造得塌陷了。 好在冰雪秘境是被他一直滋养在丹海里,所以,虽然塌陷了,却还没有到四分五裂,彻底崩坏的境界。 兴许养着养着,便慢慢的养好了呢。 只是这个“养”的过程不知道得多久。他的天寿够不够用…… 沈云其实已经做好了永远失去冰雪秘境的心理准备。 哪知,这样的情形才过了小半年,在有一天的后半夜里,他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和修行后,打算洗洗睡了。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丹海里猛的一沉。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还来不及敛神内视,脑海里突然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大圆球。 是冰雪秘境! 此念一起,久违的熟悉感象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沈云闪身进入了冰雪秘境里。 “扑腾”,他竟然象是掉进了一个大湖泊里! 与此同时,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沈云也不含糊,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来,“叭”的撑开。 眼睛终于能睁开来了。 他却在看清周边的情形后,险些呛水——他真的在一个大湖泊里! 还有,冰雪秘境明明是永夜。 但是,现在它却是大白天。 天空里没有太阳。整个天空就象是太阳,发出炽白的光。 在这样的强光下,到处都是白花花的。 湖面白花花的。 远处山峦上的冰雪也是白花花……等等!冰雪呢! 冰雪秘境里没有冰雪了! 黑色的土壤也没有了! 全是灰白色的石头山。在强光下,反射出白光,令他一时看错了,误以为是冰雪。 重新开启后的冰雪秘境俨然是另外一个极端。 这里没有阴煞之气,不再是永夜;只有阳煞之力,很有可能是永昼;厚厚的冰雪全部融化了,汇进了深渊里,化成了很深很深的一潭水,并且水很咸,咸过祝融大陆的所有海域里的水。 之后,他证实了,新的冰雪秘境里,确实没有晚上了,只有永昼。 唯二没有改变的是:一,新的冰雪秘境仍然认他为主;二,秘境里的时间流没有变化。 按理说,“冰雪秘境”这个名字已经完全不适合了,得另外换一个名字。 某个取名废想着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只是他自己用。以他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向外透出秘境的秘密的。 所以,自家用的,讲究那么多做甚?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用习惯了“冰雪秘境”这个名字。 修士嘛,行事讲究随心、自在。 谁说没有冰雪就要改名了?曾经有过冰雪,也是可以的嘛…… 就这样,冰雪秘境的名字仍然沿用了下来。 而充斥着阳煞之力的冰雪秘境用来安置阵珠是太合适不过了! 果然,阵珠进入冰雪秘境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转眼之间,它又变回了正常的大小。表面也重新变得光滑了,看不出有细微的起伏。只是颜色没有变化,还是暗红色的……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 有人偷袭! 就是刚才的那个“血人”! 他身上的敛息法宝很不错哟。偷偷的折了回来,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沈云不躲不避,右手掐成一道剑指,反过来探向背后。 “当!” 他用剑指夹住了偷袭的劲风。 是一把柳叶小飞刀。 没有任何标记,下品灵器。 因为受落桑族和色目族法器的冲击,这样的柳叶小飞刀,如今只要一两银子便能在仙山边界的散修坊市里买到一把。 看来“血人”是故意把自己搞得浑身是血的。因为他不想暴露身份。 而沈云也不想暴露身份。 “大仙座”等大小死灵皆已灭,可以说此间事已了。 于是,他收了柳叶小飞刀,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绕过那个“血人”,往“天梯”那边跑去。 不过,他好奇“血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在经过后者身边时,就用那把柳叶小飞刀,割开了那件血袍。 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和绝大多数的仙山高阶修士一样,都非常的迷信自己的法袍。他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猎手”的道袍。 当浸着鲜血的道袍被割开后,里头的法袍便现了出来。 中品灵器,天锦丝法袍。 仙山里,唯有五行门的人喜欢用天锦丝做法袍。 沈云吸吸鼻子,记住了法袍上的气息,扬长而去。 在他已经走得没影了,“血人”才感觉胸口处凉嗖嗖的,连忙低头去看…… 顿时,冷汗狂流。他那张涂满鲜血的脸立刻被冲出来数道浅色的“沟渠”——刚才那个“猎手”如果有心要杀他,这会儿,他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可怕的是,他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不,他绝对不是“猎手”! 因为他刚才完全没有丝毫伤我之意。 难道他也是修真同道? 这样的手法,很象是剑修呢? 所以,他是一名剑修前辈? 割开我的伪装,只是小惩大戒!怪我杀戮太多? 想到这里,“血人”打了个哆嗦,马上改变了主意——原本,他是想灭掉通天城里的所有邪魔之后,再去内城屠城。因为在他看来,内城之人虽然没有修炼邪法,但也都依附了邪魔,沦为帮凶,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沾了罪孽。现在,他被警告了,很快的冷静下来,想起了师尊的教诲,发现自己险些又要犯下过激的老毛病。 罢了。我先前这大魔宫里看看,那些邪魔有没有被前辈收拾掉。 直觉告诉他,刚才那位剑修前辈已经在里头清理过了。 先前,他就是发现进不入玉明宫,用法宝也探不到里头的情形,这才果断的在外头动手,杀掉所有的“猎手”。 这么想着,他直接去推紧闭的大门。 真的一推就开。 里头黑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机。 他取出一枚落桑珠来照明。 好干净! 好空阔! 跟个大雪洞似的! 接着,他使劲的闻了闻。 连残余的气息也没有。 所以,这趟任务是顺利完成了? “血人”挠了挠头,目光落在门叶上的大小宝石上…… 第七二四章 撞破 同样是不用再担心会惊动“大仙座”他们,所以,沈云没有从“天梯”上离开,而是直接从最近处翻越了铁桶一般的高大围墙,出了通天城。 此时,“天梯”的入口处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除了守卫在这里的那些白袍“仙士”,更多的是带着祭品乞福的人们。 所有的祭品看上去无不是金光闪闪,象极了一座座微型的金山。 外城的人们都快饿死了,而内城里的人们还能进献金山做祭品?沈云觉得很奇怪,忍不住仔细看了第二眼。 从跪伏在祭品后面的人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又不象是个个都是巨富之人。 所有的人收拾得很干净、整洁,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但是,这些人里头,真正穿金戴银、遍身罗绮的,少之又少。他一眼看过去,只发现了一个达到了这种阔绰的程度。而大多数的人,他们都穿的是半旧不新的布袍。甚至有人的袍子已经洗得泛白,胳膊肘处带着补丁。 也就是说,这里头的大多数人都不象是能供奉得起金山的。 沈云又去看那些“金山”。 全是假的。 它们大多数是馒头之类的点心。每一块点心的外面都用金色的纸包裹着,象极了一个个的金元宝。 这些金色的纸里也大有文章。 象衣着装扮最为阔气的那个中年男子,他面前的“金山”用的是纯金箔。其余的人,有的只是最外面的那一层“金元宝”是用纯金箔,其余用的是金色的彩纸,有的只是最上面的那个“金元宝”裹着纯金箔,还有的人索性完全用的是金色的彩纸,纯粹就图一个形似。 沈云再透视里头包着的馒头,发现一样的也各不相同。 有的个头很大,用的是上等的白面;有的个头小了近一半,白面的质量明显差一些;还有的,用的是杂面。沈云甚至还看到野菜团子。 看来内城的人们其实也远没有“小胡子”他们两个说的那么阔绰。 而白袍“仙士”们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祭品。 他们还不知道通天城里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故,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跪着的人们,眼里全是浓浓的失望与厌恶。 “没用!你们心不诚,跪在这里装可怜,骗不了‘大仙座’!”巡逻三人组拦在“天梯”的入口前,站中间的那一位挥舞着胳膊,训斥道,“你们这是死皮赖脸……” 左手边的那名仙士走过来,不耐烦的打断他:“他们听不进去的。你纯粹是在浪费口水。照我说,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便是了。反正惹怒了‘大仙座’,倒霉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我……”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闪过,他的脑袋齐脖根儿断了。 一道黑色的血线冲起来,喷了中间那名“仙士”一脸,紧接着,后者的脑袋也齐脖根儿断了! 骨碌骨碌,两颗头颅撞到了一起。白的那张脸迷茫之极,被喷得墨黑的那张脸则是惊恐得五官都变了形。 这时,他们俩的身体才接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刺客!有刺……”右手边的“仙士”终于反应过来了,双手抱头,蹲下来,颤声大叫。 那样子,恨不得能将头扎进脚底的泥地里。 然而,还是没有什么用。 第二句话没有喊完,他也步了两名同伴的后尘。并且还要更惨。他因为用两只手抱着头,所以,两条小臂齐胳膊肘和脑袋一起被那道红光斩落! 守在入口处的其余“仙士”彻底慌了神,有的现出了长獠牙,有的拔剑,然而,拔剑的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剑没有拔出来,反而成了卸剑,有的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失禁了,只有一个转身便拔脚往“天梯”上逃跑。 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是那道红光,冷酷的一一划过他们的脖根处。 转眼间,十一名“仙士”皆身首异处,倒在血泊里。 “啊——”人群里有人尖叫“死人了”。 所有的跪着的人如梦初醒,爬起来,如鸟兽散。 有意思的是,处处显示着最阔绰的那名中年男子才跑出五六步,又闭着眼睛折了回来,一把抱起他的“金山”,飞也似的钻进了夜幕里。 他提醒了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发现他完好无损,没有被红光斩掉脑袋,于是,其余人都又一窝蜂的打转回来抱走自己的祭品。 待他们跑光了后,空地上彻底的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此刻好比能恶性传染一般,不到百息,整座内城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灯光熄灭,使得通天城里直冲夜空的雪白大光柱更加明亮。 沈云没有走。他依然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天梯”的尽头。 他不得不承认,“大仙座”之流非常擅长造势——看,“天梯”连着冲天的大光柱,真的好比是一条通天的仙路呢。 但实际上呢? 全是骗人的。 冲天的大光柱是里头的所有屋舍反射月光,聚集而成。 “天梯”与这道大光柱更是完全不相干。 当然,他留在这里,并非是欣赏眼前的假仙景,而是在等人。 那个发现玉明宫里生了大变故,果断的在外头杀死所有“猎手”的金丹七层修士。 这人很有可能出自五行门。 沈云发现他的杀气太重后,在想挫挫对方锐气的同时,也确实是动了想看看他的心思的念头,于是,在打他面前经过时,特意割开了他的外袍——看了牡丹公主的心思后,沈云又解开了一道心中的迷惑,即,明明“猎手”们的修为很低,然而,他却看不到他们的心思。原来是“大仙座”搞的鬼。“大仙座”自从知道祝融大陆的修士能够看穿修为比自己低两重大阶的后辈修士的心思时,便费尽心思炼制了一种防偷窥的药水。当然,“大仙座”告诉所有人,这是有神奇的护佑作用的“圣水”。于是,成功的骗取通天城里的死灵们花费重金求购“圣水”。但是“猎手”们太穷了,买不起“圣水”,可他们又每天都在外城跑,指不定就会碰到祝融大陆的高阶修士。怎么办呢?牡丹公主献了一策,将“圣水”稀释,每天以点卯为名,在例行的祈福礼上,由她每人洒一滴,以保证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同样的能受到“圣水”的护佑,却又不会被其他的死灵看破。 果然,沈云割开那人的外袍后,看到了一个可怕的计划——屠城!通天城和内城之人,不是邪魔,便是臣服于邪魔,一个也不能留。外城的人勉强可以算作无辜,暂且留他们一命。 沈云觉得这个计划有些过了,真的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他决定留下来。 如果“血人”遇挫之后,仍不改变计划,执意要屠城,他一定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时,将其拦住。 “天梯”的尽头一点一点的现出来一道身影。 正是他要等待之人。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慢慢的从大光柱里走出来。在“天梯”两边的灯水照着,现出了血浸湿的“猎手”外袍,以及糊着一脸的鲜血。 他没有下“天梯”,而是释放出金丹七层的威压,缓缓扫视全城。 一时之间,沈云清楚的听见很多人在痛苦而又隐忍的闷哼。 “尔等听着!”金丹七层大声宣布道,“通天城是个魔窟,里头的大小邪魔,皆已被本座正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尔等是被邪魔暂且迷了心智,且罪孽尚浅,本座今天暂且网开一面,不追究尔等之罪过。尔等如若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本座定会回来,替天行道!” 说罢,他右手一晃,取出一个火折子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随手往脑后一抛,祭起飞剑,冲天而去。 眨眼的工夫,连人带剑消失在大光柱里头。 那情形象极了他是沿着大光柱飞升了。 这把戏也就只能骗骗内城里的人们。沈云看得再真切不过,金丹七层只是绕到了大光柱的背后,乘着夜色,御剑离开。 沈云放心下来,祭起“清风冠”,也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 刚出内城,身后噪声大作。 “起火了!” “通天城真的被烧掉了!” “大仙座呢?三位大仙呢?” “死了,肯定是被杀死了!” “太好了!这些混蛋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沈云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扯起嘴角,会心的笑了笑——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蒙蔽了。其中有很多的人只是因为力量太微弱,无法反抗,只能忍辱负重的跪着苟且。一旦有了翻身的希望,他们是会勇敢的站起来,加入到反抗的行列里来的。 这些人不是墙头草,也不是懦夫。 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他们也会是勇士。 思量间,沈云已经到了城门附近。 通天城里的火势迅猛,冲天的火光映红了这一片的夜空。外城里,露宿街头的流浪者们都被惊动了。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墙引颈看向内城方向,险些惊落了眼珠子。而很多紧闭的窗户也悄然打开来一道缝。后面亮光点点,不知道藏着多少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沈云心中一动,脚尖轻点,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一道屋脊上。 正是他白天光顾过的那家客栈。 老夫妻两个也被外面毕剥作响的燃烧声惊动了,双双打开密室的门,从里头探出声来。 两人都穿着短打劲装,一看就知道刚刚是躲在密室里练功。 “看样子是‘里头’走水了。”老头儿望着烧红了的天空,脸上是“当浮一大白”的快意。 老太婆也伸长脖子看着起火的方向,拧眉道:“会不会是狗咬狗?” “不象是。”老头儿说道,“我刚才好象听到了一个人在喊话,说杀掉了通天城里的邪魔……” 话未说完,他的嘴巴被老太婆一把给捂得严严实实。 他的武功更高一筹,所以,轻松的掰开了老太婆的那只手,认真的解释道:“是真的!不然,我哪敢穿着这身拉着你直接跑出来!” 老太婆怔了怔,难以置信的用一只手指着内城方向:“所以,那些家伙是被收拾得了?起火的是通天城?” “我哪里知道?这里太矮了,要去屋顶上,才能看清楚。”老头儿一边往屋顶上去看,一边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上去……” 不等他说完,老太婆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坚决的说道:“不行,要上去就两个一起上去。你休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别胡闹!”老头儿难得的轻斥她。但一对上她的眼神,又立时气势全无,软语劝道,“姑奶奶诶,没有要把你一个扔在这里的意思。屋顶上危险着呢。万一上面藏着那群东西呢!” “那我也跟你一起。”老太婆既没有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改口。 老头儿眸光一转,再劝道:“你不想练大仙留下来的仙拳了?” “想啊!”老太婆抿抿嘴,“往后的日子要是没有你陪着,我还练什么拳?” “你……”老头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老太婆又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耍刀弄剑。是因为七岁那年听到你和大哥说,喜欢习武的女孩儿,我才起了习武的心思。” 老头儿的一双眼睛简直比星星还要闪亮。他激动的抓着老太婆的双手:“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过!”老太婆冲他乐了。 老头儿也乐了,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握得更紧了:“我们一起上去。” “好!” 两人手拉着手,一起飞身跃上屋顶。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大,大仙!” 沈云也没有想到一时念起跑过来看这对老夫妻有没有练《清风拳》,却看到了这么甜蜜的一幕。 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他发现自己竟然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紧紧握着囡囡的手呢?囡囡不会真的是修了无情道吧…… 难得的,他恍惚了,被老两口撞破行踪。 第七二五章 一群可爱的傻瓜 所以,通天城里的大火是大仙放的?大仙真的收走了那群东西…… 老头儿一高兴,脚下打滑,眼见着就要摔下屋顶去。 还好老太婆与他扣着手,将他牢牢的拉住了。 “大仙,太失礼了……”老太婆红着脸向沈云道歉。 “没什么。”沈云也回过神来了,摆摆手,事实求是的说道,“通天城里的大火不是我放的。是五行门的一位真人,杀死了‘大仙座’等所有的死灵,又放火烧城……我,我是过来看看你们。” 老头儿和老太婆都没有想到堂堂的大仙会跟他们两个正儿八经的解释,而且,通天城里头生了大变故,大仙还特意过来看他们老两口,一时间,双双愣住。 而沈云提及死灵,又突然想起一桩事来——估计五行门的那位真人还不知道死灵的秘密,所以,守“天梯”的那十一名“仙士”只是被割掉头,心脏都是好好的。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不算是真正的死了,还能复活的。 真不习惯这种处置尸体的方式,他一时也疏忽了,现在得乘早返回去补上。不然的话,等周边的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队赶过来了,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得多。 “你们学成之后,可以将拳法传授给其他人。”沈云飞快的吩咐道,“不拘有无习武的资质,也不拘男女老少,只要诚心,吃得苦头,都能学拳。” 说完,他再度祭起青越冠,冲向那通天的火光里。 而他的这番话对于老两口来说,无异于一道又一道的惊雷,直接将两人给震蒙了。以至于,他的身影化成两人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一晃,完全消失在火幕里,老头儿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扭过头来,冲老太婆大呼:“他刚才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吗?” 老太婆眼珠子一转,眼泪哗哗的直流。她太激动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泪眼婆娑的盯着他,使劲的点头。 “是真的!” “大仙说,你们可以将仙拳传给别个!” “没有武学资质,也能学!” “阿伯,我想学!我不怕吃苦!” “还有我……” 周边,很多的窗户几乎是同时打开来。街坊邻居们无不从里头探出来。他们那枯瘦的脸上泪痕纵错。泪水映着火光,让他们的脸看上去熠熠生辉,一扫平日里的灰败,充满了生机。仰望着老两口的泪眸竟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闪亮。 所有人都怕惊动了不知底细的人,将声音尽量降低,只在喉咙里低声请求着。 老头儿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下意识的去看前边的大街上,却发现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们全或站或坐的只管看通天城里的火光,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怎么可能?才隔着几步远,刚才大仙和他们老两口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没道理这一片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了,离得更近的乞丐们却什么动静也没听静……老头儿张口结舌。 “大仙肯定是知道了他们的老底,不乐意传他们仙拳!”这一回,老太婆的脑筋转得飞快,三两下就想通了里头的关窍。 “是的呢!” “肯定是这样啊!” “大仙嫌他们手上不干净,都是沾了血的。” “他们还懒,不肯吃苦头!” “是大仙使了仙法……” 街坊邻居们纷纷点头,低声议论着——外面的流浪汉是怎么一回事?都是在外城住了几辈的老武关人了,能不知道?别看这些流浪汉现在可怜,以前他们可威风呢。随便拖一个出来,人家从前都是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有钱老爷。是被“大仙座”之流骗光了家财,被从内城赶了出来。按理说,他们应该恨毒了“大仙座”才对。然而,为了一口吃的,他们只要一逮到机会就给“大仙座”的狗腿子们,也就是那帮丧天良的“猎手”通风报信。外面的这些流浪汉,哪一个没有卖外乡人的命,手里没沾外乡人的血?也就是外乡人越来越少,他们想卖人命,也没机会了,这才断了吃食,变成这德性。大仙不让他们看见、听见,绝对是嫌弃他们,不乐意给他们机缘。正因为是这样,他们才更信服大仙呢。 老头儿也觉得就是老伴儿和街坊们说的这个道理。不过,他活了几十年,深知人心难测,世事难料,遂紧了紧老伴儿的手,故意说道:“承蒙大仙看中,我们两个便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大仙失望。” 老太婆瞬间懂了,问道:“当家的,要不我们发个誓?”说着,她瞄了一眼周边,“今天之事,一字一句也不能泄露出去。如有违背,就会落得跟通天城一样的下场,葬身火海,永世不得翻身!” “好啊。”老头儿赞许的点头,“大仙的神通广大,是真正的用眼睛能看得到的,不是通天城里的那些假把戏。来,我们两个就对着通天城里的大火向大仙启誓!” 老两口真的转过身子,肩并肩的对着冲天的火光开始启誓。 这时,众街坊们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家老小在自家的院子空地里排成一横排,也面对着火光站得整整齐齐。 老两口在屋顶上说一句,他们便在底下学一句,只是将名字换成了自己的。就这样,几十号人一起郑重启誓,结成学仙拳的同盟。 发完誓,老头儿一句废话也没有,冲底下的人们抱拳行了一圈礼,说道:“真是对不住诸位街坊,扰了各位的安宁。从今往后,我们老两口若是夜里再练拳,会在天将黑的时候,在大门口挂一盏有字的灯笼,好叫街坊们有个准备,不会再象今晚一样,被闹得无法安眠。” 所有人都听懂了,学着他的样子,纷纷抱拳行礼,向他道谢。 就在这时,远远的天边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亮光。它们象流星一般,风驰电掣的往这边冲过来。 对于众人来说,这样的情景,近几年来,一个月里总是能见到一两回,早已见怪不怪了。在多年前,“流星”们刚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被告知,这是仙官们的巡逻队,是保大伙儿平安的。曾经,他们信以为真,偷偷的摆设好香案,一家老小不眠不休,只为等到“流星”们出现时,好焚香祈祷,请求驱邪克魔,救他们于水火。然而,“流星”们总是飞闪而过,连个顿都没有为他们打过。一次又一次,他们绝望了,不再抱有希望。 这会儿,再看“流星”们,他们本能的警觉起来。 尤其是老头儿,赶紧的向街坊们挥手示警:“今天的星光看着不对!快,大家快躲回屋里去,关好门窗,轻易不要出门。” 说罢,他拉着老太婆的手,跳下屋顶,麻溜的钻进了后院的卧房里——密室是不能轻易现出来的。三更半夜的,他们在卧房里,才符合常情。 呼啦——,街坊们又进了屋,轻手轻脚的用最快的速度关门闭户。 与他们一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大街上的那些流浪汉。他们选择了冲进周边的黑暗角落里,躲起来。 同样的,内城的人们也看到了夜空里的异常。不知道人群里,谁大呼了一句“快逃啊”。所有人一哄而散,转眼间,“天梯”入口处的空地上只留下一片狼藉。 沈云折回来后,已经慢了一步——愤怒的内城人拿着菜刀冲进空地里,噼哩叭啦的一顿子乱剁。那些身首异处的“仙士”残尸,转眼间,就被剁成了一滩黑色的肉泥。人们还不解恨,在肉泥上浇上火油,用火把点燃。他们的动作实在是又快又狠,竟在诅咒之火冒出来之前,成功焚尸。 但是沈云还是怕诅咒之火会伤到人。他伪装成复仇的人们,混进人群里,暗地里偷梁换住,将被点着的肉泥都封印住,暂且收进冰雪秘境里。 这样做,兴许会激发“那东西”,从而使得诅咒之火大盛,非常之危险。但是,匆忙之间,空地上又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完全没有修为护体的人们,他只能铤而走险了。 果然,被送进冰雪秘境之后,从肉泥里接而连三的窜出了诅咒之火。 这个时候,充斥着整个秘境,无处不在的阳煞之力大显神威。这些诅咒之火的气势立时减弱了一大半。一朵朵黑色的火焰不但变得蔫了吧叽的,而且个头也变得只有黄豆般大小。 沈云还来不及将它们一个个的封印起来,“那东西”陡然出现。电光石火间,诅咒之火,还有那一滩滩的肉泥都化成了灰烬。 又是慢了一步! 沈云其实已经在提防了。 还是那句话,修为太低,奈何不得。 他只能尝试着将这些灰烬收进“天罗地网阳煞大阵”里。 这一回,成功了。所有的灰烬都被成功的封印进了阵珠里。 阵珠的颜色明显得变得暗沉了一些。不过,它的表面依然平滑。 忙完这些,沈云正打算悄悄的离开,就发现了一支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队突然出现在三十多里外的半空里。 不用说,这支巡逻队是通过时空通道赶过来的。 沈云心中警铃大作,当即避开人群,钻进了附近的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 在黑暗里,他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闪身钻了进去。 待从虚空里出来时,他又回到了汇合点。 通天城的那把火烧得太旺。在汇合点,他也能看到那边的天空是火红一片。可是,如此异相却没能惊动对面的菱洲关卡。当值的那名守卫漠然的扭头过来看了一眼夜空里的火红,又默默的扭回头,继续打座。 真的只扫门前雪……沈云不佩服都不行。 直到天夜,这一带都是岁月静好。那支巡逻队没有寻来。对面的关卡也没有异动。 到了傍晚的时候,苏老三和一名听风堂的弟子带着一支小分队与沈云成功会合。 担心人数太多,会惊动菱洲边界上的关卡,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出了通道口后,分成三支小分队,每一支小分队都由一名听风堂的弟子带路,从三路撤离菱洲。 苏老三在军中的经验发挥了非常积极的作用。而且大家都非常牵挂着门主大人的安危,一路上昼夜不停的疾行军。就这样,他们提前一天赶到了。 看到先生真的在,连油皮都没有破,苏老三泄了气,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大笑道:“太好了……” 话未说完,他一歪头,整个上半身都靠在大石头上,没了动静。 不少人被他吓了一大跳。热闹的场面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沈云就站在旁边,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人。 不想,他的手还没碰到人,苏老三打出了第一串欢快的鼾声。 “嘿,是睡着了!”有人如释重负的大呼。 其余弟子皆放下心来,本想笑话几句,不想,一张口,所有的话都换成了呵欠。 “困,好困……”不少人摇摇晃晃的看向四周——到哪里先凑合一晚上呢…… 沈云对他们的脾性再清楚不过,料到他们会尽快赶过来,是以,早早的给他们准备好了宿营地。乘着众弟子还没有完全被困意打倒,他连忙指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说道:“前面就是宿营地。大家去那里睡。” 闻言,所有人都欢喜得笑了。 这会儿,苏老三已是鼾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 沈云摇头轻笑,打算将人直接背过去。 “门主大人,我们来抬苏场主过去。”有两名弟子走过来,合力抬起呼呼大睡的苏老三,一路小跑进了小树林里。 进了林子之后,大家不觉再次欢呼。 门主大人考虑得真周到啊! 小树林里提前布好了多重阵法。守护阵、隔音阵、幻阵……一样也不少。连变幻出来的情景都是营房的样子。只是没有床,只能打地铺。 不过,这一点,他们都觉得完全可以理解——幻阵也不能无中生有啊。他们有这么多人,一人一张床,叫门主大人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床来? 更重要的是,大伙儿身上带着床。 所有人强打起精神,取出床来,放好后,倒床大睡。 抬苏老三过来的那两名弟子没有将人撂地上。他们俩挤一张床,这样就空出一张床来给了苏老三。 不多时,房间里,他们的鼾声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沈云走进来,心疼的替他们压紧被角。 真是一群可爱的傻瓜…… 第七二六章 汇合 当晚半夜时分,又有一支小分队披星戴月的赶到了汇合点。和苏老三等人一样,众弟子也是一路不停,疾行军过来的。只是他们没有苏老三这等经验丰富的斥候带着,所以,慢了两个多时辰。 看到泄了心劲的众弟子连掀眼皮子的气力也没有了,沈云一样的也打发了他们去小树林睡觉。 次日清晨,最后一支小分队,也就是李艺他们抵达。 他们大多数的人看上去比前面两支小分队的弟子们精神要好一些。沈云一问原由,才知道原来他们昨晚险些碰上了修士同盟军的巡逻队。李艺果断的决定,原地休息,避让巡逻队。没想到巡逻队一个接一个的赶过来。他们足足的避让了小半个晚上。直到丑时末,才没有后续的巡逻队出现。他们生怕后头还有另外的巡逻队,抓紧时间继续赶路。运气还算好,之后就没有再碰到异常情况了。 沈云瞧着李艺的精神明显不如其他人,关切的问道:“你又乘着他们休息的时候,亲自带着人去打探巡逻队集结的原由去了?” 李艺呵呵笑道:“我是担心野鸡岭那边瞧破了我们的行踪,派来了这么多的巡逻队堵截我们。这么一想,哪里还睡得着?这心都快从喉咙里窜出来了。所以,我带了人去打探情况。” “结果呢?”沈云抬手轻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们坐下来说。” “是。” 两人一道在大石头上盘腿坐了下来。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一张比他的脸还要大的杂面饼,掰下一半来,分给李艺,又道,“已经是早饭点了。我们边吃边说。” 李艺接过半边饼,眼珠子滴溜一转,没有直接汇报打探的结果,而是瞪大眼睛反过来问道:“你已经去过武关城了?那城里的动静,你弄出来的?” “看来那些巡逻队都是奔着武关城去的!”沈云边吃边简要的道出通天城里的那场变故。 李艺双手捧着只啃了一大口的饼,完全忘记了咀嚼。过了半晌,他抻抻脖子,囫囵的吞掉嘴里的饼块,讶然的问道:“死灵?色目族那边也有邪修?” 沈云切之:“很奇怪啊?人家色目族人是仙水里泡大的,坏种子都给仙水早早的泡死了。” 李艺赶紧的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色目族哪能没坏人?当年,他们在仙都城里不是一样的烧杀抢掠!坏透了,那些色目族人!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死灵听起来,象极了我们这边的尸修。这么说来,色目族的修行功法,与我们这边,也有相似的呢。” 沈云又摇头否定了他:“我们这边的尸修也是分派系的。如果单单是按正邪来分,他们可正可邪、亦正亦邪,能分成三派。其他的修士也不会一棍子打死所有的尸修。但是,这个死灵,在色目族那边,但凡自认为是正道的,就没有一个会认为他们是好的,全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我瞅着,他们必须以活人的鲜血为生,也邪乎得很。” 虽说沈云对死灵的了解并不深。一来,关于死灵的资料,他目前获得的途径仅仅是牡丹公主的心中所想;二来,他见过的死灵暂且还不多,只限于在“大仙座”这一门。但尽管如此,他也不乐意听李艺拿祝融大陆这边的尸修与死灵相比。光是死灵必须以活人的鲜血为食,一日也离不得,就与尸修有本质的区别。是以,他很是替大部分的尸修们抱不平。 不过,他也没有怪李艺的意思。 后者是半路里开始修行的,之后,又一直在凡人界呆着,不象赵宣在凡人界和仙山之间两头跑,见多识广。 而走正道的尸修普遍都是避世的。倒是那些邪路子的尸修喜欢混迹在凡人界。这使得李艺能亲眼见到的尸修只能是后者。心里因此而得出偏见,再所难免。 就象他当年,不也是一样的对尸修抱有偏见吗? 果然,李艺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请教道:“一号,尸修还能有好的?尸修挖坟盗尸、赶尸炼尸,还有被传得令人闻者色变的尸毒……”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有一样是好的吗?后面这句话,在门主大人座前,他不好说得如此直白,只能咽下去,而是用一个“你懂的”眼神看向门主大人。 沈云看了他一眼:“这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记得《弟子手册》里没有提及尸修。” 这是他的错。当时,他自己孤陋寡闻,对尸修偏见颇大,直接将之打进了“歪门邪道”一类,深恶痛绝。故而在《弟子手册》里没有提及。可以说,李艺对尸修有这么大的偏见,他是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的。 从李艺这里,他可以估计,其他的弟子如果没有意外的机缘,也应该与李艺差不多。 对于一个门派来说,这样很不好,必须改。 而他也得到了提醒——《弟子手册》是时候再仔细的校正一回了。 思及此,他的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什么时候,组织哪些人一起参与校正…… 同时,一些多用惯了的某人在脸上一点也没有透出来,继续很认真的听李艺说尸修。 和他猜得差不多,李艺是前些年在一次赈灾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低阶的尸修。所有的偏见,皆是打那个邪路子的尸修身上得来的。 “他可厉害呢。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我们整队人真的可以说是拼了老命才除掉他。”李艺现在说起当时的那场恶战仍然是心有余悸,“事后,我们全队人一起仔细的总结了,主要是他炼得尸毒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沾不得……”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一条,他确实与死灵有本质的不同。他自己是不食活人血的。” 沈云点头:“他就是属于邪路子的尸修。” 李艺讶然:“难道尸修也有正邪之分?” “你觉得呢?”沈云笑着反问道。 李艺怔了怔,一拍脑袋:“看我,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用正邪区分人。” 以前,在生意场上混的时候,他就越来越觉得,这世上没有单纯的好人、坏人。后来,追随门主大人修行,他更加开了眼界,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富有层次,色彩缤纷。再随着修为与心境的提高,他再看修士,与以前没有修行时,完全不一样了。身为修士,他从心底里觉得,单纯的用正道与魔道来区分修士,也是一样的幼稚,其害无穷。 他本以为自己的胸襟很开阔了,没有想到,今儿碰上“死灵”与“尸修”,他的小器与偏见其实并不比他看不起的那些所谓的“修真同道”少多少。 想到这里,突然间,识海里轰隆作响,紧接着,骤然轻松了许多。 修行这么多年,这动静,简直不能再熟悉! 他的心境刚刚提高了一些! 没有那种眼前陡然一亮的感觉,说明这回提高得并不多。但是,千万不捅小看这一点点的提高。没有门主大人的点拔,又没有机缘的话,全靠他自己修行,要想心境提高这一点点,不知道要费多少气力与时间呢! “多谢一号!”他激动将半块饼往怀里匆匆一塞,起身要行礼道谢。 沈云一把将他拉住:“我们接着说正事。昨晚,你们去了武关城?” 李艺不好再坚持,继续盘腿坐着,接着汇报:“是的。麻豆儿断定火光是从武关城里冒出来的。他觉得很奇怪。武关城的光景远不如从前,尤其是老官道被一场天火烧断后,变得闭塞了起来。所以,他们才选了这一处做为汇合点。他想不通武关城里能生出什么变故来,烧出这么大的一把火,并且还招惹了那么多的巡逻队过去。我听他这么一分析,更加担心与我们有关。所以,就和麻豆儿一道,再带了一个小队摸过去看刺探。”——麻豆儿是负责给他们这个小分队带路的听风堂弟子的代号。这一次的撤离是严格保密的。三名负责带路的听风堂弟子从接到任务之后,便不再用本名,全用新拟的代号。 结果,他们赶到的时候,巡逻队已经封了城,进不去。 之前有一些城里的居民抢在巡边队封城之前逃了出来。他们是从那些人的嘴里打探到武关城起火之由——他们的城主,还有三个徒弟,都被宿敌杀死了。然后,宿敌将他们的府邸搜刮一空,临走之前,放了一大把火。 李艺听着觉得这不是自家的作派,所以,没有进城,与麻豆儿他们又悄悄的折返回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武关城出事的时候,沈云恰好就在城里。从沈云的话里听出这重意思来时,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门主大人杀死城主师徒,那么,肯定是后者做恶多端。但是,他坚信,再无论如何,门主大人也绝不会放火烧屋。 果然,不是门主大人做的。 话说回来,他们也不是白走一趟,“顺便”探查了武关城的城主师徒的背景资料。李艺再根据从沈云这里得来的情报一对比,很快发现这里头的水深得很,遂一五一十的向沈云做了汇报。 后者听完,分析道:“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内城逃出来的。他们说了谎,武关城从来没有城主。他们说的城主就是死灵‘大仙座’。这些人以前是抱着死灵的大腿占了好处的。现在,死灵倒台了,他们这是怕被内城的人们清算,所以,乘乱逃了出来。” 李艺想到自己竟然是跟这么一群人打探,不禁毛骨悚然,警觉的坐直身子,问道:“一号,他们之中该不会有漏网的死灵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能让那些漏网的就这样混在人群里逃出去。必须一个一个的全揪出来,按门主大人说的处置死灵的法门给处置掉。 沈云摆手:“这个不会。所有的死灵都在通天城里。我当时特意留了意。”说到这里,双手交握,叹道,“漏网的,确定有一个。就是‘大仙座’的二徒弟,叫做鲁特。他是个死灵剑士。” 李艺轻呼:“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可不能让他在外头四处乱窜!” 沈云好无奈的摊手:“我对他的所知仅此而已。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只能以后慢慢寻访了。” 李艺想了想说道:“这个鲁特一日都离不得活人血。他如果在附近的话,肯定会露出马脚来的。我们多加留意。” 其实,他还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即,放出风去,说通天城的事是他们做下的,诱鲁特找过来复仇。 只是现在撤离计划事关重大,他们此番不能暴露行踪,所以,这个计划眼下并不合适。 沈云颌首,吩咐道:“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先去补觉。我们按计划,晚上出发。” “我先排好轮流值守表……”李艺说道。 这时,沈云冲他身后呶呶嘴:“不用。三叔过来了。他肯定是睡饱了。这下好了,我也能去睡觉了。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去安排好了。” 李艺转过头去。 只见苏老三迎着晨光向他们走过来。 睡了一整晚的人就是有精神!苏老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端的是霸气侧露。 “他绝对是故意的!”李艺摸了一把脸,“好衬得我跟个蔫萝卜一样。哼,我才不跟他比呢。”说着,呼的跳下大石头,祭起步法,绕到另一侧,直奔小树林而去。 门主大人的眼睛毒着呢。说真的,他现在全靠一口气在强撑。而苏老三养足了精神,就不用他再强撑了。他当然要抓紧时间养回一些精神来。这样的话,等苏老三他们两个累了,他能接过担子来,不用事事都要门主大人担着。 苏老三走过来,看到他拉出一串残影,绕着远道跑了,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指着他的背影问道:“大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装什么装!沈云慢条斯里的咬了一口杂面饼,答道:“说你把他衬成了蔫萝卜,不想跟你打照面。” “哈哈哈……”苏老三大笑,“他什么时候不是蔫萝卜了?就他那脸上,两个黑眼圈都快挂不住了!还用我衬吗?” 他的说是实情。自从王长老撤离后,李艺接过了担子,黑眼圈便一日比一日严重。 沈云将最后一小块饼扔进嘴里,拍拍手,从大石头上下来:“所以,今天的警戒都交给你了。对了,你再排一个轮值表出来,不仅你们三个轮流值守,底下的弟子们也要一样。后面的路还很长,我们要随时做好与修士同盟军打恶战的准备,沿途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休息。” “是。”苏老三大声的接下任务。 第七二七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云也去补觉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所以,他在小树林的最里边给自己单独搭了一个小帐篷。就这样,还是担心有弟子误闯。他又在外头设置了禁制,并且交代担任警戒的苏老三:“接连好几晚没有合眼了,我现在要好好的睡一觉饱的。外面就是天塌下来了,你也自己想办法给我顶住,莫来扰我。” 这是他头一次跟周边的人提这样的“霸道”要求。苏老三惊讶得很。不过,心思一转,又觉得情有可缘——将心比心,换成是他自己,只怕更“霸道”! “是。”他应道,“我,派个人守在帐篷外边。”他本来是想说安全起见,亲自给先生守帐篷外边。但是,现在,他身上担着安防的重担,还要排轮值计划,根本抽不出身来,遂打了个顿,改口说派个人过来守着。 沈云摆手:“那倒不用。有禁制呢。” 也是。先生的禁制,他们哪个能破得了?想扰先生的清净也没那本事呢。苏老三笑了笑,改口应道:“是。” 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从中午开始,陆续有弟子睡醒。他们几乎都是饿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来,就已经想着从储物袋里找吃的了。是以,一个个的三步并做两步冲出了小树林,往地上一坐,先捧着杂面饼,狼吞虎咽起来。压根没有人注意到树林最里边还有一顶小帐篷。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苏老三再将人召集拢来,安排他们担任临时警戒任务,末了,提醒他们莫要打扰门主大人补觉。这时,他们才知道帐篷的事。没有人好奇。因为他们刚刚从里头出来。几十号睡在一起,比着赛儿打鼾,场面简直不要太热闹。那是个睡觉的好去处吗?门主大人一直替他们警戒着,直到苏场主睡醒了,才轮换下来,为了睡个清静觉,在最里头的小角落里单独搭个小帐篷,又怎么了?完全没毛病啊! 众弟子一点意见也没有。他们还给苏老三提了个意见:安排一个或者两个人在里头专门负责引导,看到有人醒来,就悄悄的将人引导出阵,免得有人不小心惊了门主大人和其他人的觉。 苏老三从善如流的接纳了。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弟子醒来。无一例外,他们都被安安静静的引导出了小树林。 到了傍晚时分,李艺他们那支小分队也个个睡饱了,先后引导出阵。 唯有沈云还在小帐篷里呼呼大睡。 李艺他们三个也没有闲着,聚在一起商讨苏老三的轮值计划表。 末了,李艺话锋一转,说了武关城里的情况。 苏老三他们两个听完后,也是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第一反应是:“听风堂他们知道死灵吗?” 李艺摇头。 于是,他们请来麻豆儿等三位听风堂的带路弟子询问。 麻豆儿他们听完,齐齐傻掉了,额头上直冒冷汗珠子: “不知道啊!” “没听说过。” “怎么会……” 真如沈云所料,他们最近一次去武关城,还是一年多前。那时,润洲这边是此次撤离的备选路线之一。他们三个奉命秘密过来,落实具体路线。 “当时,我们三个特意在武关城里住了一晚。”麻豆儿三个人汗涔涔的你一句、我一句回忆着。 “我们住在外城,没发现有死灵。” “对啊。武关城没有宵禁,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卖吃食的、卖各种小东西的,还有杂耍……跟赶集一样。出来游玩的人也很多,到外都是欢声笑语。到了将近子夜的时候,人们才慢慢散去,各自回家。” “我们在城里没有看到修士同盟军的人,觉得奇怪。暗地里跟不同的人打探过。他们都说,自从老官道被一把天火烧断后,仙官们几乎就没来过城里了。之后,我们又去老官道实地勘察了。那里确实荒废了,也确实残留有大火的痕迹。” “所以,我们觉得万一发现意外,武关城完全能够做临时隐藏点和补给点。就这样定下了这个汇合点。” 李艺叹了一口气:“一号也是这么分析的。”又道,“看来死灵师徒真的很会骗人。他们先将城里的人哄得信服了他们,然后才露出本来面目。这个时候,城里的人们等于已经被他们圈了起来,完全的孤立无援了,只能任他们宰割。你们三个是运气好,早去了一年。不然的话,你们就是给死灵送血上门。” “好邪恶!” “好险……” 麻豆儿他们三个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苏老三握拳:“漏掉了一个死灵剑士呢。听着这名儿,就是个擅打的。留着他,后患无穷。” “所以,我们的计划里,还要添一条。”李艺终于道出重点,“搜索沿途的离奇死亡、暴毙,还有失踪事件。” “对!”苏老三重重的点头,“那捞什子的剑士每天都要喝活人血。他又不可能身边带着供他喝血的囚徒,只能走到哪里,就到哪里捉人。我们盯紧了这些异常情况,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死灵剑士会不会赶回去报仇?”麻豆儿道出心中的想法,“换成是我的话,肯定会的。” 其他五个人先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计划来。 又过了个把时辰,沈云也醒了。 苏老三先向他汇报了轮值计划,接着报告了接下来的行动——去武关城补给。 “武关城就不要去了。”沈云听完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里现在挤满了巡逻队,完全不安全。城里被死灵们折腾得寸草无生,俨然是一座空城。我们身上的干粮也还够,暂且无须补给。” “可是,可是……”苏老三急了。他们决定去武关城,哪里是为了补给?完全是奔着漏网的那个死灵剑士。围捕方案都拟好了,只要那家伙敢现身…… 沈云看了他一眼,十分肯定的说道:“鲁特不会回城的。他肯定已经远远的逃走了。”这是他离开武关城后,反复思量的结果。 死灵凶残、冷血、狡诈、贪生怕死的本性,决定了鲁特不可能回去。 说白了,他们是完全没有人性的,怎么可能用人的感情去猜度、分析他们? 武关城里的大小死灵里,唯一有点人性的,或者说是,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的,只有牡丹公主。 但她那仅剩的一丁点的人性都完全给了她的奶娘田嬷嬷。 沈云当时也答应了她自裁之前的请求,是真的打算带田嬷嬷离开武关城。可惜的是,晚了一步。那个伪装成“猎手”在通天城里潜伏了近个把月的金丹七层并不知道田嬷嬷是个假死灵。等他出了玉明宫的时候,田嬷嬷早已命丧那人之剑下,身首异处。 苏老三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先生看人极准。以前在鸿云武馆的时候,便是一个一个准。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的修为更加的高深莫测,眼光只会更准。所以,先生如此肯定的说那个什么特不会回城复仇,定是猎不了。 “是,我马上去安排。我们不去武关城了。” 很快的,李艺他们都知道了。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的想法与苏老三是一样的。李艺很庆幸的跟苏老三他们嘀咕:“幸亏行动方案是保密的,还没有公开。” 好吧,他们必须承认,捉拿鲁特,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他们是猎奇,想跟色目族的邪修交个手,比个高低。 其他的弟子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还有好胜心,也是完全不让他们。所以,方案如果先公开了,这会儿,弟子们肯定会非常失望,军心动摇。 “这件事暂且不要再提了。”他低声叮嘱道,“我们只要吩咐下去,沿途多留意有无人口异常伤亡事件即可。” “好。” 很快的,他们按计划再次启程。 两天后,出润洲。这期间,皆没有发现鲁特的线索。 苏老三私底下跟李艺抱怨:“还剑士呢!一点血性也没有!”换成是祝融大陆的任何一个修士,师门之仇,不共戴天,一得到消息,便提着剑不管不顾的冲杀过来了。 “他还真的没有血性。每一天都得喝活人的血。”后者呵呵。 说得完全正确!苏老三瞪着他,彻底没词了。 按计划,他们出了润洲,就要北上绕道津洲。 不想,沈云又变了主意,下令再度折回润洲。 命令下达后,真的惊落了一地的下巴。 麻豆儿他们三个负责带路的弟子好不委屈——门主大人是对我们订下的撤离路线不满意吗? 心思再一转,他们更多的是疑惑与担忧。 路线密报上去后,明明是门主大人大力推荐他们这一路啊! 临时改变路线,他们三个接下来要如何带路? 如果是别的计划,他们还能立刻传密讯回去请示堂主大人。可是,这回的计划不行。为了行动不漏露,从真正接过这个任务开始,他们就与听风堂完全断了联系。不论是堂主大人,还是他们,都没法相互联系上。 怎么办? 三人很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 “必须劝说一号改变主意。” “不能再折回去。” “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时间……” 三人乘着早饭的时间,私底下找沈云,一开口就是提意见。 “好啊,欢迎给我提意见。”沈云乐呵呵的请他们坐下来细说。在听完了他们的意见后,他敛了笑,问道,“你们觉得现在津洲很安全,是吗?” 麻豆儿他们没有吱声。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回答吗?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知道津洲肯定比润洲安全啊。 武关城出事后,润洲的巡逻队明显变得多了,巡逻也更加频繁。几乎每天都有巡逻队从他们头顶的天空呼啸而过。躲避这些威风八面的巡逻队也成了这两天里,他们安防的重中之重。 而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撤退!安全的撤到滨洲去,与大部队会合。 又不是要在润洲打巡逻队。 没道理在润洲进进出出的浪费时间啊。 沈云见状,提示道:“你们身上都带了地图吧?把地图拿出来,再仔细看看。” 于是,麻豆儿他们三个从储物袋里掏出地图来,在草地上摊开来,一头雾水的看地图。 看哪里? 当然是先看津洲。 门主大人宁愿折回润洲,也不去津洲,肯定是津洲本身有问题…… 这一看,他们越看越是胆战惊心。 津洲还真的有问题,完全谈不上安全!眼下,可以说是危险之极! 首先,那里是很多巡逻队的临时补给点。 如果西南内陆这边没有异常情况的话,各巡逻队只是例行巡逻,但不会在津洲境内补给。但现在,明显是越来越多的巡逻队加强了对润洲的巡逻。所以,津洲境内每天经过的巡逻队一点儿也不会比润洲这边少。 其次,好几天过去了,叶罡肯定已经知晓野鸡岭是个空壳。扑了个空,他岂会善罢甘休,定会在菱洲四周搜查他们。可是,润洲这边根本就没有任何野鸡岭的风声传出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消息严密的封锁了? 如此一来,他们不觉要仔细思考一下,武关城的一场大火,真的会值得修士同盟军摆出这么大的架式,派这么多的巡逻队过来吗? 会不会是给津洲的搜寻打掩护? 还别说,类似的事情,以前修士同盟军可没少做。 毕竟好几万人围了野鸡岭三年,到处宣传说围得跟个铁桶一样,水泄不通,结果,最后一揭开盖子,发现里头是空的。姓叶的绝对丢不了这脸! 所以,搜寻必须有,而且必须是偷偷的进行。 在这个时候,武关城出事,真的给他们的秘密搜寻提供了绝好的借口。 而这两天里,润洲有那么多的巡逻队搜寻过了,再加上,润洲这边是偏僻之处,灵气资源连菱洲都比不上。散修都不往这边来。姓叶的找过之后,就会断了怀疑。相比之下,他会更加下气力的搜寻地理位置更重要的津洲…… “一号,我们错了。”麻豆儿他们勇敢的承认了错误。接着也道出了新的疑惑,“可是,我们不能老在润洲躲着啊。” “谁说我们要躲在这里了?”沈云笑道,“我们借道润洲,再回菱洲去。” 这回,麻豆儿他们完全没有意见——菱洲肯定是已经被铲地三尺的搜查过了。所以,它反而是最安全的了。而他们原来的路线也是绕道润洲、津洲,再回到菱洲,然后再前放滨洲,为的也是避开崔砍头的疯狂搜捕。津洲本不是非去不可。当时只是觉得它相对要安全一些,才选了它。现在有更安全的路线了,为何还要绕那么远的路呢? 第七二八章 如果凡人也能修行 整整三天了!菱洲被翻了好几遍!周边各洲也是!然而,青木派的人就象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影子也没有找到! 叶罡好不恼火,在心底里再一次的咒骂:该死的土包子! 近十年不见,沈云比以前更加的不要脸。这家伙居然用下作的手段,喷了他一身的恶臭味,害得他连门都不能出,只能躲在崔九浩的总督府里! 土包子就是存心的!他知道斗不过我,所以,就用这等极其卑鄙、恶劣、完全不要脸的手段困住我…… 想到这里,叶罡皱皱眉头,抬起一双胳膊来,使劲的嗅了嗅。 在崔九浩的总督府密室里藏了五天,那股恶臭味总算快完全散干净了。明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叶罡咬牙,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沈云!你给我等着……” 话未说完,密室的门被有节奏的敲响:“咚咚咚——” 两快一慢。是崔九浩来汇报今天的搜索结果了。 不要提崔九浩还好,一提起这人,叶罡便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与愤怒。 多好的计划啊,被这头蠢猪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做事不行,吹牛第一。自我吹捧的功夫,更上冠绝仙山。搞得他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又因为身上的恶臭之味出不得面,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用这头蠢猪。 叶罡深吸一口气,在面上完全缓了过来后,与以往一样,温声招呼道:“进来。” “轰隆隆——”,厚重的石门缓缓转开来。 崔九浩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 叶罡一看他这副样子,险些又没压制住——又是这副被恶婆婆欺负死的小媳妇模样!所以,今天,又是白忙活一天? 他暗地里握了握拳头,用温和、亲切的目光看向崔九浩。 后者收到,脸上的苦色却更重了,待石门关紧后,就站在门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勾着头,嗡声嗡气的汇报道:“堂主大人,弟子无能。今天还是没能找到青木派的邪魔们。” 他只能在门边上汇报,不能再往前走一步——那天,他一样的也被恶臭之气喷了个正着。但他不能象叶罡一样躲在密室里听结果,必须去外头奔波。为了遮掩身上的恶臭之气,他花了大价钱从色目族人那里淘换来了一款香精。哪知,堂主大人却完全闻不得这味儿。门边这里,已经是堂主大人能够容忍的最近距离。 “你还在用香精?”叶罡摸了摸鼻子,问道。 不是应该仔细盘问我今天的搜索诸事吗……崔九浩有些反应不过来。话题跳跃得太厉害了些。 “是,是的呢。”他木木的应道。 叶罡又道:“气味应该散了吧?还要用香精压制?” 原来,堂主大人真的是问我还需不需要用香精。崔九浩终于跟上了趟。他哪里知道身上的臭味还重不重? 天可怜见的!这些天里,他披星戴月的出去,又是披星戴月的回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最多也就是休息了个把时辰。而这个把时辰里还包括了跟堂主大人汇报的这半刻多钟的时间。好在堂主大人这些天也是话少得很,每每听完他汇报,便挥手令他离开了。如果象今天一样,东扯西扯的,他每天的休息时间只会更少。 余下的休息时间,他几乎都用来练功了——野鸡岭一战,他可受到了大刺激,越发的认识到,修为才是修士立身之根本。权势、财富等等,没有高深的修为,它们统统是过眼云烟啊。他必须努力提高修为。甚至于,他都想好了,等这件事过了,他要做出重大调整,将主要精力,还有资源,都用到个人修为的提升上来。不过,眼下不行。因为堂主大人亲自在菱洲坐镇。 待时间一到,他立刻从蒲团上跳起来,一边飞快的在身上喷涂香精,一边往外走。连往身上使个去尘术,除掉香精,闻一闻身上还有没有臭味的时间也没有。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恶臭之气究竟挥散得如何了。 “弟,弟子回去后,马上收拾干净。”他点头哈腰的应下来。 叶罡略微点头:“明日,本座要亲自去一趟津洲。” 崔九浩心中一动——堂主大人是怀疑津洲那边搜捕不得力,要移驾过去,亲自督导? 这是大好事啊! 不过,他面上一点儿也没有显出来,继续恭敬而又不失热忱的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弟子好准备船队护送。” 叶罡摆手:“不用。又不远,我自己过去。邪魔狡猾之极,你留在菱洲,继续搜索,万万不可放松。” “是。”崔九浩低眉顺眼的应道。 待叶罡轻轻挥手,他又行了一礼,这才打开石门,退行出去。 回到卧室后,他抹了一把脸,从心底里无声的笑了出来,握紧一双拳头,欢心鼓舞的用力挥了挥,暗暗的对自己说道:终于要走了! 以他对堂主大人的了解,堂主大人十之八九会提前启程。也就是说,最迟是后半夜里,堂主大人就要离开菱洲,去津洲了! 崔九浩只觉得身上压着的千斤重担象是刹那间全消失了一般。但是,眼下,堂主大人还没有走。所以,接下来,还是只能练功不到一个时辰,然后,再跳上座舰,去各搜索点巡逻……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他才悄然下了座舰,独自返回总督府确认。 果然!密室的石门打开了。 人去屋空! 终于能歇一口气了! 从今天开始,我不用再四处奔波,也能和堂主大人一样,光指使着底下人做事了! 上行下效。菱洲这边各路人马紧紧的绷着一根弦铲地三尺的搜索了三天,早已人疲马倦。当只看到总督大人的座舰打自己头顶上飞过,却没有再亲眼看到总督大人的身影后,他们立刻从中闻出了放松的味道。一个个的松开了紧绷着的那根弦。 三天后,沈云他们再折回菱洲境界时,发现这边基本上看不到巡逻队的身影。 “估计是叶罡眼下不在菱洲。他底下的人就偷懒了。”沈云笑着对众人说道,“我们莫要辜负了崔总督对我们网开一面的好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菱洲。” 这是又临时更改了计划!但是,没有人再给他“提意见”。因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们门主大人的“朝令夕改”。这一路上,门主大人基本上是抛弃了计划里的细节,变来变去的。结果,他们不但没有乱了套,反而称得上是顺风又顺水,一路畅通无阻。 很多弟子从中领悟到了不少。比如说,苏老三就跟李艺分享:计划是死的,形势是活的。不用死的计划去硬套活的形势。而李艺反过来跟苏老三讨论:如何才能充分保证下一级组织的灵活性…… 另外,他们也不是完全的迷信他们的门主大人。因为他们也确实是感受到了,这次再进菱洲,崔砍头他们的所谓搜捕松松垮垮的,几乎是样子货。 李艺忍不住再次跟苏老三感慨:“说真的,我挺可怜姓叶的。你看,他底下都是一帮子什么人!” 后者却不赞同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物以类聚。他是什么人,就能招来一帮什么人呗。” 李艺挑着眉毛,在嘴里咂摸了一回他的话,脸上露出“受教了”的表情,冲他竖起大拇哥:“高!一针见血!往后,我也跟你好好学,要全面的揣摩我们的对手。” 这下,苏老三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了,不禁老脸飞红,摸着后脑勺,实话实说道:“我的意思不是你的那个意思。呃,我的意思是,你把我的意思美化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的意思很有道理……” 李艺被他逗乐了,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是在练习绕口令吗?”是谁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现在都赞同这个意思。哈哈哈…… 苏老三完全听懂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机不可失!一行人一路疾行军。第二天,天将亮,他们东出菱洲,完全跳出了崔九浩的所谓包围圈。 另一边,叶罡到了津洲后,很快的,见到了一个人。 说起来,也是故人。 鸿云门的白璋上人。 “咦,你怎么来津洲了?”叶罡好不奇怪。 当年,白璋上人被鸿云门派往运天演武堂,也担了一个执事之位。然而,这个白璋却很快的和沈云眉来眼去,搅和到了一起。不过,他也很是乖觉,在沈云出事后,知道赶快的跑回鸿云门躲起来。当然,借口是所有修士都用烂了的“突破在即,必须马上闭关”。 自那以后,一晃近十年过去了,这家伙在人前完全绝迹。攻打仙门长老会,成立修士同盟军等天大的事件里,叶罡也没有看到他的影迹。 突然间,在津洲看到了他,叶罡能不觉得奇怪? 心念一转,叶罡马上警觉起来——莫非真叫我猜中了,沈云那家伙就在津洲?是沈云请了白璋过来做说客? 这么一想,他看向白璋上人,笑意不达眼底。 白璋上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给青木派说情上,但确实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微妙变化。不过,白璋上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演武堂的时候,已经充分领教了他的阴阳怪气。 “我是昨晚才赶到这边的。听说您可能在菱洲,我正打算去那边找您。没想到,刚刚突然得到消息,说您此刻就在津洲。所以,我立刻过来求见您。”知道这位素来联想丰富,他决定长话短说,直接开门见山,“我是为武关城而来。” 不是受沈云之托?叶罡心念电转,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怪不得怎么也找不到沈云!这家伙难道是遁去了润洲? 越想越觉得以沈云之狡诈,完全做得出这种正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了。 更重要的是,从现在来看,又叫沈云得逞了! 这么想着,他哪里还坐得住?恨不得立刻出现在润洲。 但是,在白璋面前,绝不能露出一星半点来,免得打草惊蛇!叶罡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惊天巨浪,故作惊讶道:“武关城?是因为武关城突发大火之事?” “是的。”白璋上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那把火是我的一个侄儿放的。” 还没有提沈云!难道是我猜错了?此时此刻,叶罡真的是恨毒了沈云——那天在阵中,沈云用一件金色的神兵伤了他,令他暂且无法用麒麟眼。不然的话,他用得着费心费力的猜测崔九浩的心思吗?便是眼下,白璋的心思,他也能一眼看穿。 “你的侄儿怎么跑去武关城杀人放火了?”一时没压制住,心里的怨气带了些许出来,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说话之刻薄。 白璋上人微怔,很快回过神来,诚心诚意的从太师椅里起身,行礼道歉道:“全是因为我那侄儿行事鲁莽,给同盟军带来了不少困扰。”顿了顿,又神色凝重的分辩道,“不过,他杀的全是该杀之人。我是听了他的讲叙,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才匆匆过来求见您。” 真的与沈云无关!叶罡这时又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笑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见外?刚才,我说的全是玩笑之话。听你的意思,武关城失火,另有隐情?” “是的。”白璋上人如实的道出自家侄儿调查到的内情,末了,说道,“我那侄儿本来以为‘大仙座’师徒是一伙招摇撞骗的邪修,却没有想到,他们是色目族人,并且修行的路数还邪门得很,完全不是我们这边的邪修。我听了他的描述,也觉得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以活人之鲜血为食,见不得阳光,贪财如命,能将完全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转换成和他们一样的修士……”叶罡听着,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也没有听说过。 前面的那几条也就罢了。最后一条,能将完全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转换成修士,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滔天的恐惧感来——不管修的是邪道,还是正道,如果凡人也能修行,成为修士,这个世界,会变得何等的恐怖! 首先,仙凡不再有别,自上古传承下来的道,岂不是再也站不住脚? 其次,所有的人都能修行,有无灵根并不重要。鸿蒙界的资源本来就越来越少,供养得起所有人一起修行吗? 以上两条,不管是破坏了哪一条,于鸿蒙界现有的修士们来说,都无疑都是一场浩劫! 第七二九章 不可说 叶罡向白璋上人要求亲自见一见后者的侄儿。 “按理说,这次我应该是要带他一道过来的。毕竟他才是经事人。”白璋上人非常歉意的婉拒道,“可是,不巧得很,他离开武关城后,发现自己要突破了,所以,连宗门都来不及回,直接在族中的禁地里闭了关。一年半载的,怕是不能出关。” 又是“突破在即,闭关了”!叶罡真的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风淡云轻的摆手笑道:“那么,等他出关之后再说罢。”与这个“经事人”相比,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沈云的青木派现在是不是逃到润洲去了。 白璋上人却是眉头轻颦。 “还有事?”叶罡的耐心被消得差不多了。 白璋上人知道他的脾性,所以,说话顾虑颇多,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劝一劝。见叶罡不耐烦,显然是没把武关城的色目族邪修真当回事,反而打消了他的犹豫,再次劝道:“我们对色目族的这一类邪修知之甚少。而且,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色目族人涌入凡人界,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混入他们的邪修……”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叶罡再度摆手,粗鲁的打断道:“本座会尽快亲自去武关城一趟,察看实情。” 白璋上人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料,叶罡翻了一下眼皮子,看向他,语重心长的说道:“白璋,攘外必先安内啊!本座为什么在凡人界,个中原因,你不会完全不知情罢?” 白璋上人微怔:“我这次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留意凡人界这边的各路消息。”刚刚才涌起的一点改观,立刻被叶罡的一句“攘外必先安内”拍了个粉碎。 当年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叶罡也不止一次说过这等话。所以,沈云就出了事。 收到噩耗时,他真的是万念惧灰,一刻也在演武堂里呆不下去了,遂找了个借口,遁回宗门。 这回,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如今又只有叶罡才能揽起这摊子事,他真的不想走这一趟。 哪知,又听到了这句话! 都什么时候了,叶罡还心心念着要排除异已! 修士同盟军有这样的一个掌舵者,他是该大哭呢,还是大哭! 仙山,真的要完了! 大家……自求多福罢! 白璋上人已经懒得失望了。他直接起身,抱拳告辞:“我是山中野鹤,劳您亲见,已是叨扰之极。您贵人事忙。既是话已带到,我便不多叨扰了。” 叶罡也没有打算要拉拢白璋上人。在演武堂的时候,他曾尝试拉拢过,然而,没有成功。在他看来,白璋上人是完全被沈云迷惑了。也就是沈云不到一年便出了事。若是让沈云在演武堂多呆上个三年两载,白璋上人指不定会被迷惑得完全沦为沈云的马前卒。 而白璋上人听了他的暗示后,又是一副死气沉沉的鬼模样,倒让他完全打消了怀疑——看样子,这家伙说的全是实话,确实是久不闻世事,初来凡人界。要不怎么连沈云回到了凡人界这么劲爆的消息都不知道呢。 他也没有打算在这两人中间当信使,遂笑了笑,起身相送。 回到屋子里,他的脸上早已笑意全无,眼底更是跟结了寒冰一般的冷。轻轻一挥手,他轻声命令道:“去,盯着他。如有沈云的行踪,不得声张,立刻禀报本座。” “是。” 不显眼的一个角落里应声起了一道疾风。有道黑影翻出半开的窗户里,眨眼没了影踪。 也就是白璋这等白痴才会被沈云迷惑,以为沈云是真心与他们交好。殊不知沈云野心大着呢。人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身后的家族,还有师门去的。所以,他就不信白璋来了凡人界,沈云会放过这个恢复联络的大好时机! 盯死了白璋,说不定真的会有惊喜哦! 叶罡吐出一口浊气,伸手去捏鼻梁。 这几日被熏得七荤八素。现在,他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让自己舒缓舒缓。 捏完鼻梁,感觉精神多了,他抬起双手来,慢慢的握成一双拳头,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扑空!”说罢,他精神抖擞的转过身去,走出门外,一连串的下令,“集合,起程,去武关城!” 再说白璋上人离开后,还是控制不住细细琢磨叶罡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回,他又要安哪个呀?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明明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是避世不出…… 然而,将自己认得的人在心底里翻了个遍,他都不觉得这些人够叶罡正儿八经的“安内”。他们都不是沈云呐……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哆嗦,惊呼:“哎呀,我的天爷!” 莫非是沈云回来了! 如此一想,他哪里还有心思赶路!当即选了个僻静之处跳下白玉飞盘,“啪”的往身上打了道敛息符,再服下一枚易容丹。 片刻之后,白璋上人变成了一个走街串巷的摇铃游医。 将手里的铜铃摇得叮当作响,他很快的走出了大街里。走了十几步远,他看到路边有个凉面摊子。这会儿并不是饭点。摊主是个头发半白的瘦老头儿,坐在灶火后面,闲得只能打苍蝇。 就是这里了!白璋上人呵呵一笑,走了过去,直接在唯一的小木桌旁坐下来,将手里的小铜铃轻轻放桌面上。 “您来了!”不等他张口,摊主已经在炉火后面热忱的招呼上了,“吃凉面吗?” 白璋上人笑道:“您这儿不是只有凉面吗?不吃凉面,还能吃什么?” 摊主叹道:“还有面汤呢。说来不怕您笑话,小老儿卖了大半辈子的凉面,以前啊,这面汤都是白送的。可这些年,大伙儿上小老儿这儿来,都不兴吃凉面,只喝面汤了。小老儿一天到晚也卖不出两三碗凉面,倒是面汤要烧好几回。所以,面汤是送不起了,也只能收钱……唉,算是把传了好几辈的祖传手艺给糟蹋尽了。如今啊,小老儿是连死都不敢了,生怕两脚一蹬,咽了气之后,去下边见到祖宗们会挨打。” 白璋上人笑不起来了。为什么凡人们连碗凉面都吃不起了,只能买碗面汤解馋?还不是拜他们这些所谓的仙官大人所赐! “今天走了老远的路,饿得很,快扛不住了。给我来碗凉面罢。” 他其实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今天,他有了尝一尝凡人们吃不起的凉面的冲动。 “好嘞!”摊主扬眉,枯瘦的脸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一边熟练的忙活着,一边问道,“您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怕是没尝过小老儿的凉面。小老儿今天将一身的本事都拿出来,保管您今儿这钱掏得不后悔!” 白璋上人此时喜欢的就是他这快言快语,笑眯眯的应道:“您还真说对了。我初到贵地。凉面也是头一回吃。” 摊主更高兴了:“那我要给您少搁点我家祖传的酱料。不是从小吃到大的本地人,头一回吃我家的酱料,受不住那辣劲儿。只有吃惯了老客,才会觉得越辣越好呢。” “好啊。”白璋上人点了点头,迅速将话题往正轨上拉,“您是一直在这里摆摊卖凉面吗?” 摊主又叹了一口气:“六岁那年去仙府衙门里验出来是个废物,小老儿就随我爹一起出摊了。差不多五十年了,小老儿一直在这里卖凉面……”象是忆起了很美好的事情,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笑,“您别小看了这碗凉面。凭着它,小老儿祖上也曾阔过。最鼎盛的时候,小老儿的太爷爷名下有两间面馆呢。太爷爷有两个儿子,百年之后,一个儿子得了一间面馆。没想到,以而成了祸根子。小老儿的爷爷和伯爷爷为了个正统,争得鸡飞狗跳。您看,这不是操蛋吗?兄弟不和,只会便宜了外姓人。这不,争到第五个年头上,两间面馆都败了。小老儿的伯爷爷这会儿是终于知道后悔了,又觉得没脸再见人,将太爷爷传下来的‘凉面王’的招牌送给小老儿的爷爷,带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再无音信。小老儿的爷爷却想着要争一口气,带着小老儿的爹留了下来,在这里摆摊卖凉面,一心想着要赚回祖业。是到死都没能如愿啊。小老儿的爹接过摊子后,彻底绝了赚回祖业的心思,跟小老儿说要是能凭着祖上的手艺,图个温饱便知足了。哪能想,到了小老儿这里,呵呵,小老儿连凉面都卖不成了,只能卖面汤。祖上争破头的‘凉面王’的招牌,小老儿已经是不好意思再扛出来了现世……哦,面好了,您请慢用!” 白璋上人看着卖相颇佳的凉面,心里好不感慨:看,连个当街卖凉面的小小摊主都知道兄弟不和,会便宜了外姓人。但是,堂堂的修士同盟军的掌舵人却不知道啊!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攘外必先安内”! 摊主见他只盯着凉面看,却迟迟不见举筷,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客官,可是这面不合您的心意?” 白璋上人抬起脸来,看向他,轻轻摇头:“不是。是听了您的话,心底想起了一些往事……兄弟不和,会便宜了外姓人。这样的道理,不是人人都能象您一样的想得通透呢。” “原来是惹上了一样的祸根啊。”摊主颇为同情的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的往回走。 白璋上人真不是奔着这碗用祖传手艺做的凉面来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是以,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见状,将人喊住:“老伯,您看我初来乍到的,两眼一抹黑,不小心冲撞了谁,都不知道。您老慈心,能跟我说道说道么?” 好吧,这番话,搁在十年前,打死他,也就不出来——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他从来没有这般跟人这般说过话。真不会说! 是在沈云手底下做了将近一年的执事,耳濡目染,学来的一项新本事——将自己与对方摆在同一个层面上,才能顺畅而有效的沟通。 当年,他负气回到宗门。师尊招他去询问原由,然而,等他说完,师尊看着他沉默片刻,不住的摇头:“看到现在的你,为师完全相信了你以前说的话。沈云……唉,太可惜喽!”接下来,没有责备他一个字,直接出面替他了结了运天演武堂那边之诸事。 想到这里,白璋上人垂下眼眸,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竹筷。 摊主本来就闲得慌,再者,这也是今天开摊以来第一个吃凉面的客人。托这位客人的福,今儿晚上,他能在菜粥里泡上半截杂面馒头了。所以,他欢快的转身回来,在小木桌旁的另一条长凳上坐下来,热忱的问道:“我们这儿管事的多着呢。白道的,黑的道,还有仙道的。您想从哪一个听起呢?” 白璋上人笑道:“我一个走街串巷的游医哪里惊得动这些大老爷?您呀,就捡新近的最热闹的事情给我说说。我好跟旁人说话时留点心,莫要无端的招了祸事。” “这个啊,还真的一桩最要紧的事。”摊主飞快的四下里瞄了瞄,压低嗓音,探身过来,只用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凡是‘青’、‘木’这两个字音的,都不可说。”说着,他用手在脖子这里飞快的比划了一下,“满大街都是在寻跟这两个字有关的人。所以,这两个字万万不能说。传出去,白道的,黑道的,还有仙道的,不论是被哪一道的听到了,都会死人的。”至于他为什么不怕,敢跟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呵呵,他都这把年纪了。大半身子埋在土里人,说的就是他啊。又是老光棍一个,真要是因此而被“咯嚓”了,倒也干净。 白璋上人脸上现出来的是迷芒之色,心里已经狂喜:青木派! 小小的青木派怎么可能令修士同盟军如此忌惮? 只有一个可能,即,沈云没有出事,他回来了! 所以,青木派才令叶罡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第七三零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 向摊主道了谢,白璋上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一筷子凉面入嘴,辣味儿刹那间在嘴里炸开来。他猝不及防,当即眼泪、鼻涕全给呛出来了,狼狈的捂住嘴,扭过头去,拼命咳了起来。不曾想,越咳越觉得辣,那感觉是整条气管都染上了辣味。 “哎哟,您是完全吃不得辣啊!”摊主端了一碗凉开水,直奔过来,“造孽啊,快喝口水,嗽个口。” 白璋上人尴尬的接过水,忍住咳嗽,一气灌下喉。 效果不要太好。辣味儿完全被压了下去不说,从气管到口腔还有种清凉之感。 “这水……神了!”他惊奇的看着手里的空碗,嘴里咂巴了一下,说道,“象是放了薄荷,可又不象。” 摊主笑道:“就是自家种的薄荷呀。” “冒味的问一下,我能去看看您种的薄荷吗?”白璋上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您种的薄荷与一般的相比,药性要更强一些,想亲自去看看。” 摊主抬头看了看天色,爽快的应道:“成!反正这买卖也就这样了。您若不嫌弃,小老儿这就收了摊,带您走一遭。” “不嫌弃,哪能嫌弃……”白璋上人一边应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凉面。 摊主看着他,眼珠子都惊落了:“您这会儿又不怕辣了?” “还好。”白璋上人抬起头来,冲他憨憨的笑一个,“习惯了就好。” 这可说的全是大实话。之前,他是辟谷近两百年,突然吃到满口的倔强辛辣儿(真的没有一点夸张。摊主家的祖传秘制酱料,他竟然尝出来了一种象人的脾性,即,倔强。于他来说,完全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刹那间,味蕾全部被炸开来。他不曾防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那独到的辣味乘虚而入,吱溜的混进了他的气管里。于是乎,堂堂的元婴大能被扎扎实实的呛到了。 但元婴大能就是元婴大能,适应能力也是大能级别的存在。压制下来后,他便完全适应了对这种辛辣之味。不要说是吃拌着酱料的凉面,便是直接吃酱料,他也能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大口吞食。 三下五去二,一碗凉面见了底。 摊主缓过神来,啧啧赞道:“您这吃相,啧啧,太俊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爷们。今天,小老儿能为您做这碗面,三生有幸啊。” 殊不知白璋上人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惊艳——老头儿的眼光好毒啊!不逊于寻常的修士。 摊主的家当不多,三两下收拢来,恰好能拼成满满的一担,用一根扁担挑走。 而他的家也离得不远,穿过大街走到对面,再钻进一条小巷里,拐两个弯,到了一道破旧得看不见底漆的木门前。 “到了。”摊主放下担子,开了锁,恭敬又不失热忱的对白璋上人说道,“里头小,而且乱。劳您在这里先等一下,小老儿先进屋去收拾一回。” “叨扰了。”白璋上人其实一眼就看光了门里边的情形。 如摊主所言,里头确实不大。就是一间小小的斗室,中间还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帘子隔成了内外两间。 里边是卧房,挨着墙摆了一张不大的旧竹床。床边有个半人高的小五斗柜。也是旧的,漆也掉光了。 外间更小一些,但只摆了一口水缸、一个木质的矮脚长桌子,所以,显得要比里间空阔一些。 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所有的家什虽然都是用得破旧了的,但样样擦得锃亮。 最让人动容的是,在木质的矮脚长桌子一头,也就是屋子里唯一的小木窗下面,摆着两个海碗大的旧瓦钵钵。这两个瓦钵钵里,就种着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薄荷。它们让整间昏暗的屋子顿时变得鲜亮起来,也充满了生机。 而摊主说“进屋收拾一回”也不是虚言。只见他先是麻利的卸下两条长凳,摆进屋里,然后象是变戏法一样的,从长桌子底下搬出来一个折叠的小木桌,打开来摆好。最后,从摊子上再解下一块旧布巾来,仔细的将桌凳抹得纤尘不染。 “里头收拾出来了。”他将布巾儿顺手搭在一个肩头,笑吟吟的出来相请,“贵客请屋里坐。” 此时,白璋上人对他的印象已经大有改观。如果先前他提出过来看薄荷不过是一念之仁的借口,而现在,他在心里已经觉得自己没有白来这一趟。 “好。”他随着摊主进了门。 只是外间的空处摆了一张不到两尺见方的小木桌,两条长凳,便连转身的地方也没有了。所以,摊子只能摆在门口。 这是摊主讨生活的家什,出不得闪失。摊主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没有关门。 却不曾想,他跟在贵客的身后,进了门后,突然间,眼前大亮。 明明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象是太阳掉进了他的屋子里。小小的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亮堂过。 其次,这屋子似乎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起来。 两样结合在一起,给他的感觉是:这破屋子又大又金灿灿的,我滴个亲娘咧,天帝老爷的金殿怕也不过如此吧! 我都在想些什么! 打了个激灵,他恍过神来,不敢再看跟前之人,“哐唧”跪下,纳头便拜,嘴里哆哆嗦嗦的念道:“小老儿给神仙爷爷叩头了!” 娘咧,我刚才没有对神仙大不敬吧…… 白璋上人受了他的礼,说道:“你且直起身来。” 摊主莫不敢从,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不敢抬眼啊,眼观鼻,鼻观心。 白璋上人此时已经完全改变了主意。 他是在凉面摊坐下后,没过多久才发现身后眼了“尾巴”。 “尾巴”是随派来的,他都不用费心去猜也能知晓! 以叶罡及其暗卫的手段,今天之事,势必会连累这个无辜而又热心的凡人摊主。 他觉得于心不忍,遂起意找个借口随摊主回家来,向其单独示警,给一笔银钱,令其出城逃命去。 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年过半百的寻常凡人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沈云,还有程冬晴等青木派的弟子们身上也有的味道。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沈云他们很特别,有一种其他修士身上没有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令他向往,令他痴迷。 但到底是什么味道,他琢磨了近十来,都没有琢磨透。 没有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今天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老头儿身上,他再次发现了那个味道。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想带这个老头儿去仙山,回宗门,收为记名弟子。 他要传其功法,度其修行。 他想试试,自己用鸿云门的道传能不能也教出象程冬晴他们一样的弟子来。如果也能够的话,那么证明,并不是鸿云门的道传不行,而是他们收弟子的眼光不如沈云。而他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去去去仙山……神仙窝?”摊主傻了眼。 “你不愿意?”白璋上人有些郁闷。 摊主回过神来,梆梆梆的叩着响头:“愿意,愿意的!”那是所有凡人做梦也想去的福地啊! 另一边。叶罡刚刚抵达武关城,还没来得及召集相关人员询问详情,便接到了暗卫的秘报——白璋上人带走了一个当街卖凉面的小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津洲。离开之前,还特意警告了他,不要再跟着。他查了那名小贩,那只是一名世代在城里以卖凉面为生的寻常凡人,现年五十五岁,未曾娶妻,膝下无儿无女,也没有血缘亲戚,只是与左邻右舍相处甚好。临走前,小贩与邻居们道了别,将所有财物分赠给他们,只带走了祖传的凉面挑子和一道写着“凉面王”的陈年木匾。 “蠢货!”叶罡气得又爆粗口,一拳捶碎了面前的小茶几。 而白璋上人很快也被气得不行。 他万万没有想到,才两天的工夫,欢欢喜喜跟他离开故土的王小面,竟然挑着凉面挑子来跟他道别。 他堂堂的元婴上人亲自度一个凡人,还被反悔并拒绝了! “为什么?”他强按住心里头噌噌往上窜的怒火,尽量不再脸上显露一星半点出来,温声问道,“王小面,你难道不想修行了?不想成为人上人?” 王小面跪在地上,闻言,鼓足勇气抬起来,如实答道:“大人,小老儿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白璋上人赞同的点头。度王小明去仙山,还想着收为记名弟子,全是他一时之念使然,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事实上,这两天,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王小面一没有灵根,二年纪大了,怎么才能令其引气入体? 如果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兴许他还能试着灵气灌顶,强行引气入体。这样的话,至少能让王小面先突破先天。 可是,王小面的身体完全不允许啊。 他在这里费心费力的烧脑油,还没有想出个头绪来,王小面却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干了。他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那你为什么之前在津洲的时候不撂挑子,这会儿到了滨洲之后,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却撂挑子了呢?”白璋上人尽量用凡人的词汇,通俗易懂的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王小面不好意思的笑了:“大人,小老儿在津洲反正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寻思着去仙山也是一条生路。小老儿都打算好了,能够跟着大人修神仙,是最好不过。万一修不成,也没关系。大人爱吃小老儿做的凉面,仙山那边肯定也会有不少人爱这一口。小老儿到了那边,不修神仙,还能继续卖凉面讨生活。但是,这两天,看您不吃不喝的,说这叫做辟谷。然后,仙山那边的大小大人们都是辟谷的。小老儿心里就慌了神。那样的话,小老儿卖不了凉面啊。昨天下午,还有今天整一天,小老儿在这边的街上转了转。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个津洲的同乡。他说,滨洲这边的人好吃得很,我的凉面只要是真的做得好,也不会缺人捧场。小老儿就想着自己能吃几碗饭就做几碗饭的事,干脆留在这里好了。” 白璋上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罢了!他正好也还没有想清楚如何教一个凡人修行。 “总归是本座将你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锭银元宝来,“这些银钱,你拿去罢。” 没想,王小面又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小老儿在津洲原本是快活不下去了。大人带小老儿来滨洲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小老儿无以为报,只求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大人。哪里还能要大人的银子?”又道,“大人莫要记挂小老儿。小老儿在这边认得了一群同乡,而同乡们又都是有本事、肯帮忙的热心人。有他们帮衬着,小老儿慢慢的能站稳脚跟呢。” “原来如此。那么,本座便祝你好运。”白璋上人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难得的大发慈悲一回,闻言,便完全放下心来,没有再勉强,收了银两。 王小面抱拳笑道:“大人是小老儿命里的贵人哩。托大人的鸿福,小老儿的运气完全变好了,在几千里之外的异乡,也能碰到一群肯帮忙,又帮得上忙的同乡。是小老儿对不住大人,半路里反了悔。请大人莫要见怪。”说到这里,他伏下身子,梆梆梆的一气叩了三个响头,以谢罪。 白璋上人还能说什么?当初,他瞧上王小面,不就是图这种心劲儿吗? 沈云单枪匹马一个人,背后既没有显赫的家族撑着,也没有在仙山一言九鼎的师门尊长罩着,硬是敢对上叶罡。 程冬晴他们也是,明明修为低其他参试弟子一重大境界,却敢参加运天演武堂的招考,而且至始至终都不见他们有示弱。 王小面也是如此。 也许,正应了师尊说的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他与王小面没有师徒缘份罢。 白璋上人笑了笑,完全释然了。 滨洲这边,鸿云门也有自己的据点。他在这边暂缓行程,只是要通过这些据点恶补十年来的凡人界形势变化。 知道之后,他完全能懂叶罡为什么会派暗卫跟踪自己,于是,担心会害到沈云,他更不敢在凡人界逗留了,随即独自启程,过关,返回仙山。 他本以为与王小面再无相见之时。不曾想,没过多久,他竟然在仙山碰到了王小面。而那时的王小面完全称得上是脱胎换骨! 第七三一章 共同的敌人 叶罡亲自接见了各巡逻队的队长们,听他们详细的汇报了灭火,以及搜城的经过,发现与白璋上人所言能够对上,而且也没有发现沈云,以及青木派活动的痕迹。 所以说,这把火还真是白璋上人的侄子放的,与沈云和青木派皆无干系? 但是,沈云实在是太狡诈了!叶罡不放心,独自一个人亲自搜查了通天城。 此时,通天城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好几天了。这里被那把大火完全夷为了平地。地上除了厚厚的灰黑色灰烬,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巡逻队都说没有发现什么。因为他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太大,根本没法靠近。等可以靠近了,又什么都烧光了。 然而,叶罡踩着这些灰烬,慢慢的走着,心里的异样感渐甚——脚底的地面给他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这太不象是被大火烧过的地面。 心中一动,他蹲下身子,扒开脚边的灰烬。 立时,一块光滑如镜的暗红地面跃入他的眼帘。 叶罡看得眼皮子直跳——这是什么材质? 他飞快的再扒开一些灰烬。 也是一样的材质。 地面上连道细微的裂缝也没有。 太不可思议了! 按理说,大火会将地面烧得千疮百孔,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纹。 突然间,叶罡想起麒麟传承里的一条记载——如果火的温度太高,能够将地面烤融,那么,大火之后,融化的地面再度冷却下来,就会凝结成一体,表面光滑如镜。 之前,他读到这里时,还曾感慨过:“这样的火,只有到了上界才能寻得找。在鸿蒙界,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所以,要想看到被烧融的地面,只能等飞升去了上界之后。” 没有想到,在祝融大陆的凡人界里,竟然让他提前长了见识! 怎么可能! 叶罡摇摇头,起身,“啊”的大叫一声,用力挥舞起两只袍袖。 顿时,袖底起大风。 呼呼呼——。 灰烬们被吹上了天,与疾风混成了一个乌沉沉的大漩涡,竟然遮住了正空中的太阳。 叶罡此时已经拢了袍袖,露出两只手来。左手掐成一道指诀,指向大漩涡,俨然是顶着它。右手负后。他再仔细扫视四周的地面。 象极了一块巨大的镜子! 完全没有裂纹!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暗红色的。有的地方是灰白色,有的地方是黑色,还有青绿色。 叶罡皱了皱眉头,复又蹲下身子,试着用右手去叩脚底的地面。 “咚!” 地面很坚硬,发出玉石之声,没有裂缝。 已经达到了下品灵器的坚硬度! 叶罡颇为惊艳的挑眉,再加大力度,又用指节敲了一下。 “咔嚓!” 地面这回应声裂开来,现出象蛛网一样的裂纹来。 叶罡先是用力的嗅了嗅,然后从裂纹里直接抠出一小块来,看其截面。 暗红色没有见底,浮于表面,略有下渗。 明白了! 这些是血浸! 又一项铁证,证明白璋上人没有妄言。其侄子确实是屠了通天城。 也因为这些血浸,叶罡完全能够推断出来,在通天城里放火的,其实有两个人,即,先是白璋上人的侄子屠城之后,纵放烧城。但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火。所以,保留下来了血浸。大概过了两到三个时辰,又有人混进通天城里,再放了一把火。这一把火便不简单了,烧掉了一切不说,还将地面烧融了。 因为当时通天城里的火势已经很大了,而且这个时间点,最先发现火情的两个巡逻队也已经抵达,他们见灭火已经没有意义,便将精力放在控制和封锁内城上。所以,错过了发现第二把火的最佳时机。 按他们的汇报,控制并封锁内城,总共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第二个放火的人早已达到目的,收了火,走得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这个人是谁? 叶罡没有怀疑沈云。 因为不管是现场,还是他手里的这一小块样品里,都找不到灵力残留,所以,第二把火不会是任何一个祝融大陆的修为放的。 也就是说,放这把火的人极有可能是“大仙座”的同伙。当然,也有可能是同族仇家。但总而言之,这人必定是色目族的修士。 要是仇家的话,放这把火的动机会简单得多。但是,如果是同伙……叶罡“滋”的吸气。 白璋上人说,他的侄儿杀尽了通天城里的所有人。 其实不然啊。 如果真是漏网之鱼,那么,这人再纵火,烧掉一切,肯定是为了遮掩秘密。 他到底要遮掩什么秘密呢? 还有,他放的这把火又是什么火? 叶罡原本是为了找寻沈云而来,现在,他是真的关注起了曾经控制了通天城的这伙色目族邪修。 找寻真相的最快捷之法是,立刻召来白璋上人的侄儿,仔细询问通天城以前的情形,还有事发当晚的情形。 可惜的是,此路不通。 白璋上人主动过来向他报备,其实就是表明他们家族的态度:这件事,他们已经主动配合过了,到此为止,休要再去打扰他们的那位子弟。 想到这里,叶罡脸上现出恨声,右手一用力,“啪”的将手中的那一小块样品捏得粉碎。 他在仙山的根基还是浅了啊! 那些所谓的大门大派,还有巨阀世家,迫于形势,奉他为主,其实是处处阴奉阳违。 这些人,眼里只有他们一门一派,一家一族之利益,完全没有全局观可言。仙山全体之福祉、鸿蒙之道统,在他们那里,统统都是遮羞布。 以至于他要为维护仙山、捍卫鸿蒙道统做点什么,总是处处被他们制肘。 很多时候,他窝火之极,想甩手不干了。 可是,这样的念头,待他冷静下来后,立刻就会被他自己给打消了。 因为维护仙山,捍卫鸿蒙道统,是他叶罡的天命所在啊! 不管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仙山同道,还是离经叛道的沈云,他们统统都是上天对我叶罡的考验。 真正通过了这些考验,我叶罡得道飞升,指日可待! 这一招很管用。叶罡很快的又恢复了冷静,摊开右掌,低头去看掌心的那些粉末,撇撇嘴,自言自语道:“原来考验还有一重,色目族的邪修。” 白璋上人这一次过来,有一点是说对了。即,色目族的邪修危害甚大,不可忽视。 别的不说,光是这把能烧融地面的火,至少是现在的他,无法正面应付的。 “首先要去找可靠的色目族修士打探,这是一把什么火!”打定主意后,他松开左手的法诀,大步离开火灾现场。 一直浮在半空里的黑色大漩涡轰的散开来,灰烬们象雪,飘飘扬扬的往下落。而等它们完全落下来,又重新遮住现场的地面时,叶罡已经走远了。 守在外围的那些巡逻队员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可呆,心里对叶罡的敬意象窜天猴一般逼逼往上猛窜。 叶罡知道。如果是从前,他会感到很享受。而现在嘛……一群低阶修士的仰望,有什么可享受的! 总有一天,他要整个仙山,从上到下,不论高阶,还是低阶,都这般仰望自己! 叶罡的效率素来快。当天离开武关城,前往中都,也就是以前的仙都。 很多年以前,他在仙都做任务时,结识了一些色目族的修士。他们都是在仙都的色目族里有名望的人。修士同盟军成立后,这些人与他的关系更加融洽。双方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并且合作得还很愉快。大家已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抵达中都之后,叶罡刚传讯出去,他的朋友们便热切的回复了。 不多时,他们在东城一处不显眼的小四合院里碰了头。 小院子是叶罡当年置办下来的一份私产。这些年来,一直有暗卫打理。从外面看上去,它就是一户寻常的中等人家。但里头却别有洞天。 叶罡在富丽堂皇的地下密室里接待了他的朋友们。 他心里仍然记挂着沈云及青木派的下落,是以,不打算在中都呆很久,只想问清楚武关城的色目族邪修们是什么路线,还有那把火的门道,便要再赶回润洲去。 简要的开场白之后,他直奔主题,向朋友们询问。 没想到,原本满面笑容的友人们神色变得非常的凝重。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屋子里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在座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朋友,再加上,伤势还没有完全好透,麒麟之眼不能频繁开启,叶罡没有开启麒麟之眼。见状,他心里有些打鼓:必定是涉及到了色目族的重大秘密。他们不好说给我听。要不要用麒麟之眼呢?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清咳一声,打算说点什么了。 叶罡觉得很惭愧——他差点没坚持住,对自己的朋友产生了怀疑。 “他们不止是邪修。”那人不顾周边的异样的眼神,坚定的看着叶罡,“他们是一群魔鬼!是被真主诅咒的魔鬼。” 接着,他又非常诚恳跟周边的人说道,“真主告诉我们,从来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他们是我们所有善良之人的共同敌人。既然他们也在这片大陆上出现了,并且已经开始伤害无辜的人们,我觉得有必要将我们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一切告诉叶先生。大家一起来消灭这群见不得光的魔鬼!” 一番话成功的说服了在场的其他色目族修士。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他们的话匣子完全打开来,你一句,我一语,道出了自己知道的相关情况。 原来,“大仙座”等人是死灵。是与在座的诸位色目族修士完全对立的另一派修士。其情形很象是祝融大陆这边的魔修。 死灵的内部也有众多的流派。 叶罡给的线索太少,他们无法准确的判断“大仙座”等人的具体身份。但是,他们可以肯定,通天城里,必定有死灵法师和剑士。 一是,“大仙座”就是死灵法师在人前的自称; 二是,第二把火是诅咒之火。中阶及以上的死灵剑士能控制诅咒之火。 “你们那个勇敢的金丹真人非常了不起,一个人就灭掉了‘大仙座’,还有他的所有附众。” “他的运气也很好呢。肯定是真主保护了他。当时,死灵剑士不在城里。” “对。一个金丹境的阵修是肯定打不过中阶的死灵剑士的。” “不过,看来死灵剑士与‘大仙座’的关系并不好。他敢回去放火,说明屠城时,他就在附近,说不定是目堵了城里的一切。可是,他没有出手相救,而只是在事后放火烧掉一切痕迹,说明他是没有想救人的意思。”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你们说,这个‘大仙座’到底有多失败,居然开罪了自己的守护剑士。” 叶罡在一旁听着,很快的捋清了许多的内情,心道:真的是和沈云无关呢。这人就是运气好。居然当时不在武关城…… “诸位以为,那个死灵剑士有可能会逃往何处?”他迅速的将话题收拢。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不好说,是吗?”叶罡温笑道。 有人叹了一口气:“死灵法师的战力不强,所以,当他们达到‘仙座’级别时,必定会开始培养自己的守卫剑士,也就是死灵剑士。他们之间有可能是以主仆相称,也可能是师徒。甚至还可能是情人关系。从叶先生说的情形来看,武关城里的‘大仙座’是收了一个死灵剑士徒弟。他们双方的约束本来就比较薄弱,所以,死灵剑士才能离开‘大仙座’,独自外出行动。现在,‘大仙座’已死,死灵剑士只要扛过了约束的反噬,就等于完全没有了约束。而事实上,他还能赶回来放火,遮掩痕迹,说明约束的反噬对他几乎没有伤害。接下来,他可以去他想去的任务地方。我们完全无法预测。” “对,就是这样的。” “这名死灵剑士很强大。约束在反噬他的同时,也会给他死灵法师的传承。他扛受住了,就会成为法师。从此,他会变得更加强大。” “我想我们应该写信向圣拿兰求援。乘死灵剑士还没有完全融合死灵法师,请他们派一个强大的法师过来,追捕他。” “我赞成。” “我也是。” “好吧,就这样吧……” 第七三二章 力证 商议的结果是,这些色目族修士写信回圣拿兰大陆,向顶顶有名的法修世家求援,请求派一名强大的法修大师过来,斩杀这名死灵剑士+死灵法师二合一的漏网之鱼。 末了,众人强烈要求叶罡,此事哪怕是事成之后,也不可向外面透露一点点。因为他们担心会引来别的死灵的疯狂报复。 “他们象一群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狠毒又记仇,又非常富有耐性。一旦与他们结怨,你完全不可能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发动攻击,狠狠的给你致命的一击。只能终其一生都防备着他们。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们只能发现一个,消灭一个,并且严格的封锁一切消息。” 叶罡听完,点头表示完全赞同。 换成他,也会严密的封锁一切相关消息。 同时,他完全理解了众人之前的犹豫与迟疑。他们能够迅速的决定与他分享消息,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患难与众的朋友。 他觉得很高兴。 可以说,这些天终于有了一件可以让他高兴的事情。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他愉快的表示,“在我们祝融大陆,正邪素来不两立。斩除死灵,我们祝融大陆之全体正道修士,亦是义不容辞。届时,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诸位不妨直言。我们定全力支持。而且,会严格保密,封锁一切消息。” “好。” “追捕死灵剑士,我们非常期待与叶先生合作。” “我们的合作肯定也会与以往的合作一样,一如既往的默契与融洽。” 众色目族修士也个个开颜,齐齐鼓掌。 另一边。沈云一行人日夜兼程,畅通无阻的抵达滨洲边境。而端木光已经带着接应的人马等候多日。 沈云有些意外:“我们可是比预定的日期提前了整整五天!” 端木光笑道:“麻豆儿他们三个出发之后,我们也出发了。” 沈云汗颜:“你们也太高看我们了。哪有这么快!” “是我太心急。说起来,又有三年不曾见过门主大人了。”端木光如实答道,“恨不得能早一些接到门主大人。” “弟子也是。” “对,我们都是一样。” 其他接应的弟子纷纷附和道。他们都是神机营的弟子。加上最后的这一回,他们已经是第四次做接应任务。 “辛苦你们了。”沈云望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更甚,心里暖洋洋的,点头道,“我也想念大家啊。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又汇齐了。” 李艺在一旁故意做出吃味的样子来,对苏老三说道:“三叔,你瞧,就没有谁想念我们两个的。以后,你喂的马,记得多拨一些给我们外事堂。吃了吐,他们神机营太没良心……” 话音未落,神机营的弟子们已经七嘴八舌的跟他们打招呼:“大掌柜,三叔,我们也想念你们啊!” “对啊,想死我们了……” “哎哟——,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新腔调!”李艺扛不住,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使劲的抖了抖,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后,还望着苏老三。 哪知苏老三冲他瞪大眼睛,跟个木头刻的一般,旋即,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对,不住,这戏,我接不了……哈哈哈……” 没想到,一向得体的大掌柜,也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所有人都被他们俩逗乐了,笑成一片。 笑过之后,两队人马方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各自问好,打招呼,手拉着手,一同去临时的驻地。 这里也是两洲搭界之处的深山老林里。翻过一座山,在对面的山脚下有一个不显眼的天然山洞。临时驻地就在那个山洞里。 端木光他们很快的布置好了接风宴。 在四面的山壁上挂上数枚落桑珠,四张简单的长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不大的山洞里便香气四溢。 一路急行军过来的第五批撤离弟子们肚子里的馋虫完全被勾了起来。不用吩咐,他们按野鸡岭的老规矩,各自从储物袋里取出碗筷,另一只胳膊里夹好蒲团,做好了开餐前的准备,眼巴巴的看着沈云。 “先吃饭!”沈云摸了摸咕噜叫唤的肚子,挥手道。 呼啦——,弟子们冲到桌子边,放下蒲团坐下手,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沈云看着不对劲——负责接应的弟子也象是好久不曾沾过油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疑惑的看向端木光。 后者佯装没看见,直接双手抱着一只红润明亮的红烧肘子,啊呜张大嘴,啃了起来。 沈云见状,没有发问,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肘子放在自己的碗里——桌面上的菜非常丰盛。象红烧肘子是用大木盆装着的。一共有四大盆,每一盆都堆得岗尖岗尖的。在场的眼力都不差,一眼就看出来,人手一口红烧肘子,还有富余。于是,没人客气,一上来就抄起一只抱着狂啃。 沈云咬了一口,肉烂胶粘,寡淡得昏昏欲睡的味蕾刷刷的尽数变得精神抖擞…… 一顿接风宴吃得痛快极了。 饱食之后,沈云轻拍端木光的肩膀,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陪我去外头走走,消食。” “是。” 端木光心领神会,跟着走出山洞后,主动汇报起滨洲这边的情形。 如沈云刚才在心底猜测的一样,滨洲这边的实际情形比他们汇报得差得甚远,可以说是非常艰难。 除了形势比三年前更差,还有要接洽野鸡岭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仙山的守护大阵越来越脆弱,使得偷渡的成本翻着筋斗增加。那么多的弟子要过去仙山,于青木派来说,绝对是一笔天大的开销。所以,众弟子们在削尖脑袋开源的同时,也勒紧了裤腰带,尽量的缩衣节食。三年来,他们总共也没有沾过几顿荤腥。 “好在苦日子终于要熬过去了。”说到这里,端木光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大人,第五批的过阵准备已经做好了。这回,由我带路,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沈云很难过,垂下眼眸,不自觉的鼻音重了:“你们是报喜不报忧啊!” 他很清楚滨洲这边为什么报喜不报忧。所以,这话没有一丝半点责备的意思,满满的全是心疼,还有自责。 是他这个门主无能,大家跟着他,吃苦了。 端木光闻言,也是鼻头发酸。他抬起脸来,翻着眼睛看头顶的树叶子,努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这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激动的泪水——一个大胆而狂妄的计划即将成功,大人充分肯定了他们三年来的集体付出。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他控制好泪意后,向沈云羞涩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想到我们终于做到了,我就控制不住的激动。” 这三年的日子苦吗? 苦! 说句老实话,在吃食上,也仅仅是比他很小的时候在密府育幼院里的强一些。稍大一些,就完全比不上了。因为那个时候,他时不时的得个鸡腿奖励。而这三年里,他真的是连个油腥子都没混上。 对于一个无肉不欢的天魔来说……他居然扛过来了! 因为这样的日子并非难熬。 相反,他觉得很愉快。 前头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每一天,都能看得到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 还有,他身边有一群和他一样,用尽所有的气力,拼命朝着同样的目标奋进的同门。 大家对这个目标的最终实现充满了信心,一路上相互扶持着,相互鼓舞着。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充满了希望、光明的大目标。 每每想到这些,哪怕是累得瘫倒在地,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再动一下的他们,立刻又充满了力量,真的能摇摇晃晃的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再多扛一会儿。 只要想到自己正在从事的是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光的三更半夜也是暖意融啧,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难捱。 很多时候,从这样的亢奋和激动之中缓过神来,端木光都会觉得完全不可思议。这时,他会低头去审视自己的双手,心里惊呼:老天,我是一个魔啊!怎么会如此拼命的追逐光明?所以,大人说得对,魔不是生来就属于黑暗的。魔一样的可以向往光明,活在阳光里。所谓的魔归属于黑暗,见不得光明,纯粹是那些自封的修真正道强加给全体魔的欲加之罪! 他端木光就是明证! 悟透这些后,端木光心里再无任何包袱。从此,他变得自信无比。 但是,很快的,他也发现了自己还有其他的变化。比如说,他越来越感性,这三年里流泪的次数比这一辈子前几十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得多。 多稀罕啊。 一个人时常会感怀,会流泪。 殊不知对于端木光来说,就是稀罕。 打他记事起,就没有流过泪,没有哭过了。后来一直到碰到大人之前,这几十年里,他哪怕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哪怕是受到再大的屈辱与误解,他都没法流出泪来。 因为他完全没有感觉。 他也知道这样是极不正常的。这样的状态,就象一具行尸走肉。 到了仙山之后,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于是,他在边界的一个散修聚居的小岛上暂且定居下来,试图让自己沾沾人间烟火气。 最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原因是,他已经没有心了。与其说他象一具行尸走肉,还不如说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再后来,听说这才是魔修该有的状态,他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却不曾想,见到大人之后,他的人生彻底的改变了。 没有过多久,他便哭了一场。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 从那以后,他恢复了哭和流泪的能力。 但是,每一次流泪都是有很强大的理由。比如说,被感动了,受到委屈了,获得了成功,取得了进步……等等。 而自从那一次明悟之后,近年来,他哭也好,流泪也好,完全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有时候,他看到一丛开得非常绚烂的山花,能看到泪流满面的程度;有时候,他累得跟滩泥一样,也会小声的哭两声;而现在,他因为大人一句体贴、关切的话,突然有了泪意。 “我是不是越来越娇气,娘里娘气的?”见大人光是看着自己,没有出声,他不好意思的问道。 沈云却摸了摸鼻子,鼻声比先前更重:“没有。这叫人之常情。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时因为没有到伤心处。端木,你比我以为的更好。” 自从从天神祭殿历练之后,他便对魔族的产生有了很大的怀疑。 但是,有一点,他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即,魔,真的嗜杀嗜血。 他拥有真魔之血,有时候真的冲动上来了时,确实需要下气力控制住。 所以,他一直很担心端木光,怕后者在外头某一天会受到强大的刺激,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狂性大发,酿成大错。 然而,端木光真的做得比他还要好。 尤其是这一回,他一见到端木光,便完全感觉不到戾气。 他还觉得奇怪来着。 没想到,端木光已经变得如此感情丰富。 从这一点上说,他不如端木光。 “所以,你出来充分历练,是条正确的修行路子。”他高兴的总结道。 端木光侧着头仔细咂磨了一圈他的话,笑道:“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我觉得更主要的原因是三年来我一直坚持用五行灵气淬体。” 这是沈云给他量身打造的一个淬体法门。以前在野鸡岭的时候,只能半年才用一次,效果不是很明显。到了滨洲后,他发现这边的总督府财大气粗,灵气充沛得很。一次临时起意,他潜进去蹭了回五行灵气淬体。效果是从未有过的好。从此,尝到甜头的他,只有要空,就会潜进总督府蹭灵气。 三年下来,受益匪浅呢。 沈云轻笑。能够不管用吗?这是他根据自己摸索出来的一条修行经验创立的法门。 不过,在端木光身上实践成功了,又是一条具体的力证:所谓的魔族,纯粹是仙族捏造出来的一个族群。很有可能也是神族的一个分支。 当然,要完全充分的证明,光是他和端木光两例实证,是远远不够的。 第七三三章 诸事 接应点是暂时的休整之地,稍作休息,端木光带着沈云他们齐往秘密据点。 走之前,不等接应的这边弟子动手,李艺半玩笑的说道:“这一路,我们做惯了清理离场的事,让我们来罢。” 也不是很为难的事。端木光没有坚持,伸手请道:“那就有劳了。” 李艺一招手,身后的弟子们齐齐动手,将无名野山洞清理干净,最后是吞食残留的气息。 端木光在一旁看着,眼珠子都亮了。待离开山洞,走到外面的开阔地,他再也忍不住,冲到沈云跟前,又是竖大拇指,又是啧啧的惊赞:“大人,我以为这三年我的进益蛮多,没想到,大家都一样。”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身为天魔,他对气息非常敏锐。这么多人能三两下将残留气息吞食干净,并不稀奇,但是,人多口杂的,却能对山洞里的其他气息秋毫未犯,就是相当的厉害了。至少三年前,他离开野鸡岭的时候,大家做不到这一境。 光凭这一点,他就能看出来,大家对于力量的控制达到了多么细致的程度。 两相比较,他们这边自愧不如。 而三年前,神机营的弟子对灵力的控制之强,是当之无愧的野鸡岭各营之最。 这才不到整三年,他们明显落后了。 “怎么练的?”端木光惊讶之余,问出了这边众弟子们的心声。 沈云但笑不语。 李艺耸耸肩:“这几年,我们野鸡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陪练。” “陪练?”众弟子不由面面相觑。 “对啊,有好几万陪练呢。”苏老三也笑道,“最多的时候,平均我们一个人要盯好几百。完全忙不可来,怎么办?只能将灵力一分再分,尽可能多的细分。没有想到,不知不觉的,在对灵力的控制方面,一天比一天见涨。真要论功行赏,我觉得吧,”他用双手比划着,“我们得给崔砍头颁一个这么大的纯金的大奖章。大伙儿说对不对?” 众弟子笑着应道:“对。” “崔砍头爱死金子了,肯定喜欢这样的打赏。” 也有弟子第一时间表示大力反对:“那可不行。我们哪来这么多的金子…… 不过,他的话还未落音,旁边便有弟子笑道:“我们不会跟崔砍头学啊。光嘴上说说,许下承诺,只要没有正儿八经的起誓,都是厕所里的草纸。” “又错了。你当厕所里的草纸不要钱啊?” “就是,崔砍头的话,比放屁还不如呢。” “哈哈哈……” 众人一路笑谈,却并没有放缓脚程。待接连翻过数道山脊,苏老三一抬手,第五批撤退的弟子们齐齐闭嘴,敛了玩笑。 端木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苏老三,心里再次被惊艳到:从这里到有人烟的地方还隔着四五十里远呢。我尚且感知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的气息。三叔初次来,如果不是察觉前边有人烟,怎么会示警?他是怎么做到? 和他一样心理的,还有其他负责接应的神机营弟子们。 他们对这一带进行了详细的排除。警戒区域什么的,也都划得好好的。刚才苏场主抬手示警的地方,离他们的警戒区域最边沿只离了不到五步远。 会是巧合吗? 沈云……已经习惯了。 在鸿云武馆的时候,苏老三的预警能力已经相当惊人了。 而这一次在润洲的山林里穿行,他发现苏老三的预警能力更是达到了一个同阶的修士完全无法比拟的程度。毫不夸张的说,很多金丹初期的真人,也未必比得上苏老三。 如此超强的能力自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在一次休息时,他私底下问过苏老三。 后者想了半天,摸着后脑勺,憨笑道:“直觉,我觉得是刘营主说的那种直觉。” 他说的刘营主,就是女营的营主刘玉娥。 曾经有好几次对练,刘营主都好比神仙附体,象是提前看到了对手的精心布局,不是集中兵力,强攻破局,就是四两拔千斤,成功化解。还有一次是最惊艳的,她直接绕开了! 在总结会上,各营的营主们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她,要她介绍这里头的经验。 结果,刘营主憋了半天,只道出了两个字:“直觉。” 她说,她就是感觉,对手在那里做了手脚。从小到大,她都有这样的直觉。后来修行之后,这种直觉越来越强,越来越精准。又道,在女营里,有这种直觉的人,不在少数。也可以说,女营的弟子们都或多或少的有这种直觉。 末了,她总结道:“可能是我们女子天性机敏,心思细腻的缘故吧。” 所有人都无语了——这是介绍成功的经验吗?分明是炫耀!难道我等男修要变成女的,才能拥有这种离奇的“直觉”? 从那以后,“直觉”二字便成了女营的硬核超强梗。 待苏老三也祭起了“直觉”的招牌,沈云差点儿当场笑喷:“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女修一样,也修练直觉?” 谁料,苏老三很不赞同的翻眼皮子:“谁说只有女修才有直觉了?这事它也分男女修?” 沈云被怼得完全没脾气,笑呵呵的跟他告罪:“是我刚才说话太快,没有脑子。”好吧,其实他也有这种直觉。不过,他管它叫做预感。所以,还真不分男女修来着。 旧话重提,看到端木光滴溜溜打转的一双眼珠子,沈云想起这些过往的事与人,不由得脸上带出了笑。 端木光见状,就知道这是不打算说了。没有办法,他只能去请教苏老三。 果不其然,后者再度耿直的祭出了“直觉”,想了想,又道:“多练练,直觉就出来了。比如说,我们以前在大帅的兵营时,有一个项目是蒙着双手钻树林子。练得熟了,根本不要用眼睛去看,单凭直觉,就能感觉到附近有无蛇虫之类的。” 旁边的那几名弟子听着,不约而同的鼓起腮帮子憋笑。 端木光觉得奇怪极了。 本来,以他的修为,用点天赋,便能看到这些弟子的心语。可是,他牢记着沈云的话,读心术之类的法术,能不用,便不用。遂,只能是一头雾水。 心思飞转,他问苏老三:“真这么简单?” 这时,苏老三才想起了,他不知道直觉这个老梗。因为那时他恰好在闭关。 “哪是什么简单的事?”苏老三认真的解释道,“你知道我那时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有一点点直觉的苗子,然后才当上斥候的吗?”顿了顿,又道,“呃,天赋也是要有一点点的。” 听到最后一句,端木光觉得懂了——哪有什么直觉?其实就是一种天赋,然后再加上后头的刻苦练习嘛。 按他的传承里说,天魔是没有心的。他当然不信了。但是,没有这种天赋,他却是相信的。所以,他强求不来啊。 不过,端木光也没有觉得沮丧。正如大人所说,人自己的十根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更何况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他也有他的长处,没必要盯着别人的长处眼红。 转眼间,他完全的释然了,和苏老三并排走着,小声的请教着一些带队行军的经验。他以前单打独斗惯了,在带队当头领方面的经验,完全是这三年到了滨洲之后才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的。说是他的又一短处,也不为过。而苏老三不同,人家是正经的行伍出身,在没有修行之前,就是兵头了,可谓经验丰富。 在青木派里,弟子间的类似交流是很寻常的事。可以说,只要有人敢问,便有人敢教。苏老三也不例外,一一解答了端木光的问题。 因为以青木派众弟子的修为,偷渡仙山的守护大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按计划,所有的弟子撤离到滨洲后,都会被先安排到秘密据点,至少休整一个月,养精蓄锐之后,才进行偷渡。 沈云他们的第五批也不例外。 天黑以后,一行人赶到了秘密据点。 与沈云以为的不一样。这个秘密据点不是藏在深山老林里,而是榆县的一个药庄。 端木光向他解释:“这是老罗的意思。他说,我们这一批的人不多,而眼下恰好又到了采药的时节,周边的药庄哪一个不是从外头招揽了大量的人手进庄。我们从去年冬天就已经做好了全体撤离的准备,很多偏僻处的药田都提前减产了,用不着招揽太多的人手。所以,把大家安排在药庄里,反而更有利于掩藏我们撤离的事实。” 沈云赞成的点头,不过,提及罗叔,遂问道:“罗叔呢?他还在这里吗?” 三年前,罗叔来榆县这边管理药田。自那以后,沈云与他断了私人联系。对他的所知,全是通过长老会那边整理出来的榆县报告。他了解到的是,罗叔在这边刚开始时有些艰难。不过,罗叔很好学,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第二年果然是倒春寒。而罗叔已经成为了种药的内行。在他的带领下,药庄因为准备充足,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从此,这边众人完全信服了他,他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可以说,罗叔来榆县是对了。不论是从他个人的角度,还是从青木派的全局。 沈云很满意,也由衷的为罗叔感到高兴。到了地头了,他很想见一见罗叔。不过,他也知道,罗叔未必在。 因为榆县也是撤离计划的一部分。 本来,余莽最初决定开辟榆县这边的时候,是做了长远的规划的。换而言之,这边的药材是门长久的生意。 可惜的是,人算比不过形势。 榆县这边的药材全是凡药。近年来,受到色目族、落桑族的冲击越来越大。以至于很多的药材都是越种越赔本。 余莽也扭不过形势,只能认栽。好在青木派在榆县这边也历练出来了一批种药、制药的好手。到了仙山那边,就凭着这些好手,只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就能立刻建起自己的药田来。全当是练手,也算不得亏。 于是,榆县也成了撤离的一部分。 还是考虑到保密与安全,榆县的分批撤离名单没有附在计划后面,一同上报长老会。 故而,沈云也不知道罗叔是否还在,只能跟端木光打听。 端木光摇头:“他是第一批走的。阿莽在那边搞到了一块地,说是适合建药田,要他带足人手,赶紧过去。” 这么一说,沈云就懂了——那块药田,余莽事先做了计划报告于他。 那是余莽从虎族手里头搞到的,位于虎族的边界上。是合伙的买卖,即,虎族出地,青木派出人出种子,得到的收益,虎族与青木派按三成分成。 当时,计划一拿到长老会上讨论,简直是掀起了一场暴风骤雨。 七成多的长老表示强烈反对。理由是,在妖族的地盘,跟妖族合伙做买卖,那是肉包子打狗啊。血本无归倒在其次,就怕会赔上弟子们的性命。还有的甚至攻击余莽,阴阳怪气的说,到底是妖,自然只会为妖说话、做事。 余下的,呈摇摆之势。 只有一向谨慎的李艺持热烈支持的态度。在会场上,他义正严辞的质问那些拿余莽的灵兽身份说事的长老:“余坊主自从与我们门派合作以来,可曾伤害过我们门派的人,可曾做出过损害我们门派利益的事?按你们的说法,修士同盟军才是与我们同一个种族的。我们最应该与修士同盟军抱团取暖,共对天劫。你们觉得这样事实吗?这才是几年以前的事,你们就忘记了,是谁给我们用在外头根本就拿不到的低价,淘换到了大批的法器?如果记不得,我奉劝诸位,再低头好好看看你们手里的法器!” 一番质问下来,当场就有一半多原本反对的长老改变了主意。那些先前摇摆不定的长老们几乎全部表示赞同。 余下的那些依然强硬的反对,只是不再拿余莽的灵兽身份说事。 沈云见状,宣布暂且休会。 而李艺又挨个挨个的去反对的长老们家里进行游说。 最后,他成功的劝服了所有长老,药田计划得以顺利在长老会上通过。 事实证明,李艺是对的。 两年多来,虎族与青木派合作得很顺利。前者不但出地,而且顶住了其他妖族的所有发难。去年,第一批灵草成熟,是虎族拿到妖王的交易会上出售。赚来的灵石,他们也是按照约定,三七分成,一点也没有少青木派的。 第七三四章 来信 余莽素来对田产有着狂热的执着。到了榆县之后,他只要手里头一有余财,便用去买荒山开垦药田。最多的时候,他在榆县拥有大大小小的药庄共四处,名下药田药山有数千亩之多。 确定了大撤退的计划后,打前年秋开始,余莽暗中出售药庄。到目前,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中型药庄。这个是要留着的了。一来,给西礁镇那边的药坊供药材;二来,往后,它就是听风堂在这边的秘密据点。 说起西礁镇,听风堂在那边的处境竟是滨洲这一带最好的。 原因让人既愤怒又无奈——听风堂的西礁镇分舵从明面上是属于落桑族人的产业。 那边的分舵主田亮宝从一开始就给他自己和底下的弟子们弄了一个落桑族人的身份。尤其是他自己,以诺西家族的远枝子弟自居。 其实,这个诺西家族纯属是他各种巧合之下胡编出来的。 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西礁镇混出名头来后,一年多前竟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落桑本土的信。一看信封的背面,他整个人的都不好了——落桑族人写信,信封的正面写收信人的名字与地址,而信封的背面则是写信人的名字与地址。 写信人竟然姓诺西! 而且信是镇长大人亲自给他送过来的,可见写信之人地位不低! 好在田亮宝在外头这么些年,如今已经完全历练出来了。心里虽然跟被雷劈了一般,但目光一转,脸上现出一片激动万分的神情来,哆哆嗦嗦的双手捧着信,两包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镇长大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麻衣君,您原来是诺西家族的人?” 真的是难以令人置信啊! 诺西家族是西河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世代出高官,执掌相印者,多达十八人之多。可是,麻衣君却隐姓埋名,在这里开客栈。要知道在西河郡,诺西家族的男人们最潦倒也会担上小吏之职。 所以,当初听到麻衣君将自己的客栈取名为诺西客栈时,他们谁也没有联想到诺西家族上来。以为只是巧合——麻衣君家族的图腾恰好是野猪。 他们当时只是觉得这样给自己的店铺取名实在是太牛皮了。遂按惯例问过麻衣君后,纷纷效仿。 哪里想到,此“诺西”真的就是那个“诺西”啊! 难怪他说麻衣君怎么会如此的优秀呢! 镇长大人感慨的同时,飞快的在心底里回想着,这些年,自己有没有开罪麻衣君。 很快,他暗自庆幸道:还好,我与麻衣君,不,很可能要改口,往后是诺西君了,相处得非常融洽。 殊不知,田亮宝这会儿心里跟十八只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呢。 他暗自寻思:看镇长这神情,这个姓诺西的人身份不低呢。而且,镇长也没有怀疑我的身份的意思……慌什么?先看信。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想到这里,他仔细而又慎重的将信收进怀里,歉意的向镇长大人躬身行礼:“抱歉,我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刚才很失态。” 见他收了信,完全没有在自己面前读信的意思,镇长大人有些小失望。啊,原以为能亲眼拜读诺西家族的人的笔墨。 但心念一转,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两只细缝似的眼里,满满的,全是荡漾着的甜蜜的笑——诺西家的人,混得最潦倒的都是小吏。那也是他要唤一声“大人”的存在。所以,大人们的墨宝,是轻易能在人前展示的吗?这么一来,让他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麻衣君肯定是出自诺西家了。 而麻衣君为什么要改名换姓,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垦荒……都说大户人家里多隐密,这有什么好奇怪了。再说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管这么多的闲事做甚? “麻衣君跟我客气什么呀。”他笑眯眯的摆手。 看样子不当着他的面看信是对的!田亮宝在心底里庆幸了一把,随即提出告辞。 这回,镇长大人也起身,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口不说,还一直目送他,直到他走进了前面的拐弯处。 回到客栈里,田亮宝第一时间去后院的密室,关紧门,读信。 很快,他傻了眼。 这封信确实是用落桑文写的,可是,行文毫无语法可言,用“狗屁不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只是认得上面的字,却根本读不懂字里行间的意思。 定了定神,他狐疑的拿起信封来,再看。 信封上写的,一点毛病也没有,中规又中矩的。 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落桑族还有两套语法,而这个姓诺西的人,恰好用的是另一套他根本没有接触过的语法? 这人为什么要给我写这封信? 田亮宝不敢将事情往简单里想。略作沉吟,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传话珠来,向端木光报告这一突发事件。 “我立刻过来。”端木光收到后,什么也没有说,撂下话,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田亮宝真猜着了。 在落桑族有十个古老的家族,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语法。但是,端木光知道的,也仅限于此。而且全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赶到之后,他反反复复的看着信,抬起头来,再看田亮宝,雌雄莫辨、风华绝代的一张俊脸俨然成了苦瓜脸:“完全看不出门道来。” 他以为,这些所谓的家族语法,不过是密语罢了。 早几十年前,他端木光就是玩这个的高手了! 所以,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见多识广+丰富经验,绝对能拿下诺西家族的密语。 哪知,不要破解里头的门道,他硬是连这信里写的是什么意思都没看出来。对这封信的了解,跟田亮宝就是在同一层面上。 “怎么办?”田亮宝见状,心里终于慌了。 先不要说这些年,他和师兄弟们在这里耗费的心血有多少。今非昔比,他们西礁镇的这个点,真的是撑起了听风堂的小一半江山啊。 是以,一年多前,他们西礁镇分舵被升级了,成为了覆盖半个滨洲的分坛。而他也荣升为坛主。 万一他们要是因为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就这么倒下了,无异于是突然断了听风堂一臂! “会不会是我们这几年太招眼了,已经引起了落桑族高层的怀疑,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们?”他汗津津的问道。 说完,他抬手就要扇自己。再把自己扇成个猪头! 啊啊啊,当年,给这镇里的落桑族人出了个主意,将他们的狗咬狗止在了萌芽状态。回来后,反应过来,他真真的悔青了肠子,抬手将自己啪啪的扇成了一个猪头。猪头在落桑语里谐音“诺西”。他要给自己长长记性,遂将客栈的名字取为“诺西”。 该死的,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要取这么个名字,还说是“引以为诫”! 去他娘的!自以为是! 端木光伸手拦住了他:“你是嫌自己长得还不够寒碜吗?” 这话说得冤枉了。正所谓,一白遮白丑,修行的人,随着修为的不断提高,首先得到改善的就是他们的皮肤。所以,修行之人,哪有真正长得丑的。田亮宝也是如此。他按照落桑族人的喜好,蓄着漂亮的八字胡,面色如玉,是西礁镇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不过,货比货扔,人比人,气死人。在端木光面前,他……好吧,配得上“寒碜”这两个字。 “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端木光看着手里的信,叹道,“就是麻烦得很。” 田亮宝一听,又落了心。他信光爷,所以,这办法肯定能行得通。 “我不怕麻烦。”他眉开眼笑的表态。 “用不着你。”端木光将信一把拍在他的胸脯上,“我要去一趟仙山。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两天之内能够赶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闭关吧。不要见任何外人。” “是。”田亮宝也是这么想的。 端木光想出来的解决之法就是搬救兵。 他当即启程偷渡过去仙山,一到边界,立刻联络余莽:用最快的速度捉一只野猪精过来。切记,要活的,神志清楚的。 血脉升级后的余莽还是个战斗渣。但是,他灵兽血统在妖兽面前太好用了,根本不用动手,七八阶的大妖兽,一照面便给他趴下了——九阶、十阶的不行。妖兽很难到这种品阶。真到了这种品阶的妖兽,在仙山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使得它们长着妖兽的身子,却生出了一颗灵兽的心,傲气得很,也扭曲得很,轻易不会买血统的账。要想降服它们,还得用拳头说话。 而野猪精一般都是七八阶的样子。 余莽砸摸了一遍端木光的话,将重点落在了“神志清楚”这四个字上,心道:光爷不会招呼都没打一声,不撂下滨洲的一大摊子事过来这边。肯定是碰上事了! 他是抓不了九阶、十阶的大野猪怪。但是,一物降一物,虎族没问题啊。赶紧的找虎族帮忙,抓个十阶的野猪怪给光爷! 余莽这两年给虎族那边带来了丰富的利润,再加上又同为灵族血统,他被后者奉为座上宾。 “哥哥我恰好去年发现了一头十阶的野猪怪。我看到那货还算灵性,又一直呆在老林子里,还算安分,便没有动它。既是你需要,待哥哥亲手给你去抓了来。保管连油皮都不会磕破它的。”虎族的族长一如既往的豪爽,接下活来。 虎族的战力,不用说。更何况,他本身是化形老怪。所以,才敢这么打包票。 半天不到,一只十阶的野猪怪乖乖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出现在余莽面前。 后者定睛细看,果真是连油皮都没有破。就是双目无光,有些怂。但神志是绝对清楚的。 这也难怪野猪怪怂了。它本是一方山林的大佬,天老大,地老二,它老三,自由自在惯了。如今被虎族族长捉了来,便是能够保住性命,以前的好日子绝对是到了头。 而余莽这个时候还不清楚光爷要捉一只“神志清楚”的野猪精做什么,是以,不好跟怂怂的野猪怪多说什么。发现这只野猪怪没有沾惹人命,他拍着胸脯子许诺道:“我没有恶意,你好好的跟我走一趟。我绝对亏待不了你。事成之后,我再好好的送你回来。” 青木派的作派,他太清楚了。而端木光虽为魔,却一直是遵守青木派各项规矩的典范。所以,只要这头野猪怪没有沾人命,端木光没理由伤其性命。他自然敢打这保票。 野猪怪一听,黑溜溜的一双眼珠子都快瞪落了。 虎族的族长斥道:“本座看你有一分灵性,才抬举你,你莫要叫本座失望。要是胆敢坏了余爷的好事,本座定将你剥皮拆骨炼魂器。” 野猪怪吓得直打哆嗦,再也不敢正眼看余莽。 于是,余莽轻松的将它带到了端木光面前。 野猪怪真的很灵性,发现端木光是天魔之后,比在虎族的族长面前还要老实。 但是,端木光没有欺负它,而是好声好气的跟它做了余莽一样的保证,又道:“我请你来,也没有很难的事。只是想请你帮我看一封信。” 野猪怪太惊讶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字,即,请! 天魔大人请我! 太长脸了! 便是为了这个请字,它舍出这一身的皮肉,又如何? 所以,它是高一脚、低一脚,象喝醉了酒一样,跟着端木光和余莽两个走进边界的守护大阵里——端木光不懂妖文,所以,他只能先将落桑文按字翻译成祝融文,再让余莽将祝融文翻译成妖文。其实,在西礁镇里不缺能将祝融文翻译成妖文的精怪,可这事不能传得太宽,反正余莽已经加入其中了,那就一起吧。 结果是,端木光不愧是玩密语的老手。他真猜对了所谓的落桑族古老家族密语的真相。 余莽也看不懂那封信,照字翻译成妖文后,野猪怪一读便懂——就是语法的问题! 信里总共透出来三个意思:一是,他们已经调查了田亮宝的身份,发现他的亡父是诺西家族的旁系。而他的亡父是个遗腹子,再加上亡父之母一心想改嫁,刻意掩瞒,所以,诺西家族才被她欺瞒过去,令诺西家族的骨肉流落在外;二是,他这些年在外头受苦了,族里的长辈们深感愧疚,故而准许他恢复诺西的姓氏;三是,明年是诺西家族的十年大祭。本来以他的旁系身份,是不能出席这种级别的祭礼的。但是,族里出于补偿的考虑,特许他一次资格。如果他愿意参礼的话,务必在十天之内写信回复。此次资格,逾期作废。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霍比特挨的锦囊,多谢书友2020022617274546的月、票,谢谢! 第七三五章 心想事成 田亮宝听完后,抬眼去看端木光,下巴都快惊落了。 他这身份是端木光帮他搞到的。当时跟他说,这是一个从落桑族过来的孤儿,在凉洲那边混了十来年了,背景干净得很,与本土那边没有牵连。 结果,人家背后蹲着一个“古老的大家族之一”呢! 端木光心里甭提有多晦气了。 几年前,赵宣综合听风堂在凉洲各部上报的消息,得出一个结论,即,落桑族人在暗中组织凉洲那边的落桑族人潜入滨洲。他立刻敏锐的意识到,落桑族人这是要对滨洲伸爪。 可惜的是,听风堂的力量太过薄弱,是有心无力阻止;而仙门倒是有力,却无心。 所以,赵宣也只能暗中布棋。 当时,端木光正在凉洲。赵宣委托他出手,淘一批落桑族人的身份给听风堂的弟子们,要求是底子干净。 所谓的底子干净,是他们听风堂的行话,即,名声不显、无亲友羁绊,并且与黑白仙三道都没有干系。 这事不难。因为东海一战之后,仙庭割了两座城池给落桑族人。从此,落桑族人在祝融大陆这边等于找到了着力点,明里暗里的入侵皆一发不可收拾。有越来越多的落桑族人听信了他们的高层,将全部的身家变现成一张船票,过来祝融大陆“淘金”。这里头,有成功的,也有正在成功的路上的,但也不乏完全失败,落得个客死异乡,沦为孤魂野鬼的。 落桑族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第三种的人也不在少数。以至于落桑族在凉洲的各联络处都做不到完全的统计。 以端木光的手腕,在这里头捡点漏,不成问题。 而田亮宝的这个落桑族孤儿身份就是他捡到的一个漏。 并且是属于很干净的那一种,端木光敢打包票,没有后顾之忧——当年为了捡到漏,他盯了这个麻衣池小半个月,确定是个底子干净的,他才动的手。呃,不要误会,他没有杀麻衣池。 他发现时,麻衣池贫困潦倒,靠打劫为生。 打劫这种事,完全是在刀尖子上舔血。被反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麻衣池修为不高,却跟高人大能似的,喜欢吃独食。所以,他被反杀是早晚的事。 端木光所谓的动手就是跟踪他,看着他被反杀,然后将他的尸体搬走,寻个秘密清静之所焚烧干净。 过了大半个月,他再拿着麻衣池的身份铭牌去当地的落桑族联络处登记,说要择期南下。 至于“择期”具体是什么时候,就由赵宣决定了。 田亮宝是过了差不多一年,才启用麻衣池的身份,赴滨洲任职。 端木光以为,本来就底子干净,又洗了这么久,应该是很干净了,绝无后顾之忧。 没有想到的是,后顾之忧不但有,而且巨大! 收到田亮宝的眼神,他好不尴尬,呵呵笑着承认:“栽了,真栽了。”接着,语气陡然一变,又道,“这件事,绝不简单。我打算马上去一趟凉洲,仔细的捋一捋。” 余莽和田亮宝都点头表示赞同——落桑族人很势力的。给田亮宝写信的这位是诺西家族的一个旁枝的族老,其地位也不低了,怎么会给麻衣池这种人写亲笔信,并且语气还如此的亲切。这里头,肯定有名堂!必须仔细的查一查啊。 田亮宝看着力透纸背的字迹,问道:“那么,我要怎么回信?” 信上说以十日为期,如今,离最后的截止日期只剩下四天了。这里头还包括了送信回落桑岛的时间。意味着,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来不及请示远在仙山的堂主赵宣,只能先自行决议。 “去,当然去啊。”端木光不假思索的答道,“到时,我也去,给你当随从。” “那哪敢……”田亮宝赶紧摆手。让光爷给他当随从,岂不是要折煞他? 端木光摆手打断他:“你是要去落桑人的老巢,当是跟西礁镇一样啊。有我在旁边给你敛着点,轻易不会露馅。” “对对对。”田亮宝用力的点头,再无二话。 “能再带上我一个吗?”余莽问道,“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看什么?”端木光很认真的问道。 “药庄啊。还有他们炼器坊,我也很感兴趣。”余莽指着田亮宝道出心中刚想到的一个念头,“如果亮宝能够用麻衣池的身份,跟那边搭上,直接搞到他们的货,你们说,美不美?” “美啊,当然美啊!” “美死了!” 端木光和田亮宝相对一视,眼睛噌噌的亮了。他们对落桑岛之行,刹那间,变得从未有过的期待。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接下来,先要让野猪怪用妖文写回信,再由余莽翻译成祝融文,然后再由三人之中落桑语最好的端木光翻译成落桑文。最后,田亮宝认真的抄一遍。 哪知,又出变故。 野猪怪扭扭捏捏的,不肯提笔。 “你什么意思啊?”余莽放出血脉威压。 “余爷,您省点力。老猪皮肉厚实,扛得住。”野猪怪扬着黑毛大猪头,大大咧咧的说着。真的是连粗气都没有喘一口。 余莽差点被他气翻,捋起袖子,对端木光跳起来叫道:“不要拦着我,看我打死它!” 端木光忍住笑,配合的上前拦腰抱住他,嘴里很敬业的劝着:“莽哥,还指着他写信呢,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田亮宝立懂,也在一旁猛搭梯子:“余爷,不生气啊。我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以前只是听说,今儿可是亲眼见着了。在修行的世界里,血统啊、身份什么的,都不是最根本的。最最靠得住的,还是拳头。这不,只要拳头硬,妖兽也敢跟灵兽当面叫板。就连光爷都得劝着。 野猪怪咧嘴油晃晃的大嘴笑了,两只前爪抬起来做揖:“余爷,您先别生气。听老猪把话说完了,你再教训老猪也不迟。” 得,这还算句……象人样的话。余莽噔噔的下梯子,敛了怒容,哼道:“你先说。” 野猪怪嘿嘿笑道:“余爷,这一回出来,虎族肯定是占了老猪的窝。老猪抢是抢不过他们的。所以,没法回去了。您念在老猪还有点用的份上,能不能收留了老猪?” 余莽当场惊呆了。十阶的妖兽,心气比天高,宁死也是不肯屈服于人,竟然开口求他收留。 端木光也不禁挑眉,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野猪怪。 只有田亮宝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在一旁看得是一头雾水。 野猪怪的心思与它的外貌完全是两个极端,不要说玲珑剔透,也是玲珑得很了。见状,又加码道:“除了写信,老猪的用处,还多得很呢。余爷,只要您肯收留老猪,从今往后,您说往东,老猪绝不往西。” 是真的!余莽缓过神来,一边吐着浊气,一边在心里飞快的思量:要怎么先磨一磨这家伙?不然,往后怕是拿不住…… 这时,端木光松开双手,出声了:“莽哥手里头不缺人手,用不着你。这样吧,你跟我罢。听说你跑得蛮快的,我正好缺个座骑。” 野猪怪立刻怂了,垂下眼皮子,哼哼唧唧道:“大人,您莫吓老猪。老猪也不是吓大的。昨晚,您和余爷说的话,老猪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呢。你们不兴契约妖兽。” 端木光火了:“哟,怎么着,你还不乐意啊?”说着,冲田亮宝一扬下巴,“亮宝,告诉他,你光爷我最初在门主大人身边是做什么的?” 田亮宝绷住笑,答道:“光爷是门主大人的车夫。” 野猪怪猛得掀起厚眼皮,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以为自己幻听了。 “光爷这样的,才能做车夫,就你这猪头,不做座骑,还能做车夫啊?”端木光凶巴巴的质问道。 “那,那个,也是不用契约的,对吗?”野猪怪紧张的问道。 在缔约这一事上,妖和魔都是一样的。被契约后,眉心都会留下契约印。它看得很仔细,光爷和余爷两位,都跟人族修士走得很是亲近,但他们两位都是没有契约的。所以,它才想着与其回去被虎族欺压,不如从今往后跟着余爷混。传承里说,这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是,如果只能契约,做战兽的话,那它是宁可现在就战死。 端木光从鼻子里哼出声来,斜着眼睛瞄了它一下:“就你这副炭耙模样,想当我的契约兽,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野猪怪的脚程再快,还能快过他?再说了,他哪里需要什么座骑?不过是觉得野猪怪的野心不小,怕此事会从野猪怪这里泄密,想着不能就这么放了回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有将野猪怪留下的意思。 没想到,别看野猪怪长得粗糙,心思却不是一般的细腻,竟然主动要求留下。那自然是最好的情形了。 不过,把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放在余莽的身边,他真不放心,还是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为好。 野猪怪大喜,竟伏地告罪:“老猪心眼小,胡说八道呢。您莫要与老猪一般见识。” 他是向往强者的。先前是怕光爷看不上自己,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现在光爷开了口,真是一件令人惊喜的大好事啊。不能再称心如意了! 余莽也是个心思敏捷的。心念一转,里头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老实说,他的身边还真缺一员皮糙肉厚,又能打的战将。但他素来有自知之明。这种战斗力超强的十阶妖兽,不是他能降得住的。 也罢。这是没缘份呢。再说了,归光爷手底下,是肥田没入外人田,也是大美事一桩啊! 他高兴的向端木光道贺:“恭喜收得一员猛将!” 田亮宝亦是喜气洋洋的跟着道贺。 “同喜,同喜。”端木光冲两人抱拳还了礼,然后,将右手握成拳,伸到野猪怪面前,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青木派。” “原来你们就是青木派!”野猪怪又一次瞪圆了细缝般的小眼睛。而惊诧的同时,他也没忘使个障眼法,将自己的一只前爪变幻成人的手,也握成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去碰面前这只如白玉一般的拳头。 确实是个讲究的。端木光更加满意了。用力将黑毛拳头顶开,他佯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野猪怪很激动,将拳头窝在怀里——活了近千年,这是头一回有人没有抱任何成见的跟他行妖族的平辈见面礼。还有,别看光爷,哦,不,现在要改口称“大人”了。大人也就是面上装出来生气的样子,实际上,并没有真生气。因为至始至终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威压嘛。 他的嘴巴子也很利落,吧啦吧啦,道出原委。 简而言之,他虽然一年四季猫在山沟子里,几乎足不出洞,但并不代表他就不重视外面的动静。他手底下的喽喽们,每天都要向他汇报外面的最新消息。差不多十年前,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听到青木派的消息。 “以前以为与老猪无关,所以,老猪也没有多打听。却不曾想,老猪今天也进了青木派……” 端木光一记眼刀止住:“先别太得意。你现在只是预收,算不得进了我们青木派。最终成与不成,还得看你的表现。” “对。你若是表现好,我与光爷就给你做担保,在门主大人面前,保你进青木派。”余莽得意的附和道。 野猪怪傻了眼:“表现?什么叫做表现?” 没听过的新词,完全不等。 田亮宝笑眯眯的提起毛笔,递到他面前:“眼下的表现就是,你好好的写这封信。” “哦——”野猪怪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赶紧的接过笔,“老猪懂了!” “真是个聪明的!”端木光抚掌,“我就喜欢与聪明的打交道。”呵呵,这是跟大人学的。不过,他打算谁也不告诉! 果不其然,野猪怪只差没有飞起来了,提着笔,刷刷刷,转眼写完了信,双手呈给余莽。 这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了。余莽很受用,也想学着端木光的样子夸几句,但又想换点别的词,心念一动,遂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野猪怪扭捏起来了:“还,还能叫名字?”万物有其名,这是没错的。可是,哪个会真正拿妖兽的名字当回事?人族修士就不用说了,一声“孽畜”,概括了所有的妖兽。便是妖族,也只会唤他们的族群名。 余莽笑了:“当然。” “我,我叫朱飞飞。”朱飞飞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在嗓子眼里介绍着自己,“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想飞起来……”话未说完,他已经羞不得行,用幻成人手的那只前爪捂了双眼。 “怪不得这名字很富有童趣。”端木光哈哈大笑,“朱飞飞,这事成了,你当论首功!” “真的吗?”朱飞飞激动得人立起来。 “当然是真的。还有,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落桑岛。” “啊,太好了!” 余莽在一旁看得眼热极了。 因为仙山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所以,当晚,他又急吼吼的回去了。当然,首先是要去虎族,向族长道谢。 后者听说朱飞飞加入了青木派,热忱的向余莽推荐自己的幼子,一头未成年的白虎崽:“他没有什么别的特长,就是擅打。保证比野猪怪更能打。” 他真的太难了。 按虎族的传统,他的族长之位只能传给长子。所以,哪怕幼子是战力最强的白虎,在成年之后,会被送出族地,另立门户。 现在的形势,自立门户哪是件容易的事哦。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身为父亲,幼子的去处,都快成了一块心病。 余莽的出现,让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但还是不放心。 如今,听到青木派是真的不会契约妖族,他终于顾虑全无,决定将幼子相托。 余莽自然是巴不得,欢喜的满口应下来。 哈哈哈,老子再也不用眼馋光爷了! 第七三六章 十阶大怪 写完信后,端木光没有立刻向野鸡岭方面报告。那时,正是野鸡岭被围困得最厉害的时候,往那边汇报改成了专人集中密报。再说了,事情还没有捋出个眉目来呢。 他的打算是,等从凉洲回来了,再亲自回一趟野鸡岭,向门主大人面禀。 “我感觉这件事的水深得很。”所以,他跟田亮宝商量,有保持密切联系的必要。 后者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滨洲和凉洲之间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传讯珠的范围。所以,他们俩只能退而求其次,建立一个临时的密讯渠道,以备不时之需。 这对于听风堂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商量好了,端木光决定将朱飞飞留给田亮宝。 “嘤嘤嘤……”朱飞飞眼巴巴的瞅着他,小眼睛里都快化出实质性的缠人的细线来——好想着跟一起去!说好的座骑呢? 你一个十阶的大怪,用这种小眼神瞅人,还“嘤嘤嘤”的,好笑不好笑?端木光忍着笑,耐心解释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又道,“你得留下来,帮着写回信!” “老猪不懂祝融文。”朱飞飞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的。 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懂一些妖文,写个平常的信,完全没问题。在我们青木派里,懂妖文的,一抓一大把。亮宝,也能看懂妖文。是吧?” 田亮宝点头:“学得没有光爷好,看信是没问题的。” 朱飞飞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俩:“所以呢,老猪要学祝融文?”这是座骑做的事吗?太难了……“嘤嘤……” 端木光抬手在他的大猪头来了一下:“别嘤了!不想做统帅的车夫,不是好车夫。这是大人送给我的一句话。你也一样,知道不?” 朱飞飞捂着头,张大嘴巴,石化了——老猪能做统帅? 总算没有嘤嘤嘤了。不然,真受不了……端木光赶紧的又祭出一记大招:“这副样子,实在没法带到人前去。所以,我现在就传一个化形术给你,有点儿难。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务必勤学苦练。等我回来,如果你能运用自如了,就能带你出去行走了。” “啊?化形术?”朱飞飞更加蒙圈。他是妖兽呢!受血统限制,他用不了中高级的法术。而化形术就是妖族里顶顶高级的法术。 运用自如才能跟大人出去行走! 大人是在为难老猪么? 嫌老猪生得丑,不想带老猪出去,大人啊,您明说成不? “老猪可以用障眼法……”他小声反抗道。 端木光呵呵:“就你这个体型,用了障眼法也是一丈之内,都沾不了人,都不用照妖镜,一眼就能识破你。用障眼法去外头行走,你不要命了!” “对哦,这里人多,不是老猪的山沟子里……”朱飞飞更泄气了。 端木光又道:“我传给你的这个化形术是大人亲创的,五阶以上的妖兽就能用。你用心些,三五天应该就能运用自如了。” “真,真的?”朱飞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亮宝在一旁骄傲的插话进来:“必须是真的!等以后,你见着了我们门主大人,你就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神仙下凡似的人物。不是我跟你吹,我们门主大人道行高深莫测,就没有门主大人做不成的事!化形术算得了什么?我们门派里的主要功法,都是我们门主大人亲创的。在外头,绝对没有!要不你自己想想,外头有凡人修行的吗?就我们青木派有!我们青木派的弟子都是凡人出身!你再看看,我现在的修为!” 朱飞飞惊呼:“筑基中期……”立时收了声,用两只前爪使劲揪着端木光的一只袖角,摇头晃尾的请求,“大人,老猪错了,真的错了。您教老猪,教教老猪嘛……” “你能有点十阶大怪的骨气不?”端木光笑骂着,右手掐成一道剑诀,轻点他的额头。 刹那间,朱飞飞的妖海里出现了一道金光。 轻轻一晃,这道金光化成了一段亮闪闪的金色文字。 朱飞飞定睛一看,整个人,呃,猪,都不好了。 这些文字全是祝融文。 “大人!您不是会用妖文写信吗?”他抓狂的一个人立起来,用两只前爪跟端木光作揖。 “告诉你,这一套在我这没用啊!”端木光翻了个怪眼,“想学化形术,先学祝融文,知道不?时间不超过五天,不然回来关你禁闭!” “什么是禁闭?”朱飞飞打了个哆嗦,顿时正形了。直觉告诉他,这个禁闭绝对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的手段。 田亮宝使劲的憋着笑,在一旁解释道:“面壁思过,懂不?关禁闭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算什么惩罚?朱飞飞再一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猪一年十二个月,少说也有一半的时间用在面壁打坐上了。 没办法,血统不够,只能拼了命的努力修行。 这是老天爷的不公平! 呃,扯远了,话说回来。朱飞飞真的是一肚子的问号。可惜,端木光实在是没得空再跟他多说,遂指着田亮宝道:“问他,都问他!” 又对田亮宝说:“亮宝啊,麻烦你了,帮我教教这个家伙。他很聪明的,你稍微一点,他就能懂。就是话多了些,喜欢扯着人套话。你莫要被他骗了去。” 朱飞飞闻言,用一只前爪捂紧自己的嘴巴,做老实状。 “是,光爷。”田亮宝看着他,笑着应下,心里实则已经乐开了花:活生生的十阶大怪呢!由我来教! 送走端木光后,再打开密室的门,屋子里小黑山一样的朱飞飞了,只有一个黑毛脸,看不清眉毛眼睛的壮汉。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门口呆住了。 “我用了障眼法。”朱飞飞冲他抱拳,“田爷,以后唤我飞飞就是了。” “哦,飞飞啊……”太名不符实了。还有,这气质,实足的就是强者啊。与刚才完全不同呢。田亮宝强忍着别扭,问道,“你是今晚先歇一歇,明天再开始学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会儿离天亮只有个把时辰了。而朱飞飞随着光爷他们从仙山那边过来后,立刻就读信、写信,还没有好好的歇会儿。 “我不累。田爷如果现在得空,我马上就能学。”朱飞飞笑道。 “好啊。” 第七三七章 人穷志短 另一边,端木光赶到凉洲后,联系上了听风堂在这边的分舵,迅速展开调查。 两天不到,捋清楚了。 一是,诺西家族确实是明年大祭; 二是,原本这种级别的大祭是嫡枝的事,旁系、远枝等,连观礼的资格都没有。但今年例外,诺西家族的嫡枝竟然广邀旁系远枝。所以,这件事已经在凉洲这边的落桑族人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三是,为什么以刻板著称的诺西家族也改了大祭礼呢? 首先要说的是这个“又”字。 落桑族人的等级观念是非常强的。并且,越是所谓的“古老家族”,越讲究这个。他们有数不清的规矩来给人划分等级。 但是,近年来,很多家族的嫡枝悄咪咪的放下了架子,开始拉拢他们以前没有放到过眼里的旁系,甚至远枝们。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旁系、远枝大多没那么多的规矩,他们听信了落桑族高层们的话,纷纷过来祝融大陆这边发展。这么些年下来,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不在少数。尤其是近年来,每一年的小祭,简直成了他们锦衣还乡的大秀场。 这让各家族的嫡枝们看着眼红不已。 不要笑话他们眼皮子浅。 落桑岛就那么点大,不管什么资源,都是相当有限的。是以,哪怕是最古老的“十大家族”,真正过着人们世代相传着,过着满嘴流油的富裕生活的,也就是最核心的那么几个人。衣食无忧的,再有一小部分。而大多数的嫡枝,只能说是温饱不成问题罢了。 结果,这些以前被他们踩在脚下,比泥巴高不到哪里去的旁系远枝,才几年呐,个个穿金戴银,养出了一身的肥膘,出手更是阔绰之极。他们奉给祖先们的祭礼,族长大人要挠掉头,才能凑上一份来,免得被他们给压了下去。 强烈的对比之下,哪个能不动心? 当然,落桑族人最会做样子。族长大人们脸上是不会露出一点点来的,甚至为了遮掩内心,他们在旁系、远枝们面前,神情会比以往更加严肃,腰板会挺得更加笔直,下巴也会抬得更高。 都是假的,虚的。 不要看他们怎么说,也不要看他们的脸色,要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这是才关键! 连被称为“最守礼”的诺西家族也开始在大祭上向旁系和远枝们展开怀抱,彻底暴露了族长大人们心中的渴望。 “都是钱闹的。”端木光呵呵。 核查无误,他当即启程回野鸡岭,向沈云面禀,末了,啧啧的摇头:“吃相太难看了。不过,这才符合他们的气质。” 沈云笑着瞪了他一眼:“人穷志短嘛。在我们菱洲,不也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老话。” 这一点,端木光是深有体会的。想起小时候的苦日子,他很是感慨的点头:“说的是,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有志气可言?人穷志不短,一般的人是很难做到的。太难了……我以前就是。”沈云哈哈大笑,指着他磨毛边了的夜行服袖口:“说的好象你现在很有钱一样。” “穷啊,还是很穷啊。”端木光摸过袖口,笑道,“不过,我们青木派人穷志不短……” “错。”沈云直接打断他,“我们还是人穷志短。所以,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跟侵略者做生意。” 端木光敛了笑,抿着嘴,使劲的点头。 大人这么说,意味着他的计划在大人这里是通过了。可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沈云见他难受,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不会永远这么穷的,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也会阔起来。并且,不象他们,是一小丢丢人阔起来,而是,所有的人都要阔起来!” 端木光再次点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修行?” 沈云大赞:“端木,这回是被你说到点子上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修行也是如此。我们一步一步的,踏踏实实的走。首先是要活下去,其次是要活得更好。长生的事,等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再说罢。” 说得端木光又是一阵猛点头。 接着,沈云主动问起朱飞飞的事。 端木光如实以对,末了总结道:“我觉得他是个心志坚韧,一心向道的,很不错。” “从我们现有的经验来看,血统只是相对的,可以改变的,并不是绝对的,固定的。我们无法选择出身,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修行来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沈云说道,“十阶的大怪,我也没有看到过活的呢。等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他。”“等有机会,我带朱飞飞回来一趟。”端木光觉得这不是难事。 孰料,沈云摆手:“莫要刻意,随缘罢。” 端木光心念一转,明白过来,眼下确实不是带朱飞飞回来的时候。 “是。”他应道。 此后,朱飞飞完全融入了青木派,而他也完全信任了朱飞飞,多次与之与并肩奋战时,都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朱飞飞,可惜的是,一直各种错过,他都没能让沈云见到朱飞飞。 这便是机缘未到吧。端木光渐渐的淡了心思。 没有想到的是,门主大人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在药田里安顿下来后,沈云问道:“飞飞呢?怎的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他?” 端木光愣了一下,叹道:“又是不巧!和房小二一起呢。” 五天前,朱飞飞帮房潜护送一批很重要的物资回仙山了——房潜就是余莽的护卫,也就是虎族族长的幼子。因为他行二,化形之后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子,长得粉雕玉琢,怪可爱,所以,大家都亲热的唤他“房小二”。 说到这里,他鼓鼓腮帮子,又道,“莽哥那边线拉得宽,人手越发的吃紧了。我估计,飞飞这回少说也要两个来月才能回来。” 沈云很遗憾的摇摇头。 “小冰宝在赶回来的路上。”端木光笑道,“我没有告诉他。估计他回来看到你,会高兴得哭了。” 以前小冰宝可不爱哭,全是跟朱飞飞学来的臭毛病。后者还告诉小冰宝,这眼泪叫做“扮猪吃虎”。结果被房小二听着了,嗷嗷的要跟朱飞飞约架……这三只不要凑到一起,到一起了,绝对是鸡飞狗跳,热闹得能把屋顶掀了去。 第七三八章 炸营 然而,沈云也没能见到小冰宝。 下午的时候,端木光接到急报,仙山的边界那边炸营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谓的炸营,是苏老三他们带过来的暗语,意思是军营哗变。 自修士同盟军成立以来,是头一回。但是借鉴以前仙门时候的经验,边界的守护阵少说也要封闭三四个月的。这样一来的话,他们的大撤离计划完全会被打乱啊。 眼见着就只有最后一批了…… 端木光跟屁股上着火了一般,飞一般的跑去向沈云报告。 “炸营?”沈云意外之余,首先想到了袁峰,关切的问道,“袁峰呢?他现在情形如何?” 也难怪他会担心袁峰。因为袁峰就在驻守边界。 在修士同盟军的手里,边界的形势是换汤不换药。真正被瓜分掉的,只有玉锦门当年在边界的地盘与势力。象十大门派里的九大门派等一流的门派和修真世家的势力范围,修士同盟军可以说是秋毫未范,只是给它们换上了防卫营区的身影罢了。 巨剑派虽然只是二流的门派,但是就挨着边界。近水楼台,它在边界的影响力甚至超过那些寻常的一流门派与修真世家。所以,巨修派也在边界有一个独立的防卫营区。 不过,到底是门派实力弱了些,巨剑派的上层不得不“自愿”换了一个离守护大阵有数百余里远,位置偏后的地段。 而袁峰自请去了边界之后,很快的显露出来了他的军事才华,职位步步高升。两年多前,他荣升为巨剑派控制的防卫营区的主将。 一旦边界炸营的话,整个边界的修士同盟军都极有可能会牵涉进来。以修士同盟军的作派,袁峰身为一营之主将,又是出自巨剑派,师门不显,势必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叫沈云怎能不担心? 端木光摇头:“事发突然,宣爷说了,没来得及细查,觉得事情大条,担心影响我们的计划,得到消息就立刻上报了。估计稍后会有后续。” 沈云点头,毫不含糊的拍板:“紧急集合,马上撤去仙山。” “是。” 于是,一刻钟后,所有人再度起程,又是急行军,全速赶往东海。在将要进入守护阵时,端木光收到了赵宣的第二条密讯。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后续情报。 他悄然避开众人,在一处大礁石后面听完密讯,心里“咯咚”作响。 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深吸一口气,稍微镇定一些后,他赶紧的用血脉传讯给沈云:“大人,刚收到宣爷的消息,是袁爷他们炸营了!” 少顷,一道疾风迎面吹来。 风未停,沈云已经站在他面前:“什么情况?” “具体的,宣爷还没有查到。”端木光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楚的声音汇报道,“宣爷说,听风堂各处急报,不但边界各营正往袁爷他们那边赶,而且边界以外的巡逻队也有往边界集结的迹象。还有,就在密讯之前,收到了袁爷的求援。宣爷应了,说,请大人放心,他会用尽快的速度,亲自带人过去支援。” 沈云拧眉:“现在,他那边才有多少人?哪里够用!” 因为按大撤退计划,青木派的弟子于一年多前,已经分批秘密前往云雾山脉。到如今,魏清尘带着第一批弟子,已经在云雾山脉初步建立了一处营舍。另外,还有九百多名弟子分成三批,在秘密前往云雾山脉的路上。留在边界的,只有第四批撤退到仙山的弟子,人数不到五百人。 一来他们还在休整期间,大部分人的战力还没有恢复到全盛状态;二来,与边界的修士同盟军驻军相比,他们的修为真不高。其中,云景道长是唯一的金丹境,但他是法修啊,不擅战。更重要的是,他是秘密留在青木派的,不能暴露身份。否则被玄天门知晓他打着在凡人界历练的幌子,藏在边界为青木派坐镇,麻烦就大了。 综上两点,这四百多名弟子全跟着赵宣去支援袁峰,也完全不够用。 端木光也想到了这些,完全赞同沈云的判断。但不妨碍他有另外的想法:“大人,宣爷不是个莽撞人。飞飞和房小二不也都在那边吗?他应该会紧急调他们两个一起去。” 朱飞飞本是十阶的妖兽,这两年得了青木派的煞气淬体法,修为没见有实质性的提升,但是,血脉提升显著,已经是半妖兽半灵兽。所以,他的战力,还有身体强横度,都有飞一般的提升。寻常的人族元婴大能,他一个能打两个。 房小二因为年岁小,煞气淬体法的效果更加显著。他不但血脉提升了,变得更高一阶,晋升为中等品阶的灵兽幼崽,而且战力和身体强横程度那是翻着筋斗的涨。两年前,他身为幼齿,还打不过朱飞飞,只是过了两年,他已经能和朱飞飞打成平手。这是在后者的战力也插着翅膀涨的前提下!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只要去了边界,就会与化山盅里的弟子们合阵演练。所以,如果有他们两个与那四百多名弟子合阵的话,整战力可敌五名寻常的人族元婴大能合阵。 如此一来,兴许能够助袁峰一臂之力。反之,赵宣带着那四百多名弟子赶过去,就是飞蛾扑火似的救援。以端木光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不可能做这种极不理智的决定。 沈云不赞同的摇头:“你这是侥幸的想法。飞飞他们两个都有任务在身,未必赶得及。伯堂给你传讯,很有可能是想让你尽快赶过去。” 这些年,端木光一直在滨洲这边。以他的脚程,过守护大阵,去边界,只要数个时辰。说不好,与他相比,朱飞飞他们两个此时在仙山那边的反倒成了远水。 端木光再细品赵宣的密讯,额头上开始冒冷汗——真的觉得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 “我赶快过去!” 按理说,他才是这次过阵的领导者,离不开不得。但是,有大人在,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云摆手:“你继续执行撤退计划。我先赶过去。” 太危险了!端木光不干,急谏:“大人……” 沈云打断他:“现在不仅仅是要援助袁峰他们,赵宣他们也是非常危险。救人如救火。你的脚程能比我快?” 当然是完全不能相比。端木光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大人有多少年没有过大阵了?大阵的变化越来越快,我们的弟子只要相隔小半个月再进阵,都有可能迷路。大人,我更熟悉大阵!” 沈云瞅着他,呵呵:“放心,我不会迷路。我会沿着你在阵中的气息走。” 这一点,端木光没法再反驳。魔族的看家本事啊!血统越高,对气息的感知能力越强。大人是真魔,在整个鸿蒙界里,都有的是手段锁定他的气息。 再说了,论战力,他也远不及大人啊。 还是那句话,在大人面前,他的实力……呃,他有实力可言?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阻止大人? “是。”他吐出一口浊气,又道,“大人,我们会尽快赶过来支援。” “这个可以有。”沈云笑道,“并且不必刻意掩盖行踪。” “啊?”端木光一时之间真的转不过弯来,脸上现出错愕之色。 “自己琢磨!”沈云却撂下一句话,三步并用两步,绕过大礁石,径直钻进了前方的那团白色的大迷雾里。 端木光追出来,看到他的背影消失的方位,羡慕与敬仰象走马灯一样,在脸上换来换去——大人真的是准确无误的进了大阵! 这气息锁定术,真是绝了!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达到这境界…… 心念一转,他敛了杂念,也从大礁石后面走出来,对原地暂时休息的众弟子挥手:“集合!准备入阵!” 另一边,沈云入阵后,发现端木光确实没有一星半点的夸大。时隔三年多,阵中的情形确实大有出入。以青木派开辟的这条密道为例,堪称险境的地方,竟有十几处之多。 而且,沿途看到的岔道也多得超出了他的意料。这些岔道,有的是废弃的旧路,有的则是因为大阵挤压,自行生出来的裂缝。尤其是后者,有好几处是紧挨着密道,稍有差池,就会掉入其中。 他在一处黑漆漆的岔道边驻足细看过。看上去与密道相差无几,其实全是假象。它是大阵变形,附近的幻阵被挤压而现出来的。表相之下,是最宽不到三尺的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以他的修为,不慎掉入其中,也是生死难料。 所以,端木光先前强烈反对真的完全有道理。而虎小二独自运送物资回去,他明明人手不够,也一定要派朱飞飞护送。不是对密道相当熟悉的人,独自过密道,确实是很危险。 但是,这种状态的大阵,却是阵修们梦寐以求的。每一道裂缝,每一处变形,于他们来说,无疑都是观摩大阵、学习大阵的最佳去处。 如果不是要急赴仙山救人,沈云肯定也会沉浸其中,留流忘返。如果有魏清尘一道,那简直就是学习阵法的大机缘了。 可惜啊!沈云强行按下学习的渴望,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不到一个时辰,他出了阵——与三年前用正清门的鼠路过阵相比,这条密道的路线长了五倍还不止。所以,他虽然是全速而行,也没能快多少。 赶得急了些,出阵时,他已有些喘粗气了。 然而,他顾不得歇口气,先是举目四望。很快的,他相中了左前方数十丈的那个大石崖后面。 那里比较隐蔽。 当即他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冲过去,完美的躲进了大石崖的阴影里。 刚站稳脚跟,半空里划过一道白色的光柱。 这是修士同盟军近两年里从色目族人那里引进来的一件搜寻法器,叫做光索器。启用之后,它能一天十二时辰,不间隔的发出一道白色的光柱扫视方圆二十余里之内的地界。一旦被白色的光柱招中,筑基境及以下之修为境界的修士,不管是修真的,还是修魔的,也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会象是粘住了一般,抬不得双脚,同时,光柱会变成大红色示警。修为高过筑基境的,光柱无法粘住他们,但也会变成大红色示警。 沈云接到报告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又是叶罡专门用来对付青木派的。 并非他想多了。现在全祝融大陆的修士都知道,青木派的弟子就是同一块地里的齐头菜,一色的筑基境修为。但是,战力却可以越阶单挑金丹。一般来说,如此恐怖的战力,也只有魔修能够相提并论了。也正因为这一点,在仙山有很多人真信了叶罡的鬼话,以为青木派是魔派,门中弟子不是修魔者,就根本是出自魔族。 话说回来。从来战力与修为境界不是完全挂钩的。这不,青木派弟子的战力远超同阶修士,但是,他们的修为境界依然是相当于筑基境中期。 于是乎,色目族的光索器对他们依然有用。如果不是凉洲的听风堂分舵在一次与色目族人交易的时候,提前知晓了光索器的厉害,叶罡在边界这边十之八九会得逞。 沈云刚才就是躲光索器。 很快的,白色的光柱扫过了他刚刚立脚的地方。它没有停顿,继续不紧不慢的扫视。 沈云看得真切,再一次佩服色目族人的心思之巧妙。 从朱林法师那里,他知道,绝大多数的色目族人也是没有修行的资质,所以,在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修行也只是极少数有修行资质的色目族人的特权。在差不多三百多年前,一些色目族修士创造了“术”的修行法门。此法门对修行资质基本上没有要求。此门一出,最初只是那些资质极差的修士改修,成为“术士”。后来,随着“术士”们身体力行的大力推广,一部分有钱却没有修行资质的色目族人也开始修习“术”。到如今,“术”门大盛。术士的人数竟然比其他修士的总和还要多。 据听风堂传回来的情报,发明光索器的术士,他就是一位没有修行资质的色目族人。 沈云了解后,对色目族的术门之发展,兴趣更加浓厚。青木派立志于向没有灵根的凡人们传道,完全可以从中借鉴他们的成功经验嘛。 第七三九章 魔怔 让过白色光柱后,沈云凝结道力,祭出一道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前往巨剑派的防卫营。 刚刚到达虚空通道的尽头,他已经能隐约听到激战的声音。 其中,有个年轻女子的痛呼声简直是再熟悉不过。 是九姐! 沈云来不及思索,身形一晃,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虚空,朝着声音飞奔过去。 另一边,沈九妹以为自己今天必定要交代在这里了——她不过是金丹一层的修为,被两名金丹中期的修士同盟军偏将夹攻。与他们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不到十招,她便破绽百出,接连被那两名将领打中,惨呼一声,栽头掉下飞剑。 袁峰看到爱妻被两名金丹中期的偏将拦住,就奋力往这边杀来。然而,他被一队金丹修士用剑阵困住了。想冲过去,谈何容易!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那两名偏将就是故意了。他们是事先谋划好了的。担心金丹剑阵也拿不下他,遂派了这两名偏将去对付九妹,好叫他分心,自己落出破绽来。 好毒的计谋! 尽管袁峰想得再清楚不过,但是,他没法控制自己。明知是圈套,也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只攻不守,他咬着牙,全力往九妹这边冲,心里默默祈求着:九妹,坚持住,再坚持住…… 他的九妹真是好样的。面对两名修为超过自己好几重小境界的敌人,她一点儿也没有露怯,左遮右挡,只守不攻,尽量拖延时间。 可是,到底是俩偏将的实力相差太远,而他太弱…… 看到九妹痛呼一声,直愣愣的从飞剑上坠落,袁峰大吼一声“九妹”,双臂猛然一振。 “砰!”他清晰得听到自己的识海里发出一声巨响,象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 砰——,砰——,砰…… 识海里全是回音,原本飘逸的云彩们在这一重紧叠一重的回音的冲击下,陡然剧变。转眼间,它们化成千重雪,万层浪,翻涌着,扑向识海壁。 一下,又一下,整个识海都在颤抖。 痛煞我也! 袁峰身形一晃,右手拄剑,半跪在飞剑上,本能的闭上眼睛,用左手按住胸口,努力的调息。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听到“砰”的巨响时,后背上突然迸发出一圈雪亮的白光,转瞬之间,化成一个白色的气泡,将他连同脚底的飞剑一道罩得严严实实。 合阵围攻他的那五名金丹惊讶极了。 这是什么护身法宝?以前完全没的见过,看着很厉害的样子! 他们相对一视,很快,默契的执剑对着巨大的白色透明泡泡斩杀下去。 “当当当当当!” 他们手里的剑品阶皆不低,全是下品宝器。全力斩在泡泡上,竟火星子四溅,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哎呀!” “啊!” 其中,那两个修为差一点的,虎口皆被震裂。鲜血立时涌了来,糊了一掌心。 另外三个的情形也没好到哪里去。虎口又麻又痛,手里的长剑险些脱手。 但是定晴一看面前的奇怪大泡泡,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的全力一斩,全是石头的山尖也能斩开,然而,斩在大泡泡上,甚至连道浅浅的剑印也没落下。 袁峰,太邪门! 这回没有再去看其他的同伴,五个人都是选择了提着剑掉头就跑。 “呔,哪里走!” 此时,沈云已经在半空里接住了沈九妹,同时,看也没看,反手一挥青霜。青虹乍现,衬得半空里的太阳完全失了颜色,俨然成了一个寡淡的小圆饼。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合力将九妹打下飞剑的两名偏将只觉得脖子上陡然发凉。 他们齐齐低头去看自己的脖子。却不曾想,一阵天旋地转,头顶突然下起了红雨。 这是……看着一具喷着血的无头身躯脚踩飞剑,嗖嗖的窜上天,象是去追赶横空出世的那道青虹,他们心里挺纳闷的:敢硬扛!先前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尸傀啊! 活人怎么会没有头?没有头的,只能是尸傀喽。 只是这两个无头尸僵怎么那么眼熟呢?还有它们用的飞剑也是…… 哎呀呀,这是我的飞剑! 谁斩了我的头! 是谁! 谁…… 飞速下坠的两颗头颅终于真相了,脸上露出惊悚之极的神色。 然而,晚了。 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下一息,全黑了! 而此时,青霜发出来的那道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天爷,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杀神!周边的修士同盟军将士里有反应快的,“跑啊”,哭爹喊娘的夺路狂逃。 如此一来,反应再慢的,也缓过劲来了。“快跑啊!”他们只恨爹娘没有给他们多生出几条腿来,害得他们跑得不够慢…… 呼啦啦——,这一波的修士同盟军三两下跑了个精光。 “是沈爷!” “真的是沈爷!” 留下来的全是巨剑派的将士们。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沈云,惊喜到尖叫。 “真的是你,秋宝?”沈九妹努力的睁开眼睛,拼尽全力想看清楚眼前这道温柔却又不失坚定的将护在怀里的身影。 然而,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青色。 这也够了。 凭着这团模糊的青色,她也能认出来。 真的是秋宝啊! 好困,好累,好想睡…… “是我!九姐。”沈云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飞快的封住她胸口的所有大穴,嘴里大声的说着话,“九姐,你不要睡,打起精神来。姐夫的情形很不好,你不能睡。” 闻言,沈九妹眼见着就要合上的双眼眨了眨,又睁开来:“救,救他……” “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你!”沈云手下不停,“姐夫是因为你才变成这副样子的。九姐,你要打起精神来。姐夫象是魔怔了,只有你才能唤醒他。” 他没有骗沈九妹。 透过白色的大泡泡,他看出来了,袁峰的情形就是魔族的魔怔状态。 如果单纯从提升修为的角度来说,魔怔可以称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缘。 这不,才十几息的工夫,袁峰的修为已经接连突破了两重小境界,一举进入金丹五层! 并且,只要魔怔的状态不结束,修为就会持续飞涨。 魔族修行,比人族修士要艰难得多。尤其是到了魔将境以后,他们的修为比人族修士更难得升。 是以,象这种眨眨眼睛,修为境界就极有可能提升一小重的魔怔状态,不是大机缘,又是什么? 不过,事情都是双面的。 于魔修来说,魔怔是大机缘,也同时是大劫。 因为修为能如此急骤增长,全是因为魔核在迅速生长。那情形就好比是吹泡泡。 一方面,泡泡被无止境的吹下去,吹爆是早晚的事。魔核也是如此。在魔核能够承受的范围内,魔核的这种急速生长,并不会影响魔核的坚硬度。这是扎扎实实的生长,其利远远大于其弊端。 可是,一旦超过了这个可承受的范围,魔核就开始空心化。 这个时候,就真的象是吹泡泡了。 魔核空心化也是有极限的。超过极限,再继续吹的话,魔核只有“砰”的一下,炸得粉碎。 于魔来说,魔核是他们的生机的源泉,也是他们的力量的源泉。失去了魔核,他们的生机、力量,都成了无源之水。不会立刻没了,但是,从此以后,每消耗一点,就会减少一点,就这样日渐枯竭,救无可救。 另一方面,即便是终于清醒了,但是,清醒的时机晚了些,魔核已经空心化了。从此以后,魔便失去了修行的能力。并且,不论是战力,还是身体的强横程度也会大打折扣(具体损失多少,视魔核的空心程度而定)。他们也就是空有修为境界而已。说白了,就是沦为了样子货。 以上两种情形,不论是哪一种,都绝对是恶梦啊。 沈云觉得奇怪的是:袁峰明明是人族的金丹修士,并且还是正儿八经的修真之人。他绝非是魔。怎么会进入魔怔状态的? 当然,眼下情况危急得很,容不得他细究这里头的原因。他只能暂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把握好时机,将袁峰从魔怔状态里唤醒。 也幸亏他赶了过来。 如果换成是端木光赶过来救援的话,见此情形,想必首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才想到要如何唤醒袁峰。 而以端木光的修为和血统,要做到唤醒袁峰,只怕得看运气。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要想唤醒已经进入了魔怔状态的魔,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什么意思啊? 简而言之,四个字,对症下药! 仔细解说的话,就是要找准进入魔怔状态的缘由。 只要找准了缘由,那是易如反掌,随时都能唤醒;反过来,没有找准这个缘由,那是难于上青天,永远也没有可能唤醒! 沈云敢打包票唤醒袁峰,是因为他的血统够高,魔道修为也够高。不但激活了沉睡之眼的天赋,而且沉睡之眼还升到了第二重。 刚才,他一心三用,一边替沈九妹急救,一边跟她说法,同时,他还暗地里祭起沉睡之眼,瞅了袁峰一眼。 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只消这一眼,他就从袁峰的眉心印堂里找出了后者进入魔怔状态的缘由。是以,他知道了袁峰的药在于九姐。 而那两名偏将真的是对沈九妹下了死手。沈云晚了一步,沈九妹被一前一后刺中丹田。 也就是沈九妹不是传统的金丹修士。她用的是洪天宝从密宗里学得的虚丹之术突破了金丹境,结的是虚丹。被一前一后刺中丹田时,她立刻散开虚丹,险险的避过两道剑锋。待两名偏将拔出长剑之后,虚丹又自行凝结起来。所以,只是被重挫,而不至于金丹破碎,当场殒命。 但这样也彻底惹怒了沈云。他连那两名偏将的眉眼都没有看清楚,反手就是一剑,直接斩杀。 沈九妹的丹田再底是被刺了两个对穿,虚丹再度凝结,也无法阻止灵力外泄。沈云用最快的速度封印住她的修为,全是为了阻止灵力外泄。但这样并非万事大吉,或者说,沈九妹就因此而脱险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封住灵力,很容易造成灵气逆行。这也是要命的事儿!如果没有沈九妹的配合,一旦在治疗的过程中,发生了灵气逆行之事,沈云也无法替她压制住。 而沈九妹发现是沈云救下自己后,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再也支持不住,就要痛昏过去。这也是身体下意识的自救。 夫妻两个的情形,都非常的危险。以至于沈云来不及在地面上寻个平坦的地方替沈九妹疗伤,直接就在半空里展开急救。 果然,沈九妹听到他说袁峰的情形“很不好”后,心弦噌的一下,又绷紧了……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嘴里跟沈九妹说,等会儿如何唤醒袁峰,手里继续治伤,还要时不时的瞄一瞄那白色大泡泡。 先不管袁峰不是魔,怎么也能进入魔怔状态,他觉得,既然进入魔怔状态了,就不要白白浪费掉。在他在,定要叫袁峰能够利益最大好,恰大好处的出怔。 什么时候是恰到好处呢? 诀窍就在罩住袁峰的那个白色大泡泡上。 这个泡泡总共有两重作用,一是,保护进入魔怔状态的魔。 要想击破它,非十天魔王的全力一击不可。 十天魔王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半步魔仙啊! 魔的战力远超人族修士。半步魔仙的十天魔王其战力,远超飞升境十层的道君大人。 自天神宗覆灭之后,祝融大陆两百多年来,是绝了道君。修为最高的,是一群化虚真君。 至于十天魔王……据沈云所知,自上古以来,貌似就再没有过魔王出世。更不用说十天魔王。 所以,白色大泡泡在眼下的鸿蒙界可以说是坚不可破的存在。 它的另一个作用就是标识。 通过白色大泡泡,能够看出魔核的状态。 具体的是,在魔核要发生质变,进入空心状态时,白色大泡泡会提前十息左右突然晃动。之后,它会随魔核的继续变大,也变大……直接魔核被撑爆,它亦同时爆破。接着,魔便醒来了。 以上的,沈云全是从《心魔传承》里知晓的。真正的见识到,绝对是生平头一回。尤其袁峰还不是魔,并没有魔核。 这使得,他完全无法估测,白色大泡泡要过多久才会突然晃动。 他只能全力救治九姐,让后者尽可能快的恢复。争取能抢在白色大泡泡晃动之前,恢复一些气力,好唤醒袁峰。 同时,他还得密切注意着袁峰的情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四零章 自以为 沈九妹强打精神,一面积极配合沈云的治疗,一边听后者给他说唤醒袁峰的法门。 几十息之后,血止住了。灵气的暴走刚刚起步,被掐灭了。 就在这时,沈云看到白色大泡泡突然晃动了起来。 “只能先这样了。九姐,我载你过去,马上唤醒姐夫。”他将沾满鲜血的一只手伸到沈九妹面前,“你要记住,千万不可动用灵力。只能借用我的力量。” “知道了。”沈九妹干脆利落的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手上。 沈云心念一转,瞬间,驱动清越冠,到了白色的大泡泡跟前。 后者轻微的晃动着,表面现出一圈又一圈的,象极了水波一样的白色纹路。同时,自它里头,传出“丝丝丝”的声音,好比是里头有成千上百的毒蛇在一齐吐杏子似的。 可是,透明的白色泡泡里,没有毒蛇,只有袁峰。 他依然是拄剑半跪在飞剑上。双目紧闭,两道浓眉在眉心处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脸色很不好看,青白青白的。豆大的冷汗,争相从额头上钻出来。好象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在白色大泡泡晃动之前,他的神情还算平静,看不出痛苦之色。 沈云深吸一口气,冲沈九妹点点头。 意思是,他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开始了。 沈九妹咬着牙,将左手轻轻放在白色的大泡泡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仿佛听到了“砰砰砰砰……”的心跳声。强健,但是,有点乱。掌底亦是与之节奏一样的弹动声。不同的是,她能感觉到这种弹动越来越亢奋。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极盛而衰啊! 她敛气凝神,尽量放松身子,看着白色大泡泡里的那道血色人影,温声唤道:“峰哥,峰哥!醒来,快醒来啊!” 白色大泡泡对入怔之魔的守护是全方位的。除了超级抗击,还能隔水隔火隔土隔音隔雷劈。 所以,外面的声音要想能透过它,传到袁峰的耳朵里,一来,必须是让他入怔之人发出来的呼唤;二来,还得呼唤之人,用手贴在白色大泡泡的表面,往里头便入灵力。 第一条,沈九妹能够做到; 但是第二条,眼下,她是一丢丢的灵力也动不得啊。 只能由沈云给她度力。 而她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说句不客气的话,纸糊的灯笼也比她结实。给她度力,不但要求度力之力对灵力有超强的控制力,能够将灵力稳定的抽凝得比头发丝还要细一半,而且必须深得她的信任。 幸运的是,这两点,沈云都具备。 “峰哥,醒来!”沈九妹又唤了一声。 白色大泡泡里的血人终于有反应了。眉头不易察觉的跳了跳。 沈云一直分心密切注视着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变化,连忙提醒道:“继续,九姐!” “峰哥,你醒醒啊!峰哥,我在叫你,你听到了吗?”沈九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平稳的声音又呼唤起来,“峰哥……” 袁峰又动了,紧闭的眼皮子底下,能够看到眼珠子在转动。 这回,沈九妹也看得真真的。 与此同时,她能听到耳畔的砰砰声音变得更加剧烈,掌底传来的弹动也是如此。但是,白色大泡泡的晃动却有一丝减弱。 按沈云之前告诉她的,前面两样都是袁峰的心跳所致。它们加快,表征着袁峰心跳在加快,这是好事。因为袁峰自身的意识在迅速恢复。而第三样却是坏事了,表怔着魔怔状态要突变。 必须在突变之前唤醒峰哥! 不用沈云再提示,她紧盯着袁峰依旧紧闭的双眼,尽量保持心绪平和,继续呼唤:“快醒来啊,峰哥,快啊!” “滋啦——”一声细小的裂开声响起。 它跟动听二字完全不搭边,然而,落在沈九妹与沈云姐弟两个的耳朵里,却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声音发自沈九妹的掌底。 在那里,白色大泡泡的表面,现出了一条小巧的细纹。 说时迟,道时快,白色大泡泡的晃动完全停止了。自它里面发出来的“丝丝”声,也同时消失。 暴涨的灵力稳住了,旋即,袁峰缓缓的睁开眼睛。 “滋啦——,滋啦啦——” 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从第一条小巧的细纹开始,无数的细纹争先恐后的出现。它们象枝蔓一般,迅速布满整个白色大泡泡的表面。 “成了!”沈云高兴极了,第一时间停止度力,高兴的握住沈九妹的手。 可是,后者却没有回应他。 她的左手无力的自裂纹叠裂纹的白色大泡泡表面滑落,脑袋重重的向胸口垂下来。 “九姐!” 沈云的心口猛的往上一提,长臂一揽,将人抱过来。 却不曾想,下一息,抱了个空! 是袁峰! 他还是半跪在飞剑上,手里的剑已经不见了,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沈九妹,单手抱人,另一只手则抵在沈九妹的后背上。 其神情之专注,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这是要给九姐度灵力啊。沈云知道这是眼下最好,也是有效的法门。但是,九姐的身体已经破败得连头发丝大小的灵力也受不住。所以,给她度灵力,必须把握好力度与速度。他赶紧提醒:“她的身体很弱……” “我晓得。”袁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沉声说道,“但我的灵力不在之内。” 这么肯定?便是沉稳如沈云也不禁愕然。 这样的袁峰,于他来说,简直不能再陌生。 缓过劲来后,他忍不住再细看袁峰。 魔怔真的是修行的大机缘啊。 刚刚出怔的袁峰显现出来的修为境界是金丹十层,离碎丹结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更重要的是,他的修为很稳定。一般的修士突破之后,都要立刻闭关,以巩固境界。然而,他接连突破数重小境界,一举跃升为金丹十层,居然境界稳妥得很。 不过,沈云知道,这不是袁峰如此有把握的缘由——相交了二十余年的生死兄弟,不是这种轻狂的脾性!尤其事关九姐的性命。 这里头必定另有玄机。 他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在一旁护法。 巨剑派的弟子们皆和他一样,原地盘腿而坐。他们一个个的将嘴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只是关切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空里的袁峰夫妇两个。 这时,沈云终于得了空闲去看他们。 怪不得呢。这里头好多熟悉的面孔。在场的,有近一半是袁峰和九姐从凡人界带过来的那些旧部。 当年,袁峰和九姐带着这些凡人将士从凡人界分批偷渡到仙山的边界。 机缘巧合,其中有一些将士加入青木派,在石头岛上安置下来。如今,他们已经成为青木派里实力最强的弟子,故而,在大撤退的计划里,成为首批弟子,跟着魏清尘去了云雾山脉。 再看继续追随袁峰的这些将士们。沈云对他们的情况并不了解。现在看来,他们也不差。在这里,他看到的这些将士也都成为了修士。 不过,与加入了青木派的那批将士修为境界跟刀切出来一般的崭齐不同,加入巨剑派的这些将士们,修为高的,竟然和九姐一样,凝结虚丹。最差的,才刚刚筑基。差距已经落下来整整一重大境界。 为什么相差这么悬殊呢? 沈云再扫一眼,看出来了,是因为功法的缘故。 这些将士所习的功法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和九姐一样,用青木派的《清风拳》打底,半道上改练了前天神宗的密宗一脉的功法;另一类是,没有半路改道,一直都练的是用青木派的《清风拳》。 第一类弟子不是少数,其数量是第二类弟子的两倍还不止。 另外,他们的修为境界全部高过第二类弟子。象那个刚刚筑基的,就是第二类弟子。 沈云觉得这很正常。青木派的弟子们如果没有长期坚持用煞气淬体,又提升了功法,修为境界还不如他们呢。 毕竟在仙山,各种修行资源都远远多过在凡人界。 正思量间,沈九妹清咳一声,再度醒转。 “九姐!”沈云立刻关切的看过去。 果然,袁峰没有虚言。就百来息的时间,沈九妹原本惨白的脸颊上泛起了薄薄的血色。 对上沈云的目光,她挣扎着要从袁峰的怀里坐起来。 可是,后者却视若不见,继续将人护在怀里,只是抬起头来,终于正眼看向沈云,歉意的解释道:“云弟,抱歉。她现在还是虚弱得很,动不得。” 以沈云的医术当然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九姐的情形比先前大有改善。只要不妄动灵力,到地上走上几步,都是没问题的。 老实说,换成是他给九姐度灵力的话,完全做不到这一境。 什么时候峰哥的医术变得如此了得了? 好吧,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袁峰这时什么意思啊!我们姐弟两好些年没有见面了,现在,九姐又暂时没有大碍了,你为什么阻止九姐跟我打招呼? 突然的,某人心里很不爽,瞅着袁峰的眼睛,酸溜溜的干笑两声,不接话。 沈九妹闻出来味道不对,嗔怪的冲袁峰翻个白眼,抬手轻推他的胳膊,说道:“瞧你糊得一张大花脸,快去洗洗吧。秋宝会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这时,袁峰也发现自己刚才紧张过了头,说话行事颇为不得体,冲沈云咧嘴笑道:“云弟,有劳……” 原来还是要九姐发话才行。沈云挑了挑眉,强忍着笑,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照顾我姐,是我分内之事,用得着你来‘有劳’?” “你们两个,行了啊!”沈九妹皱起眉尖,提高了声音。 这一招很管用。不论是袁峰,还是沈云都关切的对她说道:“九姐,没事,我跟姐夫闹着玩呢。” “九妹,你不要生气啊。我马上去洗脸!”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落音。说完之后,两人相对一视,齐齐的笑出声音来。 “峰哥,先把我放到地上去吧。”沈九妹也笑了。 这一回,袁峰没有再反对,爽朗的应了一声“好”,降下飞剑。 而沈云也跟了过来,不依不饶的冲沈九妹伸出一只手。 沈九妹忍住笑,也送了他一对大白眼,抬起一只手来,“啪”的一声,重重的落在他的手心里,啐道:“多大的人了,还顽皮!” 于是袁峰心满意足的走开,招呼众弟子道:“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如果没有意外,更多的修士同盟军会过来。”接着,是一连串的指令,修复守护大阵,补充、调配法器、法符…… 沈九妹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收回目光,冲沈云笑道:“秋宝,这回又是多亏了你……” “九姐,你跟我也生分了。”沈云有些不高兴的打断她。 不料,沈九妹却拉着他的手,继续说道:“一码归一码。姐完全是实话实说。不瞒你说,峰哥先后发出了数十道求援,你是唯一赶到的。如果你再慢一点,恐怕我们都再也看不到你了。”顿了顿,又道,“峰哥刚才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呢。你不知道,我跌下飞剑时,听到他的那一声尖叫,心里有多担心。还好,你接住了我。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幸亏你及时赶到,接住了我。不然的话,我若是就这么摔死了,峰哥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他果然被我吓得不轻。替我度完灵力之后,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脚都在禁不住的发抖。” “我知道。”沈云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九姐,我与姐夫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他是什么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他那都是紧张的。” “那就好。”沈九妹敛了笑,定睛仔细打量他,眼里不由得起了雾气,声音也有些发哽,“都是姐不好。你都回来三年了,也没能去凡人界看看你。却叫你飞跑着过来救命。” “九姐,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沈云赶紧劝道,“我这回也是赶得巧了。恰好要过来这边。” “真的?”沈九妹喜道,“你真要搬来仙山这边了?” 沈云从这话里读出来了太多的信息,问道:“九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沈九妹点头:“宣爷他们虽然做得很隐秘,但是,暗地里盯着你们的眼睛太多了。所以,我们确实收到了一些风声,说你们要去云雾山脉。” “云雾山脉?”沈云心中咯咚作响。青木派上下皆自以为大撤退计划捂得紧实,哪知真相是别人居然连云雾山脉也知晓了! 沈九妹点头:“前年的时候,就有消息流传出来,说云雾山脉是有主的地。早些年,从仙门长老会手里头流出去的。而买主就是你们青木派。所以,这两年,很多人都在猜测,你们在边界越来越没声响了,估计是搬去了云雾山脉。很多人还说,在云雾山脉看到了你们的弟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七四一章 很有道理 怎么没有听到伯堂上报呢?沈云按下心中的奇怪,对沈九妹说道:“九姐,先不说这些。我给你再探脉检查一下。”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九姐的丹田上有四个比他的大拇指头还要大的血窟窿呢。与之相比,大撤退计划可以先缓一缓。等他替九姐检查完后,再继续追问也不迟。 沈九妹点头,伸出右手来:“我感觉好多了。真是奇怪,峰哥什么时候医术这么好了?” 到了金丹境,修士的神识更加强大。即便是昏迷过去了,神识的感知还是非常敏锐的,只是无法运作罢了。是以,袁峰是如何给自己度灵力的,他的灵力进入自己的经脉后,又是怎么的情形,沈九妹当时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两相比较,她惊讶的发现,袁峰的手段似乎比沈云更胜一筹。 怎么可能呀! 峰哥在秋宝面前,有医术可言吗? 话题回到了疗伤上时,她没忍住,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之前,沈云就觉得奇怪。这会儿,探了沈九妹的脉,他更加奇怪了——从手法和疗伤效果来看,姐夫的医术强过我多矣! 先前,他也给九姐度了道力,真的可以说是费尽心机,使劲了手段,才暂时替九姐止住血。 可是,姐夫这一出手,修复了九姐除丹田以外的所有的内伤。丹田壁上的那四处剑伤是非常严重的贯穿伤,他觉得非常棘手。在没有想出稳妥的治疗方案之前,他甚至都不敢轻易碰它们。但现在他发现,这四处伤口皆有愈合的迹象。 这是单凭度灵力能够做到的吗? 如果不是亲自探脉,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请沈九妹换了一只手,他将手指头搭在上面,少顷,长吁一口气,笑道:“确实是好多了。九姐,先前,我很担心你丹田上的剑伤。现在看来,姐夫已经想出了给你治疗的法门。效果很好。再让姐夫给你疗伤几次,剑伤应该能痊愈了。” 说完,他准备收回手。 却不曾想,沈九妹反手抓住他的手,飞快的瞄了一下在远处与众人一道修复守护大阵的袁峰,压低声音问道:“秋宝,你跟我透句实话,峰哥是不是入魔了?” 沈云讶然的抽出手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以前峰哥不是练过魔剑吗?那时,他就有入魔的迹象……这些情况,你都是知晓得,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沈九妹忧心的说道,“峰哥有了灵根后,我以为魔剑的影响完全消除了。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淡忘了。可是,刚才你跟我说,峰哥那是入了魔怔。我这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道:“九姐,你心里很在意正邪之分吗?” 沈九妹心里打了个突,连忙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咬牙轻斥道:“秋宝,你的脑瓜子里在胡乱想些什么!你姐我会是那样的人吗?你忘了,你姐还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妖女呢!”心里甭提有多难过了: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伤到秋宝的心了。 拜修士同盟军所赐,现在,青木派可是正儿八经盖了戳的魔门。秋宝身为青木派的掌门,被扣上了大魔头的帽子。 刚听到消息时,她气得当场背过气去。秋宝身在漩涡的正中间,心中的愤怒肯定丝毫不会亚他。 可是,她这个蠢货,却拿话伤到了秋宝。 沈九妹懊恼之余,松开沈云的手,狠狠的朝自己脸上扇去。 沈云一伸手,又捉住了她的手,解释道:“九姐,你也误会我了。你不是问我魔怔的事吗?我只是就事论事。” 沈九妹愕然:“峰哥他,他……” 真的入魔了?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出来了。老是将魔不魔的挂在嘴边上,便是心比海还要宽,也会起疙瘩啊。 沈云摇头:“也不能这么说。” “什么意思?”沈九妹感觉自己的脑瓜子不够用了。 沈云望着她,认真的说道:“九姐,如果我告诉你,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魔,也没有魔族,你信吗?” “没有魔?也没有魔族?”沈九妹更加糊涂了,“可是,可是……”她想反驳,却突然间发现,自己长到这么大,确实没有看到过活着的魔。所有关于魔的见识,都是从传闻,还有流传下来的典籍里知晓的。真要说与魔有关联的,也只有魔修。 是以,心念一转,她很肯定的说道:“魔修是有的。”一句话,又勾起了她很多不愉快的记忆。她皱了皱眉头,不想细说。 沈云点头:“我的意思是,在上古的时候,甚至更久远的时期,没有魔,也没有魔族。只有不同的修行族群,修行法门,还有观念。所谓的魔的概念,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的。” 这回,沈九妹听懂了。她张了张嘴,略作犹豫,还是道出堆在嘴边的话:“是为了排除异己,对吗?就跟你们主张的,没有仙凡之别,仙凡之别也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的大谎言一样!” 沈云禁不住笑了,赞道:“就知道九姐悟性过人!” 沈九妹抚掌长叹:“现在,我完全知道,为什么修士同盟军会根本容不下你们青木派,使劲浑身的解数也要将你们打成魔门了。” 先是推翻仙凡之别,继而,否认魔的存在,秋宝说的这两条,一条比一条狠,条条都是照着修真界的根子上作死的挖。这简直是要颠覆整个修真界啊。 沈云挑眉:“九姐不赞成吗?” 沈九妹爽朗一笑,冲他掰手指说道:“这个第一条,仙凡之别是个大谎言。且不说上古那么久远的事,就是两百多年前的天神宗,我们也不说。单说现在,你姐我亲身经历的,亲眼看到的。它确实就是地地道道的大谎言!至于第二条,还是那句话,我长这么大,真没亲眼看到过魔。倒是不论是以前在凡人界,还是来了仙山之后,我看到的所谓修真正道,行事之狠毒,不下于传说中的魔的,比比皆是。以前,我还有些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现在,听你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呢。” 沈云正要再说,这时,袁峰扯着大长腿走了过来,隔着好几步远,便笑着打招呼道:“你们姐弟两个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 第七四二章 新的力证 这是被抓了个现行啊……沈九妹怪不好意思的,就势扶着沈云的手站起来,笑道:“没说什么。”不等袁峰再度开口,又道,“我有些累了,回屋去躺会儿。你们俩聊。” 说话间,袁峰已经到了近前,关切的去扶她:“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气!”沈九妹轻轻拍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云很少看到这副样子的九姐,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于是乎,他们俩看到沈九妹走得越发得快了。 “你慢点儿走,切不可动灵力。”袁峰好气又好笑,却禁不住担心,冲那背影喊道。 沈九妹还是没有回头,抬起一只手,冲他摆了摆。脚下却也真的放慢了些。 袁峰这才放心下来,目送着她走进了前面的大门里。 看到沈九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沈云收回目光,冲袁峰啧啧两声:“行了,都走得没影了!” 袁峰转过头来,横了他一眼:“早晚也有我笑话你的时候!”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心神一动,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现出一道火红的身影来…… “哟,这是怎么了?”袁峰夸张的高高挑起眉毛,指着他嘴角边现出来的笑容,“笑得春心荡漾的!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胡说什么?”沈云心虚的避开他的手指头,赶紧转移话题,“说吧,想问我什么?” 袁峰见状,就知道这道春风还只是刚起个影,正是不可说的时候。 做为姐夫+兄弟,我得厚道! 这么想着,袁峰没有再扒,而是敛了笑,正色道:“我想问魔怔的事。” “你也知道那是魔怔?”其实,他不问,沈云也会等空闲下来后,找个时机跟他分说一番的。袁峰摇头,如实说道:“我是听你们俩说的。” 原来,他被唤醒后,电光石火间,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两个匪夷所思的事实,一是,他身上的新伤旧疾,统统好了;二是,他的修为竟已经是金丹十层的巅峰之境。 然而,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他知道自己刚才既不是顿悟,也非入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待救醒沈九妹后,他敏锐的发现,后者看向自己时,眼底难掩担忧之色。却又不肯说出来,只是一味的要支开自己。遂存了个心眼,暗地里留心着他们姐弟俩的谈话。 结果,让他听到了“魔怔”这个词。听他们俩的意思,此“魔怔”非平常人们口中的“魔怔”之意,是一种类似于顿悟、入定的修行状态。并且听九妹的意思,跟魔有关系。 于袁峰来说,魔不魔的,根本不叫事儿。 少年时,他误学魔剑,应该是入魔了。如果不是九妹,他现在十之八九就是一个魔修;更重要的是,在仙山这么多年,他觉得所谓的修真正道,与传说中的魔族,在做人做事上,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区别。如果说魔与修真正道的区别在于,煞气与灵气,那么,他觉得更算不得什么了。据他所知,青木派的弟子里,就有不少是用煞气修行的。这么些年下来,他不觉得这些弟子有什么邪恶的。反倒是衬得太多的名门正派的弟子们象极了魔。 是以,沈云跟九妹说,魔也是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的。他完全举双手赞成。 表完态后,他直言道:“所以,你不要问我对魔的看法。我虽修行,却从来不信他们说的那一套。你只管告诉我,魔怔是怎么一回事。” “不愧是我的兄弟!”沈云轻拍他的肩膀,向他解释了什么是魔怔,以及自己对他也能入怔的疑惑。 “你不是说,本来就没有魔吗?那么,我身为修士,也能入魔怔,有什么好奇怪的?”袁峰斜眼瞅着他,没好气的说道,“我觉得,你现在不是要纠结于魔不魔的,而是要抓紧时间也给我请个脉什么的,看一看,我身体内的变化。兴许能发现点什么呢。” 太有道理了。沈云也想啊。只是,袁峰又不是他们青木派的弟子,没有袁峰自己先开口,他能说探脉就探脉吗?这不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张这口吗? 袁峰呵呵一笑:“所以说,你还没有真正拿我当兄弟,当姐夫。” 不等沈云解释,他又道,“我也很好奇自己怎么就突然入怔了,可惜,我的医术不精,刚才暗地里内视了一番,也没能看出个门道来。”说到这里,他大大方方的伸出左手,挑眉笑道,“小舅子,请吧。” 沈云向他告了罪,笑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押在他的手腕脉门上。 不多时,也叫袁峰换了另一只手来,一样的探脉。过了一会儿,探脉结束,他正色道:“你刚才说得对。你非魔,也能入怔,正是我所说的,原本这世上是没有魔的又一新证。” 袁峰点点头,只管问自己感兴趣的:“我看你气定神闲,应该是探出来了一些门道。说吧,为什么我能入怔?” 沈云如实以对:“情之深,关之切。除此之外,一直以来,你都对九姐有一种愧疚。刚才,在九姐生死攸关之际,而你仅仅是隔着不到百步远,却无能为力。刹那间,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愧疚感完全爆发出来,竟然一举冲破了识海的约束。这是其一。其二,你的身体非常强横,能够禁受住冲破识海约束带来的冲击。于是,你就成功的进入了所谓的魔怔状态。” 说白了,还是“那东西”的缘故。 “那东西”就是一道恶咒,用吞噬人们修行的绝大部分的成果的方式,来限制人们修行。是以,一旦它被强力冲破,就会在刹那间释放出来大量的灵气或煞气,或者其他的修行资源。到底是哪一种,视修士个体而定。 这时,只要修士的身体足够强横,能够扛受得住,那么,这些淬炼得非常精纯的修行资源便会被身体本能的吸收。 其情形比灵气灌顶还要高效啊。 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修为节节攀升,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法门,不但魔可以有,而且修真之士也可以有,妖族同样也可以有……所以,修行之人皆可以有。 它根本就不是魔的专用! 第七四三章 等的就是这句话 “还有一点。”袁峰道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即,他给沈九妹度灵力时,感觉完全没有阻碍。那情形就象是在自己体内运转灵力一般。发现这一点后,他见沈九妹的情形实在太危险,而沈云先前给沈九妹度灵力的效果又不是很明显,遂心一横,决定赌一把,试着用自己这些年摸索总结出来的疗伤法门,给沈九妹疗伤。没有想到的是,效果竟然好到超出他的预料。比他在自己身上用,还有管用。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救人的时候,他不敢分心,没有细究,见到管用,便继续施行。事了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沈云如实答道:“在没有给九姐探脉之前,我也抱有一样的疑惑。探过脉后,我有了一些发现。不过,还没有来得及细推,只是初步的想法……” 袁峰笑着打断他:“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没有把握的话,你能说出来吗?”说着,他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叹道,“也不知道下一批什么时候到。我被这个问题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就长话短说罢。” 为什么心里会七上八下? 这一回,他绝对是将叶罡得罪得死死的。是那种不死不休的得罪。 但他不在乎。 他与修士同盟军本来就是道不相同,不足以谋。在边界这些年,他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物资接连被扣,只是个由头而已。他早晚得和修士同盟军拆伙。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 而非是对叶罡一人有意见。 前些天,他收到洪天宝的准确消息,得知叶罡不在仙山,秘密去了凡人界。 再综合近段巡逻队有明显减少的迹象,他觉得应该是凡人界那边出了大事件。 这是个好机会,一旦错过了,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遂与部将们秘谋起事。 因为一直有拆伙的打算,所以,这也算不得仓促起事。 他失算的是,叶罡暗中在边界藏了重兵。还有,叶罡人虽在凡人界,但是,对修士同盟军的掌控却没有放松。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等于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不正面硬扛,厮杀出一条血路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本是计划里最坏的打算。既然选择了起事,包括袁峰在内,所有参与人都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让袁峰揪心的是,沈九妹的情况。 他向赵宣求援,真正的意图是,想让赵宣过来带走沈九妹。 可是,如果沈九妹的伤,只有他才能治,就算沈九妹去了青木派,又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他决定以讨论病情为由,将自己的疗伤法门告诉沈云。如此一来,万一这一遭生死劫,他没能过去,有沈云在,也定能保沈九妹无恙。 沈云的心思比他更细腻,怎能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是以,叹道:“峰哥,我的好姐夫。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真做不到。九姐这伤,除了你,放眼整个仙山,再无第二人能治。” “你也不能治?”袁峰心里咯咚作响。 沈云摇头:“治不好。最好的情形是,散尽修为,又变成以前的那样子……可能还不如以前。毕竟又过了这么多年,九姐的骨龄更大了。” 这正是袁峰最不想面对的情形。沈九妹当年有多痛苦,他再清楚不过了,怎么能忍心让九妹再经历一次呢? 一双手悄然紧握成拳,他沉默了。 周边埋伏有多少修士同盟军,还有多少修士同盟军在赶来的路上,完全未知。是以,能否全身而退,他真的心里没底。 他给不了沈云想要的承诺。 沈云也沉默了,就这么坐在他旁边。 过了一会儿,袁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向他:“跟我说说你的发现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治九妹的伤。” “两个原因。”沈云答道,“一是,九姐完全信任你。即便是昏迷时,她对你的灵力也基本上没有抵抗。第二个原因,可能与你的灵根有关。”顿了顿,又道,“我给她度灵力时,她是清醒的。度灵力时,还是会碰到一些抵抗,不如你。” 不过,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说,九姐对他的信任不如袁峰。他觉得,这里头很有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道力太过强大。哪怕他尽量控制了,对于修为低太多的九姐来说,无形之中,也还会有一点点威压。于是,便激起了后者的身体的本能抵抗。 这种情形,他平时在凡兽身上见得多。但还没有在修士身上细查过。毕竟度灵力这种事情,不到万分危急、迫不得已之境,谁会去做?又有谁会接受别人给自己度灵力? “好傻!”袁峰听完,用双手捂着脸,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既是欢愉的,也不乏苦涩。 沈云抬手轻拍他的肩膀:“我不信,你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既然选择了起事,定是有所图,对未来也有所规划的吧?” 袁峰顺势狠狠的搓了一把脸,敛了神色,翻眼看向沈云:“如果我说,我的想法是带着大家去云雾山脉投奔你,你信吗?” 这是他最终的目的。 在此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拖累沈云,拖累青木派的。所以,在去云雾山脉之前,他会率众暂且转移到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隐蔽之地。既是休整,也是等事态放缓,更是为了转移修士同盟军的目的。这三个目的都达到了,他们才会再度出发,去云雾山脉。 没想到,起事之前,出了内奸。他事先安排好的隐蔽之地被修士同盟军偷偷摸摸的端了。后者张好大网,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 幸运的是扶子兴截获了修士同盟军的一份密讯,意外的得知了这一突发情况。 事情其实已经败露,袁峰索性提前起事。 在起事之前,他派扶子兴带了一队人马为先锋,出边界,启动备选转移点。 然而,直到现在,扶子兴也没有传讯回来。他估计情形怕不是不太好。而且,照眼下的打法,变数太大。他们能否胜利甩掉修士同盟军,去与扶子兴他们汇合,他真的没有把握。 “我信啊。当然信。所以,我一接到伯堂的报信,立刻就过来接你们了。”沈云笑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第七四四章 你信吗? 袁峰张了张嘴,瞪眼道:“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沈云嘿嘿一笑,“当年,你去沈家庄接九姐,我就料到了这一天。不瞒你说,一直等着你呢。魏长老甚至在云雾山脉都给你们划好营区了。” 袁峰石化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个时候,我就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有道是,不是一家门,不进一扇门。你,子兴,还有我姐,都不是忘本的人。这就注定了,你们和修士同盟军搅和不到一起去。我们才是有着一样的志向的同道。你们加入青木派,不就跟百川入海、倦鸟归巢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吗?” 真正的修行之人,除了讲究听从心声,遵从本意,更重要的是,对道的不懈追究。为了道,修行之人可以舍死忘死。 而袁峰他们虽然是凡人出身,但一颗道心早已经在万丈红尘之中,历练得比大多数的仙山修士纯粹、坚定。 沈云坚信,自己与他们,不过是殊途同归。 因为共同的道,他们终有一天,会聚在一起,从此,在打破仙凡天堑、引导凡人修行的大道上,携手同行。 “谢谢!”袁峰缓过神来,激动的伸出一双手,紧紧握住沈云的手,“谢谢你能一直这么信任我,还有子兴,我们所有的人!” 九妹就不用说了。他太清楚沈云心里对九妹的感情与信任,从来不敢去跟九妹比。然而,他没有想到,沈云洞若观火,对他的了解,在很多方面,甚至强过他自己对自己的了解。 天知道,他在巨剑派,在修士同盟军里,碰了多少壁,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才真正认清楚、搞明白,谁是真正的同道。 沈云亦激动的用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把话说开后,很多事情变得直接了断起来。袁峰正打算向沈云详细的介绍现在的情形,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跑来报告:“将军,又出现了一队人马。在东南二指方向,一百零六里。” 袁峰却不怎么着急,看向沈云:“是伯堂吗?” “是他们。”沈云起身,“我去接他们。” 如今,他对气息的感知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方圆五百余里。所以,在刚从虚空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赵宣他们的行踪。 那时,赵宣他们离这里已不到百余里。 如果不是躲避巡逻队,他们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了。 而现在,巡逻队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紧咬不放来着。 正好这边的情况暂缓,又与袁峰完全说开来,沈云得以抽出手来,打算去接他们过来。 对于袁峰来说,一百零六里恰好超过了他的目视范围——这还是修为跃升之后。在此之前,他的最大目视距离是不到三十里。 所以,他一直没能发现伯堂等人。 闻言,他也站起来,建议道:“我们这边的计划已经改变,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等子兴的消息。不如叫宣爷他们留在外头,和我们一道,里应外合,突围出去。” 沈云觉得有道理,赞同道:“你们要多少准备时间?” 袁峰略作沉吟,对他笑道:“就这么走了,显得我袁峰太没礼数。我要三个时辰,给叶罡备份礼。” 沈云笑了:“行,三个时辰之后,以你的剑气为号,我们一起行动。”又道,“地图呢?我们商量一下突围的路线。” “跟我来。”袁峰一听就知道他并不是对周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当即拿着他,往演武场后面的大屋子走去。在正屋当中,摆着一个大沙盘。方圆五百里之内的地形地貌尽显其中。 沈云扫了一眼,马上跟气息感知到的情况一一对上了号,笑道:“你这个也是跟叶罡学的吗?”也难怪他会有此一问。叶罡非常喜欢用沙盘。在运天演武堂里,这一喜好展示得淋漓尽致。是以,从演武堂里出来的弟子们都受到了他的影响,使得在修士同盟军里,用沙盘推演已经成了主流。 而沈云从来都是主张,只要是好的真正适用的东西,不管是出自谁之手,或者是由谁最先提出来的,都不妨拿来一用。他也觉得沙盘是个好东西,形象,一目了然,可以随时修改,更重要的是,经魏清尘一改,制作简单、造价便宜,比地图要好用得多。是以,在青木派里,沙盘也是很普及的。 袁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哪个学他?我以前在郭伯父的帐下时,就用上沙盘了。真要说学,也是跟郭伯父学的。”顿了顿又道,“现在,边界的地形变化很大,一张地图用不到两个月,便不可避免的产生很大的偏差,然后就用不得了,必须重新描绘。费时费时又费钱。他们每年给的那几个子儿,连换地图的钱都不够用。沙盘就不同了。稍微修改一下就能继续用。还能用留影石录下来,做成动态的地图。怎么算都比地图更合用。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就我知道的,在边界这边,各营都用上了沙盘。唔,天宝说,正清门里是公开的打着开源节流的旗号,用沙盘代替了地图。” 沈云听懂了,关键也是在一个钱字上,知了笑,心道:看来仙山这边也一样,大家的手头都不宽裕。 所以,这就有了一个问题:凡人界那边的总督们象刮地皮一样的,每年从治下的凡人们身上搜刮了那么多的钱财。这些钱财都用到哪里去了? 他一心多用惯了。袁峰并没有看出来他心里已经想得很远了,嫌自己嘴巴太碎,东扯西扯的,不说正事,歉意的一笑,迅速将话题重新拉回来:“我先来抛砖。”拿起沙盘边上的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沙盘,简要的道出自己刚想出来的撤退路线。末了,将木棍递到沈云面前,“至于出了边界该怎么走,我们都听你的。” 这不是表忠心,而是尊重事实。因为他真的不知道云雾山脉在何方。 说起云雾山脉,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他费了很多的气力暗中查找云雾山脉,居然连它的大致方位都没有打探到。 仅此一样,又狠狠的暴露了一回他在仙山没有根基可言的最大短板。 沈云无奈的抬起眼皮子看他:“我要是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云雾山脉在何方,你信吗?” “啊?”袁峰被他雷得内外皆焦,再一次的整个人都傻掉。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去云雾山脉,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沈云接过长木棍,指着仙山边界的一处山谷,“所以,我的意见是,先撤去这里休整,再视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第七四五章 分担 这就是发小的好处了,默契得很。不用沈云多说,袁峰便懂了。他看着大沙盘,赞同的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快,两人商量出来了里应外和一起突围的详细方案。 接下来是分头行动。袁峰去组织和布署突围行动,而沈云则是去接赵宣他们。 此时,赵宣等人的处境很不好。 不到半个时辰里,最初发现他们的那支巡逻队召拢来了不下十路人马,其中,光是巡逻队就有三个之多。总共数不下千人,将赵宣他们团团包围住。却只围不攻,看样子,还有援军在赶来的路上。 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正北边的天际线上,又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风驰电掣般的往他们这边飞来。 “又来了一个!”有眼尖的弟子示警,“看着象是大黑鱼!”这是他们的暗语。“大黑鱼”是黑甲战船的意思。在修士同盟军里,要么是三品以上将军之座舰,要么就是区域巡逻船。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是重量级的存在。 弟子们纷纷扭头看过去。 说话间,芝麻粒大的小黑点飞近了不少,已然变得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 所有的弟子都能看得清楚了。 确实是大黑鱼! 他们不由的拿起搁在膝头的剑,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到底还有多少在路上!” “没完没了……” 有弟子终于沉不住气了,跑到赵宣跟前,焦急的请求道:“堂主,打吧!” 与众弟子不同,赵宣依然是盘腿坐在地上,双目微合。 旁边有弟子见状,也握着长剑附和:“堂主,再这么等下去,只怕我们突围不出去了!” 其余的弟子没有出声,但是他们的目光都落到了赵宣的身上。其中的焦虑简直快要凝成实质,烫得后者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终于睁开眼睛,翻眼环视众人一圈,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之色:“说的好象之前就能突围出去一样。” 这句话比一大桶冰水当头浇下还要管用。立时,包括提议喊打的那两名弟子在内,所有的弟子都尴尬的闭上了嘴巴。 赵宣淡然的抬手捋平一只衣袖上的一道小皱褶之后,又慢条斯里的问道:“都忘了我们这回来是做什么的了?” “没忘啊!怎么可能忘了任务!” “就是。弟子就算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可能忘掉任务。” “我们是给袁爷助拳来了。” 众弟子七嘴八舌的答道。 “所以,你们急什么?慌什么?”赵宣指着周边,“你们看看,他们都被我们拖在这里。这一时三刻间,修士同盟军能够调动的人马也就这么多。我们这里多一队修士同盟军,袁爷那边就会少一队。有上千人包围着我们,就意味着我们给袁爷他们分了上千的兵力。你们想想,我们这些人,要是真刀明枪的,能一回拖住这么多人,还有大黑鱼吗?” 一席话令弟子们茅塞顿开。很多人当即眉开颜笑的点头称是: “那肯定不行。” “哎哟,我们真赚了,赚大发了!” “好事啊!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也有弟子心里还是有担忧。有弟子忍不住,又问赵宣:“堂主,他们也不是傻的,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会不会有别的企图?” 言下之意是,莫要上当才好。 赵宣脸上现出轻蔑之色:“他们当然不傻。不但不傻,还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呢。所以,才尽捡软柿子捏。” 众弟子闻言,面面相觑,神色古怪得很。 这些弟子都是第四批撤过来的,在野鸡岭,他们与崔砍头他们斗智斗勇了两年多,深知修士同盟军的尿性。是以,经赵宣一点拔,他们都觉得这是修士同盟军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被当成了“软柿子”,真不是一件能令人愉快的事情。 这不,有几个脾气暴躁些的不约而同的冲周边瞪眼睛。 扫视一圈后,其中有一人收回目光,握紧手里的长剑,讪笑着承认道:“打不过呢。这回真成了软柿子!” “哈哈哈……”赵宣首先被他逗笑了。 众弟子也是哄堂大笑。 一时之间,焦虑的情绪被这笑声冲淡了大半。 止住笑,赵宣给弟子们打气:“可能有人会担心,被越来越多的敌人包围住。我们自己怎么办?这一点,大家不要担心。我在出发之前便向光爷请求支援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等得时间越久,反而越是有利。” 如此一来,哪个还会担心?弟子们只担心周边的这群家伙们突生变故,不得不展开进攻。比如说,上头识破了他们的小心思,强行下令速战速决,火速攻打袁爷他们;又或是,叶罡冷不丁的从凡人界回来了。那些当官的为了自己的前程,绝对会争着抢着在叶罡面前表现一把。 这些年,赵宣越发的历练出来了,一眼便看出来弟子们的新担忧,微微一笑,又道:“光爷的速度,你们还信不过吗?” 众弟子又一次笑了。余下的焦虑全散得一干二净。 光爷的手段,他们又不是只亲眼看到一回两回。 论脚程,放眼整个青木派,光爷不是第二就是第三——门主大人是绝对的第一。但是魏长老与光爷这两位谁会是第二,一直没有统一的答案。原由是,魏长老是出了名的懒得走路。大家真的没有见识过他着急赶长途的速度。不过,想着他是元婴大能,步法肯定不差。而光爷就不同了。他赶路的时候,直接变化成一道黑色的小龙卷风啊。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快得没边。所以,一个是觉得很厉害,脚程应该很快;一个是亲眼看到快得很。没有真正比试过,青木派的弟子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哪一个更快。 论带人赶路,光爷那更是有目共睹得厉害。最多的一次,门派里的弟子们见过光爷化成一道黑色旋风,同时带了近百名难民赶路。并且速度不比空手慢。 所以,光爷不但会很快赶过来支援,还会带着百儿八十的弟兄们。 “你们说,光爷会带多少赶过来?” “我没觉得吧,得看凡人界那边还有多少人……” 众弟子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还在路上的援兵来。 殊不知,赵宣暗中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他说的那些虽不是假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最好的情况。而师父魏清尘在传授兵法时,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在战场上,绝不能凡事都只往好处想。更多的,他应该充分考虑和分析不好的情况。 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等来光爷,却等来了门主大人。 更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门主大人来得这么早。他才忽悠过众弟子,门主大人便现事了。 第七四六章 突围 众弟子与赵宣一样,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以,过了片刻,他们才回过神来,纷纷向沈云见礼。 却被沈云摆手打断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宣简要的做了汇报,末了,特别强调道:“那只大黑鱼是刚刚才到的。一直披着壳子,看不出里头的货色。” 后面一句又是他们惯用的暗语。壳子,就是指黑甲飞船的守护罩;里头的货色,是指主将。 沈云在这只大黑鱼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上了。守护罩能够阻挡视线,却无法隔离气息。这是他讨的一个巧。以仙山现在的器修水平,并不是没法做到象阻挡视线一样,将黑甲飞船上的气息也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是没有必要。毕竟当今之仙山,除了沈云,还没有第二个修士对气息如此敏锐的。 话说回来,沈云看到大黑鱼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叶罡到了? 边界发生炸营事件,于叶罡来说,是比后院着火还要严重的大事件。以他对叶罡的了解,后者很有可能暂且抛下菱洲那边的事,先回来镇压袁峰。 是以,当大黑鱼飞进气息感知范围之内时,他立刻搜索了船上的气息。 怕叶罡使诈,待大黑鱼飞得更近一些,他还祭起沉睡之眼进行复查。 “不是叶罡。”他很肯定的对赵宣说道,“是名二品将军,看上去三十几岁,黑面无须,肚大如箩。会不会是武兴真人?” 一晃多年过去了,边界这边物非人也非。他对边界的了解,全是源自赵宣的报告。比如说,去年,边界巡罗司换了主将大人。新上任的主将大人道号武兴,剑修,半步元婴。出自一个不显眼的二流门派。是以,有谣言说,叶罡点了他驻守边界,全是因为他的道号喜庆,太合心意。 改成一月一报之后,赵宣写报告时,很珍惜笔墨。但是,这条花边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没忍住在提及主将换人时写了一笔。 沈云之前看报告时,以为武兴真人和绝大多数的剑修一样,是那种手长脚长,身材健硕的。看到船上那个长得粒四喜丸子一般的二品将军,巧了也是剑修,他有些拿不准了。 “是的,就是武兴!”赵宣笑道,“我先前也怀疑是他来着。这位说是剑修,做起事来,却一点儿也不象剑修,喜欢阴人,还喜欢躲在别人后面做事。也不知道他的道号是谁拟的,太名不符实了。” 先前,沈云通过沉睡之眼,将武兴真人在船上的情形一览无余。老实说,对于这位抱着大肚子龟缩在主舱里的边界一把手,他也觉得道号取得不对。 “兴许是取其反意。”他又看了一眼大黑鱼。 说话间,大黑鱼已经停妥当了。它鬼鬼祟祟的躲在包围圈的最后边。前边的修士同盟军做出了反应,派了一名校尉过去询问。不过,不等走到船边,半道里,那人又撤了回去。 总共离着不到二十里远。也超过了赵宣的目力范围。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副小巧的黑色水晶眼镜戴上。 这又是色目族的一样在仙山卖得很火爆的法器,原本是唤做远目镜。在仙山,也有一样相同功能的法器,叫做千里目。为了打开销路,各大坊市都仿千里目,把远目镜叫做千里镜,进行推销。结果,千眼镜因为使用更便利,最大可视范围要长了将近五里远,而价钱却便宜了近两成,一经推出,三两下的就将千里目挤兑得在各大小坊市完全立不住脚了。 在仙山,相同的案例,简直不要太多。 话说回来。赵宣戴上千里镜,恰好看到那名校尉打回转。通过千里镜,他将后者脸上的忿忿然简直看得不能再清楚。 “看情形,八成是他的主官收到了武兴的密讯,令他们不必上船见礼。”他放下千里镜,撇撇嘴,“武兴轻易不会来这种场面,十之八九是做给叶罡看的。” 没有将千里镜递给沈云。因为他知道根本没必要。他不清楚沈云的目力范围确切能覆盖多远,也没想过要问,但是,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几十里以内的风吹草动,休想逃过沈云的一双利眼。 沈云完全赞同他的判断,摇头轻笑:“我们的叶大人真可怜!一个错眼,底下人就尽跟他玩虚的。” 赵宣的关注点不在此:“主公,看样子,叶罡很有可能会从凡人界紧急赶回来。这会儿怕是快入关了。”武兴真人如果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赶过来。 沈云点点头,问道:“现在,从东海那边入关,过守护大阵,最少需要多长的时辰?” 赵宣的回答更确切:“叶罡有一条专道。过关的时间是四个时辰左右。” “那没问题。他来不及了。”沈云轻笑。 三个时辰之后,沈云、袁峰两处同时突围。 也不知道武兴真人是认出了坐在人群里的沈云,还是他的运道好,大黑鱼在这边逗留了两个多时辰,在一刻钟之前再度腾空,去了袁峰那边。 这使得沈云拿他首先下手的计划全泡了汤,只能换成第二号目标——包围圈里最大最新的那只小黑鱼。 没错,青木派上行下效,审美就是这么又土又俗。他们能选大的,绝不会选小的。能选新的,就没旧的什么事了。要是再亮闪闪的,能晃瞎人的眼,那简直就是太完美了…… 赵宣和众弟子们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走了,一个个气得直鼓腮帮子。但是,气也没有用。因为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 是以,当时辰一到,他们将所有的火气都发在了可怜的二号目标上。 “砰砰砰——” 冲啊!弟子们御剑恶狠狠的飞扑过去,一人一枚魔改过的爆破符往小黑鱼的前方空里砸——这么好的小黑鱼,必须是全须全尾的缴获。哪个败家子敢真往船上砸,就罚他呆会儿给小黑鱼洗澡! 风向是早就算好了的。爆破符落地之后,立刻喷涌出来比屎还要臭的恶臭味。 “哇——,哇——” 青木派,你们还能再邪恶一些吗!周边的修士同盟军哪里受得住?哇声一片…… 袁峰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套路。他也喜欢上了最后关头送上门来的大黑鱼。 可惜的是,大黑鱼比泥鳅成了精还要滑溜。武兴真人在第一枚新爆破符炸开的时候,便大叫“撤,快撤”。于是,大黑鱼猛的一扭屁股,飞也似的逃走了。 第七四七章 会合 在野鸡岭突围时,沈云就充分领教了魔改后的新爆破符的厉害。不然的话,这次他也不会大力向袁峰推荐。 然而,这回突围,他发现自己还是严重的低估了新爆破符的威力。 按照计划,砸新爆破符只是第一波的手段,后头还有二三四五六种的手段排队呢。 结果呢?第一波就将包围他们的上千修士同盟军给撂翻了。 以至于成功的突围后,连赵宣都有一种“我是不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这里头也有符修弟子。对此,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刚才包围他们的上千修士同盟军修为最差的也是炼气后期,大多数是筑基境的修为,金丹真人占到了一成多,比包围野鸡岭的那些修士同盟军要强了不只一点点。而修为越高,五官越是敏锐。从而使得新爆破符炸开后爆出来的恶臭之味杀伤力也更大。又完全没有防备,所以,这些修士同盟军瞬间失去了战力。 “太好了!” “有新爆破符,以后我们在仙山可以横着走了!” 其他的弟子十分高兴的接受了他们的解释。 沈云见状,很不客气的当场兜头泼了一大桶凉水上去:“真正的高阶修士会站在那里,等你们往他身上祭符吗?” 所有人尴尬的打住笑,闭上了嘴巴。 沈云又认真的跟他们讲大实话:“其实,刚才的那些人里,真正被熏到吐,还有熏晕的,少之又少。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个。更多的,全是装出来的。” “啊?” “为什么呀?”众弟子讶然。 这回,沈云没有再回答,而是看向赵宣。 后者收到,知道是要自己来说,遂上前一步代为回答:“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昏倒了,就不用当炮灰,来阻拦我们突围了。” 有很多的将士是冲着按月发放的粮饷而加入修士同盟军的。所以,在没有真正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他们行事都有很大的保留,不会轻易拼全力。 尤其是发现任务对象很强大时,他们往往会想方设法的出工不出力。也就是叶罡多次在内部痛斥的“混场面”。 不过,在赵宣看来,这是修士同盟军从仙门那里继承来的,扎根到了骨子里的毒瘤,叶罡光是痛斥几次,连挠痒痒都称不上,纯属浪费口水。 多年的反省总结,赵宣甚至认为,化山盅能在边界生存至今,主要的外因就在此。 若不然,以巡边司的实力,真对化山盅动手,不要说一座化山盅,便是八座十座,也不够他们削的。 “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这个弱点,但是,切记,真的不能小看了修士同盟军的真正实力。”末了,他语气心长的警告众弟子。 一席话,说得很多弟子汗津津的低下了头。 有些过了。沈云及时接过话,为他们鼓劲:“但也必要就怕他们。大家都打过猎,应该知道,碰上猛兽时,心生惧意,转身逃跑是大忌。哪怕打不赢,也要拿出气势来,盯着猛兽的眼睛,跟他正面硬扛。这样的话,反倒逃生的机率反而会大一些。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众弟子大受鼓舞,亢奋的振臂高呼。 士气又上来了。恰好新缴获的小黑鱼从后面追了上来,沈云满意的挥手:“上船,出发!” 赵宣他们来的时候,全是御剑过来的。此番突围之后,倒有一条最新款的小黑鱼代步了。在这里必须隆重的感谢那支巡逻队。队员们在被熏晕之前,争先恐后的从黑甲战艇上跳下来。于是,他们兵不血刃的缴获了他们的战艇。 呃,跟白捡的,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太臭了,没法遮掩行迹,所以,必须用也被魔改过的雨符冲刷干净,去掉臭味儿,故而,赵宣派了三个小队先将飞船开到另外一个地方,冲刷干净。 他们在这里休整,除了调息,也是为了等小黑鱼。 有了小黑鱼,他们又中途休息了一刻多钟,最后,还提前了半刻多钟赶到汇合点。 有点意外,袁峰他们竟然已经到了。 沈云注意到沈九妹等伤员的状态都很不错。由此可见,他们的突围也顺利。 “云弟,你给的爆破符实在是太好用了!”验证过暗号后,袁峰头一个从藏身的大石头后冲出来,紧紧握住沈云的双手,“我们突围很顺利!”唯一的遗憾是,让武兴的大黑鱼给逃了。 双方人马汇合后,再次出发。 小黑鱼搭载两百多名青木派的弟子,已经是超载。短程的话,挤一挤,还成。长途的话,坐船的弟子们难受,小黑鱼也很受伤。再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没有沈云这边的弟子坐小黑鱼,而让袁峰他们御剑跟着飞的道理。所以,沈云主动提出来,所有伤员都上船,除此之外,船上只留医修。其余人,包括他和袁峰在内,都结阵御剑。 至于怎么结阵?沈云将指挥权交给了袁峰。理由是,后者是行家。 袁峰知道他不是玩虚的,搞试探,爽快的接过了指挥权,着手布置。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两边的人马真正汇合了起来,专心致志的相互配合着。 很快的,一个三才阵初见雏形。 赵宣跟魏清尘学了多年的兵法,看到这里,惊艳的跟沈云赞道:“怪不得师父常说,天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袁爷的这个三才阵,真是绝了!以后,师父要是亲眼见了袁爷布阵,肯定会抢去做徒弟。” 青木派里,不象仙山的绝大多数门派和修真世家一样,整日里将天资挂在嘴边,但是,也从来没有排斥过天资。门中弟子,如果显现出了那方面的天资,那肯定是要着力培养的。 赵宣算得上是个例外。 他在兵法一道上,其实远谈不上天资过人。只是他所处的位置,一旦精通兵法,就好比如虎添翼。再加上,魏清尘也着实是欣赏他,所以,才收他为徒,教他兵法。倒到底是意难平,想着要收一个真正能传承他的兵法的徒弟。 赵宣这是替他师父瞧中了袁峰。 不想,沈云却笑道:“怕是晚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单从袁峰对三才阵的改动来看,他觉得袁峰在兵法一道上已经入门,无须魏清尘来引他入门了。 第七四八章 鬼见愁 赵宣还不及细品沈云的话。因为他收到了一道密讯。 他没有避开,当着沈云的面打开来听。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叶罡刚刚出关。” 沈云听出来了,这是钱柳的声音。他有些意外——囡囡离开修士同盟军后,潜入了巡边司? 赵宣抖落符纸烧出来的灰烬,看向沈云,等指示,却不曾想,看到他家主公明显的走神了! 哇,什么情况!多年的暗探头子不是白当的。他立刻从中嗅到了不同的味道,心思飞转如电:叶罡会尽快返回仙山,主公早就猜测到了。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叶罡。那么,是因为听到了钱正君的声音吗…… 这时,沈云缓过神来,一错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八卦,不由得满头黑线,握拳清咳一声。 里头的警告意味,简直不能太浓。 赵宣身为过来人,哪能收不到?面上收了八卦之色,他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头,去看袁峰他们,忧心忡忡的说道:“主公,怕是一时三刻成不了。” 因为魏清尘的缘故,青木派的弟子平时没少练习结阵。可是,他们练的都是魏清尘的兵阵。袁峰与魏清尘明显不是一个风格。这使得,青木派的弟子们要想融合到他的三才阵里,必须重新适应和磨合。没有大把的时间,哪里做得到? 但远不到让他“忧心忡忡”的地步。 此举不过是遮掩罢了。谁叫他此时此刻心里乐开了花呢? 哟哟哟!真不容易啊!我们的门主大人开窍了! 不过,据他的观察,钱正君完全没有收到哦! 哈哈哈,门主大人,好不好玩?恼不恼火…… 抱着这样的心理,面上的遮掩便没有诚意可言了。眼底全是浓得抹不开的笑意啊! 沈云眼尖,看得真真的,两只耳朵尖瞬间烧红了。 于是,赵宣在心底里笑得更加放肆! 好在袁峰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眼底的探究明晃晃的! 赵宣惊讶敛了心里的爆笑,心道:这样的敏锐,与师父有得一拼了。可师父是元婴大能呢!袁爷难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急声跟沈云分享:“主公,袁爷的修为是不是精进了许多?” 沈云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道:“金丹十层。” “我的天爷!”赵宣再看向袁峰,一双眼珠子都快瞪落了,“他,他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沈云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将笑话旁人的时间,用来修行,积少成多,修为就上去了。” 主公,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我?赵宣冲他呲牙嘿嘿笑着。 不想,袁峰突然转过身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连连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叶罡到了?” 沈云点头:“收到消息,他刚刚到。” “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袁峰很认真的解释道,“叶罡的鼻子比赶山犬还管用。”又道,“练兵阵不是匆忙间的事。我刚才已经传授了阵形和口诀,大伙儿也试着走了一回阵位。今天练到这里差不多了。往后再慢慢打磨。” “行。”沈云也是这么认为的,遂赞同的点头,“现在我们来看看接下来的路线。” “我用留影石录了沙盘。”袁峰拿出一枚留影石。 三人当中,赵宣是知道云雾山脉的方位的。故而,他的建议,袁峰和沈云都非常重视。 可是,赵宣却不主张立刻离开边界。理由是,马上去云雾山脉的条件不成熟。 “路太远了。而且沿途的地形变得很快。所以,我们要启程去云雾山脉的话,一方面是要采购足够的物资,另一方面,要等师父传过来新的路线图。” 冒冒然然的去云雾山脉,指不定会把自己转晕在哪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裂谷里。 袁峰闻言,叹道:“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沈云看着留影石上的沙盘影像,问道:“要上哪里采购物资?” 赵宣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袁峰。 后者微怔,笑道:“他们还在练呢。我去叫他们停下来,原地休息……” “不,袁爷,你别误会。”赵宣大急,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穷。现在,仙山的物价也是见天的涨。我们采购物资的钱还没有到位。” “这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沈云无奈的冲袁峰伸出手来,“姐夫,先借点儿。” 这下,袁峰也红了脸,抬手拍开他的手:“没有。真没有。他们扣了我们一年多的粮饷。我们只有十天的粮草了。我接连去跟武兴讨了好几回。前几回,连面都没见着。最后一回,总算是见到了人。他却说是上一任拖欠的,不归他管。我退了一步,要他先发这个月的,他却说,还差着十几天才到月底呢,着什么急。所以,回来后,我们一合计,就起事了。” 不然的话,他肯定要准备再充分一些。至少会跟沈云先通个气。 沈云又看向赵宣:“你们呢?还有多少粮草?” 后者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后天,余爷会送一批粮草过来。” 大撤退计划简直就是烧钱。所以,从计划一定下来后,他们这边就只准备五天的粮草。其余的钱,一部分送回凡人界,支持野鸡岭,另一部分则全交给余莽去赚更多的钱。 沈云叹道:“看样子,只能等端木他们一同走了。” 于是,三人很快商量好:赵宣带一部分弟子返回化山盅。他的任务很重,一是接应端木光他们,二是与余莽一同筹备粮草,三是跟魏清尘要新的路线图。沈云和袁峰带着大部分的弟子先去“鬼见愁”练兵阵。 商量好后,赵宣他们最先离开。袁峰带着一部分人先行去“鬼见愁”。而沈云则带着大部队,包括小黑鱼上的伤员们,清理干净汇合点后,也启程了。 “鬼见愁”是五年多前才冒出来的大裂谷。 在仙山,时不时的冒出裂谷、沟壑、地洞。刚开始时,有传闻说,这些裂谷很有可能是通往天神宗秘境的入口。所以,每每有新的裂谷、沟壑、地洞出现,就会吸引不少修士,甚至还有高阶修士去探险。 其中,“鬼见愁”出现的年限不长,却是恶评最多的存在。因为进谷探险的修士,十去九不返。唯一生还的那一个还肯定是重伤。 袁峰却不止一回闯过“鬼见愁”。不过,他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机缘,纯粹是奔着钱去的。 那里头有灵药。不过,里头是绝灵境,又数十条大大小小的地缝,所以,寻常的修士到了里头寸步难行,一时不慎便会掉落深不见底的地缝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久而久之,凶名便传出来了。一年到头来,也看不到一两个闯谷探险的人。 在袁峰看来,却真是一个练体的好处去。 第七四七章 不是明智之举 小黑鱼完全靠灵力驱动,是肯定不能进“鬼见愁”的。再者,还有沈九妹等伤员也禁受不住绝灵境。好在袁峰不止一次去过“鬼见愁”,对周边的情形也摸得一清二楚。在正北方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处无名山地,不显山,不显水的,寻常得很。人迹罕至,甚是清静。 “伤员们和小黑鱼都可以暂且安置在那里。”他提议道,“甚至营地也可以建在那里。” 沈云点头:“我看大家也都累了,不如选建营地休整。” 于是,一行人先去那处无名山地。 袁峰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绕过一座象笋子一般尖,却并不高的小山峰,顿时,一个白得晃眼的小山坡出现在众人面前。 再仔细一看,小山坡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碎石块。是太阳光将它们照得白光光,热气腾腾。 “周边只有这个山坡还算平整。”袁峰介绍道,“白天,地面被太阳烤着,是热了点。但也有好处。晚上不冷。” 这是“热了点”吗?沈云目测,敲个生鸡蛋上去,估计用不了半刻钟,就能烙成溏心蛋。不过,他也用神识+气息搜索过整片山地了。确实如袁峰所言,这一带是典型的穷山恶水,再也寻不出第二块这么大,而且还算平整的营地来。 “就这里了。”沈云拍板道,“伤员依然住在小黑鱼上。其余人,在船的周边搭设帐篷。”帐篷能防火防水,隔个热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所以,地面被烤得烫脚,也不会妨碍他们睡觉。 袁峰点头,挥手下令建营。 这就是发小的又一好处。他与沈云之间有足够的默契,能很快的就配合得很好了。这种默契也影响到了两队人马。又有先前一起练阵的经历,是以,尽管是第一次一起建营,在袁峰的指挥下,众人分头行动,配合得当。眼见着,营区初见雏形。 而沈云也没有闲着。他去小黑鱼上看望伤员们。 “先喝口水。”沈九妹笑吟吟的递过来一大碗温开水。 沈云还真有些口渴了。他道了谢,双手接过来,仰脖“咕唧”喝了一大口。 温热,甜丝丝的。 “里头放了土蜂蜜?”他咂巴了一下嘴巴,一气喝水了碗里余下的温开水,“自从离开我们牛头坳后,就再也没有尝到过这种土蜂蜜了。九姐从哪里得来的?” 沈九妹从他手里接过空碗,拉着他在甲板上坐下来:“我在村子里捉了一窝蜂,带回仙山来养。没想到,竟然养活了。年年都能割几斤土蜂蜜。” 沈云意外极了:“村子里?是牛头坳吗?4那年没见你捉蜂啊。” 沈九妹看着他,笑了笑:“是后来,我又回去了一次。当时,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拼了命想去玉锦门。峰哥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把我迷晕了,带我回了一趟牛头坳。我们村子不是被烧掉了吗?我们家也是。几年没有回去,村子里的树长得更加茂盛了。峰哥便安慰我,说,可以看得出来我们村子里的风水好。有爹娘、奶奶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你,你肯定不会有事。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你小时候最爱喝土蜂蜜水,就对天问了一卦,说,如果你没有事,就叫我能摘个新鲜的土蜂窝。没想到,我跟峰哥还真就在我们家的屋基上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土蜂窝!我的心病全没了,高高兴兴的摘了这个土蜂窝,带回仙山。”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沈云听了,完全能想象得出来,那个时候九姐有多着急。怕是几近疯魔了吧。不然的话,袁峰也不会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将人迷晕,带回牛头坳去。 他感到十分的愧疚:“对不起,九姐,是我不好,吓着你……” 话未说完,沈九妹用一只手直接按住他的嘴巴,打断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是你姐姐,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当时,我只恨自己修为太低,连去玉锦门找你的本事也没有。所以,秋宝,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沈云急了,正要反驳。沈九妹却“扑哧”笑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两个还搞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做什么?对了,我这里有桩正事想跟你商量呢。” “什么正事?”沈云目光流转,扫了一眼船上的其他伤员。他们或坐或躺,一个个的都没有拿眼睛看这边。然而,他们的耳朵几乎都快竖起兔子耳朵了。 沈九妹说道:“我们船上所有伤员一起商量决定,不跟着大家一起撤离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等伤养好了,我们自己去云雾山脉。” “你们自己去云雾山脉?”沈云笑道,“你们知道云雾山脉在哪里?” 沈九妹就知道他会这么质疑,白了他一眼,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答道:“路在嘴上。我们不会跟人打听啊?” “你们还真打听不到!”沈云如实的告诉她,其实也是说给所有的伤员听的,“还有,不要跟我问路线图。因为我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们就不会来这里暂时休整了。” 果然,伤员们听到这里,或多或少的变了脸色。 沈九妹心念一转,问道:“为什么没有现成的路线图?是因为地形变化太快,还是要保密?” “主要是地形变化太快。绘制的路线图不出半年,基本上就派不上用场了,变成了废纸。就算得了最新的路线图,也只能做为参考。沿途变数太多。”沈云没有打算隐瞒,这些话,便是九姐不问,或者其他人也没有问,他也打算在晚上抽个时间,仔细的告诉大家。 沈九妹拧眉,更加坚定的说道:“那么,我们更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 “为什么?”沈云明知故问道。 沈九妹直言道:“我们现在这副样子,连灵力都动不得,能够走那样的路吗?只会拖累你们。” 其他伤员也纷纷插话进来:“是啊,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劳累弟兄们分神照顾我们。” “还占着小黑鱼……” 沈云耐心的听着,没有出声。 这些伤员都是袁峰那边的将士,见他没有声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象流沙一样的漏得飞快。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的,所有人又重新闭上了嘴巴。 此时此刻,沈云才又环视众人,问道:“还有吗?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道上,入乡随俗。在我的老家,也有一句老话,叫做‘到了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我们青木派一向的做法是,有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一起决策。你们如今也是青木派的弟子了。有什么意见,不妨都说出来,不管有没有道理,大家一起讨论,畅所欲言。谁也不要把话焖在肚子里。那样很不好。” 可是,还是没有谁再吱声。 飞艇上一时之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沈九妹见状,说道:“留下来,养好伤再出发,是我们之前一起商量好的意见。” 沈云这才点点头,正色道:“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沈九妹急了,“秋宝,你不要心里有什么负担。船上这些弟兄都是从凡人界过来的。以前在军中,迁营时,将重伤员另外安置,不随军带走,是惯例。” 其余的伤员也是神色各异。大多数的是意外,还有一些人的脸上如沈九妹一样,也现出了焦虑。 沈云笑了笑:“我不是贝帅。我们青木派也不是军营。在我们青木派,从来没有丢下门中弟子的作派。以前就算没有飞船、飞艇代步,哪怕是背,是抬,只要是能够挪动的,我们都会一直带走。” 沈九妹颇为动容。但她深知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故而,试图再次劝说。结果,沈云冲她摆摆手,笑道:“既然刚才你们已经说完了你们的意思,那么,现在该轮到我来说了。大家也先别急着反驳我,或者说服我。听我说完。” 于是,沈九妹又闭上嘴巴,冲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些坐着的伤员们已经转过身来,朝着他们俩这边坐着。躺着的伤员,伤势更重,没法自己挪动。他们也尽量的扭头看过来。 沈云接着说道:“我认为,把你们留下来养伤,不是明智之举。” 接下来,他仔细的跟大家一一分析其中的原由: 首先,有小黑鱼代步,伤员们跟着大部队一起撤离,不会影响养伤; 其次,起事,再投奔青木派,肯定是彻底的激怒了叶罡。以叶罡的做派,会上天入地的捉拿他们。而他们又有伤,完全没有自保之力。是问,边界之内,有一块能够安置他们的安全地方吗? 所以,留下他们,就等于是将他们送给叶罡处置。这是人能做的事吗? 至于所谓的拖累,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是问,你的一根手指头受了伤,动弹不得,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这根手指头是个拖累,从而一刀砍掉它吗?” 闻言,众伤员老实的回答道:“不会。” “怎么可能?” 沈云笑着伸出一只拳头来,半举着,展示给他们看:“你们看,如果把我们青木派比做成这只拳头。那么,我们每一位弟子就是这只拳头上的一根手指头。只有所有的手指头都紧紧的握在一起,这只拳头才会有力量。所以,我们青木派从来不会丢下任何弟子。” 一席话,打消了包括沈九妹在内的所有伤员的顾虑。有些弟子甚至眼里堆起了泪意。 沈云又道:“大家只管安心养伤。早些把伤养好,早些归队。” 这时,一道月白色的人影跃上飞船,扬声赞道:“说对好!” 沈云回过头去,笑道:“姐夫来了。”说着,起身站起来。 沈九妹也一道站了起来:“外面都布置好了?” 袁峰大步走过来,关切的扶住她的一只胳膊:“你呀,就是操心重。不是叫你什么也不要想,先把伤养好吗?” “我又没有做什么……”沈九妹弱声反驳道。 沈云打断道:“还没有做什么!都打算要把一船的伤员全带走了。” “你们要离开?我和云弟的意见是一样的,也不同意。”袁峰扶着沈九妹坐下,自己则走向众伤员,一边认真的挨个察看他们的伤势,一边说着,“大家不要把以前贝帅军中的作派带进青木派。不是我不尊敬贝帅,在他的军中,有仙凡之别,同是修士,或同是凡人,也会分成三六九等。在青木派里,不是这样的。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三言两语的,也跟大家说不清楚。这样吧,等会儿,我们要发《弟子手册》。本来想着你们要专心养伤,缓一缓再发给你们。现在看来,你们还有余力去胡思乱想,所以,你们也一道发放。你们在船上养伤,觉得闷了,仔细的读一读。” 话说完了,他也巡察完毕,又走了回来。 “是。”众伤员齐声应着。 袁峰看了一眼沈九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沈云说道:“他们已经把营房搭好了。我想布一个守护剑阵,云弟,劳烦你去帮我护法。” “好。”沈云满口应下。 沈九妹闻言,又要起身:“我也去……” “你的任务是好好养伤。”袁峰毫不客气的按住她的一只肩膀,故意板着脸说道,“没有养好伤,不许下船。这是命令!” “嘿嘿嘿……”伤员们轻笑起来。 沈九妹不禁烧红了脸,鼓起腮帮子,呼的扭过头去。连个眼风也不再给袁峰。 后者见状,连忙解释道:“你又完全用不了灵力,不能再帮我护法,跟着去做什么呢?”声音和刚才不同,跟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似的,听着软绵绵的。 沈九妹依然不肯理他。 沈云忍着笑,在一旁打圆场:“九姐,你放心,有我在呢。保证不会出岔子。” 结果,他也得了一对大白眼。 “快去罢!天快黑了!”沈九妹终于再度开腔。 “是!”袁峰如获大赦,拉着沈云飞一般的下船。 第七五零章 亲临 叶罡接到急报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边界。哪知一出关却发现巡边司的主将武兴真人没有来迎接自己。站在欢迎的人群最前面的是一员面生的副将。 他心里颇为不悦。 巡边司何等之重要!是以,踢倒仙门长老会后,他立刻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接管巡边司。如此安排,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多的便利。也馋坏了那些所谓的大门大派,还有修真世家。一直以来,他们的小动作不断,为了争夺巡边司的主将之位,可谓是卯足了劲。搞得他花费重金打造的巡边司,乃至整个边界防线,成了好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而青木派一惯最会钻营,没少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捞好处。一年多前,他得到可靠的密报,得知青木派竟然突破边界,深入仙山之纵深处,与仙山的某些妖族勾搭上了! 这还得了! 反复思量,几番权衡之后,为了大局着想,他忍痛整改巡边司。 整改的第一步便是调换主将。 换谁上呢? 他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执行委员会,明确表示,自己不沾手,让他们推荐。 这是他彻底整改巡边司的态度,也是决心。 一番险些撕破脸面的明争暗夺之后,巡边司的新主将换成了武兴真人。 此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沾手。就是最后依例在委任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那时,他看到“武兴”这个道号,半开玩笑的赞道:“这个名字好,是个大吉兆。” 不曾想,传到外头,武兴真人又成了他的人。尤其是那些在此番争夺中失败的势力,更是红口白牙的污蔑他,并且由此攻击他的整改计划,说是“换汤不换药”云云。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依他的性子,他肯定会出动暗影。这些造谣者,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两个。 但是,他的百般隐忍换来了什么! 叶罡暗地里握了握右拳,面上没有透出一丝丝的不满来,受了众人的礼,温声问道:“武兴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回禀大人,将军他亲自领军捉拿袁逆。听闻大人驾到急返。正在回来的路上。”副将抱拳禀报道。 叶罡一个字也不信。无他。武兴真人上任之后,种种作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家伙分明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枉为剑修!袁峰是边界出了名的狠人,这家伙怎么可能敢冲上去正面扛?躲都来不及呢! 所以,都不用调查,他就知道这家伙十之八九只是做做样子。 罢了。如今,他对武兴已经失望透顶。在来的路上,他打算好了,正好乘这个机会换掉武兴。 以前是他考量错了。事实再一次向他证明,象巡边司主将这种顶顶重要的位置,还是必须得他信得过的人来坐。 这也是为了大局! 当然,眼下还没到发难的时候。 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叶罡不住的点头,赞道:“不错。这一次袁逆作乱,巡边司的反应非常之迅速、有效……” 就在这时,有一道遁光自天边划过,摇摇晃晃的往这边直冲过来。 叶罡是正面对着,第一眼发觉出来不对劲,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他正准备询问,那是谁。哪知,话还没有出口,遁光闪了一下,浓烟滚滚。紧接着,它猛然一头扎向地面。 说时迟,道时快,那个方向响起了尖利的警铃声。从四个方向,平地里冲起四道遁光,飞向正在急速下坠的滚滚黑烟。 因为警铃声,关口这边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人们纷纷扭头去看。 “怎么回事?” “好象是出事了……” 叶罡也和他们一样,关注的望着那边。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有一道后起的遁光已经冲进了黑烟里。 几乎是同时,黑烟打住了,不再直楞楞的往下坠。 于是,人群里响起一阵啧啧的惊叹: “啧,那是谁啊?” “啧啧,这手脚也太利落了!” “都不象是筑基境的小家伙了……” “真是筑基境?” “守警报台的,最高都是筑基中期。不是筑基境,难道是个炼气境?” “是哦……” 叶罡听得真切,心里也暗自称奇。看到这里,他不得不承认,武兴上任后,也没有完全混饭吃。至少,武兴搞得这套警报机制就很让人眼前一亮。警铃响得快,相关人员的反应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还是没有什么用。 因为这么久过去了,再也没有后续的响应。 光凭四个筑基境的小家伙冲到事发点,能顶什么用?真要是碰上了强敌来袭,他们四个还不够送菜的。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表面功会,浪费钱! 想到这里,叶罡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但是,他暂且没有亲自过问的打算。 他在等,等巡边司的报告。今天,他要看看,碰到这种突发事件,巡边司是怎么处理的。要多久才能将结果送到他面前来。 目光扫过乱哄哄的人群,他心思一转,偷偷的祭起了麒麟之眼。 不是想偷窥面前这些人的心思。 事发突然,这些人还没缓过劲来,心思全跟写在脸上一样,他是一目了然,无须浪费麒麟之眼。 他是信不过武兴,同时,还没有放弃乘机换人的打算,所以,想亲自盯着警报台那边找茬。 只是出事点恰好卡在麒麟之眼的最远可视距离上,他开到了最大限度,也无法看清五名当事人的脸。更不用说通过嘴唇,判断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罢了。叶罡看到四人中规中矩的救人,而被他们抬出来的那人都烧成了黑炭棒,便收了麒麟之眼,转而看向跟前的这群人。 为首的那名副将反应最快,转回身来,顶着一脑门的冷汗珠子向叶罡报告:“启禀大人,看那黑烟,很有可能是将军身边的亲随。末将担心将军有急令。请大人允许末将赶过去查证。” “可。”叶罡痛快的应允了。 副将立刻祭起飞剑,往出事点冲了过去。 他的两旁站着数名校尉。左手边第一个站了来,抱拳请叶罡移驾小憩。 “好。”叶罡一如既往的亲和。 很快的,他被人们簇拥着,走进了巡边司的前院。在那里,专供他听取汇报兼休息的屋舍已经收拾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落座,门口有守卫报告:“警报台急报!” 叶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一干校尉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出了惊讶。看来,他们和他一样,都觉得警报台那边行动很快。 “呈上来。”他不紧不慢的在主位上坐下,又抬手示意校尉们落了座。 一名身上透着糊味儿的筑基修士双手将一枚玉简高举过头,噌噌噌的跑了进来。 不等他近前,末座的那名校尉起身,接过玉简,转身直接呈到了叶罡跟前——这是以前仙门长老会传下来的老作派。主要是防刺杀。 叶罡没有接,而是温声吩咐道:“有劳校尉宣读。”说好了不插手,就不插手。今天,他要完全公开这件事情。让武兴及其背后之势力无话可说。 “是。”校尉领令,手握玉简,照着宣读起来。 玉简是副将报上来的。 还真叫他猜对了,出事的确实是武兴真人的亲随。后者是回来报信的。 武兴真人身先士卒,冲在平叛的最前线。然而,袁逆太下作。武兴真人一时不慎,被袁逆所伤,暂时无法继续统领平叛。遂派亲随送信回来,由副将代职三天。 亲随在半道上被袁逆的另一伙同党伏击。所有的护卫尽数牺牲。亲随也受伤不轻,飞剑也被重挫。但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冲到了警报台附近。终因压制不住飞剑,剑毁人亡。 好在警报台方面反应迅速,抢救出了玉简。 末了,副将请罪,他要留在警报台处理后续事情,恕不能回来面禀。 听完,众校尉明显坐不住了,焦急的看向叶罡。 “武兴带了多少人马前去平叛?”后者环视全场,问道。 先前站出来接替副将,这会儿坐在他的左下手第一位的那名校尉又是第一个站起来回答:“启禀大人,总共是两百人马。” 叶罡微微点头:“把大半的人马都调派过去了啊。” 这是明面上的数。 按账面上的人数,巡边司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三百多,还不到四百人。 可实际呢? 远远不止。 因为幕僚、亲随、私卫、仆妇等,都是不在明账上的。据说,他们都不拿修士同盟军的粮饷,并所有开支,皆是自理。 但是,叶罡心里跟明镜似的。巡边司的每年按要求报上来的那本账,纯粹是骗人的玩意儿。不要说这些人的粮饷、开支,在巡边司里,上到主将,下对最末等的小管事,过着富得流油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动用过自己腰包里的一个铜板。甚至,他们的直系亲属的很多开销,也是走的公账。 至于名目嘛,都不用费劲编,全是现成的——光是边界的守护大阵,每年的维护费用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从仙门的时候起,这项开销就是各种势力掺水的好去处。 于是乎,巡边司从仙门那会儿起,就成了全仙山公认的肥水衙门。 叶罡接过巡边司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堵住这些大大小小的窟窿。奈何这里头牵涉了太多的利益,光凭他一个人无法在短时间里摆平。只能徐徐图之。 几年下来,效果还不错。巡边司的开销一年年的直线下降。当时,叶罡乐观的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功了。谁知……换成武兴后,第一年,巡边司的开销便往上翻了一倍还多! 叶罡一翻账本,看到仅仅是半年的工夫,巡边司新进了八千多人,火冒三丈。他的人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将人数减到五千上下。一换人,转眼又回到了差不多十年前! 他勒令武兴限期整改。 后者甚是乖觉。刷刷刷,不出一月便说整必完毕。这时,巡边司的人数奇迹般的变成了三百七十九人。 对此,武兴的解释是,之所以人数激增,是因为新调进巡边司的那些人按照惯例,将他们私人请的人全算进去了。既然大人发了话,这些人不能算进去。那么,他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在整个巡边司里,将所有私人之人统统清理出名册,不再对他们发放粮饷,并且他们的所有开销,皆由他们的主子自行随担。最后,再重新造册,人数就变成了三百七十九人。再核算费用,发现一年下来,光是减去这一项,就能达到总部的整改要求。所以,他们的整改圆满完成了。 叶罡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不用过脑子就能猜到,今年边界守护大阵的维护费用必定会大涨,跃上一个历史以来从来有过的新高度。 想到这里,他是割心割肝一般的痛啊。 而武兴及他背后之势力,不知道乐成了什么德性! 由此,他是真的对这个武兴痛恨上了。 也就是他现在羽翼未丰,在修士同盟军里还不能一人说了算。不然的话,他真的要活剐了这厮。然后,再踏平其背后的势力。 话说回来,叶罡对副将的报告也是完全不相信。当然,在没有接到暗影的报告之前,他不会公然质疑。 “既然武兴那边吃紧,你们几个再商量商量,立刻再调派人手去支援。”他说着,端起了手边的茶碗。 端茶送客本是以前仙庭的破规矩。后来,仙门踹掉仙庭,自己接管了凡人界后,发现这个赶客的套路不错,便学了过来。修士同盟军也沿用了。 众校尉连忙识相的一齐起身告辞,奉命去商量支援之事。 没过多久,他们又回来了。 并不是商量好了,而是副将带着一份紧急密报,满头大汗的赶回来了。 不用支援了。袁逆已经逃出营区,下落不明。 “怎么回事?”叶罡再也绷不住了,一直温和的脸上腾现怒意。 “是是沈云!”副将汗涔涔的答道,“他突然出现,用邪法瞬间重挫我方将士。现在,那些将士眼睛快瞎了,人也都吐得没人形了……” 众校尉悚然——是什么邪法?如此之恐怖! 叶罡瞬间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气得脸色铁青——又来!被改过的爆破符! 在野鸡岭中招后,他也曾以为沈云新搞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杀招。没想到,暗影们在周边的坊市暗访一圈后,却报告他,说这只是一种被改过的爆破符。十个大钱就能买到一枚。 他是血统高贵的麒麟,堂堂的元婴大能,修士同盟军的大统领,竟被一枚只要十个大钱就能买到的破符给撂倒了,好几天里,都不敢出门见人! 得知这一消息,叶罡气得差点再次晕倒。 第七五一章 对上眼了 心思电转,叶罡终于了然——怪不得在菱洲还有周边,铲地三尺的找,也没能找出沈云来!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里有人惊讶的“咦”出声来。 立时,他成了全屋的焦点。就连叶罡也闻声望了过去。 那是一名校尉,坐在叶罡的右手边倒数第二个位置。 收到众人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尴里尴尬的垂下眼帘。 看上去他的人缘还不错。因为其他的校尉见状,都很快的收回了目光,又一齐看向叶罡。 可惜,叶罡铁了心要找巡边司的麻烦,是以,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你有什么话说,尽管说。”叶罡温声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本座跟前从来没有不让人痛快说话的。” 这话真没有半个假字。他确实是从来不会阻止别人说话。只是,祸从口出,连凡人都知道的道理。身为修士,难道还勘不破吗?那么多年的潜心修行都喂了狗了?所以,你有本事说,就要有本事承担一切后果。 那名校尉果然从他的话里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抬起眼皮子,起身说道:“回禀大人,末将是觉得奇怪。沈大魔头不是在凡人界吗?前些天,军报上接连写着菱洲那边,崔总督剿魔进展顺利。沈大魔头势必难逃天罗地网……” 本来他还想说,以为大人去凡人界,是想亲自捉拿沈大魔头。说着说着,他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尤其是三哥看着自己,眼神大变。心思一转,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大通不该说的话。后背上的冷汗嗖嗖的下来了。赶紧的闭上嘴巴。连请罪的勇气也没有了。 叶罡很认真的看了看他,挪开目光,环视众人,轻笑两声,不紧不慢的问道:“是啊,本座也觉得奇怪。沈云不是应该在凡人界吗?他怎么会在边界出现?你们巡边司难道完全不知情吗?” 接连三问下来,屋子里的空气刹那间跟凝固了一般。在座之人,莫不眼观鼻,鼻观心,连气都不敢往粗了出。 尤其是刚才出声提出这个问题的那名校尉,此时此刻,恨不得抽出剑来,剑尖向下,捅自己一剑。 啊啊啊,我刚才是撞了鬼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叶罡敛了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三天!本座给你们巡边司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查明原由。” “是。”众校尉起身抱拳领令。 还没有完。叶罡又道:“本座不是苛刻之人。你们的困难,本座是知晓的。袁逆发难,武兴带走了大半的人手。留下你们这点子人,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所以,你们只管安安心心的办好沈云潜入边界的这桩案子。支援袁逆之事,本座另外再调派人。” 众校尉听完,心里拔凉拔凉的。大人什么意思?我没有理解错吧?大人这是要在边界撇开巡边司,别起炉灶! 脸上不敢显现出来,他们只恨不能立刻离开屋子里。好叫他们能赶紧的给家里或师门传讯回去。 叶罡却没有放开他们的意思,话风一转,问起了警报台的建立详情。 警报台是武兴真人一手操办起来的。众校尉无一例外,都没有全程参与,只是在其中承担了一部分的工作。谁也不是傻瓜。通过经手的这一部分工作,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小小的警报台里,牵涉到了太多的利益与势力。这使得叶罡将警报台的事时,他人无不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再加上,现成的教训才过去几息? 他们与先前完全不同,吱吱唔唔的,不敢轻易接叶罡的话头。 很明显的,叶罡对此很不满。 于是,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有胆小些的校尉已经汗湿了内衫。 幸好,救兵来了。 门口再一次响起通传的声音:“报,漳泉阮家信使求见大人。” “传。”叶罡挥手,“你们下去罢。” 闻言,十名校尉如获大赦,哗啦啦的起身,麻溜的走人。 待出了门,看到在门廊下候着的中年男子,哪怕内衣依然是湿哒哒的,他们也完全忘了刚才在屋子里的难受劲儿,眼里皆堆起了八卦,一个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笑得意味深长。 中年男子目不斜视,傲然的将腰背挺得笔直,高高抬起的下巴,直接奔万里无云的天空去了。 很快的,校尉们出了大门,又一齐快步走了几十步,将前院远远的抛在身后。 有人再也憋不住了,忿然的回头去看被树木遮掩住了的前院,恨声说道:“什么人!早两百年,谁知道什么漳泉阮家!哼哼,他们也敢号称修真世家!”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漳泉阮家素来与正清门友好。听闻,当年泰阳真君晋位门主时,阮家的家主去道贺。泰阳真君亲自出了山门来迎接。” “这事我也听师尊说过。据说,泰阳真君入正清门前,机缘巧合结识了当时还只是阮家嫡次子的阮家老家主。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泰阳真君得阮家二少颇多资助。两人都是运气上好之人。后来,一个成了阮家家主,一个成了正清门的门主。两人相互扶持,不论正清门,还是阮家,都是欣欣向荣。可惜的是,阮家的老家主过世得早,其长子,也就是现任之家主比不上他老子。但是,泰阳真君很念旧情,视之为子侄,一直甚是提携。所以,漳泉阮家才能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里,由不知名的末流修真家族跃升为一流世家,甚至有人拍马屁,称他们为修真巨阀。”另一名校尉如数家珍的说着。眼里除了艳羡,还是艳羡。 能不艳羡吗?人家抱着的可是全仙山眼下最粗的那根金大腿。 “难怪就连大人也对阮家也奉若上宾。”有人啧啧的赞道。 “呵呵。”那名校尉又道,“又不知道了吗?这里头可不全是因为泰阳真君。” 这回,他的话音刚落,其余人便迫不及待的爆料起来: “谁不知道啊!不就是大人瞧上了阮大小姐么?” “错了,是阮大小姐相中了大人。瞧,大人前脚才来,阮大小姐的人就跟着追过来了。” “要我说,明明就是王八看绿豆,两个都对上眼了。” “此言甚对!” “哈哈哈哈……” 752 第七五二章 沈云自以为对叶罡颇为了解。他也分析过,叶罡这回追过来,势必是一番穷追猛堵。 如此一来,他们即便是立刻撤离边界,也十之八九难以甩掉叶罡这根大尾巴。同时,端木光他们出守护大阵时,会变得前所未有过的危险。 怎么办? 他在袖子里祭起掐算术,进行了一番推演。其结果是,大凶。 实力不够,还分成两头,碰上强敌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头遇险。就算都能突围,也难免不会被源源不断赶过来的修士同盟军死死咬住。 不是“大凶”才怪呢。 反正前往云雾山脉的各项准备都没有做好,时机完全不成熟,他立刻赞同了袁峰的意见,先在边界寻个暂且落脚的地方。练兵、养伤,做撤离的各项准备,同时,也是为了等待和接应端木光他们。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叶罡能够调动的兵力,以及摁死他的决心。 不出三天,这个人竟然调集了数十万的人马。其中,光是元婴级别的剑修就有十七个之多! 袁峰看完他递过去的玉简,半晌没有做声。 “怕了?”沈云挑眉问道。 袁峰摇头,将玉简还给他,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眼里全是歉意:“对不住,云弟。这一次,又是我拖累了你。” “又?”沈云接过玉简,呵呵笑道,“你什么时候拖累过我?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袁峰怔了怔,失笑道:“行,有你这句话,我来打头阵!不要跟我抢。” 本来,他是想说,这回事情闹大发了。他们就这么点人,修为又跟齐头韭菜似的,这仗根本就没法打,所以,干脆不打了。事情是他闹出来的,他来承担一切后果。不就是一死嘛,他这颗人头要是能给这大几百号人换来一线生机,超值!沈云帮他照顾好沈九妹,还有他的将士们就行。 可是,沈云只用一句话,完完全全的堵住了他后面的所有话。 更重要的是,从沈云的这句话里,他听出来了,决不妥协的决心。 那么,他还自裁个屁啊。不如留着项上人头,杀几员叶罡的大将。 哼哼,叶罡不是想借这次机会,在边界摁死他和沈云两个吗?他就让叶罡好好看看,他袁峰的这身骨头到底有多硬!有那么好摁吗? “这就对了。别看叶罡人多,但仔细看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砂子就是砂子,几十万粒砂子堆在一起,也只能是砂堆。永远成不了石头。”沈云说着,右手握成拳,象以前在鸿云武馆学艺时一样,伸向袁峰。 后者意会,也是右手握成拳,与他轻轻的对了一拳,眉眼间的愁云尽扫,爽朗的笑道:“好,就让叶罡先尝尝我这块顽石的硬头。” 还是那句话,头阵他来打。 这是他与将士们加入青木派的诚意。退一步,说是投名状,也没关系。 沈云哈哈大笑:“放心,不但头阵归你打,而且中阵、尾阵,总之,后面的所有阵,都由你来打。我呀,就袖着手,在一旁给你喊加油。” 袁峰听着听着,觉得这话里有话,顾不得欢喜,问道:“什么意思?” 沈云将右拳放在他跟前,掰开一根手指头:“我们两个,哪个对边界的地形更熟悉?当然是你,对不对?” “对。”袁峰当仁不让的冲这根手指头点头。毫不吹牛的说,这几年,他明里暗里的将边界访了个遍。 沈云又掰开第二根手指头:“你不是莽撞人。既然敢起事,肯定是对边界的兵力布防了如指掌了,对不对?” “对。”袁峰笑了,伸手去掰沈云的第三根手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磨合鸳鸯三才阵。此阵就是给边界量身打造的。” “看出来了。”沈云也跟他一般的笑着,“原来它叫鸳鸯三才阵啊。好名字。”其实,他称赞的不是兵阵的名字,而是袁峰早有准备,剑指修士同盟军。太合拍了,有木有!不愧是生死兄弟! “承让。”袁峰听懂了,冲他还握着的另外两根手指头呶呶嘴。 有这三条了,还不够啊?沈云啧啧,又伸直一根手指头:“术业有专攻。我最擅长的是全盘谋算。一城一池之争利,不是我的长项。” 袁峰看了看他,心悦臣服的点头:“以后请多指教。” 青木派是如何从无到有,从凡人界走到仙山的,具体的详情,袁峰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些年,他没少接触赵宣、魏清尘、端木光他们。从他们的身上,他看得出来,沈云的全盘掌控能力,还有远大谋略。 这是他远不能及的。所以,他才主动提出来打头阵——别看他和将士们在边界的优势远大于赵宣等人。但这都是明面上的。别的先不说,单是刚才他看到的这份密讯,他们就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到。在这一次的突围里,能当个先锋,打头阵,已经是沈云和青木派充分信任他们,给他们脸面了。 没有想到的是,沈云竟然将这一次的边界突围指挥权全交给了他。 并且还不是看昔日的情分,以及沈九妹的面子。 完完全全是对时局和他本人优势的理情分析。 光是这么魄力,还有这份沉稳,他不服都不行。 “好说。”沈云笑道,伸直了最后一根手指头,“我们虽然人数少,但也不能一照面就全押上去。我在青木派里专管殿后。这活,我最熟。有我在,伤员、粮草,都不用你们前边的人担心。” “妥了!就这么干!”袁峰将一只手按在他摊开的右掌上,哈哈大笑。 沈云说道:“老规矩……” 袁峰摆手,抢着说道:“我晓得的。突围方案嘛。前些年我跟伯堂和端木请教过,觉得很好。自那以后,我们也是一样的搞了。”说罢,起身,“我马上去准备。” 沈云也起身:“今晚,你们专心商讨方案,我来警戒。” 袁峰应道:“仅此一晚。我会连同安防方案一道写出来。从明天早晨开始执行。” 沈云点头:“好,都交给你。”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知来着之可追的月、票,谢谢! 第七五三章 联姻 算着时间,端木光他们应该快出阵了。赵宣直接收了化山盅,带着盅中所有的弟子前去接应。 边界风云突变。几乎是一夜之间,十万修士同盟军涌进边界。三下五去二,“接管”了巡边司的地盘。而在边界以凶悍+雁过也拔毛著称的巡边司诸众,这回竟然一声不吭的认栽了不说,还与部分修士同盟军“亲密无间的合作”,共同查守护大阵的“耗子洞”。 相关的密报,一道接一道的传回来。赵宣看着看着,感觉以前对边界、巡边司,甚至是整个修士同盟军的认识与理解摇摇欲坠。 下午的时候,他又收到一道绝密的密报。 是钱柳发给他的。 打头第一句就是要暂且关闭这条绝密的联络通道。 赵宣不由得两个眼皮子乱跳。 要知道这条绝密的联络通道是专门供他与钱正君之间联络的,也是青木派在仙山这边,安全等级最高的。没有之一。 再者,据前段时间,钱正君传回来的情报,她已经在巡边司里扎牢了根脚。也就是说,人已经深潜了下来。 怎么突然要“暂且关闭”联络通道呢? 赵宣提着心,匆匆往下看。 原因也写出来了。 是漳泉阮家掺和进来了。 叶罡刚刚与他们缔约联姻。漳泉阮家带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修真世家火速支援边界。今天陆续抵达的这十万修士同盟军就是他们的人马。 据可靠情况,还有数万人马在赶来的路上。 消息一经传出,原本还在张望状态的修真门派里纷纷集结人马。初步估计,他们也能于近两天内赶到边界。 修士同盟军自成立以来一直世家和门派之分。泰阳真君长年致力于融合两派,却收效甚微。在这一点上,叶罡与其师尊的态度是一致的。于是,在修士同盟军成立之初,就有正清门欲与某修真巨阀联姻的小道消息传出。 在仙山,世家子弟投入修真门派,拜师学艺,自天神宗时期就非常盛行。修真门派的子弟从修真世家里娶妻纳妾,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一直以来,对于修真世家来说,都是高攀。他们为此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也正因为如此,正清门要与修真世家联姻的小道消息传出来后,好比是一块小石头落进了汪洋大海里,除了刚落水的时候溅起了一朵小水花,很快就没了声息,再无后续消息传出。 不曾想,再次听闻这则消息,却是叶罡与阮家大小姐结为道侣的劲爆消息。 我的老天爷,不是娶嫁,是正儿八百的结契、同修! 修真门派与修真世家! 便是在仙门时期,也是绝对没有过的事。 不过,再看此次阮家大小姐带过来的“嫁妆”,赵宣不禁感慨:叶罡这小子赚大发了! 别看漳泉阮家的现任家主比他老子有多远差多远,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早在百把年前,漳泉阮家已是仙山众修真世家里的翘楚。 在修真世家这一块,阮家之地位,近百年以来,完全不下于昔日玉锦门之于仙门。 这不,阮家一挥臂,数十个排得上名号的修真世家立刻响应,带着族中子弟、私兵,哗啦啦的,一天之内,从四面八方赶到边界。 并且,他们还不是乱哄哄的来了一大堆。 钱柳在密报里的形容是:井然有序! 这说明,他们早有准备;从另一方面也揭示了,叶罡图谋已久。 看完这些,赵宣完全懂了钱柳提出来要暂且关闭联络通道的举措——风大太,青木派在边界的根基太薄了。这种时候,稍微动一动,被连根吹起的危险实在是太大了。唯有压低身子,尽可能的深潜蛰伏。 从中,他也充分看到了端木光他们的危险。恰恰是算着时间,后者将要出阵了!于是,将密信通过另一条临时秘密渠道转呈给沈云后,他根本等不及回复,收了化山盅,带着盅中的所有弟子,前往守护大阵边界接应。 另一边。沈云先前进入了守护大阵,不多时,端木光带着第五批撤离的弟子们也进入了守护大阵。 进阵之前,他做了一个简短的动员:边界突生变故,守护大阵有近期内暂且被封闭的风险。所以,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守护大阵。 “也不用太担心。”末了,他告诉众人,“门主大人已经先行入阵。有门主大人在前头领着,我们只要扯起腿巴子赶紧走就行了。” 这句话便是他当众说谎了。门主大人先行入阵是事实,但并非是亲自给他们开路,而是急着去救援赵宣。 如此胡说,完全是为了稳定军心。 再者,在端木光看来,沈云的修为深不可测。是以,有后者出马,赵宣与袁峰的困局立解。而以门主大人的操心劲儿,只要困境解了,肯定会带着赵宣等人回过头来接他们。 他也觉得自己不算说谎。 没有想到的是,他也严重的低估了此次炸营事件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于是,一行人紧赶慢赶,提前了两个多时辰抵达出口。 端木光素来谨慎,挥手叫停后面的弟子们,对与自己一同开路的苏老三说道:“三叔,我先去外头探路。没有我的信号,你们绝不能冒然出阵。” “好。”苏老三郑重的点头,双手紧按长剑,目送他出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苏老三回头,叫身后的弟子们口口相传,请负责殿后的李艺尽快赶到前头来。 不多时,李艺喘着粗气跑了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苏老三如实以对:“我感觉外头不对。” “什么?”李艺傻了眼。 苏老三又道:“光爷出去后,我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好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那年我们中了乱军的埋伏,险些死光光……就是这样的感觉!” 以前也就罢了。这几年里,李艺可没少领教他的“感觉”。十回有八九回是准的! “所以呢?”李艺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蹦了出来,“你要我怎么做?快说!” “光爷说要我等他的信号。我担心等不来信号了。”苏老三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线,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立刻结阵,冲出去!” 李艺心思电转。理智告诉他,应该听端木光的。因为这才是《弟子手册》里的正规操作。可是,直觉……又是直觉!直觉告诉他,苏老三的感觉完全可信。 他侧耳努力的听外头的动静。 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再看苏老三那双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他立刻决定了:“好!” 第七五四章 假的 “怎么搞?三叔,我们都听你的。”李艺首先表态。 在野鸡岭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带着人马暗夜摸营搞偷袭。但是,那都是小打小闹。更重要的是,一出眼前的这道口子,外面就是仙山的边界了。可不是他们野鸡岭的周边。在来之前,光爷没少提醒他们,同是修士同盟军,边界这边,不论是人,还是装备,都不是崔砍头的手下能够相比的。而他们却是人生地不熟。不说别的,单是适应边界的灵气浓度,也要个三五天的。 他们这一群人里,除了光爷,就属三叔打仗最行。而两人在弟子们的心里,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他从队伍的最后头走到前头来,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弟子们的忐忑不安。接着,他一放眼,没有看到光爷,心里“咯咚”响了一下,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里。所以,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可不能拖苏老三的后腿。 苏老三冲他挤挤眼睛:“别急,出发前,先生给了我一个锦囊,说是紧要的时候打开来看。” 被他尊称为“先生”的,从来就只有门主大人。闻言,李艺所有的担心都没有了,笑嘻嘻的搓着手:“门主大人能掐会算,原来早已经算到了这会儿。你快打开来看啊。” 此时此刻,他禁不住在心底里怀疑这个家伙是要打着“感觉”的幌子拆锦囊。呃,如果换成是他,外头是打小就被告知是“神仙窝”的完全陌生地儿,也会控制不住的想拆开门主大人的锦囊,安一安心。 下一息,他敛了一切杂念。 因为苏老三真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着喜鹊登梅的绿绢荷包。 这是门主大人的锦囊?半旧不新的,好眼熟…… 电光石火间,李艺记起来了——哪是门主大人的锦囊!分明是苏老三以前用来装烟叶子的。 问他为什么知道? 因为他曾经也好这一口。在沈家庄的时候,他、苏老三、老余头……十几个人“臭味相投”碰到了一起,私底下戏称是结成了“烟叶子帮”。窝点就在苏老三的马场。那个时候,每每得了空闲,或者不论哪个得了好的烟叶子,他们都会聚拢来,抽几口,既解乏又能相互交流修行心得与经验,简直不能再快活。 后来用煞气淬体时,他们发现“烟叶子帮”的成员们无一不感到肺里跟小刀子在刮似的痛,便相互鼓励着,一个个咬牙彻底戒掉了烟叶子。 再后来,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也难得再有十几个人齐斩斩的聚会时间了。只是偶尔碰头时,相互击个掌,比比修行进展,互相打气。 所以,这只喜鹊登梅的绿荷包,李艺少说也有十来年不曾看到过了。当年,他们为了表示彻底戒掉烟叶子的决心,烟竿、烟袋、烟叶子什么的,全一起扔进了山脚的小河沟里。尤其是他。怕自己反悔,将用了差不多十五年,除了睡觉,便是吃饭时也不离身的白玉烟斗砸碎了,再将碎块扔掉。 没有想到苏老三藏着奸,居然没有丢掉烟袋。 好吧,这个不是眼下的重点。 重点是,苏老三肯定是在撒谎! 根本就没有门主大人给的什么锦囊。 所以,也肯定没有先知先觉的安排。 苏老三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思一转,他再抬眼去看苏老三的眼睛。 后者冲他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果然,如他猜的一样! 苏老三是假借门主大人的名义呢。 好一个苏老三! 也学坏了! 不过,李艺没有一星半点怪罪他的意思,也不打算当众拆穿他。 事实上,刚才再明确不过的站苏老三,并且果断的将指挥权交给他,李艺也是出于一样的考虑。 而苏老三比他想得更周到。担心在这种时候,单凭众所周知的“感觉”不能打消其他弟子的疑虑与担忧,从而影响接下来的行动,苏老三无中生有的拿出了一个门主大人的锦囊。 想通这些,李艺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事发突然,苏老三肯定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而苏老三的修为并没有比身后的这些弟子高出多少,故而,匆忙之间,难以做到完美的骗过这么多双利眼。这不,请他帮忙来了。 他转身去招呼身后的弟子们:“集合!门主大人早有计划!” “是。”众弟子们欢呼着,迅速的以小队为单位集拢来。 等他们集合完毕,李艺再转回身去。苏老三当众从绿荷包里拿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卷,小心翼翼的展开来。 李艺看得辣眼睛——妈蛋!你这手脚也太糙了吧! 分明是一张旧卷烟纸! 你那么小心,是怕这纸在烟袋里搁得太久了,变脆巴了,一不小心就给弄坏了吧! 不过,他还得配合着演下去啊。冲苏老三横了一眼,他笑嘻嘻的上前探头去看,嘴里还不忘问道:“门主大人都写了些什么?” 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就是一坨早已经化开的旧墨斑。 别看苏老三是马场场主,管着全门派最大的一笔资产。其实这家伙抠得要死。当年,他惯用的木烟斗用坏了后,连花三个大钱再重新置办一个也舍不得。马场不是有个账房吗?他捡了账房写坏,不要了的记账的废纸,自己裁成这样的小纸条儿,用来卷烟抽。 所以,他烟卷上墨斑,那是正常配置。 被他们嘲笑了,他还煞有其事的跟他们解释:“打小没读过书,肚子里没墨水。我现在是缺什么,补什么。你们不懂。” 话说回来。李艺看着那一大坨陈年墨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往下编了,只好故作深沉的“默读”起来。 还好,苏老三没有让他失望。 不出三息,苏老三问他:“大掌柜,看完了吗?”说话时,他拿着烟卷纸——我呸,是门主大人的字条儿——一根手指头飞快的冲他往里扣了一下。 身为昔日“烟叶子帮”的成员之一,李艺读懂了这个暗号。它的意思是:瞧我的! “看完了。”他果断的退后一步。哼,必须离这家伙远一点,免得他被雷劈到时,被连累到了。 苏老三笑了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将纸条儿揉成一个小团,直接扔嘴里,嚼巴嚼巴吞下,命令道:“众弟子,听门主令!” “弟子在!”众弟子心中一凛,气势瞬间噌噌的往上直飙。 李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管出去以后会碰到什么情形,至少到现在为止,苏老三的谋划是完全正确的。 第七五五章 五虎阵 苏老三假传的门主令很简单:以小队为单位,结成五虎阵,出击! 五虎阵,全名“五虎团圆阵”。是魏清尘为青木派量身打造的兵阵之一。进可攻,退可守。最小型的五虎阵只要五人即可组阵。再往上,没有人数限制,也无需是五的倍数。并且,人数越多,五虎阵越是变化多端,合阵的威力呈倍数增加。 而真正让五虎阵扬名的是女营。 女营营主刘玉娥将五虎阵略作改动,在第一次突围时,一战成名。同时,也充分显示了五虎阵的威力。 从那以后,各营各部都将五虎阵做为了必练的首选兵阵。而在此之前,五虎阵因为变式太多,对合阵的默契度也要求颇高,很多部门以“任务太重,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为由,首选的是相比要简单一些的长龙阵。 话说回来,众弟子得令,迅速结阵。 “还是照先前那样,我打头,你押尾。如何?”苏老三跟李艺商议。 李艺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子应了下来:“好。” 苏老三一挥手。老余头等四人齐齐出列。 看着和往常一样,搭拉着眼皮子,默声站在最前面的老余头,苏老三笑着唤了一声“老哥哥”,刷的拔出长剑,递给他:“你来。” 这回,老余头没有抱拳称是,而是抬起眼皮子看着他,应了声“好”。接着,走上前来,一手接过长剑,另一只手猛的一扬,取出一根不过三指宽的青色长布条来,一圈又一圈的,将长剑的剑柄牢牢的缠在苏老三的右掌掌心。最后,干净利落的打了一个死结。 苏老三握剑,试着挥了挥,点头赞道:“这么多年了,老哥哥的手法一点儿也没有变生。” 老余头顾不上应他。因为身后,东子、大虎和谷雨也都拔了剑,等着他给绑掌心里呢。 这是当年贝帅军中的惯例。即,敢死队出战,必将兵器绑在手里。这样的话,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只要还能挥动胳膊,也是战不止。除非战胜。 后来,他们追随先生,投奔了青木派。差不多有二十来年了,期间经历的大小战事也不少,却没有一次是绑剑的。 所以苏老三才有“这么多年了,手法没有变生”之说。 但是老余头从来没有忘记过危险。尤其是野鸡岭被崔砍头的大军包围之后。他觉得,终有一天,会有一场生死大战。这不,他的储物袋里一直备着五根绑剑的青布条。 为什么是五根? 因为人事变动,当年一起投奔青木派的弟兄们,相继调出马场,在其他部门有了更好的前程。最后,在马场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陪着苏老三。 不是他们不肯走,而是他们四个和苏老三早在贝帅军中的时候,就是一起的。平时无所谓,真正碰到大战,尤其是生死之战,他们五个就是眼睛、鼻子和耳朵。不论少了哪一个都叫做残缺不齐。 就象现在这样。苏老三敢为先,也是因为有他们四个在。 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苏老三一挥手,他们四个很平静的出列,绑剑。 但也只是他们五个觉得自己很平静而已。 李艺等人在他们四个出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浓得快凝成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待剑一绑好,杀气却骤然没了。几人试着挥了挥剑,一时之间,整个出口这一块,莫名的变得冰沁沁。得,还是杀气!更浓了,只是完全内敛,将五人变成了五根冰柱子一般。于是,周边的温度刷刷的下跌。 如今的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不是当年在仙都开铺子、做仆从的时候了。能形成如此冷冽而纯粹的杀气,必定是真正见过大血的。 其实,上阵之前,用布条绑剑,在青木派里,上至门主大人,下到寻常弟子,都算得上是寻常操作。偏偏是马场主他们几个从来没有在人前绑过剑。是以,这会儿,他们这样的一操作,大家在后边看着,心里的血都烧起来了一般。恨不得立刻拔剑,嗷嗷的杀将出去。 却被他们的杀气一镇,理智迅速回归。 顿时,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苏场主他们几个不是喂马的好手吗?他们是在哪里养出来的通身冰浓煞气? 李艺以前听赵宣提过一两嘴,知道这些人是行伍出身。心思一转,心服口服的冲苏老三等人抱拳:“得罪了。” 苏老三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什么状态? 敢死队的状态呗。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臭毛病,即,进入状态后,一双眼睛跟刀子似的。不管看什么,都是飞刀子一般,又狠又直,还特快。 所以,这个时候,他是万万不可看自己人的。 听到李艺在说话,如果是平时,他再忙也得行一礼。这会儿,不成。他只是略微点点头,又一挥手,提着剑,带头向出口走去。 身后,老余头等四个也提着剑,紧步跟上。 他们走得不快,并且个个弓背塌腰的,脖子往前抻得老长,将重心压低,轻手轻脚。气质跟威武、大义凛然……等完全不搭界。与他们平时的样子,也是跟换了个人一样。 可是,就是这样的背影,令所有人打心底里油然生出一种服气来。 那感觉是,有他们五个在前头开路,对面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 “呸!”李艺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也拿出一根布条麻利的将剑绑上,牙齿配合着咬住,用力一扯,照着老余头的样子在手背上系了个死结,挥剑道:“跟上!” 他押尾,就是走最后。 但绝对不是什么轻松活,也不会比打头的苏老三他们要安全一些。 因为五虎阵是仿象阵,仿的就是大老虎。 老虎屁股摸不得,说的就是五虎阵的阵尾。 修士之中,不缺阵修。只要是筑基境中期以上的阵修,一眼就能看出来阵尾的玄机。 所以,五虎阵的阵首与阵尾之间的相护是非常重要的。 苏老三让他押阵尾,本身就是对他的最大信任。 李艺在心里寻思着,就算是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把苏老三的后背给护严实了! 第七五六章 救援 赵宣率众赶到时,隔着十几里,就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此时已是黄昏。他定睛细看前方,一时之间,天边的那抹将天地连在一起的桔红,究竟是太阳的余晖,还是冲天的血色,竟是分辨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的刀影冲天而起。紧接着,“嗷——”,一声虎啸,地动天摇。 那抹桔色陡然变深。 “不好!”赵宣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 隔着这么远,以他的目力,没有千里镜相助,看不清具体的情形。是那道刀影好生凌厉,也太过熟悉,是以,只是看到影子,他也能立刻辨认出来,是光爷的刀气所化。 至于虎啸声,那就更熟悉了。那是五虎阵爆发,阵中所有人全力一击的合阵声啊! 该死,来晚了! 他红着眼睛回头吼道:“五虎阵,结!全速,上!” 心里使劲的祈求着:光爷,大掌柜,三叔,你们千万要顶住,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身后的弟子们亦是如此。 “是!” “结阵!” 迅速腾移,移形换位。不出三息,两百多号人结阵完毕。 “合!”赵宣挥剑,纵身跳入阵中。 “合!”众弟子亦挥剑。 森森剑光之中,一只吊额白睛大老虎弓背伏腰,蓄势待发。 “走!”赵宣一声令下,所有人御剑腾起而起。在阵外看来,就是那只象山一般大的巨虎扬尾,风驰电掣般的冲向天际线。 看到那刀影,听着虎啸声,就能知道光爷他们到了全力一拼之境。救人如救火,他们必须尽可能快的赶过去。而有了五虎阵的加持,他们的御剑速度整体能够提高五成还不止。 另一边,端木光一度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今天的这些修士同盟军,完全巅覆了他以往对他们的印象。 他从出口处一出来,就掉进了一座大型迷阵里。 电光石火间,他心中一片雪亮——该死的,这些家伙早就布好局,就等着他出来呢。 同时,心里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端木光在守护大阵里穿来穿去的,终究碰到了一回硬茬!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是一个人出来探路的。 所以,不管这迷阵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但必须破了,而且得尽快! 面前的迷阵很眼生,四周到处是浓得象白粥一般的迷雾,可见威力之大。应该是哪个阵修大能的潜心新作。 不过,端木光还真不怯。 无他。 在阵修圈子里,自上古传下来一句古训,即,天魔是一切迷阵的克星。 至于能克多久,一在于迷阵的威力;二在于天魔的修为。 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凝神,眯缝起好看的桃花眼,环视四周。 一时之间,他的一双眼睛,好比变成了两潭象镜子一样平静、清澈的碧水。所有的迷雾,无处遁形,尽数映现在水面上。重重叠叠的它们,以飞一般的速度变薄变淡。 突然,东南方的迷雾里飞掠起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只成年的鬼影鹤,七阶妖兽。 其实,它的外形跟鬼影完全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它的速度快,再加上身法飘忽不定,有如鬼影,而得名。 又有迷雾做掩护……鬼影鹤见自己都快到跟前了,黑衣闯阵者竟然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呵呵,这是被吓愣了吗? 瞧着是个半步元婴。哟,修为还不低呢! 它得意的亮一嗓子:“唧……” 鬼影鹤就是这德性,在得手的时候,会禁不住大叫一声。用它们的话说就是:不要再说我们是偷袭,胜之不武哦。人家明明出手之前提醒你们了。 却不曾想,这一次,它失手了。 平静的水面上现出一只笨拙的小头大鸟。 端木光抿嘴,抬手。 一道雪白的亮光划破迷雾。“砰!砰!” 刀光还没散开。迷雾轻晃。一大一小两声坠地声。 可怜的鬼影鹤首尾异处,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时,血才从整齐的刀口里涌出来。 端木光的刀实在是太快了。一刀斩落鬼影鹤的头,连血线都没有飞起来。是在它的尸身坠地之后,血才喷涌出来,瞬间染红老大一块沙地…… 这一只只是带头的。它们一共有十几只呢。见状,其它的鬼影鹤险些吓破胆。但是,此时此刻,它们已经全速冲了出来。就好比开弓没有回头箭。它们没法再掉头,逃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所有的鬼影鹤都将嘴巴闭得跟个蚌壳似的。没有哪一个敢再亮嗓。 然而,也不管用。 它们的影子一只也不少的全映在端木光的双眼里。 并且,所有的鬼影鹤看上去,都是笨拙的小头大鸟。 什么玩意!连老子是人是魔都没看清,也敢一窝蜂的扑过来。真真好大胆!端木光嫌它们飞得太慢了…… 没有客气。 也不能客气。 鬼影鹤最喜欢吃脑汁。 它们有一只又长又尖又硬,还很锋利的嘴。 只要一下,就能啄开一个筑基修士的天灵盖。 端木光的脑壳当然比筑基修士要硬得多,但是,被它们啄一下,也会痛啊。搞不好还会破皮。再说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它们偷袭自己的机会? 既不欠它们的,又不是天生欠揍的受虐狂! 端木光站在原地没有动,手起刀落。一刀最多五只,最少的也是两只,刀刀无虚发。 转眼间,刀光如雪,鹤落似雨。十七只鬼影鹤全身首异处,噼哩叭啦的掉在他四周的沙地上。 而他的黑衣上,是一个血点子也没有添。 他觉得挺可惜的。这些鬼影鹤的身上都有很浓的血戾之气。意味着,它们是沾了人血的。所以,吃不得。 不然的话……又是一顿美美的火锅。 之后,迷阵里又安静下来。 这座迷阵不可能这么烂,只有十七只鬼影鹤守阵。只是端木光的速度太快了,布阵之人完全来不及变阵。 端木光自然不会给他时间,让他再折腾出别的什么东西来。当即提着刀,直接冲进阵心,挥刀,全力劈下。 “轰隆——” 巨响中,地面在颤抖。 大风起。 迷雾瞬间散尽。 四周黑压压的,全是武装到了牙齿的修士同盟军。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道威严的斥责:“果真是个魔头!纳命来!” 又是这一句!能不能换点新词。端木光轻蔑的撇撇嘴。 头一回听到有人唤他魔头时,他还以为是被对方瞧破了真身呢。后来才知道,在这些家伙的嘴里,青木派的弟子,没有一个例个,全是魔头。 我呸,什么眼神! 只是……看到周边数以万计的修士同盟军,他心里苦笑。 他知道,三叔肯定不会听他的话,带着众人在通道里等着。一定会出来与他并肩作战。 可是,这一回,风太大。 他好希望他们能变得聪明一回。 有他一个折在这里,就够了。不要让叶罡一回赚太多,好不好! ===分界线=== 某峰多谢收友霍比特挨的月、票,谢谢! 第七五七章 怕他个熊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 很快,端木光好象又回到了当年做密府暗探,被所谓的修真正道们围攻的时候。 不,比那个时候更甚。 周边的修士同盟军真多啊。 “咚咚咚……” 在战鼓的催促下,黑压压的修士同盟军,一波又一波的,象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企图将他彻底吞没。 更重要的是,这些修士同盟军一反常态,完全转了性子。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丝贪生怕死的痕迹。哪怕端木光挥舞着弯刀,象收割韭菜一般,收割着他们的性命,也不见后面的人有半点的犹豫与惧意,仍是挥舞着刀剑,踏着鼓点,相互配合着往前冲。 端木光都感觉自己此刻象极了一头困兽,心里的不祥之感愈甚。 心思电转,他很快的认清了形势:一是,他今天肯定是不能善了的了;二是,出口应该是暴露了。也就是现在有他在这里挡着,这帮龟孙子才没有冲进出口去搜查。 所以呢,反正他是活不成了,那么,就能多拖一时,就拖一时罢。这样的话,苏老三他们就多一时撤离。待他们出了通道,就是漫长的东海海岸。有苏老三在,总会逃出一些人去的,不至于全军覆灭。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跟大人道个别了…… 想到这里,端木光抿抿嘴,手上的招式更加凌厉。 可惜,苏老三和李艺没有听他的话。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一声虎啸直冲九霄。 可怜了修士同盟军里那些炼气境的低阶士卒,要么是七窍流血,双目不能视;要么头痛欲裂,满地乱滚。 转眼间,哀嚎连连,场上形势大变。 修士同盟军那边也不含糊。虎啸声犹未绝,鼓点陡然大变。“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端木光的周边,失去战斗力的低阶士卒转眼间被一面又一面的黑色盾牌遮住,下一息,盾牌消失了。那些满地打滚的低阶士卒也不见了。端木光的四周,又是一圈又一圈的围满了人。不同的是,新上来的这些,全是清一水的筑基修士。他们顶上了原来的那些低阶士卒的位置。 端木光只觉得压力骤增,额头上往外猛的冒豆大的冷汗珠子。 困住他的修士同盟军也借助了兵阵之力。 此阵名唤九元降妖阵,据说是专门对付妖魔的。兵分九路,彼此配合,轮番上阵,将妖魔困于阵心,直接擒获或者杀死。 合阵之后,此阵的威力也是相当惊人的。最少的成阵人数是九九八十一人。如果是八十一名炼气境的修士,合阵之后,可向上接连跨越两重大境界斩杀金丹境的魔修。而换成是八十一名筑基境的修士……端木光是魔将境的天魔,刚一变阵,压力就上来了,好比身上扛了一座大山。就连一直称手之极的本命魔刀也变得重了不止一倍。 是以,不管是身形,还是刀法,都比先前慢了许多。 而端木光练的是快手刀。这种刀法,越快,越是凌厉。一旦慢下来,以他现在的修为,难免不会现出破绽来。 那些修士同盟军也不是吃素的。 这不,他的左肋下刚现出一个破绽,刷刷刷,立时有十几把剑捅了过来! 端木光却避无可避…… 完了!他好不郁闷,心道:大掌柜是何等理性之人。肯定是苏老三唆使的…… 说时迟,道时快,一团巨大的黑影象乌云一样罩上头来。 四周陡然暗了下来。 对此,端木光已经见怪不怪了——都不用抬头去看,他也能知道,这是苏老三他们合成五虎阵,跳进战圈里来。 但是,修士同盟军不知道啊。 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一只象小山似的浑身披着白色亮光的巨虎,张牙舞爪的向他们冲杀过来。 “娘咧……” 太吓人了! 有好些胆小的将士下意识的向后面退出。 尤其是冲杀在最前面的那一排。 他们本来抓住了魔头的一个空档,准备下死手的。被大白虎一吓,手下略微停滞。 真的是略微!其时间不到一个眨眼的三分之一。 然而,对于端木光来说,足够了。 于是乎,血淋淋的圆月弯刀向内一翻。 “叭叭叭叭……” 十几只握剑的手齐腕被割断。它们仍然握着剑,一齐掉落。 端木光腰身一拧,以一种称得上是诡异的,正常修士无法做到的姿势,在电光石火间往后撤了一大步。 危局立解。 “啊啊啊啊……” 等他立稳了脚步,那十几名筑基士才惨白着脸,抱着往外猛喷血的断腕,鬼哭狼嚎。 但是,鼓点依然没有停。 数面黑色盾牌再度出现,一样的收走了那些受伤的筑基士。 嗖嗖嗖…… 他们的位置再度被顶上。另一波全新的面孔挥剑冲杀上来。 不等端木光动手,“当”,火星子四溅。一柄青锋剑震开了最先斩过来的长剑。 “光爷!”苏老三脚跟还没站稳,却是咧开嘴,满脸讨好的冲端木光笑着。那情形,就差屁股后面没有一截狗尾巴了。 也难怪他如此作态。 谁叫他是与光爷对着干呢。光爷叫他带着大伙儿呆在通道里,没有等到信号,不要出来。他却令所有人合阵,不管不顾的冲杀出来。 他这全是心虚啊。 果不其然,他的讨好只换来光爷的一记大白眼,还有一句象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话“以后再跟你算账”。 “好咧!”苏老三快活的应着,心里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暗道:妈呀,暂且算是翻篇了。 苏老三他们一加入,从外面看起来,就是大白虎冲进了黑压压的羊群里。再加上端木光在前头引导,他们所到之处,有如劈波斩浪,黑压压的人潮立刻被撕开来。 就在这时,鼓点再次大变。 “哼!” “哈!” 修士同盟军的将士齐喝。阵形再度大变,刚刚才被撕开的那道口子好比风过无痕。 “我的乖乖……”苏老三禁不住惊叹出口。 旁边,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来,与他背对对。 不是端木光,又是哪个! “怕了吗?”端木光挑眉问道。 苏老三还不及回答,护住苏老三左翼的虎子两个脚跟一转,将他也让进圈子里来:“怕他个熊!” 右翼,谷雨与之神同步,咧咧嘴嘿嘿:“……老子才……” 可怜的,才吭声呢,就被后面的老余头冷冷的打断了:“你是谁老子呢?光爷面前,也有你称老子的地儿。” “哦。”谷雨立刻老实了。 端木光好想笑——这是重点吗? 斗嘴归斗嘴,但是,老余头的脚下也是一点儿也没有耽搁。说话间,人已经到位。 这么一变化,白额吊睛大老虎就长出了一对长獠牙。 “啊呀……”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筑基士的眼神都不对了。但是,人在阵中,身不由已,这就是九元降妖阵!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平常心的月、票,谢谢! 第七五八章 冲啊 曾经有人强烈反对九元降妖阵。因为一旦合阵,便是鱼死网破之局:要么,除妖;要么,阵亡。从来没有第三种结果。 端木光、苏老三他们很清醒的知道这一点。 他们周边的修士同盟军将士们也深知。 就这样,双方皆拼死厮杀,呈不死不休之势。 端木光他们到底是人数太少了,借助了五虎阵的威力,才能堪堪在阵心这一块,与修士同盟军堪堪战平。 可是,他们是已经拼尽全力。而阵心之外,修士同盟军是一圈紧跟着一圈,似有源源不绝之势填补阵心的损耗。 支撑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大白虎”眼瞅着瘦了一大圈。 那是因为有近两成的弟子受伤,暂时失去了战力。所以,五虎阵不得不收敛,将这些弟子收进兵阵内腹医治。 如此一来,端木光他们这一方的战力大减。平局被打破,形势迅速恶化! “小心!”苏老三惊呼,拦在了端木光的左侧。 血线冲起来,“噗”,后者的眼前一片血红。 那是苏老三用身体替他挡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剑气将苏老三的左胸斩开来,深可见白骨! 该死的!新上来的这波筑基士里竟然藏着一个金丹剑修。却鬼鬼祟祟的,全无剑修的磊落,象一条毒蛇一样,阴里阴气的下黑手! “三叔……”端木光大恸,看也不看,反手全力一刀,直接劈向剑气发出来的地方。另一只手,顺势扶住苏老三往后倒的身体。 “没事……”此时,苏老三已经面如金纸,气喘如牛,“我的心脏,在,右……” 话未说完,两眼一翻,昏死在他的怀里。 “接着!”端木光将人往后边一递,身形一闪,站在了苏老三的阵位上,大喝,“合阵!” “合!”老余头等四个亦大声相和。 端木光的修为比苏老三可不只是高了一星半点。他来合阵,大白虎的头猛的一晃,突然变大了三倍还不止,刚才掉落的一只獠牙不但眨眼的工夫长回来了,而且和另外一只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长为尖利。 “啊啊啊……”近旁的那些筑基士稍稍向前,立时身首异处。 阵心的形势再度反转。 “祖父……” 在九元降妖阵之外,半空里,悬浮着一只黑甲飞船。船头的甲板上,数十人簇拥着一老一少两名锦服修士。 年少的修士脸色急变,慌忙扭头去看年老的修士。 “慌什么!”后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冷声点评道,“头重脚轻,此虎不过是垂死挣扎尔。” 年少的修士闻言,心大安,再扭头回去观战时,脸上也变得和他家祖父一般,冷漠之极。 哪知,从远处又传来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虎啸。紧接着,又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白额吊睛大白虎象是从天边的火烧云里蹦出来的一般,腾空一跃,径直跳进了阵心。 它实在是在太快了! 以至于年老的修士都来不及变阵阻拦,二虎已经聚首。 这一只大白虎是赵宣等援挥。 “宣爷!”端木光大喜,飞快的冲赵宣眨了一下眼睛。 “光爷!”后者心领神会,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担心,门主大人也正赶来,我们是先锋。” 嘴上说着话,所有人手上都没有闲着。 “合——” 两只大白虎迅速重合起来,变二为一,虎躯一晃,身形陡然变大,变成了象巍峨高山的巨无霸白虎。 虎爪轻抬,嗖嗖嗖……,爪底射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剑光比雨点还要密集。 又快又狠! 一大波修士同盟军象麦子一般的倒下…… 阵外的黑甲飞船上,年少的修士却再也不敢拿眼睛去看他的祖父。因为他能感觉到,从祖父身上透出来的寒气比先前更重了…… 另一边,担心传讯符被中途拦截,所以,赵宣没有用传讯符,而是走的临时秘密联络渠道。当沈云接到密报后,已是个把时辰之后。 沈云掐指一算,赵宣与端木光快的速度跟袁峰商议出紧急救援之策:兵分三路。他自己单独为一路,火速驰援;第二路,袁峰点一半的人马,围点打援,绝了后续支援的修士同盟军;第三路,沈九妹带领余下的一半人马及伤员们,原地驻守。 事不宜迟。拍板后,袁峰当即出了大帐去点兵。而沈云则祭起金色小圆圈,钻进了虚空里。目标地就是守护大阵秘密通道的出口处。 一出虚空,沈云的双眼嗖的红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然而,他一眼看到的夜幕却是血色的。 将将起来的夜雾全是刺鼻的血气。 不远处,刀光剑影映亮了大半个夜空。 一只白虎左冲右闯,试图冲破黑压压的人群,却屡屡碰壁。就这一眼的工夫,白虎再次受伤。 它已是遍体鳞伤,两只獠牙没了,老虎尾巴断了,四只虎爪重伤三个,唯一锋利的那只左前爪刚刚被斩掉一只爪趾。 但是,白虎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瞅中对方的一个破绽,掀起这只唯一还有进攻之力的左前爪毫不犹豫的拍下去。 “咚咚咚!” 战鼓大变。阵中的修士同盟军迅速移形换位,瞬间补上了破绽。 虎爪再拍下去,就是拍到铁板! 五虎阵里,端木光已经杀红了眼,但理智从来没有缺席过。见状,他连忙大呼:“回防!” 于是,半道里,受伤的虎爪生生打住,旋即,重重的落在另外一堆修士同盟军的身上。 没有意外,鼓点再变。 每次都是这样!端木光气得只想破口大骂。躲在阵外指挥变阵的人比他肚子里蛔虫还要厉害,每一次都能提前一点点变阵…… 深吸一口气,他咽下涌到嘴边的粗口,在心底里告诫自己:不能急!千万不能急!端木光,你一定要稳住。大人说过,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阵法,肯定能找到破绽的…… 突然,他眼前大亮。 哈哈哈,真的又找到了一个破绽! 快!快!快! 他大吼一声:“三!” 众弟子领会,合力往左前侧冲去。 受伤的左前爪再度扬起来,重重的拍向那处破绽。 哈!鼓点没有变! 一击即中! 妥妥的。 端木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剑气横空出世,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大人!是大人!大人斩了那躲在人后,见不得光的老阵修! 没来由的从脚底冲出一般子横力,端木光振臂挥刀:“冲啊!” 第七五九章 升职 “无能!愚蠢!” 叶罡看完紧急军报后,简直是气炸了,直接将军报捏成了一把粉末。 五万人马啊!居然被青木派的一小队人马打得全军覆灭! 犹不解恨! 他探身,伸手将长案上的东西,“哗啦”,尽数扫落。 “九元降妖阵!他们污辱了九元降妖阵!” 暴怒!大人又是暴怒!门口的守卫们听到里头的动静,一个个屏息敛神,恨不得能将自己藏进身后的青砖墙里。 就在这时,有人噌噌的从垂花门里跑进来。 原来是前院的门房守卫。 守卫们闻声望着去,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大人正是盛怒之时。这小子今天的运气真不好! 没有人有提醒一声的意思。 无他。同是守卫,巡边司这里有内外之分。 外守卫,其职责在于前院和客院,又称“外卫”;内守卫,则在后院,是为“内卫”。 本来最初的时候,两卫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怪就怪在外卫多“孝敬”(外边的人来巡边司做事,上至主官、相关的管事,下至小小的守卫,都得打点。在巡边司里,这笔外水叫做“孝敬”),多“打赏”。而内卫不但收不到“孝敬”,而且一年到头也难得到几个赏钱。他们只有做不完的杂务。于是,内卫们削尖了脑袋往外卫挤。 而守卫是有名额限定的。这就意味着,不论内卫、外卫,每进一个人,就要相应的出一个人。对于外卫们来说,一旦被顶了岗,最好的情形是转为内卫,还能继续领差粮,但是,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休想再看到一点点的油花花。运气不好的话,会直接被撸了差事,从此回家自己吃自己。 如此一来,外卫真正的恨上了内卫。凡事只要跟内卫这边沾上了边,他们是没困难也给制造困难。 对于内卫来说,本来就对外卫眼红之极,还要被这般敌对,同是守卫,谁比谁高贵了?自然是针锋相对的。 是以,看到这个倒血霉的家伙,门廊上下的所有内卫都是没有一丢丢的暗示。 而跑进来的这名外卫也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喜气洋洋的直接跑到门廊下,通传道:“报,大人,阮大小姐造访。” 闻言,所有的内卫面上现出了然之色——怪不得有恃无恐呢。原来是替阮大小姐跑腿啊。 阮大小姐是谁啊? 漳泉阮家的嫡长女,仙山名姝……如今这些统统翻篇了,无法再称出阮大小姐的美好。叶罡最爱的女人兼未婚妻,是阮大小姐新收入囊中的桂冠。 自叶罡在仙山横空出世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仙山名姝思之慕之,为之明争暗斗。但是,叶罡为人克制,风评极好,一直没有半点桃花传出来。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上午的时候,叶罡突然曝出来一个未婚妻。原来,他早与漳泉阮家的嫡长女两心相悦,互订盟约。也就是近来邪魔闹得厉害,所以,他们才将双修典礼往后推辞了小半年。 消息传出来后,惊落了一地的下巴,也打碎了许多芳心。人们溯本回源,恍然大悟——原来几年前,正清门与某修真世家要联姻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说的就是叶罡与阮大小姐啊。两人都非寻常人物。周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不错眼的盯着呢。然而,都好几年了,硬是连一点小水花也没能扑腾出来。可见两人藏得有多深,捂得有多紧。 立刻有人从心底里感慨:“叶大人真是爱极了阮大小姐!” 能被称为仙山名姝的,男修们能够得她们一个青睐,乘同搭上话,都是件值得在人前显摆的风光事。更何况是与她们交往。所以,如果不是真爱,怎么会费尽心思遮掩两人的交往,直到获得了美人芳心,完全确定下来,才公诸于众? 也有人说,叶罡不过是看上了阮大小姐背后的漳泉阮家。话才出口,瞬间被周边之人斥责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叶大人是谁?修士同盟军的大头领、正清门掌门之关门弟子。再看看,他的四位师兄,今何在?正清门将来是谁的,还用得着说吗?叶大人用得着去拉拢漳泉阮家?” “就是。与正清门相比,漳泉阮家算得了什么?” “你这女子,心里爱慕叶大人,忌恨阮大小姐,也就罢了。爱而不得,红口白牙的污蔑人,便是恶毒了!” “何止是恶毒!简直是恶毒之极!” 被他们围攻的是一位在边界晓有名气的漂亮女修。出身也不差,年纪轻轻已是巡边司的三品掌事。大庭广众之下,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唯有御剑仓皇逃走。 “跑得这么快,可见有多心虚!” “她当然心虚了。以前有好几次,我听到她背地里骂阮大小姐呢。骂得可难听了!” “真的吗?” “那还有假!老子说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坑。我可以与她当面对质的。” “以前看她有几份姿色,性情也算乖巧,还以为是个好的……啧,回去得洗眼睛了。” “罢了,此等蛇蝎恶女,再提她做甚!大家不要脏了嘴。” 人群里,有几人指着那道儿狼狈的身影骂得最为厉害。 钱柳又往旁边不露痕迹的挪了挪脚,与这些人拉开一点距离——这些人的嘴臭,心更臭。太脏了! 她记得很清楚,明明在一刻钟之前,这一堆渣渣全舔着脸,一个个的围在那名女掌事面前,使劲的巴结呢。 不管是叶罡,还是这一堆,都令她不禁想到了祭司大人说过的话——这就是男人! 在心底里啐了一口后,她很快便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心上。没有想到的是,落井下石的,并不只是这几只渣渣。第二天,她被总掌事大人喊去,从即日起,她升为三品掌事! “怎么升你职,你还不高兴?不乐意,是吗?”总掌事大人说拉脸就拉下脸来。 钱柳连忙使劲的点头:“高兴!属下这是高兴得过了头,都高兴傻了……”说话间,双手奉上一只胀鼓鼓的钱袋。 总掌事大人瞄了一眼,懒洋洋的拿过去,“叭嗒”的随手扔在跟前的长案上,哼道:“也不是非得收你的孝敬。你前回是什么时候升的职?这才多久,又升职了,本座近来手背,正好沾沾你的喜气。” 钱柳:…… 话说回来。通传之后,从雕花朱门里快步走出来一道月白的颀长身影。 正是叶罡。 “蠢物!阿阮来了,何需通传!要直接请进来!都给本座记住了!” “是。” 守卫们抬起头来,只看到他们的大人象一道风似的,匆匆冲出了垂花门。 第七六零章 承诺 很快,叶罡又折了回来。 他携沈大小姐的手,一道回来了。 两人甜蜜的样子,守卫们隔着好几步远,也被甜翻了。有几个定性差了些的,甚至都脸红了。 叶罡颇为不悦的瞥向他们。 见状,沈大小姐掩嘴“扑哧”笑出声来:“叶郎,他们生于仙山、长于仙山,从来没有看到过外面的天地,故而守旧。” 叶罡闻言,眉眼间的那点不悦烟消云散,停下来,看着她,眼里尽是宠溺:“在你眼里呀,永远没有恶人。” 沈大小姐红唇轻嘟,反驳道:“才不是呢。我这回来,就是来打恶人的。”“哦,是吗?”叶罡握着她的一只小手,仰头哈哈大笑,“阿阮也要打恶人?那肯定是十恶不赦之徒了。” 阮大小姐敛了笑,正色道:“比十恶不赦更恶呢。” “是谁?”叶罡也止住了笑。 “自古正邪不两立。”阮大小姐朱唇轻启,忿然吐出一个人名来,“沈云!方才是我话说得太急,说错了。沈云已经严重超出了恶人的范畴。他是邪恶的魔头,恶魔之首。叶郎,我这次来,就是替你打沈云的。” 叶罡没有出声,而是正色看着她。 “怎的,叶郎不信?”阮大小姐毫不示弱的仰起芙蓉面,与之对视。 叶罡先败下阵来,垂眸看着掌中的柔荑,轻抚之,呵呵笑道:“男人的事……” “叶郎!”阮大小姐不满的抽出手来,“沈魔头及其魔众做恶时,会因男女而区别对待吗?那五万阵亡的将士里,难道就没有女修吗?” 叶罡微怔,旋即,一本正经的抱拳认错:“是我说错了。当前之形势,我仙山大众当同心同德,斩杀邪魔。没有门派之分,没有家族之别。亦不分男女老幼!” 阮大小姐抱拳还礼:“对付邪魔,是所有修真正道应尽之本分,叶郎无需与我客气。” “好!”叶罡爽朗一笑,大大方方的伸手请道,“请,阿阮与我进屋细说。” “是。”阮大小姐含笑微躬谢过。 叶罡却重新牵起她的一只手,笑道:“从此,仙途之上,你我携手共进。” “好!”阮大小姐听懂了他的承诺,再度仰头看着他,美目流转,欣喜、仰慕皆有之,“叶郎,谢谢你。” 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知我者,叶罡也! 能得此承诺,此行绝对不虚! 在第一次被好事者评为“仙山名姝”时,她心里一点欢喜也没有。 因为在她看来,所谓的“仙山名姝”,说白了,就是仙山有名气的花瓶。其主要的用处是联姻。 而这不是她想要的未来的路。 同样是在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凭什么女修只能是“仙山名姝”,最好的归宿是嫁给实力雄厚的大能,以延续好的资质,而男修却是“青年才俊”,挑起的是家族、师门,甚至是整个仙山的未来? 阮大小姐觉得这不公平。 她是女修,亦是强者。她才不要做一只名贵的花瓶。 财富、权力、地位、修为……总之,男修拥有的,她统统也想要。 可惜的是,家族从一开始就是照着“仙山名姝”培养她。 她本能的厌恶之。却又深知,自己太过弱小,无力反抗。更重要的是,在她刚刚露出一点苗头时,娘亲屏退左右,很冷静的告诉她:在阮家,想当嫡长女的女孩儿多的是。只有她是幸运的,托生到了家主夫人的肚子里,不用争,也不用抢,天生就是阮大小姐。但是,如果她不惜福,不愿意接受培养与安排,家族有的是办法让她腾出嫡长女的位置来。在家族利益面前,譬如,她的爹爹是家主,她深得父母的喜爱……等等,统统是浮云。 她记得太清楚了。 当时的情形好象是一副画,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金秋的午后,太阳懒洋洋的照在她和娘亲的身上。可是,她听了娘亲的这番话,如坠冰窖,没忍住接连打了个几个哆嗦。 娘亲看着她,展颜轻笑,抬手将她的一缕碎发轻轻的捋到耳后,语气变成了在人前的那种雍容华贵:“傻瑜儿,你当世间女儿都是没心没肺的么?谁又是天生温驯,似水柔和?你这么小就能看出来的不平,娘亲活到这岁数还能看不出来?” “那……”阮瑜愕然的抬起脸望着她。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娘亲不但变得好陌生,而且离得好远,就象是站在云端上一来。 阮夫人敛了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再看看,为娘现在过得好不好?在阮家的内院,为娘说话,是不是比你爹更管用?呵呵,便是外面的事儿,为娘也比阮家大多数的男丁更有话语权。你想要的,为娘难道没有吗?”说到这里,她从矮案后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长女,冷声说道,“瑜儿,好鼓无须重锤。你素来聪慧,应该不会令为娘失望。” 说完后,阮夫人转身离去。 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细细的。可是,一字一句落在阮瑜的耳朵里、心里,却化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惊雷。 阮瑜跪坐在矮案后面,石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缓过神来。 从那以后,在人前,她便成了人人称赞的阮大小姐,当之无愧的漳泉阮家大小姐。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一次的母女谈心之后,她对权势、财富、地位、修为的追求更加强烈了。 今天,她得到了叶罡的承诺。 激动之余,她在心底里很庆幸自己有一位睿智的母亲。在她刚刚犯糊涂的时候,狠狠的点醒了她——男修和女修确实是不同的。身为女修,她要得到自己想的一切,有比男修更加快捷的路。 不过,这样的心里,她在明面上是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看向叶罡的眼神,是感激的,愉悦的,而里头包含得最多的是孺慕。 进屋之后,她主动道出自己的计划——此一战,并非完败。至少发现了青木派的鼠路。沿着这条路,定能揪出凡人界那边的魔众。如果叶罡此刻抽不出手来,她愿意替叶罡分忧,赶赴凡人界,捉拿魔众。 不等叶罡表态,她又温声说道:“叶郎无需担忧我的安危。三年前,我在那边觅得一只冰焰灵蛇幼崽。它已认为我主。只可惜,当时它受了重伤,不可挪动。所以,我只能给它留下足够的灵石让它自行养伤。算算时间,它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叶罡点头,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柔和了,抚掌大赞:“阿阮好运道。冰焰灵蛇擅追踪,有它相助,阿阮此行必定大获成功!” 这就是同意了。阮瑜甜甜的笑道:“借叶郎吉言。” 第七六一章 新任务 钱柳没有想到,升职之后,接到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外派凡人界,并且一切行动听从叶罡刚公开的未婚妻阮大小姐的指挥。 这道命令实是在太奇怪了! 一是,她是一个管理车马的三品掌事,怎么会有外派的差事? 再者,阮大小姐又不是巡边司的上官。甚至,据她所知,阮瑜连修士同盟军都没有加入,凭什么指挥她? “大人?”她顶着一脸的疑惑去看主管大人。 后者皮笑肉不笑的瞅了她一眼:“怎么,你的运道来了,高兴傻了?” 钱柳不解的眨眨眼睛。 “真是傻人有傻福!好好干吧!指不定干完这趟回来,本座都要改口,反过来称你一声大人了。”主管大人叹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碗来,用茶盖抹开茶汤上面的浮沫,喝了起来。 如果不是看着这傻妞有几分运道,他才懒得这一番指点。 要知道,现在的巡边司里,大伙儿说话都是惜字如金。 为什么会这样? 前车之鉴啊! 昨天被撸掉的那位前任三品掌事回过神来后,赶紧的往他面前递辞呈。如果是平时,他签个字就能算数。但这回,他感觉不但不成,而且这份辞呈分明就是只烫手的山芋,立刻向上报。不到半个时辰,上头的批复回来了。竟然是主将台那边直接回复,一是不准;二是降为四品武尉,调入巡防台。 我的乖乖! 在昨天以前,巡防台都是人人挤破头想去的肥差。而现在……呵呵,巡防台新得了一外号,叫做“生死台”。 什么意思? 生死在一线之间,执行任务时,只要碰到了青木派的人,必死无疑啊。 修仙之人,哪一个不是奔着长生不老去的?而昨天的那一战,五万人马全军覆灭,无一生还。到目前为止,那五万人马到底是怎么死光光的,也没有谁能给个确切的说法。那一队青木派人战后去了哪里,也无人知晓。找寻他们的任务,是巡防台的职责所在。于是乎,一夜之间,巡防台在所有人心里的地位是直线下坠,“叭唧”的一下,掉进了臭水沟里。大家由削尖脑袋想钻进去,刷的反转,变成有多远,躲多远,生怕离得稍微近一点,被抓了进去。 那女修是降职调入巡边台,按例,前三个月不得轮休与调休。 在现在的形势下,分明是上头有人要借青木派的手搞死她! 谁让她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好端端的说什么大实话呢! 巡边司里,上上下下都从她身上得了大教训。 “多谢大人教诲。”钱柳愣了愣神,象是经主管大人之指点,终于想通其中的关节,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激的抱拳行礼,“属下告退。” 一路上,她脚步轻快,神情欢愉,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脸上的喜色呼的一下全垮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 阮瑜能从天而降,插手巡边司,不用想,也能猜到是叶罡授意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之前完全猜中了。 叶罡到底是彻底走出了与修真世家联合,以抗衡其余门派的这一步。 而从这一两天里,其余门派也迅速派出子弟驰援边界来看,叶罡的这一步是走对了。漳泉阮家完完全全的站在了叶罡这一边,改变了修士同盟军内部的力量对比。各门各派至少目前是敬畏的,表面上服从了叶罡。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青木派这个共同的敌人,也是让他们暂且联起手来的主要原因。 这样的话,不论是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青木派的处境会雪上加霜。对于青木派来说,接下来的时间里,将是自开山立派以来,最为艰难的时期。 仙山这边,钱柳是比较放心的。一来,青木派在这边,很早的时候就转为隐密状态了。很多据点经营有十年以上,藏得甚深。她觉得完全禁得起任何考验;二来,种种迹象表明,师兄已经撤到了这边。有师兄坐镇,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是以,目前,她最担心的是凡人界那边。 尤其是昨天一战,彻底暴露了青木派在守护大阵里的秘密通道。 只要是不傻,都能想到通过这条秘密通道,顺藤摸瓜,在东海迅速展开大搜捕。 十之八九,这便是阮瑜此去凡人界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让她跟去? 钱柳背靠着门板,不由的呵呵轻笑出口。 不管是阮瑜自己提出来的,还是叶罡的“关心爱护”,都表明了,这对传言里彼此都深爱着对方的未婚夫妻,其实并没有他们向外界表露出来的那般相互信任。 理清这些,如何去做这趟新任务,钱柳心里有了底。 吐出一口浊气,这些天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愁云散掉了大半。 叶罡有多警觉,她不止一次亲自领教过。是以,当收到叶罡将要过来时,为了保护在巡边司里来不之易的这些成果,她便做好了深潜的打算,并且第一时间透给了赵宣。 可是,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叫她眼睁睁的看着,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真的做不到啊。 老实说,她昨晚一夜无眠。心里就象火烧火燎一般。有好几次,她噌的从蒲团上站起来,生出马上联系赵宣的冲动。却总是在拿出传话珠的时候,被理智又压制了下去。 大战之后,那一队青木派弟子不知所终。甚至有巡防台的掌事们回来后私底下悄悄的议论,说,现场完全找不到青木派出现过的迹象,会不会有人得了渔翁之利。那一队的青木派弟子,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被这位“渔翁”掳走了。 钱柳收到这种风声后,自然是不信有什么“渔翁”的。青木派在边界有多少人马,她再清楚不过。便是这些人全上,也做不到打得五万修士同盟国全军覆灭。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那五万修士同盟军运气不好,恰好赶上师兄从凡人界那边过来。 而有师兄在,只要他乐意,战后,现场没有余下青木派的任何痕迹,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只是也因为有师兄在,她要再主动联系赵宣,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师兄素来心思缜密。秘密通道暴露,对青木派意味着什么?她能想到,师兄只会想得更加深远。 这样的话,她再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给赵宣通风报信,实为不明智之举。 可是,想通归想通,在这种时候,她真的坐不住啊。 每一息,她的心,都象是被小火煎熬着一般。不至于立刻爆发,却无时无刻不是在极限的边缘…… 没有想到的是,机会来得这么快! 钱柳又是呵呵的笑出声来,心道:难怪祭司大人说,我是个幸运的,以前运道不错。只要自己不作死,将来的运道只会越来越好。 新任务很急。只给了她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钱柳飞快的收拾一番,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赶去前院找阮瑜报到。 “你叫做钱柳,出自玄天门。”阮瑜比她还要到得早,放下手里的宗卷,笑盈盈的抬头问她。 钱柳只是偷偷的瞄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本宗卷是巡边司里的。 不用说,里头记录的定是她的资料。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说她这一回的资料,除了名字是真的以外,其余的仍然全是假的。包括修为在内。但是,这一回的资料,是云景道长亲自给她编的。担保人也是云景道长。绝对经得起查证。 她有些意外的是,阮瑜比她收集到的相关资料里表现出来的更精明。 心念一转,她很快释然了——物以类聚嘛。能够站在叶罡身边的女人,能是含糊角色吗? 象陈恬,在仙山的女修里,各方各面也称得上是优秀。但是,还不是被叶罡玩于掌股之中? “是。”钱柳敛去杂念,毕恭毕敬的应着。 “扑哧”,阮瑜掩嘴笑了:“钱掌事,你不必拘谨。我是头一回出来办差,不懂的地方太多了,以后还要跟你多多讨教呢。” “不敢当。”钱柳表现出来的是更加恭敬,眼观鼻,鼻观心。连偷瞄都没有了。 阮瑜叹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说道:“这也是叶郎的意思。叶郎怕我不经事……叶郎啊,总是不放心我。只要我出门,他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有时候,我都快要被他烦死了。” 钱柳面上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来。她正大光明的发愣了。 反正,在巡边司里,认得她的人都知道,她说话行事温吞。而云景道长给她编的资料上也有提及,这是功法造成的,等结婴之后,就会大有改善。 而心底里,她只觉得莫名其妙——阮瑜是跟我显摆呢,还是宣示主权?可是,不管哪一样,都与她无关,好不好! 阮瑜见状,抿嘴一笑,起身,走到她跟前来,伸手去拉她的一只手,声音更加柔和,完全称得上是柔情似水:“对不住啊,钱掌事,我初初出来担差,说话没边没际的,请你多担待啊。” 她的手很软。刹那间,钱柳的脑海里冒出“软若无骨”四个黑色大字来。 “阮大小姐,您言重了……”钱柳装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抽出手来——不是没有与别的女孩子拉过手。她在女营的时候,师姐们没少拉着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但是,那感觉完全与阮瑜拉她的手不同。后者硬是给她一种被蛇缠上了的感觉。很不舒服。 而她做出这种样子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她家门不显,资质不显,所以,虽然出自玄天门,却是出自外门,筑基之后,才进得内门,成为一名杂役弟子。在阮瑜这样的天之娇女面前,她自卑才是正常的。 更何况,她的资料里,以及她平时在巡边司里表现出来的,最多的是老实本分。 见状,阮瑜放心了大半。 原来,得到叶罡的同意后,阮瑜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主动提出来,说自己对巡边司不熟,身边少一得力之人,请叶罡帮她在巡边司里寻摸一个。 叶罡二话不说,叫来巡边司的副将大人,令其马上去挑人选,拟成名单,好叫她挑选。 副将行动很快,傍晚的时候,报呈上来了一份名单。 阮瑜看都没有看,以自己对巡边司的人完全不熟悉为由,请叶罡帮她选。 结果,叶罡帮她选中了名单里品阶最高的女修。 阮瑜完全看不出他的用意来,只能借口先熟悉为由,当着叶罡的面,向副将大人借这名女修的资料过来看看。 其他的还好,当看到这名女修好巧不巧是昨天才升的职,阮瑜心里不免多转了几个弯。 见过本人后,她觉得自己貌似是想多了——看上去,钱柳不象是叶罡的暗卫。 好吧,也有可能是藏得严实。 她不在意的挑挑眉——钱柳不过是筑基八层的修为,比自己低了一重大境界。又是个法修,被功法搞得跟块木头一样,便是叶罡的暗桩又如何?在自己的手底下,还怕她能翻出天去不成? 再说了,万一真被她识破,钱柳确实是叶罡的暗卫,是来监视自己的。那么,她正好可以跟叶罡再讨一些好处。 于是,她对钱柳越发的亲切:“钱掌事,你准备好了没有?如果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钱柳抱拳应道:“回禀大小姐,卑职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我们启程罢。”阮瑜笑道,“为了送我们去凡人界,叶郎推迟封关了。我们的动作快一些,莫要让叶郎太难做。” “是。” 钱柳听她这么说,以为这一次不会有太多的随从——阮大小姐的排扬在仙山也是出了名的。她哪一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不要算暗卫,单是明面上的,百数以内的,那都叫做“轻车简行”! 结果,一出门,钱柳看到外头的阵仗,有些傻眼。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另外还有两艘黑甲飞船,八艘黑甲飞艇在半空里悬浮着。 这么多人,协同运作,动作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啊。 不要让叶罡太难做,阮大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果真,进入守护大阵后,一行人铺开来,将青木派的秘密通道挤得水泄不通。过了个把时辰,队伍才走了不到百来里。 偏偏阮大小姐还嫌快,三令五申的叫外边的人务必搜得再仔细些,莫放过任何线索…… 钱柳简直是醉了。 第七六二章 阵破 话说那一天,沈云赶到时,一眼看到了负责押阵尾的赵宣。 因为后者不顾自己身上多处挂彩,看人都是三重影了,仍然是每挥一剑,便哑着嗓子尽可能大声的用秘语给大家打气、鼓劲:“坚持,大家坚持住。一号很快会赶过来!” 拼命的样子,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青木派众弟子无不感动;对面的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则从心底里发怵,不敢直视之。 其实就是在阵头的端木光。 论修为,端木光远远高过赵宣。但是,其情形却比赵宣看着更加凶险。 身上穿着的黑色夜行服,破破烂烂的,上面是小洞叠大洞,周身找不到一块巴掌大的没有洞的好布。也就是沈云平时见得多,再熟悉不过,也才能勉强认出来,是那身夜行服。 平时梳得一丝不苟,在头顶高高扎成一束马尾的头发,跟狗啃过一样,长长短短的胡乱披着。它们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透了。从发尖掉下来的全是血水。 白净的脸上糊满了血,好看的桃花眼一只肿没了,另一只眼被额头上垂下来的一块皮肉遮去了大半……如果端木光不是天魔之身,拥有着变态的强横+自我恢复能力,只怕早已跟个筛子一样了。 即便是如此,端木光也明显是强弩之末。他每挥一次刀,腰背都要不受控制的颤动一下。那是因为他早已力竭,不得不动用魔核之力! 其余的弟子们,近一半是重伤,丧失了战力。他们被护在阵内。其余的,其实也是多处挂彩。不同的是,他们还有气力举起手里的长剑…… 沈云再也看不下去了,用最快的速度祭起来青霜剑。 他的首要目标是远远的躲在阵外,自以为安全的那艘指挥舰。 本来,他只是想斩杀掉站在船头观阵指挥的那名元婴年长阵修。 因为是盛怒之下,他的手底完全没有了轻重,所以,这全力的一剑下去,元婴阵修是首当其中,“轰”的一下,直接被斩得粉碎,连元婴都未能幸免。 一道碎成渣渣的,还有那艘黑甲飞船,以及船上的所有人。 失去了旗语的指挥,鼓手们全傻了眼,鼓点应声乱了套。 以鼓点为号的九元降妖阵紧跟着大乱。 而青木派这一边,端木光早在看到沈云的剑气时,便号令众弟子做反攻的准备。见状,他一声令下:“进!” “合!”众弟子大吼着,气势瞬间又上来了。 先前已经现出败相的白虎,头一晃,尾巴一甩,竟然身形暴涨,又变得威风凛凛。 “啊呀!”内圈的修士同盟军本来已经乱了阵脚,这会儿更是神魂不守,慌里慌张的转身夺路狂逃。 倒不是被眼前的白虎给吓到了。而是众所周知的,九元降妖阵从来都没有第三条出路。现在,操纵者被大人斩杀,那么,阵心会自动的发起最后一搏。 届时,不分敌我,在阵心里的,所有能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一样的要面对阵心迸射出来的杀气。 阵心里的人越多,杀气越甚。 所以,此时不跑,还待何时! 并且是,跑得越快越好! 可惜的是,这一乱慌,他们完全忘记了九元降妖阵里机关重重。尤其是阵心,不论是哪个位置,三步之内,必有陷阱或机关!鼓点的指引,一方面能让他们协同作战,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们避开这些陷阱与机关。 他们这般溃逃,俨然成了白虎的探路石。 “啊啊啊啊……” 在此起彼伏的惨嚎中,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里。整个阵心,俨然成了修罗场。 端木光本来还担心自己这会儿看不太真切,搞不好会中招。见状,他大声招呼众人:“快快快,我们跟上!” 是以,当沈云回转过身来,试图破阵时,只看到九元降妖阵摇摇欲坠。一只白虎风驰电掣般的从血海尸山里硬闯出来。 乱了!完全乱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做到力挽狂澜。 唯一能救的,也就只有已经冲杀到了阵心边缘的白虎。 “这边!”沈云扬起青霜剑。 又一道青色的剑气划开了迷离的血雾。 这回,它纯粹是给白虎指路,剑气迅速凝成一团,落在阵心边缘的生门上空,“砰”的一下炸开来,现出一只巨大的青色脚印。 端木光心领神会,带着众人马上跳进青色脚印之下的方位。 他们刚踩到实地,头顶再次闪亮,紧接着,又一声“砰”的爆破声从半空里传过来。 端木光抬头去看。 哈,又是一个巨大的青色脚印! “跟上!”他大吼,想都没有想,再次第一个纵身跳了过去…… “砰!砰!砰……” 从阵外看起来,半空里,接二连三的现出了九只青色脚印。白虎紧跟着它们,九次腾空跃起。最后一次,终于冲出阵来。 还没有结束! 沈云迎上去,隔着老远就冲仍然押阵尾的赵宣大叫:“化山盅!” 后者明白,右手一扬,甩出一个黑疙瘩:“在这里!” 沈云用左手的剑指轻点,大喝:“开!” 半空里的黑疙瘩应声迸射出一圈夺目的金光。 把自认为对化山盅最为熟悉的赵宣给完全看傻了——这是什么操作? “快进去!”沈云用青霜剑指着那圈金光。 端木光又是第一个。只见他一手抓起一个已经动弹不得的重伤员,嘴上还叨了一个,一个跨越,钻进了金光圈里。 影子一晃,四人齐刷刷的不见了。 离他最近的老余头看明白了,也有样学样,就近一手抓了一个重伤员,一边往金光圈里冲,一边大呼:“快,大家快跟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众弟子恍然大悟,尽量多的带起身后的重伤员,一个紧跟着一个,呼呼的冲进金光圈。 这一圈金光实在是太过耀眼。被困在大阵里的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也全看到了。他们哭喊着往这边跑。 只是已经太晚了。 因为不相信青色脚印能够带他们出阵,所以,他们错过了逃生的大好时机。 这会儿,他们再追逐化山盅化出来的这一圈金光,无异于追赶太阳。 而沈云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端木光打头,赵宣收尾,青木派弟子们的速度很快,不出十息,四百多人,其中有近一半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的重伤员,尽数钻进了金光圈里。 “收!”沈云将青霜剑高举过头,对着化山盅隔空画了一个圈。 嗖——,金光尽敛。化山盅又变成了一团黑疙瘩,径直向他的怀里飞过来。 沈云伸出左手,一把牢牢抓住。同时,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以最快的速度探身钻进去。 说时迟,道时快,身后豪光大作,照亮了整个天地。 那是九元降妖阵的最后一搏! 不能除妖降魔,就只能自己毁灭。大阵的所有能量在刹那间全部化成杀气。在阵外看来,就是整座大阵刷的一下迸射出白炽化的豪光。它们象利箭一样,贯穿阵中的一切活物,又象是烟一个个炽热的小太阳,瞬间将被贯穿的活物的血气烤干。待豪光尽全敛,九元降妖阵彻底消亡,留下横七竖八的一地干尸。 所以,阵中的修士同盟军将士们发出来响彻云霄的尖叫:“不——” 沈云后背微僵,抿紧嘴,踩着金色小圆圈,在虚空里飞奔起来。 少顷,到了通道的尽头。他直接钻出去。 耳畔又响起厮杀声。 沈云定睛一看,厮杀声是从前面的山谷里传出来的。 那是袁峰他们在伏击一伙修士同盟军。 此时,战事已经接近尾声。袁峰他们胜局在望,用不了半刻钟,就要清理战场了。 沈云抬起左手,将一直紧握着的化山盅放到嘴边,轻声吩咐道:“现在已经安全了。你们安心养伤。缺什么药材,拟成清单报给我。” 此时的化山盅真的是丑死了——比他的拳头还要小两圈,看上去就是一团表面坑坑洼洼的黑疙瘩,象极了一个个头大一点,被一不小心烤黑了的核桃。 但是,它里头是正常运转的。 刚刚进去的四百多号人在里头养伤,人人都有躺的地儿,不但不显拥挤,而且还会觉得比较宽敞,绝不会有气闷的感觉。 但也差不多是到容纳的上限了。所以,象淬化池、演武场等功能,都被限制了,暂且无法使用。 不过,反过来,里头的人没有一个是轻伤。他们也暂且用不了淬化池、演武场之类的设施。 这不,他这边刚说完,从里头传出来端木光快活的声音:“啊,太好了。声先声明,我要闭关,谁也不许来吵我!” 赵宣的气息很不稳,却有气无力的应道:“光爷,你反正不用五行灵气,就去调度室吧。把暗门放下来,再从里头锁上。没人能进得去。” “好。”端木光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石门轰隆作响的声音。 这时,李艺说话了。一听声音,就知道他的伤势不轻:“伯堂,你伤势不轻,先养伤。我来拟药材单子。” “你还扛得住?”赵宣估计是扯到哪一处的伤口了,痛得直抽气,嗡声问道。 李艺答道:“之前在内阵养了一会儿,缓过劲来了。比你现在要强。” “行。”赵宣没有再坚持。 沈云听到这里,放心下来,将化山盅收纳入怀里,贴身藏好——如果里头不是有四百多人养伤,不能进入绝灵境,而且五行灵气也必不可少的话,他是可以将化山盅暂且收进虎牙空间里的。同理,冰雪秘境升级之后,仍然没有五行灵气,所以,也不成。百宝囊里倒不缺五行灵气。可惜的是,它收纳不了化山盅。是以,只能贴身藏着。 放好之后,他又在外头隔着衣袍轻轻按了按,觉得稳妥之后,再去看前面的山谷。 此时,谷中的战斗刚好结束。袁峰故意放水,三才阵现出一个破绽。那伙修士同盟军扔下几十具尸首,还有一只被点着了的黑甲飞艇,仓皇逃走了。 “将军,为什么放他们走?”他的手下全盯着那只大黑鱼呢。结果只搞到了一只小黑鱼,而且火势这么大,救下来,也不知道还能剩点什么。失望之余,他们连救火的心情都没有了。 袁峰收剑,没好气的训斥道:“你们的眼里除了大黑鱼,还有什么?还记得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闻言,没有人再吭声了。 他们的任务是阻止后面的援兵。所以,不能贪功啊。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少的代价,将援军赶跑,就是胜利。否则,一旦有两路,甚至更多的援军在这里提前汇合。就他们这么点子人,占尽地势上的便宜,也照样顶不了事! 袁峰点到即止,挥手道:“赶紧收拾好。谁知道下一伙是什么时候。” “是。”众人不再有情绪,齐声应着,四下里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一看他们的架式,就知道平时没少清理战场。沈云笑了笑,现身出来,一边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边打招呼:“姐夫……” 袁峰讶然的回过头来:“接着人了?” “嗯。”沈云简要的说了一下情况,“碰上九元降妖阵了,都伤不得轻,在化山盅里养伤,短时间内是不能出来了。” 袁峰更加惊讶了:“边界这边肯定没人能布这阵!” 沈云点头:“看着是世家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先回去,再细说。” “好。”袁峰点头,却脸上突生懊恼,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沈云关切的问道。 袁峰心痛的呲牙:“唉,要是早知道你那边这么快接着了人,我肯定是要留下刚才的大黑鱼……” 话未说完,周边嗖嗖嗖的笔直飞来许多道目光。那是将士们鄙夷的目光。哼哼哼,刚才是谁在说,眼里只有大黑鱼呢! 沈云禁不住哈哈大笑,拍着袁峰的肩膀,安慰道:“大黑鱼,会有的。等和清尘会合了,我们俩守着他,叫他什么事也不用做,专心给大伙儿造大黑鱼。” 第七六三章 魔怔的真相? 伤员实在是太多了,化山盅里储备的回春丹当天耗光。好在袁峰早有准备,事先储备了不少,这一回勉强能够撑过去。 但眼下的形势,谁知道下一次战斗会什么时候打响。所以,消耗光了之后,必须马上再备。 回到营地后,沈云跟袁峰商量:“大家暂且在这里休整,我去找药。” 去哪里找药,这里头牵涉的秘密太多。袁峰不好多问,只问道:“要去多久?” “来去来回,两天……我尽量争取不超过三天。”沈云答道。 “伤员呢?”袁峰问道,“要不要挪出来重新安置?” 化山盅,他刚刚见识过了。确实很强大。一方面,四百多名伤员在里头,其中,还有一半是重伤,完全不显拥挤;另一方面,它可以缩小到比拳头还要小两号,能从千军万马里轻轻松松的带出来。 先前是万不得已。现在的话,营地这边暂且还算安全。而这回去找药,沈云没有跟他明说,但他能猜得出来,并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那么,他觉得,四百多号伤员还是留在营地更妥当一些。 沈云想了想,摇头道:“营地里已经有不少伤员了。赵宣他们的伤势更重,这几天里,都不好挪动。” 袁峰看着他笑了笑,用一只拳头在他的一个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行。听你的!”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魔怔一回!” 如果他也凝婴了,云弟何需带着四百多号伤员出去找药?说来说去,还是他的修为不够。万一叶罡的人找上门来,他无法护这四百多号伤员周全。 尝过一回魔怔的甜头的他,上瘾了。 沈云赶紧劝诫道:“你现在是半步元婴,便是没有魔怔,凝婴也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也就是嘴上说一说。魔怔虽好,但是否有隐患,还是两说。再说了,魔怔太难了,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以,如果真让我选择,我宁愿从来没有魔怔。”袁峰打断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沈云敏锐的从中抓住了重要信息,挑眉问道:“姐夫,你又悟出什么来了?” “哈哈哈……”袁峰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到你的痒痒去了吧!”这声“姐夫”叫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要顺溜! 沈云笑着冲他抱拳。 其实,袁峰把话引到魔怔上来,也就是想和他讨论的,故而,道出了自己的最新发现:他从识海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以证明魔怔是从识海里最先发作的。 “为什么会识海里最先发作?”他跟沈云讲自己的分析与猜想,“以我为例。当时,我以为会永远失去了九妹。这是我无法承受的打击。看到九妹被两把剑一前一后,同时刺穿,我感觉天都要塌了。神魂剧烈激荡,识海首当其冲,受到的打击最大。而当时,我的战意恰好也是最为强盛的时候。出于剑修的本能,战意反噬识海。于是,歪打正着,发作在你说的‘那东西’上面。先是它受不住,平时吞噬掉的灵气,吐出来一些,还给我。然后,识海不是大乱吗?这一乱,里头的灵气外泄。相比于其它地方,识海里的灵气浓度便低了一些。水往低处流,这些灵气自发的流进了识海里,大大的缓解了识海里的危机。我觉得,这就是魔怔的大致过程。” “所以,你认为引发魔怔,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是这样吗?”沈云反问道。 袁峰点头:“里头还有很多的细节,我还没有悟透。但我觉得,大体上是不会错了。”顿了顿,又道,“我有一种直觉,要解决‘那东西’,可以从识海入手。” 这也是他急于与沈云分享的原由所在。 如果真的能够解决“那东西”,对于整个鸿蒙界的人来说,都是划时代的大事件。在修真史上,也绝对据有里程碑的意义。 再者,在悟道这方面,沈云的脑瓜子可比他要好使得多。而且如果没有沈云告诉他,他肯定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东西”的存在。以上的领悟更是无从谈起。 而要说到开明,沈云是他迄今为止,知道的所有修士里,最为开明的。没有之一。受沈云的影响,青木派上下也没有藏私一说。所有人都乐于与人分享、共同探讨。 这样的气氛,以前,袁峰只在鸿云武馆里曾感受到过。出了鸿云武馆之后,哪怕是到了贝帅的军中,他所看到的、听到的,还有感受到的,无不是“法不轻传”,人人敝帚自珍。到了仙山,此风更甚,俨然成为了所有人的制锢。 袁峰也是从鸿云武馆里出来的,并且从小深受“法不轻传”之苦。他深恶之。只是,不管是在巨剑派里,还是在边界,他想与旁人分享,旁人不是当他是怪物,就是当居心不良,其结果是,很难有人真正信任他的分享。 太没意思了!袁峰自然不会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只是在自己的宝山里,学着沈云在青木派里的做法,鼓励和引导部众相互学习,相互借鉴。 只是部众们,包括沈九妹在内,他们的修为、心境,相比于他来说,太低了些。是以,他自己很难找到合适的论道之人。 如今好了,有沈云呢。将来,还有端木光、云景道长、魏清尘他们……单是想一想,袁峰就觉得来劲。如果不是药材短缺的问题火烧眉毛了,他肯定会拉着沈云好好的论道一回。 而沈云听完,一时间也无法评说。本来关于魔怔,他的所知也有限。更何况,还把“那东西”与战意扯到了一起。他得空闲下来,仔细的捋一捋,才能理出个头绪来。可不敢信口开河。 “你说的这些,我全是头一回听闻,得好好琢磨琢磨。”他如实说道,“等我想明白,再跟你继续讨论。” “行。我也还有很多关节仍然没有想明白呢。以后再说。”袁峰爽朗的应道。 接下来,沈云悄然出了营区。 他要去找余莽。买药的事,必须通过余莽啊。 第七六四章 银刀城 除了买药,沈云找余莽还有一事,即,修士同盟军都能将端木光他们给堵在出口处了,说明秘密通道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于是,有几桩事是跟买药一样的迫在眉睫,必须得抓紧去办。 一是,要给东海那边递个信过去,叫他们赶紧防备起来; 二是,秘密通道到底是怎么透出去的?里头的牵扯究竟有多深?必须赶紧查实。 以前这些事,他只要跟赵宣交代一声即可。现在不成了。赵宣在化山盅里养伤呢。只能派给余莽了。 去哪里找余莽? 沈云走到一个僻静处,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直接去银刀城。 银刀城在边界很有名气。一来,是它历史悠久;二是,它的城主大人足够神秘;三是,不论是前头的仙门,还是现在的修士同盟军,见它富庶,表现出来的也全是歌舞升平,都有将之据为己有的心思,并且也付诸了实际。可是,它们对银刀城的讨伐先后相隔了近三百年,却落得同样的一个结果,即,惨败而归。 尤其是五年前的讨伐失败后,在仙山,有一道关于银刀城的传言迅速散开来。说银刀城的城主大人其实是妖王。 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是,不知怎的,两三天之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时沈云并不在仙山,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余莽告诉他的。 因为传言非虚。 余莽也是跟虎族往来密切之后,才知道,原来银刀城的主人是妖王。 从最初建立银刀城,到现在,几千年来,银刀城一直就是历任妖王的钱袋子。 最初是被妖王胁迫,妖界各族都在银刀城开设了商铺。到后来,银刀城真正做起来了。各族只恨当初开的商铺太小太少。使得银刀城里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历任妖王只要每年的收益如数交上来,其他的不管是明争,还是暗斗,都是不管的。 好吧,这确实很妖界。 于是,同样是一开始五家商铺,几千年下来,有的族群已经吞并了一整个街区;有的则是完全被挤出了银刀城。更多的是,同样受到色目货和落桑货的影响,尴里尴尬的吊着一口气。 虎族不擅经营,过去的几千年里,全是靠族群在妖界里的影响力强撑着。可是,在色目货和落桑货面前,他们的什么影响力,没人再买账。 在色目货和落桑货流入仙山之后,虎族在银刀城里的生意江河日下。一年卖一间铺子,短短的三年里,虎族已经卖掉了三间商铺。他们打算卖第四间商铺的时候,余莽找上门来。 说来惭愧,余莽之前身为平安坊的坊主,却在妖界没有根基,完全入不得妖王的眼。他削尖了脑袋,也没能在银刀城里找到一席之地。 当时因为已经搭上了虎族的线,所以,收到消息后,他连忙去找虎族的族长——铺子就不要卖了。虎族出铺子出人,他出货物,大家合伙做。至于分成嘛,好说! 虎族那边一合计,觉得是细水长流的好买卖。更重要的是,再卖铺子,他们的脸面也不好看。 于是,一番谈判下来,双方愉快的达成合作。 虎族不用卖铺子了,每年的收益初步估计比以前要多出三成来;余莽则是如愿以偿的挤进了银刀城里,等于就是打进了妖界,前景可期。 一年之后,虎族甜到了实实在在的甜头。再反观自己打理的那间铺子又是维持不下去了。遂跟余莽商量,将这间铺子也一并拉入到合作里来。 余莽早就料到了。他也提出条件来:如果将来他有需要在银刀城里收购新铺子,虎族要出面帮他周全。 对于虎族来说,这不成问题。 就这样,三年之后,余莽终于在银刀城里拥有了自己的店铺。这也意味着,他在妖界也有了一席之地。 银刀城没有宵禁。沈云不知道余莽在哪里,只有去银刀城,才能最快的联系上他。 和边界的其他城镇一样,银刀城也修有高大坚固的城池。历经千年,白色的城墙在太阳低下,熠熠生辉,崭新的象是昨天才新砌起来的一样。 它们当然不是昨天新砌的。全是各种阵法的加持,令它们永远纤尘不染。 再看玄铁铸成的厚重大门,还有细鳞般的灵力波动,看似极有规律,再定睛细看,却是完全杂乱无序……头一次过来的沈云禁不住咋舌——妖王就是有钱!银刀城的固若金汤全是数千年如一日的用重金砸出来,然后经历漫长岁月的沉淀而成。仙门,还有修士同盟军输得并不冤。 如果不是急着找药,光是这道大门上的灵力波动,他就能美美的把赏好几天。 门口有守卫。但是,他们只是静静的坐在门边的两条石长凳上,有几个还是眯缝着眼睛,好象是在晒太阳一般。 这也是银刀城与别处的又一个不同之处。它没有城门税,也不会搜查进出的人们。银刀城永远敞开大门,欢迎所有人。 因为里头的花销比边界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高。所以,在边界有一句笑话,说,银刀城从来只对没有钱的穷人不友好。 沈云现在是真穷,身上连一个大钱都掏不出来。 而江湖救急那一套,在银刀城是没有用的——银刀城建成的第一天就立下一道铁律:任何人敢在银刀城赖账,哪怕只是一枚灵珠,也是银刀城的敌人。银刀城便是寻遍整个鸿蒙界,也定要剁下他的头来,挂在城门上示众三天。 最初的时候,没有人相信。据传,甚至有人故意来挑衅。结果这些人的头颅真的被挂上了城门。从此以后,银刀城的强悍在边界彻底出了名。以至于几千年来,也没有再敢过来挑战银刀城的第一道,也是唯一的铁律。 沈云是来找人的。只要找到了余莽,在城里的开销便有了着落,不存在赖账风险。 他按照余莽以前给的地址,没用多久,很顺利的找到了目的地——一家门口挂着一面镶月黄色边的龙鱼旗。旗的正中央绣着一个用金线勾边的黑色“余”字。底下是一行小些的字,也是金线勾边的黑字,却是“南北杂货铺”。 这也是银刀城的特色之一。不许挂匾,店铺名用龙鱼旗绣着,挂在大门口。而且,店铺名有字数要求,旗面上绣的字,最多不准超过十个字,但也不能一个字也没有。旗子的颜色可自定,镶边的颜色得按规定来。比如说,余莽的这家店因为开店的年限还不到十年,属于新店,只能且必须镶月黄色边。 风一吹,大街上各色的龙鱼旗全飘了起来,翻飞如浪,好看又喜庆。比其他城镇的年节里还要热闹。 沈云呵呵:妖王真会玩。 第七六五章 我的任务是什么? 沈云刚在门前的空地上站住身形。打里头迎出来一名伙计,脸上难掩惊喜:“门……大人来了!” 而沈云也一眼认出来了。 是参山! 三年不见,参山的修为大有涨进,都筑基了。足足提高了一重大境界。身形、相貌更是与之前叛若两人。不再是那个鹤骨童颜的小老头儿。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生得唇红齿白,小圆脸,肉嘟嘟,跟粉团儿似的。 “大人,您里边请!”此时,参山已经恢复了常态,和平常一样,热忱的将人往店里请。 沈云径直走在前头,进了铺子。 这一进店来,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小玉! 她也修行了,明堂境后期。相当于炼气境初期。 而从她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掌柜。站在那里,透出来的是一股子干练劲儿,又不失沉稳。很难再将她与当初那个仅凭着一身孤勇忠心护主的小丫环再联系到一起来。 小玉正拿着清单站在对着门的那个货架前清点物货,听到外头参山的声音不太对,连忙转过头来。 看到那道青色的身影进门来,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门主大人! 不过,这些年的历练让她迅速反应过来,熟练的遮掩住了心中的激动与惊喜,也笑眯眯的迎上来见礼:“大人驾到,小店蓬荜生辉!” 在银刀城里,“大人”是惯用的敬语。不论进入哪一家店铺,客人都会被店家尊称为“大人”。关于这一点,余莽之前也跟沈云提及过,说是建城的那位妖王的特许,故而,几千年的流传了下来。可以说,也是银刀城的一个特色。对此,余莽还有评价:那位妖王定是个生意精。对于生意人来说,做买卖、赚钱才是真。所以,进到店里来的客人,必须是大人啊。 说话回来。沈云没想到会在这里能看到小玉,也是意外得很。 “掌柜的,你们店里有千里镜吗?”他装着是寻常客人的样子,道出余莽以前给他的联络暗号。 “有的。”小玉一挑眉,张口接上暗号,“全是新到的货呢。只是还没有整理出来,都还在后头的仓库里呢。您不急的话,请到这边来坐会儿。小的给您泡壶红玉茶。” “哦,我喜欢喝它。给我多放两块糖。”沈云还是说暗号。红玉茶本身就是甜的,甚至有人为了冲淡茶汤里的甜味儿,会在里头加点盐。再多加两块糖,那就甜齁了。一般人真喝不下。但是这是余莽编出来的暗号。他还挺有道理的——为的是降低巧合,而造成误认。 说白了就是,他开的不是杂货铺子吗?店里头吃的用的穿的修行用的……五花八门,种类多得很。万一有人真的是进来淘千里镜呢?万一有人不着急赶时间,真的不介意坐下来喝一壶红玉茶等掌柜的去仓库里头找货呢? 在门口的左手边靠里一些,当中摆着一套竹制的桌椅。 “好咧。”小玉将人请过去,陪着一道坐下来,吩咐参山去泡茶,自己继续说暗号,“大人,小店里的千里镜共有两种,一种是黑货,还有一种是青货,您想要哪一种?” 这也没毛病。黑货跟青货,都是时下大家对千里镜的称呼。黑货是色目族的,因为外壳是黑色的而得名;而青货则是落桑族的,撇开外形、性能方面的区别不说,它的外壳颜色也不相同,是黛青色的,从而被称为青货。 暗号还没对完呢。沈云继续:“青货。”这又是余莽故意了——此“青”非彼“青”!所以,暗号对到这里,还得配合手上的动作。沈云用一根手指头,飞快的在竹桌上写下了一个“木”字。 到这里,暗号对完了。 小玉欢喜的起身,抱拳行礼:“小玉见过门主大人!” 得,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爽利的小丫环。 恰好参山也捧着一盖碗茶回来了。 沈云想到多加了两块糖的红玉茶,脸上现出苦色:“真的是多加了两块糖的红玉茶?”在吃食上,他虽然酸甜苦辣,样样喜欢,但唯独不爱红玉茶。也算是他难得的挑嘴一回。 参山笑着将茶递上去:“哪能啊!是上好的灵雾茶。” 沈云道了谢,接过茶,揭起盖子,抹开茶沫了,喝了一口,赞道:“不错。这么地道的灵雾茶也只有到了仙山才能尝到。” 参山见状,更加高兴了,搓着手主动请示道:“门主大人,这里人来人往的,我去门外看着点。” 沈云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去罢。”铺子里布设了隔音阵。里头的动静传不到外面去。但是,一路走来,他有留意到,沿途的铺子,时不时的会有伙计去门口招揽生意。而通过气息,他很快发现,伙计们这么做,还有把风的意思——有客人在他们的铺子里跟掌柜的谈买卖,他们担心被其他客人突然冲进去,冲撞了买卖。所以,参山明目张胆的出去把风,算不得什么可疑行为。 “是。” 看着参山出了铺子门,小玉收回目光,激动的问道:“门主大人,是不是我们有重要任务了?” 沈云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余爷说的啊。”小玉吧啦吧啦的说开来。 原来,她之所以肯离开她家小姐香莎,全是因为余莽跟她说,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任务,一般人做不来,非她不可。 可是都来了大半年了,也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重要任务。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骗了。 沈云笑道:“你把铺子打理得很好啊。可不就非你不可吗?” 小玉撇撇嘴:“哪有!全是前头的那只大螃蟹定下来的,我基本上没有改他的。” 这个沈云也从余莽那里听说过。这间铺子打下来后,余莽将以前的平安坊大总管调到这里来做掌柜。也就是小玉说的大螃蟹。 他笑了笑,问道:“参山也是同你一道过来的?” “嗯哪。”小玉点头,“大螃蟹就带了我们两个小半个月,然后,把铺子一撂,带着原来的伙计走了。我和老参都觉得,这回是真上了余爷的当。” 尤其是她。在谢总管他们撤离后,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妖界的地盘。左邻右舍全是妖族,连进店来的客人,也以妖族居多。她一个人族在这里做掌柜,这里头的难处,真是一言难尽。所以,她不止一次跟参山说,要是让她发现在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重要任务,她一定要掐死余莽。 当然,这些话,不能跟门主大人说。 小玉星星眼的望着沈云:“门主大人,我的任务是什么?” 第七六六章 召唤阵 “你的任务?”沈云哪里知道!他是来找余莽的。 看到小玉的样子,他只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心中一动,含糊的答道:“任务嘛,肯定有的。不过,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小玉闻言,一脸了然的点头:“我懂的。要保密!”说着,从心底里笑了起来,“终于有任务了。都快把我憋死了!” 沈云环顾四周,问道:“你们余爷呢?我想尽快见到他。” “是。”小玉从竹椅里跳了起来,象小旋风一样的往里边冲去,“我马上联络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进门里去。月影石做成的珠帘哗啦啦作响,上面的灵力波动尽显。小玉的身形完全被遮掩住了。 沈云发现连气息也一道被遮住了,心里对这个门帘起了兴趣,不由定睛细看。 不想,就在这时,珠帘再度被从中间分开。 是余莽出来了! 他气息不稳,看着是走了急路的样子。 沈云讶然:“这么巧,你在铺子里?” 余莽真的是赶得急了些,一边快步过来,一边冲他摆手。走到竹桌旁时,很没形象的一手提起桌中一直摆着的南瓜状大陶壶,另一只手拿了一只倒扣着的同色陶茶杯,呼啦,给倒满了,仰脖一饮而尽。 沈云见状,没有再问,而是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余莽接连喝掉了三大杯凉开水,总算缓过来了,放下陶杯,不好意思的冲沈云打拱手:“对不住,大人,我实在是太口渴了!” 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怎么回事?” 余莽在椅子里长叹:“为了跟那些狐狸精多收点药材呗!”说着,他颇为得意的冲沈云伸出三根手指头来,“我以一对三,好话用箩装,嘴巴都讲干了。他们总算答应将这一次新收上来的药材全卖给我。按的是去年的行价!大人,我帅吧?” 他说的狐狸精,真的是字面上的狐狸精。就是赤耳狐一族。 赤耳狐一族的天赋是种药。他们出产的药材比十大门派的品质还要好一些。一分货,一分价。他们的药材也会比市面上的行价贵上两到三成。药材的品质,对于炼丹来说,至关重要。而高阶的丹修又都是不缺钱的主。是以,一直以来,赤耳狐的药材都是走高端路线,主顾几乎也是固定的。 这里头的利润实在是太惊人了!余莽早就垂涎三尺。只是他开平安坊那会儿,血统摆在那里,根本就攀不上傲气的赤耳狐一族,只能干看着眼馋。 上一次机缘巧合,血缘提升,成为了地龙灵族之后,余莽又起了掺一脚的心思。这几年来,他都在暗搓搓的运作。 今天竟然成功了! 所以,绝对是好消息啊! 沈云也很高兴,眉开眼笑的冲他竖起一双拇哥,赞道:“帅!帅极了!”除此之外,具体的细节,他不打算过问。因为……没有因为。他就这样!在很早以前,他就是青木派里人人尽知的甩手掌柜! 余莽摸了一把脸,敛了笑,正色道:“大人,急忙过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两天边界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沈云再次感到意外。 余莽连忙去袖袋里找传话珠,嘴里应着:“这些天,我一脑门子全装着跟赤耳狐的谈判,连玉符都顾不上看……”说着,已经掏出来一块闪闪发亮的密讯玉符,轻呼,“糟糕!宣爷真找我有事!” 沈云按住玉符:“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来,有更重要的事找你。” 闻言,余莽立刻又将玉符收回袖袋里,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大人,请吩咐。” 沈云先跟他简要的说了边界的新形势。 余莽整个儿给听傻了。坐在椅子里,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首先是后悔:“我怎么那么浑呢!没看宣爷的秘信!宣爷肯定是想调飞飞和二子他们两个过去的!”接着是庆幸,“幸好宣爷没有瞎等。不然,多误事啊!” 听他提到了朱飞飞和房潜,沈云便顺嘴过问了他们两个的现状。 余莽吐出一口浊气,答道:“我把他们俩都留在狐狸精那里了。阿青他们战力有限,等收到了药材,要他们两个护送。” 沈云点点头,又问:“这批药材什么时候能到?” “大人,我们急需回春丹,对吗?”余莽听出味道来了。 “不只是回春丹。玉灵丹等都缺得很。”沈云从百宝囊里拿出拟好的清单来,递过去,“你看看。两天之内,能否备齐?” 余莽双手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单子,抬头正色道:“我手里的存货,只能凑成三成。两天肯定是凑不起的。大人,要不,我先紧着回春丹来?两天之内,将回春丹备齐,其余的,先备七成。余下的,大人再多给我三天的时间。到时,我让飞飞送过去。” “好。还有一桩事。”沈云应下,接着说出第二桩事,“你马上将这边的情形送到东海那边去。叶罡肯定会对那边进行大清查。” 余莽嗖的站了起来:“我去安排。” 事关重大,沈云不得不多问一句:“你有可靠的送信人选?” “阿青啊。这些年,他没少给东海那边传信。路熟,人也熟。”余莽答道。 沈云也信得过谢总管,又问道:“他现在不是在赤耳狐那边吗?来得及赶过来吗?” 余莽笑了,指着珠帘后面,解释道:“那后边有一个召唤阵。我这边一招呼,他眨眼的工夫就过来了。” “难怪!”沈云了然——怪不得小玉刚进去,很快的,余莽就出现了。 在祖师木灵子留下来的手札里,也有记载妖族的召唤阵。不过,木灵子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阵修,知道的并不多,字里行间难掩对召唤阵的赞许。 现在看来,果然好用得很。 余莽又道:“在银刀城里,每一个铺子后面都藏着一个召唤阵。是建城时就修好了,随铺子一起赠送的。”说着,皱了皱眉头,“这是银刀城的秘密,不告诉外人的。我也是与虎族合伙之后,才被告知这个秘密。大人,我总觉得妖王不会白送召唤阵。” 沈云心思一转,笑道:“这就对喽。世上哪有不要钱的召唤阵!” 余莽讶然:“什么对了?” 沈云却不说了,摆摆手:“以后再说。你先去忙正事。” “是。” 第七六七章 为兄弟两肋插刀 接下来,余莽去里间,少顷,与谢总管一同出来了。 “谢青见过大人。”谢总管显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沈云时,先愣了一下,再行礼。 三年前,余莽随沈云一道去凡人界发展,没有带平安坊的众妖一同过去。一是,他没有去过凡人界,不知道那边的情形。连他自己也是带着一种冒大险的心态过去的,自然不敢带众妖一同过去;二是,他在边界这边的生意摊得很宽,不是三两天里就能完全收拢,打包带走的。谢青他们留下来,正好可以替他收尾。 余莽到了凡人界,从榆县开始,站稳脚根后,便开始调度谢青他们。是以,这些年来,谢青他们虽然没有象参山他们一样,正式加入青木派,但一直都在为青木派做事。余莽对他们的管理,与对参山等东海众妖,没有分彼此,是一样的。 而沈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谢青等人加入青木派的事。在野鸡岭,他几次跟李艺等长老们私底下交流过意见。 长老们在这件事上,意见完全统一,即,时机未到。 他们认为,平安坊的众妖人数太多,加在一起,有近万之众。而青木派如果不把外门弟子算进来的话,人数才一千冒头。如果将众妖全部收编进来,那么,青木派的主体便不是人族,而是妖族了。本来叶罡他们就一直在扣青木派的帽子,说青木派是魔门,门中弟子全是邪魔。把谢青他们收编进来,岂不是正好坐实魔门之名?这是其一。 其二,如果不全部收编,只从中收编一部分。这不是搞分裂,让余莽难做吗?所以,也是行不通的。 更重要的是,众长老以为,谢青他们现在没有顶着青木派弟子的名头,在外头行走,反而更方便、更安全。而对内,大家都把他们当自己人便是,但凡青木派弟子该有的,一丝一毫也不少他们。 沈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特意让赵宣去跟余莽好好说。结果,后者也是这么想的。他跟赵宣掏心窝子的说,在内心里,他和众妖早已将自己当成了青木派的一分子。而与他们合作的听风堂,上至赵宣、钱正君,下至东海分舵这边的弟子们,哪一个也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所以,加不加入,只是形式而已。而眼下,他认为并不是他们正名的好时机。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他和众妖一同正式加入青木派。 所以,他们暂不加入青木派,就这样定了下来。 谢青这回给沈云见礼,也是行的青木派弟子礼。而以前,他是行妖族礼的。 沈云受了他的礼,和以前一样称他为“谢总管”。 谢青连声推说“不敢当”。 余莽在一旁不以为然的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大人身边还有一个‘大掌柜’呢。那可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等哪天你跟大掌柜的机缘到了,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闻言,谢青身上的拘谨去掉了一大半,羞涩的笑道:“我哪能跟大人身边的大掌柜比?” 余莽赞成的点头:“这倒是。” 沈云却道:“如何不能比?生意场上的本事,不比一比,怎么知道高低深浅?”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过,谢总管,大掌柜真不是含糊人。他打七岁开始就进铺子做事,十几岁便当上了二掌柜。当年在仙都的时候,我们青木派名下的所有产业、商铺,都是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当时,仙庭无道,仙都的铺子成片的关张。大掌柜却每年都能盈利,养活全派上下几百张口不说,还能在菱洲这边买田置产。除此之外,听风堂能到处开铺子做买卖,他们做生意的本事,可以说都是大掌柜给开的蒙。” 他说的全是大实话,没带一个字的夸张——在听风堂里已经俨然成了传统。他们不管是在哪里开新分舵,一定要事先经李艺的手,从他的外事堂调一个人过去。经过紧急培训后,这个人就成了新分舵的管事,专管生意上的事。也就是做掌柜。而这些管事们也有不少被提拔,成为副舵主,甚至是分舵主。 所以,有人开玩笑的说,赵宣最爱摘桃子。又说,李艺是听风堂的二当家。 而沈云的态度是乐见其成。这些“玩笑话”刚传出来时,他便旗帜鲜明的表示赞同,甚至鼓励赵宣去别的部门摘桃子,而别的部门也不妨争当听风堂的二当家。如此一来,“玩笑话”便成了真的玩笑话。但赵宣却是当真“奉命”去别的部门调人了。他尤其爱从神机营和女营挑人。尤其是女营的弟子们,她们更受听风堂弟子们的欢迎。往往他才跟女营的刘营主打招呼,各总舵的申请报告已经摆在了他的书案上。然后,人调到手里后,总舵主们几乎都快要争破头了。 话说回来。李艺的名头在听风堂里很响亮。谢青也没少听说李艺的事迹,因而很崇拜李艺。初一听沈云将自己与李艺相提并论,他的第一反应是自愧不如,脸上的羞涩全然不带一点假。再等听完沈云的话,他听出了里头满满的都是鼓励,心里更加的激动了,连忙抱拳谢道:“多谢大人,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 又是个悟性颇佳的。沈云笑着轻轻点头。 这时,余莽扭头往珠帘后面去看,嘴里说道:“咦,小玉呢?怎么还不见她出来?” 沈云有些意外。阿莽不是胡乱转移话题的人啊。 果然,余莽从椅子里站起来,接着又道:“阿青,大人有话要吩咐你。你好好听着。小玉嘛,我去给你找来。”说完,脸上全是坏笑。 而谢总管却是刹那间满脸通红。 一时之间,沈云看懂了,惊讶的故意睁大眼睛问道:“阿莽,这就是你调小玉过来的缘由?” 哪知,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等余莽回答,谢总管红着脸嗡声抢答:“帮我是顺便。” “没良心的坏家伙!”余莽抬腿作势踢他。 谢总管如今也胆大了。换成是从前,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他都不敢避开的。此时却见他熟练的避开,嘻嘻哈哈的不忘继续爆料:“你敢说,主要不是为了自己!” 刷的一下,余莽的脸也红了,追过去,揪着人,要踢第二脚。 “停停停!”沈云隐约猜到了一些,脸上的笑意更甚,“怎么回事?” 余莽只好停下来,老实交待:“这小子瞧上了小玉。可是,小玉不买他的账,就求我帮忙。我就帮他把小玉诓到这边来了……” “主要是你嫌小玉在香姐跟前老说你的坏话……”谢总管大声辩解。 “大螃蟹!你又在余爷跟前说我坏话了!”小玉恰好掀起珠帘,从里头出来。因为月影石的遮挡效果太好,她只听到了最后这一句。顿时气得不行,两道秀眉几乎象刀把一样的立起来了。 余莽马上收回手,冲谢总管咬牙切齿,瞬间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来:“我不是头一回教训,不,教育你,不能背着人说坏话。有什么意见,我们当面跟人提。你就是不听。你看看,把我们小玉掌柜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又道,“为兄弟两肋插刀,这话没错。可是,我就看不惯你这样做事。” 所有的重点都在“为兄弟两肋插刀”上。谢总管听懂了,张了张嘴,唯有委屈巴巴的看向沈云。 后者憋着笑,果断的低头去喝茶。唔,大螃蟹,你自求多福吧!不是兄弟不帮你,暴怒中的女人,哪个敢惹?这刀我也不敢接啊。 第七六八章 美好 好在小玉没有继续发威。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明显怂了的谢总管,走上前来,禀报沈云:“大人,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沈云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余莽。 后者连忙摆手:“不是我安排的。我刚才就是想去找她安排住宿。” 小玉见状,狐疑的问道:“已经是下午了,难道大人不在店里住,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这是典型的凡人思维。但是,真没毛病。沈云笑道:“劳烦小玉了。” “大人折煞小玉了。”小玉连忙摆手,又问道,“大人晚饭想吃什么?我好去准备。” 余莽是知道沈云对吃食不太挑的,抢先答道:“这还要问吗?当然是捡你最拿手的。多做一些。我要陪大人一起吃。”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装木头的谢总管,这回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叹道,“他就不用了。有紧急的任务呢。” “知道了。”小玉转身离开,路边谢总管时,连眼皮子都没的抬一下。 待她走进珠帘里了,谢总管再也忍不住,立马跟余莽道委屈:“爷,都是你做得好事!” 余莽白了他一眼:“我没帮你啊?人是怎么来这边的?当时是谁见天的跟我说,喜欢小玉的妖太多了,得赶紧的把人从那边的妖精窝里弄出来?哼,没有我,你就等着随份子喝喜酒吧!” 他如今的皮相比谢总管少说也年轻了十岁。所以,眼前的情形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在端着前辈的架子,老气横秋的教训一憨厚的大龄青年。沈云坐在椅子里,假装喝茶,已经憋得很辛苦了。结果听到余莽说“妖精窝”,终于破功,“噗”的一下,嘴里的一口茶全给喷了。 “行了!”他放下茶碗,“我们说正事。” “是。”余莽一本正经的回到椅子里坐下来。 沈云指着下首的另一张空椅子:“谢总管,你也过来坐。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也很紧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 “是。”谢总管应着,也大大方方的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搁以前,他铁定只怕搭小半边屁股,小心翼翼的坐着,绝对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可是,先是余莽反复跟他们强调,以前的那些虚礼只在妖界里行走时必须守,回来后,关起门来,全都给废了,一律按青木派的规矩来。 接着,他们与青木派的弟子接触得多了,渐渐的便全改过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沈云给参山他们的化形术,余莽也传给了他们。 化形术简直就是替他们这些血统低下的妖兽量身打造的。炼到小成后,一个个都是人模人样的,又不用担心露馅。每次到外头走一趟任务回来,他们的自信便要涨一回……到如今,一个个的全是自信心爆棚。以前的妖兽自卑感完全没有了。这不,谢青在沈云面前,也能举止自然,落落大方,抬手举足间,流露出来的全是自信。 沈云赞许的点头,扭头对余莽说道:“不错,你把他们教得很好。” “是大人的变形术太了不得!”余莽连忙摆手。他可不敢居功。 “变形术只是一个引子。”沈云却道,“你把他们带进了一片更大的天地,才让他们有机会变得越来越好。”说到这里,他轻轻颌首,“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妖王准许你进银刀城了。不全是虎族的面子。他是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什么希望?”余莽好奇的追问道。 沈云笑了笑:“现在还不好说。毕竟我还没有跟妖王见过面,可不敢胡乱编排。” “也是。”余莽点头,突然眼前一亮,“大人要不要我去运作一番,让你们两见个面?” 沈云直接拒绝了:“还不到时候。你先跟谢总管说一下这次的任务。” 余莽便没有再提,应了声“是”,扭头去跟谢总管说任务。末了,又望着沈云:“大人,密令是什么?我要不要先回避?” 沈云摆手,直接说出密令。他用的是听风堂的暗语。 谢总管一听,要他用最快的速度、务必安全送达的密令竟然是“天冷了,多备柴伙。晒的被子要记得收,莫让四老爷家的下人们顺了去”之类的,听得一愣一愣的。 余莽见状,拧眉强调道:“你记住了没有?听着,一个字也不能敢。” “是。”谢总管反应过来了,这是暗语!心中凛然,原原本本的背了一遍。 余莽盯着他背完,满意的点点头:“我听着没错。”又看向沈云。 “很好,就是这样。”沈云也道。 “你马上出发。”余莽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半旧不新的下品储物袋来递给他,“现在整个边界肯定都查得很严。你走水路去。如果碰到修士同盟军的人,你就拿这个出来,说是给银刀城的余记带货。他们多少会给我们的城主大人几分面子,一般情况下不会为难你。如果他们实在是难缠,你也不要怕,现出本相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但是要记得,一旦出事,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谢总管双手捧着储物袋,站起来,正色道,“属下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将密令送过去。” 沈云也站起来,说道:“不,谢青,我们不要你粉身碎骨。如果真的无法送过去,你务必折返,将详细的情况报告给我们。我们好再想办法。” “对。”余莽也道,“你没有把密令送过去,能探清楚路上的实际情况,也是立了功。记住没?” “是。”谢总管的喉咙里有些发哽。自打他有记忆以来,有谁真正在意过他的死活?身为地位卑微的妖兽,他的命算得了什么?是跟了坊主大人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贱。而跟着坊主大人一同跟着青木派后,他又渐渐领悟到了,生而为妖兽,从来就不是什么罪孽。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一心向道,他们也能变得越来越好,也有权追求世间的一切美好。 就在这时,珠帘再度哗听作响。 “大螃蟹,路上的干粮。接着!”小玉从里头分开蛛帘,探身扔过来一个蓝布大包袱。“哎……”谢总管本能的双手接住呼的一下劈面砸过来的大包袱。 小玉扭头又回去了。珠帘再度合拢。 余莽反应过来,抬手往谢总管的一只肩膀上“啪”的拍了一巴掌:“行啊,你小子!”呜呜呜,比他厉害多了! 谢总管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呲牙咧嘴的转过头来,冲他乐:“真是给我备的……滋,爷,你是真打啊!” 第七六九章 虎族的宝库 谢总管乐颠颠的离开后,余莽陪沈云去后边歇息。待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饭,余莽忙着去调货。沈云难得的空闲下来,抓紧时间练功。 一晃,天将亮。 余莽露水巴叽的回来了。 “幸不辱命!”他满意倦容的呈上来一个胀鼓鼓的上品储物袋,“东西都备齐了。” 沈云意外极了,接过来,关切的问道:“不是手头没有这么多的现货吗?你这一晚上是跑了多少地方?累成了这样!” 余莽摆手:“没跑多远。就是清理了一晚上的库房……虎族的库房真乱!帮他们清理完库房,比在外头跑一个晚上还累人!” 接着,道出昨晚的情形。 因为调货需要脚程快的人,所以,他昨晚急召房潜。结果,房潜过来后,听完任务,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清单上有好几味药材,虎族的族库里可能有存货。 房潜说,因为每三年赤耳狐一族都要向虎族献贡一批药。这几味药恰好是虎族做元息丹的配药,所以,赤耳狐一族每回都会献贡一些。但是,最近一次的献贡时间是去年春上。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存货,够不够用。 余莽便激动起来。因为他手里头完全没有存货。 他觉得凭着他与虎族族长的交情,借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马上改变了计划,带着房潜一同回虎族借药。 哪知,虎族的族长却告诉他,药材是有,但是得找。 原来,打前年的冬天开始,虎族就没有自己炼制元息丹了。因为炼制元息丹之前,需要用到虎族的圣泉水先泡制药材。可是,前年夏末,那眼圣泉水突然干涸了。好在他们意外的从凡人界的一间坊市里发现了同样功效的色目货。而且价钱也不贵,与他们炼制元息丹的成本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从此,他们就用不着再依赖赤耳狐一族进献的药材了。 原来,赤耳狐三年一族向虎族进献药材,只是两族之间的一桩交易。大家各取所需:赤耳狐一族不擅战,但擅种药。在弱肉强食的妖界,他们就是怀壁其罪;而虎族修行离不开元息丹,但他们却不会种药。好在他们骁勇善战。所以,两族的祖先一拍即合,达成了这桩交易。但是,虎族的祖先又不想暴露元息丹的药材成分,便在交易清单里罗列了近百种药,将真正需要的元息丹配药藏在里头。 时过境迁,打一百多年前,赤耳狐一族攀上了仙门后,每年都会往仙门运送一批药材。在交易里,药材的运送,虎族是要提供全程保护的。而虎族对仙门非常不信任,对于与仙门的任何接触,只觉得恶心之极。如果不是离不得赤耳狐一族的药材,虎族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是以,这一百多年来,虎族一直在寻找另外的药材供给。 没有想到的是,寻寻觅觅一百多年皆未果。余莽却给他们带来了希望——首先是,余莽教他们种药。虎族头一回生出了自己种药的信心;其次是,跟着余莽去凡人界做生意,扩大了他们的找寻范围。而他们也真的找到了可以代替元息丹的药粉。 不过,如今仙门势力太大,完全把控了通往凡人界的守护大阵。而赤耳狐一族早就巴上了仙门。所以,虎族目前没有与赤耳狐一族撕破协议,只是护送药材时,不再是次次都应下,十回里总要推掉一半。 对此,赤耳狐一族也不含糊。去年,又到了进献的时候。他们直接将所有药材的数量都减掉了一半。 虎族族长也没有恼,直接带赤耳狐一族的使者去“欣赏”他们的药田。 这时,使者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等他回去之后,没过多久,赤耳狐一族的少族长带着另一半药材过来赔礼道歉。 虎族族长没有拒绝,照单全收。 只是这些药材不再是他们急需的。是以,被连同前一批,直接送进了族库。 虎族族长挠挠头:“族库收的都是不急着用的。所以,那边做事温吞了些。也不知道这些药材有没有整理好。” 余莽简直是无语了。去年春上进库的东西,到现在,都可能没有整理好,这也叫做“做事温吞了些”?搁成是他手底下的人,早就拖出去打板子了。不打到屁股开花,算他输! 虎族族长能跟他说这么多与赤耳狐一族的隐密,是真没有把他当外人。当即爽快的一挥手:“我们哥俩是什么交情啊!既然老弟急着用,我叫他们哥俩陪老弟去库房里找。也别跟我扯什么借不借的。有哪些是用得着的,老弟只管拿去就是。” 于是,余莽高兴的跟着房潜他们兄弟两个去族库。 为什么这里头还有房潜的哥哥什么事啊? 因为虎族的族规是,族库平时是关闭的。只有族长或者少族长亲临,才能打开族库。 房潜的哥哥就是少族长。说白了,他是去给余莽他们开门的。 少族长也很喜欢余莽。因为他的少族长地位虽然有族规支撑着,但是,谁让房潜的资质太好,是虎族千年难一遇的白虎。所以,自从房潜出生以后,族里就一直不缺要修改相关族规的声音。 为此,两兄弟并不亲密。 余莽给了房潜第二条出路后,族里的那些杂音立刻消失了。而房潜跟着余莽在外头长了见识,是真正不再把虎族少族长的位置放在心上。 另一方面,少族长坐稳了少族长的位置,同时,被虎族族长教导着,认识到了余莽,以及其背后势力的强大,有心与弟弟交好。 房潜本来比先前要开朗、大度,见哥哥主动示好,便放下了以前的种种。 现在,他们两个兄友弟恭,涉及虎族的事情,能有商有量。虎族族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余莽的感激更甚。这不,余莽要找药材,他直接打发儿子们去帮忙找。在虎族里,只有族老们才有这待遇! 结果,族库比余莽想象的还要混乱! 但是,族库也真是一个宝藏! 余莽带着兄弟两个奋战一个晚上,都不用再去其他地方调货,直接凑齐了清单上的药材。 他高兴的去跟虎族族长告辞。不想,后者告诉他一道消息,虎族收到可靠消息,叶罡将于下月初八,与漳泉阮家的大小姐阮瑜举行双修大典。 余莽本能的觉得这消息不简单,打发房潜返回赤耳狐一族那边,继续盯药材,自己则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第七七零章 内与外 “大人,阮家肯定许了姓叶的不少好处!”余莽跟沈云说道。 沈云看着他,挑眉问道:“所以呢,你打算做什么?” 余莽不躲不避,目光灼灼的也瞅着他,嘿嘿笑道:“我能做什么?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老底。我不擅战!所以,我想去捣蛋也没那能耐啊!” 沈云摆手:“今非昔比!如今,叶罡的歪主意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也就是说,不想拿叶罡的双修大典做文章。 余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一直以来,修士同盟军里就分为门派、世家两派。从一开始,门派的力量远大于世家,再加上,推翻仙门长老会,也是门派为主导,世家们只是跟在后面吆喝。所以,一直以来,门派这边都是占主导地位的。 可惜的是,门派内部远不如修真世家们齐心,得手后,原本是桌子底下的争斗,频频闹到了桌面上来。到现在,才几年,他们只剩下最后的遮羞布没有扯下来了。 而修真世家们却抓住了机会猛发展。这些年来,一个个的眼瞅着腰圆膀壮起来。 但是,他们还不是及门派们。 就在这个时候,叶罡与阮家联姻。有修士同盟军的大头领撑腰,背后还有正清门背书,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修真世家发展的黄金时期到了。 而据余莽对叶罡的了解,后者精着呢,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以阮家为首的修真世家们不付出一点代价,他能干? 另一边,各大门派能就这样心甘情愿的看到叶罡联合世家打压自己? 所以,余莽的想法是,去找找叶罡与阮家私底下的协议,在大典上,乘着人最齐的大好时机,给似是而非的泄露出来……哈哈,他完全可以想象,各大门派会怎么手撕叶罡! 如此一来,他们哪里还有精力和空闲对付青木派? 简直是完美! 可是,大人却明确表示不干! 虽然大人也说了,是风险太大的缘故,但是,余莽却是不信的。 大人的修为高深莫测,就是青木派的最大保障。而且据他所知的,大人几次与叶罡交手,有哪一次是吃了亏的? 所以,他以为,只要大人真心想做,叶罡的防备再森严,也防不住大人。 既然不是这个缘由,那么,大人为什么会直接了断的拒绝了他的提议呢? 心思一转,余莽直言道:“大人,是我哪里考虑得不周到吗?” 肯定是这个原由! 沈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聊起了从虎族借药的事:“这回虎族族长很好说话啊。你有没有发现,他越来越好说话了?” 余莽心里觉得奇怪,但不妨碍他回答问题,张嘴就答道:“那当然。我可帮了他大忙!你没看到,二子两兄弟现在有多要好!单凭这一点,他当老子的能不感激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不禁瞪大眼睛问道:“大人,你是不想看到修士同盟军内讧吗?” 为什么呀! 门派和世家打起来,那才叫好呢! “要我说,他们两边,最好是打死一边,打残一边。这样的话,仙山就太平了,大伙儿才有好日子过。”他不满的说道。 沈云笑道:“那你可想好了,一边打死,另一边打残了。仙山就真的能太平了?真是这样,人家虎族的族长为什么要这么感激你?” 余莽拧眉:“一码归一码。大人,这分明是两码事,好不好?” “真的是两码事?”沈云呵呵笑着反问道。 至此,余莽算是完全弄明白了沈云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的郁闷了,嘴里嘟囔道:“谁跟他们是兄弟!” “难道不是吗?”沈云叹了一口气,“他们与色目族、落桑族相比,哪个跟你更亲?说起来,我们都是同一个道统传下来的不同分支。不是兄弟,难道还真成仇人了?” “可他们有把我们当兄弟吗?”余莽还是拗不过来,梗着脖子质问。 “那是他们!”沈云反驳道,“更何况,他们就真的代表了所有的门派和世家里的人们?”顿了顿,又道,“阿莽,你是如何挤进银刀城的?在此之前,银刀城是怎么对你的?而现在,银刀城又是怎么对你的?所以,对待仙山的门派和修真世家,你也一样的多拿出些耐心来。至少仙山的修士们,与我们一样,都源自祝融道统。绝大多数有良知、有责任人的修士,都不会视祝融道统为儿戏。因为大家都心里清楚得很,祝融道统是赖以生存的根基。但是,色目族和落桑族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你在凡人界行走,还没的看清楚谁才是我们祝融大陆真正的外人吗?” 余莽听完沉默了。 沈云也没有再多说,坐在桌边,静静的喝茶。也难怪余莽一时间想不通。事实上,便是赵宣他们,在对待修士同盟军的态度上,也拗得很。尤其是这一战之后,他能预料得到,要说服赵宣他们,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青木派有得选择吗? 还是那句话,他和青木派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不足以撑起祝融大陆的天。所以,天劫将至,只能捏着鼻子与修士同盟军抱团取暖。哪怕现在是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当年,牵着九姐的手,从牛头坳里出来,一路走到今天,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什么叫做倾巢之下,无完卵,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不管是余莽,还是赵宣他们,想不通,也得拼命的给他想通了,并且要付诸实际行动。 余莽也确实觉得一下子很难接受。但是,他对沈云深信不疑,所以,即便是想不通,无法理解,他也很快的劝服了自己,先接受,听从大人的命令。 “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收敛起心里不满与愤忿,退一步说道,“不过,叶大人的大典肯定是盛况空间,我想去看看热闹……唔,我保证,绝对不会使坏!” “这个可以有。”沈云应允了,起身道,“我得走了。等谢总管回来,叫他写个报告,尽快交给我。” “是。” 第七七一章 不谋而合 沈云出了银刀城,寻一隐蔽之处,依然是砸开虚空,迅速返回鬼见愁旁边的营地。 此时,营地已井井有条。守护大阵、外沿的暗岗、巡逻皆运转起来了。沈云看过之后,觉得很满意。袁峰不愧是做过将军的人,在治军方面,确实有章有法,是一把好手。 他这边才稍稍站一下,只见袁峰大步流星的从营区大门里出来了。一出大门,便跟他挥手。 厉害!沈云笑盈盈的迎上去:“姐夫。” “怎么样?”袁峰上前来问道。 沈云指着袖口:“都齐活了!” “太好了!”袁峰欢喜的拉着他的手,“有紧急情况。走,我们边走边说。” “好。” 待走进中帐,袁峰已经说完了紧急情况。 原来,他也收到了叶罡要与阮瑜举行双修大典的风声。 不过,他与余莽的想法不同。他觉得叶罡在这个时候急着搞双修大典明摆着是个局。 “他就是想制造出一种放松了的假相来,好麻痹我们。要是我们脑门一热,想去他的大典上搞点事,那就更好了。他正好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袁峰说着,快步走向帐中唯一的长案。 案边有一个火盆,上面架着一把大铜壶。里头的水烧开了,正咕噜咕噜的冒热气。他走过去,将大铜壶提起来,回头问道:“喝茶吗?我还有一点上好的云雾茶。” “好啊。”沈云走过去,在案边坐下来,继续他的话题,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袁峰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鸡蛋大的小纸包来,一边煮茶,一边说道:“我觉得确实也是我们离开边界的好机会。这一回,叶罡又长进了不少。才几天的工夫,边界已经被他掌控住了。外边到处都在排查,用不了多久,必须会查到这里来。可是,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不少重伤员,要想冲杀出边界,太难了。就算能杀出边界,边界之外依然有重兵,我们又能杀出多远。所以,我倒是真的希望叶罡能先动一动。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只有他动了,我们才能找到突围的机会。他要举行大典,肯定会调动人手。呵呵,我们不就有机会了?” 沈云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这么说,我们还要谢谢叶某人喽?” 袁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点评道:“叶罡是甜水罐里泡大的。在兵道上,他还是嫩了些,欠历练。不过,他很擅长学习。再过十年,他的空子恐怕就没这么好钻了。” 沈云也敛了笑,点头赞同道:“确实是。” 这时,袁峰已经煮好了茶。中帐之内,全是沁人心脾的茶香。 他低头分茶,将第一杯给了沈云,自己拿起另一杯,端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品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再看沈云…… 后者已经一口饮尽。 “你这家伙喝茶永远都是牛嚼牡丹!”袁峰好不肉痛,“这是我最后一点好茶!”当即用一双胳膊护住茶盘,决定余下的茶,一口也不分出去了。 可是,他哪里拦得住沈云!后者一伸手,轻轻松松的从茶盘里拿到了第二杯茶,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跟他瞪眼睛:“我连早饭都没有吃,急急忙忙赶回来。现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喝你几杯茶,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袁峰心一软,收回胳膊,嘴里嘟囔道:“胡说。喝茶哪能管饱!”所以,还是糟蹋他的好茶。 “所以,你赶快给我弄点吃的来啊。”沈云又拿了一杯茶喝光。 “你回来得早了点。伙房正做着呢。”袁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油纸来,塞在他的手里,“先顶一顶。” “真香!”隔着油纸,沈云已经闻到了久违的肉香,不觉心旷神怡,两眼亮晶晶的打开油纸包。 果然是一小包肉脯。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来塞嘴里,一边大力嚼着,一边盯着袁峰左手上的储物戒指,口齿含糊的问道:“九姐到底在这里头给你藏了多少好东西?” 袁峰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又端起茶杯来,慢条斯里的轻啜一口:“你管得着吗?” 说话间,沈云已经是第三块肉脯下肚了,拿起第四块正要塞嘴里,闻言,不禁破功笑出声来。 袁峰飞过去一记眼刀,恨声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一门之主,怎么混得跟一年没沾过肉味似的?” “错了!”沈云一边吃肉,一边竖起三根手指头,“我已经有三年没尝过九姐做的吃食了!” 最近一次是三年前,沈九妹托赵宣给他捎了一大包肉干。可是,那时候,野鸡岭被围着呢。大家的餐桌上一个月里也难得见一次荤腥。他从来不是吃独食的性子。一大包肉干转眼间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他也只吃了一小指头大小的一小块。至今都在回味那香味儿。真香哪! “真是的!”袁峰又白了他一眼,“慢点吃。等会儿还要吃早饭呢。子兴不在,伙房那边一直是九娘在管。” “九姐还管着伙房呢?”沈云关切的问道,“她的伤……” 袁峰打断他道:“昨天我又给她疗了一次伤。只要不动灵气,基本上无大碍了。” 沈云本来想说谢谢,但是一想到这家伙的醋劲儿老大,便改口说道:“真是太好了。” 袁峰给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继续跟他说突围的计划。 沈云听完,又笑出声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老话真没说错。姐夫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从余莽那里听到叶罡要搞双修大典的情报时,他想到的也是乘机突围。并且法门与袁峰也是不谋而合。 不同的是,他只有一个大致的框架,还没来得及谋划细节。而袁峰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已经拟出了一个可操作的行动方案。 “行,我没意见。”是以,他听完后,满口应下来,并提议道,“有了足够的药材,赵宣和李艺他们用不了几天都能痊愈。让他们做第二批。现在的是第一批。等出了边界,他们顶上。第一批可以撤到后边来休整。” 袁峰赞同的点头:“之前去山谷那边练兵阵的计划就算了。等吃过早饭,我们召开小队长以上的会议,布置任务。” “好。” 第七七二章 落空 不得不说,沈云与袁峰真的很了解叶罡。 叶罡确实是想用自己的双修大典来钓鱼。 可惜的是,直到初八,双修大典完美落幕,他与阮瑜一起送走最后一名宾客,也没有发现有青木派来踢场子的迹象。 两人回到新房里,相对无言。 阮瑜掩下满心的欢喜,狐疑的问道:“郎君,难道是那一战,沈云也受伤了?” 当时在大阵的边缘布设九元降妖阵的不是别个,正是他们阮家的一位族老。论辈位,那人是阮瑜的叔祖父。 自家叔祖父的九元降妖阵有多厉害,阮瑜身为阮家重点培养的嫡长女还能不晓得?她的父亲阮家家主,以及所有族老们更加清楚。 可是,就这样败得干净、败得彻底! 是九元降妖阵出名以来的头一回! 阮家想不通。得到叶罡的首肯后,他们先后派了三拔人马去实地勘察。结果,三拔人马皆没有找到比战报更多的情报。 从现场来看,他们根本无法得出沈云有没有参战,以及被围困的青木派弟子们是怎么杀出重围,逃出了大阵最终的反噬。 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青木派的一条鼠道,算是取得了一点小成果,阮家这回是颜面扫地。 当然,对外,包括对叶罡,阮家上下都咬得死死的,没有说这次能恰好堵住这股青木派弟子纯属巧合——事实上是,他们在大阵边缘布下九元降妖阵只是一次正式的演阵。因为组阵的弟子们一共来自十五个家族,其中还有一小半是雇佣的散修,也就是被叫做“佣兵”的存在。在此之前,他们曾在漳泉的密林里正式演练过两回。她的那位叔祖父觉得不够,说九元降妖阵要在多种地形里进行演练,这样的话,到了真正合阵之时,才能发挥大阵的最大威力。于是,乘着这次叶罡求援的大好时机,他将人马拉入边界。之所以会选中那一块地方,纯粹是因为那里地方宽广,又鲜有人迹。哪知却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老话,叫他们阮家中了头彩! 这也就罢了。家族里最厉害的阵修老祖,及他的唯一真传,外加五万人马,统统折于此战。从此,阮家的九元降妖阵彻底断了传承。世上也再无九元降妖阵! 身为家主,阮瑜的父亲是第一个知晓噩耗的——九元降妖阵是阮家的成名大阵。每一次大阵外出,都必须先征得家主大人的同意,并让后者附着一丝神识在阵牌上。 那时,叶罡这边的战报还没有送达。因为有一丝神识附着在阵牌上,所以,在大阵全力反噬之时,阮家家主隔着千山万水也被波及。他突然吐了一口血,却连嘴巴也顾不得擦一下,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鲜有的失态,从打座的蒲团上跳起来,大呼“速去宗祠,查看五叔祖孙两个的魂牌”。 话音未落,外边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惊惶失措的哭声。 宗祠那边竟先派人过来报丧,说是有三十七块魂牌同时碎掉了,其中辈份最高的是三叔公。 阮家家主受不住沉重的打击,又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在屋子里侍伺的小厮机灵,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阮家家主顺势拿他当拐杖,在原地站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缓过劲来。 就在这时,战报送抵。他强忍着悲意,读完之后,人反倒是完全的冷静下来。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回到蒲团前,盘腿坐下来,略作沉吟,他立刻联络了正在边界的阮瑜,先是简要的说了大阵亡绝之事,然后下了一系列的指令。 于是,阮瑜奉命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巡边司见叶罡,自请为其分忧,顺着鼠道,去凡人界查青木派同党。 这也是阮家恨毒了青木派,完全是不计报酬,自带干粮,也要搜捕凡人界的青木派弟子,血祭在这一次战役里折殒的阮家亡灵们。 阮瑜自以为动作已经够快,并且整个行动里,也没有失误和犯错。可是,此番顺藤摸瓜却扎扎实实的扑了个空。 她先后向叶罡和阮家如实报告之后,打算再扩大搜查圈子,深入到周边各洲。这时,父亲又发来一道新密令,却是叫她打道回府,准备双修大典。 阮瑜做梦也没有想到,因祸得福,双修大典竟然提前了! 哪怕回到家里,父亲将她召进密室,告诉她,之所以提前举行双修大典,是叶罡提出来想以此为饵,诱出沈云及边界的青木派门众。她也是从心底里感到欢喜。 因为她等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 出嫁之后,她就不再是待嫁而沽的阮大小姐,而是夫家硬实的大姑奶奶。从此,她不必再唯父母之令是从。反过来,借着叶罡的势,父母也要退让她几分。 这样的感觉,光是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要担心在大典上,沈云带着青木派门众过来踢场子。毕竟这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双修大典。 从大典的前两天开始,她就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结果却是沈云连个水花都没见冒一下。到是有人想拿叶罡以前的一桩风流逸事做文章,几次三番的要透到她面前来。她只在心底里冷笑连连:对于阮大小姐来说,这也能算事?再说了,一个注定见不得光的女人,她为何要在意? 不过,这些人想恶心她,她记下了这份大人情。总之,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话说回来,哪怕沈云没有在她的大典上捣乱,她也不会念这家伙的好。毕竟她也是姓阮的。哪怕出嫁了,阮家也是她永远的后盾。阮家这一次在沈云手里头吃了一个大闷亏,也就是与她阮瑜结了仇。 所以,她瞅准时机,跟叶罡打探沈云的现况。 叶罡摇头,伸手去按鼻梁:“沈云这厮,按他们菱洲的老话来说是,油锅里打滚,连油星子也不会沾一点。实在是太狡滑了。他的阴谋诡计多的是……”说到这里,他猛的站起来,吩咐道,“现在绝不能放松警惕。指不定这家伙会晚上出现。我得再出去布置一道防线。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吩咐完,不等阮瑜应答,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得,这是被姓沈的给吓住了!阮瑜面上不显,顺从的送到了门口。 第七七三章 怂了 那么,这个时候,沈云是否真埋伏在外头的某个地方,伺机而动呢? 只能说是叶罡想多了。 沈云真的顾不上他。 与袁峰商议之后,计划很快的执行了起来。 而边界的事态也果然如他们两个分析的那样发展。叶罡在边界大规模调兵遣将,看似是打算将大部分的兵力撤出边界,回防修士同盟军总部,为自己的双修大典做准备,实则是将先前迅速聚拢来的兵力借机分开布局,层层设防,玩的真是明松暗紧之把戏。 各路将士都是门派与世家近期派过来的,由巡逻队做监督。看上去运作得当,其实可以说是各怀鬼胎。是以,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对于沈云他们来说,就是时机到了。 袁峰采纳了沈云的意见,将所有人分成两个批次。第一批是所有没有受伤的人员,总共三百零七人。他们的任务是突围出边界。 此时,边界打着修士同盟军旗号的各路人马加起来有十几二十万之众。三百来号人勉勉强强能够与一路搜查队的人数相当。并且,这样的搜查队,随处可见。 袁峰他们以前本来就是修士同盟军的将士,在边界这些年,也没少出营区执行搜查任务。所以,伪装成一路搜查队,根本是本色出演。 也不用担心在路上碰到其他的搜查队。一来,大家都一反常态,对本次的任务非常积极,所有搜查队都有逾界的行为。这使得两路或者更多的搜查队碰到一起的情形再寻常不过;二来,十几二十万人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不要说不同门派、不同世家间,绝大多数是脸生的人。但是同一门派、同一世家里,也是相互没有认全乎。脸生之人,比比皆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也是防止青木派混水摸鱼,巡边司向叶罡献上一计,即,他们惯用的口令。 也就是说,每一个时辰,各搜查队都会接到一道口令。如果在路上碰到别的搜查队,两路人马就要相互对口令。对上了,便是自己人,大家相互一抱拳,打完招呼,继续各走各的路;如果没对上,那就意味着碰上假货了。大家操家伙上!当然,在开打之前,切记要先示警,召集附近的搜查队紧急支援。 叶罡觉得这个法子好,立刻下令巡边司具体负责,在全体搜查队实施。 然而,巡边司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即,这个口令的法子,其实是袁峰第一个提出来的。 至于叶罡,他则是因为青木派大破阮家的九元降妖阵一战给完完全全的转移了注意力,一时之间,暂且顾不上袁峰。 当然,这也是巡边司和巨剑派共同隐瞒的结果。 巡边司的前任主将武兴真人从袁峰那里败逃回来后,被第一时间押到了叶罡跟前,接受后者的亲自审问。 武兴真人只字不提在边界发现了赵宣等人驰援袁峰,以及疑似沈云出现等情况。不管叶罡怎么逼问,他都咬死了,袁峰是因为粮饷被连年拖欠,忍无可忍,才生了反意。并且,他只承认,自己刚接任不久,对边界的情况还没能完全了解,故而导致忽疏。 “其实卑职已经在着手清理往年拖欠粮饷的遗留问题。只是没有想到,袁峰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不明智的举动。” 叶罡当然不信他的一面之词,当场撸掉了他的一切职务,下令暂且单独关押起来。等查明事情原委之后,再按律定罪。 之后,叶罡又紧急召见了巨剑派的掌门。 他以为自己的速度很快了。殊不知,武兴真人在回来的路上,便已经吩咐好身边的人分头行事。一路秘密返回巡边司;另一路则是出边界,直奔巨剑派。两路人马都只有一个目的,即,统一口径。 所以,当他审问完武兴真人,再紧急召见巨剑派掌门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慢了一着。 而且很巧啊,巨剑掌的这位掌门也是新手,上任还未满一百天。 叶罡刚提起袁峰,他便大吐苦水,说袁峰为人傲慢,昔日里连老掌门都不放在眼里。他是新上任的,论辈分是师弟,师门前辈又与袁峰他们那一枝有些不对付,所以,他的就任大典,袁峰竟然都没有现面,只是在当天打发了一个亲随送了份很敷衍的礼物。搞得他很没面子,一度威信扫地。 至于叶罡关心的袁峰有没有与青木派暗中勾结的问题,他是矢口否认,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袁师兄为人桀骜不驯,但道心坚固,一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他是绝不可能与邪魔暗中勾结的。这一点,师侄对袁师兄深信不疑。” 待再问过袁峰是土生土长的仙山边界人士后,叶罡更是疑心大减,信了一半。 接下来,他的人报上来在巡边司内部的明察暗访。结果与武兴真人,还有巨剑派掌门的说辞大体一致。 对于叶罡来说,袁峰的背叛确实可恨。但还是不能与沈云相比。更何况,袁峰是什么修为?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一剑修尔。他手底下不过两三百人。他一回两回的摁不死沈云,但是,象袁峰这样的,想摁死,那就是分分钟钟的事。 前提是,袁峰不是沈云的人。 现在已经证实了,袁峰与沈云没有关系。那么,事有轻重缓急,他决定且让这个袁峰多蹦跶几天,先收拾了沈云再说。 不过,叶罡也有命令,如果在搜查时发现了袁逆的迹象,也不能放过。 而事实是,巡边司的口令系统本来是袁峰一手建立起来的。早在那个时候,袁峰就已经在事后的起义做准备了。在口令系统最关键的位置里,有一个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看似与他无关,却是洪天宝暗中安排的。 果然如他所料,叶罡因为是正清门的数名弟子把握了关键位置,而信任了巡边司的口令系统。 所以,就这样,袁峰轻易的获得了口令。 叶罡在双修大典那边,张了大网等着沈云落网。而这个时候,袁峰他们按照计划,恰好进入南云岭山脉。 那里是边界的最北端。横穿南云岭山脉,便是北出边界。所以,这里也成了叶罡在边界北方伏击沈云的最后一道防线。 袁峰用千里镜看过后,很肯定的对沈云说:“是正清门的人。” “看来我们的叶大人是言不由衷啊。”沈云笑道,“嘴上说对其他门派、世家皆一视同仁,完全信任。但是,你看看,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只要称得上重要的地带,全是安排的正清门的人。” “何止!”袁峰接着说道,“便是正清门的弟子,在叶罡的眼里,也同样有亲疏远近呢。”说着,将手里的千里镜递过去,“你瞅瞅,这些都是正清门内门出来的。也是叶罡最信任的,有叶罡嫡部之称。他们轻易不会来边界。看来这一次,叶罡为了捉住你,确实是下血本了。” “是吗?那我得好好看看。”沈云说着接过了千里镜。 袁峰行事很谨慎。半天前,斥候送回情报,说南云岭的山脚发现有大队人马安营扎寨。还离着一百多里远,他便叫大家暂且停下来,用千里镜查看前边。以沈云现在的目力,能够看到,但是,要想看得真切,还得借助千里镜。 当然,他完全可以通过气息感知。不过,他还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叶罡嫡部,想先睹为快。 却不曾想,这一看,还真叫他看出大问题来了。 “混沌兽!混沌兽藏在营中!”他连忙示警,“快,大家速速后撤!” 混沌兽的目力平平,但是,其嗅觉了得,一两百里之内,连只蚊虫也能闻公母来。而他与混沌兽可不只是打过一两次交道。这回,真的是他连累了大家。 先前,袁峰已经听他说了混沌兽的事。闻言,立刻指挥众人后撤。 沈九妹也是知情人,发现沈云没有走的意思,顿时心中雪亮,着急的冲过来,拉着沈云的一只衣袖:“秋宝,你不是说你的修为也不及那孽兽吗?” 所以,独自一个人留下来断后,实在是太危险了! “九姐放心。对付它,我非常有经验。前面几次,它占不到我的便宜。现在更加占不到了。我拖它一两个时辰,完全不在话下。”沈云很认真的望着她的双眼,又道,“九姐,论撤退的速度,你们有哪一个能比得过我?” 此时此刻,沈九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关切的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 “嗯。”沈云指着自己的一只袖袋,“我会的,毕竟身上还带着几百条人命呢。” 是啊,化山盅还在秋宝的袖子里,也没见他有拿出来,托付给峰哥的意思。可见确实是有把握脱身的。沈九妹稍许放心,松开手,急忙返回黑甲飞船上。 转眼间,袁峰领着众人头也不回呼啦啦的往后飞撤。 沈云目送他们,直至他们已经飞出了数十里,这才回过头来,远眺南云岭那边。 出乎他的意料,山脚的营区里和先前一般的平静,没有发现有混沌兽要冲杀出来的迹象。 怪哉!他禁不住在心底里称奇。 混沌兽非常记仇。前番,他在菱洲边界,不但从混沌兽的嘴边救下了朱林法师,而且还又一次重挫之。新仇加旧恨,依那头混沌兽的性子,只要闻着了他的味儿,眼睛都能立马给气红了,必须得二话不说,冲杀出来才是啊。 怎么丝毫不见动静呢? 沈云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再一次用气息感知查找。 没错,真的是那头混沌兽的气息! 这一回,他更加精准的锁定了混沌兽的方位。心中一动,觉得过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祭起一个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直接赶过去。 下一息,沈云便提着青霜剑,出现在混沌兽的大帐外。 四周不见人影。只围着一圈的空帐篷。连个暗哨也没安排。 不过,这才叫做正常。 混沌兽胃口很大的,对正清门又没有半点感情。在它的眼里,正清门的弟子也一样,全是移动的食物。更何况,它的修为那么高,周边何需正清门的弟子们为它警戒? 沈云屏住呼吸,往一双眼睛里各自注入一丝道力,祭起透视术,查看帐中的情形。 大帐里全是黑色的雾气! 沈云愕然——孽兽的伤还没有好? 这却是余莽告诉他的,说混沌兽疗伤时,会将身体化成一团黑雾。 所以,混沌兽才一直没有发现自己? 沈云心思一转,用青霜剑轻轻的在大帐上开了一道小口子,透过这个小孔往里边瞅。 哪知,这一看,却是看到一片通红! 怎么回事?沈云惊讶的瞪大眼睛,继续往里瞅。 真的是一片通红! 突然间,福至心灵,沈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吓得赶紧将小口子用袖子给遮上。 娘咧!那是混沌兽的一只眼睛! 这家伙不愧是公认的“天性机警”! 他才在大帐上开了一道小口子,那家伙的一只眼睛就盯上来了。 电光石火间,沈云握紧手中的青霜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他等了三息,也不见帐篷里有什么动静。 不对啊!沈云都快被里头的混沌兽给弄糊涂了。 按理说三息的时间,足够混沌兽完全清醒,破帐而出。 略作沉吟,沈云松开袖子,又透过那个小口子往里瞅。 那片通红消失了。他看到的是黑色的雾气。 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沈云的脸上禁不住现出了然的笑容——啊哈,这家伙是怂了!一直装糊涂呢! 从小口子上挪开眼睛,沈云轻轻的摇了摇头。 再一次心疼叶大人! 看,请来的这都是些什么帮手啊! 弄清楚混沌兽的态度后,沈云果断离开,迅速追上袁峰他们:“没事了。那家伙眼下是不会出手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南云岭。再晚一点,叶罡会亲自杀过来。” 他没说错。一行人过了南云岭山脉,后面突然鼓声大作。 袁峰侧耳细听,少顷,冲沈云竖起大拇指:“是叶罡的嫡部紧急集合了。” “前面的空地上,我们也换过来。”沈云笑道,“接下来,交给赵宣他们。我们去化山盅里休整。” 袁峰哈哈大笑:“我可以想象,叶罡发现目标在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消失了,会气成什么样子!” 第七七四章 鬼道 小半个月了,赵宣他们大多数已经养好了伤。一个个的猫在化山盅里,感觉身上都快闷出蘑菇来了。 过了南云岭,沈云从袖袋里掏出化山盅来,放在空地上。 刚说“出来罢”,赵宣头一个从巨大的化山盅里跳了出来。 呼啦啦,其余的弟子紧跟其后。李艺依然是押尾。 他出来后,第一桩事就是上前一步出列,向沈云报告:“第二批弟子一共两百零九人,请门主大人指示。” 沈云却看向袁峰:“你来说。” 整个的行动计划在拟定之后,也同时下达到了化山盅里。所以,赵宣他们都很清楚任务的具体内容,无需他再重复。 而整个行动都是袁峰在指挥,两批弟子的交岗,自然也是由袁峰来发号施令。后者没有推却,当即命令两批弟子交接,以及撤下来的第一批弟子全部进入化山盅里。 不多时,交岗完毕。 袁峰跟沈云汇报之后,也进入了化山盅里。 “多加小心!”沈云轻拍赵宣的肩膀,也闪身进了货山盅。 此时,远远的,鼓点听着更加急切。 赵宣常在这边,对各门派的鼓点并不陌生。那是正清门的人发现了他们。 “走!”他一挥手,第一个冲进了前面的密林里。 而沈云进入化山盅后,袁峰正在等着他。两人做的第一桩事就是去看望重伤员们。 沈九妹迎了上来:“我刚刚检查过了,药材还是充足的。” 闻言,沈云和袁峰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飞闪而逝的担忧——先前,他们与沈九妹商量好了。以药材能够维持三天为警戒线。现在她说“还是充足的”,则意味着,药材的存量仅仅是稍微超过警戒线。 “伤员的情况呢?”沈云关切的问道。 沈九妹面色凝重:“有近一半的怕是扛不过去。” 化山盅里还有余地,沈云便跟袁峰商量,说化山盅里比飞船要还要宽敞、平稳些,不如将他这边的重伤号也搬了进去。袁峰觉得有道理。因为接下来他们要日夜赶路,并且路上还不知道要与多少修士同盟军的搜查队周旋,怕是难以时时顾及到飞船上的重伤员。别的不说,时停时走,时缓时急,飞船上的这份颠波,也够重伤员们吃一壶的了。 两下里一归拢,重伤员的总数达到了一百一十九个。小半个月来,因伤势太重,医石不治,陆续折殒了二十一人;伤势转轻,搬出重伤区的,有四十五人。所以,还有重伤员共五十三人。 现在沈九妹说有近一半的可能终究是扛不过去,便意味着还会有二三十人折殒。 闻言,沈云和袁峰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走,看看去。”沈云挥手。 于是,三人一道进了重伤区。 这个重伤区是赵宣和李艺缓过劲来后,带着伤势较轻的其他伤员们新辟出来的。在调度室的前边空地上。四周用薄木板隔开来,加上隔音阵和聚灵阵。小半个月下来,这一片已经成为化山盅里五行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三人穿过临时搭起来的木隔门,掀起厚实的青色油布帘子,立刻就能感受到浓浓的五行灵气扑面而来。 “感觉比外头浓了一倍还不止。”沈云赞许的点头,“伯堂他们做得不错。” 袁峰却意外的使劲嗅了嗅,疑惑的问道:“我怎么闻到了还有些许的阴煞之气?” “这你就不懂了。”沈九妹其实也是现学现卖,“阴煞之气是医士们特意加进去的。包括五行灵气的这个浓度也是医部的要求,说这个浓度能恰到好处的减轻重伤员们的痛苦。而夹杂一点阴煞之气,对他们的伤势也有帮助。”顿了顿,又道,“我是头一回听说呢。之前,我还以为是五行灵气越精纯越好。”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确实是有效果。因为从飞船上挪进来的那几个重伤员,恢复得确实要快一些。这才十几天,他们已经全部搬出了重伤员。其中,伤势较轻的那两个差不多快痊愈了。因为也没有被划进第二批里,所以,从昨天开始,他们俩主动请缨,给医士们打下手。刚才见到她,他们俩还建设她暂且安置在重伤区,说是对她的伤肯定只有好处。她本来还在将信将疑,听了两人的极力推荐,也禁不住有些心动了——现在的形势,伤快一点好,就意味着快一些恢复修为,也就多一份力量。 沈云点头:“发现阴煞之气能淬体后,医部便有人提出来,能否用疗伤。这些年下来,他们确实探索出来了一条行之有效的护理法门。对了,九姐,你现在已经进来了,不如先搬到重伤区里来。我敢担保,比住在外头,要恢复得快一些。” 沈九妹闻言,完全不再有怀疑,高兴的应下来:“好啊。” 袁峰表示惋惜:“你该先前随他们一起搬进来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全好了,就不用多吃这些天的苦。” 沈九妹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丹田上有两道贯穿剑伤。袁峰每隔两天替她疗伤一次,只能促进伤口的愈合,但无法消除伤口的疼痛。尤其是每天晚上到了后半夜,伤口最痛。那时,她担心打扰到飞船里的其他伤员,便暗中在嘴里咬了布巾子,弓着身子拼命的忍着。这样的疼痛,在后半夜里会起来的三趟,每一趟都会持续大半个时辰。是以,待到天明,她缓过来,整个人都象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后来,伤势渐渐好转了,疼痛也慢慢削减。但到如今,在后半夜里,还会有一趟持续刻把钟的剧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好。没有想到,听袁峰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竟是知晓的。是以,她讶然的问道:“你知道?” “怎能不知道?”袁峰拉着她的一只手,叹道,“怕你难过,我只能在外头守着,都不敢进船去。” 也正是因为知道沈九妹每天在后半夜里会伤口痛得死去活来,却只字不提,他深深的感到怕了。当沈九妹自己说不随伤员们一道搬进化山盅里时,他没有劝。 那时,他的想法是,有自己在一旁,如果沈九妹真的痛得受不了了,或者伤口突然恶化,他能立刻知晓,进行救助。但是,万一沈九妹搬到化山盅里去了,依着沈九妹的性子,不管发生什么变故,都不会告诉他。 他真的好怕,有一天会突然接到沈九妹不在了的噩耗。所以,必须得亲眼盯着啊。 但现在他却悔青了肠子。 沈云看了他们俩一眼,叮嘱道:“九姐,你要做好准备。这里头的灵气浓度确实能减轻痛苦。但是,夹杂的阴煞之气却主攻伐,对你身上的这种伤口,会有一定的刺激作用。具体的程度,得看个人的体质而定。” 袁峰听完,脸色乍变:“意思是会更痛……” 沈九妹却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来,“啪”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打断道:“傻瓜!如果能好得更快些,痛一点,又算得了什么?我受得住的。” “那……行。反正我也进来了。我陪你。” “好啊……” 沈云果断扔下这两只,转身去巡视重伤区。 重点是那些仍在昏迷中,不见好转的垂危伤员。 青木派的医学源自沈云,医部弟子可以说都是他的医道弟子。因为他进来时,特意示意守在门口的那名弟子不要通传。所以,在重伤区里当值的医士并不知晓。 沈云看着他给一个垂危伤员检查完后,这才轻声问道:“如何?” 医士一抬头,看到是他,脸上现出惊喜与激动。但还是没有忘记这里是重伤区,也压低声音说道:“很不好。”说着,自然而然的呈上记录簿——在青木派,医部碰到解决不了的病例,向沈云请教,一直都是常态。 沈云一目十行的翻完了。别看他看得超快,但并没有一丝丝的敷衍。翻完后,对所有垂危伤员的情况,已了如指掌。 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他无奈的长叹:“你们已经尽力了。我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来。” 这时,身后的简易木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声:“是门主大人吗?” 沈云敛了悲绪,转过身去。 原来是隔壁小床上的那名垂危病人恰好醒过来。 他原本苍白的脸上现出两团潮红,眼睛也变得分外明亮。更重要的是,他向沈云伸出了一只手。一点儿也不象是刚刚从昏迷状态里苏醒过来的垂危病人。 然而,沈云和医士看到他恢复了大半的精神,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是典型的回光返照之相。 “是我。”沈云快步走过去,双手紧紧握住那只举在半空里的手。 “门主大人,我怕是不行了。”病人笑道,“我不怕死。但是,我不心甘。我还没能看到我们开创的新世界呢。所以,我能转修鬼道吗?” “鬼道?”沈云讶然,直言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个鬼道?” 一直以来,在祝融大陆都有鬼修一道,也就是鬼道。据传,鬼道源自天神宗。 但是,他与钱柳经历了天神祭殿的历练,才知道,真正的天神宗鬼道其实在天神宗覆灭的时候,一道灭绝了。而现行祝融大陆流传下来的鬼修们说他们源自天神宗,其实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他们中间的有极少部分,确实是从天神宗时期传下来的,但只是皮毛。更多的那些大多数,纯粹就是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就是他们,在这两百多年里,彻彻底底的败坏了鬼道。让世人将鬼道与歪门邪道划归到了一处。 而天神宗的鬼道则是源自天神祭殿。不过,其传承从一开始就并不完全。也就是天神宗鬼道本身存在着很大的缺陷。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其鬼道不显。随着整个仙山的修真资源越来越稀缺,鬼道首当其中,受到的影响最大。到了天神宗末期,鬼道更是人才凋零,难以为继。于是,一朝巨变,鬼道彻底断绝,一点儿也不是意外。 一直以来,沈云对于鬼道也有很大的误解。以为只有亡魂才难修炼鬼道。是钱柳在天神祭殿里得了大机缘,重拾鬼道,他才知道,鬼道原来有生死之分。不拘活人、亡魂,皆可修鬼道。并且,当鬼道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就能跨越生死。所以,也是长生术的一种,与众道殊途同归。 只是钱柳在青木派的身份是绝密。她所修的鬼道,也是绝密。连赵宣都只是知道一些皮毛。其他的长老,更是完全不知情。 所以,沈云发现这名弟子竟是知晓一些钱柳的秘密时,十分惊讶,直接问他是哪一个鬼道。 “三年多前,钱正君当过弟子几天的小队长。所以,弟子有幸知晓一些。”病人解释道,“当时,钱正君没有说她就是钱正君,只是传了弟子一段口诀,说,有朝一日,如果弟子陷入死境,在气绝之前,可尝试背诵这段口诀,必有转机。弟子一直不能悟透。去年,弟子有幸去东海执行任务,意外的再遇曾经的小队长,得知她便是钱正君,才有所明悟。只是事关机密,弟子不敢向任何人泄露一字半句。” 沈云并不意外。这些年,钱柳潜入修士同盟军,时常返回凡人界出任务。赵宣在每月一报里,都有用密语简要汇报。他不知道的是具体情形。闻言,他感觉自己的心弦被突然拔动了一下似的,禁不住问道:“那次你见到钱正君,她,还好吗?” 病人的精神状态还尚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眸子里竟绽现出奇异的光芒来:“钱正君太威风了!她仅用一把红伞,单枪匹马的挡下数十名修士,转瞬间替我们解了围。弟子这次受伤,只要是清醒时,就会琢磨钱正君当年传给弟子的口诀,越来越觉得弟子适合鬼道。” “所以,你想修鬼道?”沈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道红色的靓影来。完全没有发现,此时,瑰丽的笑容悄然爬上了他的脸。 “是的。”病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也没有发现。 倒是当值的医士站在一边,看着门主大人的笑颜,完全痴了。 啊,门主大人这一笑,已经不用美,或者俊之类的字眼来形容。他一个大老爷们,也被深深的吸引住,想要沉沦其中,不想自拔! 沈云第一时间发觉了,瞥了他一眼。 医士瞬间回神,老脸通红。 “行。既是你的机缘,我支持你。”沈云应允了,并问道,“你现在觉得时机到了,对吗?” “是的。弟子感觉可以开始了。” “那么,你开始罢。我给你护法。” “多谢门主大人。” 第七七五章 鬼修 这是沈云第一次见识天神祭殿的鬼道传承神奇之处。 病人闭上双眼,嘴唇轻快,飞快的默诵口诀。 以他的听力也完全听不清口诀的确切内容。 但是,他能感觉到,周边的五行灵气开始向这边迅速聚拢。 不好!他在心里惊呼。 这里还有其他的重伤员! 思及此,他连忙抬眼四顾。 眼下,其余的重伤员并没有异常之状。 倒是病人的脸色以肉眼只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继而塌陷。 旁边,当值的医士已经看傻了,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 不出三息,病人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丝的血色,双颊以及双眼,皆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如果不是他的嘴巴在飞快的翕动,仍然呈默诵之状,单从这副面相上看,分明就是濒死之状。 沈云看着奇怪,心思一转,暗中尝试着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丝道力,再定睛细看。 这一看,果然看出不同寻常来——竟是枯木生春之相! 迅速失去生机,变得灰败的,只是皮囊,但是,病人的丹田里呈混沌之状。在最中央,他能看到有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黑点。它的正中间现出一道绿色的裂纹。 他再仔细一看。并不是裂纹是绿色的。而是,一道生机勃勃的绿色从裂纹里透了出来。 黑点悬浮在一片混沌之中,轻轻的摇着晃着。每摇晃一下,正中间的裂纹两端便各自长一点点。于是,绿色更多。继面,混沌变得清明一点点。他看得真切,原来这片混沌是浓得抹不开的死气。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病人医石无用了。是气完全吞噬了他的丹田啊!而对于修士来说,丹田正是生机之源。 从这一点上来看,口诀确实有效果。 但是从外相来看,病人脸上的死气却是又重了些许。 周边的五行灵气不停的聚拢。越来越多的五行灵气,在病人的眉心处,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这是因为这名病人以前突破先天时,并不是觉醒的类灵根天赋,所以,他筑基之后,依然没有灵根。一直没有办法通过丹田吸纳五行灵气。而只是用最原始的法门,从眉心吸纳五行灵气。而这个法门吸纳五行灵气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即,一次吸纳的五行灵气数量有限。这使得大量的五行灵气在病人的眉心周围堆积,而眉心气穴所在则成为了这些灵气唯一的入口。故而在气穴的上边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五行灵气进入病人的体内后,沿着经脉迅速下行,下沉至丹田。 还是因为没有灵根,病人的丹田俨然成了大孔径的网,五行灵气进入丹田后,无法凝聚、沉淀。将近九成半的五行灵气透过丹田,四散而去。 所以,虽然四周的五行灵气迅速向病人聚拢,但是,却没有给周边的病人造成任何影响。 说白了,五行灵气完全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着病人的经脉。 沈云看清楚这些,提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当病人的脸上再无生气时,五行灵气终于停止了聚拢。 这时,病人恰好停止了默诵。只见他接下来,头一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啊!”当值的医士禁不住掩嘴轻呼。立时,他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要上前去。 沈云抬手拦住了他,轻声说道:“别急。” 医士讶然的扭过头来,也轻声问道:“不是失败了?” 原来,他是以为病人转修鬼道失败了。 这也难怪,以医士的修为,还不能直接透视修士的丹田。自然不知道,在生机全无的表象之下,其实蕴藏着一道生机——就在病人咽气的那一刹那,他的丹田又重新变得清朗起来。死机全无。悬浮在丹田正中间的那个黑点象一颗种子一样,完全裂开来,现出里头的绿色芯子。同时,它又象是一点灯火,刹那间,点亮了整个丹田。 只是,它的力量还是很微弱,暂且没有在病人的身上表现出来。 沈云相信,再给它一点时间,一定在表相上也有所突破。是以,他摇摇头,冲病人呶呶嘴,示意医士继续看。 医士便转回头去,瞪大眼睛,屏息以对。 一息,两息,三息…… 病人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 等了十来息,医士又按捺不住了。如果不是门主大人就着在身边,他肯定会冲过去,给病人探脉。 想了想,他又转过头,去看沈云。 哪知,看到后者的脸上有了喜色! 也就是说,病人是要成了? 他赶紧的再次转回去后,瞪着病人露在薄被外面的头和两只手看。 怪哉,还是看不出什么来啊! 此时此刻,他好比在怀里揣了一百只兔爪…… 又过了漫长的三息! 医士的一双眼睛都快瞪酸了。突然间,他好象看到病人眨了一下眼睛。 他也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然而,等他再定睛细看,病人又是先前的样子。 刚才是我眼花了?他在心里思忖着。 说时迟,道时快,病人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啊……”他的轻呼才刚冒个头,就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于是,惊呼声戛然而止。 顿时,周身上下的寒毛齐刷刷的竖了起来。 还好,下一息,他感觉到这双手不但有力,而且是干爽、温热的。后一点,很重要。他立马冷静下来,用一边的余光瞥了一下。 是门主大人! 不过,门主大人可没有看着他,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脸上的喜色更甚。 糟糕,我该不是错过什么了吧?医士心里打了个突,再一次赶紧的去看病人。 果不其然! 一道白色的人影正直挺挺的从病人身上坐了起来。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清晰,也越发的凝实。 在它完全坐起来的时候,医士完全能辨认出来——错不了,它就是病人的魂魄! 只是此时,它看上去象刚刚睡醒一般,有些懵懵懂懂。身上穿的并非病人的衣服,而是一件样式简单的宽松白袍。 所以,这才是亡魂的样子吗? 转修鬼道,就是这样的? 还是要做鬼啊…… 医士觉得有些失望。 亡魂直挺挺的坐起来后,没有再动了。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 当然,这只是医士眼里看到的,也可以说是表象。 只有沈云才看到了内里的真象。 病人的丹田完美的嵌进了亡魂里。 现在,丹田里的小绿点变大了一点点。并且,它还在变大。 随着它的变大,丹田越亮,里头的生机越盛。同时,亡魂也越发的凝实。 终于,又过了差不多十息,小绿点由最初的黄豆大,变成了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整个丹田里流光溢彩,生机勃勃。 此时的亡魂看上去已经非常的凝实,不再是一道风能吹散的影子,眉毛、眼睫毛,一根根的,清晰到可以数。 如果不是它的身下还躺着一具尸体,脸然苍白如纸,猛一看,还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它只是亡魂。 下一息,亡魂的眼睛睁开来,看向沈云。 “多谢门主大人替弟子护法。” 说话间,亡魂轻飘飘的下了床,站在床边,施施然冲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沈云欣然上前,虚扶一把,关切的问道:“感觉如何?” “身体太轻快了。”亡魂挠头,“先前的痛楚完全没有了……弟子有点不适应现在的身体。” 医士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它,一会儿再看看床上生机全无的尸体,心里暗自嘀咕:这也能叫做成功了? 在他看来,病人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出壳。而据他所知,只要不是金丹境及以上修为境界,不论凡人与修士,死了之后,都会灵魂出壳的,好不好! 哪知亡魂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轻笑道:“师兄不要质疑,我确实是成功的转修鬼道了。其实,我是走了歪道。如果从一开始就修鬼道的话,这具肉身是可以保全的。半道里修的话,匆忙之间,这具肉身里的阳气还不及完全化解,只能舍弃了。等将来修至鬼将境,再重新凝聚新肉身。” “啊?还能再凝聚新肉身?”医士险些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亡魂点头:“是的。到时,我就能和生前一样,不惧太阳,白天里也能在外头自由行走了。” “现在还不行?”医士好奇的追问道。 亡魂笑了笑:“不行呢。我没有肉身护着,受不住太阳光里的阳煞之气。”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修成鬼将境?”医士又问。 亡魂答道:“因为生前走了弯路,大半的修为没能带过来,所以,我现在才堪堪达到鬼魂境后期。也就是平素里大家说的鬼。要经历鬼兵境,才能到鬼将境。整整有两重大境界,是一段很长的路呢。” “我的天爷!难道这期间,你白天里,都只能躲在盅里?”医士忍不住再次惊呼,“太惨了!” 鬼魂却不赞同的摇头:“怎么能说惨呢?我觉得我已经够幸运了。生前有幸得钱正君点化,死后能继续在我们门派里修行。而且生前的修为还有带一些过来,让我不用从生魂开始修行,接连跳过生魂境、凝魂境,晋升到鬼魂境后期,真的好幸运哦!” 医士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原来做鬼也有这么多讲究!”他以为,死了之后,最起码就是鬼魂。结果前面还有整整两重大境界! “那当然!”鬼魂苍白的脸上全是得意。 沈云听着,心里有了猜测,问道:“你以后是在化山盅里继续修行吗?” 果然,鬼魂又是摇头:“回禀门主大人,这里的阳气太重了,弟子目前修为低微,不能长住。” “那怎么办?”医士挺替他着急的。如果是换成别的,还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阳气太重的问题真没法解决。因为化山盅里,生龙活虎的男子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身上的阳气旺得很,没法也不能减少啊。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道出心中的猜测:“所以,你要去找钱正君,是吗?” 这个不难猜测。天神宗各祭屋里的亡魂都在钱柳那里。早在三年前,他就听钱柳提到过,那些亡魂有大半已经成功的凝魂,成为鬼修。 而这些年,他不管是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都没有看到过其他的鬼魂。那么只能一个解释,祝融大陆的凡人,以及金丹境以下的低阶修士们死后,其魂魄都被收进了幽冥之海。至于金丹境及以上的高阶修士们,他们死后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归于混沌。 一直以来,例外的只有天神宗的弟子们。因为得了部分天神祭殿的鬼道传承,天神宗的弟子们,不论是什么修为境界,死后都会魂归神山,也就是飘浮在幽冥之海上的各祭屋里。当然也有不同。比如说,金丹境以下的低阶弟子们,死后没有魂飞魄散,反而魂魄要周全一些。金丹境以上修为的,修为越高,回归祭屋时,魂魄越是不全。这一部分的亡魂要被祭屋润养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上千年,才慢慢的恢复一些生前的记忆。 既是这样,这个生前得了钱柳点化的鬼魂,在化山盅里呆不得,便极有可能会去投奔钱柳。 “是啊!”鬼魂高兴的点头,“如果门主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弟子马上就联系钱正君。请她接引弟子过去。”啊啊啊,生前不觉得化山盅里呆得不舒服。现在,他是恨不得能立刻离开。 沈云摇头:“没有了。你多多珍重。祝你早日突破鬼将境。我们后会有期!” “借门主大人吉言。弟子去也!”鬼魂再度行礼。 医士在一旁再度急急的插嘴:“等下。你的这个怎么办?”他指着床上的尸体。 鬼魂转身看了一眼,释然的笑道:“不过是具完全不合适了的旧皮囊……我听说,医部需要一些尸体练习解剖之术。如果师兄觉得它能用得上,那就拿去用罢。如果用不上,劳烦一把火烧了。唯有一点,我已经转修鬼道,所以,它不能拿去炼制人傀。” 这里头的原由,沈云不能想通,遂干脆的说道:“那就烧掉罢。”又道,“做为新的制度,以后但凡成功转修鬼道的,其尸身都烧掉。”这样的话,才能保证完全没有后患。 “是。”医士领令。 鬼魂感激的行礼:“多谢门主大人。” 第七七六章 齐读 沈云见鬼魂并没有着急离去,又打听了一些具体的事情。比如说,口诀能否传给这里的其他病危伤员?又比如说,此去找寻钱正君,有无难处? 鬼魂皆一一仔细的回答了:口诀只要背得滚瓜烂熟了就行,没有修为、灵根、性别、年龄等方面的限制。并且,度人修行,功德无量。所以,他乐意将口诀留下来;至于寻找钱正君一事,有口诀为引,根本就不成问题。因为在整个鸿蒙界里,鬼魂都能瞬间腾挪至钱正君身边。便是边界的守护大阵也阻挡不了。 答完后,鬼魂跟当值的医士讨要了一张纸,真的将口诀原原本本的默写下来,双手呈到沈云跟前。 后者收了后,飞快的浏览之后,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这篇口诀里,有六成多的是生僻字,诘屈聱牙,要做到滚瓜烂熟,非三两天之功也。所以,其余的垂危伤员怕是没有这份机缘了。 “有劳。”他折叠起来,仔细的收入怀中。 鬼魂道了声“不敢当”,再次行礼告辞。这次没有谁再出声阻拦。只见他接连退行数步,至旁边的空地上,站住身形后,面向正东方,展开双臂,嘴里念念有词。 少顷,他的身子渐渐从地上拔起来,在离地三尺三的地方悬浮住。 说时迟,道时快,脚底风起。他好比是烛光一般,猛的一摇,凭空消失,再无踪影。 与此同时,沈云敏锐的发现,四周里完全没了鬼魂的气息。 这是真的走了。并且是那种干净利落的瞬间腾挪。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真叫人眼界大开! 不多时,当值的医士回过神来,禁不住啧啧的赞道:“厉害!真是厉害!” 而身为医者,他更关心的是那几十个垂危的伤员。是以,赞过之后,他关切的向沈云询问:“门主大人,其余的垂危伤员也能跟他一样,转修鬼道吗?” “怕是不成。”沈云跟他道明缘由。然后,心念一转,又道,“不过,机缘这等事,玄之又玄,很不好说呢!” 医士闻言,顿时喜笑颜形。他是从仙都开始,就追随门主大人的。故而知晓门主大人能这么说,定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法门。 他没有猜错,沈云还真想到了一个法门。 这些垂危病人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是处于昏迷状态的,难得有清醒的时候。退一步来讲,他们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被伤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做不到真正的集中精力。所以,叫他们临时背诵口诀,肯定是不成的。更何况口诀本身难背得很。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了。 据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以及自己的亲身体验,人在昏迷时,其实五感仍在,并未缺失。只是无法表现出来而已。由此,他想到一个法门,即,让旁人在一旁诵读口诀,给垂危病人们听。 此法肯定是效率低下,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再者,有现成的成功例子在前,他已经打算口诀发给所有弟子,令他们开始学习、背诵。修行之路,本是如覆薄冰,步步凶险。背熟了这篇口诀,万一不幸折殒,还能转修鬼道,不但前尘往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生前的修为也能多多少少带一些,与身死道消相比,简直就是凭空的多生出一条命来啊。 反正是要让外面的弟子们背读,那么,将他们组织起来,背给垂危伤员们听,就是顺道的事嘛。 万一这几十名垂危病人里,真的有人天赋禀异,就听进去,甚至记熟了呢? 当即,沈云出了重伤区,找到袁峰,跟他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又道:“我们俩分头行事。你去把人都召集拢来,我来刻录口诀。我们的动作越快,里头的垂危伤员转修鬼道的机率会越大。” 袁峰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并不妨碍他头如捣蒜的应下来,并麻利的召集麾下的将士们。 “是真的吗?” “不是说,人死了后,会转世投胎吗?” “你不乐意啊?” “哪有!我是以为自己听差了!”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到了仙山后,是也曾听说过鬼修。可是,那都是些什么糟心玩意儿啊。” 这时就能看出来了。他们不是沈云一手带出来的,对沈云的信任有限得很。 袁峰有些不悦,冷声说道:“此事全凭自愿。愿意一试的,现在随我过去。不愿意的,留在原地,自行修行,无须勉强自己。” “我愿意一试。”沈九妹站在人群的最前边,笑盈盈的说道,“只要把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就等于多了一条命,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如果口诀不管用,也没有关系。不就是背几句口诀吗?既不会掉块肉,也不用花费钱财。无非就是花费点时间了。我们藏在这盅里,出不去,除了修行、当值,再无旁的事。背背口诀,权当是练嘴皮子,添个乐趣。” 一席话说得众人顾虑全消。 “是啊。成了,就是多一条命。没成,也是无伤无损!我也去!” “我也要去!真要多得一条命,那就赚大发了!” “早早的背起来,说不得真到了那时候,转化的修为要多一些呢。” “哇,很有可能啊!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啊!” “兄弟们,不要再犹豫了!机不可失!” “对,我们一起背。将来便是死了,也能再继续做鬼兄弟!” “那就是真正的生死兄弟了!” “哈哈哈……”将士们爽朗的大笑,再看向袁峰时,都是跃跃欲试。 水道渠成!袁峰高兴的一挥手,大声命令道:“集合!” 少顷,两百多名弟子团团围坐在重伤区的外面。 另一边,沈云已经用空白玉简将口诀刻录了整整三百份。接着,将重伤区的隔音阵撤了。 将玉简一人一份发放下去后,他让将士们先尝试自己默读里头的口诀。 结果,有一半多的弟子根本就连一句也念不全——没法读啊。头一句口诀才九个字,其中,生僻字就有六个之多! 袁峰坐在最前排,也是手握一枚玉简在读。他苦笑着败下阵来,抬头对沈云提议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那个,我们还是跟着你念吧?一句一句的学。” 沈九妹就坐在他的旁边,闻言,没忍住,咯咯咯的笑出起来。 袁峰不服气的扭过头去,瞅着她:“你能通篇读下去?” 哪知,沈九妹敛了笑,很认真的冲他点头:“字都是认得的。就是连一起后,不解其意。” 袁峰冲她竖起一只大指哥:“行,算你识字多!”接着,嘿嘿一笑,又道,“不过,还是没有用!” 这是口诀呢!又不是识字本!光认识里头的字,却不知其意,有何用?和他们认不全字,不懂其意,分明是一样一样的啊! “不用懂意思。也没法懂里头的意思。”沈云笑眯眯的望着他,再清楚不过的解释道,“因为这些口诀不是我们祝融大陆的语言。里头的字,全是音译。所以,字面上的意思根本说不通。九姐说不懂其意,才是对了。” “啊?”袁峰与众将士皆讶然。 唯有沈九妹得意的挑眉憋他。 “正因为如此,才要求将口诀背熟,不能胡乱停顿。不然的话,读出来的口诀,意思很有可能全变了。”沈云解释完毕。 “原来如此!”袁峰再次看着沈九妹,服气的一抱拳,“是我想岔了。”可是,他的心里真好奇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认得这么多的生僻字呢?” 沈九妹得意的受了,没有藏私,如实以对:“你没有读过番经,如果读过的话,就能知道,这些生僻字其实是分成两部分的。一部分表意,或表形,别一部分则表音。” 袁峰恍然大悟:“就是说,读表音的那一边就对了?” “是极。”沈九妹笑着点头应道。 “那我再试试!”袁峰迫不及待的又握着玉简读了起来。 在场的将士们也一样,纷纷再次尝试。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又有很多人打住了。他们提出了新的问题:“到底哪一边才是表音呢?” “两部分都不认得,不知道要读什么音,怎么办?” 这下,沈九妹也不撤了,只能恨铁不成钢的转过身子去训斥:“平素里叫你们除了修行,还要记得多识字,多读书。你们就是不听!” 将士们全是袁峰从凡人界带过来的旧部。他们中间,除了极少数的骨干,些许认得几个字外,其他的,包括众低阶军官在内,原本都是不识字的睁眼瞎。 以前,袁峰和沈九妹也没太在意他们识不识字。 是后来他们在石头岛,看到当初被沈云带走的另一半的将士们个个都能识文断字,变化称得上巨大,猛然领悟到了识字的重要性。回去之后,夫妇两个便学着沈云的手段,也教将士们识字。 只是同样的手段,到了他的手里头,效果差了许多。大多数的将士们是当任务去完成,识字的热忱并不高。象学了新字,将两天前教的旧字忘得精光,又或是明明同一个字,写在自己的小本上能认得,但是,别人的小本上,却不认得了……发生了很多令他和沈九妹哭笑不得的糗事。 三年下来,这些将士平均才能认得四五百个字常用的字。平日里,读个公文、写个简单的字条儿,都不在话下。 袁峰和沈九妹觉得也差不多够用了。自那以后,没有继续再强制性要求众将士学习新字。于是,绝大多数的将士们彻底的公了一口气。他们象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也停止了学习。 “还是不行啊。”沈九妹感慨的连连摇头。也就是万幸,将士们的运气好。不然的话,这一次的大好机缘掉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把握不住! 说话间,袁峰通篇默读完了。他老老实实的对沈九妹说:“我有十来个字也拿不准读音。” “杀鸡焉用牛刀。这样吧,我来带大家诵读。”沈九妹觉得这等细节上的事没必要叫沈云亲力亲为,提议道,“烦请门主大人帮忙校正读音。” 哪怕在坐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她与沈云的关系,但是,一直以来,她也只在私底下唤沈云的小名“秋宝”。公开场合里,她都是与旁人一样,先前是唤“沈门主”,这一次起事之后投奔了青木派,她则改口为“门主大人”。 “好。”沈云愉快的接受了。这样的话,他就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诵读口诀对垂危病人的效用。 沈九妹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我们开始了。” 她读一句,将士们跟着齐读一句。就这样,化山盅里再无别的杂音。 沈云听完一遍,也冲沈九妹竖起大拇指:“九姐,完全正确。” 修士的记忆力过人。哪怕是先天境的修士也能过目不忘。是以,沈九妹带完一遍,便试着让大家齐读。 众人表现皆不俗,读得又齐又好。 读罢,袁峰惊讶极了,转过身去,对大家说道:“以前要你们一天学五个生字,哪一天不是学上个把时辰的。这才多久啊,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呢,你们就拿下了整篇口诀!我就说了,你们才不笨,纯粹是不想学!” 瞧瞧!这么长的一篇口诀,连意思都没法懂的,一大半的全是生僻字。他读起来,都是拗口得很。可就是因为它有用,这些家伙学得可快了! “呵呵呵……”将士们不好意思的笑了。 沈九妹说道:“我们再齐读,务必要读得顺畅。” 将生僻字解决了,背诵对于修士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谁让他们有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呢。 于是,众人又齐读起来。 沈云见状,不声不响的走进了重伤区,重点是查看那些垂危伤员的反应。 “门主大人,我们也能跟着读吗?”离门口最近的一个重伤员问道。他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这么好的机缘,他也不想错过。只是担心跟着读,会影响到重伤区里的其他伤员,心里好不纠结。好在这个时候,门主大人从外头进来了。 “可以啊。”沈云点头应道。 话音刚落,重伤区里也响起了诵读的声音。 原来其他的重伤员也都听到了。 第七七七章 不得已而为之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在众人的齐诵声音中,有两名垂危的病人前后脚的成功转修鬼道。 更可喜的是,他们转修之后的修为比第一名弟子的还要略高一些。离去之前,他们都如实的向沈云汇报了转修心得:本来他们对口诀还不够熟练,转修的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多亏了有大有一起帮忙齐读口诀。所以,效果竟然比前头的师兄还要强上一些。 这也就是肯定了沈云之前的大胆猜想。 重伤区里的其他重伤员无不大受鼓舞,激动不已: “太好了!” “真的管用呢!” “那当然哦。也不看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就是。门主大人的主意什么时候不管用过?” “哈哈哈……” “我们还要是多背。没听到两位师兄也都说了吗?口诀越是背得熟,转过去的修为只会越多!” “对极了。从此以后,我一定早背晚也背,背得跟自己的名字一样熟。” “得了吧!你的名字才多长……” “我那是打比方……” 原本默默咬牙承受伤痛的他们,象是好了许多,竟能说说笑笑,相互大声的打趣起来。重伤区里一反以前的安静,充满了畅快的欢声笑语。 因为隔音阵被撤掉了,所以,重伤区里的动静没能瞒过袁峰等围坐在外头的人。只不过是担心冲撞了里头的转修,他们一个个的都拼命克制着疯涨的好奇心。这会儿听到里头起了议论,袁峰第一个冲了进去。 也有其他们想紧跟其后,被沈九妹转过头来的一记眼刀,成功的止住了。 “里头才多大点地,我们都进去,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反倒惊到了里头的重伤员们,误了他们养伤,岂不是我们的罪过?”她敛了眼里的警告意味,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过身来,轻言细语的劝说众人,“再说了,听着音,大家都应该知道,那两名弟兄已经走了。我们现在进里头去,也看不到什么。不如坐在这里等着。等将军出来后,再仔细的给我们说。” 有道理。将士们纷纷点头,遂静下心来,巴巴的望着重伤区的简易大门。 而袁峰急吼吼的进门去,没走几步,恰好看到沈云站在一张小木床前,亲手将薄被往床上之人的脸上覆去。 他定睛一看。原来床上之人已然气绝身亡。 不用说,定是成功转修鬼道的两名垂危伤员之人。 在外头听到,和自己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袁峰激动的上前去:“真成了?” 沈云点头:“他们两个转修之后的修为都要略微高一些。” “哇,好厉害!”袁峰叹服。 这时,当值的医士小跑着过来,喜气洋洋的向他们俩报告:“先前有几名垂危伤员眼瞅着不好,就在这一两天里。弟子刚才替他们都检查过了。他们的情形有不曾程度的好转,无性命之忧。这口诀简直是神了!”说到这里,他又突然的在脸上现出黯然之色,“如果能早些知道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牺牲。” 从听闻鬼道,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个把时辰。然而,他和许多弟子一样,已经完全接受了转修鬼道之事。在他们看来,将来修至鬼将境,便能重新凝结肉身,一样的能在大太阳底下自由行走。那么的话,与活人有什么两样?所以,转修鬼道,与真正的身消道死相比,算不得牺牲,只是吃一些苦头罢了。况且,等将来重新凝结出肉身来,这些苦头也算没白吃。 袁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哪料,沈云却笑出声来:“哪有你们想得这么厉害!与口诀无关,是他们的心态发生了积极的变化。” 好的心态,不管是对治伤,还是治病,都有帮助。这一点,袁峰也深有体会。是以,他赞同的点头。 还存着一肚子的问题呢。他对沈云说道:“现在有空吗?借一步说话。” “好啊。”沈云正好也有事要跟他商量,“后头有块空地。那里清静。我们去那里说。”走之前,没忘吩咐医士,“他们到底伤势不轻,宜静养。你出去让外边散了,过两三个时辰之后,再一起念。” “是。”医士领令而去。 外头的将士们没有想到,没把将军盼出来,却盼来了解散的命令,一个个面面相觑,好不失望。 这一回,沈九妹又站出来了,却不是压制他们,而是向医士问出了他们的心声:“口诀真的对疗伤大有帮助?” “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呢。因为里头的伤员们现在都比先前有不程度的好转。但是,门主大人说,口诀不能直接疗伤和治病。”医士如实的道出沈云说的心态论。 “原来如此。”沈九妹恍然大悟,然后才转过身去对众人笑道,“我观这位兄弟能言善道,在医道上的造诣不凡。更难得的是,脾性好,有耐心。机会难得。大家都有什么想问的,不妨象我刚才一样,抓住机会赶紧的请教。” 医士立时羞红了脸,双手摆得飞快,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有一名校尉已经站起来,冲他抱拳行礼:“在下想请道友……” 他这一张口,旁边有人猛拉他的衣角,笑着打断道:“什么道友啊!大家现在是一家人,得唤‘师兄’!” “对,是师兄!” “改口,快改口……”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提醒。 校尉完全不见恼,从善如流的笑着改称“师兄”。 倒是医士的脸更红了,又是一通猛摆手:“不敢当……” “你进门早,修为也比他高,怎么就不敢当了?”连沈九妹也笑盈盈的跟着起哄。 医士憨厚的挠头:“呃,说顺嘴了……” “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一片。 重伤区里,沈云和袁峰相对一视,也跟着笑了。 “太吵了。我看如果不是背口诀的时间,隔音阵还得开起来。”袁峰提议道。 “好啊。”沈云冲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往后头走去。 也不远。抬腿便到了。所谓的空地,其实是个拐角。两边的墙壁下都摆着空木架子。其中,有一个空架子的后面是一道紧闭的石门。 “这里是做什么用的?”袁峰好奇的问道。 沈云扫了一眼:“应该是医部临时搭起来的一间储藏室。东西都用完了,也就空了起来。” 袁峰叹道:“计划一改再改,补给完全没有。得想办法……”提起这事,他不能不想起端木光和赵宣两个来,顺口问道,“对了,只看到了伯堂,怎么没见光爷?他什么时候养好伤,又回凡人界去了?” 沈云摇头,指着空架子后面的那道石门:“他受的伤可不轻啊。还在那里头养着呢。” 袁峰看过去,关切的问道:“他把自己独自关在里头?我们在外头齐读口诀,不会吵到他吧?” “没事。他在里头布了隔音阵。”沈云收回目光来,将话题拉回去,“姐夫,你想跟我说什么?” 袁峰便问道:“看到今天他们转修鬼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来仙山这么久,就没看到过一座城隍庙。而且,在凡人界里,有多少鬼怪故事啊。在仙山这边倒不曾听说了。可是,这边也有凡人啊。他们,还有低阶修士死后,魂魂去了哪里?他们不可能都成为了鬼修吧?” 沈云笑道:“这个问题,你来问我,算是真问对了人!” “快跟我说说。”袁峰高兴的催促道。 沈云便将幽冥之海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什么?”袁峰整个人都傻了,“没有阴界,也没有阎罗殿,所有的亡魂都被困在幽冥之海里,倍受折磨?这是怎么回事?” 缓过劲来后,他的心象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又痛又憋气。好不难受! 他想到了他的娘。如果沈云说的全是真的,所谓的阴间、阎罗殿,统统不存在。那么,他的娘是不是也跟沈云的爹娘、奶奶一样,被困在幽冥之海里,受尽折磨? 沈云连忙纠正道:“也不是一定说没有阴间。我想幽冥之海也是有彼岸的吧。那里指不定就是阴间呢。象阎罗殿之类的,可能也是有的……”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拍脑门,“瞧我,真是糊涂!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些问题!不然的话,可以跟那三名弟子好好请教一下。他们兴许知道呢。”又安慰道,“姐夫莫急。等有机会,我一定问清楚。” 也只能这样了。袁峰点头:“多谢。”心思一转,问起了第二个问题,“接下来,没有新的路线图指引,你打算怎么办?” 这也正是沈云想跟他说的。 “我能感知开山令的方位,所以,大致的方向是不会弄错的。不确定的是具体的路线。当年,清尘第一次去云雾山脉,也没有路线图。全是查看开山令的方位,一路找寻过去的。”沈云道出自己的计划。 现在这种情况下,留在这里,联系魏清尘,等后者派人过来接引,显然不可能。所以,只能他们仿效魏清尘当年,也一路的找寻过去。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大难题,即,补给的问题。 “我们大家都没有辟谷,吃饭的问题便成了头一等重要的大事。”沈云向袁峰掰手指,“还有,回春丹等药材,法器、法符,等等,也是少不得啊。” “是得好好谋划谋划,拿出个可行的章程来……”袁峰突然笑了,“好在我们还有一条退路。” 沈云不赞同的摆手:“那算什么退路?转修鬼道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归根到底,还是鬼。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放着有血有肉的活人不去做,做什么鬼啊。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不要走这一步。” 袁峰瞪着他,过了老一会儿,方吐出一口浊气:“也是。我们带着好几百号人从边界走,结果,等到了云雾山脉,人没了,都变成了鬼……那情形,我真不敢想象。”顿了顿,又道,“还是做人好,这个道理一定要跟大伙儿说清楚。” “嗯。等晚饭前,我来说。”沈云应下来。 接着,两人又转回正题,商议后续的行动方案。 也幸亏袁峰提了一嘴。果然,听医士说完三名鬼修消失的情形,人群里有不少生出感慨:做鬼修多好啊!想离开的话,嗖的一下,就没影了。摆脱叶罡的人的追击,简直不能再容易!更重要的是,鬼修不会再死啊,没有天寿的限制,可以长长久久的修行下去。不就等同于长生了吗? 这样的论调在人群里传得飞快。 沈九妹听得心惊肉跳,本能的觉得很危险,但是,这回,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等袁峰终于从重伤区里出来,她连忙迎过去,小心的道出自己的忧虑,末了,说道:“现在,赞成这样的观点的弟兄,占了大半。我的感觉很不好。” 袁峰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刚才,云弟也考虑到了这一情况。我们也都是不赞成的。等到晚饭前,云弟会跟弟兄们好好分说这里头的利弊。云弟的口才,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沈九妹展颜:“那确实是。” 晚饭的时候,沈云果然三下五去二的将众人的错误想法掰正了——鬼修其实也是有天寿限制的。每时每刻,鬼修都在消耗魂力。当魂力消耗尽了,鬼修的天寿也就到了,会魂飞魄散,消失于无形。除此之外,鬼修的禁忌比起活人来,只会更多。修为的增进,也是更不容易。所以说,转修鬼道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化山盅外,赵宣等人看着象潮水一般退去的追兵,个个目瞪口呆。 叶罡的嫡部,就这样撤走了!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他们都埋伏好,扎了一只大口袋,做足准备要打一场恶战呢。 难道他们又要兴什么阴谋?赵宣回过神来后,一双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时,在他对面山头上埋伏的李艺派人过来询问:“要不要追?” 赵宣听完,突然愁眉尽展,笑道:“追什么追?他们是放我一马呢。如此盛情,岂可辜负?我们赶紧跑啊!” 他敢打赌,叶罡知道了后,绝对会再赶着这些人追上来。到了那时,人家发现他们还傻等在这里,不知道会怎么骂他们呢! 第七七八章 回马枪 果然如赵宣所料,三个多时辰之后,断后的李艺派人送信回来,说,撤下去的那些修士同盟军又再次集结,乌泱泱的开始搜山。 好在赵宣没有浪费一丁点的时间,率众疾行军,此时已在数百里之外,跳出了边界包围圈。 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后,赵宣自己闪身进入了化山盅里,向沈云当面汇报新情况。 后者听完,问道:“你们身上的粮草还能维持几日?” 这也是赵宣一得空便立刻进盅来的更主要原因。他嗡声嗡气的答道:“只有明早的早饭了。” 沈云愣了一下,呵呵轻笑两声。 青木派的弟子不但没有辟谷,而且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关于这一点,曾经,魏清尘向他半开玩笑的总结出了三点:一是,吃得多;二是,饿得快;三是,不扛饿。所以,弟子们不分男女老幼,全是行走的大号饭桶。 玩笑归笑玩,为什么会这样,魏清尘却是有专门的研究,认为原因也有三:一是,长期坚持用阴煞之气淬体的缘故;二是,练的功法加大了消耗;三是,不磕药,如凡人一样,以五谷为养。 不过,魏清尘也说了,在粮食的供给能够得到保证的情况下,以上统统算不得什么毛病。 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粮食供给严重跟不上啊。 一方面,赵宣他们吃完明早的早饭,就要断粮了! 另一方面,余莽筹备的粮草还未到位。 之前,沈云和袁峰也讨论了补给的大问题,并且已经拟定出了一个可行的计划。他们俩显然对情况把握不到位,低估了缺粮的严重程度。所以,计划显然不合适了。 沈云心思电转,很快,拿定主意,对赵宣说道:“我有新任务交待你们,所以,今晚加餐。把明天的早饭当宵夜。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任务。” 赵宣的眼睛亮了:“主公,是今晚要带我们去打猎吗?” 沈云用一根手指头隔空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你成精了,是不是!” “这个不难猜。”赵宣知道自己猜对了,展颜笑了起来,心道:就知道主公有办法。 “先不要声张。我得先跟袁爷商量一二。”沈云说道。 “是。”赵宣满意的离开了。 沈云转身就去找袁峰商量。不过,他说的不是打猎,而是打粮草。 “打粮草?”袁峰愕然,“打谁的粮草?” 也难怪他会这副表情。实在是,打粮草是以前仙符兵的做派。说白了,就是官兵们象游寇一样,出营打家劫舍,搜刮财物。而在在仙山,完全没有打粮草一说。 并非是以前的仙门,和现在的修士同盟军比仙符兵的法纪严明。究其原因是仙山这边,有主的地方,无一不是武装到了牙齿,轻易打不动粮草;无主的地方,往往是不见人烟,无粮草可打。 沈云又不是没来过仙山,不知这边的情况。相反,这几年,他人虽不在仙山,但是对仙山的形势了如指掌。 见状,他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当然是哪个把我们赶了边界,我们就找谁要车马费喽。” “这样啊……”袁峰笑了,“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据我所知,修士同盟军在这一带没有仓储。”所以,这个粮草眼下没去打啊! 沈云却不以为然的摇头:“他的嫡部新驻在南云岭那边的山脚下,会没有粮草?别的不说,混沌兽也是不辟谷的。” 袁峰听懂了,猛一拍大腿,笑道:“大掌柜不是说他们倾巢而出了吗?哈哈,正是打粮草的大好时机啊!”说着,拿出了一枚玉简,“我有南云岭的地图。” “来,我们合计合计……” 再说赵宣出了化山盅后,立刻下令开火做饭。 众弟子们亢奋起来,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堂主大人,是要打回去吗?” “必须是啊!” “叫我说,早在过南云岭的时候,就要狠狠的教训他们一回的。不让他们吃痛,他们就当我们好欺负。又追上来,还没完没了呢……” 赵宣冷笑:“好志气!我看你们都不用加餐了,直接用牛皮撑着就是!” 一听要将加餐吹没了,弟子们也顾不得打探了,哄的一下,如鸟兽散。 粮草将尽,他们的伙食很简单,菜干焖米饭而已。 “堂主大人,真的全煮了?”伙房的管事接到命令后,见四下里无人,悄咪咪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半旧不新的储物袋来,递过来给赵宣看,“总共就这点子白米了。” 赵宣不看还好,一看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就这么点了?” 菜干只有三把半,白米才一半缸。 给两百多号人吃呢,煮粥都不够! 管事苦着脸笑了笑:“你不说,只要保证明早的早饭吗?我想着今晚再偷偷的去挖点野菜,明天早上吃野菜粥,应该是够了。” 赵宣低头看着储物袋,陷入了沉默之中。 说起来,还真怪不得伙房的管事。 首先是他失算了。青木派的弟子有一个通病,即,受伤后,饭量猛增。所以,在出化山盅之前,伙房的管事已经向他报告了粮草将至。 可那个时候,是向主公报告粮草一事的时候吗? 第一批的弟子们已经在外头夜已继日的奔波了小半个月,疲惫不堪,俨然到了极限。 当时,他的想法也是,出了化山盅,在外边还怕找不到吃的?光是漫山遍野的野菜,也够对付一两餐的了。 所以,他让伙房那边连着中饭和晚饭一道做了,发放下去。然后,再问还剩下多少? 却不曾想伙房的管事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也打着野菜的主意…… 但他却不能怪罪这名管事。后者没有说清楚,也是为了稳住军心。是他自己没有问仔细,工作做得不扎实。 想到这里,赵宣叹了一口气:“时间紧,临时去挖野菜是来不及了。就做菜干粥……多加点水!不用担心,今晚,门主大人会带我们去打猎。” “是。”管事立刻来了精神册,转身往回跑。 他是没有跟门主大人出去打过猎。但是,从野鸡岭过来的弟子们不止一次跟他们说过。门主大人牛啊,带着开会的头头们出去小半夜,打回来的野物用飞船装!野鸡岭上下吃了小半年! “回来!”赵宣将人叫回来,小声吩咐道,“先别声张。”说着,指了指他手里的储物袋,“不然,谁还吃得下这玩意儿。” “是。”管事笑眯眯的应下了。 没过多久,菜干粥煮好了。小队长们按老规矩,派人去伙房领加餐。这些人一看到稀得能照出人影来的菜干粥,所有的期望象镜子一下,重重的掉在地上,哗啦摔得粉碎。 “怎么是这玩意儿?” “这是其实是刷锅水吧!你们也太不打加餐当回事了吧?” “灌一肚子的水,怎么出任务?光跑茅房得了!” 他们气愤的拒绝领取。 可伙房那边也不含糊,直接高冷的驳回去:“嫌弃啊?那就不要吃啊!” 于是,领饭的弟子们更加气愤了。有人甚至扬言:“查,一定要查!要出任务了,你们给煮这种玩意儿,到底是何居心……” “查什么呀?”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人眼尖,缩了缩脖子,连忙抱拳行礼:“门主大人……” “弟子等见过门主大人。”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眼见着要打起来的两拔人马齐齐泄了劲,赶紧见礼。 沈云受了他们的礼,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敢吭声。众弟子的头一个比一个勾得低。尤其是伙房的人,恨不得能在地上找道地缝,马上钻进去。 沈云只好点了刚才说要查的那名领饭弟子:“你先说。” 后者只能硬着头皮,道出事情的原委。他不敢有所隐瞒,连自己愤怒之下说的要追查的话,也一字不改的说了出来。 沈云不置可否,走到一只大铜鼎面前,拿起挂在鼎边的一只长勺,轻轻搅了搅。 伙房的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对,对不起……”管事带着两个人,飞跑着过来,“门主大人,是弟子等手脚太慢……” 沈云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那沾满夜露和泥土的鞋面上打过,问道:“你们采野菜去了?” “回禀门主大人,是的。”管事连忙拿出一只储物袋,打开来,里面是小半袋的野菜。 因为野菜只要最后放进煮沸的粥水里过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他特意带着两个木属性的弟子去摘野菜。哪知,伙房这边比他规定的时间早了半刻钟开饭。使得他们三个没赶上。 严格的来说,这算上是一次很严重的事故了。管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存了心要黑他。 可是,任务在即,当务之急是赶紧的将野菜加进去,尽快开餐。管事深知这一点,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 沈云收回目光,转身去看领饭的弟子们,平静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的粮草吃完了,伙房这边也做不出来焖米饭啊。他们急急忙忙去现采野菜,已经尽力了。” “啊?”弟子们炸了锅。 “没米下锅了!” “那还加什么餐?” “不是挖了野菜吗!” 沈云挥手。 所有人复又安静下来。 沈云先是吩咐伙房的管事,继续煮野菜粥,然后告诉众弟子,今晚的任务,就是跟他出去找粮食。 “我保证,今晚一定会有收获,解决粮草问题。”末了,他加了一句。 弟子们高兴极了,脸上的愤怒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时,赵宣终于带着一支小队,六人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去了?”沈云觉得很奇怪。赵宣这样子,明显是从外头飞赶回来。而以他对赵宣的了解,这种时候,赵宣不可能离开外出。 赵宣顾不得擦头上的汗水,如实答道:“我们没有这一带的详细地图。所以,我带着他们去查看地形了。” 沈云明白过来——这家伙还真当是打猎,事先去踩点呢。 “那你看中地头了吗?”他挑眉问道。 赵宣摇头:“很是奇怪。这一带明明水土肥美,却几乎看不到活物。” 有混沌兽在南云岭那边的山脚下,方圆千余里之内,能够看到活着的野物,那才叫奇怪呢。沈云笑了笑,直言道:“你选错地方了。” “啊?”赵宣讶然。 说话间,野菜粥煮好了。 伙房的管事亲自过来报告,可以开餐了。 沈云挥手:“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们地头。” “是。”赵宣闻言,咧嘴笑了。 加了一些野菜进去,粥也没有变得好看多少。但是,领饭的弟子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们喜气洋洋的依次打好饭离开。 很快的,临时营地里,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了门主大人今晚也要带他们去打猎的大喜事。 于是,惨绿惨绿的野菜粥也变得格外可爱起来。他们三两口吞掉了碗里的粥,喜滋滋的擦剑,做起准备来。 沈云也喝了一大碗。吃掉碗里的最后一根野菜后,他对赵宣说:“你走之后,我联系了余莽。他那边出了问题,筹集粮草的事,进展很不顺利。所以,以后,我们可能更多的要靠自己打粮草。” “他,没事吧?”赵宣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他还好。”沈云眯缝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火堆,声音变得很冷,“妖王突然发难,断了他三条粮路。赤耳狐一族也反悔了,言明不再卖药与他。” “是叶罡在背后搞鬼?”赵宣气歪了脸。 沈云摇头:“阿莽说,不象是。他正在查。” 赵宣想了想,问道:“要我帮忙吗?”当然不是他亲自去查,而是暗指动用听风堂在这边的相关暗桩。 “先莫急。阿莽自有他的手段。”沈云看向他,正色道,“接下来,我们的处境会越来越难。所以,我们要做好过长冬的准备。” 赵宣在心里细细一琢磨,点头道:“主公,我懂了。” 沈云这才跟他说今晚的具体行动。 一听是杀一记回马枪,折回南云岭去,赵宣先是一愣,旋即,拍着巴掌大叫“妙”。 现在,南云岭那边是倾巢而出,连混沌兽都坐在主舰上出动了。而他们却杀回去袭营……这么好的点子,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傻傻的带人去周边找猎场……要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骂他笨! 第七七九章 新式阵 其实,沈云与袁峰商量出来的方案很简单,兵分两路,在化山盅外的赵宣等第二批弟子们,由沈云带着,火速返回南云岭劫营;另一路是化山盅里的第一批弟子们,由袁峰带着,赶往西南两百余里之大泽边缘,吸引叶罡嫡部。 两路兵,一路明,一路暗;一路虚,一路实。如果形势允许,亦可都为明,都为实;反之,形势不好,也可皆转明为暗,皆为虚。 总之,方案非常的灵活,具体如何操作,实敌前的具体形势而定。 按沈云的话来说,就是“跟薅羊毛一样,有得薅就薅一把;薅不动,把羊吓一跳也好”的打法。 袁峰完全领会之后,用兵家术语做了注解,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灵活机动。 第一批的弟子们刚进入化山盅里休整,还没有满一天。听说又要出盅作战,他们不但没有抱怨,反而兴奋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另外,为了帮助他们尽快赶到大泽边缘,以及增加作战中的机动性,所有的飞船和飞艇都归他们使用。 沈云只要了化山盅。一来,在没有得到魏清尘的许可之前,袁峰用不了化山盅;二来,沈云有化山盅在手,就能带到赵宣他们迅速腾挪。 准备就绪后,两路人马分头行动。 袁峰他们先走。沈云带着他赵宣等人留下来,清理暂时营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从南云岭过来,沿途只有这一处树深草长,非常隐蔽,还很适合摆停化山盅。所以,待成功之后,两路人马还要在这里汇合。 待袁峰他们的船队完全融进了夜幕里,再也看不见了,赵宣他们也清理完毕。沈云令他们进入化山盅里。然后,收了化山盅,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直接去了李艺报上来的地址。 少顷,他出了虚空,出现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今晚天公作美。乌云遮月,黑漆漆的夜空里,半点星光也无。而林子里也反常的幽静。沈云环视四周,挑了挑一边眉毛——一般来说,林深必有惊鸟。全是托了混沌兽之福,周边的活物,不论是凡兽,还是妖兽,能跑的都跑了个精光,没跑掉的,也被混沌兽习惯性掳走,成为其禁脔。所以,他们才能这样大大方方的来劫营啊。 往东南方向走,二十几步之后,到了林子的边缘。前面不远处立有一块灰白色的巨大山岩。 那里就是他与李艺事先约好的碰头地点。 他看了一眼山岩后面,径直走了过去。 立时,从山岩的一边飞跑出来数道熟悉的身影。 打头的是李艺。 他亲自跑出来迎接了。 “见过门主大人。”一行六人,齐齐行礼。 沈云大步走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在方案定下来后,通过赵宣,李艺也得了监视山脚营地的任务。 “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只有中帐的西南角的人多一点,也不到三百人。那里是粮仓。”李艺说着,从身边的那名小队长手里接过来一张草图,“门主大人请看,他们的守护大阵全开,我们看不出主阵的名堂来,只好用笨办法测出阵柱。一共有十二个。” 沈云仔细看过,很肯定的说道:“这不纯粹是我们祝融大陆的法阵。象是引用和借鉴色目族那边的。这十二个阵柱当不得真。” 真的要再一次感谢朱林法师。 他回到圣拿兰大陆后,过了一年半,特意派心腹给沈云送来了一个大包裹。里头除了他的一封亲笔信,还有一些色目族的修行基础书藉。 大包裹也是按沈云的要求,送到听风堂的老仙都总舵。几经周折,历经近三个月,才送到沈云的手上。 当时,沈云一打开包裹,看到这么多的书,简直不能再惊喜了,连声道“好”。因为当时他只是请朱林法师帮忙收集几本关于法师的著作。没有想到,朱林法师一下子给他送来这么多。 虽然说这些书在色目族里很寻常,是蒙童初学时的入门书,却正是他想要看的。更难得的是,所有的书不但全翻译成了祝融字,而且还分门别类的给他标注好了。是以,它们属于什么体系,一目了然。 沈云仔细的清点了一下,竟是囊括了色目族的所有修行体系。 狂喜之后,他再去看朱林法师的亲笔信。 那是一封很厚实的信。在信里,朱林法师跟他详细的介绍了色目族的修行体系,又道自己从他这里获得了启发,目前正在组织人手大量从事翻译之事,希望能帮助更多的祝融人了解色目族的修行体系。这些书就是他已经翻译出来的范本,请他斧正。 朱林法师在祝融大陆生活了几十年,深知这边的修士有一条法不轻传的铁律。这条铁律既包括了轻易不会将自己的功法、修行心得等传授给别人,也包括了不可偷学他人的功法。他对沈云的性情并不是很了解,不免担心后者守着铁律,不会看这些书,更不用说给他提修改意见,故而特意在信里写清楚,说在圣拿兰大陆上,这些基础书都是人人可以阅读的,并且只要自己觉得适用,都可以学。没有任何的限制。也请沈云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末尾,他很遗憾的告诉他,暂且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不过,他又马上写道,还会继续寻访的。最多三年之后,他一定会返回祝融大陆。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坚持不懈的寻访。 读完之后,沈云也颇为遗憾。不过,那些书,很快的冲淡了这种遗憾。他在心里劝自己:机缘未到,急不得啊。 将朱林法师送来的书通读之后,沈云不但对色目族有了更深的了解与认识,而且眼界大涨。比如说,眼下,他看了李艺画得山脚守护大阵阵柱图后,很快就认出来了,守护大阵的最主要部分,嵌入了色目族的阵法。 李艺闻言,额头上禁不住汩汩的冒冷汗:“多亏门主大人亲临。” 不然,谁能识破这里头的名堂!而他们还是按以前的手段去摸营,铁定会吃大亏啊。 小队长和他的队员们也想到了这一层,也是脸色乍变。 “绝对是他们搞出来的新玩意!” “对。我在边界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 “怎么才能判断得出,他们有没有用色目族的新玩意?”最后一句是小队长问出来的。 沈云赞许的看着他,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当即,告诉他们判断的法门。 “其实很简单。就是看这些阵柱。首先,它们的数目就不对。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弟子手册》里的阵法篇,说到阵柱时,数目有什么特点?”沈云问道。 如果这里有阵修,他就不用这样说得细了。巧得很,包括李艺在内,六个人里,没有一个是阵修。 而阵柱的数目是最基础的问题,不是阵修也要掌握的。闻言,李艺最先反应过来:“成单啊!它是十二个,成双了。”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的猛拍自己的额头,“我就说了,这图刚画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不仅仅是数目不对呢。”小队长兴奋的指着图纸,说道,“它们的排列也不符合规矩……就象是,就象是,这里是多出来一个角!”说着,十分期待的看向沈云。 不等后者回答,一名队员出声反驳道:“复合阵的阵柱差不多都是这样。《手册》里有说过,越是低阶的复合阵,阵柱彼此间的嵌合越是勉强,难免会发生挤压而变形。看上去很不自然,就象多出来一个角似的。” “对。是有这么说。”另外一名队员点了点头。 小队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应该是我看得不够仔细……抽空,我一定要再仔细的重读。” 众人笑了笑,再一次看向沈云。 “其实,你又说到点子上了。”后者却对小队长说道。 “啊?”小队长给弄糊涂了。 沈云指着图上“多出来”的那个角,撇撇嘴:“应该是他们才刚刚尝试这种嵌合,但是效果还不错,所以,手法糙成这样,也拿出来实用了。” 李艺啧啧的摇头:“真心大!” 法阵绝对是各种精密的配合的集合。越是粗糙的法阵,破绽越多,实用的意义将大打折扣。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没有想到,堂堂的正清门,居然拿这种还在实验阶段的半成品阵出来实用。 说他们心大,都是他客气了。 沈云却不赞成的他的观点,一针见血的揭穿他:“现在是我给你们点破了,你才知道了。” 而李艺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虚心的接受了:“这么说,他们可不是心大,是打心底里认为我们土,认不得洋玩意儿。想用这半吊子的洋玩意儿狠狠的坑我们一把呢。” “他们哪里知道我们门主大人连色目族的阵法也精通。”一名队员得意的笑道,“所以,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精心搞出来的半吊子洋玩意儿,头一回拿出来,就成了摆设。” “哈哈哈……”李艺等人都大笑。 沈云摆手:“我哪里精通色目族的阵法!去年,不是给你们各营发了一些色目族的基础书吗?我的这点见识,全是从那里头学来的。” “啊?”众人惊讶之余,再也笑不起来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李艺。他真的是悔青了肠子:“在野鸡岭的时候,我怎么没认真的读一读那些洋书呢!” 所以,再一次应证了魏长老以前常常挂在嘴巴的一句老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哇! 魏清尘只要一得空,就会向他们推荐书,提点他们身为一个修士,光读功法书,拳谱、剑谱之类的,是不行的。多读书,尤其是多读杂书,对修行大有裨益。 可惜啊,一直以来,他都当成了耳边风。很多时候甚至自己宽解自己,说太忙了。 就象去年门主大人给他们大力推荐的那些洋书,当着门主大人的面,他确实是每一本都持意用空白玉简刻录了。可他有读过吗?那枚玉简当初是怎么放进储物戒指里的,到现在,它还是那样躺着。一年多来,纹丝未动啊。 改,我一定改!李艺扼腕,在心底里痛下决心。从此以后,不仅仅是多读书,多读杂书,他要生命不息,修行不止,学习亦不止。 差不多了。沈云将话题迅速收拢,让他们再仔细分析阵柱图,寻找合适的入阵点。 有了他的提点,李艺等六人找到了入阵点。 “很好。开始行动。”沈云一挥袖,放出了赵宣等人。 按照方案,赵宣等人分成两路。主力跟随李艺进营去打粮草;营外留两成的兵力,由沈云带着,负责警戒和接应。 李艺真的是将叶罡嫡部的心思摸得很透。他们以为有全新的守护大阵护着,万无一失。所以,将守护大阵开到最大之后,基本上没有再做其他的防护。 于是,所有人换上修士同盟军的服饰,从正确的入阵点进去,一路上竟然连巡逻队都没有碰到。途中倒是有十一处暗岗。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出来跟他们讨要口令。 实在是太顺利了。以至于走到粮仓附近时,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灵米香味儿,赵宣有点儿做梦的感觉,忍不住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真痛啊! 他咧嘴无声的笑了笑,冲不远处的李艺做了一个“准备好了”的手势。 李艺收到,与身后的十余名弟子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身上的伪装,露出青木派的弟子服来,往中军那边冲过去。 “有奸细!” 粮仓这边的守卫好快啊,呼啦啦的追了过去。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冲身后的弟子们再一挥手,头一个冲到了最近的那个用苇席围起来的灵米垛前。 嗖嗖嗖…… 其余弟子紧跟其后,分工合作。很快,有人低声咒骂起来:“空的……” 排成两个纵排的十个灵米垛,从外面看上去,全部堆满了下品灵米。然而,每一个米垛都只有外面一小圈堆着下品灵米。里头的大部分是空心的。 所以,十个灵米垛,其实只有一垛的量。 赵宣的第一反应是:中计了? 下一息,他想到了当年在菱洲的粮仓事件,咬着牙在心底里骂了一句:该死的,又要给你们背黑锅! 好吧,这回要好一点点。我应该感到欣慰,至少不是全空的,加起来还有一垛…… 不到百息,他们搬空了所有的灵米垛。 赵宣一挥手,嗖嗖嗖……,几十号人迅速集中到他的四周。 他果断的捏碎了扣在掌心的子符。 一道炽白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刺破黑色的夜空。 ===分界线=== 某峰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七八零章 天机不可泄漏 “青木派怎么会有天神宗的不外传秘符?”叶罡收到紧急军报,跳上坐舰,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其实,他觉醒麒麟血脉后,有更快的法门远距离腾挪。 之所以没有用上,一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从军报上看,劫营的那伙青木派邪魔在军报发出之前,已经尽数全身而退。南云岭的那群饭桶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来。 所以,眼下,他就是用秘密腾那过去,也意义不大。 再者就是,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眼线太多,一旦他用秘法腾挪,势必逃不过他们盯梢。再报到他们背后的主子那里,天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猜忌。于他来说,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要知道,祝融大陆上的众修,想飞升都快疯魔了。任何反常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往飞升上扯。而一旦被猜疑上了,不管是谁,都不要再想安生二字。 别的不说,当年,鸿灵老贼就是猜忌沈云,觉得他来历可疑,有蛛丝马迹表明,他有可能与天神宗有些渊源。于是,不惜铤而走险,与玉锦门暗中勾结,设计把人捉了去做祭品,试图打开天神宗的神山秘境。 结果,他们失败了。 叶罡当时是完全不知内情,以为是沈云与玉锦门有嫌隙,玉锦门暗中收买了鸿灵老贼,想找沈云的麻烦。如果知道内情的话,他肯定会出手阻止的。 倒不是为了救沈云,而是天神宗的神山,事关重大,他势在必得。是以,在没有找到打开秘境的法门前,他不想任何人染指。 好在这些年,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查探到,当年玉锦门不得法,根本没打开神山秘境。事情败露后,他们决定将杀沈云灭口。哪知这家伙却是个有九条命的。竟然只是重伤而逃。不知道躲在哪里养了六年的伤,再看到玉锦门已倒,仙山变天了,又跑去凡人界召拢旧部作妖。 他很相信自己的查探能力,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相信沈云与天神宗没有关系。 哪知,这一次南云岭报上来的紧急军报却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该死的,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失误了! 叶罡火急火燎的赶到南云岭,一下坐舰,二话不说,命令留守的管事带他去看现场。 这名管事只有金丹一层的修为。按理说,他的修为不足以担当统领留守之重任。全是因为他是嫡系弟子,并且家族在正清门里颇有威望,所以,这份肥差便华丽丽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然而,谁能想到,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好差事,却偏偏出了大篓子。 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有资格在师叔祖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的二伯还没有回来,师叔祖已然驾到。使得他不得不直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师叔祖。 “师叔祖,一共有两处现场。”他战战兢兢的报告情况,“都有子符出现……” “先去粮仓。”他报告的内容,在紧急军报里都有写,连词都没有改一下。平时也就罢了,此时此刻叶罡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哪有那份耐烦心听他再背军报。 “是。”管事果断的闭嘴,配合着叶罡的步法,小跑着在一边引路。 查看完粮仓之后,叶罡的最后一丝侥幸之心也被无情的打破了。 错不了。空气中残余有子母符的灵力波动。和多年前师尊给他看的那套子母符的灵力波动极其相似,完全可以断定为是同一种。 一时之间,以前的种种迅速串联起来。叶罡不得不承认,青木派真的与天神宗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强打起精神,又去中军查看了另一处现场。 也是一样的。 叶罡伸手捏了捏鼻梁,一个字也不再想说,又跳上坐舰。 东边欲晓,天将亮。 南云岭日出,是边界排得上名号的盛景。 叶罡坐镇边界以来,不止一次跟阮瑜提起过,等得了空闲,一直带她登南云岭观日出。 然而,现在,日出盛景马上就要出现了,他飞跃了整个南云岭,却完全提起不兴致来,一门心思的想着快些返回宗门。 等飞跃正清门的山门时,他又收到了一道坏消息。 南云岭大军追到大泽边缘,竟然跟丢了! 明明他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捉拿那伙青木派邪魔有如瓮中捉鳖。哪里知道一道雪亮的大光柱突然冲天而起,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等他们可以目视了。包围圈里已不见青木派邪魔们的身影。 又是子母符!叶罡怒极而笑,“叭”的一下,紧急军报在他的手中被捏碎成粉。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蠢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不自知!” 泰阳真君的伤势越发的不好,从去年开始,基本上不理事了。 但是接到小徒弟的密讯后,他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打开了洞府的大门。 不多时,叶罡出现在洞府门口。 定了定神,他大步走了进去。 师尊和往常一样,盘腿坐在青玉台上。这一次,他都无须暗中用麒麟之眼查看,仅凭着一双肉眼,也能看到师尊眉心笼罩着一团阴沉沉的死气。 他心里打了个突,暗道:师尊怕是时日不多了…… 面上不由得现出悲意来。 “师尊您……” 泰阳真君轻轻冲他摆手:“先说正事。” “是。”叶罡道出在南云岭和发现子母符出现之事。 “能确定是青木派弟子?”泰阳真君听完后,垂眸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复又抬起眼帘来,问道。 叶罡点头:“弟子刚才南云岭大营回来。凭着弟子多年与他们打交道的经验,确实是青木派弟子的手笔。大泽那边,弟子没有去。他们一路追过去,追了大半夜,不可能连追的到底是谁也弄不明白。” 自家师尊一直对沈云有迷之好感。爱乌及屋,对沈云创办的青木派也不错。现在,青木派在仙山已经等同于魔门。唯有师尊面前不能说“青木派邪魔”、“沈大魔头”之类的字眼。 好在师尊近年来基本上不管事了。不然的话,他对青木派下死手还真没这么便利。 不过,师尊面前,他还是要记得收敛一些。 果不其然,泰阳真君只字不提青木派劫营之事,赞成的笑了笑:“也是。我门中弟子也不至于如此无用。” 叶罡垂眸,掩下眼底的无奈——这明明不是重点,好不好! 泰阳真君笑过之后,又是一通沉默。 对此,叶罡早已习惯。 自从受伤之后,师尊每次见他,都是沉默居多。大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说。师尊偶尔说一两句,都要沉默半晌。 刚开始时,他以为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心里真的好生惶恐。久而久之,发现师尊并没有动怒,才渐渐放松下来,安心的等师尊再次开口。 这一次也是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泰阳真君再次开口。和他料想的一样,说的是子母符的事。 “一个晚上,接连用了三套子母符。”泰阳真君叹道,“好大的手笔啊。想当年,为师也是机缘巧合,才有幸得了一套。” 叶罡闻言,轻轻点头。这事,他是知情的。因为泰阳真君唯一的一次使用子母符,他恰好就在身边。当时,泰阳真君与他详细说了这套子母符的来历。不然的话,他哪里能知道子母符的存在。自天神宗之后,不再有子母符出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接到紧急军报时,那么肯定又一次在沈云身上看走了眼——鸿灵老贼和玉锦门,真的没有抓错。沈云真的与天神宗有着密切的联系! 泰阳真君略微停顿,难得的又接着说了起来:“看来,沈云确实是天神宗的传人。” 此言一出,叶罡吓了一大跳,愕然的抬眼去看他的师尊:“师尊!” 泰阳真君说道:“当年,为师初见沈云时,觉得此子不凡,怕是有些来历,私底下为他卜过一卦。卦象表示,他与天神宗有渊源。” “师尊,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叶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如此重要的事情,师尊一直没有告诉他。如果卜过之后,立刻就告诉了他,他哪至于走这么多年的歪路?早就不惜一切代价,将沈云那小子捉住,打开天神宗秘境了! 泰阳真君翻眼看向他,又道:“因为那一卦还说,天机不可泄漏。” 叶罡怔了一下,连忙抬眼去看窗外的天色。 泄漏天机是要遭天劈的。不管是泄密人,还是被泄密人。只要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休想逃脱天罚。 而劫雷的形成,也是有天象的。 所以,他赶紧的去看外面的天。 泰阳真君见状,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现在还算是天机吗?” 叶罡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拍了拍额头:“一出手就是三套子母符,也就只有天神宗的传人,才能做到了。” 所以,自昨夜之后,就算不得天机了。自然而然的,师尊说出当年的卦象来,也算不得泄漏天机。 真的好气! 上天也太护着沈云了。 明明我才是天命之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惩罚。叶罡看到师尊眉心的死气明显得又变重了一些。 “师尊……”他慌忙抱拳,欲赔罪。 泰阳真君不以为然的又笑了一笑,打断他道:“为师便是不说出来,也没两天好活了。” 叶罡悲呼:“师尊,色目族的医术很高超。弟子一直在为您物色良医。您肯定能好起来的。” 泰阳真君却向他摊开了一直虚握成拳的右手。 只见那掌心已经跟涂满了墨汁一般。全是死气。 叶罡好象被人当胸重击一般,禁不住身形摇晃,往后连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泰阳真君却神色自若,复又握起拳头来,接着说道:“为师自知无力回天,大限将至,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往后,正清门,还有我祝融道统,便要看你了。” “是。”叶罡含泪行礼领令。 “好了,说了这么多的话,为师乏了。”泰阳真君吐出一口浊气,又闭上了双眼。 叶罡只能告退。 出了洞府,一阵清爽的山风吹过来,他心头猛然激荡,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几位师兄被封印在哪里,师尊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呢? 眼下正是他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要不要跟师尊求个情,提前将师兄们放出来? 想到这里,他转回身去。 却只见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关上了。他竟然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叶罡盯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明明师尊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但是,他却觉得师尊的修为反而比先前更要精深了。并且还不是精深一点点。 怪哉。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转身下山而去——自从师尊受伤之后,主峰多了很多条规矩。不得在主峰的山腰及以上停靠任何飞行法宝,就是其中一条。所以,不论是谁,来晋见师尊,都只能在半山腰收了飞行法宝,步行上山。同样,下山的时候,也是步行。 等走到了半山腰,叶罡还没有理清楚心中的怪异之感。 罢了。他跳上坐舰,急匆匆的返回边界。南云岭大营被劫,说明沈云已经成功的逃到了边界的最北边。这个时候,估计已经穿过南云岭山脉。 也就是说,他欲将沈云及青木派邪魔困死在边界的计划完全失败。 接下来,他迫切的需要重新拟定一个追击和围堵他们的计划来。所以,师尊这边的事,只能先缓一缓。 他猜得没有错。此刻,沈云与袁峰已经汇合。 这一次只得了一垛下品灵米,却搭上了仅有的三套母子符,袁峰连道“划不来”。而且,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也差得太远。 “下品灵米只比凡米稍微扛饿一点点。”他犯了愁,“我们这么多人,一垛下品灵米,最多能吃五天。如果是上品灵米,那么,够我们吃十天半月的。” 沈云摆手:“上品灵米?你倒是想得美!正清门是主张辟谷的。需要一日三餐的,也就是筑基境以下的低阶弟子。金丹及金丹以上的,完全不用吃饭;筑基境的,有辟谷丹,吃饭成了摆设。你觉得,他们会为低阶弟子准备上品灵米?” 袁峰轻轻摇头:“也难怪李艺说,在前头搜山的那些炼气境弟子们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一听撤退,却跟换了个人一样,全来了精神,麻利得很。” 第七八一章 心腹大患 稍作休整,沈云、袁峰,以及第一批的弟子们又回到化山盅里。赵宣、李艺带着第二批的弟子们继续北上。 之所以让赵宣带队,是因为他曾经跟着魏清尘去过一次云雾山脉。众人之中,也唯有他去过云雾山脉。 其实,那一次的经历,意义并不大。因为时隔多年,仙山的地形地貌变化巨大,使得去云雾山脉的路已经面目全非。 赵宣负责带路,按他的话说,确实是从矮子里选高个儿。 第二天中午,云景道长率队归来。 那天,赵宣急匆匆的收了化山盅,带着所有人,火速驰援袁峰。云景道长身份特殊,不好掺与。恰好那时,听风堂的一处秘密据点筹到了一笔粮草,等着赵宣派人去押运。云景道长便主动领了这项任务,带了两支小队,一行十一人立刻出发了。 青木派大败阮家的九元降妖阵之相关消息,在边界被严格的封锁了,没有传开来,但是,在边界之外,叶罡分身乏术,无力控制,故而,不出两天,便传得沸沸扬扬。 那个时候,云景道长他们已经接到了粮草,启程返回。 听说了之后,云景道长首先想到的是,一定是主公到了边界。是以,他立刻打开边界的地图。细细分析了整个晚上,他果断决定,不回边界,而是去南云岭山脉。 听了他的决定,两名小队长产生了严重的分岐。一名小队长表示完全赞成,另一名则强烈要求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边界,与赵宣他们汇合。他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化山盅里的粮草不多了。既然是门主大人带着第五批的弟子赶到了,那么,粮草只会更缺。因为门主大人他们从野鸡岭突围,本身就缺粮少米,不可能带来足够的粮草。如此一来,只会加重化山盅里的粮草危机。门主大人他们肯定迫切需要他们押运的这批粮草。 两人在云景道长面前辩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等两人争辩得差不多了时,云景道长终于出声了。他跟持反对意见的小队长说:“你提醒了我。一下子增加几百张嘴,这点米粮运回去,也是少得可怜。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再多弄点粮食。” 那名小队长闻言,是真的着了大急:“道长,眼下,修士同盟军的各路人马象潮水一样涌进边界。而我们在边界才有多少人?所以,难道不是火速赶回去支援吗?” 云景道长瞅着他,呵呵的笑了两声,用手指头先指了指自己,然后挨个的指着他和另外一名小队长,说道:“你也知道边界的敌人跟涨潮一样啊!那你说说,我们三个,还有外面的八个,哪一个能挡住潮水?或者是,凭我们十一个捆在一起,就能挡住潮水?” 另一名小队长叹了一口气:“搞不好还会给门主大人添麻烦。” 持反对意见的小队长不干了,瞪着眼睛怒道:“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怎么就添麻烦了?” “现在,叶罡在边界支了一张网,上天入地的要捉拿我们青木派弟子。以门主大人的手段,这张网未必管用。但是,你我能够与门主大人相比吗?这个时候回边界去,我们跟送肉上门,有什么区别?到时,叶罡要是拿了我们当诱饵,并且放出风去。你说,门主大人会不会难很办?他若来救我们,就等于中了叶罡的计。不来救我们,叶罡正好有说头,到处污蔑门主大人不顾门下弟子的死活。”那名小队长气呼呼的质问道,“这不叫添麻烦,什么才叫做添麻烦!” 持反对意见的小队长彻底没词了,愣了愣,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啊……” 闻言,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那名小队长的眼圈也嗖的红了,难过的仰头去看头顶的房梁。 云景道长劝道:“首先,我们要充分相信门主大人。你们不妨想一想,这些年,风风雨雨的,我们顺利吗?碰到了多少危机?哪一次面对的敌人不是强过我们数倍,甚至数十倍。可是,哪一次,门主大人没有带着我们闯过来了?” 听到这里,蹲地上的那位禁不住破涕而笑:“那确实是。” 站着的同伴也笑了,向他伸出一只手。 于是,他拉着这只手,呼的一下又站了起来,连眼泪也没顾上擦掉,巴巴的对云景道长说:“道长,我本身就不聪明,刚才又是急傻了,所以,脑瓜子跟糊满了猪油一样,完全转动不起来。劳烦你仔细的帮我们分析分析。这样的话,等会儿,我们也好一样的劝说外面的队员们。” “是啊。” 云景道长点点头,继续分析:“其次,别看叶罡这回调动的人马多,其实,未必真管用。” 接下来,他详细的道出其中的原由。 一是,修士同盟军里,派系之争,相当严重。也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不是轻易能化解得了的。这使得,他们在边界,不可能真的拧成一股绳。战力自然而然的大打折扣; 二是,各路人马是匆匆汇集起来的。说得不客气些,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以门主大人的才智,要在其中找出破绽来,不算难事。 “第三点,赵长老在边界多年。他对边界的了解,绝对超过这些匆匆赶到边界抢地盘、争军功的后来者们。门主大人有赵长老在侧,无异于如虎添翼。我觉得,这一次,门主大人肯定会顺势改变大撤退计划,带着大家提前撤退。所以,我们利用眼下的便利,多多的准备粮草,就是最大的贡献。” 一席话令两位小队长心服口服。他们出去后,果然很快的说服了在外头担任警戒的队员们。 就这样,云景道长带着他们,一路往南云岭北麓走,一路暗中筹集粮草。他们走走停停,用了小半个月,终于抵达目的地。 云景道长试着用密讯符联络赵宣,没有想到,竟然成功了。 两队人马迅速汇合。 听闻他带了五百担下品灵米和一百二十五担上品灵米,赵宣高兴的尖叫着,拦腰抱起他,在转了一个圈:“太好了!道长,你简直是神了!” 云景道长没有防备,闹了个满脸红,连忙大叫:“把我放下来!放下来……成何体统!” 哪知,旁边的弟子们不但没有劝阻,反而是一哄而上,从赵宣的手里将人接过来,欢呼着抛起来。 动静之大,沈云和袁峰在化山盅里也被惊动了,一齐跑了出来。 云景道长这才被放了下来。 “是道长回来了!”沈云没有责备的意思,而是抚掌笑道,“能得如此礼遇,看来道长此行收获颇丰啊。” 赵宣在一旁笑道:“那可不是!道长把那笔粮草运回来了,另外还在路上筹备到了一倍的粮草。” 闻言,沈云和袁峰皆高兴得眉开眼笑。 因为加上这款意外的粮草,可以支撑差不多二十天呢! 而在这二十天里,余莽肯定能再弄来一批粮草。 如此一来,粮草的危机暂且解决了。 本来,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沈云和袁峰打算再出一次手,打一回粮草的。现在没有必要了。 而在此计划实行之前,李艺和苏老三分两路出发,去探查情报。赵宣立刻联络上他们,传达了袁峰的最新命令:苏老三这一路改为先锋,北上探路;李艺则继续带着人担任断后任务。 没过多久,苏老三与李艺先后传回最新情报回来。 在南云岭吃了个大亏,叶罡认识到边界围歼计划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他向来善于承认错误,改正的速度从来也快速。 这不,李艺的情报显示,他已经在大规模的调度边界各路人马,往南云岭方向汇集,明显是打着追击的主意;而苏老三的情报则说明,叶罡加派了人手,在边界北部附近各地搜寻他们的下落。看样子,还是没有放弃围堵的想法。 “这是要前堵后追,呈两面夹攻之势。”沈云看罢情报后,直接说道。 袁峰很细心的将两份情报里的修士同盟军各部之动态在地图上一一标记下来,完成之后,也道:“确实如此。不过,他们的手脚有点慢啊。你们来看,我们叶大人的两面夹攻,现在就跟个筛子一样,到处是漏洞。搞得我都有些犯难了,钻哪一个漏洞好呢?” 闻言,坐在一旁的云景道长没忍住,看着地图上的标注,呵呵的笑出声来,开玩笑的说道:“照他们这样的合拢速度,每一个漏洞,我们都能钻一回!” 没想到沈云击节大赞:“妙啊,这个计谋,好!” “啊?”云景道长讶然,连忙使劲的摆手,“玩笑话,真的是玩笑话,莫要当真!” 在青木派这些年,他也很认真的跟魏清尘学兵法。学来学去,他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即,自己除了是个战斗渣,在兵法上,也是同样的渣。所以,在赵宣与端木光商量布防等与军事有关的问题时,他从来都是听的多,鲜有发表意见的。这一回,也就是袁峰说得话太逗了,他禁不住插了一嘴玩笑。没有想到,主公竟然称之为“计谋”,而且还大赞特赞。 把所有的漏洞都钻一回,这怎么行? 他记得魏清尘说过,兵法首要是为目的任务。他们的目的是躲开叶罡的前堵后追,撤去云雾山脉,好不好!可不是成心钻叶罡的空子,打这家伙的脸——当然,这家伙也确实太招人恨了。大伙儿在内心里,也确确实实的想啪啪的打这家伙的脸。但现在,是斗气打脸的时候吗? 是以,他连忙辩解。 袁峰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兴奋的抬起头来:“确实是个好计谋!这样一来,叶罡绝对会被我们弄糊涂,搞不清楚我们的去向,彻底的被我们牵走着。” 云景道长也是认真学了兵法的,听他解释后,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歪打正着的,真叫主公和袁峰想到了一个破解的法门。 “我们索性做得再有迷惑性一些。”沈云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这里,顺便打一打。漳泉阮家的第二大粮仓,离得这么近,不过去打个转,真对不起他们在边界费那么大的劲招待我们。” 袁峰看了看,用手指头冲他隔空点了点,笑道:“你呀,这是记仇了!” 沈云耸耸肩:“叶罡不是到处说我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吗?我可不能白背了这名声。” 云景道长两眼亮晶晶的问道:“打算派哪个去?” 袁峰不解的望着他:“你打算跟着走一遭?” “钱正君去岁传了一篇度亡经给我。我念出了一些心得,一直没派上用场呢。跟过去,应该能派上用场。”云景道长跃跃欲试。 袁峰心思一转,想到了鬼道上,不由去看沈云。 后者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我看可以。” “那么,是你去,还是我去?”袁峰又问。 阮家的第二大粮仓,肯定不是纸糊的。所以,玩笑归玩笑,真要抱着吊儿郎当的态度去踢场子,只能是送肉上门。 沈云说道:“你是将军,打仗的事,当然是你去。我给你看家。” “好。”袁峰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问一嘴,是以为沈云想看道长念度亡经。既然沈云没有这想法,那么,攻打阮家的粮仓,他才是最好的人选。 接下来,三人凑在一起,抠定了计划的细节。 待计划出台,立刻兵分三路,开始执行。 于是,不到一天里,接连三路人马被袭。并且这三路人马彼此相隔千余里! “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邪魔来!”叶罡看着紧急军报,心惊胆战。 有执事长老提出质疑:“会不会是使诈?两路是佯攻,只有一路才是主力所在?” 立马有拥护叶罡的执事长老冷笑着反驳:“那你来给我们分析分析,哪一路才是邪魔的主力?” 那名执事长老沉下脸,不再做声。 怎么可能分析得出? 在这三份紧急军报里,三路被袭的人马,都是受到了阻击。并且对方的手法一样,给他们造成的损失也差不多。更让人无语的是,他们挨了打,却连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都没搞清楚。 “所以,一不留神,邪魔之数目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叶大人完全没有估错形势,如今,邪魔是真正的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有执事长老痛心的说道。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七八二章 问天 其实,叶罡心底里也担心有诈。以前,在运天演武堂里,与沈云共事时,他觉得自己已充分领教到了沈云的狡诈,认为这家伙的手段也就这样了。 沈云再狡诈如狐又如何?就鸿灵老贼那能耐,和玉锦门联手作套,沈云还不是中了计,被抓去做了祭品? 而他可比鸿灵老贼有手段多了——当年,运天演武堂初建,鸿灵老贼壮着修为高过他,没少兴风作浪。哪一次不是被他压了下去? 但是,反过来,沈云却没有真正领教过他的手段呢。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非常自信,只要自己认认真真的对付沈云,后者休想翻出他的手掌心。 不曾想,在凡人界,接连失手。 叶罡很认真的反省过,认为问题主要出在崔九浩身上。这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将他的大好计划搞得一团糟,让沈云钻了空子。 本来,他打算另起一计划,继续围堵沈云。这时,收到了袁峰叛变之消息,只能火速赶回来。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种种迹象表明,沈云竟然比他还先一步抵达仙山。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袁峰极有可能早与沈云暗中勾结到了一起。 怪不得沈云的消息那么灵通! 有袁峰在边界,修士同盟军的一举一动,沈云能不知晓吗? 叶罡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是怪错了崔九浩。之前,他已有打算,等边界的事态略微平缓下来,便撤掉崔九浩。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真正的问题是出在边界这一块啊。 好在袁峰已经暴露了。而他也下令改掉了袁峰设计的口令体系——提到这个,叶罡又狠狠的给巡边司记上了一笔。这些蠢货,明明袁峰已经叛变,他们还用着原来的口令体系!如果不是他发觉不对劲,下令彻查,至今是不是仍会被他们蒙在鼓里,不知这一套口令体系出自袁峰之手?拜这些蠢货所赐,他费尽心血打造的边界包围圈,在沈云之流面前,形成虚设! 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叶罡完全不信任嫡部以外的任何势力。不管那些人如何天花乱坠的向他表忠心。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他是不敢相信,也轻易相信不起了。 当然,这些人的意见,如果有可取之处,他还是会听一听的。 比如说,他们说沈云是在使诈。 他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是,他并不怕沈云使诈。 沈云手底下总共有多少人马,确切的数字,他确实不清楚。不过,这一路的围攻、追击,他大概还是有个范围的——绝对不会超过五千。 所以,就算以五千计,与他的人马也完全不能相比。 使诈就使诈吧!从现在开始,他稳打稳扎,用人去堆!不管哪里,只要出现了青木派邪魔的影踪,他便派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兵力过去围剿。发现一处,扎扎实实的剿灭一伙。他就不信了,灭不掉沈云。没有袁峰做耳目,沈云还能再次飞出他的包围圈? 很快的,叶罡下达了新命令。 与之相辅的是重赏令: 生擒一魔卒,奖黄金十两,并且,如果是士卒,晋升为伍长。已是军官的,官升一级;生擒一小魔头,奖黄金百两,如果是士卒,直接晋升为什长。已经军官的,官升两级;生擒一中阶及以上之魔头,奖黄金五百两,如果是士卒,直接晋升为士尉。已经军官的,官升三级;生擒沈大魔头,奖黄金万两,不论是士卒还是军官,皆直接封上将军; 斩获一魔首,不论士卒与军官,皆奖白银十两。累计达五魔首者,白银奖励累计翻番之外,士卒晋升伍长,军官则官升一级;累计达十魔首者,白银奖励累计翻两番之外,士卒晋升什长,军官则官升两级;累计达百魔首者,白银累计翻三番,士卒晋升士尉,军官则官升三级。 以上所有奖赏,皆可累计。 命令一下达,全军震惊。将士们一改往日之风貌,个个摩拳擦掌,无不迫切的渴望着立功得赏。 没过多久,沈云等人充分感受到了修士同盟军的新变化。 后者不再软趴趴的,行动磨叽。看到青木派的弟子们,一个个好比是饿狼投的胎,只差没有眼冒绿光了。一交手,不难发现他们突然齐齐变得骁勇善战…… 于是,青木派这边修为境界整体偏低的短板充分暴露了出来。几次机动,皆是勉强之极。伤亡也非常之惨重。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沈云收到李艺发回来的重赏令后,好不感慨。 如此一来,先前的计划又行不通了。 他立刻下令收拢。 一声令下,除了去攻打阮家粮仓的袁峰这一支,其余各部,包括在前头侦察的苏老三所部,以及在后面押尾的李艺所部,都迅速赶往指点地点——不快不行!沈云只给了他们半天的时间。以他们的脚力,一路疾行军,刚好能够赶到。 说撤就撤,哪有这么容易? 哪一支的屁股后面不是追着一大串的修士同盟军? 尤其是李艺所部。他们一不小心,露了行迹。好家伙,哗啦啦的,近万人追上来了! 有意思的是,不管是咬着哪一支的追兵,都没有放开手脚,一哄而上,围剿的意图。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重赏令以前的状态,追而不打。 李艺、苏老三等人见状,无不心急如焚——这些家伙的做派,显然是直接冲着门主大人去的啊。一个个的都做着上将军的美梦呢! “门主大人,请允许我们先甩掉追兵。” “门主大人,追兵越来越多,形势非常危险!” 他们一边疾行军,一边通过密讯符,联络沈云。 这已经是明面上的形势,并且十分之紧急,所以,明明知道修士同盟军很有可能会截获他们的密讯符,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发密讯符。 为了防止被截留,他们采用了密集发讯的方式。即,一道密讯同时发出去十道,甚至更多道。以修士同盟军现有的截获能力,如果密集的传讯,少说也会漏掉三成。而漏掉的,门主大人就能收到了。 当然,在密讯里,他们相当注意保密。象集合地点、时间之类的重要情报,只字不提。另外就是,他们用的是暗码发讯。这样的话,修士同盟军即便是截获了,一时半会儿也破解不了。 谁料,大约一刻钟之后,门主大人竟然用明码回复了他们。 一共是两句:暗码已经泄密;执行最新命令。 暗码怎么会泄密的?各部如被强雷劈中。缓过神来后,他们唯有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大家都是严格按《弟子守则》之相关规定行事,哪怕是用暗码,也没有在密讯里泄露集合地点、时间等重要情报。 事已至此,他们除了蒙着头急急赶路,还能怎么办? 另一边,叶罡收到了前方陆续发回来的军报,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摇头轻笑——看来不仅仅是他的手底下尽出蠢材。沈云手底下的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这时,前方又嗖嗖嗖的传回来新的紧急军报。 形势有变! 沈云不知道刚刚下达了一道什么密令,呈聚集之势的青木派各部突然改变方向,继续疾行。照新的方向,他们很难再聚集。各路人马纷纷请示:是继续跟,还是迅速展开围剿,按原计划各个击破? 叶罡的第一反应是打了寒战。 直觉告诉他,沈云又要挖坑搞事了。 他冲到对面悬挂着的巨大地图前,紧急军报里上报的,青木派各部的变动一一标记在地图上。 标记完后,他更加一头雾水了。 从地图上来看,前方确实没有分析错,看上去沈云是放弃收拢了。 面对兵力数十倍于己的强大敌人,兵力分散,被各个击破的危险简直不能再大。所以,这个时候,迅速收拢,在包围圈没有合拢之前,选择合适的突破点突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沈云这是要放弃合拢啊。 难道他就不怕被各个击破? 叶罡仰头看着巨大的地图,心思飞转如电。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他长久的思考。这不,各部的紧急报又象雪花一样的飞来…… 叶罡一一接住。焦急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此起彼伏。 青木派的这些小东西修为不高,步法却不赖,耐力更是惊人。前方各部表示,并不是所有的将士都有战船、战艇代步。大部分的士卒是御剑而行。所以,再这样追而不击,一方面严重影响了士气,另一方面将士们体力耗费太大,真正到了围剿的时候,极有可能力不从心。所以,战,还是追,他们恳请叶罡早做定夺。 叶罡何尝不想早做定夺! 但是,不能啊。 时机还不成熟。 沈云实在是太狡诈了。所以,在没有完全看清楚沈云的意图之前,他不敢冒然下决定。 “一群饭桶!”叶罡恼火的握紧拳头,骂道,“不就是多跑几步路吗?这也难,那也难!不如回家奶孩子去!” 骂归骂。发泄完后,他一一回复:继续追!放走邪魔者,与擅自围剿者同罪,一律格杀勿论! 没有办法,格杀令当头,前方各部只能咬紧牙,继续追着真金白银、高官厚禄跑。 这种看得见,却吃不着的感觉简直是太糟糕了。将士们无不是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 “某位大人的命令,比奶娃娃的脸还变得快!” “我看我们也不要指望那捞什子的重赏令了。感觉还不如揩屁股的草纸……” “奶奶个熊,我敢打赌,格杀令肯定是真真的!” 又过了小半天,没有人再骂了。 并不是愤怒发泄完了。而是他们跑累了,顾不上骂“某位大人”。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明明是被他们撵着跑的青木派邪魔们,竟然还提速了! 就他们那样的破飞剑,一水的下品灵器,一路不停的“逃”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再提速! 很多人觉得不对头,暗自怀疑起来:这些家伙如此强悍,叫人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遮掩了修为。 也有人心灰意冷:连跑都跑不过他们,拿什么去“生擒”、“斩获”?所以,重赏令与我何干?得了,我还是得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连坐战船、战艇的军官们也心里发怵。 第一天追击下来,各部的主官们都能感觉到,被重赏令吹鼓起来的士气又缩回去了大半。 可是,青木派的邪魔们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们怎么有如此强悍的耐力? 难不成真的是邪魔…… 想到这里,不少人直打寒战,缓过劲来后,又一次的向叶罡打请战报告。 而叶罡一直都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一整天下来,也不见挪动半步。地图上已经被他的标记画花了,跟一团乱麻似的。 叶罡的心里也象极了一团乱麻。 沈云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青木派的弟子普遍是筑基初、中期的修为。他们哪来的能耐,一整天都用这样的速度御剑飞行?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累吗? 就算不知道累,他们的灵力也不可能跟得上啊! 叶罡想到了自己。因为身体里隐含着麒麟血脉,所以,哪怕没有激活血脉,他的体格在同阶修士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然而,同在筑基初、中期的时候,哪怕丹药充足,他也做不到象这些青木派弟子这般。 心思飞转,他想起了师尊泰阳真君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相传,天神宗有淬体的秘法,仅限于嫡系里的精英弟子知晓。坚持长期用该秘法淬体,体格甚至可与灵兽相当。 看来,沈云肯定是得了天神宗的全部传承。 叶罡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他急步走到紧闭的格子窗前,砰的一掌将之拍开,仰头看着外面的夜空,在心里默声问道:上天啊上天,沈云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启示吗? 没有人回答他。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黑漆漆的夜空里,连一个星子也没有。只有沉甸甸的乌云。 第七八三章 照拂 天将亮,叶罡终于得到了答案。 漳泉阮家发来急报。他们的第二大粮仓昨晚子夜被袭。仓中粮储被一伙青木派邪魔洗劫一空! 刹那间,叶罡完全明白过来——原来,沈云是在故意吸引他的主力,为洗劫阮家粮仓的同伙打掩护! 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又中计了! 一时间,叶罡悔青了肠子。 他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在过去的一天两夜里,他能坚持执行自己的策略,沈云手底下不过数千人马,怎么跟他玩声东击西!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叶罡压制住满肚子的邪火,命令各路人马,见到青木派弟子,就地格杀。天黑之前,他要看到至少一千个邪魔的首级。 “怎么又变了?” “离天黑才多少个时辰了?杀一千个青木派弟子?他莫不是疯了!” “就是啊。如果换在昨天早上,可能还不难办。现在,你看看……唉!” “我不管。我的人反正是跑不动了。” “这位大人啊,到底是太年轻。一会儿一道命令,前后矛盾,也就罢了。做事想当然。先前,士气正强,我们请战,他不让,把话说得死死的。谁敢打,与叛变同罪,格杀勿论。好了,大家追到现在,中间就没歇过脚。他又让打了!可怜了底下的小家伙们,一个个跑得只差没有吐了,能坚持到现在全靠玉灵丹、养神丹当饭吃。现在,先前发下去的那点子丹药全吃光了,灵力也耗光了,两条腿直打哆嗦,都不象是自己的一样了,却叫他们去打去杀!那位大人也不想想,他们拿什么去打去杀!” “拿什么?当然是拿命呗!那位大人命好,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他的眼里,什么时候真正有过底下人的命……” “我倒是想拿人命去堆啊。可前提是,我们得知道邪魔在哪里啊!” “啊,什么?你们追丢了?我的天爷,那你可真倒了血霉!” “哟哟哟,太不小心了……” “哎呀,我这边也看不到人了……” 各路主将们接到新命令后,个个暴起,拿起传话珠进入了集体发牢骚状态。却不曾想,一肚子的牢骚才开始发泄呢,冷不丁的,副将们跟事先约好的一样,几乎是同时哆哆嗦嗦的进来报告:前方的青木派弟子突然消失了。 不见了?见鬼了! 吓得不轻的他们缓过劲来,转为气急败坏,冲到外头的甲板上,亲自用千里镜查看情况。 结果,轻如薄纱的晨雾里,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青木派弟子的身影。 人都去哪里了? 想到叶罡刚刚下达的新命令,他们如坠千年寒冰洞。 没有谁敢上报。 一些人是心生侥幸——兴许是叶大人的身边藏有内鬼,新命令提前泄了出去。所以,青木派的弟子收到风声,藏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不可能藏到别处去,应该还在这一带。 一些人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惶恐——我就说,青木派任我们在后头撵着跑,两天一夜都不见回击一下。太不象他们的作派了。这里头肯定有诈!偏偏那位大人不信也不听。这下好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全不见了,前头肯定是他们的埋伏圈。青木派最擅长玩这种把戏了!现在,他们肯定在笑我们,追了一天两夜,拼命拼活的要往他们的埋伏圈里钻!不行,太可怕了!我不能真跳进圈里去! 还有一些人是真的没气力再折腾了。 是以,众主将都下达了同一道命令:“搜!给我搜!铲地三尺,也要给我搜!”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搜查圈划得小小的,都没有超过千里镜的搜查范围。 将士们也不是傻的。这些年,他们早已精明得很。接到搜查命令之后,个个完美的解读了新命令。 于是,搜查范围之外,无人涉足;搜查范围之内,精工细作,真的是铲地三尺的搜。 就这样,搜到了中午时分。各路人马还是连一个青木派弟子的影子也没看到。 另一边,叶罡迟迟没有收到新的军报,心里不由起了嘀咕,给主将们发去了一份询问令:斩获了多少邪魔的首级?有没有邪魔逃走? 此时离交人头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半天,主将们也知道瞒不过了,不得不上报实情。 不过,他们都很有经验,报告的没有一句虚言,只是将时间顺序给微稍的调整了一下下:他们收到围剿的新命令后,立刻进行包围、绞杀。然而,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合拢的时候,被包围的青木派邪魔突然集体消失了。于是,他们开始在包围圈里铲地三尺的搜查。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发现邪魔们的影踪。 叶罡收到陆续发回来的紧急军报,一颗心沉进入了谷底——又让沈云给逃了! 一而再,再而三!沈云是怎么做到的! 本座就不信这个邪了。以沈云的修为,能地遁,还说得过去。他底下的那一群小筑基,也一个个的都精通地遁之术!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前线一探究竟。 其实,他差不多是真相了。 青木派的弟子与传统的仙山修士不同。最开始修行时,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后来,觉醒了修行天赋,一举突破先天,与传统仙山修士便越发的不同了。 其中,有极少的一部分人是觉醒的类灵根天赋。这些人与传统仙山修士是最相像的。尤其是沈云自创了阴煞之气淬体术,并在青木派里全面推行。从此以后,这一部分的弟子全部后天生成了真正的灵根,并且资质还都不错。是以,他们的修行速度比传统仙山修士普遍要快一些。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区别。 更大的区别在于,在灵根生成的同时,他们大多得了一样,甚至两样、三样天赋技能。这是传统仙山修士所没有的。这些天赋技能五花八门,且很巧合的与他们的灵根有些关联。 比如说,土灵根的,得了与土遁术差不多的技能;水灵根的,得的是类似避水术;金灵根的,一身横练,有如金钟罩;木灵根的,和白柯一般,能够读花草树木的记忆。 之所以说“类似”、“差不多”,是因为这些技能确实只是与土遁术、避水术等相似而已。举个例子,同是土灵根的,他们的土遁技能不但名目不是一样的,而且土遁的法门也几乎没有相同之处。沈云仔细的听了他们单独汇报后,连连称奇。因为这些技能竟然象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一般,完全契合了他们的个人特点。而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使得他们的天赋技能也不完全一样。 沈云发现这一情况后,要求各部门各营,秘密登记弟子们的天赋技能,并尽可能给这些弟子调整岗位,务必既要让他们做到各尽所能,又要从全局出发,分配均衡。 历时近七个月的调整期结束后,效果很不错。 沈云在当年的长老会扩大会议上宣布了可喜的成果,以及自己研究这一现象得出来的猜想——应该是与阴煞之气有关。也就是说,这是阴煞之气的又一大好处。 是以,他很乐观的跟与会者们预测,坚持使用淬体术,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弟子得到所谓的天赋技能。并且,他还说得很肯定,所有人得到的天赋技能,肯定也一样的与他们觉醒的修行天赋有密切的关联。 他的话,长老们和与会的各部门各营主管都是相当信服的。 于是,得了新的天赋技能就要秘密上报,进行登记,重新分配岗位,成了各部门各营的一条不成文的新规定。象神机营和女营做得更超前。对于那些还没有得到天赋技能的绝大多数的弟子们,他们也重新进行了调整与整合。这样的话,一旦他们得了新的天赋技能,就不用临时再调岗。 之后也果然如沈云预测的那样,那些不是觉醒的类灵根天赋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得了新的天赋技能。而且,这些技能与确实与他们的修行天赋有关。 不出五年,得了天赋技能的弟子将近占到了青木派总人数的一半。这个时候,神机营与女营的“超前”政策已经初见成果。其余部门纷纷向他们学习。青木派里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调整。 这是以前的旧事。 可别小看了这一场调整。别的不说,单是这一次,青木派弟子们能够坚持两天一夜,完全的拖住数十倍的修士同盟军,除了顽强的毅力与意志、彼此间的完美配合,还有他们确实拥有远远超过同阶修士的强悍体能,那场大调整也是功不可没。 多年来在小队里各尽所能的思想早已经深入弟子们的骨髓。并且,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弟子们彼此间配合得非常默契。 比如说,有风的时候,得了类似于风行术这一项天赋技能的弟子便成为了小队里的主力,他的队友们便能省些力,算得上是休息了。 经过树林上空的时候,那些有木源之力天赋技能的弟子们便能从底下的树木身上借力,让周边十步以内的其他弟子快速恢复两成左右的灵力。 更重要的是,青木派的弟子们从修行伊始,身上就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不象仙山的各大门派和修行世家们,一开始会对新入门的弟子们进行训诫,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从来,沈云对于他们的“新点子”都是非常欢迎和支持的。弟子们的创新之举,不管成功与否,他一向都是先肯定这种大胆的做法,然后再给予中肯的评价与指点。这使得,青木派的弟子们遇事都爱琢磨,喜欢一起商量。 这一次,各路人马突然间消失了,也是因为一些弟子们多年前的创新——一次偶然的发现之后,再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得了类似土遁术的天赋技能的弟子们与那些觉醒了土之灵力的修行天赋的弟子们得出,他们联手土遁,一个在前开路,一个在末尾断后,中间还可以捎带至少三名成年人。 如果拥有这种技能和修行天赋的人更多,效果还可以打折扣的叠加。 多年以后,他们的修为提高了整整一重大境界,不但土遁的速度发生了飞跃般的提升,而且中间能捎带的人也大幅度增加。 相比之下,没有提到很大改进的,是每一次土遁的最大距离——不能超过百步。 用这个法门甩掉后面的追兵的最大风险,也在于这一块短板。 可是,追兵是己方的数十倍,要想迅速撤离,没有第二种法门了! 赌一把! 赌后面的这些家伙不敢靠近搜索。 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借着晨雾的遮掩,大部分人用土遁的法子,隐于地下。还有少部分是捎带不了,这些弟子各显神通,利用自己的天赋技能,藏于树木丛里、石头背后。 他们不止一次实践过,在百步以外,且不是元后大能的话,他们最多能够骗过敌人一柱香的时间。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重赏令的刺激过了之后,修士同盟军还是原来的修士同盟军。他们不敢立刻冲过来查探究竟,一个个在原地等命令。两边相隔的最近距离是三百步!而他们的主将离得更远。主将大人坐在坐舰上,隔着二十余里远呢! 更让他们感谢万分的是,发现他们不见了,这些人一不敢扩大搜索范围,二不敢上报叶罡。空间与时间,皆非常大方的赠送给了他们。 他们成功的跳出包围圈后,远远的看到,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围成圈,跟犁田一般的仔细搜索。有调皮者道出了青木派里的一个陈年老梗:“一定要给他们颁个大奖章!” 立刻,周边的弟子们十分熟稔的跟上来:“必须是千斤重的!” 赵宣这些年一直在仙山,好久不曾听到过了,心里感慨不已。一扭头,看到身边的陈玟一头雾水,显然不知千斤重的大奖章是什么典故,便好心情的跟他道出源由,末了,笑道:“从那以后,大家都记住了这句话,专门用来感谢敌人对我们的照拂。” 陈玟听完,也和众人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八四章 相似 袁峰得了手,这边,沈云也如愿以偿的跳出了包围圈。接着,两路人马顺利汇合。 “怎么样?”沈云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两天,大伙儿快要跑断腿,不就是冲着这一口吃食吗? 袁峰的脸色不太好,嗡声说道:“别提了!” 阮家的第二大粮仓竟也是虚名! 他们翻遍了整个粮仓,才得了不到一千担下品灵米。上品灵米更是少得可怜,还不足三百担。 听完,包括沈云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至于吧……”赵宣“滋”的吸气,“难道是阮家神机妙算,提早防了我们一着。” 他最熟悉的是边界的情况,但是,边界周边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是掌握了一些的。比如说,阮家的第二大粮仓,据他所知,一万五千担是保底仓位。 可是,袁峰他们总共才得了一千来担粮米。竟不及保底仓的一成。如此反常,只能是一种解释,阮家提前做了预防,将仓储转移了。 余下的这些,当然不可能是特意留给袁峰他们的。而是他们不得不留下的日常消耗。 袁峰也知晓这座粮仓的底细。不然的话,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冒险去偷袭一座跟空仓差不多的粮仓,并且这座粮仓的主人还是眼下仙山里屈指可数的世家巨阀。 闻言,他赞成的点头:“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确实是在几天前移的仓。” 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人也没多少。” 见沈云等人都是一脸讶然的样子,他道出详情。 原来,阮家的这个第二大粮仓虚有其表,不但粮少,而且人也少得可怜。占据了整个山谷的大粮仓,却只有两百来号人。其中,有一半还是看守粮仓的杂役。并且这些人都乖觉得很,在他们进攻伊始,就放弃了抵抗,早早的收拢粮仓的守护大阵,只护住最北边的一个杂物院。所有人都龟缩在院里,至始至终没有出院一步。搞得他的度亡经无用武之地。 “我觉得袁爷说得对,他们应该是早有准备。大部分的守卫应该是随粮食一道转移走了,留下来的这些人也全是被叮嘱过了的。只要我们不放火烧仓库,他们不会抵抗。”他总结道。 赵宣心思一转,问道:“你们没有放火烧仓库,也没有进那个杂物院?” 在凡人界,粮仓这一类的存在,且到处是机关与暗室。更何况在仙山。修士们藏东西的手段,还有法器,简直不要太多了。 是以,他真的忍不住怀疑,袁峰他们是不是太斯文了,生生的错过了一座大粮仓。 云景道长从宽大的袖袋里拿出来一只巴掌大的黑皮小匣子,打开来。 他的手掌心多了一只肥嘟嘟、灰不溜秋的小耗子。 “这是……寻宝鼠!”赵宣的眼睛亮了。 云景道长客气的纠正道:“是傀儡。上次回宗门,我偶尔从内门坊市里淘的。是落桑族的小玩意儿,比寻宝鼠好养活多了。平时不管不问的装在匣子里。用的时候,只要喂上一钱银子,就能在半个时辰里,搜索百余亩的范围。精准度可以与两阶的寻宝鼠相当。攻打之前,我用它搜索过。所以,我们才能在刻把钟里,准确的找到所有的粮食。” 寻宝鼠是妖兽。成年寻宝鼠通常是两阶,偶尔有三阶的,那就是鼠王级别的存在了。一般来说,找大宗的粮食,用两阶的寻宝鼠足矣。 是以,赵宣向云景道长歉意的抱拳头。 不等张口,后者冲他摆摆手。他笑了笑,放下双手。 这一页就算是揭过去了。也没有人再有相同的质疑。 袁峰抿抿嘴,说道:“攻打粮仓,我们是临时起意。从提出计划,到实施,整个过程是保密的,而且相隔才几个时辰?所以,也不可能是我们这边走了风声。” 众人皆点头,显然是赞成他的分析。 那么,是阮家真有高人,能占善卜? 沈云用一只手轻叩桌面,不紧不慢的说道:“按理说,仙山的修士大多辟谷,所以是不缺粮的。但是,从南云岭大营来看,正清门无疑是缺粮。现在,阮家的情形也象是缺粮。” 苏老三等人听得一头雾水。赵宣垂眸,若有所思。只有李艺眉头轻跳,象是想到了什么。 袁峰眼尖,注意到了他的不同,遂直接点名道:“大掌柜,你想到了什么?也跟大家说道说道嘛。” 李艺张了张嘴,略作犹豫,把心一横,说道:“我初来仙山,对这边的情形并不是很了解。不过,门主大人说的这种情形,在老仙都的生意场上却时有发生。” 众人的注意力刷的被全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可是,这个时候,李艺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 大家便纷纷催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怎么跟生意场上的事扯到一起去了?” “快说啊。” 就连沈云也出声玩笑道:“大掌柜,不许这种时候卖关子。” “没有卖关子。”李艺解释道,“事关重大。我担心胡说八道,会把大家的主意说拐了去。”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手:“兼听则明。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没有一千岁,也不下于八百岁了。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而一起想拐了呢?” 云景道长笑眯眯的轻捋长须:“这八百岁里,我一人就占了小一半啊。根据我这两百多年的经验,门主大人说得完全对。偏听才偏信。没有广才言路,反而会钻牛角尖的道理。” 两人的话完全打消了李艺的顾虑。他跟众人道了声“献丑”,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仙庭末年的老仙都虽然离南边远,但是,从南边刚闹叛军开始,就被严重的波及了。尤其是老仙都的米粮生意,深受平叛形势的影响。 那时,李艺刚刚当上李家的大掌柜。族中也有粮米铺子。李艺是个很细心,也非常善于总结经验的人。头两年闹叛军,他还有些迷糊,摸不准仙都米粮生意的脉。所以,粮米铺子一连两年都是亏损。气得李艺大年三十里都没回家吃团圆饭,将三家粮米铺子这两年的帐本都搬了来,整整的看了一晚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些规律来。 从那以后,他比以前更加注意从仙府衙门,还有市面上打探南边平叛的消息。一听说将有战事起,不管是谁想先挑起来的,只要踩准了,他都会暗中大量采购粮米,在消息满天飞的时候开始放粮。等到南边真的开打,胜负还未分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放粮完毕。这个时候,一般来说,仙符兵会到各粮铺来强行征用军粮。过去的两年里,他的亏损大头就在此。现在,他不但卖了高价粮,而且还完美的躲过了征粮,自然就稳赚不赔了。 “不过,为了打发仙符兵,我会在仓库里留一点点,不会全部出掉。”他说道,“你们看,是不是与阮家粮仓的情形很相象呢?” 第七八五章 粮草是大问题 李艺说完,屋子里突然的变得寂静一片。 少顷,苏老三头一个表示质疑:“老阮家不是仙山世家第一吗?他们家的大小姐才嫁给姓叶的几天?他们用得着担心被自家姑爷征粮?” “错了。人家那不是嫁女。是婚嫁。”一边有人小声的提醒着。 袁峰摆手:“这个先不说。”婚嫁与双修确实不同,但是,并不是眼下要讨论的重点。 赵宣拧眉道:“兴许叶罡大公无私,对老丈人家也一视同仁呢。只是,南云岭大营是叶罡的嫡部,一水的正清门弟子,军中也没有存多少粮米,难不成也是怕强征?” 李艺分辩道:“不一定全是一样的情形。南云岭那边说不定是窝贪。” 没有人再反驳了。因为他说得完全在理啊。在凡人界,上至各洲之大总督,下至小小督军们,真没少在周边的粮仓上打主意。所以,大家对整个修士同盟军都有偏见了。没道理仙山这边的就成了源头活水,独自清澈。 沈云想了想,说道:“光是一两处,不能说明什么。难免是巧合。”他扭头吩咐赵宣,“你让各地的堂口都留意一下周边的粮储情况。不拘世家还是门派……凡人界那边能递消息过去吗?” 赵宣点头道:“难是难点,不过,还是能的。” “高阶修士可以辟谷。但他们只占了少数。仙山的修士里,无法做到完全辟谷的,还是占绝大多数。就算他们全部吃辟谷丹,辟谷丹的主药也是灵米。所以,民以食为天,在仙山这边也是一样的。他们不一定是防着强征,或者是窝贪,但有一点,大掌柜说的极对。小小的粮米动向,背后会是大情况。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伯堂,凡人界那边也要想办法递消息过去,让他们迅速展开联查。我要看看,粮食都上哪儿去了。”沈云正色道。 “是。我马上去部署。”赵宣得令,匆匆从蒲团上起身,大步走出了大帐。 接下来,沈云又将话题引到了大撤离计划上:“我们现在的形势还是相当的严峻。一是,清尘那边依旧没有联系得上。我们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过了十几二十天了,也不见他派人过来,我估计怕是被拦在半路上了。” 袁峰沉声道:“完全有可能。叶罡这些年在仙山是下了大工夫的。从我们冲出边界的经历,就不能看出,他对修士同盟军的掌控到了什么程度。可以说,如今的他,完全不是十年前的他了。他是真的把控住了整个仙山的局面。他要在边界以外的区域,有针对性的拦截谁,真的不难办到。”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小结道:“所以,第一点,我们想通过大动静,向清尘报信,让他派人来接引我们,成功的机率会很小。” 也就是指望不上了。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二点,我们自己在开山令的指引下,一路找过去。”沈云接着说道,“这是现在的形势之下,唯一的出路了。但是,问题也很大。首先就是粮草的问题。” 在座的不是长老,就是各部门的主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对粮草也是很敏锐的。这一趟撤去云雾山脉,山高路远,不是三两天的事。一路上需要多少粮草,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的有笔数。是以,闻言,他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眼下,粮草确实有问题。并且是大问题。一方面,他们已经尽全力在筹粮了;而另一方面,粮草的缺口还是大得吓人。 如若不能妥善解决粮草问题,他们能否走到云雾山脉,或者有多少人能坚持到那一天,皆是未知之数。 袁峰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们也无须太焦虑。这一次,我们没有搞到多少粮食,但也是积累了一些打粮仓的经验。老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照我说,细水常流,才是长久之道。云弟刚才也说了,真正避谷的是少数,仙山里绝大多数的修士还是要吃粮的。我就不信,修士同盟军扎堆的地方,没有粮仓。即便那一片没有,周边肯定是有的。大的没有,那种临时的小粮仓肯定会有一座的。” 苏老三嗡声说道:“未必一定有啊。修士有储物袋,身上背上百儿八十担粮米,不成问题。”袁峰笑道:“那也得叶罡肯一回给每个人发下这么多的粮米才行。叶罡这个人,性子多疑。从这些年他对边界的态度,我可以看出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底下的将领。防着将领们,跟防贼一样。我敢打赌,他不会一次拨太多的粮饷给底下的将领们,怕将领们贪了,他更怕的是将领们手里有粮又有人,不听他的指挥。一次拨一点点,并且还要在驻军的附近修粮仓,按日发放,或者,三两天发放,才是他的做派。” 沈云笑了:“说得对极了,他就这点格局。” 李艺连连摇头:“然后这些粮饷在拨发时,经手的人还要截留一点,到了将领们手里,又要一级级的截留。也不知道真正发到士卒们的手里,还剩多少!” 苏老三皱了皱眉头,叹道:“所以,我们还是打粮仓吧。扒将士们的储物袋,就没必要了。”在此之前,他确实是想着扒人家的储物袋。经袁爷和李艺一分析,他才意识到,修士同盟军的大部分怕是比当年的仙符兵好不到哪里去。是他想差了,还是用以前的老眼光看仙山,觉得这边是神仙窝,住着的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准神仙。 这个毛病,得改!他在心底里告诫自己。 话题又扯开了一些。沈云及时收拢来,表示赞同袁峰的观点——有修士同盟军大部队的地方,还怕找不到粮草?所以,完全可以边走边打。 他让袁峰总结一下这次打阮家粮仓的经验与不足,发下去,大家一起学习。 “叶罡的鼻子灵着呢。哦,他还有混沌兽这个帮手。那家伙也是个鼻子贼灵的。可能是上次被我打怕了,这一次不敢冒然出头。但我们可不能小看他。我有种直觉,这家伙憋着坏,找准机会,就会狠狠的咬我们一口。”他起身说道,“所以,此地不可久留。接先前的计划,吃了晚饭,我们马上转移。” “是。” 第七八七章 不同的看法 很快,沈云的预判又得了验证。 前脚他们拔营离开,后脚负责断后的李艺发回密讯,说,一伙修士同盟军追上来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里,又先后有三伙修士同盟军赶到。总兵力加起来,比他们多十倍还不止。 “我滴个乖乖!”云景道长听完,后怕的接连甩了两下拂尘。 袁峰郑重的提议:“他们追得紧,我们就必须更加灵活机动。还有,光是大掌柜他们一队人马断后,有点薄。万一被咬上了,连个援手也没有。我建议,和先锋一样,也多添一队断后。和大掌柜他们平行,相互间好有个照应。” 先前是苏老三做先锋、李艺断后。这一次,袁峰提出来,前路未明,再加上赵宣更熟悉仙山的情况,所以,将赵宣也推出去当先锋了。于是,加上原有的先锋苏老三他们那一路,就有了两路先锋。两路人马有如两只犄角,又似两把尖刀,但并非是彼此独立的。他们之间用专门的传话珠保持联络,相互配合。 沈云对此盛赞,说,他们就是大部队探路的两跟触角,缺一不可。 这会儿,袁峰又提出来双断尾。沈云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赞同了,并问道:“双先锋,我记得兵法上有过实例。双后军,这不是兵法上的吧?” 袁峰笑了:“兵法都是前人总结下来的。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可以抄?” 言外之意,这是他根据具体情况现想出来的法子。云景道长对兵法只知皮毛,也听懂了,在一旁大赞:“对,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袁峰又道:“我敢说,我们现在的情形,是写兵法的老祖宗们都不曾面对过的。毕竟很少有人能够象我们的叶大人这般财大气粗,同时调动这么多的势力和人马前堵后追的。” 沈云挑眉:“姐夫的口才越来越好了。明明叶大人说我们是众矢之的、丧家之犬,却被你说成了灵活机动。” 好吧,他真的没有一点冤枉叶罡。自南云岭一战之后,叶罡在接连两次的公开讲话里反复提到了,现在形势大好,青木派的邪魔成为了“众矢之的、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袁峰与云景道长都被他的话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三个组成的临时指挥小组,也是重新汇合之后,形成的新机制。三人各有分工,沈云管全局,侧重于人事,袁峰管军事,云景道长负责粮草及补给。 所以,笑过之后,袁峰看向沈云:“云弟觉得哪一个可以胜利?” 先锋很重要,为了便于赵宣行事,沈云直接让他自己选,看上谁,就调派谁。 赵宣也没有客气,选走了陈玟等五人,重新组成一支小队——这五个人是个顶个的好手,每个人能独挡一面,又彼此间恰好能够取长补短。 更重要的是,这五人职位最低的也是小队长。 为了填补他们的空位,沈云是好一番调整,才给补回来。 搞到现在,袁峰突然发现,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新后军主官了——这人既要与大掌柜职位相当,同时,能力也要相当。不然的话,他设计好的两路后军,轻则变成了一强一弱,成了瘸子,重则的话,两路都实际上的归了大掌柜,依然是个独脚。 头痛啊! 他果断的将球踢给了沈云。 呵呵,本来就是云弟管人事的嘛。 殊不知,沈云也头痛来着。他难得的挠了挠头:“要不从第二批里选?” 先前分出来的第一批和第二批依然存在。只有沈云和袁峰出来了。其余人还是在化山盅里休整。只有碰到象前两天的紧急情况时,他们才会出来。 这样做,既是让第二批好生休整,也是为了保持实力,提高应对紧急情况的能力。 袁峰想了想,叹道:“选不出可以与大掌柜并肩的人来啊。” 第二批的弟子们都是他的将部,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如果没有第一批的弟子当前,他们是很不错的。但是……真应了那句老话,货比货扔。便是他的左右手,眼下也只能给大掌柜当做副手。 “如果兴弟在就好了。”他说道,“我这边总共有两个人可以担此重任。一个是九妹,一个就是他。” 沈云毫不客气的点评:“废话。” 可不是废话吗? 九姐和扶子兴的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的。两人的资历与声望,也是杠杠的。如果他们俩能上,还用得着他来推荐? 问题是,现在,一个人身负重伤,无法动用灵力,另一个人带着人在外头筹粮呢。 袁峰摸着鼻子,呵呵的笑了:“我觉得,还是从第一批里挑人好。因为如果证明这种证型管用,轮换上第二批时,他们一样的也要如此配备。要是我们把第二批里的高个全选进了第一批里。到了第二批上时,全是矮个了。” “得,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什么没有合适的!”沈云没好气的指了指他,“你呀,舍不得才是真的!” 袁峰笑了笑,没有反驳。 一是因为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看叶罡摆出来的阵势,是不会轻易放弃借机彻底消灭掉青木派的如意算盘,所以,往后的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 如此一来,最大限度的保证第二批的实力,是完全有必要的。不然的话,等第一批被换下来了,第二批拿什么去扛。一旦他们扛不住,又只能让第一批出来帮忙。而这个时候,第一批本身已经疲惫不堪,又根本没时间休整,战力定然也无法保障。于是,两批轮换,保存实力的策略就完全失败了。 在他看来,不到万得不已、鱼死网破之时,万万不可放弃正确的策略。 二是,种种过往表明,云弟对大势的判断,只会给他更准,更全面。所以,既然他能想到,能看到的,云弟肯定也能看到,也能想到。何须他来多嘴多舌? 可是这一回,接下来,沈云却没有另外推荐人选的意思。 大帐之中,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好尴尬!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出声打破了沉寂:“袁爷,我有不同的看法。” 第七八八章 武馆后续 “请说。”袁峰坐正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云景道长问道:“袁爷有没有听说过菱洲学堂?” 袁峰一头雾水:“菱洲学堂?”他狐疑的看向沈云,“是鸿云武馆吗?当年,我们离开菱洲时,听闻鸿云武馆已经被当地的仙府衙门接收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再听到过武馆的消息。莫不是改名了?” “非也。”沈云摆手,道出鸿云武馆的后续情形。 仙府衙门接手鸿云武馆后,一方面大刀阔斧的修改各项制度,另一方面疯狂安插人手。很快惹得武馆上上下下不满。师尊们与弟子纷纷出走。但是,仙府衙门不但没有收手,而且更加放肆。没多久,他们暴露了整改表现下的真正面目,打武馆私产和各种秘籍的主意。 馆主大人也忍无可忍,挂印而去。旋即,仙府衙门以贪污的名头,下令缉拿馆主大人。同时,委派了新的代馆主大人,接管武馆事务。 这个代馆主大人主事不到半年,宣布武馆入不敷出,停止收徒。其实就是关张大吉了。 再后来,仙庭倒台前,武馆被省城的仙府衙门当成公产卖掉了。接手人的身份很神秘,也一直没有露面。他还是开武馆,沿用先前的名号。 只是那时武道势微,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武者的好日子到了头。连饭都吃不饱的省城人们怎么可能还勒紧裤腰带,从牙齿缝里省下不菲的学费来供子弟?所以,武馆一直不景气,也不再有先前的威望。 “上一次回菱洲,我路过省城时,特意去看了一下。”沈云轻轻摇头,“荒凉得很。山门都快被杂树荒草挡住了。” 袁峰关切的问道:“里面还有人吗?” “我没有找到人。出来后,恰好碰到有人结伴进山砍柴。问过他们才知道,原来在几年前,半夜里走了水,烧掉了大半个武馆。所以,武馆搬走了。刚开始时,山门那里还有人看守。没多久,省城闹冰灾。很多人出城逃生去了。武馆的看守人也是。他们一走就没见再回来。附近的居民知道那是私产,见久久不见有人看管,结伴进去砍柴、采野果野菜,换点钱。看到我从里头出来,那几个砍柴的汉子误以为我是武馆的人,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使劲的叩头求饶。我跟他们解释,说是路过。他们稍微好一点,但还是怕得很。我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说。” 袁峰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又问道:“打听出武馆搬到哪里去了吗?” “没有。”沈云摇头。 “可惜。”袁峰痛心极了,“当年,仙庭卸磨杀炉,我就料想到武馆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们竟是这样处置武馆!真是可惜了。”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是投到了贝大帅麾下才知道,武馆跟贝大帅真没有多大关系。贝大帅也就是在最开始筹备的时候,出人出钱出力。后来,发觉仙庭对他甚是忌惮,他完全切断了与武馆的关联。怕就是仙庭将武馆当成他的私产。没想到……唉!仙庭如此行事,不亡还有天理吗?” 云景道长妆去菱洲的时候,正是鸿云武馆初建之时。他在菱洲那三年,也是武馆声望最高的时候。是以,他也很关心武馆。 只是他在武馆那边没有人脉,再加上,后来再去菱洲,一方面自己忙得两脚不沾地,另一方面武馆已经完全没落,声望全无,他便没有再关注武馆。 这会儿猛然再听到鸿云武馆,却没有想到是这番情景,他也觉得好不可惜,说道:“武道在仙道面前,确实不值什么。不过,我一直以为,鸿云武馆的意义,并不在他传授的武学,而是武馆敢于天下先的心态和担当。这是永远也不会时的。正是他的这种精神,才培养出来了不少优秀的弟子。其实,放眼仙山,也一样的缺少这种精神。如果有机会,将来一定要在原址重建鸿云武馆。” 沈云看着他,戏言道:“到时你去做馆主大人?” “可以啊。那将我的荣幸!”云景道长高兴的说道,“你们俩可都是武馆的第一批弟子。等武馆重新开张,我一定要办一个隆重的仪式。你们俩也一定要到场啊。”“好啊。”袁峰和沈云是异口同声的应下来了。 尤其是袁峰,脸上的沉重一扫而光,眼里全是期待与憧憬。 他感激的冲云景道长抱拳:“多谢道长。” 后者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却完全的化解了他心里因此而生成的郁闷与忧愁。同时,这也说明,云景道长是真正懂鸿云武馆的。如果将来云景道长真的重建鸿云武馆,一定会将鸿云武馆发扬光大。 身为鸿云武馆的第一批弟子,他很感激,也非常的期待。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没有看走眼。云景道长真的在原址重建了鸿云武馆。 在筹备时,有人提议,将名字改成“鸿云仙学”。理由很充分:大家教的是仙道,而非武学。“武馆”二字已经不合时宜了。并且这个理由成功的劝服了筹备会的其他成员。 可是,云景道长却一人死扛着,坚持不改。 为这事,有人把小报告打到了沈云那里。 当时,袁峰恰好也在场。 结果,沈云听完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走到书案后面,提笔写下了“鸿云武馆”四个大字。袁峰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拿起题字,说道:“我眼下得空,代你跑一趟,给道长送过去。” 沈云笑着放下笔:“有劳。” 因为有他们这两个首批弟子强挺,鸿云武馆的名字成功的被沿用了下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袁峰收了玩笑,记起了今天说的正题,认真的将话题拉回去:“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菱洲学堂是怎么回事呢?” 太奇怪了。道长也不是那种说话七绕八转的人啊。 云景道长笑道:“这可怨不得我,是你自己将话题岔开的。之前,我以为你是知晓菱洲学堂呢。”因为看上去,袁峰通过赵宣、端木光,还有余莽他们,对青木派的事知道得很全面的。没有想到的是,袁峰居然都没听到过菱洲学堂的名号。太意外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又在情理之中。菱洲学堂办的年限不长,仙山这边的人,除了端木光,知道菱洲学堂的也不多。而端木光近几年里,又主要是在凡人界那边,怕是总共也没有见到袁峰几面。 再者,青木派弟子的嘴有多紧,他再清楚不过了。袁峰在起事之前,到底还不是青木派的人呢。 第七八九章 ? ?甘之如饴 云景道长从菱洲学堂入手,系统的向袁峰介绍了青木派的干训流程。 后者听完,完全明白了他这一番解说的用意——从第二批的弟子里挑选一些得力的,能够成为“干部”的人出来,参加到第一批里去见习。这也是青木派干部培训的方式之一。 “这个法子很好。”袁峰非常赞同。但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新后军的主官必须能与大掌柜相当。 所以,他的意见是:“第二批里眼下是选不出来合我意的主官。倒是这位主官如果不介意的话,他底下的五名队员,都能从第二批里选。我保证给他配最好的人。”说到这里,他冲沈云笑得可甜了,“这样的话,等第二批出来轮换时,两支前军和两支后军的主官,就能从这五人里选。” 越说,他越觉得这个“见习”真的好。又是冲沈云一顿子猛夸。 云景道长在一旁听着,看了看两人,抚掌笑道:“你们俩还真不愧同是从鸿云武馆里出来的。”一个德性,妥妥的师兄弟! 沈云被他缠得没法了,只好松口:“你先去挑五个人出来。稍晚点,去调度室的门口唤端木。” “让光爷来做主官?”袁峰惊呆了。 云景道长也十分意外:“他的伤养好了?” “他的体质很特殊。伤养没养好,不是问题。”沈云叹道,“就是在他没有睡醒的时候,提前唤他醒来,太费粮食……唔,没有肉啊,只能用灵米了。这次从阮家搞得的上品灵米,全给他,应该差不多了。” “啊?”袁峰和云景道长双双惊呼。 这也太多了! 两人都是见识过受伤的端木光有多能吃的。但是,那时也没见吃这么多啊! 沈云耸耸肩:“不把他喂饱,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发狂。” 魔将境的天魔发狂!云景道长和袁峰齐齐的打了个寒战。一个说:“我马上去准备。”另一个则问道:“生的,还是要煮熟?” “不用煮。他主要是吸食里头的灵气。”沈云答道,“直接用储物袋装了,在唤醒他之前,放在调度室的门口就行。” 现在粮米归云景道长管。本来就吃紧,还要拿出这么大的一笔来。更重要的是,化山盅里还有那么多的弟子也在休整。云景道长没见过高阶的天魔苏醒,这会儿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是以,他很担心会吓坏在化山盅里的其他弟子,造成恶劣的影响。 “要不,袁爷,你还是另外选人?”想了想,他提议道。 袁峰对自己的手下要了解得多,顾虑也少得多。至于粮草的问题,他的想法也与云景道长完全不同——反正不够。接下来必定是要边走边打粮草的。所以,消耗得快些,与消耗得慢些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浪费就行。更何况,让端木光给他带干部见习,岂是两百多担上品灵米能够请到的?怎么算,都是太划算了,有木有! “没事。你只管将灵米帮我准备好了。其他的,都交由我来安排。包管不会有事的。”他大方的说道,“光爷吃饱了,才有气力做事。我提议,索性给他凑个整数,拨三百担好了。云弟以为呢?” 沈云笑道:“行,也不差这十几二十担。” 既是如此,云景道长也不好再多说了,遂去调粮米。 一直都在疾行军,不可能修建粮仓,连临时的也搞不好。所以,他成立了一支秘密的护粮小队。几千担粮米都是用储物袋装着。包括他这个小队长在内,护粮小队里,一人揣一只储物袋。 从南云岭大营和阮家粮仓一共得了好几百担上品灵米,也一样的分摊进了每一只储物袋里。这使得他要调三百担上品灵米,得找三名队员凑。 不多时,三百担上品灵米准备好了。他回到大帐里,交给袁峰一只胀鼓鼓的上品储物袋。 “有劳。”袁峰道了声谢,施咒,身形一晃,转眼进入了沈云托在掌心的化山盅里。 云景道长这才在小几旁盘腿坐下来,抬手去提小几上的胖肚白瓷大茶壶,给自己倒茶。 结果茶没有。只有温热的白开水。 “没茶叶了?”他端起茶碗,抬眼问道。先前他没有喝,所以,不知道这壶里装着的不是他熟悉的红果叶茶水。 “最后一点茶沫子,早上的时候用完了。”沈云很眷恋的咂了咂嘴巴,“离开野鸡岭了,怕是有段时间喝不到红果叶茶喽。” 说来也奇怪。红果叶茶在野鸡岭种得很好,但是,分出来的茶苗,在滨洲的榆县药庄里,却没有一株种活了。使得他们撤出野鸡岭后,红果叶茶也就断了供,吃一点,少一点。吃到今天早上,彻底吃完了。 仙山这边不缺茶。不论凡茶、灵茶,都有,品种多得是。比红果叶茶好的,更是数不胜数。只是,这些茶都得花钱买啊。而现在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那闲钱来买茶喝。那就只能喝白开水了。 云景道长讪笑道:“白开水好啊,同样的解渴,还更划算。”说着,象是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嫌弃的样子,咕噜噜的,一气喝光了碗里的白开水。 沈云笑了笑,提起茶壶,亲自给他倒了一碗,叹道:“真是苦了你,道长。本来,你在玄天门里,也是开山的真人了。什么样的灵茶,喝不上?也就是多点少点的事。可是和我们混在一起,却连最便宜的灵茶都舍不得喝,天天跑来蹭我的红果叶茶,解茶瘾。现在好了,连红果叶茶也断了顿。是我沈云食了言,对不住你啊。” 当初,他请人家下山,可是说好了供奉少。结果,道长才拿了几年供奉?这也就罢了。到现在,道长是将所有的身家都倒贴进来了。和他一样,口袋空空。嗜茶如命的人,却是连茶叶也舍不得买了。放眼整个仙山,道长应该算得上是混得最惨的金丹了。 云景道长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大口,淡然的笑道:“我却甘之如饴。” 第七九零章 猪牛双煞 化山盅里,袁峰先在调度室的外面布好隔音阵,然后将装满上品灵米的储物袋放在紧闭的石门前,退到隔音阵的最边缘,冲石门唤道:“光爷,醒来!” 他做好了多唤几声的准备。并且计划是声音渐渐放大。 没有想到的是,仅此一声,从石门的背后便传出来了回应。 “谁啊……哦,是袁爷啊。” 听着声音,与端木光平时说话的声音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口齿含糊了些,带着那种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劲儿。 “对,是我。有新任务,我去外边等你。吃的东西,都放在门口。”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重伤区外边走。 身后,端木光的声音似乎清醒了一些:“好。等我吃完东西……” 后面的话,他听不见了。因为他已经走出了隔音阵。 在外头也没有等多久,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重伤区的门帘再度被挑了起来,从里头走出来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是光爷! 袁峰好不意外——那可是三百担灵米啊!这么快被吃光了? 这时,端木光抬起头来,他看到那张脸,猝不及防,“啊”的轻呼。 “你,你的脸,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里,端木光最初是其貌不扬,脸上阴沉沉的。后来,端木光追随沈云后,修为噌噌的往上涨,附带着人也越来越年轻,模样越长越俊俏。尤其是成为了真正的天魔后,长得那叫一个雄雌莫辨,亦正亦邪!曾经,他还私底下跟沈九妹八卦过:“一个大老爷们长得这么好看,便是一朵牡丹花站在他身边,也会给衬得跟朵狗尾巴花一样。以后哪个女的敢嫁给他?” 没想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关于端木光的容貌问题,沈九妹早就跟沈云八卦过了。闻言,沈九妹满脸艳羡的告诉他:“我听秋宝说,以后他的修为越高,容貌也会跟着越好。真的期待,光爷将来会变得有多俊!” 袁峰……突然间,对于端木光的容貌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这一次,他也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个容貌更甚的端木光。哪知道从门帘子的后面钻出来了一个……猪头怪? 哟哟哟,这大脸,分明就是大母猪本尊……哦,不对,光爷是男的。应该是公猪精本尊才对。 惊讶过后,袁峰莫明的感觉格外爽,好奇的迎上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完全看不出颜值来的脸:“你这是怎么搞的?” 端木光本人却完全不在意:“伤还没养好。提前出关,所以,脸难免有些肿。” “这是肿?”袁峰毫不留情的反驳道,“肿是气血不通,里头全是虚的。你这脸上哪里虚了?实打实的全是横肉啊。”心中一动,他挑眉问道,“这里也没别人,你跟我透句实话,平时你那脸,是不是动了手脚的。” 他就说了,一个大老爷们哪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不但女人看了喜欢得很,而且男人看着也禁不住动心,简直是男女通吃。 端木光被肥肉挤成了两道细缝的小眼睛,冲他翻了最白眼:“我又不是长得最好的。要是动了手脚,肯定要把自己整成最好看的,是不是?” “还有比你长得更好看的?”袁峰不信,“那是九天上的仙女吧?” “绝对是男的。”端木光想了想,摸着自己的四重下巴,点头道,“不过,袁爷你真是提醒了我。我以后确实要在脸上动点手脚,把自己变得不那么好看一点。毕竟象袁爷这种平平凡凡的脸,才会不引人注意嘛。” “我……”袁爷看着他的脸,顿时觉得什么好奇心也没有了。 他哪有长得平平凡凡?明明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说他生得好!便是他被确定是个没有武学资质的废物,也从来没有人拿他的颜值说事,好不好!九娘也曾不止一次说过,最初就是被他出色的容貌吸引住了…… “哈哈哈……”端木光见状,笑了起来。这一笑,两道细缝眼直接给笑没了。 原来是在故意逗我呢。袁峰没好气的挥手:“跟你说新任务。” 端木光立刻打住了笑。 一本正经的听完后,他又把眼睛给笑没了,拍着胸脯子保证道:“行,没问题!我保证完成任务!对了,你给我选的人呢?” “在入口那边候着呢。我们过去看看。” “好。” 很快,他们一行人出了化山盅。 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见多识广,向来将见怪不怪之类的话挂在嘴巴上。猛一见了端木光,他直接把嘴里的白开水全给喷了。 得知等伤好了,脸肯定能恢复,他才轻甩拂尘,连道:“那就好,那就好……”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端木,那些灵米你都吃光了?” “嗯哪!”端木光指着自己的脸,“才醒来的时候,脸比现在起码要大两圈。吃了那些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道长,还有吗?” 云景道长连忙端起空茶碗做喝水。发觉茶碗是空的,他只好又放下来,满脸堆笑道:“那个,唔,端木,我们大老爷们,都不太在意脸,是吧?你看啊,如果伤在别的地方,你这要出任务了,不管要耗费多少灵米,我们肯定都是给你治好了才能放你走的。可是,伤在脸上,不影响其他……我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你还省了易容丹,对不对?” “舍不得就直接说嘛。”端木光切之,“看袁爷就够坦诚。刚刚袁爷已经跟我说了,我们眼下粮食吃紧。我听了挺后悔的,早知道,我就不动那些灵米了。脸大两圈就大两圈呗。反正我端木光又不是顶着这张脸混饭吃的。” “对对对。光爷不靠脸。”云景道长现在的底线很低。只要不找他要粮食等物资,什么好话,他都舍得说。 沈云等人在一旁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个个乐得不行。 有了端木光的加入,后防的问题完全解决了。李艺的感觉最明显。他觉自己肩头的重担一下子轻快了许多。受端木光的那张脸启发,他给自己弄了一张牛头的面具。 但是,在后头搜寻青木派的那几支修士同盟军便是压力倍增。接连在端木光和李艺的手上吃了几次苦头后,青木派里有牛头怪和猪头怪的消息,在修士同盟军里不胫而走。越传越神乎,很快的,他们俩得了一个外号:猪牛双煞。其死亡指数堪比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第七九一章 仙山的真容 没走几天,苏老三和赵宣前后脚的传回密讯:前头出现了一片类似大泽的地貌。且面积巨大,无法绕行。 尤其是赵宣,他在密讯里道出了自己的质疑:象极了大泽的南部边缘地带。如果不是这里离真正的大泽南部有着数千里之遥,而且坚信没有走错方向,他真的很怀疑这就是大泽。 “不对啊。”袁峰看完密讯,立刻拿出最新的地图摊开来,仔细查看。 很快的,他抬头对沈云说道:“云弟,你来看,宣爷和三叔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图上显示是三兰丘周边。是山地才对,怎么会象大泽南部?” 沈云走过来。 袁峰便用手指头在地图指道:“喏,这是宣爷的位置……三叔在这里。正好是在三兰丘南部的两边。” 沈云看出了熟悉的感觉来,点头道:“这里我去过。确实是一片很宽阔的山地。” “难道是迷阵?”袁峰心头一紧,噌的站直了,“我马上回讯……” 沈云却拦住了他:“先别急。你这地图是什么时候的?” “两年多前的。”袁峰如实答道,“这一带是私人领地。一共有五六个门派占据着呢。地图不好搞。这是我已经能搞到的最新的地图了。” “我知道。”沈云看向他,“仙山的地形地貌变化太快了,半年就能大变样。你这是两年多前的,可不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吗?”“那也没有山地变大泽啊。而且还和大泽南部几乎一模一样!”袁峰反驳道。 “倒也是。”沈云说着,复又弯下腰来,细看桌上的地图。少顷,他看出问题来了:“咦,图上找不到我们现在的方位。这是没有裁开的吗?全在这里?” 袁峰在起事之前,真的做了很久的准备。以地图为例。他找来的地图虽然年份有近有远,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那种非常详细,专供修士同盟军内部使用的地图。 这种地图有一个大缺点,即,每一份地图摊开来都很大。大多数的,是在帐内的这张小几案摆不下来的。于是,袁峰便将它们裁开来,分成若干块。 袁峰点头:“这里被割据得鸡零狗碎。每一块地图都不大。而且同一个地方,在不同的地图里,几乎都不尽相同。我选的是信用度最高的。”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另一块地图来,“要看三兰丘的主体,这一块更适合。” 沈云问道:“是同一批的?” “嗯。” “那用不着看了。”沈云说道,“估计这两年里,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变化加剧。两年多前的地图全做不得数了。” 在如今的仙山,四象扭转日益严重,剧部地区恰好位于扭曲带上,地形地貌之变化,将远远超过周边。这种现象,近来年,魏清尘不止一次在报告里提及。 想了想,他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吧。说不定真的是大泽的南部扭到这里来了。” “啊?真会有这种事?”袁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云问道:“你知道仙山的真容是什么样的吗?” 袁峰被问住了——仙山的真容?难道仙山不是大家眼里看的样子,另有乾坤? 如此一想,他的好奇心噌噌的往上冲,老实的摇头:“没听说过。” 沈云冲他笑了笑:“这是仙山的最大秘密。你在巨剑派里,没听说过,也是情有可缘。如果没有清尘告诉我,我也肯定会不知内情。” “还真有内情啊?”袁峰后知后觉的惊讶道。 “当然。”沈云指着桌上的一只小土陶碟子,“你看到的仙山,是不是与祝融大陆很相像?其实不然。它更象是这只小碟子。” 袁峰失态的瞪着小碟子:“不会吧!你莫要哄我……我小时候听娘说过一些神怪故事,说我们的世界其实是老天爷的大棋盘,底下有只大神龟驮着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娘是在哄我。云弟,你这话,我感觉比我娘说的大棋盘还不靠谱。” “巧了,我的小时候,我奶奶跟我和九姐两个说古,也和你娘说得差不多。”沈云笑道。 “不要转移话题。”袁峰将话题迅速拉回来,“小碟子是魏长老告诉你的?” 沈云摇头:“他没有这么说。他只说过,仙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某一方大陆。而取名为仙山,其实是最名符其实了。因为仙山确实是一座山,一座飘浮在祝融大陆上的巨大山峦。在天神宗的时候,整座仙山几乎都归天神宗所有。它的外门,就是山脚及山腰的部分。内门位于山顶。清尘还说,在山顶,有一圈浮岛。每一座浮岛都有其独特的风光和作用。你听着,象不象是一只巨大的碟子?” 袁峰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连道:“真的不可思议!”完全超过了他现有的认识! 心思一转,他突发奇想:“该不是我娘和你奶奶讲古里的说的,也是真的吧?” 这一次,沈云摆手否定了:“不是。这一点,色目族人已经充分论证过了。我们所在的鸿蒙界不是平的,它是一个球状的。所以,色目族人,还有落桑族人,都对我们的仙山非常感兴趣,削尖了脑袋想进来这边。在这个问题上,先前的仙庭、仙门,还有现在的修士同盟军的态度完全一致。他们一直在极力的维护边界护守大阵,不叫色目族人和落桑族人染指仙山。” 袁峰在边界守了这些年,当然知道这些。闻言,他叹了一口气:“色目族人和落桑族人一个比一个狠,这仙山,怕是守不住了。” 没有想到,沈云接下来告诉了他一条更劲爆的绝密消息:“便是没有异族入侵,仙山也长久不了了。” “为何?”袁峰看着小碟子,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仙山真的是一座巨大的浮岛,从半空里摔下来……那画面,完全不敢想! “据清尘说,从天神宗覆灭之后,仙山的四象便发生了变形。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形越来越严重,形成了扭曲。玉锦门的消失,对于四象的破坏十分之恶劣,完全是雪上加霜。自那以后,仙山的四象扭曲速度越来越快,使得仙山的地形地貌以天的速度在改变。清尘说,照这样子,仙山维系不了多久了,整体堕毁,也就是这几十年里的事。” 袁峰感觉周身的寒毛一根根的倒立了起来:“那你们还全部搬到这边来?” 第七九二章 继续前行 “不是还要几十年吗?着什么急!”沈云慢悠悠的说道。 袁峰冷静下来,想了想,再次笑了:“对啊,着什么急。”又道,“怪不得叶罡容不得你们在凡人界了。原来如此。如此一来,仙山这边倒反过来变成了好去处。” 青木派成立才多少年?如今已有如此成就。再过几十年……叶罡如今视青木派如心腹大患,真的不算反应过度。 沈云竖起了大拇指:“脑瓜子一如既往的好使!” 想当初,为了在长老会上通过大撤退,他可没少费口水,好不容易才让大多数长老们想明白这里头的关窍,投出宝贵的赞成票。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少部分的长老想不通,碍于他的个人威信,最终投的是弃权票。哪象袁峰,只要轻轻一点,便立刻融会贯通了。 袁峰却又拿眼睛去瞅案上的小碟子:“云弟,如果真是大泽的南部扭曲到三兰丘去了,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本来三兰丘这一带便是仙山里出了名的烂地。巴掌大的地方,五六个门派谁也看谁不顺眼,成天的打得鸡飞狗跳。他在起事以前做得计划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沾染这块地的。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赵宣说,去云雾山脉,必须通过三兰丘的西南部。不过,赵宣也说了,青木派在西南部打通了关节,前几批的弟子全悄咪咪的过去了。他们通过应当不难。 结果,赵宣自己传密讯回来,认不得路了。 而沈云的分析也很有道理。指不定就是大泽的南部扭到这里来了呢。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办? 更有甚至,仙山的四象都扭成这副德性了,云雾山脉还在赵宣记忆的那个方位吗?万一它根本就是扭到了大泽原来那边去了,那么,他们岂不是完全走错了方向?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还没走得太远,现在掉头是最好的选择。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表示不赞同:“怕是没法掉头了。叶罡不是那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的人。” 袁峰抿抿嘴,没有再吱声,默默的重新坐了下来。是他想得不周全。云弟说得对,叶罡这人精明得很。之前,他们能相对还算顺利的从边界突围出来,很大一部分原由是叶罡对边界的情况不够熟悉,被他们钻了空子。 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占全了。 然而,以叶罡的精明,嘴上虽不说,手里肯定是要大补漏洞的。叶罡财大气粗的,二十几天的时间,足以补起大的漏洞了。 相反,边界的大调整,他与沈云并不清楚。这使得他们与叶罡完全反了过来。如今,是他们对边界的情况不熟悉了。本来他们就势单力薄,再加上情况不明,怎么可能还能在边界斗过叶罡? 云弟的反应比他更快,短时间里,也想得更周全。此时此刻,他们是绝不能再折回去了。 “那么,就继续往前走!”理清这些,袁峰的气势又上来了,“万一点儿背,真走错了方向,我们再绕一个大圈便是。叶罡那么多人,不说别的,单说每一天的开销,都是笔惊人之数。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消一个拖字,就能生生的拖死他。对,就这样!看谁拖得过谁!” 沈云被他说到了心坎里去,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大善!” 大方向定下来后,如何回复赵宣和苏老三他们就变成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袁峰是军事指挥。他回复二人:地形地貌有变,所以,一切听从开山令的指引。继续前行探路! 赵宣和苏老三很快回复了。两人的回复都非常简练,只有一个字,即,是。 袁峰收到后,笑了。这样才好,显出了两人继续前行的决心。 沈云不在帐中。他去找云景道长商量补给的事了。新的形势比他们之前预料的会更严峻,所以,补给的缺口也只会比预料的更大,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云景道长听完后,提出了一个意见,也是他经反复思考后,觉得可行的——取消伙房,不再搞一日三餐制,而是将粮米发放到个人。一天到底吃几餐,由弟子们自行决定。不过,可以指点弟子们,少食多餐,更能保存体力。 “少食多餐真的管用?”沈云表示质疑。他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无法表态。 云景道长说道:“是我这些天的亲身体验。”顿了顿,又道,“而且将粮食分到个人后,明确的告诉他们这些粮食最少要吃多少天,每个人只会更加珍惜粮食,也会更有计划性。” “那倒是。”沈云问道,“今天联系了朱飞飞吗?” 余莽一直在筹粮。可是,五天前,他说要去落实一单灵米,在傍晚时分与房二一道离开银刀城后,便没了音讯。 朱飞飞等了一天一夜之后,觉得事情不对,连忙联系了端木光。然后,端木光又将这个紧急情况上报给了沈云。 只是沈云这边根本脱不开身,再加上,叶罡那边截获密讯的手段越发的了得,所以,与朱飞飞保持联系的,就变成了云景道长。后者的玄天门金丹真人身份,在这个时候,真的很好使。叶罡那边还没有对玄天门的弟子们起疑,没有截获他们的密讯符的行为。 尽管如此,云景道长和朱飞飞都很谨慎。他们一天只联系一次。并且每一天都是变换联系时间——比前一天推迟一刻钟到半个时辰。即,如果是单日的话,推迟一刻钟;双日则推迟半个时辰。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云景道长答道。 沈云便道:“将粮食发下去,是个好法子。不过,我的意见是,不到最艰难的时候,不要用。这样吧,你先联系朱飞飞,看看他那边的情况,我们再商议。” “是。” 天黑以后,云景道长高兴的走进了大帐:“主公,袁爷,好消息!余爷有消息了!” 第七九三章 釜底抽薪 “阿莽如何了?快说!”沈云高兴的从蒲团上一跃而起。 袁峰坐在他的对面,闻言,也是欢喜得很,第一时间扭过头来。 云景道长一边走,一边汇报:“他和二子都脱险了。” “脱险?”沈云的眉毛皱起来了,“受伤了没?” 袁峰的脸上也没了喜色。 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走到了小几旁。沈云示意他先坐下来,然后,自己也坐下来,提起几案上的胖肚白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温白开水:“先喝口水,慢慢说。” 云景道长追随他多年,见状,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 能不怒吗?主公最护短不过了。 云景道长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开始汇报事情的原委。 原来,突然间,余莽的好几条粮道断了供。有的甚至按照契约,直接给他送来了赔偿金。 余莽当然不干。他要的是粮食,不是赔偿金! 于是,他一家一家的跑去询问究竟。 有的连面都不给见,推说不在家。一连跑了三家,终于在第四家那里,他得了准话:现在在仙山卖粮,有了新规矩,不管是买,还是卖,都要先去修士同盟军那里报备,领个准售(准购)牌。没有这个牌牌的,修士同盟军一率视为走私。一经查获,罚到破产还在其次,首犯是要抓去挖矿,做一辈子的苦役。 “我们小门小户的,家里有点余粮,拿出来卖,只是得几个零用钱。真要去办了那准售牌,连这点零用钱也落不下了。何苦来哉?”这位货主唉声叹气的摇头,“所以,以后不卖了。” 余莽觉得奇怪极了:“竟有这等事?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货主没精打采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们银刀城的城主大人硬气,据说是直接就给拒了。” “原来是这样。”余莽点点头。 在仙山,自仙门成立以后,不管做什么买卖,都是有固定的圈子。不是圈子里的人,很难找到合作的伙伴。唯一例外的是银刀城。但银刀城本身就是一个大圈子。所以,一直以来,余莽都是顶着银刀城的小粮商身份在仙山收购粮食。 谁能想到修士同盟军对粮商下手了。余莽还能说什么? 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胳膊扭不过大腿。换成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好不好? 真要怪的话,只能怪他自己。因为搭不上大粮商的线,当然,也是为了行事隐蔽,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些小货主。 “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叼扰了。你家的粮米真不错,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上门来收粮。”他只能抱拳告辞离开。 接着,他亲自是查证了,确实有这条新规定。不过,新规定要打下个月才开始正式实施。按理说,他们约定的交货时间是在月底,并不受新规定的制约。可为什么这些小货主都选择了违约呢? 余莽还打探到了第二条消息。 近期来,各大门派和一流的修真世家不约而同(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商量好了的)的大幅收粮。而且收粮价比现在行价要高两成半。 显然,这些小货主是贪上了这两成半的高价——赔偿金才一成。除去赔偿金,还能多卖差不多一成。 为什么只是多赚了差不多一成呢? 这是因为银刀城的收粮价本身就比市场价要高小半成到半成多一点。 至于信用……余莽才跟他们合作几回?连老主顾都称不上。而且仙山这边的人对于银刀城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一些财大气粗的大货主从来就不屑于给银刀城供货。也就是这些小货主贪图那一点点的高价,才顾不上银刀城的“好名声”。真正的说起来,他们给银刀城供货,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名声。 余莽完全没辙,也顾不上生气,当即加快寻找新货主。因为他盘算着,等到了下个月,新规定开始实施,收粮就会更难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奔走之后,他终于又结论了一些新货主,接连成功的购入了两单凡米。 这些新货主全是粮食圈子的新人。一向很稳定的仙山粮食圈子怎么突然批量的冒出来新的小货主呢?在仙山玩仙人跳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而余莽又一向机警,当然首先要调量清楚。 很快,他查清楚了。原来与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暗中撤离仙山有莫大的关连。一向争夺地盘成瘾,视地盘如命的他们,在这一两年里,暗搓搓的在出售边缘地段的田产。于是,仙山里涌现出来一大批小田庄主。这些小田庄主消息闭塞,只能感觉到仙山的世道越来越艰难,却无法得知大户们已经开始有计划的撤离仙山。恐慌之下,他们争先恐后的买田置产,增加安全感。这也使得,他们一边缩衣节食,一边得了产出,便积极卖出。 可是,今非昔比。成为小田庄主后,庄子里的产出不再是十几二十担凡米,而是成千上百担凡米。这么多的粮米对于是凡人的他们来说,存储是个大问题。而想要卖掉,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么大的量是不可能在附近的凡人集市里卖掉的。他们需要更大的买家。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新规定的风声。 可想而知,他们心中有多焦急! 再加上余莽在全力寻找新的货主,于是,双方不期而遇。 但是,这些货主的来头五花八门,又是余莽以前很少接触的人群。所以,余莽做不到象以前一样,一一的去查实他们。事实上,时间上也不来及了——一方面,沈云这边的粮食缺口太大,拖不起;另一方面,下个月新规定就要实施。 心急如焚的余莽见这些货主都是凡人,身边仅有两到三名武者护着,遂走了一步险招,带着房二去收粮。 他的想法是,房二的战力摆在那里。而他的战力再不济,对付几个凡人武者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一连成功的收到了两大单凡米后,他的胆子更大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三单上栽了。 不过,余莽当年能在边界站稳脚跟,也不是吃素的。在意识到上当了的那一瞬,他立刻抓住了房二的手。 这是他们俩事先约好的信号。 一旦他这么做,房二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带着他离开。 于是,房二立刻现出原形,用尾巴将余莽往背上一卷,大叫着,往屋外冲出去。 对方也是严重低估了房二的修为。他们按筑基境后期的标准设的陷阱,刹那间被房二用本体碾碎。 两人顺利的冲了出去。 但是,对方还有后招。而且,他们的援手也在小半天之内赶到了。一共八个人,全是御兽的金丹真人。其中,正好有一半是被称为“半步元婴”的金丹后期。 这些人真是厉害。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里,余莽和房二两个都是在逃命。 半天前,虎族的救援终于赶到了。那些追捕者扔下几句“误会”,飞一般的撤退了。余莽和房二才脱险。 “余爷的伤势要轻一些,说是休养三两天就能痊愈了。二子的伤不轻,一番救治下来,也无大碍,目前还在沉睡中。余爷问实了,说是最快的话,也要十天之后,才能醒来。”云景道长说完,碗里剩下的白开水全凉了。他一口喝了个干净。 袁峰听完,看向沈云,道出心中的质疑:“我听着,这象是个专门对付余爷的圈套!” 首先,一环扣一环,甚是严谨;其次,从对方的追杀过程来看,也不是一般的“小货主”能够做到的。 沈云赞同的点头:“我觉得也是。”他又看向云景道长,问道,“阿莽还说了什么吗?” “余爷也说这次是着了道。他认为是叶罡在搞鬼。”云景道长如实以对,“叶罡定是怀疑有人在仙山为我们筹集粮草。余爷说他使的是釜底抽薪之计。但是,他没得选择。再危险,只要对方有粮食,他都会去接触。他还说,搞清楚了背后的黑手是谁,这一次亏也不算白吃。他以后会更加小心。” 闻言,沈云和袁峰相对一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感动。 云景道长也很是动容。深吸一口气,稍微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他接着汇报道:“余莽还说了,朱飞飞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两单凡米随时都可以送过来。他向我们请求联络的方式。” 这也是离开边界后,沈云与余莽的新约定——为了安全起见,每一次运粮,都要临时约定联络方式。 沈云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们明天联络之前,提前一刻钟过来我这里拿联络方式。” “是。”云景道长得令,起身欲离开。 这时,沈云叫住他,又道:“到时,你要记得告诉阿莽,经此一事,他算是在叶罡那里暴露了。以后,他再筹粮,只会更艰难,更危险。但是,粮草很重要,他们每个人的安危也很重要。两者之间,不存在谁重谁轻的问题。请他们一要充分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多动脑子,想出更好的筹粮法门来,二务必要保重。” “是。”云景道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哽声应道。他也是这么想的。用余莽他们的性命换来粮草,他哪里咽得下去啊?在看完余莽的密讯时,他甚至生平头一回动了完全辟谷的决心——多省下一口来,就能让余爷他们少冒一份危险啊。 沈云起身,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的叮嘱道:“你可不能偷偷的搞辟谷啊。你知道的,你不是那块料。” “我……”被主公识破了心事的某人满脸愕然。 袁峰也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相劝:“道长,辟谷与你的道不符,在这种时候,没有辟谷丹过渡,你若冒然辟谷,太危险了。而且,我们大家也都离不开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想找个人出来接替你的工作,都做不到。” “就是啊。你一个人能省下多少粮食?要大家一起省,那才管用呢。”沈云又道。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主公,袁爷,你们放心。先前是我想差了。现在,我想通了。主公说得对,单是一两个人辟谷,顶不了什么事。我这就去制订新的供粮计划,一定会在大家都能扛住的范围里,循序渐近的减少饭量。” “行。”沈云挥手,“你去忙。” 第二天晚上,云景道长又与朱飞飞通了密讯。余莽听完沈云的新指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却只有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即,收到。 三天后,朱飞飞如约将一批凡米送到了指定地点。 他没有想到是沈云亲自来接应。看到后者的那一瞬间,他呆若木鸡,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连忙抱拳行礼:“见,见过大人。” 沈云问道:“是不是看到我很失望?” “啊?”朱飞飞故意瞪圆了他的一双眯缝眼。 沈云呵呵:“不要给我装糊涂。放下粮食,立刻回去。二子还在昏迷,阿莽身边片刻都离不得你。” 这下,朱飞飞不好再装了,一脸为难的说道:“大人,余莽说了,你这边更缺人手,所以,打发我回来了。你却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沈云问道:“是他大,还是我大?” “当然是你大!”朱飞飞不假思索的答道。 沈云摊手:“这不就结了。你回去,告诉余莽,说,你是我派去盯着他的,不许他冒险行事。” “是。”朱飞飞没有再为难,一脸爽快的接过“新任务”。 沈云面色微缓,又吩咐道:“你回去后,还告诉他,接下来,我们进穿过一段比较复杂的地形。所以,会有十到十五天里,不与他联系。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到时会通知他。叫他不必担心。还有,你们运来的这批粮,很及时,恰好可以让我们撑过接下来的行动。在恢复联系之前,你们不必再送粮过来了。” 如今,朱飞飞也知道了何为“机密”。一听就知道这是他不能多问的,遂又称是领令。 第七九四章 黄昏谷 “又不见了?”叶罡盯着面前的光影人,怒极而笑。 这只不到两尺高的光影人是他在一个月前才任命的除魔将军传回来的影像。这又是色目族人新发明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叫做传影石,跟传话珠是一样的用法。却能将对方的影像传过来,就象是面对面的对话一样。还有一点,令叶罡很爽的是,传过去的光影人的大小因修为的高低而自动不同。 比如说,除魔将军不过是金丹七层的修为。所以,传过来的光影人只有不到两尺高。相反,他的修为比对方要高出一重大境界,传过去的光影人就要高大得多。而一个的光影人变小,另一个的光影人变大,为的是保持两者与光影人对话时,身量比是一样的。从而使得两人的视角始终一致。 就象现在,他看除魔将军的光影人,是绝对的俯视。而光影人看他,是绝对的仰视。到了另一边,除魔将军本尊看他的光影人,也依然是绝对的仰视。他传过去的光影人也依然是绝对的俯视除魔将军本尊。 当然,做为传讯珠的升级品种,传影石在保密性能方面也是更上一层楼。 是以,在初见到传影石时,叶罡便不可抑制的喜欢上了,当场拍板订下来一千套。价钱是比传讯珠贵了将近两倍,相同时间内消耗的白银量更是高出了三倍还不止,但正如阮瑜所言,千金难买心头好。更何况,传影石本身确实比传讯珠更好用。 话说回来。他这样一笑,明明传影石没有传送威压的功能,除魔将军也深深的感觉到了压力倍增,不收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一情形完完整整的传到了他自己的光影人。 叶罡看得真切,反而迅速冷静了一些,心道:罢了。 眼下,光发脾气有什么用?赶紧的找到沈云那厮才是正事啊。 他敛了笑,正色道:“你觉得沈云能去哪里?” 不得不说传影石真的太神奇了!除魔将军没有抬眼去看前面矗立的巨大光影人,竟也能充分感觉到叶罡隔着数千里传过来的些许善意。 大人没有真生气!这一认识令他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恭敬。他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子尖,认真的答道:“回禀师叔,弟子以为沈云等人定是误入了黄昏谷。”他是正清门的弟子。确切的说,是从外门打拼进入内门的旁系。叶罡还没有正式收徒,门中空虚,遂拉拢了一大批旁系金丹真人。 “黄昏谷?”叶罡听着这名字怪耳生的,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一旁悬挂着的大地图,同时,嘴里问道,“在什么方位?” 除魔将军如实以对。 叶罡找到之后,这才发现不对劲。轻“咦”出口,他盯着大地图问道:“这里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大泽?本座记得这里应该是山地,叫做三兰丘。” 除魔将军答道:“原本是三兰丘。近年来,三兰丘的地形变化太快,山地塌陷成了家常之事。差不多两年前,这一带连遇暴雨。等暴雨过后,弟子等巡逻至此,发现已经是一片水泽。后来,又连续晴了半个来月。水位退下去不少,就变成了大泽的模样。并且,这两年来,它一直都在向东南边扩展。” “东南边?”叶罡朝着东南边看过去,眉头轻跳,“再往东南,便是大泽的边沿了!” “是啊。弟子等斗胆猜测,两片大泽说不定真会有连成一片的那一天。”除魔将军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话也不知不觉的变得多了,“说来也奇怪。弟子去看过,大泽的南边与黄昏谷的东南边,非常之相似。就好象是大泽的南边搬到了黄昏谷东南边一样。” 叶罡在小小的光影人身上打了一个转,想起来了,这位是阵修,尤其擅长风水阵。也难怪对地形地貌如此之敏锐。 心中一动,他问道:“黄昏谷这个名字,是你们新取的吧?” 除魔将军点头:“回禀师叔,是弟子取的名字。” “为什么叫做黄昏谷?”此时,叶罡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半丝怒火。象是闲聊时聊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他兴致勃勃的问道。 除魔将军敏锐的感觉到了。再加上,恰好又是说他最感兴趣,也是最拿手的事,故而,他心里的担心完全没有了。如果不是叶罡传过来的光影人太过高大,有如高山一般挺立在他面前,他指不定会说得眉飞色舞。而这会儿,被俯视的他,感受到光影人的米实在是飘不起来,只能一五一十的回答。 原来,黄昏谷是新大泽在南边的唯一入口。 不要误会,新大泽的四周没有明显的界线。只是奇怪得很,在南边,除了黄昏谷这一带,大泽的其他边缘地带都是烂泥地。除此之外,新大泽大部分的地方是绝灵之地。除魔将军亲自考察过后,认为黄新大泽的南边,看似无界,其实有界。黄昏谷便是唯一的安全入口。如果从别地进入新大泽,周身灵力被禁的修士很难走出烂泥地。 不过,也不要以为黄昏谷就是安全之地。 因为这里是整个新大泽南边的非绝灵之地,所以,周边的妖兽只要没有逃走的,都聚集在黄昏谷里。 按除魔将军自己过黄昏谷的亲自体验是,进入这一带之后,真的是越走越绝望,太多的时候会担心自己还能否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黄昏谷之名,就是这么来的。 听完他的汇报,叶罡沉默片刻,复又俯视小小的光影人:“所以,你其实是故意放沈云他们进入黄昏谷?” “弟子以为,沈云之下,以筑基初、中期居多,定是走不出黄昏谷。”除魔将军按捺住心里的小得意,“他们实在是太狡诈了。弟子等都是实在人。不如让黄昏谷里的众妖兽,来教教他们如何老实做人。不,应该是告诉他们下辈子要做个老实人。” 叶罡被他的话逗乐了,呵呵笑道:“本座看明明是你自己懒!” “是,师叔教训得对。” 第七九五章 不走寻常路 实在是沈云过往表现得太过顽强。比如说,他被玉锦门抓去做祭品,在叶罡事后看来,也是绝对的死地,却也能逃出生天去。 更何况,沈云的修为不是一般的高。 区区一条布满妖兽的黄昏谷难道还能比得过玉锦门的内门禁地? 叶罡略一细想,觉得很有可能就是给沈云添点麻烦罢了。 更何况,不管是以前相识、共事之时,还是真正交手以来,沈云不按常理出牌的次数不是一回两回,给叶罡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笑过之后,他谨慎的问道:“你确定他们只能打黄昏谷进入新大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去处?” 除魔将军如实以对:“弟子暗中发放了一些动过手脚的地图。怕他们不信,这些地图都是不全的。但是,只要凑齐大部分,就不能发现,黄昏谷是穿过新大泽的唯一通道。另外,弟子下大气力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不向前走,进入新大泽,走其余的方向,只能是死路一条。” 闻言,叶罡稍微放心了些。想了想,他又对光影人说道:“不能就这样将他们赶进黄昏谷了事。你要多下些功夫,务必做到真正在沈云和他的魔众们困死在新大泽里。本座不想再听到有他们逃出新大泽的消息。” “是。”除魔将军却对黄昏谷和新大泽非常有信心。他信心满满的应了下来。 殊不知,他完全是算漏了。 沈云他们确实是进入了新大泽。但是,却不是从黄昏谷进去的。 一是,两支先军的主官,不管是赵宣,还是苏老三,都是阅历丰富之辈。除魔将军精心准备的地图残片,在这两位的眼里,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玩意儿。按苏老三的话说,这种东西反过来看才有可能是对的。好吧,他们俩不约而同,且唯一相信的,就是地图上标出来的地名,新大泽。对于地图上标出来的唯一通道,首先就被他们俩排除在外了; 二是,赵宣和苏老三敢于完全无视黄昏谷,那是因为绝灵地对于青木派的弟子们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绝灵试练是青木派的常规项目之一,好不好! 当然,要真说没困难,那也是大话。 烂泥地于青木派的弟子们来说,就是格外的耗体力。而耗体力就意味着特费粮米。偏偏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不足,补给又特别的艰难。 所以,决定进入新大泽之后,沈云、袁峰和云景道长商议了整整一宿,在将近天明的时候,终于做出决定,即,采纳云景道长的法门,在进入新大泽之前,举行动员大会。在会上除了发放赵宣他们手绘的行进路线图,以及注意事项、行进时间、出大泽之后的汇合地图之外,会将粮食分放给每一名弟子。 粮草真的严重不足。赵宣等人用了将近七天的时间,日夜兼程,穿过了新大泽。有他们手绘的行进路线图,大部队估计能在三天里走过新大泽。云景道长算过了,现有的粮草恰好也就只能足额发放三天了。但是,出了新大泽会面临什么情景,现在谁也不知道啊。所以,他得预留一些,只能发放两天的粮食给众弟子。 还有一天的口粮怎么解决?云景道长给大家安利了赵宣他们的法门:新大泽里有野菜,大家在休息的时候,采些添进锅里,煮菜粥吃。 在动员大会的末尾,沈云亲自给大伙儿鼓劲:“大家莫要担心吃食的问题。道长是我们门派里最会过日子的。他没有全分给大家,留了足够的粮食。等出了新大泽,到了汇合点,我保证每个人的头一桩事就是美美的饱餐一顿!” 底下有弟子大声问道:“有肉么?” “必须有!”沈云张口就应道,“到时我会去打猎。你们哪个脚程够快,在我之前赶到汇合点,都可以和我一起去打猎。” 袁峰那边的人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知道此话一出,那些老青木派弟子们个个眉飞色舞,亢奋莫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门主大人打猎的战利品是论船装的。哇呜!星星眼飞起来!他们也高兴得跟着一起欢呼。 会后,袁峰再一次跟沈云说“服了”。原本他以为这样的动员大会肯定是气氛相当之沉重。也就只有沈云,才三言两语的就将所有人的信心跟斗志完全激发了起来。 沈云不以为然的反驳道:“我说的全是实话。”见袁峰一愣一愣的,他反问道,“你难道不想吃肉?我跟你实话实说啊,天天白米饭,哪怕里头掺了一小半的灵米,没有肉,我吃着也是跟喝水一样。这嘴巴淡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去打猎?”袁峰也知道了打猎的梗,故意逗他。 “这不是投鼠忌器,怕泄了行踪吗?”沈云没好气的答道。吃肉和安全问题,哪个更重要,还用想吗? 袁峰叹了一口气:“叶狗们追得太紧了!” 所谓叶狗,原本是弟子们私底下统称后面的追兵们——因为追得最紧的那几路人马都是所谓的叶罡嫡部。 袁峰也很恼火这些家伙,所以,不知不觉之中也随了弟子们的称呼。 就这样,动员会后,大家一起吃了午饭。接下来,拔营出发,按照计划分成五路,进入了烂泥地。 此时,不再有第一批和第二批——烂泥地里绝大部分是绝灵之地,化山盅无法正常使用,变成了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玄铁疙瘩。里头连个储物袋都存不住,更不用说大活人了。 好在经过一个多月,轻伤员们皆完全痊愈了。重伤员们,除了有三分之一的医治无效,转修鬼道,余下的,伤势基本上得到了控制。一些恢复得快的,象沈九妹等人,可以自己下地走。只有五名重伤员还不能长时间的下地行走。云景道长做了妥善的安排:一是,配备了专门的担架队;二是,担架队随医部一起走。而医部又是随大帐一起。 起先,五名重伤员觉得自己纯粹是累赘,甚至起了自我了结之心。按他们的话说,转修鬼道也好过拖累弟兄们。云景道长知道后,严厉的批评了他们,接着,又告诉他们,成立担架队是早就提上了日程的计划。因为撤退的程中,难免还会遇到绝灵地,也难免会再添伤亡。在飞船、化山盅都无法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担架队成了必需的存在。 五名重伤员这才解了心结。 另一边,除魔将军按叶罡的指示,派了一只队伍潜入黄昏谷。这只队伍里的所有人员,都是以御兽为道。修为最不济的也是筑基后期。让他们去斩杀黄昏谷的妖兽,确实很困难。但是,挑动谷中的妖兽暴动,发起一波兽潮,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然而,两天两夜过去了,黄昏谷里的兽潮迟迟没有出现。 因为黄昏谷里的妖兽数量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中阶及以上的。而越是高阶的妖兽,越是敏锐。很有可能一枚小小的传讯符,甚至是一道异样的灵力波动或神识,也会引发妖兽们的小暴脾气,甚至进而形成兽潮。所以,在黄昏谷里是轻易不能动用传讯符之类的法器。 越来越感觉不妙的除魔将军只能亲自去走一趟黄昏谷。 第七九五章 带罪立功 好巧不巧,除魔将军刚到黄昏谷的入口附近,就碰上了兽潮。 他高兴极了,心道:原来不是计划不成功,而是时间上有点晚。 兽潮是很危险的,但是,既然恰好碰上了,他打算在附近选个高处站着,亲眼见证一番。这样的话,回去之后,在师叔面前,也好有话说,不至于是干巴巴的几句汇报。 右后边,离这里五里多远,有一座小山头,简直是天然的观景台。 除魔将军转身,迫不及待的飞赶过去,在那小山头上站,拿起千里镜,兴致勃勃的观看起来。 没看两眼,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很快的,笑容全没了,他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密密冒冒的蒙上了一层冷汗珠子——确实有人在兽潮里苦苦挣扎。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亲眼看到了不下四人被发狂的妖兽或吞没,或撕成碎片。而这些人无一例外,正是他派去的引发兽潮的那些正清门弟子! 他不擅长御兽之道,但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御兽不成,被妖兽反噬了啊! “该死的蠢货!一群饭桶!”除魔将军气得牙根直痒痒,不知不觉中从牙齿缝里挤出了熟悉的咒骂。 声音一出来,他自己先吓了一在跳,连忙四下里瞧了瞧。 真是作死哦,这是师叔被气狠了,私底下骂人的话。他听了几回,居然全给学了去。 也就是这里没有旁人。不然的话,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他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放下手里的千里镜,他完全没有去兽潮里救人的心思——这些蠢货办事不力,坏了他的好事,就此死了也是干净,省得他去处罚;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兽潮可不是闹着玩的。以他现在的修为,单枪匹马的冲进兽潮里救人,不过是自己送死罢了。 计划显然是失败了,现在,他都快给愁死了:要如何向师叔交待啊? 站在山尖尖上,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山风,除魔将军最终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跳上飞行法宝离开。他想清楚了,决定这就回去向师叔如实报告。 以他对师叔的了解,后者得知,肯定会大动肝火。 而对他来说,只要师叔还愿意在自己面前大发雷庭,那么,除魔将军的位置还是保得住的。最多就是丢点脸。 好吧,上尊下卑,被师叔臭骂一顿,不算丢脸。他才不怕死。 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师叔从此厌弃了自己。 他一个从外门拼进内门的旁系真人,在宗门里没有师门长辈撑腰,实在是太难过了。这样的日子,他不是没有过过。在没有被师叔看中的那五十多年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谁让他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呢?他觉得自己是再也回去了。 所以,这一次回去,只能老老实实的乞求师叔的原谅——计划是好的,就是他的眼光不好,选了一堆废物去执行。他有负师叔的大力栽培,请师叔重罚。 果然如他所料,叶罡听完汇报,气得脸当场就青了,拍着桌子将他臭骂了一通。 除魔将军却越听,心里越觉得踏实。 不是他天生是个贱皮子,而是师叔现在越是骂他骂得凶,越是说明听信了他的“反省与检讨”,没有真正的厌弃他。 当然,在面上,他是一丝一毫也没有显现出来。他很内疚,脸上全是用人不当的后悔与懊恼,还有伤心。于是,勾着头,眼泪混着鼻涕,流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跟一百多岁的孩子似的。 如他所愿,叶罡发完脾气之后,又一次的原谅了他,令他带罪立功,火速找到沈云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弟子若找不到人,情愿提头来前师叔。”除魔将军哐唧跪在地上,指天发誓。 这回是真的,没有玩心眼。 他就不信了,新大泽就那么点大,自己手握十万重兵,还搜不到几百号筑基境的小菜瓜。 “本座记住了你的话。”叶罡没好气的抬腿踢了他一脚,“滚罢!” 于是,除魔将军抹干净眼泪和鼻涕,又一回信心满满的离开,杀向新大泽。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回去之后,除魔将军没有立刻开干,而是召集师兄弟们一起商量:“师叔对我等期待甚重。我们群策群力,务必要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来,以慰师叔爱护与提携之心。” 这一招真的很好使。这些师兄弟们对他有再多的不服,听了这话,也不敢公然抬杠。非但如此,为了表示自己对师叔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在场之人,无不积极发言,出谋献策。 会议是从傍晚时分开始的,到了子夜之前,他们真的敲定了一份至少除魔将军甚是满意,以为是完美的方案来。 这份方案一旦执行起来,可以说是,天上、地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天候的层层搜索。更重要的是,责任分明,谁也休想象过去一样推诿了事。 也正因为如此,大伙儿的动作都是前所未有的麻利。子夜散会,第二天清晨,一共十路人马,已经按照方案上所写,全部到位。 运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好。这个时候,黄昏谷的兽潮早已经结束。谷中的大小妖兽皆冲了出来。它们出了谷后,狂暴劲儿也过去了大半,惊喜的发现,原来谷外的世界好大哟!为了争抢地盘,砰砰砰的的打起了群架。 是以,不但黄昏谷空了,而且成千上百的妖兽们根本就顾不上迅速往黄昏谷方向聚集的修士同盟军。 十路人马得以有序的冲过黄昏谷,进入苍茫的新大泽,开始搜查。 很快的,不止一路人马发现了青木派的痕迹。 “他们竟然是从烂泥地里进来的!”除魔将军汇集了各路人马报告的情况后,惊讶极了,“难道他们不怕绝灵境吗?” 旁边有人叹道:“绝灵境虽然禁锢了灵力,可是没有妖兽。只要通过的速度够快,保命的手段还是很多的。而兽潮之下,你我皆难全身而出,更何况是一群筑基小辈。” 言下之意,换成是他的话,也会避开黄昏谷。 除魔将军闻言,一张脸刷的沉了下来,硬梆梆的说道:“本座现在也知晓了!” 周边诸人就没有再吭声的。 除魔将军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拧眉下令:“继续搜索!” 第七九六章 九转迷魂阵 除魔将军以为这次肯定能成功的。因为除了有完美的方案,他还不惜血本,动用了大批量的色目族与落桑族的法器。这些法器全是绝灵境里用的。有了它们,他的人马在绝灵境里,也能日行千里。 而他除魔一个多月,越来越发现青木派是真的穷。他们不可能象他一样,拥有这些在绝灵境里使用的法器。所以,他们就算提前三四天进入新大泽又如何?照这边的搜索速度,相信很快就能追上了。 又紧锣密鼓的搜索了两天,果然,发现了更多的青木派行踪。只可惜,此时,已经到了新大泽西北部边缘地带。 难不成青木派竟然不惧禁灵之地,这么快就走出了新大泽?看着天边连绵起伏的雪峰,除魔将军的心沉到了谷底。 “全速,追!” 前面又是一片烂泥地。 身为擅长风水阵的金丹阵修,如果是在平时,除魔将军肯定是谨慎再谨慎的。然而,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师叔面前指天立誓,不捉到沈云,提头来见的情形。眼圈嗖的红了,什么理智、常理,统统不管用了。他不管不顾的下令,亲自赶着自己带领的这一路人马,共一万多人,全速杀了过去。 “轰隆隆——” 当在队伍末尾押阵的他也进入烂泥地后,耳畔突然响起一阵阵闷雷般的声音。与此同时,四面亮光飞闪,情景大变! “不好,中计了!”除魔将军感觉自己的肝胆都要被吓裂了,同时,手脚骤然冰冷,利声尖叫起来。 说时迟,道时快,前方冲过来一道熟悉的人影,举剑向他刺过来:“你算什么阵修!连迷阵也看不出来!老子活不成了,你也休想活……”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胸口剧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低头去看。 他竟然被自己的同门师弟当胸刺了个对穿! “啊,刺客!抓刺客……” “反了!” 周边立时变得乱嘈嘈的。各种尖叫混杂在一起,是那么的真实,却飞一般的从他的四周飘走。 除魔将军不由皱眉,这才发现,胸口的剧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全身。他其实最怕痛了,想大声的喊一声痛。可惜的是,眼下,他连张嘴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的好同门师弟这一剑可是真下了死手啊。不但一剑将他扎了个对穿,而且附带着封住了他周身的灵力。 如此一来,他不但气力全无,动弹不得,而且只要此剑不拔,他便是就此死了,尸体也不会立刻自行风化,化成一小把灰烬。 这是要拿我的人头做投名状啊!可惜啊,据他所知,青木派不吃这一套……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掀起眼皮子来,翻眼看向对面之人,嘴角哆哆嗦嗦的向上翘了翘。 就是这样一个再小不过的动作,耗费掉了他余下的所有活力。接下来,他头一歪,绝气而亡。却是死不瞑目,一双死鱼眼般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对方,嘴角怪异的微翘着。 “该死!”对方低声咒骂了一声,没有拔剑,而是用另一只手又拿起一把利剑,利落的斩掉他的人头,用剑尖高高的挑起来,向四周大声宣布,“诸位同门,且听我一言!” 除魔将军生前猜得没错。他的好同门师弟在陷入不知名的大迷阵里时,立马就想到了投降。他这个金丹阵修既然连前方有这么大的一座迷阵也没能看出来,那么,他的人头就只配用来做投名状了。算是废物再利用! 他的这一队人马里,副将、亲卫等皆俱在。这些人都是他生前最信得过之人。然而,他们很快就被说服了,接受了投降的计策。 甚至担心被他夺舍,他最信任的人,即,他的副将,亲手用剑刺进他的丹田里,将他的金丹搅了个粉碎。 就这样,除魔将军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的破灭了。在所谓的亲信、部将们的欢呼声中,神识完全涣散,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具身首异处的皮囊。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端木光和李艺看见了。 “啧啧啧,这就是所谓的修真正道,名门大派!”端木光连道“自愧不如啊”。 李艺的眼里也全是鄙夷一,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端木光咂巴了一下嘴巴,不爽的哼哼:“还能怎么办?又吃不下来,不走,难道还在这里干看着流口水?” 谁叫他们现而今是精穷精穷的呢!总共就只剩下这一套九转迷魂阵。 两年多前,魏清尘启程去云雾山脉前,赶制了一批大阵,被他们陆陆续续的用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套九转迷魂阵。 此阵也是魏清尘的独创。与其他的大阵不同,它就是一座大困阵。所以,别看这阵搞出来的声势大得能吓死人,看上去也跟大型的组合迷阵非常相似,但是,它却是魏清尘留下来的所有大阵里最友好的一座大阵了,完全没有杀伤力。不小心陷入此阵中,根本无须破阵,最多也就是被困上两天两夜。而两天两阵之后,此阵的灵力耗光,便自个儿散掉了。而困在阵中的人,保管毫发无损。 而魏清尘创造此阵的本意也是为了收服妖兽等战力超强的异族。 端木光这会儿想到拿它出来,也是被逼得办法了:一来,他和李艺联手负责断后,但是他们才多少人,追过来的修士同盟军又有多少人?按常规的断后法,他们这十几号人就是个个血战到底,拼尽最后一滴血,也挡不住十万大军啊;二来,他手里头只剩下了它,别无选择了。 原本他是跟李艺说:“便宜了这帮孙子!” 哪里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兵不刃血的解决掉了统领十万大军的除魔将军! “总算是没有赔本!”李艺吐出一口浊气,“这阵虽然是魏长老用边角料拼凑起来的,但边角料也是钱啊!” 言之下意,用边角料做出来的九转迷魂阵换来一个除魔将军,刚刚够本。 端木光服了:“论骂人的功力,我是骑马也追不上大掌柜啊。叶罡要听到你这话,搞不好鼻子都要被气歪。”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醉心古乐的月、票,谢谢! 第七九七章 招魂 九转迷魂阵真的启动起来后,立刻引发了周边数里之风人的灵力波动异常。于是,附近的三路人马迅速赶了过来。 看清楚阵中的情形后,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呼啦啦的很后退了十来里。三位主将感觉心没有那么慌了,才拿起传话珠来一起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都看不出那是什么阵。看情形,被困在阵中的人都是疯魔了。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会去。” “我是真想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们都不要急。人多好办事。这样吧,我们先通知另外几路的师兄弟们,叫他们赶快过来,一起商量……” “切!你觉得他们会来?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点儿背,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不要这么说嘛。大家都是同门,彼此相守相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尽说些没用的屁话!”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 “我这么说,怎么了?至少我说的全是人话!是实话!” “好了好了,真的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在吵啊吵的。再吵下去,那一万多两万人全死光光了!到时,更不好向师叔交差!” 最后那句话道出了三人的心思。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提议:“这事闹大发了,我们三个包不住。所以,我提议,直接向师叔禀报。并且是越快越好。” “我附议。” “我也附议。不过,我们得先商量一下措辞。这事真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得好好跟师叔说,莫让师叔误会,牵扯到我们三个的头上来才好。” “对对对,这一点很重要。” “有什么好商量的。本来就与我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照我说,我们实话实说便是。万一说的过了,反倒让师叔生出误会来了,我们三个岂不冤死?” “对对对,师叔圣明,不会……” “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对对对’,墙头草,是吧!” “你说谁墙头草!” “哎哟,你们俩怎么又吵上了!正事要紧!都听我的,谁也不吵了,我们三个联名给师叔发一份紧急军报。每人写一份,马上就写。写完后,选出最好的那一份,立刻报上去。” “好。就这样干!” “开干!” 就这样,一个多时辰之后,叶罡收到了最新的军报。 这两天里,他看似与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则无时无刻不提着心在等待这份军报。 一个多月来,他已经接到了太多的坏消息。所以,尽管除魔将军指天立誓,把话说得那么满,他在心里也是有些保留的,既做好了接到好消息的准备,也没少做接到坏消息的准备。在他看来,最坏的消息莫过于又让沈云逃脱了。 冷静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这也没什么关系。沈云逃脱一次,就再捉一次。反正沈云又逃不出鸿蒙界去。他兵多将广的,就不信没有捉到沈云的那一天。退一步讲,至少知道了沈云的下落,对不对?象前几年,沈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知道猫在哪里憋坏,那才真叫人悬着呢。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还是严重的低估了坏消息的坏! 他的除魔将军以及一万多人马被不知名的凶阵困住,陷入了疯狂的自相残杀中。从阵外看,有如修罗场。而沈云依然不知所踪! “这帮蠢货!”他再也坐不住,象阵旋风一样,冲进东跨院里,在一道紧闭的黑油门前,将门拍得山响,“开门!开门!你给老子出来!” 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黑油门上应声灵光乍现。五色的灵光之下,是重重叠叠,比鱼鳞还要密集的淡蓝色灵力波动。 门里没有动静。 叶罡没有再拍门,而是立着眉毛威胁道:“再不开门,老子踹门了!” 话音刚落,门上的禁制一晃,化成淡蓝色的迷雾,转眼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急什么?这不开门了吗?”黑油小门中“吱呀”的打开来,从里头现出一道懒懒的年轻男子声音。 叶罡哼了一声,却没有进门,而是背转过身,右手负在后腰上,冷梆梆的问道:“你的伤还要养到何时?” “怎么了?”门里的年轻男子声音又道。 “沈云不见了。我这边不便走开。必须你去找。”叶罡翻眼望天,干巴巴的应道。 门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年轻男子嗡声嗡气的答道:“知道了。我今晚动身。” 叶罡轻轻颌首:“如此甚好。祝你马到成功。” “不要跟我提马!秃毛狗,我讨厌马……”门里,年轻男子的声音陡然大变。 这是上回的事落下心理阴影了!至于嘛!堂堂的混沌兽,竟连马这个字也听不得了!叶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扯起两条大长腿,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油小门里,年轻男子还在变腔变调的大声咒骂着。 另一边,端木光和李艺带着人用最快的速度折回新大泽的东北边缘,于傍晚时分,与等在那里的大部队汇合。 至此,除了赵宣和苏老三等两支前军,先前化整为零的青木派算是再一次汇合了。 三天四夜急行穿过新大泽,比原计划的慢了整整一夜。足以见任务之艰难。更何况,弟子们分发到的粮草不足。很明显的,弟子们比进入新大泽之前,削瘦了不只一点点。 好在终于到达了集合点,大家处于再次相逢的亢奋之中,眼里虽然有悲痛,有泪花,但是,精神头都瞧着还不错。 聚拢来的人好少!袁峰看向沈云,心里阵阵闷痛。 后者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道:“不等了。集合罢。” 于是,袁峰亲自整队,清点人数。 小队长们报上伤亡。 在进入新大泽之前,弟子们人手刻录了一份路线图。 然而,进入新大泽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份路线图的用处是有限的。 为什么呢? 因为新大泽里除了地形险恶之外,它的气候也是相当之复杂。确实的说是善变。而同一块地方,天晴的时候,与下雨的情形之下,竟然不是一回事!白天里和晚上也不完全是一样的! 赵宣和苏老三他们确实是用了心。可是,他们也是初来乍到,一路走过去,标记的路线图只能说是他们当时的路线图。 而大部队是数天之后,天黑之后,进入新大泽的。 南边烂泥地里有不少湖泊,大大小小的,星罗棋布。它们的边缘都长着一种白色的大睡莲。 怪漂亮的,是凡花,看着无害。 而路线图里也清楚的标注着,这些全是凡花,无害。 哪知,当弟子们走过去之后,白色的大睡莲呼的长出一口大尖牙来,从巨大的莲叶上弹起,跳到岸边,满地里追着人咬。 这时弟子们才知道,我靠,原来是假睡莲真妖兽! 装的好象! 更了不得的是,这家伙的尖牙是带毒的,被它咬着了,伤口立马就变得乌黑乌黑的,散发出阵阵腐臭味来,走不了五步,人就一头栽倒,气绝而亡。 弟子们便将这种《弟子手册》里没有提到过的妖兽取了个“五步倒”的外号。 他们的第一波折损就是五步倒造成的。 弟子们的第一反应是路线图不准。好在队伍里有人拥有木属性的天赋技能,他们看出了一些门,洗白了路线图——五步倒确实是花妖。因为修为太低,所以,白天的时候,五步倒是处于沉睡状态。到了晚上的时候,它们才醒来觅食。 五步倒彻底刷新了弟子们对妖兽的认识,从此,他们不敢再用以前的旧经验判断周边的事物是不是妖兽。 过了烂泥地,他们又陆陆续续的见识了更多的奇奇怪怪的妖兽。这些也全是《弟子手册》里没有提及过的。从边缘到新大泽的内腹深处,妖兽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但是,体型越来越大,战斗力也越来越强悍。 弟子们还是信路线图,只不过是那种有保留的信。所以,这一路,他们是跌跌撞撞的拼杀出来的。 于是,绝大部分的人用的时间比计划里长。平均下来,多用了整整一夜。 他们本来就没有带足粮草,再加上一路的拼杀,体能耗费得太快,路线图里标注的可食用野菜有很大一部分是长牙的吃肉妖兽……再聚首,大家都是真正的劫后余生——呜呜呜……,从野鸡岭,从边界杀出重重包围,都不及这般艰难!与新大泽相比,叶狗们真是弱爆了! 小队长们掬了一把辛酸泪,依次报上伤亡。 袁峰一边听着,一边飞快的扫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小队长们有一些新面孔——这些小队换人了! 为什么要换人?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很快的,他从伤亡报告里听到了答案。 和他猜测的一样。 小队长一共折殒了十九名!伤七人! 除此之外,小队长以上的管事,也折殒近半。 他们加起来,占据了总伤亡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这是他加入青木派以来,遇到的最惨重的伤亡。 定了定心神,他问道:“有多少人转修鬼道?” 转修鬼道本身也是损失。但是,总比连鬼道也没来得及转好。 小队长们低下了头。无人应答。 答案其在其中。 袁峰只觉得气血嗖嗖的往头上涌。怎么会不能成功转修鬼道?明明之前所有医石无效的重伤员都成功转修了! 他难过的扭过头去,拼命控制住眼里的泪意。 “呜呜呜……”队伍里,不少弟子再也控制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沈云走上前来,沉声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峰哥,请你帮我护法。” 进入新大泽以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里的四象竟是支离破碎的。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因为四象一旦破碎,空间必定塌陷。 而新大泽的四象支离破碎了,却依然空间稳定。 这种怪异的现象,只有在法阵里,尤其是大型的组合迷阵里,才会发生。 但是,新大泽又明明白白的不是阵法空间。 一路上,沈云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却百思不得其解。 归根到底,他在阵法上的造诣还是太浅。 如果清尘在这里,兴许能参破新大泽的玄机。 不过,有一点,沈云能够确定,即,四象支离破碎使得折殒的弟子们无法转修鬼道。 而新亡魂的力量有限,没有人指引的话,在三两天里,它们应该还在原地,无法自己走出新大泽。 今非昔比,走过天神宗秘境的他,知道怎么将这些亡魂召集起来,也知道如何保存这些亡魂。 只是,他无法让这些亡魂保持清醒,修炼更是不可能。所以,点化亡魂的事,只能等见到了钱柳再说。 打定主意后,他选了一处平坦的空地,画了一个圈,在圈子里的正东方用土搭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祭台。 “峰哥,请执剑站在这里。”他在圈外指着正北方位,对袁峰说道。姐夫是他私底下对袁峰的称呼。当着众弟子的面、公共场合里,他一直都是以“峰哥”相称。 袁峰二话不说,拔出本命剑来,站了过去,又转过身去,背对着祭台站着——他理解的护法,是防着圈外有什么东西捣乱,自然是要面向圈外。 不想,沈云却招呼道:“转过来,面对着祭台这边。” 袁峰按住心中的惊讶,依言转过身来。 这时,他看到沈云已经换了着装——头戴宝冠,身着宝蓝色八宝道袍,他认得,这是云弟唯一的一身出席正式场合的行头。 见状,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暗道:我这身是不是太随意了? 他穿的也是战袍,但不是礼服。而且这身战袍上血迹斑斑,在大小小的破损随处可见。先前也不觉得,因为大家都是这副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模样。可是这会儿,他完全被云弟给衬成了叫花子。 太不严肃了! “没事。正是要你的这身血煞之气。”沈云解释道,“很浓烈,也很纯粹。” “门主大人,是不是血煞之气越多越好?” “我们身上的血煞之气够不够纯粹?” 众弟子七嘴八舌的问道。 这是为他们的队长、队友,还有管事们招魂呢。所以,哪怕现在又累又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也想尽一点心意。 第七九八章 有没搞错? 新大泽里,妖兽众多。妖兽大多噬灵。而新亡魂不但是灵体,而且还是很弱、很迷糊的灵体。所以,沈云在招魂的时候,才要借用袁峰这一身浓郁且纯粹的血煞之气,以威慑周边的妖兽,让它们不敢过来抢食。 这里有一个问题,即:沈云为什么不用放出自己的真魔之血的威压来? 还是因为新大泽里的妖兽们。 据沈云的感知,沿途及周边方圆百里之内的妖兽,全是未开灵智、仍然浑浑噩噩的幼崽。 这又是新大泽的一个怪异之处——象极了一个巨大的妖兽培养器。 有道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妖兽幼崽也是如此。尤其是还没有开灵智,处于混沌之处的幼崽们。没有长辈的引导,它们行事完全凭本能。就如蚊蝇。是问,老虎、狮子们凶悍不凶悍?百兽们是闻风而逃啊。可是,有谁看到过那吸血的蚊蝇怕过老虎、狮子? 在这些完全不知血统为何物,不知敬畏,只知道凭本能吃吃吃的妖兽幼崽们面前,他的真魔之血与寻常人的血没有什么大太的区别。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可能闻起来更香一些,更加的诱人。 也就是说,一旦他释放出真魔之血的威压来,周边的妖兽幼崽们不但不会给吓趴下了,反而会趋之如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急吼吼的赶过来,抢上一口…… 但是血煞之气就不同了。 它里头的死亡的味道,只要是活物,都是惧怕的。 所以,要想威慑祭台周边的妖兽幼崽们,让它们不敢吞噬被招过来的亡魂们,自然是血煞之气越多越好的。 只是……他环视众人,说道:“你们甚是疲倦,还是罢了。” 威慑妖兽幼崽们的是血煞之气。但是,它们眼睁睁的看着错过的“美味”,势必蠢蠢欲动。而妖兽天生神识强悍,哪怕是幼兽,也能勉强做到神识外放。它们的数量一多,神识交织如网,其威力也不可轻视。更何况众弟子又饿又累,届时,怕是扛不住,反而为妖兽幼崽们所利用。 袁峰就不同了。一来,他的修为比众弟子高出一重大境界;二来,他是剑修,意识力与战力都是远超同阶的其他修士。 沈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弟子们也非头一天修行,完全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妖兽诱惑人的手段五花八门,简直不要太多。而新大泽里的妖兽们更是奇奇怪怪,盅惑人的手段,不论是凡人界里,还是边界的那些妖兽,骑马也赶不上的。门主大人这是担心他们扛受不住诱惑,于招魂无益,反而有害。 “没事。门主大人,我肯定能坚持住!” “门主大人,我们队长是救我而死的。请让我为队长做点什么吧!” “我也是!” “如果没有王管事掩护,我们恐怕都要折在那多眼虫怪手里了……” 弟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恳求。不少人更是说着说着,眼泪哗哗的下来了。 袁峰听了,颇为动容,开口为他们求情道:“云弟,我有一个剑阵,可以让他们不受妖兽迷惑。” 沈云抬眼看了看到天色。 离太阳偏西还早得很。 遂问道:“布阵需要多久?” “是现成的剑阵,给我半刻钟就行。”袁峰说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不到半尺长的黑色玄铁小短剑来。 半刻钟的话,时间完全来得及。而且,如果剑阵真的能护住众人,不被妖兽幼崽们的神识所引诱,于沈云来说,绝对是大好事一桩。这样的话,在招魂之时,他可全力而行,无需再分心保护伤员们。遂点头,右手负后,左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剑阵就布设在你站在的那个方位。无须太大,能够护住你们所有人即可。”顿了顿,又谢道,“峰哥的这个剑阵正合时宜呢。伤员们也可入剑阵里,我便不要分心了。” “如此甚好。”袁峰没有急着布阵,而是先令担架队将伤员们抬过来,一起集合,然后,告诉众人在阵中万事不要管不要问,一心打坐,闭目调息。末了吩咐道:“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大家都要切记,不要睁眼,更不能动。” “是。”弟子们齐声领令。 袁峰这才令他们原地打坐。 待所有人都坐下后,他将手里的黑色玄铁小短剑往半空里一抛,看也不看,直接是右手捏成剑指,指着那小短剑,嘴里念念有词。 刹那间,小短剑悬浮在了离他的头顶三尺三寸高的半空里。沙沙沙……,金色的亮光有如流沙一样,自剑尖倾泻而下。 “凝!”袁峰松开剑指,大喝一声。 流沙果然凝住了,象极了一个金色的华盖。不大不少,正好罩住所有人。 这时,小短剑俨然成了华盖顶上的小尖儿。在它的带动下,整个“华盖”都在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袁峰这才抬头仔细的看了看,觉得无不妥之处后,对沈云抱拳:“我已经准备就绪。” 远不到半刻钟呢。沈云点头,正式开始招魂。 他首先整理衣冠,然后对袁峰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正色唱问:“护法就位否?” 好吧,他这副样子,象是道士们做道场,又不完全象。 因为做道场前,先要请求四方神灵们。 请求他们什么呢? 不外乎是三样:或避开,或让路,行个方便,更多的是搭把手,借力一二。 既是请求,自然是要有礼数的。 这一点,沈云做到了。他行了正式的道礼。 然而,唱的完全不对。 一来,这调听着不对。他唱的调古老,饱含沧桑。袁峰敢说,祝融大陆里,不管是凡人界,还是仙山,都没有道士唱过这种调; 二来,词也不对。他压根就没有请四方神灵,而是直接询问护法。袁峰心里愕然:他这个护法是临时的,算哪门子的神灵? 所以,两相结合,袁峰的第一反应是:云弟唱错了?还是压根就学错了? 只是这会儿也不好直接问。他只能冲沈云眨眨眼。 沈云象是没有看见,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脸肃穆的看着他。 这是……没有出错!袁峰按下一肚子的问号,也一本正经的回礼。只是他真的学不来这唱腔——说来奇怪。这唱腔听着寻常,但是,他有心想现学模枋,一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出声了。 是以,袁峰张了张嘴,直接回答道:“是。” 应该是对了。因为沈云礼毕,脚踏罡步,开始了下一流程了。 袁峰暗中吐出一口浊气,以标准的剑修立姿,执剑而立,目不转睛的盯着祭台。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尼采、醉心古乐的月、票,谢谢! 第七九九章 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袁峰看出来了,沈云还真是在做道场。只是,这道场做得……客气的说,是古朴端庄,与众不同;要是换成旁的道士,定会说成是不伦不类,歪门邪道! 一想到“歪门邪道”,袁峰不禁生出一种此时此刻,沈云坐实了这个名头的奇怪心理。 这这这……云弟拜了哪个道士为师,这道场学得好不地道! 心念一转,他偷偷的去看也站在剑阵里的云景道长。 说来也真是奇怪!云景道长身为法修,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当然,法修不一定会成为道士,但是,道士必须是法修出身,才敢称自己是正统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云景道长其实远比他以为的要敏锐。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云景道长看向他,并且用清清楚楚的用唇语提醒道:袁峰,不要分心! 袁峰愣了一下。 所他所知,贝帅军中独创的唇语,早被苏老三、老余头等带到了青木派里。而道长加入青木派已久,会唇语,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感到惊讶的是,道长居然不觉得云弟的道长不伦不类。 所以,是他这个外行在瞎猜忌? 如此一想,袁峰按下满肚子的疑虑,静心凝神,全心全意的再看向祭台。 此时,沈云已经手执三根清香围着祭台转完了圈。 他的招魂法是由天神宗的祭祀之法而来。在此基础上,加入了他在天神祭殿里的所得,所以,更多的是他对鬼道的理解。这使得他的招魂术有天神宗祭祀大礼的影子,相比之下,更加简练,直接。而不是象第一次晨祭李师叔一样,生搬硬套天神宗的祭礼。 转完一圈后,祭词也恰好唱完了。他又回到了祭台的正前方站定,将三根清香插在粗糙的祭台上,退后一步,左右手各自甩出一记流云袖,最后收拢宽大的袍袖,双手在胸前各自掐成一道法诀,唱道:“亡魂兮,归来!” 至此,既与天神宗的祭礼大相径庭,与祝融大陆现行的招魂道场更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不过,袁峰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他敏锐的发现,云弟一唱完,剑阵之外骤然起风了! 最初的时候,风不大,但是,凉嗖嗖的。他的脑海里立刻冒出“阴风”两个字。 与此同时,半空里的小短剑停止了自转。于是,金色“华盖”也停了下来。 这是剑阵已经感应到了妖兽的神识! 而不是他以为的招魂术引起的阴风! 怪哉!妖兽的神识怎么会凝实成了阴风? 袁峰警觉得周身的寒毛立起。 一般的,在此情形之下,金丹真人都会立即铺开神识,查看周边的确切情形。但是袁峰牢记着自己身上的职责,也是担心给沈云招来祸端,故而强行忍住了。 因为剑阵的缘故,他能感觉到剑阵之外的阴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 那感觉就象是从六月里徒然进入了深秋一般。 而且,气温还在急速下降。 突然间,头顶的金色华盖毫光大作,化成一只倒扣着的巨大的金色透明碗,将袁峰,以及剑阵里的所有人罩在其中。 但是,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剑阵却是罩不住的,尽数透了出去。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双手捏的法诀,双双指着他们,当空打了一个勾,旋即,飞快的指向旁边的空阔处,画了一个圈。 剑阵里的其他人都闭着眼睛呢,唯有袁峰睁着眼。是以,也只有他看得真切。剑阵里透出来的血煞之气瞬间凝成了黑红色的雾气,嗖的一下,汇入那空阔处,汇成了一个圈。 这时,沈云轻喝一声:“散!” 这个黑红色的巨大的圈圈应声散开来,消失于无形。 阴风竟然往后退出了十几步远,剑阵四周的温度有了明显的回升。而袁峰真切的感觉到,剑阵的压力顿减。 好厉害!袁峰暗赞。 但是,阴风并没有完全散去。 那情形,真的象极了一群发现了猎物的野狗。它们发现猎物不好对付,却又贪婪成性,舍不得就此放弃,遂不死心的退远一些,在四周游走,低声的咆哮。 袁峰虽出生入死,但与这种玩意打交道,却真的是生平头一回。 比他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如果没有云弟抽凝出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威慑阴风,单凭他的玄铁镇妖剑阵,估计撑不了半个时辰! 这第一个回合下来,不知不觉之中,内衫已然尽湿。 就在这时,剑阵又是毫光大作。 袁峰刚刚放下的心,呼的又提了起来。 很快的,他发现,阴风确实又是猛涨……确切的说,应该是躁动。 同时,他还发现,西南方向有明显的异常。 那里发生了什么? 好想用神识去看看…… 不能哦…… 没让他天人交际多久。 因为三息之后,他看到了一团白色的小光团好比乳燕投林一般,呼的一下,自西南方向飞进了沈云画出来的圈里。它欢快的围着祭台转了一圈,一头扎进了祭台上唯一的白色玉瓶里。 这只玉瓶看着很简单,也不大,象极了寻常的丹药瓶。 事实上,沈云砌好祭台后,拿出它来时,袁峰就是将它看成了丹药瓶。而且在白色小光团进入之前,他也没有看出它与丹药瓶的不同来。 当然,现在他是看明白了。这是一只长得很像丹药瓶的魂瓶。 好奇怪,云弟又不是鬼修,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阴宝?袁峰来不及多想。因为越来越多的白色小光圈自南边飞了过来。阴风因此而大躁,拼死拼活的又向祭台这边扑过来。剑阵的压力倍增。小短剑滴溜溜的飞快。他的耳畔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尖利的笑声,有如魔音,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不知死活!”沈云骂了一句,再次抽凝出一道血凝之气。 阴风又急退。 剑阵的压力再次减弱。 第二个回合下来,袁峰完全看明白了——他的剑阵在云弟那里,就是警报器。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剑阵会扛不住。 心大定。 如他意料的那样,又是三个回合下来,剑阵毫发无损,阴风也是英勇得很,屡退屡战。不过,南边不再有白色小光圈过来了。 所以,招魂可以结束了? 袁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云。 却不曾想,后者凝视着西北方向,神色比先前更要凝重! 怎么了?袁峰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七八零章 不至于 就在此时,阴风再次暴动! 真的是暴动! 它比前面几个回合都显得亢奋。 呼——,呼——,呼——…… 刹那间,剑阵和祭台以外的地方,无不是飞沙走石。 “铮!铮!铮!”,袁峰头顶的玄铁小短剑更是如临大敌,接连发出三声急促的剑鸣。 这是剑阵被阴风一激,将要发出最大的威力! 云弟、阴风,还有剑阵,无不在预示着一场大变故即将到来! 袁峰意识到这一点后,反而越发的冷静了。同时,战意蓬勃,转眼间,浓得几欲凝成实质。看上去,他就象是周身披上了一层厚实的红晕。 这就是剑修本色。 心如剑,身如剑,行如剑。不折不挠,遇强更强。 袁峰抿住嘴,紧了紧手里的本命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是在新大泽里死去的弟兄们,还是剑阵里活着的弟兄们,一个也不能少,他全要护住!所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必须象钉子一般的站在这里。 再说沈云。不再观望,他终于动手了。还是抽取袁峰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不过,这一回,他接连抽取了两回,汇成两道黑红色的大圈,接连打散。 阴风咆哮起来了! 竟是不再退让! 沈云冷哼一声,又一次抽取血煞之气,凝实!再打散! 力道明显加重。 黑红色的大圈被打散时,不是悄无声息的消散开来,而是化成数不清的黑红色牛毛小针,蓬蓬蓬……,所进了暴戾的阴风里。 立竿见影! 眼见着就要汇成一朵灰黑色的巨大蘑菇状的阴风“砰”的一下,分离崩析,转眼间,分成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旋风,呈野兽散。 它们的速度真快啊。 眨眼的工夫,剑阵与祭台之外,方圆五里,风平浪静。 旋风们在五里开外的地界打住,却没有再一次聚拢,也没有消散。它们依旧是嘶吼着,不疾不徐的摇晃。明显是在观望。 袁峰看得真切,心里也禁不住喝彩——单从这一点上说,新大泽的妖兽们就比外面的妖兽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以,新大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来不及仔细思量。因为西北方再度生变。 只见那边的天际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长线。 在被阴风折腾得灰蒙蒙的天地里,显得格外亮眼。 再看第二眼,他险些被惊落下巴。 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太变粗变长……三息不到,已经象巨大的白云一样,扑天盖地的往边边涌过来。 我的天爷! 袁峰终于看清楚了。 不是白线,也不是白云。 那里头是数不清的白色小光团! 刚才,看了沈云招魂,袁峰明白了,每一个白色小光团就是一道新亡魂。 那么,这么多的白色小光团…… 不对啊!他禁不住“啊”的轻呼——这是绝对不是青木派阵亡弟子们的亡魂! “云弟,它们是……”他急吼吼的提醒沈云。 后者却一脸了然的打断道:“我知道。是除魔将军的麾下。” 这个不难猜。 先前,端木光和李艺率队归来,汇报时说了,他们设计将除魔将军一路引进了迷魂阵里。而且,他们亲眼看到除魔将军被部众亲信斩首,连金丹都被当场绞碎了,死得不能再死。紧接着,这一路人马又为了投名状起了纠纷,跟一只只乌鸡眼似的,形势一触即发。端木光无心再看下去,遂与李艺一起带队离开。 现在看来,端木光没有看错这些人。他们是真的自相残杀起来了。 照被招过来的白色小光团数量……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端木光报告说,那一路人马有近两万人。真的是全军覆灭,无一人幸免。 明明迷魂阵只是大困阵,本身无杀伤力。 奈何他们心中鬼大。 袁峰拧眉:“云弟,要一并收了?” 沈云看向他,认真的答道:“它们又是混沌不清的新亡魂,没有专人引导,只会象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而这里的空间不同寻常,再加上绝大部分地方是禁灵之地,即便它们侥幸能从妖兽的嘴里逃脱,也会魂力消耗特别快。怕是难以熬过头七,便因魂力消耗殆尽,而魂飞魄散。” 不是鬼修的话,新亡魂都是浑浑噩噩的。要到过了头七,回魂之后,方能记起前尘往事,从而恢复神识。 所以,在头七之前,新亡魂都是按本能,先逃离死亡之地。 据说是,如果不逃,就会有阴司使者来拘魂。 为什么说是“据说是”? 因为这些全是沈云的各种道听途说。 事实上,迄今为止,他见过的亡魂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看过到阴司使者。 以前与钱柳论鬼道时,他特意提到了阴司,还有阴司使者。 结果,钱柳告诉他,阴司是隶属于天庭的。神族从来没有阴司,也不曾有阴司使者。而她的传承只解开了一小部分,是以,她只知道,在神族,人死之的,魂归祖地。至于祖地又是一副什么情形,目前,她的传承里还没有提及。 沈云是知晓神族与天庭之间的恩怨的,听到这里就知道,祖地肯定跟阴司扯不上关系了。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在祝融大陆里,不论是凡人界,还是仙山,他都只听到有阴司的传闻,却看不到阴司使者。 难道是他太年轻,见证了那么多的死亡,却一次也没有碰到过阴司使者? 后来,他分别跟魏清尘、道长他们交流过这个问题。结果两人的回答完全一致:相传阴司使者会主动避开阳间的修士。他们其实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阴司使者。 “为什么要避开?”沈云觉得奇怪极了。 两人都很自信:“听说他们其实也是鬼修。应该和阳间的鬼修会避人一样,怕是打不过我们罢。” 连道长这个战斗渣也如此自信,沈云真是服了。 话说回来。沈云决定一样的收了修士同盟军的这一万多近两万新亡魂,并非是想扩大鬼军,而是,心生怜悯,不想它们被困在这里,要么成为妖兽们的点心,要么生生的被快速耗光魂力,魂飞魄散。 他打算先将它们收起来,等将来见着了钱柳,看后者有没有办法,引它们魂归阴司,转世投胎。 而袁峰听了他的回答,再去看成千上万飞奔而过来的白色小光团们,只是一声轻叹。这些将士已死,于修士来说,已是最惨痛的代价。魂飞魄散什么的,真的不至于。 沈云换了一只魂瓶,将所有的新亡魂引入其中。 第八零一章 怪吓人的猎物 妖兽们很识情知趣。当新亡魂们被尽收魂瓶之后,在五里开外徘徊的阴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消散了。 于是,飞沙走石停。天地间又恢复了清朗。 沈云将第二只魂瓶的盖子也盖上,“叭”的在上面打了一道黄符。 袁峰收了剑,顾不得收剑阵,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解惑:“云弟,你这瓶和符都是阴宝吧?” “好眼力。”沈云点头,答道,“是囡囡赠给我的。” “师妹?”袁峰讶然,“她什么时候也能占擅卜了,知道你今天能用上?” 沈云正色道:“她没有卜算。当时,青木派的处境已经很凶险了。她给我这些,是有备无患。” 袁峰吐出一口浊气,闷声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云手上的动作微滞,答道:“伯堂说过,他们所做的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因为意味着他们没有暴露。 袁峰见状,不由想起了当年沈九妹在叛军营中的情形。那时候,因为身处在完全对立的阵营里,他们两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向对方表明心迹。个中滋味,那叫一个煎熬,身为过来人,他再清楚不过。 而云弟这里,比他当年还要惨呢。 因为他与九妹那时,都是很清楚对方心中是有自己的。 不象师妹……唉,修的是无情道! 可怜的云弟!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唯有抬手轻拍沈云的肩膀,安慰道:“好事多磨。” 此时,他真的很庆幸修士的天寿会随修为的增加而加倍的延长。以他的修为,如今是完全看不出云弟的深浅了,所以,他猜测云弟的天寿少说也是不让元后。而师妹也是个有大机缘的,通晓鬼道,以他的理解是,等同于不死之身了。这么说来,两人将来的路,都长着呢,莫要着急啊。 沈云点点头,道了声谢,话锋一转,提醒道:“峰哥,你剑阵还没收呢。” “哦,差点忘了!”袁峰一拍头,连忙去收剑阵。 “啊,已经好了?”弟子们出阵后,七嘴八舌的交流起来: “你们听见了吗?一直象是有群年轻的姑娘在远远的喊我们救命!” “你听到的是群年轻姑娘?我怎么听到的是个老大爷?” “我也听到年轻姑娘的声音了。不是喊救命,是又哭又闹的,吵得很。” “咦,怎么我听到的是一堆娃娃在哭?” “哎呀,全是假的!只有一个是真的,就是那些妖兽想引诱我们出阵去。” “对对对!” “妖兽们是在浪费气力!门主大人和袁爷说得那么清楚,我们怎么可能上当!” “这回,我们又得了大机缘。经此一事,定力大曾,往后寻常的妖魔鬼怪是休想骗到我了。” “那是!” 沈九妹、端木光等人则是一齐走到沈云跟前,询问招魂的事。与众弟子一样,他们也至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其中,端木光是有顾忌,担心横生枝节。而李艺等人则是对自己信心不足。因为他们的修为其实并没有大多数的弟子高出多少来。 得知不但弟兄们的亡魂尽数归来,还意外的多收了一万多、将近两万的修士同盟军将士亡魂,他们几乎要炸了,个个表示接受无能: “为什么要收他们?” “也要让他们转修鬼道吗?” “没有他们在后头撵着,我们能折了这么多弟兄?” 就连一向非常支持沈云的沈九妹,竟也是被气到了一般,双唇都快抿成一道直线了,冷冷的瞅着沈云,等着他解释。 其他弟子并没有与他们相隔多远。再者,听到他们询问招魂情况时,离得近的那些弟子们几乎都停止讨论,竖起耳朵听着这边。是以,他们也知晓了。一样的,个个气鼓鼓的,俨然是河豚成了精。 沈云没有解释。因为这个时候,袁峰快步走了过来,很自然的站在沈九妹身边,拉了拉她的一只袖子,笑道:“你这是做什么?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混混沌沌的,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什么仇不都了结了啊?再说了,那可是近两万亡魂呢。全喂了这里的妖兽,让妖兽一个个的都吃得肚儿滚圆,活蹦乱跳,好更有气力咬我们,那才叫一个美,对吗?” 沈九妹听完,讪笑道:“是我想差了。我只记得是叶狗们害得我们沦落至此,却忘了亡魂是灵体,于妖兽大补……” 其余人也是神色立缓。 接着,沈九妹话锋一转,问道:“秋宝,你跟姐说句实话,将来永远都不会助叶狗们的亡魂转修鬼道吧?” “不会。”沈云如实答道,“我的计划是将来时机到了,送他们去转世投胎。” 沈九妹欢喜的拍掌:“理当如此!” 其余弟子们的脸上也没了愤怒之色。 云景道长挥手,招呼道:“今天晚上会餐!吃饱之后,大家稍稍歇息,按计划连夜赶路!” “好!” “我真的好饿……” 弟子们欢呼着按部就班,为晚上的会餐做准备。 袁峰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向沈云请教,比如说,他的道场怎么看上去与时间仙山这边的完全不相同之类的,见沈云似乎得了空,匆匆跟沈九妹说了句“我去找云弟问个事”,打算将沈云请到一边细谈。 不想,沈云先跟他说道:“峰哥,今晚有饭无肉,好不痛快!我们去打点野味来,如何?” 进入新大泽之前,他们确实有汇合之后打猎的计划。只是,现在袁峰彻底没这心思了。因为一路走来,他发现新大泽里除了妖兽,没别的野物了。更重要的是,这些妖兽明显的与外面的妖兽不同。尤其是刚才招魂时候的亲眼所见,他心里更加没底了——万一有什么怪毒呢? 闻言,他直言道:“这里的妖兽能吃吗?” 沈云冲他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答道:“不是在这里打猎。我们两个脚程快,去边界那边。” 有情况!袁峰心中雪亮,正要答应。 不曾想,端木光不服气了,挺身而出:“大人,我陪你去吧。”袁爷的脚程哪有他快! 沈云摆手:“你看家!” “哦……是!”端木光立马气顺了,咧开嘴笑着领令——原来不是论脚程,而是论战力!原来,大人也是认为袁爷的战力不及他。 袁峰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当即跟沈云一道离开了汇合点。 “有什么新情况?”走出了五里多后,他开口问道。 “孽兽追来了。” “啊?混沌兽?在哪呢?”袁峰傻了眼。是真打猎!不过,这猎物怪吓人滴! 第八零二章 劫财的? 袁峰本人没有见过混沌兽,以前,也是闻所未闻。他对混沌兽的所知,全来自沈云。后者跟他总共提了两回。就这两回,他听出来了,鸿蒙界里唯一的这只混沌兽好生厉害,连云弟也不是其对手。 所以,问题来了——他们俩能打得过吗? 心思一转,他两眼亮晶晶的摩拳擦掌:“你准备怎么打?” 以他对云弟的了解,真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话,是肯定不会出手的。既然云弟打算出手了,就表明是想出法子来“坑”那头孽畜。 “坑”好啊!他最喜欢看云弟挖“坑”了。因为每一次都能令他大受启发。 “很简单。”沈云道出刚刚出炉的计划,“把它骗进南边的烂泥地里。” “烂泥地能困住它?”袁峰表示严重怀疑——南边的烂泥地确实不小,纵深有百把里。却是连他们都没困住,难道还能困住道行高深莫测的混沌兽? “不是用烂泥地困住它。是利用绝灵境。”沈云老神在在的答道。 袁峰懂了:“还要加上我的玄铁剑阵?” 他的剑阵本来是连给混沌兽挠痒痒都谈不上的。但是,混沌兽怕禁灵,那就不同了——老话怎么说来着?龙困浅滩遭虾戏嘛! 手好痒,迫不及待啊! 沈云高兴的点头——就冲他与峰哥的这份默契,今天的事,已经成了一大半。 当即,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沈云祭起御风诀,带袁峰往南飞奔而去——这些年,袁峰也没少用阴煞之气淬体,《清风拳》和《明月拳》更是没少练。这使得他虽是用灵根修行,却并非真正的传统剑修。一个显著的不同就是,他在绝灵境里,周身灵力只是比平时显得凝滞一些,却不会完全被禁锢。其结果就是,他的功力大打折扣,相当于平时差不多五成的样子。如此一来,御剑的速度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他等会儿还要用玄铁剑阵配合沈云“坑”混沌兽呢。是以,在商量的时候,他主动提出来,他要保留实力,让沈云捎他过去。沈云也正有此意,遂满口应下来。 沈云没有通过虚空过去。其中有不想现在就在袁峰面前露出自己能够通过虚空腾挪的原由,更多的是,混沌兽对空间很敏锐。他担心会打草惊蛇——自上一次,他为了救朱林法师,砸伤了混沌兽的鼻子后,那家伙好象是被他打怕了。这一段时间来,不止一次的避开他就象那次夜袭南云岭大营。他不信,混沌兽会感知不到他们要摸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亲自赶过去。可是,混沌兽“中”了声东击西之计,随南云岭大营的主力出营了。之后,又有很多次碰到了类似的情形。一次两次的,他还能当成是巧合。次次都是这样,他便心里有了底。所以,这一次,他只要事先露出一点迹象来,混沌兽肯定也会闻风而逃。 但他不能放过混沌兽啊。 几百弟子等着他和袁峰打猎回去吃肉呢。 更重要的是,赵宣和苏老三已经探明了路。前方是一片雪域。真正的不毛之地,人迹、兽迹,统统没有。如果不想办法搞点吃的,他们再往前走,就是送死。 老实说,收到赵宣和苏老三先后发回来的密报,他正犯愁,要上哪里去搞吃的。 没有想到,还没等他拿定主意,突然间,感知到了混沌兽正往边赶来。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赶紧的敛了气息。转念又一想,却是喜上眉梢——混沌兽也是大肚汉,最扛不得饿了。然而,因为与叶罡结了盟,它又不能随心所欲的吸食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那么,叶罡这个财大气粗的盟友,肯定会给它备下不少吃食。一味的只吃灵石的话,叶罡也供养不成。只能是妖兽肉为主,灵石为辅。而且还得是随身携带着。他也不挑啊。不管是灵石,还是妖兽肉,统统可以的! 就这样,沈云带着袁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新大泽的最南边。 混沌兽还有没有到。 主要原因是端木光和李艺断后断得好,将青木派众人的行踪清除得非常干净。而混沌兽是完全信不过叶罡手底下的那帮子“饭桶”,不敢直接奔着叶罡给的方位去。在离新大泽还有两百多里地呢,它就放慢速度,亲自找寻起线索来。 沈云不敢用气息搜索,只能凭感知——这个感知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上次,他不是当面砸了混沌兽一拳吗?当时,混沌兽鼻血狂飚。他乘机取了一点它的血,事后做了个血记。这是神族的一个追踪秘法,只有五族的族长才能学习的秘传法门。是季勇教给他的。而这个法门的精准度是直接与修为挂钩的。从那以后,他就能在三千里范围之内,感知混沌兽的所在。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做到精准定位,只能是百里之内。并且还特别费道力。 现在是两百多里远,没法精准定位。不过,就算混沌兽进入了精准定位的范围之内,他也不打算用。因为百来里,已在他的目力范围之内,而且直接用眼睛看,相比于精准定位,要省去至少三成的道力,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呢? 混沌兽到底是被打怕了。搜索的速度完全能用龟速来形容。 却正是沈云此刻最需要的,当即与袁峰开始选择合适的地方挖坑,呃,是布阵。 混沌兽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袁峰祭起玄铁小短剑的时候,它便有了反应——立马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下意识的冲着灵力波动异常的方向,使劲的嗅了嗅。 很快的,它恼火的低声哼了哼。 该死的沈云!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当时就砸得它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是凭着本能逃走。一气跑出千余里之后,他才敢停下来给自己止鼻血。 鼻血不难止住,难的是,它惶恐的发现自己的鼻子失灵了! 原本对气息非常敏锐的鼻子,这会儿竟然连眼前的花花草草,还有脚底的泥土的气味都闻不出来。 它的目力不好,很多时候,靠超强的嗅觉来弥补。 完全丧失了嗅觉,于它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一半。 惊慌不已的混沌兽连凡人界也不敢呆了,直接逃到了仙山。不管叶罡同意与否,他强势要求养伤。至于是什么伤,它只字不提——它其实不信任叶罡。只是迫于任务,才不得不与之联手。 后者一来是打不过它,二来也不想就这样废了一把好刀,遂同意了。 一番休养下来,混沌兽的嗅觉恢复了五成,而且还有继续恢复的迹象。 混沌兽这才放下心来。 它本来是打算等伤完全养好后,再从长计议——到目前为止,它还无法确定沈云是否是它的任务目标。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从小到大,它是吃什么,都不吃亏的。沈云算是将他彻底得罪了。所以,任务要完成,仇也要报。不管沈云是不是任务目标,它发誓要将之抽魂剥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实在是叶罡那帮手下太废。叶罡又急成了狗一样。到底是盟友,今儿的这一遭,它不能不走。 来之前,混沌兽全打算好了。 真正的去与沈云面对面硬怼,那是不可能的。 它的伤还没全养好呢。 就算将来伤全养好了,也不会轻易与沈云正面硬怼。 以前是它太轻敌了。 几次交手下来,它越来越觉得沈云邪门。 首先,沈云的血统最为邪门。 在三界之内,混沌兽自认为是血统最高的神兽了。没有想到,在破破烂烂的下界,竟然碰到了可以压制它的更高等的血统。 这是什么血统?什么神兽? 它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邪不邪门? 第二,沈云的修为也很邪门。 它只能感觉到沈云是幼崽,修为远不及自己。可是,几次交手,它都未能搞清楚对方的修为。按理说,它能一眼看穿对方的修为境界的。 邪不邪门? 还有就是,沈云的运道也邪门。 明明修为不如它,却次次阴差阳错,搞得它苦不堪言。 邪不邪门? 如果不是明明白白的接了任务,它肯定会怀疑,沈云才是自己的盟友。 可是,任务表明,沈云不是。 那么,这么邪门且强悍的存在,又不能为叶罡所用,即便不是它的任务目标,也离得不远了。 这也就注定了,它与沈云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敌对。 是以,它肯定是要对付沈云的。这一点,根本无须叶罡左催右请。 只是眼下时机不到啊。 它还没有想明白,要如何对付沈云呢。 叶罡却完全沉不住气了。 它只能出来应付一回。 怎么做,它全想好了——对付不了沈云,它还不能对付沈云的手下么?这次就捉几个沈云的手下回去,应付了叶罡。 它正在找寻落单的青木派弟子,没想到,很快就让它发现到了一个目标——在正前方两百多里远,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初步断定,是剑阵。并且不象是正清门的剑阵。 在这一带,除了正清门和青木派双方的弟子们,还能有谁? 一方面是叶罡这家伙可护食了。早将这一大片区域清了空。 另一方面则是,青木派在边界与阮家两战,皆是压倒性的大胜,威名远扬。仙山的其它势力心生惧意,乘机略有收手,起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 是以,不是正清门的剑阵,且又陌生之极,便只能是正清门的剑阵了。 想到这里,混沌兽心头发紧,又习惯性的嗅了嗅。 “该死的!”下一息,它回过神来,没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嗅觉没有完全恢复,隔着两百多里地,它什么也没闻不到! 如果是换成没受伤前,它怎么可能什么也闻不到! 沈云,你要祈祷,将来一定不能落到本座手里!只要你落到了本座的手里,本座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这时,那方位的灵力波动又强烈了一些。 它感知得更加清楚了。 是镇妖的! 于是,它更加肯定了,只有可能是沈云的手下。 因为叶罡知道它要过来,定会早早的通知底下的饭桶们做好准备。象这种镇妖的法阵,是绝对要收掉的。 它现在要搞清楚的是,沈云在不在那里。 如果沈云在,它立马掉头就走。 只有确定沈云不在,它才会过去。 好在鼻子靠不住了,它还能通过气息感知。 沈云的气息,它是刻进了骨子里似的。搞错了谁的气息,也不可能搞错沈云的。 它用尽全力搜索了一番。 没有。 那里只有一个陌生的人族修士的气息。 身上的血煞之气好重。 从气息上看,也是受了重伤。 是个落单的? 今天运气这么好,想什么,来什么? 怎么看都觉得象是个诱饵…… 混沌兽直接起了怀疑,反而不敢过去了——这段时间,被沈云虐到疑神疑鬼的,不止有叶罡。面对沈云,面对青木派弟子们,它心里的阴影一点儿也不比叶罡的手下们小。 在原地磨了十来息的爪,退意完全占据上锋。 它又不是非得抓一两个青木派弟子回去。真把它给惹毛了,叶罡也不敢放个屁! 却不曾想,才挪开步子,要掉头来着,它又感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气息。 是一只妖兽幼崽正在小心翼翼的靠近剑阵。而剑阵里的人族修士也发现了,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小小畜生连毛都没长齐呢! 竟敢跟本座抢食! 混沌兽不再怀疑,扬起爪子,全速冲过去。 必须得快啊! 小畜生离人族修士不过三里来地。而它可隔着两百多里远呢。 此时此刻,混沌兽有点儿后悔——刚才是谨慎过了头。 当然,它是绝对不会承认,确实是被沈云打怕了。 说时迟,道时快。它没跑几步远,突然后脑勺上猛然剧痛。 紧接着,世界全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兽醒来,首先发现自己周身麻软无力。 它的灵力被禁锢了! 顿时,冷汗如淋。 它竭力压制内心的恐惧,继续装昏迷。 “别装了。抖成这副德性,还装什么装啊?”一个年轻男子戏谑的声音在它的耳畔响起,“老子也没有想要你的命。只是近来手头紧,跟你借米下锅。你这么大的个头,至于吓成这样吗?” 劫财的?混沌兽讶然的瞪大了眼睛。 第八零三章 雪怪 “真的就这样放过它?”走出了五百来里,袁峰还觉得不可思议,“多好的机会啊!它可是叶罡的盟友!” 沈云一边继续往前御风而行,一边答道:“我怀疑它是上界派下来做事的。老话说得好啊,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么一说,袁峰懂了,挠挠头道:“真是这样的话,确实不好动它。”一来,混沌兽的主人肯定会出手报复,二来,混沌兽的任务没有完成,其主人势必会再另派任务者下来。换个新的,肯定只会比这个旧的更麻烦。 说着,他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云弟,混沌兽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样的?” 混沌兽被云弟象插秧一样的种在烂泥地里,动弹不得。可是,他看到的却只是一团硕大的黑色雾气。里头隐约可见一点亮光。 原以为可以看到混沌兽的真身了。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个情形。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黑气裹身,四足,身披硬鳞甲,单目,塌鼻之下长着一圈长獠牙。”沈云仔细向他描述着,末了,又道,“前几回交手,我也看得不真切。这一回,孽畜被我砸晕了,才得已看得真切。” 袁峰的傀儡兽很给力,装成妖兽,有模有样的,成功的打消了混沌兽的疑心。所以,沈云才有机会乘混沌兽不备,先下手,全力一击,将之拍昏。 而混沌兽昏过去后,身上的黑气立时内敛,比平时淡去大半。 于是,沈云得已看清楚它的真容。 不过,混沌兽也不堕威名。不出三息,周身再度汩汩的冒出黑气来。 沈云猜测它是将要醒来了。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阻止它,遂直接砸开虚空,赶回烂泥地的边缘,用最快的速度冲进袁峰的剑阵之中。 这时,混沌兽身上的黑气已经浓得与平常不相上下了,并且象煮沸了一般的翻涌着。 沈云又看不清它的真容,只是感觉它将醒。 没有迟疑,沈云果断将大半截的黑气强力按进烂泥地里。 绝灵境终于发挥了作用。 黑气涌动的速度大减。 过了将近二十息,混沌兽才醒来。 而这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周身的灵力被禁,头上是镇妖剑阵,身下是烂泥地加持。袁峰尤觉不够安全,用两道捆仙绳密密匝匝的将黑气团捆了两重。 缓过劲来的混沌兽,只能接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的惨痛事实。 被一个小小的金丹境人族幼崽捉住,于它来说,确实是有生以来的最大屈辱。 能屈能伸……它不止一次的劝说自己。是以,当对方提出“赎买”时,它痛快的答应了,当场如数吐出来妖兽肉与灵石。 而人族幼崽也言而有信,得了东西,真的收了剑阵和捆仙绳,眨眼的工夫,便逃得没了影踪。 如果换成是平时,这样的镇妖剑阵和捆仙绳,在混沌兽面前,是形成虚设。 此时却不同。灵力被禁且身陷烂泥地里的它,刹那间好似卸掉了一负重担。接下来,它费了老大的劲,一点一点的,终于爬出了烂泥地。 而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前面原来是绝灵境啊!混沌兽打了个哆嗦,连道“上了大当”。便是追得上,它也不打算去追了。 原本,它以为这鸿蒙界里,也就一个半刺头儿——沈云算一个,还有半个,是叶罡。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不下于沈云的。 小小的下界,哪来这么多狠角色?八成是任务目标了。 按理说,它是应该追上去,将之掐死在金丹境里。 谁叫它这回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准备好呢? 叶罡不是常将“知己知彼”挂在嘴巴上吗?等本座多方打听,探实了那只人族幼崽的底细,再动手也不迟! 就这样,混沌兽慢腾腾的甩掉身上的烂泥,在烂泥地的外边仔细的搜索起来——越想越觉得那只人族幼崽还有帮手,必须查实! 待到东方欲晓,它露水巴叽的回到了南云岭大营。 那里,叶罡已经等了大半宿了:“怎么样?” “什么也没有。”混沌兽在入营前便化成了人形,黑着脸很不爽的质问道,“你的消息可靠?你确定你的那帮徒子徒孙没有谎报军情?” 它根本就没有去指定的方位。但它在新大泽的外边转悠了一晚上,没有发现大量的新亡魂。再加上,在它的认识里,修士同盟军谎报军情,不是一回两回。所以,它大胆的质问了。 叶罡怔了怔,旋即,心底里怒火直窜脑门,只是嘴上强犟着:“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 混沌兽见状,呵呵笑了两声,也不争辩,当下里呵欠连连,含糊不清的说道:“兴许是我看差了。唔,我眼睛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受着伤呢……找了一晚上,伤势好象又重了些。我得回巡边司接着养伤……哦,吃食没剩多少了。上回的妖兽肉品质还不错,这回不妨多备一些。”在它的眼里,连绵的南云岭山脉还是太单薄啊,根本就挡不住凶残的青木派。所以,它还是回边界去,在巡边界里养伤为好。 待它离开后,叶罡抬手就砸了手边的玉盏。 没两天,南云岭大营又是一番走马换将。之前,联名上报的那三位无一例外,全被扣上除魔不利之罪名,一撸到底,押解回宗门,面壁十年至二十年不等。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第二天的中午时候,前方传来捷报,发现了邪魔们的踪迹。他们已经穿过新大泽,进入了玉龙山雪域。 消息传开来,将士们是喜忧掺半。 喜的是,终于又找到了青木派。这些天,叶师叔祖亲自坐镇南云岭大营,脸黑得跟锅底一般。留在营中的弟子们,只觉得天就没有亮过,营中压抑得难受。现在好了,又找到了青木派,叶师叔祖应该能开颜了吧? 忧的是,青木派哪里不去,偏偏是去了玉龙山雪域。 这些年仙山的地形地貌变化巨大。其中,有一些地方是无中生有。如,新大泽;也有一些地方是由小变大。如,玉龙山。 玉龙山原本是一道东西走向,不足两百里的山脉。因山腰以上,常年积雪,从半空里看,象极了一条玉色的小龙而得名。 这一带,原本有玉龙山顶的雪水灌溉,盛产的玉龙灵米,誉满仙山。玉龙灵米酒,更是被称为仙山一绝。再加上玉龙山特有的三色雪莲等灵药,使得这里的人们不论仙凡,皆比别处要富庶一些,称得上乐土。 然而,近年来,玉龙山的雪线是飞一般的四下里扩散。如今,不但整个玉龙山山脉白雪皑皑,而且方圆千余里之内,尽被冰雪吞没。于是,玉龙山的名字变成了玉龙山雪域。 在这一片冰雪的世界里,冰雹、暴风雪等是家常便饭。 气候急骤恶化,也彻底的毁掉了这里的灵米田、药材等所有产业。运气好的人们,侥幸避过天灾,背井离乡。运气不好的,命丧冰雪之下。 原本生机勃勃,号称乐土的玉龙山一带,迅速成为了弃土。 天翻地覆的变化自然引来了不少高阶修士,尤其以阵修和剑修居多。前者是来探寻引发变故的原由,后者则是觉得这里是个练剑的好去处。 接连有数名高阶修士折殒于此,成功的打掉了后来者们的好奇心。从此,玉龙山雪域也和新大泽一样,成为了有名的无人区。 据传,巨变之后的玉龙山雪域出现了大量的雪怪。它们各形各样,既有兽形,也有人形。不论哪一种形体,它们都是冰雪所凝。一旦发生活物,不论人与兽,周边的雪怪,有多少算多少,皆是一涌而上,不死不休。 所以,将士们听闻要去玉龙山雪域除魔,个个愁死了。本来青木派的弟子们就已经够让人提心吊担了,再加上见人就围着杀的玉龙山雪怪……还让不让人活啊! 沈云多年不来仙山,在此之前,不知道玉龙山的大变故。 袁峰也知之不多。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起事后往这边转移的计划,故而没有特意搜集相关的资料;另一方面是他一直在边界,消息并不是很灵通,并且他所在的巨剑门也只是二流的门派,消息同样不是很灵通。 更重要的是,事已至此,后路完全被断,两人除了感应开山令继续前行,别无选择。 所以,当赵宣和苏老三发回来密报,说前方是一片没有人烟的雪域时,沈云当即说了,管不前面是雪域,还是火海,只能勇敢的踏过去。 至于雪怪……不论是赵宣,还是苏老三,两路人马都没有发现。他们只是沿途看到了一些形状奇怪的巨大雪石。有的看上去象猛兽,有的看上去象猎人、农夫、幼童等等。这些奇怪的雪石看上去鬼气森森。尤其是在暴风雪里,遇上这些雪石,总会让人误以为是活的。不过,也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这些,两人都在密报里提及了。 云景道长出自玄天门,是唯一听说过雪怪的人。他避开其他人,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云和袁峰关于雪怪的传闻。 沈云和袁峰不由而同的想到了在新大泽里的经历,很默契的相对一视。 “可能也是分白天和黑夜。”袁峰分析道,“宣爷他们这回恰好又是白天进入雪域。” “正好大家刚过新大泽,也需要休整。我们先休整一晚上,明天天亮后再出发。晚上的话,让大家进入镇妖剑阵里休息。姐夫,我们两个一起守夜。只有一个晚上的话,应该能撑得住。”沈云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从现在得到的情报上来看,新大泽与玉龙山雪域几乎是同时出现的。难免是同一手法。 更重要的是,还是那句话,他们别无选择。而休整一晚上,是他们当前唯一能够的退让。 云景道长心念一转,笑道:“也可能是以讹传讹。宣爷他们不是也说了吗?雪石看上去活灵活现,鬼气森森。” 有了混沌兽友情赞助的妖兽肉,大部队终于美美的吃了一顿饱肉不说,还人人分了十斤妖兽肉和十块下品灵石。 只有千余里,一路上,除了气候恶劣些,如果是雪石,而非雪怪,云景道长有理由乐观的计划,两天一夜的急行军足以穿过玉龙山雪域。 如此一来,这些妖兽肉和灵石勉强能让弟子们撑过去了。 然而,进入玉龙山雪域之后,他很快就乐观不起来了——随处可见的雪石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雪怪! 他是法修,打从炼气境开始,就通过捉鬼降妖创收,怎么可能连鬼气都认不出来? 这些雪石骗得了赵宣和苏老三他们,可骗不了他。 原来,传说中的雪怪,就是游魂野鬼和鬼畜依附在坚冰之上。 除此之外,他还看出来了,这些鬼魂、鬼畜都是冤死的,怨气很重。这使得它们神识不清,完全是凭本能行事。 所以,雪怪才会对活人无差别的围攻。 他第一时间追上在队伍最前面的沈云,将人请道一边,如实相告。末了,也道出心中的疑惑:“白天的时候,怨鬼确实是隐于坚冰之中,不会发难。奇怪的是,宣爷他们明明也夜宿了,怎么没有被怨鬼们偷袭呢?” 其实,沈云在看到第一座雪石的时候,就发现了怨鬼。 再看第二眼时,他惊讶的躲在冰雪之下的怨鬼并没有被他们惊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遇事喜欢问几个为什么的他,特意停下来,仔细观察。 接连有几名弟子走过雪石,沈云找出了答案——竟然与他们早晚练习的修灵口诀有关。 说白了,这只怨鬼是将众弟子们当成了同类。 这也难怪。天寒地冻的,弟子们有筑基境的修为护体,不至于会被冻伤,但是,体温却降低了不少。再加上修灵口诀自然而然的遮掩。真的象极了鬼修。 之后,又碰到了不少其他的雪石。皆证明了他的分析。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怨鬼?”跟云景道长分享之后,沈云接着说道,“莫非是那些来不及逃走,惨死的人们和飞禽走兽们?” 云景道长想了想,正色道:“主公,要不要我问一问它们?” “需要我帮忙吗?”沈云看了一下天色。 这里的天色变化极快。半个时辰之前,天色尚好,现在,眼见着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 “一点小手段而已。我自己来就好了。”云景道长笑道,“最多就是十几二十息的时间。” “行。那就问问罢。我去叫大家原地休息。” 第八零四章 怨鬼窟 云景道长是个实诚人。至少在沈云面前是。 他说是个“小手段”,果真就是个小手段——右掌如刀,直接劈开坚硬的冰层。一个瑟瑟发抖的怨鬼缩在里头。一记“镇魂诀”打进前额里去。那怨鬼噌的一下,绷得笔直,象极了一条灰色的咸干鱼。 云景道长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寻常的油纸伞来,叭的打开,撑在怨鬼的上头,同时,用右手剑指轻轻抵在“咸干鱼”的前额上。 数息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道了声“造孽”。 “怎么回事?”沈云恰好回来了,听到这么一句,张口问道。他能看穿中低阶鬼修的心思。但是,怨鬼不是鬼修。面对怨气缠身的怨鬼们,他也无计可施。 云景道长如实以对。 原来,这只怨鬼生前就是此地的一家寻常粮铺里的伙计。玉龙山的气候急骤恶化。灵米、药材都被冻死,人们断了生计。是以,但凡有些能耐的,都拖家带口的搬走了。但是,更多的人无处可去。他们心存侥幸——万一只是今年特别的冷呢?等转了年,开春了,天气又回暖了呢? 可是,他们没有等到来年的春暖花开。一个深秋的半夜,暴风雪突然而至,迅速吞没了伙计所在的小镇。 一夜之间,镇上所有能喘气的都在睡梦里被活活冻死。 死后,亡魂们找不到离开的出路,也被困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它们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的沾了怨气,沦为怨鬼而不自知。 寻常的怨鬼通常没有清楚的意识。这些全是云景道长从这只怨鬼的魂识里查到的。 沈云听完,狐疑的问道:“玉龙山以前是积阴之地?” “不可能。”云景道长明白他的意思,断然否定道,“玉龙山盛产灵米、灵米酒、药材,且品质上佳。这样的地方,当是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地,怎么可能是积阴之地?更不可能滋生怨气啊。” 沈云定晴,四下里观望。 很快,他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确实是块积阴之地了。” 而这些怨鬼又有冰雪护着,在这样的环境里,怨气只会越来越浓。假以时日,变成厉鬼也不是不可能。 云景道长刚一进入雪域,便碰到了一块雪石。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这使得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察看这一带的环境。闻言,他也认真的四下里观气。过了好一会儿,他忧心忡忡的说道:“主公,我觉得不象是地形地貌自然生变。聚阴阵的残余的灵力随处可见。更象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顿了顿,他咬牙切齿的推断,“就象新大泽里的妖兽是豢养的一样。有人在这里养怨鬼……” 话音未落,沈云轻呼:“不好!” 电光石火之间,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也想到了一块儿去——明明是好端端的天,为什么很快的变了脸,天上的乌云黑沉沉的,遮天蔽日?全是冲着他们而来啊! 真没用!这些年光顾着与叶狗们周旋,不再是捉鬼谋生,很多本事都快生疏了。进入积阴之地的最基本的警觉也没有……云景道长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将手里的油纸伞扔在敲开的坚冰上,继续护着里头的那只怨鬼,急匆匆的跟上沈云。 殊不知,两人才走出数步远。油纸伞下,那只怨鬼竟然动了。灰色的怨气轻轻浮动,少顷,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好象刚睡醒一般,瞪着他们的背影…… 百来步的前方,有一个雪窝。众弟子被安置在那里休息。 “真冷啊!”大家缩在一起,搓着手心,嘻嘻哈哈的讨论着这里的天气。 “奇怪,怎么会感觉这么冷?” “雪太厚了呗。没看到那些大块大块的雪石吗?我们以前在老仙都的时候,冬天里,也不会有这么厚的雪。那时候,我们穿得多厚啊。你看现在,我才穿了件单衫!能不冷吗?” “切,那你修行了吗?现在,你是什么修为?能相比吗?” “我也觉得这里太冷了些。还有,那些雪石……咦,快看那边的那一块,它好象在盯着我们!” “娘咧!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老子什么都不怕,就只怕鬼……” “哈哈哈哈……你怕鬼?早一遍口诀,晚一遍口诀,我见你念得比我还要用心呢。” “那不一样!自己做鬼,和看到鬼,根本是两回事!” “能有什么不一样?活着老子打不过的鬼,死了,老子转修鬼道,只会比它更厉害。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做鬼……” “不对啊。那些雪石在冒气!” “啊?” 众弟子看得真切,不由得后背里直冒冷气,一个个牙齿咯得扎扎响。 呜呜呜……,他们修行以来,打过修士,打过妖兽,却还真没打过鬼! 还有,身为凡人,哪一个小时候没被大人们用各种鬼故事吓唬过? 看着那些渐渐冒出灰色烟气的雪石,从小到大的畏惧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众弟子的脸色无不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沈云飞赶过来。见状,大喝道:“集合!” 好比是当头棒喝,众弟子纷纷回神。 服从命令俨然已经融进了他们的骨血里。他们来不及多想,身体跑得比心更快,嗖嗖嗖,麻利的从雪窝里冲出来,在沈云面前列队站好。 云景道长也赶到了。此时,他真的是愁死了。 以他的实力,一回收几十只,甚至百来只低阶的怨鬼,不成问题。可是,放眼望去,周边哪里只有百来只怨鬼哦!这里,分明是个巨大的怨鬼窟。并且,还不知道藏着有什么厉害的存在。 他奈何不了…… 要是钱正君在这里就好了! 他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心一横,冲上前来,对沈云说道:“主公,我来断后。你带着大家先撤。” 几百号人里,唯有他知道捉鬼,能扛的时间也肯定要长一些。 不料,沈云说道:“来不及了。”说罢,对袁峰说道,“峰哥,还是由你来护法。祭起你的镇妖剑阵来。我要再收一回魂!” 第八零五章 放着,我来! 云景道长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张嘴欲劝阻。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的咬住了。 主公没有做错。收了所有的怨鬼,确实是彻底解决眼前的危局的根本法门。 而他想要劝阻,也没有错。 这里极有可能是个培养怨鬼的鬼窟,不知道藏有多少只怨鬼、怨鬼畜。换成是他,哪里收得过来?有心而无力啊。 但是,换成是主公的话,却未必了。 有钱正君提点,在鬼修一道上,主公显然不是浅尝辄止。前番,在新大泽里,他就有幸亲眼看到主公收鬼。修士同盟军的近两万阵亡将士的新亡魂,主公是眉毛都没皱一下,就收进了魂瓶里。换成是他……想都不敢想。 只是,怨鬼与寻常的新亡魂不可同日而语啊。更何况是被有心人特意培养的怨鬼。 心思一转,对沈云的信任占了上锋——追随主公这么些年来,主公行事什么时候不是稳打稳扎? 按理说,他应该给主公助拳。可是,主公的收魂术,与他之所学大不相同。这些天,他只要一有空就反复参悟,只能说是略有收获。在融汇贯通,化为己用之前,他连给主公打下手都不敢,“助拳”,更是休要提。 是以,他和在新大泽一般,也随众弟子一同站在了袁峰的剑阵之下。 此时,周边的雪石上冒出来的灰色烟气更浓了。 这些全是怨气。而怨气入体,于鬼魂来说,魂识会被侵蚀;于活人来说,就象是火星子蹦到了干柴堆上,他们心里的戾气、怨恨等负面情绪噌的就被放大了。并且,怨气越是浓郁,效果越是显著。 同时,怨气也是鬼气的一种。可以说,无鬼不带怨气。对于人族修士来说,妖魔鬼怪从来是一起的。所以,人族修士说到除妖,从来不会只是单纯的除妖,往往是妖魔鬼怪都包括在内。只是偏重不同。 袁峰的玄铁镇妖剑阵主要偏重于对付妖兽,其他的,全是附带的。这使得剑阵对于怨气的防御不是很高。 象眼下,四周的雪石上冒出来的怨气渐渐多了起来,灰色的烟气,很快的变成了灰色的雾气。待沈云临时用雪堆出一个简易的祭坛,四周的怨气已经弥漫过来。 天公也不做美。头顶的大乌云黑得跟团墨似的,大如锅盖,瞅着沉甸甸的,眼见着就要落下来了。到处都是灰黑色的雾气。明明还未到正午时分,天色却近黄昏之时。 “铮!铮!铮……”玄铁小短剑看上去都快要顶着天上的乌云了,转得飞快。剑阵象极了一只倒扣的大碗,护着云景道长等人。 在新大泽里时,剑阵也曾被激发了最大威力。但是,那时,阵中众人的脸色比现在要好看得多。 哪象现在,除了云景道长,众弟子皆是冷汗如淋,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痛苦、挣扎……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差。看得出来,全是在强忍着。 便是云景道长也紧闭双眼,汗涔涔的额头上,眉心的皱纹能夹死蚊子。 “纳命来!纳命来……”也怪不得他如此。耳畔不知道有多少声音在尖利的向他索命。仔细一听,竟全是熟悉的声音。是以前被他斩杀的对头们! 云景道长打了个寒战,瞬间反应过来了——是怨气!怨气渗进剑阵里来了。 他尚且如此,其余的弟子们修为和心境双双远不及他,又会如何? 一旦让怨气侵入识海……云景道长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灵光象是流星一般划过他有些稳不住的脑海。 想到了! 当即,他不假思索的运转灵力,最大声的念起《度亡心法口诀》来。 真的很有效! 他感觉耳畔的各种鬼叫声低了许多。 并且不仅仅是对他有效。其他弟子也一样的听到了他的诵读声。熟悉的曲调,熟悉的字句,象是一道阳光从黑压压的乌云里冲了出来。眼见着就象将他们逼疯的鬼叫声立时被压制了许多下去。 都是聪明人!众弟子都跟着云景道长诵读起来。 整齐而洪亮的诵读声响彻剑阵的金色守护罩里。灰黑色的雾气一晃,变得淡了许多。 与此同时,袁峰感觉后背上的那座高山轻了不止一半。本来拄着剑,已近极限的他,刹那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快。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 道长真厉害!他在心底里赞了一句,顾不得去擦一把脸上的汗水,抬起眼皮子去看祭坛前的沈云。 与剑阵里的不同,外面的雾气更重了,几近黑色。 以他的目力,只能隐约看到沈云将三柱点着的清香插进了祭坛上的三足小铜炉里。 “亡魂兮,归来!”沈云插好香,依然是左右手各甩出一记流云袖,将招魂咒远远的散出去。 接下来,雪石里的怨鬼们会被招过来。 首当其冲的,是几步开外的附在那几座雪石里的怨鬼们。 可是,一息,两息,三息…… 远远近近的雪石们,纹丝不动! 没成功?袁峰张嘴结舌的拄着剑,心再一次的提到了嗓子眼里——一种强烈的感觉,事情不妙…… 此念刚一起,沈云画的大圆圈之外,陡然生变! 已经浓得变成了黑色的浓雾猛然一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起来。 下一息,在大圆圈之外,现出来一道黑色的小龙卷风。哧——,它叫嚣着,直愣愣的冲祭坛冲过去。 这是……没有招来怨鬼们,反而惹毛了怨气?怨气还能这般凝成实质,直接攻击人? 哪来的妖魔鬼怪,且吃我一剑! 战意瞬间被爆发。 袁峰“呔”的轻斥! 手上也不慢! 干净利落,一道长虹贯日,快如闪电的直刺过去! 结果,沈云的青霜剑更快。 “放着,我来!” 青光如霜,既隔开了他的长剑,也锁住了暴戾的小龙卷风。 袁峰只感觉自己这一剑象是刺进了一堆厚实的棉花团里,转眼间,力道被卸得精光。他顺势挽了个剑花,站稳身形,执剑相看。 那团小龙卷风……它被青霜剑粘住了! 原来“粘字诀”还能这般用! 第八零六章 一个也没有收到 接下来,袁峰整个儿石化了。 因为沈云将青霜举过头,开始画圆圈。 剑尾,怨气小龙卷风呼呼作响。于是,四面八方的怨气象疯了一般飞涌过来。 沈云才画了半个圈,小龙卷风已经变肥了一号! 等袁峰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圈刚好画完,小龙卷风变成了老大的一坨。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超大号的龙卷风都快顶到半空里的乌云了。 与之相比,沈云手里的青霜,甚至沈云本人都显得好渺小,简直是不堪重负。 袁峰看得是两个眼皮子吓得乱跳。 太危险了! 躲在幕后养怨鬼的那人是要用怨气活活的碾碎云弟么? 袁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定睛细看。 这一看,只觉得眼睛的情景好生熟悉。 心思转得心快,少顷,他明白过来了——可不是眼熟吗?云弟这副样子,不紧不慢的,象极了小时候集市里的吹糖人搅糖稀呢。记忆中,吹糖人也是这般拿着一根小短棍,气定神闲的搅着糖稀。不一会儿,吹糖人就能搅和出一大团馋死人的糖稀来,吹成牛、羊、马……引来围观的小娃娃们阵阵欢呼。 可是,怨气又不是糖稀,云弟搅和它做什么? 袁峰觉得奇怪极了,同时,心里佩服之极——周边的怨气快速涌过来。其重速度之快,数量之多,皆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以至于汇聚点形成了漩涡,象道小龙卷风似的。哪知,云弟不按常理出牌,以强压强,一记“粘字诀”,直接拿住了这道小龙卷风。使得小龙卷风反过来,为己所用。不知道躲在哪个漆黑角落里的幕后之人,此时恐怕是被气到吐血了吧! 心念一转,他连忙环四周。 幕后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此时是把那人找出来的最佳时机。 结果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因为四面八方的怨气都怨速聚拢过来,使得周边黑漆漆的,以他的目力,十步开外,已是人畜不分。更不用说揪出幕后之人。 虽说四周的怨气加重了许多,但是,剑阵的压力却减少了不少。守护罩之内,云景道长和弟子们的情形看着也好了许多。 同时,袁峰也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大减。 为什么会这样? 个中的原由还用得着去想吗?定是怨气被幕后之人所驱使,顾不上剑阵和他们了,全力和云弟扛上了。 如此一来,云弟眼下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袁峰握紧剑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怨气还在往祭坛那边飞涌。这使得他的目力可及的范围飞一般的收拢。不出三息,他完全看不到沈云了,也看不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胖的龙卷风。 四周的黑浓得跟墨汁一般,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怨气不再攻击他后,双耳得以解救。耳畔的种种索命尖叫停止了。他能听到的,唯有胖龙卷风的咆哮:呼——,呼——,呼—— 又重又沉,一声紧跟着一声。听上去,象是喘不过来似的。 袁峰发现这一点后,喜出望外,凝神仔细听着前方的动静。 真的让他分辨出了云弟的声音。 和平常相比,略微的粗重了一些。不过,还称是上“平稳”二字。 也就是说,云弟对付怨气,还大有余地。 那就好!袁峰闭上眼睛,又紧了紧手里的剑柄,依然是竖起耳朵听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从声音里,他不难听出来,云弟和怨气是僵持住了。或者说是,象是在驯马。云弟目前占上锋。照此情形,收服怨气的可能性极大。因为胖龙卷风发出来的咆哮越发的粗重,不多时,变成了痛苦的嘶吼,又过了十来息,已经是呻吟。 袁峰正要佩服沈云的战力,突然间,感觉眼前有道强光袭来。 有变故! 他的手远比眼睛快。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手里的长剑已经嗖的挥了起来。 “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云弟?袁峰半道里停住长剑。 这时,他恰好睁开眼睛。 正午的阳光,笔直的射过来,他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四周,风平浪静,哪有遮天蔽日的浓黑怨气? 金灿灿的阳光映落在晶莹的冰雪,到处都是炫目的亮堂。朦胧之中,他看到,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正向他挥手。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袁峰难得失态的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眼睛。 沈云见状,连忙提醒道:“不能直接看冰雪,眼睛会受伤的。” 是真的,不是做梦!袁峰激动的抬起左手遮在额头,再看过去。 果然,胖龙卷风消失不见了。祭坛前,沈云正拿着打开了盖子的魂瓶看着。 怨鬼们被收了?袁峰看着不象,收了剑,噌噌的跑过去。 沈云抬起头来,冲他摇头:“一个也没有收到,里头是空的。” “怎,怎么回事?”袁峰大吃一惊,“明明四周没有怨气了!” “因为现在是白天,又是正午的缘故。”云景道长袍袖甩甩的翩然而至。在他们俩面前站定,他抬手遮在额前,去看四周的雪石,“这个时候,天地间的阳煞之气最盛。它们不再有怨气护体,哪里还敢出来?眼下,一个个的躲在雪石里,动也不敢动呢。” “原来如此。”袁峰吐出一口浊气。他自然是知道此时阳煞之气最重,只是关心则乱,想不起来这么简单的道理。 “接下来,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留在这里,等天黑之后,收了怨鬼再往前走?”他看向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跑过来,也是要请示后续的行动。闻言,他也看了过去。 沈云将空魂瓶重新盖起来,胸有成竹道:“眼下天色正好,怨鬼们也不敢作祟,正是赶路的好时机。晚上,我们再会它们。” 袁峰和云景道长皆没有异议。因为在新大泽里,沈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了他的收魂范围有多广。 “我去收阵,顺便告诉大家,用薄布将眼睛罩上。”袁峰又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眼睛。冰雪地里,阳光的威力会被放大很多倍。刚才,他只是稍有不慎,眼睛便被刺到了。还好,他越来越皮实,这点伤就跟蚊子叮了一下似的,伤害基本上可以忽略。又揉了揉,疼痛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用长布条覆在眼睛上。 冰天雪地里,队伍继续行进。 第八零七章 它们要干什么 尽管太阳依旧高高挂,雪石仍然不少,随处可见,而怨气什么的,再也没有出现,但是弟子们谁都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先前怨气肆虐的情形……只要经历过一次,绝对是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不想再尝第二回。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就是怕漏过一丝可疑的迹象,让怨气躲了过去,好等到晚上的时候,卷土重来。 很快,袁峰发现了弟子们的担忧,想了想,快步追上在队伍最前面的沈云。不等他开口,后者问道:“你也看出大家很紧张,对吧?” 袁峰点头:“这样可不行。不用到天黑,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累翻了。晚上还有接着收怨鬼们。到时,他们还能有精神坚持吗?”怨气入侵,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这是怕鬼呢。我没有特别管用的法子。”沈云说道,“道长应该有。” “对啊!我怎么忘了问道长!”袁峰一拍脑门,“我问他去!”说罢,兴冲冲的掉头走了。 三人是有分工的。沈云与袁峰轮流在前头,云景道长独自押尾。不多时,袁峰走到了队伍的中后段,见着了云景道长。后者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在队尾,而是挪到前头来了。 袁峰心思一转,意识到,道长也是发现了弟子们的不妥。 他将人拉到一边,将声音压低,问道:“你也看出来了?可有良策?” 云景道长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声音却一点儿也不象是说悄悄话,比平时还要大一些:“没事。累了更好,倒头就睡,还省去不少麻烦。就是他们少了眼福。我跟你说,收怨鬼与收新亡魂,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声音却突然变低了。 袁峰忍住笑,心里暗道:如果你的声音不这么大,我真的就信了! 就一句话,首先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弟子们不再紧绷着心弦,机警的盯着四周,而是相互挤眉弄眼的。 袁峰跟他们朝夕相处,岂能不知道他们的花花心思?这是在结合唇语传递消息: ——今晚收怨鬼,肯定很精彩! ——哟,那可不能错过! ——我不行,我怕是扛不到晚上的时候。 ——那就不用扛啊。要我说,是我们在瞎操心。我们连怨气都识别不出来,哪里还能盯着怨鬼?那是门主大人他们操心的事。 ——有道理!我觉得,我们还是省着点精神气儿,等到晚上的时候,好看门主大人大显身手。 袁峰悄悄的冲云景道长伸了伸大拇哥——厉害!我的道长! 后者收到,摸了摸长须:“我去后头看看。”拂尘轻甩,转身走了。 袁峰则往前头走。 唇语够威够力。等袁峰再走到队伍的前头,消息竟然早他一步传到。连队伍前头的弟子们也不再紧张兮兮的盯着四周。 “我真是服了!”他与沈云并肩而行,感慨道。 沈云笑道:“那必须得服气。道长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道长开始捉鬼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蹲着呢。” 这话可不象是在跟我八卦……袁峰扫过周边的雪石,心思一转,朗声笑道:“是我先前太着急了,忘了有道长这尊真神。”他又不笨,现学现卖,不算难事! 放松之后,弟子们普遍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同时,时间也似乎过得快一些了。 又爬过了一座雪峰的山顶。沈云低头一看,山脚出现了一大块平地。 而太阳也完全的落进了西边的雪峰堆里,无力挣扎,勉强的吐出最后的余晖。 “天要黑了。”沈云指着那一大地平地,对身边的弟子说道,“传令下去,叫大家速度快一些。我们今晚在山脚宿营。” 也就是说在山脚收怨鬼!等这一刻已经等了整整半天了。弟子们高兴的将命令依次往后面传。 等到大家在山脚扎好了帐篷,天边的最后一道亮光也被黑暗吞没。 天,终于完全黑了! 云景道长招呼大家:“赶紧吃饭。吃饱了饭,才有气力!” 有气力做什么,还用说吗? 弟子们心领神会的相对一视,一个个在雪地里盘腿而坐,拿出烤得香喷喷的妖兽肉来,狼吞虎咽。 沈云也拿出妖兽肉来,准备开吃来着。刚张嘴,他发现山顶上不对劲,机警的抬头往上看。 我的天爷! 冰堆雪砌的山顶全是白色的……鬼魂! 确切的说,不但有鬼,而且有鬼畜。 它们飘浮在山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密密麻麻的,不是千儿八百的数! 便是沈云也是头皮发麻,后背上凉嗖嗖的。 坐在他右手边的云景道长第二个发现山顶的异常。 “主公,它们身上没有怨气。”缓过劲来后,他用神识传音跟沈云说道,“但确实是我们路上看到的躲在雪石里的怨鬼。” 袁峰、沈九妹他们也不是一般的敏锐,也发现了,脸色乍变。 紧接着,是负责警戒的弟子们。 立时,示警的哨声接连响起来。 “有……鬼!”他们有点儿犹豫,但还是很快的照实提醒,“在山顶!” 哗啦啦……,正在大快朵熙的其他弟子们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山顶。然后,他们一个个叨着烤肉……石化了! 已经是人人尽知的情况,没必要再用密音了。沈云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云景道长,轻声问道:“它们要做什么?” 他还没有开坛做法呢! 而他之所以小心翼翼的将动作放缓,不是怕吓到青木派的弟子们,而是担心山顶上的鬼魂们误判。全是为了稳住它们。 沈云心里甭提有多古怪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担心吓到鬼…… 云景道长吸吸鼻子,将烤肉收进袖袋里,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过去问问。” “啊?”周边的弟子们有好几个惊落了嘴里的肉。 沈云又看向山顶的鬼魂们,问道:“要不要我和你一道过去?” “不用。”云景道长很有经验的说道,“它们很警觉。人多了,反而不好。”说着,他站起来,将拂尘别在后腰带上,真的独自一人往山上走去。 第八零八章 抓住机会 果然,如云景道长所言,鬼魂们警觉得很。见他过去,不少鬼魂不再是定定的悬浮着,而是在山顶上,小范围的飘忽起来。 袁峰着了急,回头看向沈云。别看道长是捉鬼的行家,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也是众所周知的硬道理。道长又不是千头万臂,哪能同时降伏这么多的怨鬼?更何况,中午的时候,怨气在他心里造成的阴影不是一般的大。山顶上的那些鬼一飘,他的心嗖的一下,又高高的提起来了。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跟鬼对战的经验。故而,不敢冒然行动,第一时间征询沈云的意见。 后者却没有看到他。云景道长出营之后,沈云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山顶的鬼群。 确切的说,沈云是在与鬼群里的一只怨鬼对视。 见到的鬼魂多了之后,沈云发现鬼的穿着打扮(估且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吧,其实,通常的,没有鬼魂会刻意打扮自己,尤其是新亡魂等低阶的鬼魂)大体是差不多的。 比如说,新亡魂。它们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少,都是披头散发,身上清一色的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宽松长袍。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它们的脸上,通通都是惨白的,白到连嘴唇都发青,活脱脱的象是一张脸刚刚摔进了面粉堆里。 唯一能够区分彼此的是身形、年纪和性别。 也就是说,生前是个胖子,死后也会是个胖鬼;咽气的时候,是七十岁,亡魂则是个老人。男子死后,是男鬼;女的死了,就是女鬼。年少夭折的,就是小鬼。 等过了头七,亡魂们不但记起了前尘往事,而且因为魂力涨了不少,终于生出了两只脚来——受魂力的影响,不到头七的新鬼魂并不全乎,脚踝以下,是没有的。 虽然有了脚,但是没有鞋。故而,鬼魂们通常都是赤着脚。 又因为记起了前尘往事,所以,鬼魂们的妆容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说,有的是中毒而死,那么,亡魂只要一想到中毒的情形,脸上就会现出中毒的样子,脸孔乌黑、七窍流血……之类的。如果没有想到这上面来,它还那张亲密接触过面粉堆的惨白脸; 有的是被砍头的,亡魂记起来后,脸袋就会掉了。不过,不用担心脑袋会遗失。亡魂既可以将脑袋提着、抱着……甚至踢着玩,也可以完全不用管它。因为一旦离开身体超过三步远,脑袋会自个儿飞过来。 生前断手断脚的,甚至粉身碎骨的,也都一样。 这样的情形会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亡魂们的魂力增长到一定程度,让它们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魂体。到了那个时候,亡魂们就可以自如的切换自己的容颜,以及魂体状态了。 而在这个时候,亡魂已经不再是新鬼,是老鬼了。有的甚至机缘巧合的开始了修行,成为鬼修。而有的则戾气缠身,成为怨鬼,甚至厉鬼。不同的际遇,便有了不同的造化,也使得老鬼们的妆容、穿着,五花八门,没有定数。 但是,这些鬼道常识显然不适合山顶的这些怨鬼。 除了那些鬼畜,它们全是惨白的鬼脸、披头散发、及脚踝的白色宽松长袍。 而长袍之下,离地三尺三的一双赤足,充分暴露了它们根本不是新亡魂,而是经年的老鬼。 沈云能从密密麻麻的鬼堆里,很快的发现某一只老鬼的异常来,全是因为这只老鬼确实与其他的老鬼们不同。 其它的鬼魂,包括那些鬼畜,都是居高临下,定定的望着山脚的营地。 唯有这只老鬼是定定的望着他! 沈云何其敏锐。几乎是同时与之对上了。 因为是怨鬼的缘故,老鬼的眼珠子是红色的。它站在最前头的中间,定定的望着沈云,红色的眼珠子跟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动。 沈云对鬼道的所知还是有限得很,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来。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只老鬼是怨鬼们的头儿。并且,它没有恶意。 于是,沈云才会放心的让云景道长这个战斗渣独自上山去。 而云景道长上山,老鬼没有动,它周边的不少鬼魂明显的躁动不安起来。 好吧,这样的情形,在活人堆里也是常见的——比如说,所有人确实是听头领的命令行事。但是,面对变故时,头领还没有示下,旁边的人却沉不住气,上窜下跳起来。 沈云本人经历这种情形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故而,他深知,此时万万不可做出什么举措来,令鬼雄们的头儿,也就是那只老鬼不要误会,进而误判。 老鬼也没有令他失望。直到云景道长走到了山顶下面的那个小坡的坡脚,它也没有误判什么。 倒是飘来飘去的鬼魂们又多了十几只。 加起来,这样的鬼魂有一百多只了。 云景道长还要往前走,站在最前头的那只老鬼终于红眼珠子微微一转,单方面停止了与沈云的对视。它看着云景道长,还是定定的。 于是,沈云也挪开眼,看向云景道长。 这时,云景道长也感受到了这只老鬼的异常,轻甩拂尘,单掌立于胸前,唱了一句“无量天尊”。 人多礼不怪。于鬼,也是一样的。他这是先礼后兵。 不料,老鬼侧身避开了,伏身下跪。 它这一跪,那些在四周飘啊飘的鬼魂们全落了下来,与其它的鬼魂一起,伏身下跪。 云景道长可是与鬼魂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亲手除服的怨鬼、厉鬼,也不在少数。但是,头一回见到怨鬼们一照面便伏身行跪礼,表示臣服的。 见多识广的他,再一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 不过,心思一转,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些怨鬼可不是自然而然的怨鬼。而是被有心人拘禁在这里,圈养的怨鬼。人天性向往自由,鬼魂亦然!先前,怨鬼们没有逃走,一是被怨气缠身,浑浑噩噩,鲜有清醒的时候;二是,极少数的清醒时候,它们也想不出办法来逃。而中午的时候,主公牛刀小试,成功的化解了它们身上绝大部分的怨气。它们从而得以变得从未有过的清醒。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抓住难得的机会,搏一把。 “你们且稍等。容我去通禀我家主公。”他完全感受到了它们的善意,也就是得了准信。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要回去报信。 第八零九章 全部的信任 沈云在山脚全看到了。他是不懂鬼的礼节,但是,这种伏身长跪,活人行起来,也是差不离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这就服了?我这还没再开坛做法呢。 那么多的鬼跪下来了,连鬼畜都是趴下的,信号简直不要太强。袁峰和弟子们也全看到了,一时间,大家的脸上全是笑意。 鬼魂们主动投诚,绝对是件值得欢呼的大喜事。 但是,弟子们不敢。 一来,玉龙山雪域全是厚厚的积雪。赵宣、苏老三他们探出来的路线上的积雪算是薄的,也是没膝盖起。据说,最厚的积雪竟有一丈多。更重要的是,雪域里的积雪大多是松软状态的。赵宣他们那一路刚进入雪域时,没有留意,个个御剑而行。结果,才赶了数里的路,他们御剑带起来的气流便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雪崩。从那以后,他们不但不敢大声说话,而且连御剑也不敢了。在进入雪域之前的动员会上,弟子们都被告知了相关注意事项。头两桩便是,不许御剑而行和不许大声说话; 二来,怕刺激到鬼魂们,呼的改主意,万一不降了呢? 还是怕引发雪崩,云景道长也不敢祭出飞行法宝,掉头往山下走。 不想,老鬼头(就是带头的那只老鬼,这是法修们私底下的称呼,算是半句行话)跟着动了,也是下山。 云景道长只是面上没有显出来,心里的警惕那是一点儿也没有放松。是以,老鬼一动,他便知晓了,愕然的转回身去,看着老鬼头,问道:“你要跟我一起下山?” 据他所知,怨气、厉鬼都是很警觉的,且轻易不会付出信任。所以,他以为自己这回得辛苦一些,山顶、山脚两头跑的传话。可怜的,以怨鬼们的多疑,也不知道他要跑多少趟,两边才能真正谈拢!又不能御剑……他一金丹法修,今儿是要被山顶的这群怨鬼给折腾惨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鬼头竟然要跟他一起下山。 哈哈,我何德何能,才一个照面,就赢得了老鬼头如此高的信任! 云景道长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钱纸不要,香烛也不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搞定了。如果老鬼头们都这么好说话,世上哪里还需要他们这些法修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捉鬼? 继而,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我这两百多年捉的怨鬼也是数以百计了,难道它们都是假的…… 这时,老鬼头慢慢的将右手掌摊开来,递到他面前。 云景道长更加惊诧了。 还是因为怨气的缘故,怨鬼是不能言语的。高阶的怨鬼可以用魂识与生人交流沟通。而中低阶的怨鬼们还无法魂识外放,便只能通过实质性的接触,将魂识传递给生人。 可前提是,这人得到了怨鬼全部的信任。 他是金丹境的法修,在捉鬼界也是“大师”级别的存在了。所以,鬼魂们大多是惧怕他的,轻易不敢与他接触。 更何况,他与这只老鬼头是头一次见面…… 心中一动,他没有迟疑,也伸出右手,将中指和食指轻轻的搭在老鬼头伸出来的手上。 立时,他感觉到了一道并不陌生的魂识。 原来他还真不是与这只老鬼头初见。 说来全是运气。 谁能想到,中午的时候,他随便打开一块雪石,里头藏着的,恰好就是雪域里的老鬼头! 两根手指头继续搭在老鬼头的手上,云景道长含笑问道:“你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因为大人把伞留给了小的。”耳畔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这便是老鬼头生前的声音了。 能够魂识传音,说明它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怪不得能够成为雪域里的老鬼头。 云景道长听着,刚才那种在梦中的感觉又起来了。 这么容易? 真要是这么容易,那么,我以前……感情是捉鬼的方式从一开始就不对? 想到这里,云景道长心里亮了堂。 鬼魂也一样的有情感,有喜恶。换成是他,在这种没有盼头、冷冰冰的困境里,得了一丝温暖,也绝对是救赎。 反过来,换成是从前的他,肯定不会自然而然的将那把油纸伞留给藏在雪石里的怨鬼。 因为一直以来,人鬼殊途,尤其是怨鬼、厉鬼,统统是祸害,万万留不得,这是捉鬼界的主流观念。曾经,他也是奉为圭臬。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不再遇鬼便捉的呢? 好象是凝丹以后,他开始问自己世上有没有好鬼。有了这样的质疑后,他在动手捉鬼之前,会探听鬼魂的来历,即,它们生前的故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练出了一手探查鬼魂的魂识的绝活儿。 如果碰上没有沾染怨气、恶念的鬼魂,他会悄然离去。但是,怨鬼、厉鬼不在放过的行列。哪怕它们生前是如何的悲惨。 象中午一样,明知雪石里藏着的是一只怨鬼,却也在得知对方没有作恶之后,也在离去之前,留油纸伞,为之遮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区别的对待怨鬼、厉鬼了呢? 云景道长心思电转,少顷,得出了答案——是在加入青木派后。确切的说,是在他完全接受了主公的观念,真正赞同万物皆有灵之后。因为深刻的领悟到了万物皆有灵,天道之下,万物皆平等,所以,他不敢再自恃人族修士高人一等,凌驾于其他弱小的生灵之上,强打输要。 所以,当他毁坏了雪石,让里面的无辜怨鬼暴露在阳光之下,受到致命的危害时,他很自然的将油纸伞留了下来。 并且,他一点儿施恩的感觉也没有。 因为这本身是他的错。是他扒开了雪石,才让怨鬼暴露在阳光之下。好在冰天雪地里,他破开的创口很快就能冰封上。故而,他才留下油纸伞遮阳。 没有想到的是,无心之举,收获了老鬼头的全部信任。 甚至于,鬼魂们一路跟过来,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 云景道长悟通这些后,只觉得眼前的冰雪世界明显变得更加清晰一些。 他知道,这是心境提升了一些的缘故。 “那么,你们跟随我一同下山去罢。”目光掠过老鬼头,他扫视众鬼魂,温和的笑道。 本来主公就要收了这些鬼,一起下山去,省得主公开坛做法,何乐而不为? 第八一零章 鬼魂们的请求 为鬼魂引路,于云景道长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但是,为这么多的鬼魂引路,却是生平头一回。山顶的鬼魂竟有数万之众! 这一次引导的鬼魂,竟比他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引导的鬼魂加起来还要多上数十近百倍。 鬼魂们跟在他的后头下山,完全能用“浩浩荡荡”来形容。 于是乎,在临时营区的外围担任警戒的那十几名弟子首先被吓,呃,是震撼到了。竟然忘了第一时间向里边通传。 是走在最前头的云景道长用力的看了为首的管事一眼,后者才猛的回过神来,转身跑向里头去报信。却没有走几步远,“砰”的一下,这人重重的撞在了刚刚搭起来的临时箭楼上。 撞得可狠了。他还没来及喊疼,头顶接连传来两声“哎哟”,紧接着,临时箭楼哗啦啦的倒了。在上头当值的那两名弟子反应还算快,惊呼着先一步跳了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第一时间引来了营里的所有人。 可是,就连平素里最勇猛的那些弟子也只是冲到了倒塌的箭楼后边,不敢越过去。 好多的鬼啊…… 沈云和袁峰算是最后过来的。 “让让。”平素里,弟子们早就自动的给他们俩让出一条道来了。这一回,弟子们被对面的密密麻麻的鬼魂们怵住了,硬是没有发觉他们。所以,他们俩只能出声开路。 当沈云走到人前时,对面的鬼魂们不再是定定的看着这边。又是老鬼头第一个动了起来。它慢慢的伏下身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接着,其他的鬼魂也是如此。就连鬼畜们也不例外。稍微不同的是,鬼畜们是四脚朝天的躺地上,将肚皮完全暴露了出来。 沈云和众弟子们又长了一点新见识——原来不论什么种类的鬼畜,它们的肚皮都是黑的,跟用浓浓的墨汁涂出来的那般黑。 “它们这是做什么?”沈云试过了。他无法看穿这些怨鬼的心思。只能问云景道长。 后者据实以对:“这是鬼魂们最高的礼节,表示完全的没有保留的服从。”之前,他接触过老鬼头的魂识。所以,鬼魂们如此行记,他大致能猜到一些它们的用意。但是,主公座前,何需他的猜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待主公亲自问过,便知晓了。 沈云笑了笑,对袁峰说道:“如此大礼,看来所求不少哇。” 袁峰老神在在的说道:“兴许能够问出一些有用的来。”比如说,躲在人后养这些怨鬼的人。 “我问问。”沈云说着,抬腿平地里拔起身形,拉出一串残影,跃过跟前的这一摊子狼藉,转眼间,在老鬼头面前站定身形。 却不曾想,后者好象被撞到了一般,呼的一下,往后横飞出去。 和它一样的,还有后面的几十只老鬼。 “啊呀!”袁峰、沈九妹等人禁不住轻呼。 云景道长连忙上前来,拂尘一甩,挡在一脸错愕的沈云面前,急声解释道:“主公身上的阳气太重。它们受不住。” “还有这等事?”沈云当即接连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倒塌的箭楼残碴边上。不好再退了。他方又站住身形。 云景道长向他伸出一直握成拳头的左手,摊开来。 只见掌心有一枚蚕豆大小的半透明圆珠。 沈云隔着五步远,也能感触到圆珠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阴煞之气。 “这是通灵珠。可以遮掩阳气。”云景道长继续解释道,“一般说来,我等修士的修为越高,阳气便越重。我的修为远不及主公,也要手握通灵珠,遮掩身上的阳气,才敢走到鬼魂近前。”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沈云惭愧极了,问道,“它们有伤吗?打不打紧?” “主公的修为高深莫测,初次碰到这么多的纯阴之物,阳气不自觉的被激发,俨然成了一重防护罩,第一时间弹开了它们。不是有心而为之,伤害有限。”云景道长甩了一下拂尘,“它们怕是受到惊吓了吧?” 象是应证他的话一般,这会儿,被弹飞的那些鬼魂已经在后面的鬼魂们的帮助下,七扭八拐的稳住了身形。 云景道长关切的说道:“我过去看看。” “好。”沈云点头。他吃了教训,没有通灵珠,不敢冒然上前。 云景道长快步走到老鬼头面前,问道:“你还好吧?” 后者不能言,缓缓的点点头。 这就是怨鬼不好的一个地方了。它们不动用怨气的话,行动会很缓慢。云景道长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其他被弹飞的鬼魂们:“你们呢?” 这些鬼魂也缓缓的点头。 云景道长松开左拳,出示了手里的通灵珠,跟鬼魂们商量道:“你们看啊,我家主公没有通灵珠。就算有,我家主公的修为太高,通身的阳气也不是通灵珠能够压制得住的。所以,你们有什么所求,不如先跟我说。我保证一字不少,也不改的为你们通传。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便点头。” 鬼魂们全慢慢的扭过头去,看向老鬼头。 后者不但点头了,而且还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云景道长熟稔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搭上去。 下一息,他讶然的瞪大眼睛:“你们要跟我家主公走?并且不想要被送去黄泉道?” 所谓人鬼殊途,说的是,鬼走的是黄泉道。相传,人死之后,如果错过了黄泉道,便会成为阳世里的游魂野鬼。于鬼来说,那是再悲惨不过的事情了。因为阳世里对游魂野鬼是很不友好的。一是能够伤害它们的存在太多。比如说,无处不在的阳煞之气,又比如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捉鬼大师们……;二是在阳世里,它们要为一口香火,四处奔波,魂力消耗得很快不说,还常常断顿。 所以,鬼魂们被捉到之后,往往都会苦苦哀求,送它们去黄泉道。 从这一点上说,人鬼殊途,也是很有道理的。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回碰到一心想跟着活人混,不想被送去黄泉道的鬼魂。并且数量还这么多。 感到意外之余,他首先想到的是:莫非黄泉道与传说中不同,另有玄机? 第八一一章 苦尽甘来 云景道长没有完全猜对。 老鬼头通过魂识告诉他,它们的魂识都被打了标记,即便去了黄泉道,也无事于补。因为它们很快会被抓回来。 以前有捉鬼大师因此而丧命! “能说得更详细些吗?”云景道长想到了那些传闻里折殒在这里的同道,神色越发的严肃——他不只一次的接触了老鬼头的魂识。眼下,他正在接触中。可是,却丝毫没有发觉里头有标记。这说明了什么?鬼主的修为远远超过他!至少要高出他两重大境界! 老鬼头摇摇头,又告诉他:没有去掉标记之前,它不能透露太多。 果然!云景道长知道自己猜对了。一般的标识作用有限。只有强大的标记,才会在鬼奴出卖鬼主的时候被激发,令鬼奴在一瞬之间魂飞魄散。 “你们在这里稍等。待我去禀报我家主公。”他收回两根手指头,急匆匆的折回去。 此时,袁峰已经打发走了大部分的弟子们,只留下了当值的那些弟子在周边警戒。从箭楼上掉下来的那两名弟子连油皮都没有破,正熟练的重搭箭楼。沈九妹本来是想留下来的。是被沈云劝退了。理由是,她重伤初愈,莫过多接触纯阴之物为好。沈九妹想想也觉得是。更重要的是,这些怨鬼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什么情况?”见云景道长回来了,沈云主动问道。 云景道长一五一十的禀报来。 听完,袁峰的两道剑眉在眉心处拧成了一团墨疙瘩似的存在:“云弟,你有法门除掉它们魂识里的标记?” “我对鬼道只知一些皮毛,不会。”沈云答道,“不过,我知道有人会。” 袁峰知道他说的是谁,叹道:“她不在啊。一下子也赶不过来。” “魂瓶能够隔绝标记。如果它们躲在魂瓶里不出来的话,鬼主是感知不到标记的。”云景道长笑道,“我自创了一个小法门,可以隔着魂瓶,与里头的鬼魂们交流。” “厉害啊!”沈云哈哈大笑,“那就如它们所愿吧!” 因为是自愿的,所以无需开坛做法。沈云拿出一只空的魂瓶来,拧开盖子,搁在雪地里。老鬼头第一个身形一晃,化成一个淡绿色的小光团,嗖的钻了进去。干净利落得很,不带一星半点的犹豫。嗖嗖嗖……其它的鬼魂紧接其后。不出百息,数万鬼魂尽数进入了魂瓶里。 待最后一个淡绿色的小光团也钻进了魂瓶里,沈云拿起魂瓶来,立刻盖上盖子,拧紧来。 云景道长抚掌叹道:“可见它们是真的盼望已久。” 袁峰终于可以安安生生的请求解惑了:“道长,怨鬼也是这种淡绿色的吗?” 以前,他一直以为只有魔修的魂鬼才是带淡绿色的。所以,看到老鬼头变成了淡绿色的小光团,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突。是看到所有的怨魂们也都是变成淡绿色的小光团,他才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错了。 云景道长点头:“是的。怨气越重,绿色也会越重。这一点,和魔修是一样的。厉鬼也是一样。其缘由大概是因为怨气和戾气,其本质上是一种低等级的煞气。” “原来如此。”袁峰坦然的笑道,“我刚才差点儿被吓了一下狠的。” 沈云拿着魂瓶走到两人面前来,问道:“道长,什么时候方便问?” 他问得比较隐晦。毕竟照道长所言,整个玉龙山雪域都极有可能是鬼主的地盘。 云景道长也和他有一样的顾虑:“我以为还是等离开了玉龙山再问。” “行。我先把魂瓶收起来。”沈云便将魂瓶收回了百宝囊里。 之后,玉龙山雪域在他们面前就象是一片寻常的冰雪世界。不但艳阳高照,而且沿途再也没有看到似人或似畜的雪石。 对此,云景道长的解释是:“主公一下子化解了那么多的怨气,很有可能重挫了鬼主。鬼主躲起来养伤了。” 沈云和袁峰皆深以为然。 傍晚时分,他们如期走出了玉龙山雪域。 在汇合点,苏老三带人做好了给他们接风洗尘的准备——居然煮了好几大锅滚烫的肉粥! 煮粥的米是上等的灵米,在里头翻滚的肉块是三阶的雪线鳗! 又香又鲜! 都不用看路线图,沈云他们是闻着诱人的鲜香味儿找过来的。 “哟,三叔这是在哪里发了大财啊!”拿起锅边的长柄勺在锅里搅了搅,沈云也是口舌生津,食欲大振,半开玩笑的问道。 “哪有!”苏老三乐呵呵的往锅里撒了一把盐巴,“是魏长老派人送过来的。一个时辰之前,宣爷与他们接上了头,赶紧的着人给送过来了肉和米。我们那会儿从雪域里刚摸出来的时候,最巴望的就是一口热粥呢。” “联系上清尘了!这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沈云高兴的对袁峰说道,“可惜没有酒!” 袁峰笑道:“先记着。魏长老看着是发了大财呢。等和他汇合了,我们好好的敲他一顿!” 此时,押尾的云景道长也赶到了。 “好香!好香!我闻到了雪线鳗肉的味道!是真的吗?”他一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边大声问道。 “你最厉害了。居然闻一下气味就知道锅里煮的是什么肉。”沈云笑眯眯的招呼他,“快些过来,就等你们开饭了。” 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到了近前。 跟苏老三打了招呼后,他探身看向身边的大锅里,快活的大叫:“好稠的肉粥!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雪线鳗肉!” 很难看到这副样子的他。堂堂的玄天门金丹真人,竟然因一锅雪线鳗灵米粥而高兴到失态。想当初在石头岛的时候,这种三阶的妖兽肉,岛上的弟子们都吃到吐。沈云心里甭提有多愧疚了——是他这个门主不称职,让大家受罪了。 袁峰见状,连忙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边的苏老三:“三叔,人都齐了,开饭了啊!啧啧,这香味,快把我给馋死了!” “好好好!开饭!”苏老三招呼手底下的人忙活起来。 “打牙祭啊!”弟子们快活的围上来。 不多时,有几口大唤,人们就分成了几拔。每一拔人都是围着大锅席地而坐,捧着大碗,转着圈儿扒拉着滚烫的肉粥吃。 头一碗下肚,身上的寒气被根除了; 再一碗喝光,疲劳一扫而光; 第三碗……,呃,不让盛了。被苏老三底下的人给拦住了。 理由是:空了这么久的肠子不能一下子塞太满。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要怪就只能怪这粥真是香,香得让大家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吃。这会儿旁边有人提醒了,没有人离,都只是笑了笑,便放下空碗,随意的躺在干爽的黄沙地上,慢慢的揉着肚子。 几个月来,他们的心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第八一二章 再谈天命之子 吃饱之后,沈云喊袁峰和云景道长进入大帐内开小会。 议题是:与魂瓶里的怨鬼们沟通,看能否问出鬼头的确切身份。 “我怀疑与叶罡有关。”袁峰一得了话题,便单刀直入道。 云景道长目光流转,探身问道:“袁爷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怀疑呢?” 袁峰当然不是凭空胡乱猜测。他是有些依据的——这些年,他暗中调查了叶罡的经历,越调查越觉得这人的气运好出了天际线。也难怪仙山里隐隐流传着一种传言,说将有天命之子出世,而叶罡的呼声最高。 听他说完,沈云问了一句:“你觉得叶罡不是?” 袁峰一本正经的望着他:“我早就不信天命了。更不相信乱世里,上天会派下天命之子来救苦救难。” 所以,他不仅仅是不信叶罡,而是根本就不相信会有天命之子这样的存在。 沈云耸耸肩:“可是我们的叶大人信得很哩。” 云景道长也赞同的点头:“说不定这就是他放出来的风声。” 袁峰讶然,之后,学着沈云的腔调叹道:“我们叶大人的志向好远大啊!” 这架式不仅仅是冲着白日飞升去的呀! 沈云笑了笑,突然问道:“峰哥,你说,青天之上,都有些什么?” “上面有什么?”袁峰微怔,答道,“你给我的那些色目族的书,我都看完了。据那些书里说,天的外面是另外的界面。这一点,倒与我们这边的三千界的说法相符。” “好想去看看啊。”沈云感慨之后,翻眼去看头顶……这是在大帐里。头顶只有帐篷。并且还是隔音阵加持的帐篷。没看到天,他很快的收回目光,对坐在左右下首的两人笑道,“你们看看,我的志向也不小呢。” 去天的外面看看,那不就是飞升吗?而鸿蒙界里,至今只有飞升的梦想,却无成功飞升的修士。所以,这个志向确实不小。 袁峰却从话里听出来了更多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云弟,你也想当天命之子?”说话,他自己先不信了,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某人,“不会吧?” 他的对面,云景道长更不相信,提起小几上的大肚子白瓷茶壶,给三人续上茶水——魏长老他们成功的在云雾山脉种活红果叶茶。知道他们断了顿,这次过来接引他们的弟子带了不少。于是,托魏长老的福,他们终于不用再喝凉白开了。感慨过后,云景道长发现自己真的是堕落得快垮掉了。连下等的灵茶也称不上的红果叶茶,居然能让他如此的欣喜和满足。如果传出去,真是丢光了玄天门的脸。不过,他就是喜欢! 沈云哈哈大笑:“一方面不信天命,另一方面又想当天命之子,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我的道基何在?” 修道之人主张随心所欲,但是,这种随心所欲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在不违道心,不坏道基的前提之下。 否则,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袁峰笑着接过云景道长递过来的茶,咕唧喝了一大口:“你差点把我给吓死。” 沈云也接过茶碗,敛了笑,很认真的答道:“但是,我想去天的上面看看,绝对是大实话。” 话音刚落,袁峰抬眼去看头面,也是目光碰到闪着灵力波动的帐篷顶立刻弹了回来:“谁不想啊?我也想去看看,一直压制着我们的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能说出这句话来,足以证明,他真的是不信天。 沈云又没忍住,大笑起来,用一根手指头向上指了指,说道:“你说,有我们这样的反骨修士,这个‘天’是不是很烦躁?” 袁峰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的拍着巴掌道:“这么一说,叶罡还真指不定是那捞什子的天命之子呢!” 云景道长刚好喝完一碗茶,回味似的咂巴着嘴巴。 袁峰见他今天的谈兴不高,遂逗他道:“道长,要不你给我们叶大人卜一卦?” 云景道长摇头:“今天的三卦已满。明天的三卦,我也有安排……没空呢。” 根本就不信什么天和天命,何必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天命之子浪费一卦? 袁峰禁不住笑了:“是我着相了。”道长的两百多岁不是白活的。虽说修为比他低了好几重小境界,但是,这份定力却高出他不知道多少。值得他好好学习。 沈云将魂瓶拿出来,递到云景道长面前:“说正事。先看看这个。” 意味着,天命之子的话题到此结束。 三人看似闲谈,却就这样达成了一致,从此以后,天命之子这件事情便在青木派里定了性。不管外头是怎么传的,也不论传得有多凶,有多少人信,在青木派里,天命之子就是个玩笑。 这回,云景道长没有再推辞,跟沈云说了句“稍等”,当即放下手中的空茶碗,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黄铜三足香炉来摆在几面上,又取出来一根清香点上,插在香炉里。这才双手接过魂瓶,捧在手里,嘴足里念念有词。 沈云和袁峰的耳力皆不凡,离得也近,却完全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 意识到他是在与魂瓶里的怨鬼们交流之后,袁峰还有点儿小失望——因为魂识里的标识之故,他以为与怨鬼们交流不是件简单的事。道长肯定要郑重的开坛做法呢。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简单的捧在手里念咒语? 不过,很快的,他发现其实还是不简单。 云景道长念了不到十息,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汗,气息也显得有些沉重。 一看就知道灵力消耗不小。 怪不得刚才道长几乎不怎么与掺与他与云弟的谈话,大多时候都是在喝茶。原来是在蓄锐养精。 对面,云景道长手里的魂瓶变得越来越透亮。又过了十来息,云景道长是一副汗涔涔的样子,而魂瓶则俨然变成了一面小小的宝石镜子。上面,一张又一张的鬼脸飞闪而过。 终于,云景道长停止了念咒,抬眸问沈云:“主公,要问哪一个的话?我的修为有限,主公最多能问十只怨鬼。等这根清香燃完,咒语也会完全消失。” 沈云和袁峰不约而同的去看清香。 它已经燃完了大约三分之一。 “你是行家,由你来决定。”沈云指着自己和袁峰,“我们俩听着。” 第八一三章 干到底 云景道长并不意外。因为全权交与他,才是主公行事的风范。而他也早料到了,做好了方案。 名额和时间都有限。他早已经看过老鬼头魂识里的记忆,只是老鬼头当时被怨气纠缠,混沌不清,不记得而已。故而,他很清楚,老鬼头对于鬼主知道得并不多,可以跳过。 他直接从一开始在山顶飘来飘去的那些不太安分的怨鬼里选。 十只问下来,清香恰好燃完。还真叫云景道长问出来一些线索:看样子,鬼主并非鸿蒙界的修士! “又是一个上界来的神秘人!”待他询问完了,沈云小结道。 “又?”袁峰惊讶的看向他,“云弟,你以前还碰到过上界来的?” 云景道长此时其实已经很累了,全是因为事情很严重而在强力支撑着。他拧眉应道:“那头混沌兽不是从上界来的吗?”多么希望袁爷猜错了。因为一头混沌兽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再来一个,那不是要玩死他们青木派啊! 袁峰不客气的反驳道:“我觉得云弟说的不是它。” 沈云叹了一口气:“以前,我,端木和阿莽曾在大泽里碰到过一个。那人实在厉害。我们根本没能见到他。却被他玩得团团转。” 闻言,云景道长和袁峰都齐齐的坐直了——竟有这等事?从来没有听主公/云弟提起过!所以,肯定是大秘密! 哪知,沈云话锋一转,说的是:“我答应过清尘,不与任何人说里头的详情。” 怎么还扯上了魏长老?云景道长心思一转,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是是在大泽中心?” “正是。”沈云点头。 云景道长立刻将嘴巴抿得紧紧的,额头上才停了没多久的冷汗,又汩汩的冒出来了。嘴上没有说,心里在惨呼:完了…… 袁峰也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不再多言——他来仙山的时日短,但也知道大泽中心是仙山里公认的禁区。表面上的原由是据传那里有十阶的大妖兽。其实呢,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今天听到沈云和云景道长这么一唱一和,再想到魏长老的来历,他还能领悟不到关键点吗? 怪不得魏长老那么厉害,原来通身的本事是上界下来的高人所教! 咂巴了两下嘴巴,他面带喜色的问道:“也就是说,鬼主不一定是帮叶罡的?”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要攀高枝,首先得自己有攀得上的实力。毕竟高枝也是要吃饭花销的。否则就不是高枝,而是庙里救苦救难的菩萨了。更何况,去庙里求菩萨,也是要摆供果、烧高香的。 就青木派眼下的这点实力,上界来的高枝,怎么可能看得上? 他们想攀,也攀不上啊。 所以,这个时候,鬼主不是下来帮衬叶罡的,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好消息。 云景道长精神一振,迅速冷静下来,很认真的分析道:“这些年,我收到的消息,修士同盟军也是绕玉龙山而行的。所以,应该暂且与叶罡没有干系。至于以后,就不知道了。我觉得我们的叶大人很擅长结交天下英豪。” 他说的是大实话。 叶罡在仙山的各大门派和世家里的人缘素来很好。这些年,他当上了修士同盟军的大头领后,人缘就更好了。在仙山里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堆里,他很有号召力。这些青年才俊哪一个不是背靠师门或者家族。如果没有得到长辈们的许可,他们敢公开的支持叶罡? 这些大佬们自己不出来公开支持,很大一部分的原由是,叶罡虽然强,但还不够强大到他们可以舍下辈份的差别。叶罡的师尊泰阳真君还在呢。他们若是与泰阳真君的弟子以平辈相交,岂不是平白的在泰阳真君面前矮了一辈?如果不与叶罡平辈相交,如日中天的叶罡未必会卖他们面子。还是白忙活。 在仙山,身份、地面和脸面,在很多时候是代表的是资本,重过一切。没有谁能够随意挥霍。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仙山内忧外患,形势还不够明朗。 说白了,归根到底是叶罡的实力还不够。所以,躲在幕后的大佬们暂且只让小的们出来给他捧场。 谁能知道鬼主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云景道长担忧的也是将来。叶罡之势将成,顺势而为是修士们一贯的作派。真到了上界来的高人们也要屈服于叶罡之势,那么,以叶罡的心性,青木派休想再在鸿蒙界里立足。 对于沈云和袁峰来说,这话是说得够直白了。 袁峰当时气白了脸。 沈云定了定神,正色道:“强无恒强,弱无恒弱,势无定势。换成我们菱洲话来说,就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所以说,将来如何,关键还在我们自身。我们青木派人既然不信天,不信天命,那么,就要硬气到底,也莫要指望上天的垂怜。上界下来的高人们,与我们何干?我们就是自己的天,自己垂怜我们自己,自己庇佑我们自己。一个字,干!仙挡诛仙,佛挡屠佛。认准了我们的道,干到底!虽九死而不悔!” 一句话,好比是拔开了袁峰和云景道长心头的阴霾。两人顿觉神清气爽,齐声应道:“对,干到底!” 尤其是云景道长,本来脸上倦意浓浓的他,这会儿神采奕奕,但是提剑去斩杀妖兽,都不在话下似的。 沈云自己更是一个从来不怕输、不畏强的性子。素来逢强更强的他,此刻战意腾起,遂乘热打铁道:“时间还早,我们三个今天干脆彻夜长谈,聊一聊到了云雾山脉以后的规划。” “好!”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头一个应下来。 对面,袁峰看他汗涔涔的样子,关切的问道:“道长,你真不打紧,不要去休息?” “无事。与主公论事,胜似我运功行走好几个大周天呢。”云景道长兴冲冲的答道,“指不定今晚这一番谈论下来,我又能有所领悟,心境见长!” 袁峰笑了。经验告诉他,此言非虚。这些日子,他与云弟朝夕相处,虽然处境是到仙山以来最为艰难的,但是,他却觉得很快活,每天都活得有奔头,一点儿不象是在东逃西躲。心境更是涨了许多。 进入雪域之前,他还跟沈九妹私底下显摆,照这情形,他离结婴真的不远了。 第八一四章 魏长老与老房子 会议开了一半,魏清尘派来的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 一共有十一人。不过,这回只过来了六人。还有五人与赵宣他们在一起。 这六人是过来汇报云雾山脉的情况。 他们的规格挺高的。临时小队长是王长老。其余的四人,才是一队,实际上是他的护卫。 算起来,王长老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有见过沈云了。再见面,前者激动不禁眼圈红了。跳下飞剑,便抱拳行正式的道礼。沈云长臂一伸,将他拦住了,笑道:“老王,一路辛苦了。”眼泪压眶而出,王长老使劲的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出了声:“主公……” 沈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拉着他的手,将人请进了大帐。 一旁,云景道长见五名队员满脸倦容,亲自安排他们先行去休息。安排妥当后,他再快步折回大帐。 这时,沈云、袁峰和王长老三人盘腿围坐在大帐里唯一的小几旁,有说有笑的。其中,王长老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情绪,看上去比刚进营区时要精神许多。 看到云景道长掀起帐帘进来,沈云亲切的招呼道:“道长,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是。”云景道长应着,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在惯坐的那一方,也盘腿坐下来。 沈云提起大肚子白瓷茶壶倒了一碗热茶,推到他面前来,问道:“都安排好了?” 云景道长用指节在几面上轻叩三下,道了谢,嘴里应道:“是的。甲字区地头宽敞,又离得近。我把他们都安排在那里。他们都累坏了,连热粥都喝不下,搭好帐篷后,倒头便睡。”说着,扭过头去,对王长老说道,“老王,你也在甲字区休息。就在我旁边吧。等开完会,我们一起过去。” “好。”王长老满口应下来,冲他抱拳,“道长还记得我的小毛病呢!多谢了!” 进营的时候,他发现了,整个临时营区的布局是完全陌生的。不是他们青木派惯用的风格。在来之前,他从宣爷那里也了解到,这边在军事上的事,归袁爷管。所以,他当时就猜到,这定是袁爷的手笔。 他不擅长军事。魏长老这回派他过来,主要是因为信任他,其次是他心思缜密,口才好,擅长汇报。 除此之外,他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会心里慌慌,找不到安全感。 云景道长这样的安排,可谓体贴之极。他的心里一下子就感到踏实了。 “见外了。”云景道长轻轻摆手。 “人都齐了。老王,你先来跟我们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吧。”沈云将话题引入正题。 “是。”王长老正式开始汇报。 他首先汇报了大撤退的进展。 他是半个月前出发,过来接他们的。在他出发的前一天半夜里,恰好第三批弟子抵达云雾山脉边界。只是他因为有重要的任务在身,没有去接第三批的弟子们。 而第四批的弟子当时还在路上。 十一天前,他收到魏长老的密讯,说是第四批弟子也顺利抵达云雾山脉边缘。 听到这里,沈云他们三个不由面面相觑。 “这么说,前面的四批弟子都没有走新大泽和玉龙山这条线?”沈云问出了三人的共同疑惑,“是我们走错了?” 王长老点头:“是啊。我与宣爷他们接上头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偏得太远了。宣爷告诉说,是他完全认不得路了。” “与他无关。”沈云挠头,“这几年,仙山的地形地貌变化很大。他去云雾山脉,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路线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所以,我拍板,根据开山令的指引一路找寻过去。”说着,他对袁峰和云景道长笑了笑,“这个开山令很不要得。给清尘指的路,和给我指的完全不同。它这是典型的见人下菜啊。” 大家被他的话逗乐了。 笑过之后,沈云自我检讨道:“我们菱洲的老话最是灵验不过了。果真是半桶水最要不得。等与清尘会合了,我一定要静下来心来,跟他认认真真的学习阵法。” 同样是听从开山令的指令,瞧瞧魏清尘开辟的路线,再看看他带着大家走过的这些弯路……差别还能再大些吗? 而开山令又没有自我意识。是以,它怎么可能见人下菜? 究其原因,只能是他技不如人。在阵法上的造诣差魏清尘太多。半桶水摇得咕咚响,不懂不懂嘛! 闻言,袁峰和云景道长都坐不住了。他们也掺和了,好不好……两人也是一番自我批评与反省。 王长老在这方面更差,没法评价。待三人说完,他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接着汇报。 这回说的是云雾山脉的情况。 说到这里,他不得不首先感叹一句青木派的运气真不错。 这些年,仙山的地形地貌变化极大。便是用“沧海桑田”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是,四象加剧扭曲,对云雾山脉的影响似乎不大。 时隔多年,魏清尘再去云雾山脉,发现与他头一回去时,在地形地貌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而他这些年一直在做云雾山脉的规划。 所以,这些规划,大多数的都能直接用上。 “这是好消息!”沈云很高兴的打断王长老,兴致勃勃的对袁峰和云景道长说道,“清尘的那些规划,我差不多都看了。刚才,我还在想,仙山变化如此之大,可惜了清尘费心费力拟出来的那些规划,也不知道能够用上几个。我想着,能够用上一两成,都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算我们运气好。没有想到,竟是大多数的都能用上!清尘已经在那边干了三年多。照这情形,我们这回去,是要去享福哦。” 袁峰和云景道长也是喜笑颜开,齐齐催促王长老说得更详细些。 后者当即娓娓道来。 魏清尘在云雾山脉的规划,也和野鸡岭一样,分部门分营区。但是,绝对不是放大版或者加强版的野鸡岭营区那么简单。 一年多前,王长老过去的时候,是第一眼就被深深的折服了。尽管他完全看不出来新营区是什么样子,也根本看不懂新营区的布局。 大伙儿披星戴月的又建了一年多,营区已经有了雏形。 说到这里,王长老骄傲的拿出一枚留影石来:“这次出来前,我特意录了一些景象。主公,你们看看。我包管你们一眼就会爱上我们的新营区。” “是吗?我得仔细看看。”沈云乐呵呵的应道。 王长老将景象放出来。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和袁峰才看了一会儿,便连连道好。 只有沈云越看越觉得眼熟,象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很快的,他找出了原因:这些规划,他都是知晓的。现在,文字和图画被变成了现实。虽然还只是雏形,但能看得出来,与规划里写的、画的,符合度很高的。他自然是越看越眼熟。 看到最后,是从半空里拍到的全景图。 云景道长和袁峰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好壮观!” 这是规划里没有的。但是,沈云完全看懂了——魏清尘借鉴了当年天神宗内门的布局! 确切的说,这是天神宗内门的简化版。 方才他还觉得奇怪,以魏清尘的能力,为什么建了三年才初具雏形。原来它本身就是个简化版。 为什么没有高度还原? 他数次听魏清尘提起过天神宗内门的布局。那便是历代天神宗人用灵石、灵气砸出来的。其中,光是灵气这一点,现在仙山里的任何一个大门大派,都提供不了。 两百多年来,倒有一个门派在极力模仿天神宗的内门。那就是玉锦门。 结果呢? 玉锦门到处强抢豪夺,也无法填上灵气消耗的这个巨坑。最终,他们落到那个下场,按魏清尘的话说,正清门和其他门派、世家们只是加剧了进程而已。 玉锦门当年从天神宗搜刮了多少财富,尚且如此。 穷得叮当响,只差没有集体当裤子的青木派,只会是更加不行。 沈云甚至担心,就是这个简化版的也搞不起。 唔,不要提钱,一提钱,就头痛……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王长老:“再放一次。我要看仔细些。” 袁峰和云景道长不明就里,但没有出声。 王长老追随他多年,知道他的性子,闻言,想要解释来着。却心思一转,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应了声“是”,从头放起。 沈云看得更认真了。 一遍再看下来,他心里的担忧去掉了大半——维系营区运转的,并非只有灵气。魏清尘从青木派众弟子的个人修行里受到了启发,同时,也借鉴了色目族的一些成功经验,因地制宜的运用了各种资源。光是从明面上能够看到的就有水之力、木灵之力、日月精华等。 从这一点上,完全可以看出,魏清尘在阵道上的造诣又比三年多前精深了不少。 心中一动,他问道:“老王,清尘的修为又精进了?” 王长老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主公的眼睛。两年前,魏长老突破了。” “两年前?我没有收到他闭关的报告。”沈云说道。 “据说,魏长老突破很顺利,而且也没有闭关巩固修为。” “他肯定是边做事边巩固修为了。”沈云叹了一口气,“云雾山脉那边初建营区,哪能离得了他。” 不想,王长老的脸上却尽是八卦之色:“我听说也不全是这样。” “莫非是有奇遇?”云景道长眼前一亮,“还是大机缘?” 修士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这一类故事。这不,沈云和袁峰都坐直了身子。 王长老说:“我听说的是,魏长老得了一枚水灵珠。用了之后,魏长老就顺利突破了。之后不用闭关巩固修为,也是因为这枚水灵珠。” 云景道长讶然:“什么样的水灵珠竟然有这等奇效?”反正他所知道的水灵珠,没有这么神奇。 “是啊,我也没有听说过。”袁峰也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说,那枚水灵珠是魏长老的一位故友所赠。”说到这里,王长老暧味的笑了笑,“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 “啊?怎么可能!”云景道长头一个不相信。因为这些年他看到的是,魏清尘在女色方面,真的是清心寡欲。算得上是青木派第一人了。 袁峰跟魏清尘打交道的次数不是很多,所以,他没有发言权。但是这个话题确实很吸引人的。他笑道:“道长,兴许是魏长老以前的师姐师妹呢。青梅竹马的那种。旧情复燃,比老房子着火还要厉害呢。”说到这里,他故意冲沈云挑了一下眉毛,“云弟,是不是啊?” “什么是不是?我又不是老房子,怎么知道?”沈云知道他话里所指,故意装糊涂,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碰到钱柳的情景。 当时,他十一岁,钱柳六岁。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师兄妹……他们俩一直是以师兄妹相称来着。 袁峰见状,毫不客气的切之。 王长老却反驳道:“据说是在石头岛结识的。所以,应该不是师姐师妹。” “石头岛?”云景道长连声说道,“不可能。石头岛,我还不知道吗?上面的石头、沙子都是公的!” “石头、沙子也分公母?”王长老惊讶极了。 “别打岔!”袁峰说道,“道长是打比方。他的意思是,石头岛上没有女的。” “对。这一点,我可以做证。”沈云也很感兴趣,一本正经的做证。 “你见过本尊吗?”云景道长急吼吼的催道,“快说快说,大美女是什么来头?” 王长老摇头:“我真没见着。只是听说,魏长老每两个月要去一次北海。为的就是见大美女。” “怎么老是听说啊!你亲眼看到过魏长老去北海吗?” “就是啊。” “没有亲眼见过。魏长老一天到晚的在各个营区跑,留在主营区的时间很少。我也是忙得两个脚丫不沾地,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北海,什么时候去北海。” 第八一五章 泰阳真君殒落 不要小看男人的八卦能力。云景道长、袁峰和王长老三人合力挖掘,就魏清尘的新闻,展开了热烈的分析与探讨。 不怪他们如此狂热,实在是魏清尘以往太过清淡,完全不近女色。还有就是,这一路行来,重重围截,可谓步步惊心。这会儿,接连过了新大泽和玉龙山,又有王长老前来接引,云景道长和袁峰只觉得身上的压力立减,整个人都放松了。恰好这时逮到了一条夺人眼珠的八卦,不往深里挖,这通身的亢奋如何能够消散? 沈云心里装着的事情素来多,没他们那般闲情逸致,却也全程在座,并且时不时的插一两句。 不多时,他们得出了结论:魏清尘确实有了心仪之人,并且对方不是青木派里的女弟子,是北海那边的一名女修。 沈云最后一锤定音:“铁树开了花,大喜事啊!等与清尘会合了,我们抓住他,一定要他请客。好好的宰他一顿!” “岂止是大喜事,还是大好事呢!”云景道长笑道。 袁峰心念一转,也想到了“好从何来”——云雾山脉之北,就是北海。那里,以前是仙山的清冷之地。各大门派和世家最多是每十年派一批弟子过去试炼。于是,妖族乘虚而入,在两百多年里,完全占据了北海。但是近年来有传闻说北海里有化解天劫的法门。使得北海从鸡肋一般的存在,几乎是一夜之间跃升为各大门派和世家争夺的香饽饽。可惜的是,如今的北海早已成为妖族的天下。为了重返北海,各大门派和世家们想尽了法子。甚至不惜打破自上古以来的隔阂,与北海妖族联姻。袁峰很清楚沈云的为人。后者没有人妖殊途之类的种族观念,但绝不可能搞为了利益搞联姻这一套。可是,如果青木派的弟子里与北海妖族两情相悦,沈云是会反对的。 但是,魏长老呢?那就说不准了。因为据他从沈云那里听来的,魏长老本身是天神宗里的大家族子弟。现在,这些大门大派和世家玩的联姻、结盟等手段,本来就是天神宗玩剩的。 想到这里,他的兴致去了一大半。 本来,他以为魏清尘是真心喜欢上了北海里的某个女修。还没有想到利益这两个字。但道长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以魏清尘的心机和手段,不排除是出于利益啊。如此一来,喜气冲淡了许多,就只剩下一个“好”字了。 道长的话,他听得懂,沈云自然也听懂。想了想,后者笑道:“道长,我们青木派好久没有操办过喜事了。不如我们俩一起为清尘算一卦,看他是否真的红鸾星动?” 修士讲究随心所欲,却是有前提的。并且前提还不是一般的多。比如说,顺应天时,就是前提之一。在不违背天时的前提下,随心所欲。 所以,如果魏清尘真的是红鸾星动,那么,他为利益追求北海女修的嫌疑就能洗去一大半。余下的那一小半儿,虽是算计,但也无伤大雅了。 闻言,云景道长老脸通红,赶紧解释道:“主公,我并不是质疑魏长老……” 他确实是无心之语。可是,这会儿,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越描越黑之嫌疑。 咽下后面的话,他真心实意的点头道:“那就算一卦吧。魏长老挺不容易的。”哪怕魏长老是绝对的真心,也禁不住有人会往利益驱使上想。这么一来,主公的做法是最有效的。尽管主公和他们一样,一点儿也不信什么天时天命。 余下的两人里,袁峰心思转得要快得多。电光石火间,已经明白了沈云的用意,他在心里感慨:云弟一向都是这么照顾身边的人。 王长老反应要慢一些,看着沈云与云景道长各自卜算,很快的想明白了,心底里暖意融融。 沈云的掐算要快得多。十几息之后,他显然是掐算出结果来了,放下了右手,不动声色的看着云景道长摇卦。 扔了三次铜钱,云景道长闭上眼睛,默算了一会儿,也睁开眼睛来,直接对沈云说道:“主公,是与不是,我们写在掌心,一同展示,如何?” 两人一同卜算,本身就有比对的意思。将结果写在掌心,一同揭晓,是法修们比对时惯用的法门。中规又中矩。 “大善!”沈云点头。 当即,两人手沾茶水,祭起凝字诀,在掌心写起字来。 茶水当然不可能在掌心留下清晰的印迹。用了凝字诀之后,就可以了。 少顷,他们俩写好了,一齐伸出左手。 两只拳头碰在一起,当着袁峰和王长老的面打开来,掌心一片水光闪烁。 虽然用的是凝字诀,但显出来的却是心境。此时,心境之高低立现。 明显的,沈云掌心的水光要透亮得多。云景道长的则被衬得寡淡了。 而这也在比对之列。 是以,云景道工收了手,抱拳笑道:“献丑献丑!” 沈云左手轻晃,掌心不但散了水光,而且连水渍也看不见了。他笑道:“一番奔波,道长的心境长了不少呢。” 一旁,王长老抚掌大乐:“都是‘是’!” 袁峰欢喜的附和道:“这是做得准了!等见着了魏长老,定要叫他老实请客!” 沈云高兴之余,心底里有些愧疚。 刚才,他是认真的在掐算魏清尘的运势,并不是做假。这种事也做不来假。仙山里的法修何其多也。他与云景道长皆不是德高望重的高阶法修。象泰阳真君那样的存在,才能一卦定乾坤,赌住仙山绝大部分法修的嘴。所以,算出来魏清尘是真的红鸾星动,他在为魏清尘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愧疚。 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他们随即散了会,各自休息。 这会儿还不到子时。沈云画了一刻钟的符,又运功行走一个大周天,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修行任务。此时,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了。但是于他来说,睡眠时间足矣。 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真是祝融大陆的修士堆里少有的异类。 一般来说,到了他这样的修为境界,修士可以完全辟谷,不沾人间烟火。但是,他不能。不但不能辟谷,而且随着修为的精进,饭量是翻着筋斗上涨。从这一点上看,他倒是十成十的妖魔。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天天睡觉。而大多数的修士,在筑基之后,睡眠便大幅度减少。等到了金丹境,早已不需天天睡觉,只需隔三岔五的睡上数个时辰即可。凝婴之后,数月不眠不休,也是神采奕奕。至于化虚真君们,更甚。他们基本上是用打座取代了睡觉。这一点,他充其量能与炼气中后期的低阶修士们相当。 与祝融大陆的修士们大不相同,却与季勇等人所描绘的神族中人是一样一样的。 并且,他的这些习性,完美的影响了青木派的弟子们。甚至改变了魏清尘和道长他们。、 是以,每每想到这些,他便禁不住猜测祝融大陆的道统来源。 可惜的是,在天神祭殿里,祭司大人对他惜字如金,除了历练以外之事,绝口不提。而季勇他们则完全不知道死后之事。所以,他的相关猜测,一直都只是猜测。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他们迎着初升的太阳,又踏上了征途。不同的是,这回有王长老指路,他们佯装成大商队,公开乘坐伪装过的大小黑鱼,行程陡然变得轻松愉快。 “叶狗们新装备的大黑鱼就是快!”王长老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感慨不已,“魏长老新近也改装了一艘大黑鱼。还是慢了些。”在与赵宣接上头后,他很快的就接受了很多新词汇。“叶狗”只是其中之一。 这是他昨晚不曾汇报的细节。沈云恰好有青木派自己造飞船的打算,自然而然的,与他聊起了飞船的改装情况。 王长老不是器修,知道的内情并不多,尽量的捡了知道的汇报:用的是以前的一艘老旧飞船。材料大多数是就地取材,出自云雾山脉里。还有一部分是取自北海。外形变化颇大。改装之后,还是披着黑甲,却是细鳞一样的。没有防护罩。原本是有的。改装时,被取掉了。进入战斗状态后,飞船表面的黑甲片片立起,形同防护罩。 “效果很不错,一点儿也不比这船的防护罩差。就是太费银子了。十两金子,才能维持半个时辰。所以,被大伙儿取了个外号,叫做‘吞金兽’。魏长老说,还要再改进。往减少消耗方面改进。” 袁峰走过来,恰好听到了后面这一段,说道:“消耗是的黄金?看来,魏长老是借鉴了色目族的一些经验。我也有一些融合色目族造器的想法。成功的没几样。真想跟魏长老好好请教。” 沈云知道他在法器一道上也颇有造诣,笑道:“等到了那边的营区,你有的是机会呢。” 不得不承认,魏清尘开辟的路线很高明。沿途大多数是无主的区域。只经过了九处有主的地方。其中,有五处还是边缘地带,只要时间把控得好,也照样能乘坐飞船过去。剩下的四处,他们得收了飞船,装成商机,步行通过。 对于赵宣他们来说,却是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被叶罡的人一路围堵,钱柳等消息渠道也暂时断了,沈云他们这几个月对仙山的时事知之甚少。所以,经过这四处地方时,赵宣都要好好打探一番。 打探到消息大多与他们有关。 因为眼下追杀青木派,除魔卫道是仙山里最热门,也是最重大的事情。 在仙山里,知道沈云和青木派的很少。尤其是到了这种比较偏远的地区。人们鲜有听说过沈云和青木派。相反的是,推翻可恶的仙门,深得人心。仅此一件事,叶罡和他领导的修士同盟军便在仙山人气大涨。 是以,人们更加容易相信他们,而非沈云与青木派。 叶罡大肆宣传,沈云是大魔头,青木派是魔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是深信不疑。 每每传来修士同盟军大败青木派,或者青木派又吃了苦头的消息,都立刻会引来人们的喝彩。 赵宣他们不能暴露身份,还只能强忍着。怕影响军心,唯一能够私底下倾诉的,只有端木光他们那一队——有了王长老带路,探路的任务大减。是以,两支前军做了一些调整。以赵宣他们那一队为主。端木光他们则主要是辅助赵宣他们,策应居多。 “太憋屈了!”赵宣诉苦之后,更多的是担忧,“我以为我对这些已经麻木了,不会放在心上。结果,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我且如此,其他的弟子们只会更加受不住!” 端木光在这方面的承受能力显然要强得多:“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人不止一次跟告诫过我们。再说了,还有《弟子守册》约束着呢。不过,我更加相信大家。一路走到这里,经历这么多的历练,哪一个的心境不是涨了许多?我们又提前报告了情况回去,大家心里多少也有些底了。应该能应付得来,不用太担心。” 他分析得没错。大部队佯装成商队,分批能过这些城镇时,听到路边人人咒骂沈大魔头,青木魔门,他们硬是做到了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沈云开玩笑的说,是大家的脸皮都变厚了。 最后一座要步行通过的城池叫做金光城。这是一座只有三十来年历史的新城。属于正清门。 “算是最后的一道关卡了。大家都绷着点,千万莫泄了身份。”还离着两百多里远,王长老会提前警告。 沈云与袁峰商量之后,决定先停下来,原地休息。等赵宣他们去城里打探实了,再大部分进城。 半天之后,赵宣传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泰阳真君殒落了! 做不得假。因为金光城全城缟素。城里的人们,不论是否是正清门的弟子,皆披麻戴孝。 第八一六章 家里有矿 很快的,赵宣查到了更详细的情报。 泰阳真君是因为旧疾复发,医石无效而病故。他的旧疾是数年前在北海落下的。之后,他渐渐移权给唯一在身边的弟子叶罡,自己则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疗伤上。可是,效果不怎么好。尤其是这两三年来,泰阳真君几乎绝迹于人前,虽未有宣告避世,却已形同避世。 除此之外,泰阳真君自知时日不多,生前留下了一份遗命。不过,这份遗命却不是只写给叶罡一人的,而是写给修士同盟军全体。甚至是全体修士。 在遗命里,泰阳真君再三强调,天劫将至。他自道“人将之至,其言也善”,诚挚的号召所有同道,同心协力,共度天劫,以保鸿蒙道统薪火相传。 所以,这与其说是一份遗命,不如说是号召令和动员们。 叶罡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令各地之督军府张榜公告,不论是否是修士同盟军之将士,皆可以自行拓印。并且,督军府不得以任何名义收取费用。 在金光城里,在公榜前拓印的人们络绎不绝,将整条街挤得水汇不通。却秩序井然。 赵宣也拓印一份。是他亲自去的。拓印稿连同情报,很快被传了回去。 读罢,袁峰、云景道长和王长老皆唏嘘不已。 沈云沉默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冷静的说道:“从此,修士同盟军完全成为了叶罡的囊中之物。” 闻言,袁峰他们相对一视,皆是长叹。 “叶罡对我们撕破脸,下狠手,也就是这三年里的事。而三年多年,泰阳真君恰好避世养伤。”袁峰抬手揉了揉眉心,“如今,泰阳真君殒落,叶罡再无顾忌,只会更加的疯狂。” 云景道长分析道:“那也得等忙完泰阳真君的丧仪。前两天我还以为后头不见叶狗们了,是因为被玉龙山暂且拦住了。没想到却是正清门里出了这般变故。” 沈云很赞同他们的分析,当下提出来,加快行程,赶往云雾山脉与魏清尘他们会合。末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要早点在云雾山脉站移脚跟,扎紧篱笆。寄希望于叶罡腾不出手来,那是大错特错。” 于是,行程再度加快。 城里正在搞公祭,原本的宵禁取消了。是以,当晚,他们便佯装成大商队,进了城。公祭台设在督军府前面的空地上。王长老的公开身份是商队的大当家。他带着众人换上素服,腰系白麻带,去公祭台叩头上香。 泰阳真君是化虚境的高阶修士。身死即道消,几息之内,尸身也会完全风化掉。为此,他在遗命里提到了后事从简,不要搞祭祀之类的活动。可是,架不住人们的呼声太高。叶罡在他的洞府前请罪,说不得不违背他的遗命,顺应人们的呼声,进行公祭。并能保证,公祭的仪式从简。不管是哪一处的公祭台,都只设灵位,插上三柱清香,不搞纸马,不搞祭品等等。 担心各地在公祭时,不遵从命令,私自大操大办,叶罡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所有要求搞公祭活动的地方,都要在三个时辰里报请修士同盟军的执行委员会审批。后者会在一个时辰里批复。各地的公祭活动皆统一形式、规格,不得违反。执行委员会将全程派专人监督。如有违反,定将重罚……等等。 便是如此,底下还是有一些自由发挥。 比如说,公祭活动是自愿活动。但是,在金光城里,督军府要求,所有进城之人,都要以晚辈的身份去城中的公祭台上祭。 沈云说他们纯属多此一举。遗命公诸于世之后,仙山里,人们更加敬仰泰阳真君。象金光城里的人们,都是自发的参与了公祭。而沈云他们也是做好了顺道去公祭的准备。 但是,袁峰却提醒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担心金光城的督军府是打着公祭的幌子,排查进城的人们。 “也不排队这种可能。”沈云略作沉吟,提议由王长老以大当家的身份,带着大家参与公祭。全程,大家务必要遮掩好修为,莫要泄露身份。 在城门口,他们果然被发放了临时通行令。 这其实是一种下品的跟踪符。如今在坊市里,完全卖不起价,当成搭头,还不如草纸受人欢迎。 赵宣打探到,金光城的督军府用来当通行令的下品跟踪符全是同一个出处来的。符是新符,但是价格却是十年之前的。他暗搓搓的算了一下,这一笔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 说话回来。沈云他们因为都装成凡人,所以,被要求在城门的守卫们面前往纸符上呵气。等他们呵了气,守卫祭起凝字诀,将他们的气息留在符纸上。如此一来,跟踪符被激活——赵宣他们事先体验过,遮掩了修为后,在此符面前,与凡人无异。故而,沈云他们都没有顾忌,听从守卫们的安排从事。 接着,他们拿着跟踪符去公祭台。 公祭台所在的督军府前门大街全被封了起来,只能单向通过。即,自前街口进去,经过公祭台,上完祭后,才能从后街口出去。 在前街口有一道石牌坊。在这里,所有人首先要向守卫们上交跟踪符。而守卫们要做的是,核对无误之后,放行。 核对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再往符纸上呵口气,由守卫们施展凝字诀。如果是同一人,气息与留在符纸上的相符,符文变成金色。如果不是同一人,气息不符,符文将会变成黑色。守卫会立刻将人拿下。 顺利进入街口,他们被要求排成纵队,缓行至公祭台前。 公祭台是一个不大的白色祭台。祭台之上,因为只摆了一个寻常的白底金字的木灵牌和一只小香炉,而显得甚是空阔。 小香炉里插了三根清香。也是普普通通的香。免费的,由督军会提供。在公祭台下,摆着一排的香盒里。里头都是一样的清香。一盒领用完了,立刻有负责添香的军士添满。 这一点,督军府完全贯彻了执行委员会的命令。 在公祭台的入口旁,有一只烧得很旺的小铜炉。人们经过时,在小铜炉里点燃领到的三根清香。然后手执清香,排队走上公祭台,叩头三次,礼毕走人。 三柱清香是要带走的,不能留在公祭台上的小香炉里。 等下了公祭台,人们又排着队沿着街道走。一直走到后街口,这时,可以看到一只半人多高的圆肚子大铜鼎,里头香烟滚滚。这才是那三柱清香的去处。 大铜鼎的旁边有两排守卫。他们紧盯着人们手里的清香。如果余烟过短,或者过长,都会被他们拦住,再三盘问。 没有异常的,才能出街口。 这时,可以直接出城了。金光城有四座城门。每一座城门都被临时分成出、入两道。入城的这一道,是发放临时通行令。而出城的这一道,则是验收临时通行令。 验收的法子,首先是查看符文的颜色,如果是金色的,证明是参加了公祭的。才能进行下一步的验证。如果不是,则会被直接赶回去。 第二步还是呵气。守卫们依然在一旁施展凝字诀。这时,如果气息相符,符文里会腾起一团符火来,将整张跟踪符瞬间烧没。如果不相符,符文会变成艳丽的紫色。守卫们立马就会涌上来拿人。 不过,不论是赵宣他们,还是沈云一行,在出城时都没有碰到符文变紫色的。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出了城后,沈云他们立刻前往汇合点,与赵宣他们汇合。在那里接上后者,跳上大小黑鱼,直奔云雾山脉。 而改做后军的苏老三一行人,和原来的后军之一,李艺那一队,没有跟上来。他们留在金光城里,除了断后,还有收集情报的任务。 沈云一行人有王长老带队,全速前行。第二天的下午时分,终于抵达云雾山脉边缘。 那里,魏清尘已经带着接应的数队弟子等候多时。 远远的看到了船队,魏清尘迫不及待的跳上飞行法宝,用最快的速度迎了上来。 沈云的目力远强过他,见状,下令放下防护罩。而他自己则站在船头,激动的看着魏清尘化成一道遁光,从天际线里冲出来,飞奔而来。 少顷,魏清尘至。 “主公!”他跳上飞船,身形还没有站稳,便欢天喜地的抱拳行礼。 沈云一个箭步上前,伸长臂,双手扶住了他的拳头:“清尘,辛苦了!” 时隔数年,他们终于再见面。 沈云上下打量着魏清尘,脸上的喜色更甚,连道:“不错不错。清尘的修为又大有精进!” 后者早已看不穿沈云的修为,此时,也定睛细看,发现竟然有些看不清沈云的真容。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主公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深吸一口气,眼底有如绽开了一朵花,喜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主公盼来了!” 沈云转身,将他让给袁峰等人。 袁峰以前与魏清尘是熟识的。不过,以同门的身份见面,却是头一回。是以,两人正式见了礼。袁峰口尊“魏长老”:“请多多指教……” 话音未落,被魏清尘笑吟吟的双手握住:“往后我们都是同门,又同在长老会里共事,袁爷莫要与我客气。” 因为沈云这边的长老数不够,所以,无法召开长老会。袁峰目前只是代行长老之职,并不是正式的长老。 几个月来,他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已经得到了弟子们的认可。是以,他的长老之职,等到了云雾山脉后,召开长老会,在会上顺利通过,是完全能够预见的事情。魏清尘说与他在长老会里共事,并不是客套的场面话,而是对他的认可。 袁峰听了,很认真的道了谢。 相对而言,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就要随意得多。 就在这时,甲板上的弟子们突然欢呼起来。 “看,吞金兽也来了!”与王长老一道负责接引的那些弟子们得意洋洋的指着前方。 这些天,沈云这边的弟子们无人不晓吞金兽的大名。闻言,他们纷纷举目望过去。 果然,在正前方,五里开外,出现了一道银光,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五里在所有弟子的目视范围之内。他们看得真切,那正是一艘银光闪闪的硬壳飞船。 个头比他们现在乘坐的这只最新式的大黑鱼要略微大一些,被太阳照得银光闪闪,穿云破雾而来,威风凛凛。 这是青木派自己改装的第一艘披甲飞船,与乘坐的这只大黑鱼意义完全不一样。弟子们深知这一点,故而,一个个看得热血沸腾,振臂高呼:“吞金兽!吞金兽!吞金兽……” 沈云等人的目光也被牢牢的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吞金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魏清尘是船上唯一冷静之人。他在一旁,也看着吞金兽,跟沈云汇报了改装情况。听得出来,他对吞金兽的改装并不是很满意。因为汇报之时,主要是放在总结经验教训上。 按他的说法是,吞金兽改装最成功的地方是融合了色目族的造船技艺,摆脱了用灵石的弊端。这一点对于目前的青木派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云雾山脉的灵石资源可以说是没有。但是,低品质的金属矿却已经发现了两条。其中,有一条还是银矿,初步探查藏量丰富。另一条是铁矿。品质更差。目前来说,青木派还冶炼不了这种低品质的铁矿石。所以,暂且没有开采。 魏清尘因此而认为吞金兽改装失败的地方也在于此——只能用黄金,用不了白银。 “我们现在是提炼出白银来,拿到北海那边去换成黄金。这里头的损耗很大。所以,我打算再想想办法,要改装成直接用白银的。”他说道。 沈云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行,只管按你的想法去做。我们都完全支持你。”回过头来,对袁峰等人笑道,“听到没?如今我们也是家里有藏的人了!” “哈哈哈……”欢快的笑声直飞云宵。 第八一七章 何为主人 营地在云雾山脉的南边,并不靠近北海。对此,魏清尘特意做了解释——主要是防着北海的妖族入侵。 因为以前的仙门的忽视,北海的妖族大盛。如今,偌大的一个北海已经住不下某些妖族。他们有心上岸。如此一来,云雾山脉便成为了他们要谋划的第一块目标。 可是,云雾山脉是有主的。在他们踏入云雾山脉的地界后,开山令显威,警示他们,已经进入私人领地。 在仙山,私人领地不可擅入,违者,杀无赦。 再说了,仙山里,藏龙卧虎之地太多。难保这一块地就是某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避世大能的清修之所。 妖族们甚是忌惮,不敢冒然大举进犯。 但是,野心勃勃的他们怎么可能因此而死心? 不论是以前的仙门,还是现在的修士同盟军,他们都有自己的人脉。通过多方打听与调查,他们还是没有探听出云雾山脉是谁的地盘。但是,他们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即,仙门为了在凡人界扩张,曾用一批荒地收买人心。买主们都是凡人界里初立的凡人门派。云雾山脉就是那时被卖出去的。 一个才成立了十几二十年的凡人门派有什么可怕的? 顾虑去掉了大半,这些妖族越发的大胆起来。无视开山令的警示,频繁的骚扰云雾山脉的北部地区。 说起来,这些年云雾山脉还没有被北海妖族吞并,全是因为云雾山脉里的精怪妖兽们奋勇抵抗之果。 魏清尘第一次过来云雾山脉实地勘察的时候,周边的精怪妖兽纷纷闻风而逃,迁往更为偏僻的云雾山脉北部。 当时,青木派并没有立刻启用云雾山脉的计划,而魏清尘实地考察之后,清楚的察觉到了北海妖族的野心与危害。 两相比较,他有意放云雾山脉里的精怪妖兽一马,没有实质性的驱使。 对于这些精怪妖兽来说,就是有了新的栖息地,并且还是主人家默许的。 是以,当北海的妖族们进犯北地时,它们自然是死死守护,不肯退让一步。 这一次,魏清尘再到云雾山脉,面对这样的形势,也不好激发矛盾,让北海的妖族们平白捡了便宜去,遂一番考察之后,将营地建在了南边。 “刚开始时,北地的精怪妖兽们对我们非常的警觉。”魏尘禁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三年多下来,我们对它们秋毫未犯不说,还有几次出手,助它们抵抗北海妖族。所以,它们现在是比较信任我们。去年的年尾,它们跟商量好了一样,每个山头都给我们送了一些北地的山珍过来。应当是纳贡的意思。” 云景道长挑眉问道:“你都收了?” 魏清尘看着他耸耸肩:“怎么不收?那里到底是我们的地盘。这就跟租房子一样的。我当它们是交房租。” 云景道长讶然:“这能是一码子事吗?” 魏清尘没有再多说,只是拿眼睛看着沈云。 袁峰有点儿紧张。但凡涉及地盘的问题,绝对都是敏感的。以巨剑派为例,没有哪一个长老敢擅自收这样的“房租”。象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关起门来,细细商讨。一两回不能商讨个结果出来,也是正常的。可是,就这样拿到船头甲板上说。他一点准备也没有。这不,才听了这几句,两个手心已经出汗了。 沈云收到了魏清尘的目光,会意的接过话来,再明确不过的说道:“我们不出租地盘,也不接收纳贡。” 立时,船头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王长老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解释道:“在营地里的长老们人数不够,无法召开临时长老会议。不过,它们送东西过来,没有提前告知,就这么突突然然的一窝蜂的送过来了。长老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紧急请示主公,也来不及了。再看送来的东西,有好几样正好是我们急需,又手头缺的。所以,魏长老就,就当场拍板都收下来。” 魏清尘神色未变,只是欲言又止。他选择了相信主公。 果不其然,沈云听完王长老的解释,当即说道:“老王,你莫要误会。我并没有认为收下那些东西不对。事实上,我和清尘的想法一致,认为收下来,才是合情合理。只是,”说到这里,他看向魏清尘,“清尘,我不赞同你的交房租的这种说法。” 王长老神色立缓,同时,更加关注的看着他,迫切的想听接下来的话。 沈云却没有说了。 魏清尘目光流转,笑道:“主公是觉得我用收房租打比方,仍然太过狭隘?因而不妥?” 沈云爽朗一笑,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应道:“知我者,清尘也!” 魏清尘的神色明显变得轻松起来:“主公过奖了。” 袁峰和云景道长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是我们理解的那样吗? “可,可那确实是我们青木派的领地啊!”云景道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凭什么就将北边让给那些精怪妖兽?魏长老还好,多少收点房租。听主公的意思,竟然是连房租都不要。只要个名头!那怎么行! 袁峰也道:“云雾山脉虽大,但是,自家的地,我向来的主张是,不会有一寸多余之地。” 青木派不主张强攻硬占。所以,抢地盘,自然是不行的。但也不能当冤大头,将自己暂且闲置的地方拱手让给别人。在仙山,不会有人因此而感谢。相反,对方会认为软弱可欺,只会得寸进尺。在他看来,那些精怪妖兽个个精明得很,所谓的纳贡,不过是试探。魏长老收了,就是实质性的承认它们的强占。接下来,这些家伙就会以那片地方的主人自居了。 沈云摆摆手,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他看向几人,认真的问道,“谁是云雾山脉的主人?” 袁峰想都不想,张口答道:“当然是我们青木派。我们有开山令。” 王长老也点头:“是啊。主公你看,我们可以进出云雾山脉,开山令不会警告我们,进入了私人领地。” 这时,魏清尘开口了:“在没有开山令之前,这些精怪妖兽进出云雾山脉,也不会被警告。主公,你是想这么反驳,对吧?” 沈云冲他竖起大拇指:“对极。”又道,“如果生于此,长于此的生灵们,都算不得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不知道,主人一词,当做何解。” 第八一八章 解读 生于此,长于此,就是主人了?不论在仙山,还是凡人界,都没有这样的说法。是以,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袁峰他们的不服。 “我们花钱买下了云雾山脉,这是被承认的交易。开山令是被广泛认可的。”袁峰头一个呛声。 “开山令是仙门开始实施的,两百多年来,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如果开山令也不能做数,那么,整个仙山都要乱套了。”云景道长不愧是法修,搬出来的是硬道理。 王长老佩服得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我们青木派肯定是云雾山脉的主人。就算走到天边去,也不能否定。” 有意思的是,魏清尘表现得出奇的淡定,没有参与争辩。可是,沈云却不想让他躲懒,笑眯眯的问道:“清尘,你呢?怎么看?” 被主公亲自点名,没法躲懒了。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认真说道:“我赞同主公的观点。仔细思量,我的收房租的说法,确实是狭隘了。与我们青木派的立派之道不符。” “啊?”众人讶然。 沈云见状,乘热打铁,故意问道:“哦,既然提到了立派之道,你们谁来说说,我们的立派之道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野鸡岭修改之后,印制的新版《弟子手册》里,在开篇里就写得清清楚楚。看似是个简单的问题。可是,从这几位的表现,他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没有抓实。必须要多提,反复提,时时提。 现在就恰好提到了立派之道。他抓住机会,重温之。 有道是,好鼓不要重锤。经这么一提点,云景道长第一个“啊呀”轻呼出口,懊恼的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接连拍了好几下:“确实是我想差了。” 接下来,王长老也是老脸泛红,又羞又愧。 袁峰还是没能转过弯来。只是这会儿,他们四个里,已经有三个明明白白的改了态度,站在了沈云那一边。按照青木派的作派,少数服从多数,他再反对,也无意义。更何况,他是真心的拥护沈云。是以,心思一转,他对自己说道:云弟说的,错不了。是我自己道行不深,见识浅,还参悟不透。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没有再吱声。 不想,沈云却点了他的名,鼓励道:“峰哥,我们现在是聊天,私底下的扯谈,不是开长老会。没有少数服从多数。道理嘛,总是越辩越明白的。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都讲出来。大家一起来辩一辩嘛。可不许藏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着?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来:“我想,我们肯定也是要云雾山脉的。那是我们先前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就因为我们不是土生土长的,就算不得主人了?照这么说,世上哪里还有土地的买卖和变更?” 沈云点点头,环视云景道长等人。结果,他们三个都视而不见。 尤其是魏清尘。他笑呵呵的说道:“主公,我们还没有完全想好与这一方的精怪妖兽们相处的细节。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行。那我来说说。”沈云满口应下来,又问道,“说到相处这个问题,我想问一句,云雾山脉的主人,就非得是一山不容二虎吗?要么是这方土地上的生灵,要么是我们?必须且只能选一方?” 魏清尘笑了:“主公的意思是,不选。我们都是。所以,就不存在收房租。” “难道不是吗?”沈云反问道。 云景道长了然的轻甩拂尘,对魏清尘说道:“魏长老,听主公这么一说,我们之前确实是太过狭隘了。我们不要把目光锁死在云雾山脉这一小块地方。没意思。不妨将目光放大一些。谁是祝融大陆的主人?当然是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这个我们,既包括了,人族,也包括了妖族……是祝融大陆里所有的生灵们。这一点,与泰阳真君在临终前的遗命里的观点,不谋而合啊。” 听到这里,袁峰只觉得脑海里象是刷的一下,被点亮了——说得没错!我们青木派眼下的问题,是争这一方小小的云雾山脉吗?我们要的是在仙山,乃至整个祝融大陆的合法地位。这也是泰阳真君的遗命能够得到仙山各方人士的广泛认同的精髓所在。却是叶罡最为恼火的地方。所以,叶罡选择了“顺应人们的呼声”,有选择的不遵从遗命里的相关主张。 看上去,叶罡只是没有遵从不祭祀的遗命。 可是,要知道,有一就有二。只要打破了人们脑海里遗命不可违的固有观念,那么,接下来,叶罡否定全仙山的人们,不分门派、家族,甚至种族,同心协力,共度天劫的主张,就有了运作之地。 于是,叶罡依然可以先安内,继续举全力绞杀青木派。 并且算不得违背师命! 与之相比,青木派的立派宗旨里,首先就是万物皆有灵,万物皆可修行。才是真正的与泰阳真君的主张相符。 云弟将主人的定位设置为“生于斯、长于斯”,道长领悟之后,不动声色的加上“世世代代”……简直是太高明了! 如此一来,就如泰阳真君在遗命里所讲的,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且只是外侵者。所有世代生长于祝融大陆上的生灵们,都有义务和权力,反抗一切外侵者。 被这样解读的遗命,肯定能在祝融大陆上得到最广泛的支持。尤其是妖族们。自上古以来,他们的尴尬地位因此而被化解。 而青木派也因此而找到了合法的依据。 受到限制,阴谋不得逞的,只有叶罡的大一统美梦,还有色目族和落桑族的侵略野心。 叶罡肯定不干。凡人的反对,他从来没有放到眼里。可是,妖族也反对,拒绝他的拉拢呢? 袁峰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立刻变成了坚定的拥护者——必须与北地的精怪妖兽们好好相处,共享云雾山脉。并且,这还远远不够!青木派要以云雾山脉为范本,打造出一个各个种族和平相处,互助互益的局面来。让叶罡的大一统梦,无处安放!让色目族和落桑族的侵略野心,人人喊打。当所有人都赞同并且付诸行动,天劫便解了。真到了那时,临终前写下遗命的泰阳真君也将功德无量! 第八一九章 新营地 不多时,吞金兽引导着船队抵达营区五里开外。 也就是众弟子的目力范围之内。 居高临下,营区的整体面貌呈现在他们面前。 与沈云他们三个不同,弟子们在此之前没有机会通过留影石看到营区的景象。他们只是听王长老随行的那几位弟子描述过新营区。从这些弟子的话语里,他们知道新营区是如何的壮美。结果,等他们真正的亲眼看到了,才知道那些弟子们的描述不但没有丝毫的夸张,而且是何等的苍白无力。他们口中的新营区,远不及实景的皮毛。 震惊过后,弟子们激动万分,一时词穷。所有的感慨、亢奋、欢喜……,全部汇成了两句简短的惊呼: “我的天爷!” “好……阔气!” 云景道长心思一转,两眼亮晶晶的问道:“魏长老,天神宗的内门就是这番景象吗?” 魏长老轻轻摇头:“我只是借鉴了一些经验。天神宗的内门有数万里之广。我们这个,连个角落都算不上。”他早已真正的放下了过去,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为青木派长老,而不是天神宗的内门弟子,对昔日的宗门,也能很平静很客观的直呼其名。 闻言,王长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大!岂不是占据了整个仙山?”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然是。”魏长老轻叹,“当时,我的修为太低,阅历也浅。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迷啊。就象现在,从小到大,出出进进有如有常便饭的昔日山门,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下不只是王长老听得惊呆了,就连袁峰也是满脸讶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其实,知道魏长老是昔日天神宗的内门弟子后,袁峰就想到过一个问题:全仙山的人都在找寻天神宗遗址。为什么魏长老不去找? 琢磨半天后,袁峰得出结论:要么是传说中的天神宗秘境宝藏全是以讹传讹的虚言。天神宗是彻底的毁了,沦为一片废墟。什么也没有留下来;要么是云弟机缘巧合之下,真的得了天神宗的传承。不管是这两点里的哪一点,魏长老是知道内情的。故而没有必要再去找什么天神宗的遗址,只需安心留在青木派里,辅佐云弟即可。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魏清尘居然当众承认,连天神宗的山门也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震惊之余,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问:难道天神宗那么神奇,长了腿,自己会跑? 也难怪他会如此发问。 一方面,在仙门时期,天神宗,以及与天神宗相关的一切,皆是最忌讳的存在。所以,象巨剑门、边界这样的地方,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洗,皆不可能有太多天神宗的传闻流传下来。 另一方面,他又是从凡人界过来的。在仙山没有任何根基可言。 两相结合,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机缘的他,对于天神宗的所知,少得可怜。 相比之下,云景道长便淡定得多,恍然大悟的点头:“连魏长老也找不到天神宗的山门了,怪不得仙山修众找了两百多年,至今仍一无所获。”顿了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是天神宗和数年前的玉锦门一样,彻底的从仙山消失了?” 玉锦门的离奇消失,到现在仍是仙山里的一桩离奇事件。相关的传言满天飞,很多都传到凡人界去了。但确切的答案,或者说,能令人信服的解释,却是没有的。 魏清尘心里有些不悦,淡声答道:“应该不是的。” 玉锦门哪能与天神宗相提并论?提鞋都不配! 单纯从地理位置来讲,玉锦门充其量就是天神宗的外门的一部分而已。 但天神宗再辉煌,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不过是一段往昔而已。 他看了一眼沈云,又道:“玉锦门的消失,主公的见解,我个人很是信服。” 船头上的数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典型的转移话题。魏长老不想再多谈天神宗的消失之迷。至少眼下不想。 沈云更加清楚。因为人家都使了眼色过来。在一圈的人精面前,他不能假装没看见。再说了,天神宗的事,目前还不是拿到明面上摊开来说的时候。 故而,他接过话题,很肯定的说道:“玉锦门的一部分是散落到了凡人界里。这些年,凡人界的诸多变化,可以说,根源就在于此。” “啊?”袁峰首先惊呼出口。聪明如他,心思电转,刹那间,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道,“难道仙山是在凡人界之上?” 王长老站在那里,好比是被一道又一道的强雷接连的劈中。头脑里更是一片空白——我的天爷,听听,我今儿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云景道长惊艳的轻甩拂尘,冲袁峰竖起大拇指:“袁爷,好悟性!” 这一观点,他之前听主公与魏长老提过,并且不止一次两次。老实说,头一次听到时,他完全无法理解。私底下参悟了许久,还是不懂。后来,心里象是揣了一百只兔爪的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去请教魏长老。多亏了魏长老带他潜入边界的守护大阵里,又通过影岛与石头岛的实例进行类比,他才有所领悟。所以,天资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听他这么一说,袁峰知道自己猜对了。当下,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仙山在凡人界之上,而天神宗的内门又在仙山之上……”心中一动,他热切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新营区,“魏长老,我们的新营区也能拔地而起,悬浮于云宵之上吗?” 魏清尘汗颜:“惭愧!”他连天神宗内门的所在都找不到,哪来的能耐去复制天神宗内门?新营地充其量就是最浮浅的模仿,连形似都不敢自称,更不用说内核。 沈云轻拍他的肩膀:“也不要这么自我贬低嘛。天神宗也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我们的新营地才建了几年?比起野鸡岭营地来,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第八二零章 捡来的残简 说话间,新营区到了。 在前方引导的吞金兽率先落下,停靠在巨大的码头里。在半空里看着,那情形,象极了一只筷子上沾了一粒白芝麻。 沈云忍俊不禁:“清尘,你这长远规划也太长远了!” 这么大的一座码头,停靠上百艘吞金兽,完全不成问题。可现在,他们拥有的大小黑鱼、吞金兽,加起来是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而以青木派的财力,再多一些飞船,光是供养都成了问题。所以,用得修占据了新营区近三分之一的地盘的一座码头吗? 不想魏清尘却反驳道:“我还嫌它不够用呢。也就是现在手头紧,只能暂且修一座。”说着,他冲旁边呶呶嘴,“主公看到了两边的山头吗?这些山头将来都是要推平,用来修码头的。” 话音刚落,云景道长等人跟一齐犯了牙痛似的,滋滋的吸气。 就连沈云也难得失态的傻了眼:“还要扩建?”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两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头。与之相比,码头就显得小了。是以,他一度以为这些山头是用来遮掩码头的。没有想到,竟是手头太紧,而暂且没有动工的码头用地。 如果把这些山头都修成码头……他疑惑的看向魏清尘:“我们的新营区其实是一座巨大的港口?” 这是要做什么?模仿天神宗的内门,将来用数以万计的吞金兽把整座新营区拉起来,从码头上起飞?如此一来,就算是仙山整体崩陷了,新营区也不会跟着遭殃…… “所以,你真是在未雨绸缪?”他惊讶极了。并不是因为新营区将来可以悬浮于半空里,而是魏清尘先斩后奏,没有提前上报长老会和他。这太不象魏清尘的作派了。心思一转,他第一想到的便是,这里头另有隐情。 果然,魏清尘老老实实的点头:“最初上报方案时,没有想这么多。是一次巡视中,无意中发现了一枚残简,里头记录了一套悬浮宝阵。我反复研读之后,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心,一门心思的想要实践。所以,就修改了方案。如果成功的话,将是新营地的绝密。如果不成功,也就是费些钱,修了一座大码头而已。故而没有上报,等着向主公面禀。” “这么巧?”沈云难以置信的举目看向天边。 那里只有墨绿色的山峦。象波浪一样,重重叠叠,起伏不定。 “莫非我们运道好到吓人,捡到宝了?”他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来,收回目光,又问魏清尘。 魏清尘清了清嗓子:“当时,我也如主公这般想法。所以,在一个月里,访遍云雾山脉。没有其他的发现。那枚残简……怎么说呢?我个人觉得,象是有人特意送给我的。” “他的目的?”沈云挑眉。 魏清尘目光灼灼的应道:“我和主公是一样的猜测。他就是教我悬浮宝阵。” “所以,你觉得非付诸实践不可?” “是的……” 他们俩一问一答,不是打机锋,却象极了打机锋。云景道长等三人在一旁都听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嘛!求详解! 不过也就他们仨听得肠子打结,脑子发抽。此时,大黑鱼正效仿吞金兽,慢慢的靠港,成功的抓住了船上其他弟子的注意力。大黑鱼靠港依旧是精准而快速。不同的是眼前的码头。弟子们的目光很快的转移到了码头上,并且被牢牢的粘住,再也无法挪开: “哇,这座码头与我们野鸡岭的完全不一样!” “看着更加高级!” “那必须是啊!这可是新营区!” “这用的是仙山这边的技艺吧?” “看着应该是。仙山不愧是老神仙窝……” “不是仙山的技艺。巨剑派和边界的码头,也比不上呢。” “真的吗?” “真的。这是我在仙山看到过的最精美的码头!” 很快,大黑鱼靠港成功,稳稳的停在吞金兽的旁边。 沈云和魏清尘的谈话也恰好结束。后者伸手请他们下船。沈云是神色自若。云景道长等三人心里藏着事,神色有些恍惚。尤其是王长老,一脚高一脚低的,下船时,差点儿直接叩地上。 还好在他旁边的袁峰眼疾手快,反手将人一把捞起来。 魏清尘笑道:“老王,你莫不是晕船?” “哪有。”王长老也不瞒他,指着自己的脑门如实答道,“是这里快要炸了!”可怜地,他过往几十年的见识,被船头听到的这一席话碾成了碴碴。这还不够。新东西没有被参悟透,在他的脑壳里东冲西撞的。现在,他是头痛欲裂。 好在这一次他顺利的完成了接引任务。而在启程做这次任务之前,已经将手头的事务都交接出去了。所以,他现在完全可以马上闭关。 对,我急需闭关,好好的理一理新东西。不然,这脑瓜子非炸了不可! 思及此,他按着一边的太阳穴,连忙对沈云说道:“主公,我不行了,这里突突的跳得厉害。要赶紧的闭关才行!” 沈云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见状,笑道:“行啊。老王,你这是运气来了呢!等你出关,最起码心境是要涨不少!” “借主公吉言!”王长老匆匆一抱拳,道了谢,直接捏碎了一枚十里瞬移符,赶去幽兰谷。 云景道长啧啧的叹道:“老王的性情是越来越活泼了。” 当然不是夸老王。而是有点儿暗贬的意思——想一出是一出,连十里瞬移符都用上了。 倒也不是十里瞬移符有多宝贵。此符早就能在青木派里大量绘制了,难度也由五阶迅速降成了两阶。基本上所有的符修弟子都能绘制出上品来。只是上品率因人而异,有高有低罢了。 他看得真切,王长老刚刚才捏碎的就是一枚上品符。最大能传送三十里。 在他的印象里,老王是个沉稳之人。没想到才来仙山三两年,就变得这般毛躁了。 不应该啊。 魏清尘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新营区比野鸡岭那边要大一些。所以,各营各部都辟有专门的闭关场地。本部的闭关场地叫做幽兰谷,在二十多里开外。中间要过好几道风口。平时的话,御剑过去,不算得什么。老王头痛难忍,御剑过风口,难道有些大。” 云景道长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老王,笑道:“所以,这是地头太大了。主公说得没错,我们终于阔起来了呢。” 第八二一章 更重要的事 新营区太大,再加之沈云他们长途劳顿,所以,抵达本部后,首先是安置。 沈云的院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和野鸡岭营区里的一样,也是分成前后两院。就连两院间的隔断都是一模一样的处理。 看完后,沈云好无语——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的愣头小子。知道后院是为谁而修。他娶亲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正院、东、西两院,齐齐整整的,是这上好的青砖不要钱呢,还是一人合抱的房梁木太便宜?野鸡岭的院子是齐伯修的,齐伯阅历有限,一直无法摆脱凡人的思维,也就动了。魏清尘身为堂堂的元婴大能,也原封不动的照抄,这是为哪般? 没想到的是,陪同他看院子的魏某人见状,误会了,尴尬的解释道:“如果将来院子不够用,后面的那一片山林挖平了,马上就能扩……” 话未说完。因为沈云突然剜了他一眼。 魏清尘本是一颗玲珑心,心思一转,立马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是完全说反了——他家主公穷抠穷抠的惯了,这是见不得这么大的一片院子白白的闲置起来呢。本来就心疼之极,结果,他还跟主公说,后面的那一大片山林也是闲置的,是将来的扩建之地。主公痛极之余,只是剜他一眼,真是客气。 “主公,世事无常。我们在这里不是三两年的事。做些长远准备,有备无患嘛。”他笑眯眯的解释道。 沈云又不傻,自然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当下,目光流转,故意问道:“什么有备无患?” 魏清尘没有回答,而是四下里看了看。 一到本部,沈云就打发云景道长他们各自安顿,是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四下里看,是看周边的暗岗,以及有没有人恰巧经过。 因为接下来的话,他觉得不好给旁人听了去——在众弟子眼里,门主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然而,却是一只未经人事,甚至还没有开窍的“童子鸡”。传出去,恐损门主大人的威严。 而眼下,他要给自家主公好好说道说道了。 略微想了想,他缓声说道:“当然是天地阴阳,男婚女嫁啊。” 沈云讶然。他没有想到,魏清尘还真说出了口。不愧是元婴大能,比当年的齐伯强悍多了。这些话,齐伯可是在心底里打了好些年的腹稿,编得的是一套一套的。然而,却硬是在他面前开不了头。 见他没有出声,魏清尘又误会了,当成是默许,继续讲了起来:“我等修士于万千危机中,搏一丝生机,说白了便是逆天行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不论男修与女修,越是高阶,子嗣便越是艰难。但是,修道之难,又难于上青天。自鸿蒙生,迄今未见有人修得正果,飞升成仙。这就使得我等修士也不得不为繁衍子孙计。不管是以前的天神宗,还是现在的仙山,皆是非常重视子嗣。尤其是高阶修士们。他们拥有常人不敢想象的资源,更是怕一朝身死道消,后继无人。在繁衍子孙上,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妻妾、道侣,数不胜数者,是常态。”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我知主公心有大志,不在子嗣。故而只是暂且修了这几座小小院落。换在仙山里,用来安置寻常一位金丹真人的妻妾,都是勉强之极。或者说,世事无常。以主公的这番人才,将来还能少得了红颜知己?我以为,这些院落空置不了多久。只是,主公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才好。” 沈云又不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在仙山行走多年,他怎么不可能知道修士生活之荒唐。不要说高阶修士,便是炼气境的小菜瓜们,在仙山的凡人们眼里,也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往往也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高阶……只有更荒唐,没有最荒唐。 并且,是不分男修与女修的——一方面,修真界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强者就是规矩,是修真界一贯的原则。是以,凡人界里,对于女子的种种约束,在真正的实力女修面前,全是狗屁。另一方面也不全是图女修大能们的权势。而是能修至高阶的女修,往往都是资质过人之辈。她们很难诞下子嗣。但是,一旦孕育子嗣,比其他女子生下高资质的子女的可能性要高得多。为了这份高机率,男修们也趋之若鹜。 可是,沈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成为这样的修士。 至始至终,他都牢牢记着,自己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而修行。 在他明白了自己对钱柳的心意后,便更不屑于成为这样的修士了。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如果将男女之情当成是一条清澈的山泉,引导凡人修行,便是汪洋大海。山泉,他心悦之,汪洋大海,他更向往之。他在追逐汪洋大海的同时,也不放弃山泉。但是,绝不会因为喜欢山泉,而耽搁了对汪洋大海向往。 说白了,他以为,事有轻重缓急。在他的心里头,汪洋大海和山泉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两者有排位。汪洋大海排第一,山泉排第二。前者才是更重要的事。 所以,这些年来,他并不急于向钱柳坦露心声,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叶罡步步紧逼,青木派处境越来越艰难,他不得空闲。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怀疑钱柳修的是无情道。以他的观察,还有目前对无情道的理解,若是冒冒然的向钱柳坦露心声,一旦被拒绝的话,他们两个怕是连师兄妹都做不成了。 所谓的畏首畏尾,说的就是他眼下之心态。 而这些,全是他的私事。公私分明,亦是他一贯的主张。他不想在门派里讲太多。 “多谢你。”沈云诚心诚意的向魏清尘道了谢,接着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家眷的安置,在《弟子手册》里也是有相关条例的。我们青木派人人都要遵守《弟子手册》,我也不能搞特殊。” 魏清尘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主公却搬出了《弟子手册》来反驳。 “可是,可是……”他发现自己刚刚所讲的那些,在主公的理由面前,竟无招架之地。 是啊,如果他们成为了天神宗和仙门各大门派、世家里的高阶大能们,他们的诸多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引导凡人修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是我的错。”想通这些,他痛快的认了错。 话音刚落,识海里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这是……心境涨了一大截呢! 心思电转,他惊喜的发现,果然,先前很多云山雾罩的问题,已经不复是他的困扰! 第八二二章 火姬 到底是元婴大能,识海里的这一番变化,魏清尘仅仅是眼底有一道亮光飞闪而逝。抬起眼眸来,他依旧是刚才那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沈云佯装没有看见,问道:“说到私事,我这里也有一桩,想要问你呢。” “什么?”魏清尘不禁挑眉。 沈云笑道:“你是不是每个月都私底下去北海那边啊?” 孰料,魏清尘一听到“北海”两个字,竟然老脸飘红。 得,王长老没有胡乱八卦。而沈云也彻底放下了心底的担心——这副样子显然是动了真情。所以,不会是动了与北海那边联姻的心思。最多就是这里头有这方面的算计而已。 但是,沈云觉得还要是提醒一下。他以“公私分明”为由,表达了青木派不搞联姻的那一套老把戏。哪怕是顺带着的,也不要搞。 果然,魏清尘向他坦诚,最初的时候,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近来,他也开始动摇了。 “为什么?”沈云很好奇。是什么让魏清尘动摇了呢? 魏清尘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追随主公这么些年,他多少猜到主公有一些看穿人心的神秘法门。以前的话,他觉得自己心坦荡荡,不惧怕被主公看穿心思。所以,从来不畏惧与主公对视。但是,现在嘛……心里最甜蜜的这一部分,他很珍视,同时,不想与第三人分享。故而,他垂下眼眸,避开自家主公那探究的目光。 “呃,一点私事……主公刚才也说了,公私要分明么?” 沈云没有想到他吱唔之后,竟然憋出这么差劲的一个答案来。这副模样,跟峰哥说的“老房子着火”简直象极了,哪里还有往常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他忍俊不禁:“对,公私分明。”心里却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修,点着了青木派最老的这栋木房子? 魏清尘见状,又佯装咳嗽。 偏偏他这副样子,更加能激起人的好奇心来。便是沈云也按捺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道:“真不跟我先透点风?我现在是私底下跟你说话呢。不涉及公事……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 “呵呵。”谁叫他说是“私底下”!魏清尘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了他,“你拿什么参谋?”童子鸡! 太不友好了!沈云翻了个白眼:“没吃过猪肉,还没看到过猪跑?别看你比我多活了两百多岁,可是,你在市井里呆的时间,还能有我多?我在世间百态里打滚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做傀儡,主持角斗,对吧?那里头可没有人情世故、儿女情长!” 说得挺有道理的……魏清尘拧了拧手指头。 沈云瞥见他这个小动作,便知道这是动摇了,自然是乘热打铁:“就象人和人不一样是一回事,妖和妖也是不相同的。不要以为妖族都阿莽、飞飞、二子他们在门派里表现的那般纯良。北海妖族在仙山是出了名的奸滑。你可要长点心啊。” 魏清尘果然受不住,反驳道:“火姬不是那样的!” 这就是恋爱中的人啊!活了两百多岁,差不多三百岁,又怎么样?老房子着起火来,都是一发不可收拾!沈云得逞的坏笑道:“原来嫂子是叫火姬啊!” 其实魏清尘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罢了,反正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声“嫂子”完全打消了他心里的顾虑。之前,他有些担心自家主公不会接受他与妖族女修双修。 他红着脸说道:“其实,火姬也算是主公的故人。” “谁?”沈云惊呆了。当即将记忆里的妖族面孔全翻了出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这里头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 魏清尘垂下眼眸,轻声提醒道:“伙计,石头岛的伙计,主公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带弟子们过来这边勘察,伙计与我们同行。”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沈云没有记起这位“伙计”来,是因为……根本想不到啊! 脑海里冒出当年伙计顶着一只大大的空陶钵,每天准时到石头岛换酱牛肉吃的大黑个,再看看耳朵尖子都红透了的魏清尘,他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我太年轻,见识太少”的感觉。 “你,你是说,那只七阶黑海蟒?它,怎么改名叫火姬了?” 七阶的黑海蟒挺稀少的,是难得一见的高阶妖兽。而伙计也确实有过人之处。一是,它炼化了喉管,能够口吐人言;二是,它会数数,虽是幼齿,却深知公平交易的道理。别看它挺好吃的,却从来不白受弟子们的投食。 是以,当年余莽也挺喜欢伙计的,说它也就是运气差了些,没有碰着龙气,受血统的拖累,否则肯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沈云这么惊讶,真不是因为伙计血统低下,是只妖兽。而是,他的印象里,当年在石头岛的时候,魏清尘也没见得有多喜欢伙计。相反,最喜欢伙计的是端木光。就连伙计这个名字,都是端木光取的。后来,伙计说自己家住北海,决定随魏清尘回北海寻找家人,端木光还挺舍不得呢。 还有,伙计明明很幼齿。以至于雌雄尚未定。而据他所知,黑海蟒的天寿很长,幼年期也是长达以万年计。这才过了多少年,听着这名改的,伙计象是变成了女妖…… 啊啊啊,我错过了什么? 结果,魏清尘又抛出一记强雷:“是的。火姬当年回到北海后,没多久就化蛟了。五年前化形。按照他们家族的规矩,改了名字,叫做火姬。哦,姬在他们族里是公主的意思。” “化蛟?公主?”沈云又觉得自己的脑瓜子不够用了,艰难的问道,“黑海蟒能够化蛟?”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连余莽也没有提过这回事。 魏清尘跟他解说道:“不是所有的黑海蟒都能化蛟。只有黑海蟒里的王族才有化蛟的可能。火姬的父亲是黑海蟒王。她本是黑海蟒一族的公主。在还没出壳的时候,被歹人偷走了,流落在边界那边的海域里。她呆了很多年,不知自己是谁。后来,多吃了几顿酱牛肉,竟然开启了黑海蟒的传承,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恰好我们要来这边,她的传承里有回北海的路线,正好与我们合作。” 沈云忍着笑,点头道:“她挺会算计的。还骗了你的酱牛肉方子。” 第八二三章 好好说他 在院子外围转了一圈后,沈云与魏清尘一齐回到前院的书房里——魏清尘真的是太懒了。给沈云修的院子完全是照搬野鸡岭本部的那一座。就连格局、摆什、装饰等都是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熟门熟路,沈云就跟回到了野鸡岭的院子里一样。和以前一般与魏清尘在书房的西窗下坐下来后,他打商量:将后院做为本部的藏书院。如此一来,就要再另外辟一道大门…… 正在这时,透过敞开的木格子窗户,他看到端木光跟屁股上着了火一般的跑了过来。 “端木来了。看样子不是象找我。”他冲魏清尘挤挤眼睛,“估计是知道了火姬的事。” 魏清尘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我只告诉了主公。” 沈云笑道:“你千万莫小看了底下弟子们哟。” 魏清尘何等人!一点就透。两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了——他以为自己瞒得紧。结果,弟子们早在心里有了猜测。并且,从端木光能这么快的找来,说明他们猜得还瞒准的。 下一息,端木光噌噌的跑进门来。 在进门的那一刹那,他的神色完全变了,不再是火急火燎的。刹那间变得沉稳极了。先是跟沈云行了一礼,然后才对魏清尘说:“魏长老,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当然不能!魏清尘想都没想,张嘴就给婉拒了:“眼下有很重要的事向主公汇报。怕是走不开。”如果说刚才他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是能百分百的肯定了。主公说得没错,端木确实是知道了火姬的事! 他顾不上去反省是哪里泄了馅,叫弟子们都猜到了火姬。因为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年,端木光很喜欢火姬。每天给火姬送酱牛肉,最积极的就是端木光。后来,火姬要离开,最舍不得的也是端木光。 这些都是陈年老醋,也就罢了。让他耿耿于怀的是,火姬的父兄根本就不接受他。 因为火姬的血脉难得,如果嫁给他,生出来只会是半妖,那就是白白的浪费了可能化蛟的黑海蟒王族的血脉。所以,火姬的父兄们不止一次劝说过火姬,哪怕是下嫁给一只寻常的黑海蟒也比嫁给他好。劝说不了,他们便想尽了办法往他身上泼脏水。反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拆散他们两个。 但是,如果换成是端木光去求婚的话,火姬的父兄们会满口应下不说,指不定还会倒贴大笔的嫁妆。 这是为什么呢? 归根到底,还是血脉之故——如果火姬嫁给魔族,哪怕是血脉最低等的血魔,生出来的后代,要么是妖,要么是魔。如果是妖的话,火姬的妖族血脉会被大大提纯,这就意味着,化蛟的可能性会更加大。如果是魔的话,也不差。因为魔的战力完全可以吊打同等修为的妖。他们黑海蟒一族得了一高战力的外孙,也是喜事一桩。 而端木光不但是魔,而且是血统高贵的天魔! 火姬要是嫁给端木光,他们俩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是妖,那是肯定能化蛟的。如果是魔,运气差到爆,再不济也只是降一等,是心魔。 再说了,据他所知,鸿蒙界里,除了端木光这只天魔,暂且还没有第二只。 他虽然与火姬两情相悦,但是,在妖族,两情相悦是一回事,婚嫁又是另一回事。火姬也受血脉传承的约束,不可能为了他,真正违背父兄们的决定。如果她的父兄们真的决定将她嫁给端木光,她最终也会接受。 所以,他真没那底气与端木光出去摊开来说。 尤其是眼下,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端木光说之前。 端木光一向很敬重魏清尘。如果是平常,肯定是会出去耐心等待的。但是今天,他却罕见的拧巴了起来,闻言,梗着脖子问道:“魏长老是知道了我想问什么,是吗?” 魏清尘看向他,又强调道:“我现在正与主公谈事……” “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走!”端木光竟然粗鲁的打断了他。 此时,连沈云也觉得他过了,出口轻喝道:“端木!不得无礼!” “大人,我……”端木光转过目光,看向沈云时,眼里全是委屈。顿了顿,他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不再是刚才的咄咄逼人,而是黯然道,“我知道了。” 撂下这句莫明其妙的话,他扭头就往外冲。 “这……”沈云打了个哆嗦,赶紧的起身,“端木,莫冲动,去院子里等我!” 端木光站住,应了声“是”,急急的出了门。却比刚才慢了许多。 魏清尘在沈云起身的时候,也站了起来。他满脸愕然的看着沈云——主公怎么了? 沈云再看向他,只觉得头大如箩。 这叫什么事! 可是,谁叫他是主公呢!这事,他没法不插手!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问魏清尘:“魔族一直和妖族有通婚的传统,你知道吗?” 魏清尘心头打了个突,面上不显,淡淡的摇头:“不知道。在天神宗的时候,我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师尊和先父都不曾跟我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我与火姬相互吐露心声之后,一直苦于如何劝服她的父兄们,见面之后,也顾不得说旁的事。” 沈云苦笑——魏清尘这回是很坦白了。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头痛啊。这么一来,就得由他来告诉魏清尘魔族为什么要和妖族通婚。 “魔族之所以与妖族通婚,全是为了子嗣计。”别看魏清尘表面很冷静,不缺理智,其实,以他的了解,魏清尘这会儿非常之敏感。搞得他必须小心翼翼的组织词汇,生怕造成误会之类的,“因为魔与魔很难孕育子嗣。但是与妖族的话,几乎都能成功。不过,只有一半的机会诞下魔,并且还有可能血脉降低一等。”这是祖师她老人家,还有各位前辈们留下来的玉简里都不曾有的隐秘。也就是端木光受血脉压制,在他面前,心思跟摊开了一般,他才在刚才的那一刹那间知晓。 魏清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所以,当年端木对火姬好,是真的动了心思?” 沈云轻拍他的肩膀:“你先莫急。我去院子里找端木,好好说他。” 第八二四章 鸡同鸭讲 沈云为什么脱口而出“好好说他”呢? 原来,除了妖魔通婚的秘密,刚才,他还从端木光那里知晓了人族与妖族通婚的弊端。换而言之,魏清尘与火姬相恋,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就是一场孽缘,会受到火姬的亲友们的百般阻挠。与之相比,端木光的愤怒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在他看来,端木光也没有资格愤怒。 当年的事,他记得很清楚,是端木光自己先放弃了火姬。如今见火姬不是妖兽,化蛟成了高血统的灵兽,又后悔了。这是典型的吐了吃。 如果火姬没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端木光凭本事再去追回来,他绝对不会说什么。但是,火姬和魏清尘都对上眼了,并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端木光这会儿跑来表示愤怒……他真不知道,臭小子哪来的脸愤怒。 端木光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魔。长偏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纠正。 另一边,一句“好好说他”,成功的让魏清尘又冷静下来。他很感激的抱拳道:“有劳主公。”他和火姬实在是太难了。到目前为止,主公是唯一对他们俩的感觉表示出善意来的。四个字,入了他的双耳,无一不化成阵阵春风,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愤怒与暴躁。 沈云抬手示意他先坐下来,自己匆匆的出了门。 端木光果然背着对门,站在门廊前的台阶下。从他绷直的腰背,沈云就能看得出来,臭小子还憋着气呢。 “你跟我过来。”沈云下了台阶,直接往影壁那边走去。 端木光应了一声,抬脚跟上。 沈云带着他绕过影壁,出了院子门,脚跟一转,去了后院——那里目前是空置的,不但没有人入住,而且花木也还没有栽种。暗岗也只有两处,全在垂花门的附近。可以说是地头宽敞,又最是僻静不过。是个开解人的好去处。 过了垂花门,踏进正院与东院间的夹道后,沈云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打腹稿——可怜见的!端木光身为天魔,要想找个好的配偶,在鸿蒙界,其难度不亚于飞升。说起来,他挺同情这家伙的。但是,同情归同情,子嗣艰难,不能成为端木光倒插一杠的理由。从目前来看,魏清尘与火姬感情正好,没有分手的可能,所以,他只能劝说端木光放弃。而另一方面,他太清楚端木光对于子嗣的执着。不然的话,端木光也不会曾经生出拐一头明显要聪明一些的高阶妖兽幼崽当童养媳的心思。魔族都是很执着的。不好劝服啊。一个劝不好,惹得魔性大发,虽说有他在,不至于伏尸千里,但一地鸡毛却很难避免。他得好好组织词汇才行。 如此一来,这腹稿就打得异常之艰难。以至于他蒙着头在前头走,眼见着就要碰到夹道另一头的青砖壁了。 “大人,小心!”端木光一个闪身上前来,伸手拦住。 沈云紧急立住脚跟,这才发现自己与前头的青砖壁只隔着尺把远的距离。 他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端木光,叹了一口气。 “大人……”端木光抿抿嘴,黯然的垂下眼皮子,嗡声说道,“我,我错了。” 本来,他觉得很理直气壮——男婚女嫁是为了什么?其根本在于繁衍子嗣。这一点,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魔族,都是相通的。 现在很明摆的,魏长老与伙计成亲,最多就是生出一个半妖来。而半妖是受诅咒的,在人族,无人能容;在妖族,处处被排斥。 但是,他与伙计成亲,生出来的,要么是有很高的机率化蛟的高血统妖,要么是高血统的魔。 所以,魏长老凭什么他去抢伙计?明明他与伙计才是鸿蒙界里最般配的一对。 但是,跟在主公身后走了这么远,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主公的为难。 为什么为难?他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主公为难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的怒火立马蔫巴了。 然后,整个人迅速回归冷静。 再去看这件事,他觉得也没有先前的那么重大了。 呵呵,他端木光是要追随主公飞升的。换句话说,在鸿蒙界里,最好的配偶是伙计,可能没有其他。但是,飞升之后呢?上界不仅仅有高血统的灵兽,还有神兽呢。 说起来,他还是没有摆脱以前做魔修的思维。 他不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魔修了。 如今的他,拥有着一万年的天寿。并且,随着修为的提升,天寿还会大幅度的增加。等他真的成就魔仙,天寿最少也是百万年。 他现在的岁数,连零头都称不上,用魔族的话来说,还是只幼崽。 所以,他急什么呀! 甚至还令主公如此为难! 简直是错!错!错! 故而,不等沈云开口,他主动承认了错误。 沈云见状,哭笑不得——认错是对的。但是,此“错”非彼“错”。 按端木的意思,只要他不感到“为难”,将来,碰到更好的配偶,还是会不管不顾的去争去抢。或者说,当端木的地位更高了,就有了换掉配偶的本钱了? 想了想,他问道:“端木,你见过火姬了没?” “火姬?”端木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底全是懊恼,“它它真的化蛟了?” 就知道会这样。沈云点头,说出火姬的近况。 端木光再次沉默了。火蛟是高血统的灵兽。其血脉难得。鸿蒙界里,怕就此一头。也难怪黑海蟒的王族里有人犯了妒忌,将伙计偷出去。又因怕天道降罪,所以才只是远远的扔掉,任其自生自灭。 真是越想越是心仪的配偶啊…… 此念刚一起,他立刻又给掐灭了——主公为难呢。 他暗地里握了握拳头,劝说自己道:端木,出了鸿蒙界,去上界后,你不但能见到大把的高血统灵兽,而且还有很多的机会接触神兽。但是,天魔仙却是真正的凤毛麟角。所以,不要因为一棵歪脖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啊! 想到这里,他不再纠结,果断的抬起头来,认真承诺道:“大人,我决定了,不成就天魔仙,不谈子嗣。真的,我可以发誓。” 此话成功的堵住了沈云所有的劝说——罢了,在儿女之情上,端木根本就没开窍,一心是为了配种而成亲。跟他说得再多,也等于是鸡同鸭讲。而且他已经完全熄了对火姬的心思,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八二五章 他还小 接下来,沈云看着端木光,挑起一边眉毛说道:“清尘与火姬的事,我也是刚才听了清尘亲口所说,才知晓。清尘还告诉我,在此之前,他没有告诉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端木光心中凛然,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拧眉说道,“大人,我知道了。有人想拿我做刀呢!我马上去查!” “不要声张。”沈云赞许的点头。端木光还是那个端木光,只要不涉及感情,脑瓜子不是一般的好使。所以,从这一点上说,端木还真是只天魔幼崽。 “是。”端木光领令而去。 而沈云目送他走出了夹道后,笑了笑,背负着双手,悠悠然的踱回了前院,径直走进书房里。 此时,魏清尘坐在西窗下已经灌了一肚子的红叶果茶。听到脚步声,他连忙起身:“主公……” 沈云边摆手,边大步走过去:“没事了。端木光刚才承认了错误。” 魏清尘苦笑:“叫主公为难了……” 沈云又一次打断他:“我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但是,没用上。” 魏清尘大吃一惊。不过,他转念一想,连连点头:“端木对主公忠心耿耿,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主公难做。” 沈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哈哈大笑:“端木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觉得这只是表象。” “哦,愿闻其详。”魏清尘说着抬手提起桌上的胖肚子白瓷大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 沈云还真有些渴了。当即接过来,端着喝了一大口,这才一五一十的道来。 魏清尘听完,静坐片刻,无奈的笑了笑:“他原来是冲着子嗣去的。”不过,这样的端木光,肯定不会对火姬上心。他终于可以完全的放心了。紧绷的心弦放松了。此刻,他只觉得掌中的粗茶格外的香醇,深吸一口茶香后,好心情的端起茶碗品了一口。 沈云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说端木光还没开窍,不懂男女感情,对婚姻的理解也肤浅得很。 而沈云也很赞成他的观点。是以,点头道:“他还小。” “噗——”,魏清尘听到这句话,猝不及防,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还好,他反应够快,及时扭过头去。所以,茶水全喷在了旁边的木格子窗上了。而不是喷主公一头一脸——当然,以主公的身手,他便是没来得及扭头,也不可能被他真喷着。 “抱歉!抱歉!”他忍着笑,连声道谢。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曾一度,他也以为主公的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后来,他与袁峰夫妇接触多了,才知道,主公如今才不过二十几岁。便是在凡人里,也是真年轻。 而端木光也确实年轻,只有几十岁。按天魔族的算法,还是只幼崽呢。 但是,端木光不是天生的天魔啊。他是后天修炼成的天魔。如果是凡人,他这把年纪都是做太爷爷的人了。 是以,听到主公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端木光“还小”,他不笑喷了才怪。 没想到,沈云接下来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端木光“年少,不懂事”——“他从小是个孤儿,在仙庭的育孤院里长大。听他的说法,那里头不是养孩子,是养死士,养盅。所以,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他也不知道。别看他活了几十岁,却连如何爱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连爱自己都不知道,叫他如何能爱他人?后来,是到了我们青木派,他才慢慢的有了人气,感情变得丰富了起来。可是,还跟个幼童似的。这样的他,能指望他对婚姻有什么深刻的认识吗?他冲着子嗣去,其实就是世间万物对婚姻的本能认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那么容易的看上火姬,也很容易的就放下了。” 说白了,在端木光的眼里,火姬只是最佳的生娃工具。这样的定位,与一件高品阶的法宝无二。以端木光对他的忠诚,怎么可能因为一件法宝而让他为难呢?那必须给舍了啊。 “主公所言极是。”魏清尘心里想到了一个问题,即,是哪个给端木光点的水? 想到这里,他心里很不好受。因为新营区是他一手一抹建起来的。结果,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挑拔离间,搞事情,他竟然连个怀疑对象都拟不出来。绝对是他的失职。他都不好意思在主公面前提,只能自己悄悄的去排查。等将来查出结果来了,再向主公禀报。 沈云故作不知,捡起先前的话题,继续讨论将后院改建成藏书院的事情。 天擦黑的时候,端木光沉着脸回来了。 “查得如何了?”沈云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是有了结果。并且结果不怎么样。 果然,端木光气呼呼的说道:“是有些长老认为魏长老在新营里一手遮天,见大人过来了,想立个功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搁青木派的这些长老身上,是一样的道理。是以,沈云老早就动了重组长老会议的心思。因为崔九浩的围剿,这事还没开始,便不得不放下了。 而眼下,显然也不是重组的好时机——新营区这边事情也很多的,北海妖族,北地的精怪妖们,叶罡……哪一桩不棘手?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的在云雾山脉站稳脚跟。眼下,青木派里最需要的是稳定。经不起重组长老会议而掀起的风浪。再者,那一次齐伯等人出走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敲了敲自己额头,问道:“你去见过清尘了吗?” “什么?”端木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心思电转,他摇头道,“我先来大人这边,还没有来得及跟魏长老说。”顿了顿,又道,“魏长老已经察觉到了,下午的时候,也好象在查这事儿。” 沈云点头:“这种小把戏怎么能瞒得过我们的魏长老。既然查出了结果来,你去跟魏长老也通个气吧。这事儿才起苗头,你们商量着掐了它便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开了,没有好处。” 端木光听明白了,大人这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唉,大人的脾气越来越好了…… 想到自己差点儿被人当了一回刀,端木光便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轻拿轻放的,叫他怎能心甘? 想了想,他面上不显的应道:“是,我这就过去。” 沈云轻轻挥手,垂下眼皮子,继续盯着桌面上的北海地图——这两三年里,魏清尘每个月都去一次北海,也不全是为了见火姬。事实上,他们俩一直在秘密的测量北海的四象。说来奇怪,能过近三年的测量,魏清尘发现,北海的四象也有所扭曲,但是,其速度是放缓的。尤其是近半年里,放缓得非常明显,有启稳的趋势。眼下,魏清尘还没有悟出个所以然来。沈云没有去过北海,现在得了北海的最新地图,必然要尽快的熟悉下来。 另一边,端木光出了主院,果然直接奔向魏清尘的院子。 魏清尘在很多方面确实很懒。他的院子也是照抄野鸡岭那边的。几息之后,端木光熟门熟路的出现在他的大门口。才抬手要敲门,那崭新的黑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魏清尘笑吟吟的站在门后:“用过晚饭了吗?” 端木光有些不好意思:“还没。” “我这边也是刚刚送来的。一起吃点罢。”魏清尘说着,转身进了门。 “好咧。”端木光跟上去,挠着头,嗡声嗡气的说道,“呃,对不起。” 魏清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主公跟我说了,你还小,不懂事,叫我莫要与你一般见识。我深以为然。” “我还小……”端木光指着自己的鼻子,老脸羞得通红。 魏清尘哈哈笑道:“天魔幼崽,可不还小吗?” 确实是事实。端木光发现自己辩无可辩,也呵呵的笑了。 这一笑,事情便翻了篇。 说起来,这是端木光他们在新营区里的第一顿饭。大部分的弟子都以为今晚肯定是要会餐,打牙祭的。事实上,也有长老当时就提出来了。是沈云否决了。理由是,大家一路赶过来,疲乏得很。现在是吃龙肉,都不觉香。洗涮干净,美美的睡一觉,那才是最香的。于是,会餐推迟了,定为三天后的中午。 所以,第一顿饭就变成了常饭。 但端木光还是很期待的——王长老给他们带去了那么多的灵米和妖兽肉,也不知道新营区这边的伙食如何? 很快的,他跟着魏清尘进了正屋的门,一眼便看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正中间的那张小圆桌上。 “今晚吃什么呢?我看看……”话未说完,他已看清楚桌上的饭菜——两碗堆得岗尖岗尖的水煮野菜和满满的一桶糙米饭。 居然连白米饭都不是! 比起东海的药庄里吃得还要差。完全和被围困的野鸡岭营区一个伙食标准。 “这……不会吧?”他讶然的走上前去,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又看,“你们平时就吃这些?” 他收回刚才的话——水煮野菜的汤面上连个油星子都没有,还不如被围了三年的野鸡岭营区里。后者也是顿顿野菜就糙米饭。但是,野菜里头是放足了油的。因为丹部种了将芝麻、黄豆等近十种油料作物。从而野鸡岭那边不缺油。 “丹部不是去年就撤过来了吗?”他问道,“他们没种芝麻豆子之类的了?” 魏清尘耸耸肩:“种了,没种活。这边障气重,全给捂死了。” “哦。来的时候,是好象看到了障气。不过,新营区的周边还好。”端木光在小圆桌边坐下来,很直率的质疑道,“这点障气不至于捂死吧。”新营区里有大阵护着,肯定不会有障气。但是,对大阵之外的周边地区便没得效果了。可是,周边却没有多少障气。这只能说明,这一带本身就是障气少的。怎么可能连芝麻豆子都种不活呢?真种不活的话,人也扎根不下来啊。他表示不信。 “那是因为火姬送了一枚去障珠给我们。”魏清尘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挑眉道,“最初的时候,我们就是凭着那枚去障珠,才在这里顺利的布下第一道防障阵。去障珠的有效范围只有方圆两里。所以,第一道防障阵也只有方圆两里。这么点地方,种了灵米,就不够种别的了。” 听着很艰难的……端木光闻言,再看桌上那没有油的水煮野菜,觉得没那么清汤寡水了,问道:“是我们两个的量?” 魏清尘笑道:“我去领饭的时候,掐指一算,你会过来,所以,就帮你一道领了。” “你还掐指一算!”端木光切之,拿过一只空碗来,给自己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饭,“是主公叫我过来的。”说着,简要的道出来了下午查到的结果。 说归说,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他吃饭。事情说完了,半桶米饭和那一大碗的水煮野菜全吃得精光。 他意犹未尽的瞅了瞅木桶——那里还有一桶底的饭。 魏清尘瞪了他一眼:“想吃就自己盛。真当自己是小娃娃呢。” “那必须是。我还小嘛。”端木光说着,将木桶里的饭全刨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时,魏清尘将菜碗里剩下的野菜全夹进了他的碗里,说道:“我知道了。主公说得对,眼下不是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你有空吗?明天是去北海测量四象的日子。如果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 “什么意思?”端木光本来要扒饭,闻言,从高高的饭菜堆里抬起头来。 他意犹未尽的瞅了瞅木桶——那里还有一桶底的饭。 魏清尘瞪了他一眼:“想吃就自己盛。真当自己是小娃娃呢。” “那必须是。我还小嘛。”端木光说着,将木桶里的饭全刨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时,魏清尘将菜碗里剩下的野菜全夹进了他的碗里,说道:“我知道了。主公说得对,眼下不是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你有空吗?明天是去北海测量四象的日子。如果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 “什么意思?”端木光本来要扒饭,闻言,从高高的饭菜堆里抬起头来。 “什么意思?”端木光本来要扒饭,闻言,从高高的饭菜堆里抬起头来。 第八二六章 歪风邪气 端木光跟沈云报备后,第二天天不亮,便随魏清尘一道去了北海。两天后的下午,只有端木光回来了。他直接去了主院,向沈云汇报:“北海的四象数据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发生变动了。魏长老一直怀疑北海里藏有一座修正四象的大阵。只是他腾不出手来自己去找寻,是由火姬在暗地里查访。这次,火姬查到了一条线索。魏长老与火姬一同去查探了。所以没有回来。” 沈云首先想到的是:“清尘有跟你交代联络的方式吗?还有,他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端木光知道自家大人一直是将属下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如实答道:“魏长老说,他和火姬不是头一回联手查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叫我回来跟大人说,不用担心他。以前的还有,不管这一次有无发现,他都会在会餐之前赶回来。” 沈云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初到新营区,事情多如麻。沈云忙得两脚不沾地,只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放在处理这些事务上,也不够用。如果不是有冰雪秘境这个时间利器,每天雷打不动的练功、画符、炼丹等功课都排不出时间来完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中午便是大会餐。 这件事是王长老负责。提前一天,他便到主院向沈云汇报大会餐的安排。 恰好当时云景道长正在汇报第五批弟子的安置情况,听王长老道明来意,沈云笑道:“会餐的安排,道长才是内行。我从来都只是负责到时带嘴和肚子去海吃海喝的。所以,老王,你跟我说没用,这事得跟道长说。他听了,才能跟你说出个一二三来。这样吧,你先莫急,坐下来喝碗茶。等道长说完他的事,你把道长拉到你那院子里去,你仔细跟他说。” 王长老目光微闪,嘴里应得很是爽利:“好咧。那我先跟主公讨碗茶喝。” 沈云指着搁在西窗小几上的胖肚子白瓷茶壶:“自己倒。我这里还是老规矩,想喝茶,自己动手。” “哎。”王长老走过去,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随口问道,“主公,你这边要不要安排一个弟子来帮着打理内务?” 这是新营区才有的新现象,在沈家庄、野鸡岭,还有东海的药庄等处都没有:即,出现了一批专门负责打理内务的弟子。 所谓的内务,包括了烧水、打饭、清扫屋舍等生活上的琐事。 说白了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 负责打理内务的弟子们有男有女,都是资格和修为都相对而言要浅一些的。 人数也不少,目前有小百了。 但是在沈云看来,就是新瓶装旧酒。在仙都的时候,全是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们做的事,现在换成是内务弟子了。 并且,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在野鸡岭时,一些人鼓吹健全礼法,实则是暗搓搓的夹塞仙庭时候的那些破烂玩意儿。 他们的那点子小心思从来就没能逃过沈云的一双法眼。只是他们很会蛊惑人心,也会造势,更会把握时机。 那时,沈云时隔六年多,重返野鸡岭,手里头有更重要更急需着手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他们的狐狸尾巴藏太得深,故而,沈云打算先缓一缓,处理了更迫切的问题,再来挑破这个脓包。 然而,世事难料。不等沈云动手,先出了齐伯等人分裂青木派,公然叛逃的恶性事件。自家事自己最清楚不过。这些人虽然没有参与齐伯的叛逃,但是,自己心里是什么打算,他们自己知道啊。后是,一群人象是惊弓之鸟,不但收了手,而且还将首尾收拾干净了,积极的拥护和参与后面一系列的整改。 如此一来,他们的小算盘又遮得严严实实。沈云要再去处理他们的话,竟是站不住理了。而沈云也有心看他们将来的表现。如果就此真的改了,也就罢了。他可以装着没有察觉。但是,如此他们只是缩起来,避一时之风头,将来又择机而起的话,他肯定是要狠狠的刹一刹这种歪风邪气的。 是以,哪怕是现在发现他们果然又冒出来了,沈云也只是当成一股歪风邪气。因为齐伯的叛逃可以说是成功的考验了他们。他们确实是忠于门派,没有生出背叛的心思。并且还都有大局观,懂得大局为重。 他们也依然很小心。沈云一行人抵达有三天了,内务弟子的事也不见推到他们面前来。 而沈云也在等。等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将事情摆到他面前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王长老。他很清楚,王长老不是那一拔里的。 这就有意思了。说明对这拔人警觉的,并非只有他沈云啊。 沈云佯装不解的问道:“专门安排一个弟子打理内务?打理什么内务?” 这时,云景道长也加入了进来:“内务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现在,新营区里设有专门的内务弟子呢。” 沈云并不意外。以云景道长之能,如果三天了,还没能发现内务弟子的存在,那么,只能证明云景道长心里有鬼。但是面上还是要表现出惊讶来的,遂挑眉看向他:“内务弟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景道长很配合的道出原委来。 他说他是在安置第五批弟子时发现的。 先是负责的执事院管事特意问了他,说,还有十来个内务弟子的名额,要不要给安排上。 然后云景道长就问了,内务弟子是什么,名额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管事本来就是存了心思要告诉他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景道长当然不会偏听偏信。这两天里,他自己也下了些气力暗中查访,可以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对于内务弟子,他的观点其实与沈云是不谋而合,也是认定这是一股歪风邪气,不能听之任之。 本来他今天是打算汇报完弟子的安置工作后,再汇报这件事的。没有想到的是,王长老看似随意的在主公面前点了水。 他对设置内务弟子的推手们了解得比较清楚,知道王长老并不是与他们一块的。所以,听出来了,王长老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有了这样的认识,他当然就会帮王长老一把。王长老想汇报的事实,他讲了,而王长老不方便直言的话,他也全讲了出来。 沈云听完,不置可否,而是转头去看捧着茶碗喝茶的王长老:“老王,你呢?院子里有没有内务弟子?” “他们安排了名额。因为我的明确反对,所以,名额是空的。”王长老放下茶碗答道。 沈云点点头,问道:“就是那十个空名额里的一个,对吗?” “是的呢。”王长老答道,“他们一直在抱怨名额太少,不管用。如果道长用上了这十个名额的话,我怀疑他们就有理由再增加一批名额了。”真不怪他打小报告。而是现在哪里都缺人手。他们却还要变着花样增加人员的内耗,真是愚蠢而又不自知。叫他忍无可忍。除此之外,魏长老对此事的态度不明,也让他上火得很。 沈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难为这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忍了这么些年!” 王长老闻言,终于放了心。接下来,他只要听从主公的指令行事便是。 果不其然,沈云皱着眉头吩咐道:“老王,你尽快将所谓的内务弟子们造成名册给我。还有,哪些人用了内务弟子,也要制成名册给我。”说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我要好好看看,哪些人又做起主子做威做福了,哪些人又成为了奴仆。” 王长老起身应道:“是。” 沈云抬手示意他坐下来,又示意云景道长继续说弟子的安置。 不一会儿,云景道长汇报完毕,沈云说到做到,真的打发他们两个去一起商议第二天的大会餐。 王长老听出意思来了——主公是要将新营区的庶务交给道长负总责,而他应该是要给道长做副。 这正是他想要的格局。 说起来,这两年多,他管着新营区的庶务,人累心更累。过得比前面几十年加起来还要累。 很多次,他在半夜里垫高了枕头自我反省:怎么会这样? 明明在野鸡岭的时候,他也打理过整个门派的庶务。那时,他还是新手呢。也是累成了狗,但远不及现在这般累。 思来想去,左对比右比较,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一是,没有主公给他坐镇。魏长老的威望虽高,但还是比不过主公;二是,他自己也确实欠些火候。 那时他就想,如果换成是道长的话,定会四平八稳了。 但是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长处在于打理庶务。 所以,如果道长愿意带他一带的话,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而他敢生出这种心思来,全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主公知人善用。 果然,他如愿以偿。当即高高兴兴的请了云景道长去自己的院子里小坐。 他们俩除了商议大会餐,还花了不少时间商量撤消并重新安排内务弟子们的事情。虽然主公没有布置,但是,以他们对于主公的了解,肯定是马上就要做的事情,也将是他们两的分内之事。 第二天上午,王长老将两份名册报呈到了沈云面前。 后者却没有立刻看,而是问起了中午的大会餐的准备工作。 王长老早有准备,正要仔细的汇报。 沈云却从长案后面起身,招呼道:“我这几天都是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有些闷。你陪我去外面走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是。”王长老应承下来。 这一走便拐到了与后院的夹道里。 后院还没有改建。连风都没有放出去。故而,僻静得很。除了几道暗岗,几乎看不到人影。 王长老陪在沈云的右手侧,详细的汇报着准备工作。 刚说完,却见主公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看向西南方向,问道:“那边是什么部门?怎么有人哭闹?” 王长老连忙侧耳细听。 还真是有人哭有人叫,闹得很。估计是那院里的隔音阵有点毛病,时灵时不灵,所以,吵闹声断断续续的,且时高时低,让人听得不真切。 但他还是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答道:“那边是本部的家属院。这些天,不少家里合家团圆了,本是件喜事。却因分别的时间长了,有些矛盾一下子全显了出来……大慨是院子里的隔音阵坏了。我去瞧瞧。” 本部院子里的隔音阵坏了,得立刻按排人去修好。是他分内之事,并非是因为主公过问了,他才去处理。 沈云轻轻摇头:“一家团聚是好事。什么样的矛盾要吵成这样?” 王长老心中一动,应道:“我过会儿去问问。” “好,你去忙罢。我也要回院子里去了。”沈云背着双手,转身回去了。 等他回到院子里,因为主院里的隔音阵的作用,那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便完全听不见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长老去而复返。 这一回,他是来报告家属院里的事。 一是,那院里的隔音阵确实是出了点小毛病,导致失灵了。现在已经修好了; 二是,吵闹的原因查明了。如他所说的,是一名管事家里夫妻两个拌了几句嘴。 “那动静只是拌了几句嘴?”沈云抬头看着他,笑道。 王长老越发的肯定,主公这是管定了。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小夫妻两个的事,婆家娘家都没打算太多干涉来着,主公怎么这么大的兴致,非管不可? 奇怪归奇怪,他还是道出了原委。 吵架的两个是小夫妻俩。说是小夫妻,其实还是在老仙都的时候成的亲。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再加上修行之后,大伙儿的容颜都是越来越年轻。这夫妻两个也是,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所以,在大家的心里,还是小夫妻。 为什么吵架呢? 问题主要出在男的身上。男的是本部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在同辈里,称得上是佼佼者。 女的也不差,在女营里,当小队长。 夫妻感情一向不错。只因为女的是第一批撤离野鸡岭的弟子,而男的是第五批的弟子。他们两个有三年多不曾见面了。 按理说,久别重逢,夫妻两个应该是欢天喜地才是。 第一晚确实如此。男的在本部的家属院里领了新院子,女的从女营那边赶过来。夫妻两个手拉着手,高高兴兴的搬进了新院子。 哪知,昨天上午的时候,就闹了起来。动静还不小,都动上手了。也就是隔音阵在,没有闹得象今天这般响。 不过,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打架的原因也在本部和女营里传开来——原来是男的要娶二房。 他们俩都是有钱人家,两边的父亲也都是有姨娘的。再加上,女的长年在女营里,一年到头,只有轮休的时候,才会回家来,所以,这事情闹出来后,不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真没当件大事来对付。 哪知女的坚决不干。 再得知男的是早两年就在外头搭上了人,女的几乎是原地爆炸。两人由吵,上升到了动手。 “昨天是劝和了的。”王长老叹道,“谁想到女方回了一趟女营,一大早回来又吵上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估计是听了女营里一些女的的挑唆。” 沈云也哼了一声:“等中午会餐之后,你请刘营长过来一趟。” 还真要管到底?王长老应下:“是。” 第八二七章 截然相反 提起刘营长,王长老不由的又想起了当年小丫头休夫的壮举来。突然间,他的心里生出了不祥之感——要公开纳二房的那小子怕是有麻烦了! 可是,男子三妻四妾自古有之,是人伦正理啊…… 此念刚一起,他立刻自己给摁下去了——不遵父命,当众休夫,哪一点不是狠狠的踩在了人伦正理的命门上!再看看主公这些年行事,什么时候真正在乎过人伦啊纲常这些! 不知道这一回,主公要怎么做…… 想到这里,他暗地里在自己的大腿外侧使劲的捏了一把——昨天晚上,他在家里跟儿子们说这段八卦时,臭小子们言谈之间,都是站纳二房的。太危险了!他得赶紧的回去,将他们的苗头全给掐死了。 王长老出了主院后,半道里回了一趟家,将儿子和孙子们都紧急叫回来,临时宣布了一条新家规:不管有儿子没儿子,都不许纳小。 “为什么呀?” “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到了神仙窝里,不多娶几房,多多的开枝散叶,亏不亏啊……” 儿孙们炸了锅,强烈表示不满。 王长老铁青着脸,啐了嗷嗷叫得最厉害的长子一口:“开枝散叶?你孙子都娶亲了好几年了,还用得着你这把老骨头来给我生孙子!”再一次感谢主公!带着他们全家人修行。所以,现在他们祖孙四代站在一起,跟兄弟十几个似的。他这个高祖父的面相稍微老一些,看上去象大哥。 长子当场目瞪口呆——被自己的亲爹嫌弃太老了,他真的反应不过来…… 其他的儿孙也是齐刷刷的愣住了。 小儿子素来在王长老面前口无忌惮,这回也是反应最快,红着脸强辩道:“爹,我们不老,您瞅瞅,头发丝乌黑乌黑的,一根白的也没有。脸皮儿光滑的跟刚剥了壳的水煮蛋一样,没褶子……” “你给我住口!”没想到他爹这回是逮谁咬谁,完全无差别,“老黄瓜刷绿漆,别人不说,你自个儿心里也没点数吗?” 小儿子是一众儿孙里模样最好的,面相变得越来越年轻后,比当年真正年少那会儿更加自得,常常以玉树临风自夸。前些年,眼瞅着他要往花孔雀的路数上发展了。是反围剿和接踵而来的大撤离计划生生的扼住了这种趋势。做为第五批弟子,他抵达新营区后,这才三两天的时间,就换上了这边最时新的装扮,正把自己美得睁不开眼呢。没想到他家亲爹呼啦一下,照他脸上糊了一句“老黄瓜刷绿漆”! 跟他大哥一样,他也被整蒙了。 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他“嗷”的一声大叫,握紧一双拳头,转头冲出了小书屋——啊啊啊,没法再在这屋里呆下去了! 小儿子,大孙子是传统的老仙都人的心头肉。王长老也不例外。象今天这样直接打小儿子的脸,至少在几个大孙子的印象里,是生平头一回看到。错愕、震惊……的同时,他们看到老爷子横眉立眼的朝自己扫视地来,立马的,一个个低下了头,连气都不敢往粗里出。 玄孙们是真年轻。反应一个顶一个的快,见状,跟着他们的爹一起低了头。 这时,长子终于缓过劲来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跟小弟一起在爹面前挨训。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久得他都快记不起来了。再次重温久违的难兄难弟感,他的理智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恢复得快一些,迅速的复盘整件事: 前头院子里刚刚才吵闹了一场狠的。为的就是纳二房的事。 本来有隔音阵,只要不拆房子,动静是闹不到外头去的。哪知女方今天带了女营里相好的姐妹们过来讨说法,男方一见架式不对,缩在屋里硬是不肯开门。这下可好了,惹毛了女方的一干小姐妹们。其中就有一个是阵修。这姑娘嘴里说着“非得看看他是不是耳聋了”,抬手就将那院里的隔音阵拍开了。 也就是说,如果还不开门,就直接砸门了。 男方也被逼出了硬脾气,刷的一下把门打开。接着,双方针尖对麦芒的吵了起来。 隔音阵只是被拍开,并没有完全拍坏。昨以,是时灵时不灵。不灵的时候,院里的动静全传了出去,引来了周边的所有人。大家合力,好不容易才将双方劝开来。 事后,也没有人把这事真当回事。昨天,那院里就已经闹过一场了。他爹也是知道的。昨天晚上的饭桌上,他爹还聊到了这事。听那口气是,纳二房,不反对。但是,必须跟家里的媳妇们商量好了,不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失了颜面。 但是,才一个晚上,他瞅着,他爹的态度是截然相反了。 怎么会这样?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来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爹说过,要去一趟主院,向门主大人汇报会餐的准备工作来着。现在这个点了,肯定是已经见过了门主大人。而他爹可是出了名的唯门主大人的马首是瞻! 理清这些,他战战兢兢的指着前头院子方向:“爹,是门主大人发话了?” 王长老摇头:“门主大人没有说什么,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说会餐后,让我通知刘营主去主院一趟。” “啊?”长子的眼珠子都快瞪落了。 王长老见状,就知道长子和自己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放心下来——不容易啊,长子如今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往后,他遇事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了。其他的儿孙都不行,尤其是小儿子,还得使劲的磨。 正欣慰来着,二儿子的一句话,又让他略微压制一些的火气呼的窜出了新高。 “门主大人是怪刘营主大人御下不严吗?”二儿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长老指着这只没长脑子的,气得直打哆嗦,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没有修为护着,还是以前的凡人体格,他现在肯定是被气昏过去了。 长子连忙解释道:“刘营主大人当初是怎么加入私营的,大弟这么快就忘了吗?” 次子闻言,脸色刷的变了。 和他一样脸上变得没有血色的,还有小儿子的长子。 也是嫁了女儿当了好些年岳父大人的人了,这名玄孙象个毛头小子一样的弹了起来:“不好!我爹跑出去后肯定会找扶叔诉苦。爷爷,我得赶紧去把我爹找回家来!” 他嘴里的“扶叔”是谁啊?正是闹着要纳二房的那个扶家小子的亲爹! 王长老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小儿子还有这个爱好,当即被气得两眼冒金星,咬牙怒道:“快去!” 第八二八章 护着 中午,设置在大演武场上的大会餐如期而至。 魏清尘踩着点儿在开餐之前出现在大演武场。他行色匆匆,身上的海水味儿都没来得及掐个去尘术除掉。 修士的鼻子都灵着呢。不少人为此而挤眉弄眼。怎么看都不象是好的。 他们做得太明显,魏清尘想忽视都难。 可是,他偏偏拿这些人没有办法——人家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几个人你冲我挤挤眼睛,我冲你挑挑眉毛,然后表情阴阳怪气的再看一眼你而已。《弟子手册》里有哪一条写着,不许弟子在公众场所里表情夸张一点,不许旁人看你了? 沈云等很多人也注意到了。 又来了!王长老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毛,眼底厌恶飞闪而逝。也不知道是人越老,变得越贱,还是怎么的。门派里,有些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用一些小姑娘家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恶心人。并且还越用越上瘾。近来频频往魏长老身上使不说,这一次更过分,还在主公座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沈云觉得好无语。魏清尘在汇报工作时,一个字也没有提在门派里遇到的阻力。但是,沈云通过气息感知,这两三天里,不止一次的有所察觉。 很多歪风邪气,就象是会恶性传染的瘟疫一般。第五批弟子才到几天?里头竟然也有人沾染上了,而且还已经抱上了团。 怎么会这样? 沈云思来想去,觉得是大家都不同程度的有所放松。有的人甚至是飘了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快记不得了。 他们能不飘起来吗? 他们是在神仙窝里,拥有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小院,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凡人出身的他们,活到这份上,不知道强过了多少老仙都的公侯贵族们!觉得自己此生已圆满的,不在少数;还有一些人是纯粹的补偿自己。这几年,他们过得实在是太苦了。终于到了新营区,到了自己门派的地盘,必须得好好的享乐几年。然后再说发愤图强,努力修行的事。 说来也好笑。崔九浩的三年围剿,没有放倒青木派;叶罡的大军一路围追堵截,也没有放倒青木派。然而,现在,沈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青木派自己快把自己给放倒了。 看到这些眼睛鼻子都快挤抽了的家伙们,他的感觉更甚,心里的小怒火是噌噌的往上直窜。 这时,心里冒出一个声音来使劲的提醒他:“别气啊!现在是大会餐,不能因为几粒老鼠屎而坏掉了老王、执事院、伙房的弟子们费尽心思准备的美味。还有,大家辛苦了这些年,终于胜利的完成了大撤退计划,也确实值得用这一顿美味来嘉奖自己。” 劝过自己后,沈云很快的完全按住了心里的小怒火们。不过,他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就这样放过这些家伙们。当即抬手冲匆匆走过来的魏清尘大声招呼道:“清尘,快些过来,大家就等你一起入座了。”说完后,还特意从那些使小动作的家伙们身上一一扫视过去。 他是什么修为?那些人又是什么修为?哪怕他不用威压,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也是跟凝成了实质一样。不重,但是,足以感觉到。 顿时,这些人安分了,衣服底下,冷汗涔涔。 旁边的人也感觉到了,要么快走两步,要么刻意放缓步伐。总之,纷纷与他们拉开一点距离。 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在这些人的眼里,门主大人是宽和仁厚的。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门主大人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便是亲自用他们的手段,当众给他们没脸。 也有不少人在心底里喝彩。王长老就是这样的。他比一连干了三大碗美酒还觉得痛快,同时,也有点小小的懊恼: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用这个法子治一治这些贱人! 魏清尘心里感觉暖洋洋的。说实在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根本伤不到他。从角斗场里摸拿滚打出来的他,早已经练就了一般的铜皮铁骨。他们连恶心他都做不到。所以,在汇报工作时,他在主公面前,连提都没有提一嘴。 但是,主公能这样为他出头,护着他,他很受用,也很感动。 “总算没有耽误。”他笑吟吟的赶过去,向沈云抱拳道,“抱歉,来迟了……” 沈云一把拦住他的拳头:“完全没迟到。时间掐得非常准,不早也不晚。大家说,对不对?” 两旁,云景道长等人皆笑嘻嘻的应和:“对。” 王长老快活的说道:“都快入座,马上就要上菜了。今天绝对是大餐!我保证……” 话音未落,周边的弟子们已经笑着起哄:“王长老,你哪回不是这么保证的?” “悄摸摸的给地瓜取个名字叫做大餐,然后跟我们说,今晚吃大餐。然后就把蒸熟的地瓜端上来了……” “老王,你还有这等手段,厉害啊!”沈云挑眉问道。 “呃,一般一般……” “哈哈哈……” 笑声是会快速传染的。转眼间,刚才的那一幕便完全被淹没在这一片的笑声里。 大碗的灵米饭,大块的酱牛肉,还有香甜的米酒,统统管够。刹那间,又象是回到了以前在沈家庄的好日子。场面空间的热闹、欢腾。 吃饱喝足后,人们散去。沈云也回到了主院里。不多时,在门口当值的弟子进来通传:“门主大人,刘营主求见。” 沈云一边泡茶,一边应道:“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刘营主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进来。 不等她行礼,沈云招呼她在屋子里唯一的小圆桌旁坐下,自己提起胖肚子白瓷茶壶走过去,问道:“知道我今天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刘营主心思素来敏捷,抬头答道:“是因为我营中的小队长宋慧娘要和离的事。” “哦,她什么时候提出来要和离了?”沈云倒了一碗茶,推到刘营主面前来,又接着给自己倒茶。 刘营主道了谢,如实答道:“昨天晚上。我见她心意已决,便派了几名平时与她关系亲近的弟子陪同她回去商议和离之事。没想到,一言不和,打闹了起来。这样是不对的,太冲动了。我已经骂过她们了。” 沈云不由笑了:“你觉得宋慧娘的错,是今天商议和离时,太冲动了,不该被对方牵制情绪,当场打闹起来。” “是的。”刘营主不躲不避,迎着他的目光,很坚定,也十分信赖的答道。 沈云不置可否,换了一个问题:“现在呢?宋慧娘还坚持要和离吗?” 刘营主一听,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门主大人。提起后面的事,她便禁不住恼火,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她还是要和离。可是,扶家那边突然间齐齐的改了口,说知道错了,保证不再有纳二房的心思。她的娘老子也一昧的苦劝,让她别再闹了。她被怄得吐了。真的是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她娘老子还要拉着她和扶家一起来参加会餐,说吃了这顿饭,什么怨气都不许有了,从今往后,两口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把人骂走了。让宋慧娘在营里好好的休息。” 第八二九章 切入点 接下来,沈云虚心向刘营主请教:“和离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法令法规?它与休弃有什么不同?” 刘营主意外极了——当年她休夫那会儿,门主大人做得挺老道的。相反,她自己那会儿倒是想一出是一出。可谓漏洞百出。全是门主大人明里暗里的给她描补全了。这也使得她一直以为,门主大人精通仙庭的各种律法。万万没有想到,门主大人竟然象是连和离的最起码常识都不知道。 沈云见状,解释道:“我读过的仙庭律法,主要以刑律等大典居多。涉及婚姻的,在仙庭好象更多的建立在约定俗成的基础上。要读精了,必须先懂得这里头的民风由来。相比之下,大典相反要显得明白清楚很多,更容易理解。”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所以,这也算得上是我的一个盲区了。” 归根到底,还是出身的问题。他是一个从穷山僻壤里走出来的孤儿。对于民风民俗的了解,全是基于他那些年在市井里的生活。刘爷爷、郑伯等人倒是一点儿也没有藏私,将自己的见识全教给了他。可是,他们也受出身的严重限制,所知仅限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甚至可以说,离完全参悟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差得远。所以,又能教给他多少? 他真正的见识大涨,并且初步形成体系,是在鸿云武馆里的学习。 可是,鸿云武馆侧重于经典法理,对于偏民生的婚姻等方面,基本上没有涉及。 再加上,这些年里,他所经历的事,也确实没有涉及这些方面,便没有花费什么心思。 等到现在,他陡然发现宋慧娘的和离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却沮丧的发现,自己对于相关的法理知之甚少。 经验告诉他,这样绝对不行。 当年,刘营主当众休夫,他也确实是什么都不懂。 但那时的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三条街的人们都是凡人,一来见识少,二来,他们从出娘胎开始就被驯化,要无条件服从强者。所以,哪怕他支持刘营主离经叛道的当众休夫,他们反抗一二下,便很快的被他镇住了。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刘营主当众休夫,对三条街的大多数“老爷少爷们”的切身利益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就是挑动了他们那根敏感的神经。 而现在完全不同了。 一来,经毕竟他们是在娘胎里,就开始被驯化。所以,说话行事,肯定有凡人的影子,很多观念,已经深入他们的灵魂,不是时间的冲刷能够改变的。必须得经过血与火、生和死的反复洗礼。但是,有一点,他们已经明显的变了,那就是对于修士和强者的无条件屈服。 经过十几二十年的修行,他们一点点的变得自信起来,自我意识在逐渐的苏醒。从而,他们有了反抗的勇气与胆量,并且敢付诸行动。 尤其是从野鸡岭一路突围,就连叶罡的十万修士同盟军也没能拦住他们前进的步伐,更是让青木派弟子们的自信心空前高涨,战意更是前所未有的蓬勃。 这是好事,是他一直着力培养和执切期待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同样也是一柄双刃剑。 比如说,就眼下造成的局面便是,他要再给宋慧娘撑腰,其难度比当年支持刘营主要难得多。 他不能再象当年那样,跟着刘营主的节奏,只管在后面描补漏洞就行了。这一次,在上手之前,他得有一个全面而详细的方案。 二来,如今他对婚姻的理解,与当年刚从鸿云武馆出来,初至老仙都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他不敢再苟同鸿云武馆的观念,是确确实实的认识到,婚姻之事,看似寻常,却牵涉甚广、甚深。在婚姻方面的任何改变,必须是影响深重且广远的,不可儿戏。 也正因为牵涉到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如果从律法的角度动了既得利益人群的利益,势必招来他们强烈的反对与阻挠。而很残酷的事实是,这样的人群恰好是门派里的强势人群。象刘营主这种天生就站在他们反面的反对者,在门派里,实在是太少了。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沈云的本意不是要人为的制造青木派的分裂。相反,他的出发点是,通过修改婚姻里的不平等,释放一直被压制的广大弱势人群们,从而更进一步的激发门派的活力。 就象当年,他通过建立私营,释放三条街的奴仆们一样。 因为喜欢上了钱柳,他才对男女之情有了更多更深刻的考虑与理解。婚姻,不应该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冲着开枝散叶去的。它应该是男人与女人的一种双赢。所以,不存在谁压倒谁的问题。 他眼下想从和离入手,改变青木派里的婚姻制度和观念,就是冲着双赢去的。 所以,他才有底气相信,能够化解不同利益人群间的冲突,扭转人们的观念。 如此一来,刘营主就成了他的天然盟友。在盟友的面前,他从来都是坦诚而直率的。不会刻意掩饰去自己。 刘营主也确实接收到了他的善意,心念飞转,很快的想明白了——前仙庭的诸多法令法规从来就不是约束修士的。门主大人又没有在凡人界娶亲,不完全了解和离,再正常不过。 是以,她敛去杂念,将自己的所知,事无巨细,倾囊相告。 沈云听着,心里惊艳不己,简直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他听得出来,他才考虑到的问题,刘营主早就在考虑了,并且已经做了很充足的准备! 如此一来,他更有底气和信心了,这个“盟友”选得好! 甩手掌柜再次走起! 沈云高兴地给刘营主布置了一个任务,即,先在女营里展开关于和离的调研。 刘营主立刻领会了。眼珠子一转,她故作为难状:“门主大人,我们女营也人手缺得很。我能不能跟你讨要一个人过来帮忙?” “谁呀?”沈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选,但他不会先说出来。 “沈九娘。”刘营主认真的答道。 还其和沈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爽快的应道:“九姐是峰哥那边的人马,现在我们与他们还没有正式的整合,所以,她眼下还不是我能调动的。不过,我全力帮你去请!” 第八三零章 沈九妹的实在话 待刘营主离开后,沈云便去找沈九妹。 在中午大会餐的时候,沈云才见过沈九妹,知道后者因为重伤初愈,目前仍是休养为主,身上没有担具体的差事。故而这几天里都是在新分得的院子里,收拾院子。 沈九妹兴致勃勃的告诉沈云,以前在巨剑派,袁峰是有自己的宝山和洞府的。但是,她硬是没有归属感。而这次不同了,一进新院子里,她立刻就产生了一种“这是我家”的亲切感。这几天里,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在小小的院子里忙活,尽做一些琐事的小事,但是,她却一点厌烦的感觉也没有。哪怕是拔除一根杂草,或者搭个花草木架子,她都是干劲十足。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单单我是如此,峰哥也一样呢。这两天里,明明忙得团团转,但是,峰哥只要回家来,便是见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沈云没防备,又被猛秀了一把恩爱,笑道:“那是姐夫体贴你。怕你身上的伤刚好,累着了。” 沈九妹笑得跟朵花一样,啐了他一口,骂曰:“竟是学坏了!” 这样的九姐,于沈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也是沈云非常担心的。就象新营区让部分弟子完全放松下来,开始不思进取,只想着怎么享乐一样,他很担心九姐也会从此满足于在她家的小院子里拔草、或搭个花草木架子之类的。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提醒一下九姐,刘营主便向他讨要人了。 什么叫做“刚好要打瞌睡,头便碰到了枕头”?这就是。 不敢停留,他马不停蹄的游说九姐去了——真不敢耽搁。他怕再晚一点,九姐收拾新院子收拾出更大的成就感来,从此沉沦于其中,不可自拔,甚至,他也把人拔不出来。 果然,他在那一处新院子里找到了沈九妹。隔着半人多高的青砖院墙,他看到只见沈九妹用青布帕包头,高高的捋起两只袖子,蹲在院里的泥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写写划划着。 “九姐!”他在外头唤了一声。 地上的人这才发觉到,一脸惊喜的回过头来:“秋宝?你怎么来了……峰哥不在家呢。” 说话间,她扔掉了手里的小树枝,在腰间系着的粗蓝布围裙上使劲的擦了一把手,三步并做两步的过来开门。 沈云只觉得好眼熟。稍稍一寻思,他的眼里不由得起了泪意——娘生前就是这番做派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更加的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太对、太及时了。 “我不找姐夫,就只找你。”他分辩道。 “啊?找我?”沈九妹意外极了。明明中午会餐的时候,她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她在家里养伤呢。外面的事,百事不管,万事不问,秋宝找她做甚? 院子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打开竹篱笆门,将人请进来:“先进屋。我刚刚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油螺泡。正想着等忙完手边的事,给你送一盘子过去呢。” “现在我也爱吃啊。”沈云两眼亮晶晶的欢呼,“上一回,在沈家庄,你给我做了一回,我就吃了那一回。这些年,可把我想死了。” 说着,目光扫过沈九妹写写划划的那块泥地,问道,“九姐,你要忙什么呢?” 沈九妹边走,边伸手指着那片泥地:“我寻思着把这块地挖开,种点豆子芝麻什么的。这样的话,就要挖一条水沟。刚才你来的时候,我正蹲地上画,水沟怎么挖。” 沈云目光沉了沉,说道:“九姐,你先别忙着种豆子芝麻什么的。我现在有桩很紧急的事,想请你帮忙。” 果然,九姐还是他的那个好九姐。闻言,沈九妹瞬间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跟我啊说什么帮忙?有事要我去做,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沈九妹一直是袁峰的左膀右臂。是以,沈云半开玩笑的问道:“你不怕姐夫吃醋?” “招打是吗?”沈九妹的脸立时红了,抬手装模作样的往他的一只胳膊上拍去。 沈云和小时候一样,嗖的一下,大长腿一抬,人便窜进了正屋里。 沈九妹收回手,笑了笑,转身去了西厢房那边的厨房里,从里头端了一盘油螺泡,送进正屋里。 此时,沈云已经熟门熟路的在正屋里的四方桌旁坐了下来——可能都是凡人出身的缘故,袁峰夫妇也和青木派的弟子们一样,家具什么的,都是随身带着走。所以,每到一处,不管住的是什么屋子,家里的布局、摆设都是差不多的。比如说这间正屋,他们夫妇二人就是照着以前的屋子一模一样的收拾。故而,沈云进屋后,满目皆是熟悉的,完全没有陌生感。 沈九妹将油螺泡摆在他面前,自己在他的下手那方坐下来,解释道:“秋宝,我们都知道你做的事是很伟大而光荣的事。也是我和峰哥想要做的事。所以,峰哥和我已经商量好了。他那边是要大调整的。我正好是养伤,就不参加调整了。等我的伤养好了,再去找你,让你给我派个活儿。” 原来如此。沈云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还以为九姐以后只想着躲在这院子里种豆子芝麻呢。” 沈九妹抿嘴笑了笑:“峰哥一开始倒是打了这主意。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我只管跟他享福就好了。可我不干。” “为什么不干?”沈云故意问道。 沈九妹挑眉:“托仙符兵的福,我打十一岁起就在外头讨生活。到今天,才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的窝。这么多年来,我吃过苦,也享过乐。经历了那么多,我越来越赞成阿爹当年教我们的一句话,叫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所以,别想着享谁的福。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一双手搂出来的福,才是最可靠的。人心易变。现在,你姐夫说这话是真心的。但是,将来呢?谁能保他不变?说句实在的,我也不能保证我自己永远不变。” 沈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后面的那几句,简直刷新了他对自家九姐的认识。 “你的这些心思,姐夫他知道吗?”他弱弱的问道。 沈九妹笑道:“当然知道啊。我这么跟他一说,他便不再提让我跟着他享福的话了。只跟我提了一个要求,近段时间里,不得频繁的使用真气。” 沈云心里有了底,拍着胸脯子保证道:“我找你做的事,肯定用不着动用真气。” 第八三一章 跟着你干 听沈云简要的说完,沈九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指着盘子里的油螺泡,招呼道:“现在醒得正是时候,来,尝一尝,看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油螺泡是牛头坳村特有的一道吃食,也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祭祖时,必须有的一道供品。它的做法看上去很简单,至少在沈云的印象里是简单的:先是往磨好的面粉里打上鸡蛋,加上猪油,用长柄的木质小圆勺舀上满满的一勺,浇在烧热的油锅里。不能一下子就浇下去,而是要转着圈儿浇。沈云一直以为,这一步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否则做出来的便不成样子。 “滋啦”作响后,油锅里便会象是变戏一样的浮起来一只象极了大号田螺的油螺泡。 刚捞出锅的油螺泡不好吃,又热又软。得醒一会儿,待热劲过去了,这时再吃的话,嚼在嘴里,咔嚓嚓的响,又酥又脆,满嘴里都是暄闹的香味儿。 沈云最喜欢吃了。只是做油螺泡一来是上好的细面,二来特费油,所以,村民们必须得逢年过节,祭祀祖先的时候才给做。并且每次还不会做太多。即便是年景好的时候,象他们家这种家景不上不下的,也只会多做一盘。而一盘的量是多少呢?不大不小,成年人恰好一口一个的,正好是五个。 象眼前沈九妹做得这一盘,一层层堆码着,跟座小山似的,搁以前,往往一年到头总共加起来也做不了这么多。 “好啊。”沈云拿起一只来,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 刹那间,油螺泡特有的香味儿象是在唇齿间炸开了一般——吃油螺泡也是有讲究的。一口一个,并且第一口咬下后,不要急着嚼第二口。得略微的停一停。因为油螺泡的香味跟它的外形一样,是一层裹着一层的。其中只有头一阵的香味儿是热烈而浓郁的。等这道香味儿过去了,再嚼第二口、第三口……直至吃完,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了。 沈云就是这么吃的。他抽抽鼻子,惬意的哼了哼,待满嘴喷香之后,这才闭着嘴巴大嚼特嚼。 几息之后,这只油螺泡下了肚。 他舔了舔手指头,叹道:“一个哪里够吃哦!”说着,又拿起一个来,送进嘴里。 沈九妹也被勾起了回忆,感慨道:“我们家里是最好的,人人都能捞一只吃。村子里其他的人家,如果不是丰年里,炸得多,而是刚刚只能够炸上一盘的年头,全是紧着家里的男丁来。如果男丁也不只五个,而家里又穷,不能再多炸一盘的,男丁里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来。所以,那个时候,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羡慕我了。回回都能吃到油螺泡。不象她们,往往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回。”顿了顿,她冲沈云八卦道,“据我所知,我们村里,那些活到了儿孙满堂的奶奶们,一辈子只炸油螺泡,却一世都不知道油螺泡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女子,不只是一两个呢。” 沈云眨了眨眼睛,咔嚓,咬下第一口。他总觉得,九姐这话说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所以,生出一种预感来:他请九姐去帮刘营主,很有可能是打开了一道他完全未知的门。 沈九妹却若无其事的也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一盘油螺泡被姐弟两个你一个、我一个的吃完了。 沈云这回吃到尽兴了,摸了摸肚子,笑道:“忘了给姐夫留了呢。” “这东西醒好之后就吃,最香酥。放得久一些,便会回油。那时候再吃,口感全败光了,吃进嘴里,只会觉得油腻。”沈九妹不以为然的说道。 “九姐,你知道得可真多。谁教你的呀?”沈云好奇极了。在他幼小的记忆里,奶奶做的油螺泡是村子里的头一名。但是,娘不擅长此道。所以,每每做油螺泡的时候,娘只配给奶奶打下手。到了最重要的那一步,也就是浇面糊到油锅里,让油螺泡瞬间成型,都得奶奶亲自来。娘尚且如此,九姐就更加派不上用场了。和他一样,也是在一旁口水巴巴的看着。所以,九姐是从哪里学到的做油螺泡的本事呢? 沈九妹冲他翻了个白眼:“在我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知道做油螺泡。但是,每一家做油螺泡的方子都不一样,你猜是为什么?” 沈云是真不知道。他那时还小…… “因为传媳不传女。”沈九妹哼了哼,“娘是从外面村子嫁进来的,有奶奶手把手的教拌料、看火候,还有起勺的手法。可是,我是不能学的。因为我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只有将来嫁在村子里,不外嫁,才有学油螺泡的资格。不过,也不是跟奶奶和娘学,而是跟未来的婆婆学。” 只是一道名不见经传的吃食而已,对女子也是束缚重重。小时候,她不知事,不以为然。现在再回头来看,她除了感觉到愤怒,更多的是窒息。 吐出一口浊气,她接着说道:“我会做这东西,全是靠当年的一点记忆,慢慢摸索出来的。那个时候,我不敢跟任何人说真实的来历。到了年节里,只能以嘴馋为由头,炸一盘油螺泡做供品,暗中祭祀一回。” 沈云听明白了,那时应该九姐已经成为了叛军里的圣女。他知道,对于九姐来说,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痛苦时光。故而,他伸手轻拍九姐的一只手背,安慰道:“九姐,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姐弟两个想吃油螺泡,随时都能敞开来吃。以后,我们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沈九妹笑道:“是的呢。往前回去二十多年,回到村子被烧,我牵着你的手走出村子的时候,我真是做梦想不到我们姐弟两个会有今天的造化。” 沈云正要附和来着,沈九妹话锋一转,热切的看着他,又道:“可是,这天底下,和我们姐弟俩当年一样孤苦伶仃的人,何其多啊!所以,秋宝,我完全琢磨明白了你要做的是件什么样的大事后,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全心全意的支持你。峰哥也是一样的心思。本来,我们的打算是,等你过来这边,再带了弟兄们加入青木派,跟着你干。可是,这边形势变化太快,泰阳真君养伤不怎么管事后,叶罡更是变本加厉,容不下我们了。我们实在是等不到你来,只好匆匆造了他的反。还好,我们运道好。你恰好过来了。” “我知道了。”沈云还能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九姐的手,点头道,“谢谢!” 他知道,九姐永远都是他的好九姐。以前,他错将王思恩当成了九姐一样的女子,真真的辱没了九姐。是他眼太瞎! 第八三二章 古阵残片 问清楚了九姐的意思,沈云当着她的面,给刘营主传讯,告诉后者,九姐这边已经应下来了,问她那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刘营主的声音听着非常高兴,回复:我觉得是越早越好。沈九娘如果手边没有旁的事,方便的话,今晚过来女营吃个便饭。大家一起商议具体的方案。 沈云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看向沈九妹。 “我没问题啊,方便得很!”后者又变回了那副干练爽朗的模样。 这是答应今晚去女营那边用晚饭。沈云讶然的问道:“不用跟姐夫说一声吗?” 沈九妹摆手:“不用。我给他留个条道明去向就行了。” “你家的水沟呢?不挖了?” “有正事做了,还挖什么水沟啊!” 沈云是和沈九妹一道出的门。不过,两人一出门便是各自转身,背向而行——新营区里的规定,在生活区里不得使用任何飞行法宝。所以,御剑去女营,得先出生活区。如此一来,姐弟两个恰好是一南一北的两个方向。 接下来,沈云前脚进了自家院子门,魏清尘后脚便追了进来。 他是来向沈云汇报这一次的北海之行。 四象的新测量数据,他三言两语的带过了。这是因为之前,他已经把结论让端木光带给了沈云。 他想要汇报的重点是,与火姬追查的线索及结果。 “我们确实找到了一小块阵图残片。它是嵌在海底的岩石壁上,我没法带回来,只能拓印一份。”魏清尘说着,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沈云。 以沈云的修为,不用把玉简里握在掌心,也能读出玉简里的内容。但他还是接过来,握在手里,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时,尴尬来了!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玉简里拓印的残图,在他看来,不象是阵图,一些没有规律的涂鸦。 再敛神细看,还是看不懂。不过,感觉是阵图。 仅此而已。 多的再没有了。 沈云将玉简还回去,如实说道:“我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阵道修为。完全看不懂画的是什么。” 魏清尘接过来,放在桌面上,叹道:“我也看不懂。因为从其中辨认出了两个阵符,所以,才敢断定这是一块阵图残片。” 沈云立时来了精神,探身问道:“是哪两个阵符?” 魏清尘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图纸来:“我把它们单独拓印了出来。主公请看。” 沈云定睛细看,点头:“里头确实有。它们都是阵符吗?我从来没有见过。” “确切的说,我是在‘那里头’曾经看到过两回。”魏清尘不知不觉的压低了声音。 ‘那里头’不就是大泽中心的神秘角斗场吗?沈云挑眉:“当真在别处没有看到过?” “绝对没有!”魏清尘说完,垂眸看着两个阵符,苦笑连连,“可惜我也只是认得出这是两个阵符。再多一点的,不知道了。” 沈云却心思飞转,以往很多孤立的想法因为魏清尘透露的这道信息刷刷的迅速联了起来。转眼间,在它们的基础上,生出了一个全新的推论:“你说,它会不会就是你要找到那一座神奇古阵?”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我也这么考虑过。可是,它显然只是一块残片。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就意味着,古阵已经残缺了。残缺了的古阵怎么可能慢慢的缓解北海四象的扭转,甚至象现在这样,完全将四象稳住呢?” 沈云被问住了。阵图一旦不全,不管什么阵,都立刻土崩瓦解。这是阵道常识。从鸿蒙界传承下来的阵道来看,从来就没有过例外。 这时,魏清尘又接着说道:“当时我也考虑过,这座古阵看上去与我们鸿蒙界的阵道完全不同。它极有可能来自上界,远远高出我们鸿蒙界的阵道。即便只剩下这一块残片,古阵也能发挥作用。所以,当时我仔细在四周找寻过。但是,除了这块残片,我再没有别的发现。” 沈云觉得自己现有的阵道见识完全不够用了,拧眉问道:“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我认为,首先,我以前的推论是对的。在北海里确实有一座可以稳定四象的古阵。并且,此阵现在仍然在发挥一部分的作用;其次,这座古阵不是我们鸿蒙界的产物。在很久以前,甚至是一直以来,鸿蒙界里,都有来自上界的势力在活动。只是我们不知道。”魏清尘答道。 沈云也是这么想的,赞同的连连点头:“这么说,仙山的四象扭曲不是不可阻止的。关键是要找到那座由来自上界的神秘势力修建的那座古阵。” “是的。” 沈云微微一笑:“这么说来,我大概知道仙山那些有名气的阵道大师们去哪里了。他们应该就在北海吧?一直都在寻找这座古阵,你说是不是?” 魏清尘微怔:“主公的意思是,通过追寻这些人的去向,来间接的寻找古阵?” 沈云向他摊开双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们人单势薄,并且见识少呢?” 仙山的四象扭曲,不是一两天,或者说,一两年的事了。按魏清尘的推导,极有可能是因为当年覆灭天神宗时对仙山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而造成的遗祸。这么一来,仙门长老会肯定是早就察觉了,并且一直在试图修复仙山的四象。 那么多知名的阵道大师被仙门长老们征集,两百多年来,几乎没有现身于人前,便是一道明证。 十几年前取仙门而代之的修士同盟军高层也肯定是知道内情的。明证之一,这些阵道大师依旧没有现身于人前;明证之二,钱柳查到的,巡边司的账面里,用于维护边界守护大阵的资金与实际开销相差可谓巨大。但是,每一年相差的数额却是大致相同的。之前,他和钱柳一样,以为这是修士同盟国管理不力,令巡边司明目张的闹起了窝贪所致。现在看来,他们俩都有可能冤枉了巡边司。巡边司敢于留这么大的一个资金空洞在账面上,不是胆大妄为,而是他们确实是清白的。 再加上几年前,北海出了大异状,包括泰阳真君在内的所有化虚真君们,争先恐后的急赴北海,沈云大胆的猜测:那些知名的阵道大师们一直在北海里试图修复古阵。 只要找到这些人,就能确定古阵之所在。 魏清尘略作沉吟,想通了里头的关节,迫不及待的起身道:“我这就去找伯堂。”论找人,青木派里除了沈云之外,谁最厉害?听风堂堂主赵宣也!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八三三章 改变 “别急。我这里也有一桩事要跟你说。”沈云将人拦住,道出修订一门专门的关于婚姻的法典的意向。 “专门的法典?”魏清尘讶然,“有必要吗?” 沈云反问道:“没有必要吗?”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坐正身子,缓声说道:“新营区里确实有一些弟子的心浮起来了。但我觉得,这恰好是修士必须经历的一种考验。脱凡超俗,不仅仅是肉身上的,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如果一个修士无法做到发自内心的抵制来自尘世的种种诱惑,那么,他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欲望拖累,多年修行尽毁也是早晚的事。”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清冷,“终是咎由自取。” 沈云这几天一直觉得很奇怪。对于新营区里的很多歪风邪气,魏清尘确实给他一种视而不见的感觉。当年,魏清尘打理石头岛,可不是这样的。 态度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原来如此。 但是,他并不赞同。 在他的道里,是没有仙凡之别的。因此,也没有什么心灵上的超凡脱俗之说。在他看来,生而为人,不可能没有欲望。被欲望所诱,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既是无法回避,那么,勇敢面对,是首要的;其次,必要且适其得法的约束,也很重要,并且是必须的。 勇敢面对的这一条,主要在于自我。 而约束自我的欲望,既在于自己我,也在于周边的监督。他以为,象魏清尘所说,单纯的靠自我约束,修心养性,是很不可靠的,根本就是耍流氓。自上古以来,修士堆里,这样的流氓还少吗?说句重话,整部修真史,就是一部流氓史。修为高的,是大流氓;修为低的,是小流氓;夹在中间的,修为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是中流氓。 从青木派建立,再到发展至今,他最有感触的就是,来自周边的监督越是积极、恰当与平等,弟子们的自我约束才越是严格,抵制欲望的能力也越强。 这也是他这些天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修订青木派自己的婚姻法典入手,进一步整顿和规范青木派的最主要原由所在。 现在,他与魏清尘之间显然是产生了很大的分岐。 在他看来,有分岐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家不肯坦诚的交流,各执一念,顽固到底。 所以,他对魏清尘说道:“清尘,我有不对意见。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俩都放下手里的事情,论道一番,如何?” 通过论道来消除分岐,在青木派里是再常见不过的。魏清尘本来火急火燎的想去找赵宣,见自家主公如此坚持,心里禁不住想:难道修订这样的一部法典真的很重要? 此时,元婴上人的养气功夫派上了用场。他心思一转,静心敛神,伸手请道:“请主公赐教。” 论道便开始了。 沈云已经打好了腹稿,一条一条的说给魏清尘听。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一条,魏清尘便辩驳一条。但是,渐渐的,魏清尘辩驳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的观点讲完了,魏清尘沉默良久,起身欲抱拳行正式的道礼,表示服教。 沈云眼疾手快的起来,一把将人拦住,顺着先前的结论,说道:“我觉得,象这样的繁文缛节,也可一并改了。” 魏清尘道了声“惭愧”,认真自我反思道:“与主公一番论道,我方知,在我的心底里,还是很有一些仙凡有别的残念。我会认真反省。”接着,他也说了一些对于修订一部专门的婚姻法典的看法:一是,他被说服了,持赞同的意见;二是,修订这样的法典,他觉得,必须态度和立场都保持公正。既不能站男弟子,也不能刻意偏颇女弟子。 “暂且只想到了这些。等以后有新的想法,我会及时说出来。” 沈云高兴的握住他的手:“谢谢。我都记下来了。等专门的修订小组成立后,这些意见,我一定会转达给他们。” 魏清尘闻言,打听道:“主公,这个专门的修订小组要如何组建?” 沈云挠头:“我现在还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你呢?在门派里,你可是不止主持一次两次法律法规的订定。在这方面经验足得很呢。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魏清尘笑道:“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说着,他指着自己,问道,“主公,你看,我可不可以加入到修订小组里?” 这态度转变得不是一般的大。沈云欣喜道:“可以,当然可以!你愿意参加,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的婚姻法典至少成功了一半!” “主公过奖了。” 离开主院后,魏清尘没有回自己的小院,直接去找赵宣。 后者这会儿还在忙。与数名弟子一道,在整理听风堂这些年的资料。 魏清尘将他叫到外面的院子里,道明来意,末了说道:“我会尽快拟一份名单给你。你先查名单上面的。如果在查的过程中,发现到有不是名单上的人,却也与修复古阵有关。你万不可顺道去查,而是要先将名字、门派等身份信息先报给我。这里头牵扯的势力太多,甚至还有可能牵涉到了上界,必定是真真假假的。你来仙山的时日还不太长,对于仙山各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也有限。难免会上他们的当。” 赵宣正色道:“我明白了。师父,明天上午有空吗?我今晚先拟出一个方案来。到时,师父帮我掌掌眼。” 魏清尘点头应下,又吩咐道:“事关重大,必须秘密进行。你务必要想出个妥善的法门出来,让人瞧不出我们在查名单上的那些人。” “是。” 魏清尘吩咐完后,心弦松懈了下来。同时,倦意涌上心头。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呵欠,跟赵宣说了一声“我走了,你去忙罢”。 看到赵宣转身又进入被落桑灯照得亮若白昼的屋里,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确实变了许多。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如果换成是以前的他,这件事如此之重要,且隐蔽,他肯定是要亲力亲为,轻易不让旁人插手的。可是现在呢?他就这样十成十的派给了赵宣。 “呵呵。”他摇头轻笑起来,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魏清尘,你也跟主公学懒了。做起了甩手掌柜。 第八三四章 行家 沈云确实是将魏清尘的建议听进了心里。从中受到提醒和启发的他,在第二天的上午,请来云景道长,也一样的道出了在青木派里修订一部专门的婚姻法典的想法。 与魏清尘不同,云景道长听完后,是持赞同的态度。并且接下来主动说起了扶家的小夫妻两个闹和离的事情。之后,他稍微做了一下调查,方知动了纳小念头的不仅仅是扶家的小子。这是在野鸡岭营区不曾有过的新变化,令他立刻警觉起来,有意识在新营区里暗中查访了一圈。结果是,他发现有不少弟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也不能说他们变了。我更倾向于认为,他们一直有到了仙山后,就功德圆满,可以尽情享乐的念头。之前一直都是压在心底。如今,到了新营区,心底的念头才被释放出来。”云景道长说到这里,正色道,“主公,我个人觉得,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不管是对于他们个人,还是对于我们整个门派。所以,必须尽快想办法扼制。这两天里,我也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去做。但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主公以修订婚姻法典为切入点的法子,我觉得甚好。眼下也正是好时机。” 沈云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法修,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所谓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是这意思啊。 云景道长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直白的称赞,微微一笑,问道:“主公,女营那边正在高的对和离的调研,就是给修订法典热场子,对吧?” 沈云连连点头:“没错。我最初的想法是,让女营起个头,修订时,也让她们挑大梁。不过,清尘一席话,让我认识到此举太过偏激。是典型的由一个极端,要走向另一个极端。这样很不好。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修订法典,道长,你在我们青木派里,是绝对的行家。这不,我向你讨主意来了。” 云景道长抚须仰头大笑:“固所愿也!”又道,“跟主公交个底吧。如果主公还不来找我,我也要自己送上门来了。” 简直是一拍即合。沈云当场拍板,让他先将手边的其他事情都暂且交给王长老:“下午,就是从今天下午开始!刘营主昨天跟我汇报了,她们那边的调研很不顺利。她们一时想不出解决的法门来。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事不宜迟,中午吃过午饭,你就赶过去,先帮她们把调研搞起来。同时,你还要务色一批苗子,修订和推行实施法典时,好及时推上去。” “也不等吃午饭了。现在天色还早,我去刘营主那边先蹭一顿午饭,权当是收学费。”云景道长乐呵呵的指着自己的脸,“主公可能有所不知,修炼一张厚脸皮,其实也是我们法修的基本功呢。” 沈云咂巴着这句话,越品越有味。 云景道长见长,施施然起身,告辞而去。 没两天,女营那边闹出来的动静,让沈云越来越觉得将云景道长派过去,简直是太明智不过了——多亏有云景道长这个厚脸皮的坐镇,不然,刘营主怕是撑不住。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女营全营范围内的调研很快象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新营区。于是,不少人的某根神经被挑动了。他们不愿再象从前一般,躺平了,听之任之,而是迅速的抱成团,打算先下手为强。 从哪里下手呢? 当然是事情从哪里开始的,就从哪里掐住。 于是,扶家和宋家的父母迅速达成了和解——其实他们本来也没有太大的分岐。扶家的父母是赞同幼子纳小的,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要拆开儿子儿媳的心思。而宋家的父母也不愿意女儿和离。在他们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在凡人界的时候,但凡家里宽裕点的,哪个不是冲着多子多孙去的。纳小就是为了多生儿子嘛。宋父自己也是有一房姨娘的。再加之,女儿成亲几年了,肚子一直没有鼓起来过,他这个岳父做得是越来越底气不足。同样是男人,也是父亲,他完全能够理解女婿和亲家。现在,人家父子两个诚诚恳恳的带了厚礼,三番两次的上门来道歉、认错,并且保证不再纳小了,以后和他家闺女和和美美的做一对神仙眷侣。而他们两家也是肝胆相照的好亲家。人家本来就没有错,又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给脸不要脸,不是老仙都体面人家的作派。他必须得将自家闺女的心给扳回来啊。宋母一向听宋父的,完全没有异议。 接下来,宋母二去女营。 前一回去,宋母只是劝女儿回家去。这一回,她是亲自去接人,要送回扶家。 谁料,宋慧娘这回是铁了心,连面都没有现——闭关了!生死关的那种。出关之日未期! 宋母虽然也是修士,但是,胆子一如既往的小。她一个人不敢在女营里闹,遂铩羽而归。 下午的时候,宋母再至,却是跟在一大群人的后头。 这一群人都是女子。仔细一看,全是宋家的三姑六婆们。她们一行人有十几个之多,浩浩荡荡的杀进,呃,是冲进女营。 估计是有这么多撑腰了,宋母跟前两回象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改那温良的模样儿,进了女营的门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开吼,字字句句全是在痛诉刘营主见不得她家女儿夫妻和睦,使劲的要拆了她女儿的小家。 刘营主闻讯而来,气得嘴唇都白了。 还好云景道长早料到了这一出似的,打宋母离开后,便吩咐罗阿花务必守着刘营主,不管外头闹成什么样子,都不能让刘营主出面去。 所以,她被体修罗阿花直接扛进了女营的门房里。 然后,她们两个在屋里头听了一出热闹的大戏——云景道长派了十名嘴巴子比刀还要利的女弟子和迎战。她们甩出一系列的铁证来,证明宋家根本没有真心为自家女儿着想。这些女人,包括宋母在内,身为宋慧娘的亲眷,全是被扶家收买了。 宋家的女人们辩无可辩,想寻死觅活的耍泼,也奈何不了对面的十名女弟子,遂惨败而归。 刘营主何时见过这种阵式? “太丢人现眼了!她们不要脸,难道我们也要不要脸吗?”她是真生气了。奈何罗阿花铁了心不松手,一直死命的拦腰箍住她,不许她出去制止。所以,她只能继续听。等外面终于安静了,她发现自己的脑壳是一抽一抽的痛。 这时,云景道长自门外进来,对罗阿花说道:“阿花,松开营主吧。” 罗阿花这才松了手。 刘营主又被她气到了:“你到底听谁的?” 罗阿花笑嘻嘻的说道:“谁能治宋家的那帮又蠢又坏的女人,我就听谁的。” 刘营主没词了。她不得不承认,云景道长确实是简直粗暴的治住了那帮女人。并且,她也明白了云景道长的用意——经此一事,宋家的行径无疑被宣传开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女营的弟子们会彻底寒了心。她们中间不少人本来还在摇摆、犹豫,现在,肯定是要站宋慧娘了。 第八三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刘营主以为,宋家的人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就会彻底收了声——因为婚姻之事,与家里闹开的,她算是过来人。当年,她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当众休夫。比宋慧娘要狠决得多。但是,她的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主动与她和解。所以,这是她的经验,即,父母终究还是奈何不了儿女,会先心软。 哪知,她竟是看走了眼! 宋家的女人灰溜溜的走了后,天擦黑的时候,宋父领着宋家的一部分男丁,又气势汹汹的冲着女营而来。 在外围巡逻的弟子特别强调了,这一行人面带凶相,气势汹汹而来。那架式就象是女营里有人将他们家里的小娃娃给扔井里了一般。 刘营主收到报告后,对云景道长说:“估计是那群女人不甘心,回去搬弄口舌了。” 言下之意是误会。 云景道长轻捋长须,摇头道:“未必是。” 闻言,刘营主的心立时沉甸甸的。 罗阿花拧眉捋袖管:“我打他们出去!”说着,欲往门口走去。 “不急。”云景道长用拂尘虚拦了一下,对刘营主说道,“小刘,这一回,还是按我的法子来应付他们,如何?”赶跑宋家的那群女人后,刘营主便主动跟云景道长提到,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往后唤她“小刘”即可。而云景道长也没有推辞。 刘营主吐出一口浊气,抱拳道:“有劳道长了。”又道,“道长放心,我就在这屋里呆着,不出去。” “大善!”云景道长笑道。 罗阿花赶紧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道:“我呢?” 云景道长笑眯眯的对她说道:“跟一帮腐臭的男人吵架,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掺在里头做什么?莫要被他们的臭气熏到了。” 罗阿花险些惊落了眼珠子——长这么大,她是生平头一回听到有男人这么埋汰另一群男人。 所以,道长真的是男的吗? 不过,她很喜欢道长用这种长辈的口吻,称她是“小姑娘家家的”。因为打小生得又黑又壮,她很少被人这么娇着。后来走上体修之路,她的身体曾一度变得非常得强壮。那时,甚至不少人在背地里笑她“怕是黑铁塔精转世投的胎”。更加没有人将她当成姑娘家。与她称兄道弟的年轻弟子越来越多了。再后来,她的锻体术小成,先是气息内敛,继而身体也大变样,使得她肤色变浅,体量颀长,跟柳条儿似的,看上去象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周边的人也就是最初的时候对她稍微有所改观。时间一长,她还是大家嘴里和心目中的“好兄弟”。 如今,终于被人当成了“小姑娘家家”的,她竟然禁不住双颊飞红,不好意思的退回到刘营主的身侧。 刘营主的注意力不在罗阿花身上,没有发觉后者的异常。前者从中听到了云景道长对宋家男人的严重鄙夷,心道:莫非里头还有隐情? 很快的,答案揭晓了。 宋家的男人显然段位要比他们家的女人们高出许多。一行人虽然怒容满面,但行的却是先礼后兵的路线。他们到了女营的大门前,按足了规定递上身份令牌,求见刘营主。 “他们要见你?不是见慧娘!”罗阿花的少女心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只坚持了一息还不到。这会儿,她转过头来瞅着自家营主,又咋咋呼呼的好奇上了。 刘营主却是脸色陡然发觉,哼道:“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想见我,我就一定要见他们?”说完,拿眼睛去看云景道长。 后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点头道:“营主所言极是。我们的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听他们家里的那点子杂事!” 这不是刘营主想要的答案。而且,光躲着不见人,也肯定不是云景道长的手段。看看在下午的时候是怎么对付宋家的那群女人的,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现,问道:“道长,我们要不要多派一些弟子过来守门?” 守门当然是假的,纯粹是借口。实则是将那些还在站宋、扶两家,觉得宋慧娘太作的营中弟子们召拢过来看戏。好叫她们识破宋家上下有多恶心,对宋慧娘凉薄到了哪一境。 经过下午的那一场闹剧后,营中弟子们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令她意识到,自己正儿八经的跟弟子们宣传一万句,也抵不过宋家的人过来吵闹一场。 云景道长老神在在的应道:“她们已经在外头了。” 见刘营主和罗阿花都是很惊讶,他解释了一下。原来,他早就料到宋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在宋家的女人们离开后,他便着手安排,以各种理由,调了一些女弟子过来大门这边做临时任务。而这些女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在调研里,她们都是同情扶、宋两家的老人们的。觉得宋慧娘不贤不孝,伤了两边父母的心。 原来已经安排好了!刘营主佩服得冲云景道长竖起大拇指,赞道:“高!” “我去看他们怎么出丑!”罗阿花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了窗户旁边,将木格窗户稍稍打开一线,兴奋的往外面看。 宋家的男人们与他们家的女人相比,要守礼得多。被拒见后,他们也没有立刻吵闹起来,而是沉着脸,一个个的在大门旁的空地上盘腿坐下来。 在大门边当值的两名女弟子都是临时被云景道长换上来的。她们相到一视,按下眼底的不忍,上前委婉的劝宋父:“宋叔,我们营主大人出去了,要不你们明天再来?” 宋父翻眼看着她们俩,冷声说道:“我们不及刘营主贵人事忙,在这里等便是了。一晚上不见她,我们就等一晚上。一天不见,便等一天。一月不见,哼哼,我们也是等得起的。” 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铁了心闹着要和离的是宋慧娘。与我们营主大人何干?两名女弟子觉得不对味。但是她们体谅宋父——估计是被下午的那一场给气昏了头,说话难免有些冲。 于是,她们俩继续耐心的好言相劝。 没想到的是,宋父才听了两句,脸上更加不耐烦。不但他是如此,宋家其他的在场的男子们也是如此。 “不用你们两个老娘们在这里猫哭耗子!”一个与宋父长得有三分相像的男子抢先发作了。 “什么?”两名女弟子被骂蒙了。 屋里,罗阿花咋舌之余,更加好奇了,回头问云景道长:“道长,你派去迎战的人呢?在哪里啊?” 云景道长呵呵笑道:“不是已经上阵了吗?”顿了顿,又道,“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八三六章 推皮助澜 云景道长他们三人猫在屋子里一边看戏,一边议论。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外面已经是起大声了。 原来是那两名弟子里的一位缓过劲来,回了句“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结果,宋父旁边的那名男子象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就炸毛了。他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嚷嚷起来:“我这话怎么了?你们女营做都做得出来,我才说你们一句,这就不行了啊?” 云景道长精心挑选出来的,岂是两盏省油的灯!两名女弟子啊的一下,原地炸了。那是一个顶一个的厉害。她们疾声厉色的反问:“我们做女营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是啊,我们女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等那男子应声,从大门里头走出来一群女弟子。她们气愤的围上去,叽叽喳喳的质问。 屋子里,罗阿花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问道:“道长,她们也是你安排的?” 云景道长却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风轻云淡的看着那一线窗户缝,嘴里只说了句:“看戏。” 罗阿花耸耸肩,又去看也走到了窗户边来的刘营主。后者似乎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呢。 好吧,看戏。罗阿花只好扭回头,继续透过窗户缝看外头。 吵架就要人多!因为这一大波女弟子的加入,大门口的场面陡然变得热闹起来。宋家的男人们看到比自己这边人数多了两倍还不止的女弟子们,心中警铃大作,一个个站了起来。他们愤恨的紧紧站在宋父的后面,那情形……罗阿花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在气势上已经被压制住了! 我们女营的弟子们什么时候有如气势了? 心里念了句“怪哉”,她难以置信的定睛去细看那些女弟子。 这一看,还真看出一些名堂来了——这一群人里,不全是女营的弟子们。有两人不是女营中人。但是,她们俩都是女营弟子装扮。其中的一人是营主请来帮忙调研的沈九娘,另一个则是赵宣的夫人,方雅。 要说这两人,来头可大了! 沈九娘,是门主大人的亲姐姐。袁爷的夫人,在袁爷那边,其地位与重要性就相当于魏长老于青木派。 这绝对是一个能干人!罗阿花与她接触过几次,对她的印象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的话,那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 至于方雅……在青木派里,人家已经不是用“能干不能干”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的了。她就是一个传奇! 论能力,她与刘营主不相上下。 她本是女二营的营主,后来,女二营的大部与女一营合并,少数女弟子随她一道调去听风堂。从此,她基本上都是在外头做事,不出现在门派里。但是,她人没回来,名声却是在门派里传开来。因为听风堂的请功报告里,十回里少说也有九回,她是榜上有名。在听风堂里,她的话语权仅次于堂主赵宣和近些年来从天而降的那个神秘的钱正君。甚至有不少人私底下怀疑,其实,钱正君就是方雅的另一重身份。因为在听风堂里,为了任务的需要,一个人有两重甚至更多重身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些年,方雅在外头行走,也是闯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头。“雅姑”在凡人界的修真圈里,有几人不知? 问罗阿花怎么知道这些的? 呵呵,她爹是长老之一,本部大教头啊。说句闲话,罗叔也是将钱正君与方雅视作同一人。 青木派的女修不少,担任职务的也有一些。但是,真正象方雅和刘营主这样,真正手握一部之实权的女修,却只有这两位。唔,现在又多了一个沈九娘。 这三位绝对是青木女修里的顶尖角色。 再说修为,方雅比刘营主还要强一些。自从有好事者搞了个门派十大高手排行后,文雅就没有下过榜。同时,她也是榜上唯一的女修。 她的夫君赵宣赵堂主远不及她。十大高手排行榜每三年重新排一次,赵堂主从来就没有上过榜。是以,每每新榜出来了,总有人暗搓搓的想看两口子为此吵架。没有想到的是,夫妻两个从来没有不和的风声传出来过。还是有人不死心,以开玩笑的口吻去挑拨赵宣。而赵宣还真的回应了:“以内子为荣!” 能将丈夫收拾得如此服贴,方雅又收到了一大拔女弟子的膝盖。 更重要的是,方雅育有两子一女,儿女个个有出息,家庭和和美美。 从这一点来讲,她又比休夫之后,一直小姑独处的刘营主更加让人服气。 罗阿花收回神思,心里纳了闷:方姨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什么时候进了女营? 她身为副营主之一,竟然完全不知情! 心里打了个突,她又急吼吼的回头去看刘营主。 这回,后者与她的默契恢复了,收到了她的眼神询问。 “方姨也是来帮我们搞调研的。吃午饭之前,我不是说要出去接个人吗?就是接方姨。”刘营主说道。 她和罗阿花一样,对门派里很多人的称呼,也是一直沿用着私营建立以前的旧称。 罗阿花心里的嘀咕更甚:先有沈九娘,再有道长,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方姨!只是一个家长里短的调离,用得着调这么多厉害的人物过来吗? 她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正要再细问,刘营主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复又看向窗外。 有变化!她连忙又转回头去,也继续看。 果然!宋家的一个男子说了句大实话,也是一句大大的蠢话! “宋家如珠似宝的养大她,如今她回报宋家,难道不应该吗?” 怎么回事? 难道真有隐情? 罗阿花不由得竖起耳朵听,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女营的弟子们简直炸了锅,一个个气愤的指责起来:“你们这是卖闺女!” “慧娘没有错,在外头跟别人搭上了的,又不是她。她凭什么咽下这口窝囊气?你们身为娘家人,不应该帮她出气吗?却为了一点子好处,硬逼着亲闺女做活王八,你们亏不亏心!” 宋父象是被当众扯掉了底裤一般,恼羞成怒,跳了起来:“什么叫做活王八?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吗?她容不下,那就是犯妒!我这个当爹的今儿就是来教这个不肖女,正她的心……” “我呸!”此时,女弟子们已经彻底转变了态度,不用人群里的方雅和沈九妹推波助澜,她们也火力全开,爆发出来的战力比下午云景道长安排的那十名女弟子还要强。那架式,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喷死宋家的男人们。 第八三七章 为我们自己而战 宋家如此闹了两场,将和离事件的隐情完全暴露在人前。女营的弟子们因此而气愤不已,一个不落的全站在了宋慧娘一边。 罗阿花也不知道内情,气愤之余,私底下对刘营主感慨道:“慧娘的嘴巴真紧!”接着,又问道,“娥姐,这些,她都告诉了你,对吧?”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疑呢? 主要是因为宋慧娘回营之后,主动求见了刘营主。 当时,罗阿花恰好在与刘营主议事。听到通传,刘营主一脸茫然:“慧娘在外头?她不是才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吗?” 宋慧娘并不是罗阿花的直系下属,所以,后者对宋慧娘请假的事一点儿也不知情。闻言,她耸耸肩:“不知道呢。” 刘营主想了想,说道:“慧娘是个闷性子,没有多话。这些年来,她单独求见我,还是头一回。肯定是碰到了难处。这样吧,你先去东屋里等一等。待我见完慧娘后,再去找你接着说这事儿。” 罗阿花便打一旁的小侧门离开,去东厢房里等着。 本以为不会等久,哪知,这一等便是个把时辰。 然后,刘营主是铁青着脸走进屋里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这些年,刘营主的养气功夫越发的好了,喜怒渐渐的不怎么在脸上显出来。除非是很过分的情形。是以,罗阿花惊讶之余,好奇心大盛。 刘营主也没有瞒她,将宋慧娘想要和离的事托盘相告,末了,又道:“她娘家里的老子娘都不同意。她也料到了这一层,所以找了几个姐妹一同去闹的。发现不对头,便赶紧的躲回营里来。不然的话,恐怕是脱不了身,回不来了。” 罗阿花一听,气得两道眉毛都立了起来,噌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怒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扣我们女营的人!” 刘营主将人按住,无奈的叹道:“这种事说起来是家务事,营里不方便过多插手。我当年不也是在营里躲了好些时候。” 罗阿花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情形,顿时泄了气,坐在椅子里直哼哼:“这叫什么破事!我们女营的人是哪里不如他们男的了?弱鸡子一样的家伙,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我们慧娘甩他几条街,好不好!他还不知足,要纳小!就凭他是个男的!什么玩意儿!气死我了……”心思一转,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急巴巴的说了出来,“娥姐,我们去请门主大人为慧娘做主,好不好?”当年,就是门主大人给娥姐撑腰、做主。 刘营主揉着一边的太阳穴,摇头道:“门主大人初初回来,这两天忙得团团转。我们哪里再给他添麻烦。再说,都说了是家务事。扶家可不比我家当年给我找的那人。而且扶家显然是吃了我当年的教训,已经将扶家小子给按住了,控住了事态。慧娘再闹的话,很容易被反过来泼一身脏水。而她不再闹,便不能把事情闹到门主大人座前去。那么,门主大人也不便插手。” 罗阿花听着抓了犯:“闹也不成,不闹也不成。要怎么办?” 刘营主叹道:“容我好好想想。这种事,我觉得还是要我们自己能立起来。” 当时,罗阿花听不懂后面这句话的意思。事态发展到了现在,她再回过头来想,心中突然明了。同时,她深深的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家娥姐大人的设计。前提是,在那一个时辰里,宋慧娘告诉了娥姐,扶家小子在外头偷人。要知道她家娥姐大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可耻行径了。 不想,刘营主又是摇头:“真没有。慧娘真是死心塌地的相信她家男人和家里人。结果了,她婆家、娘家里,都是无人不晓了。唯独她被瞒得死死的,一点儿也不知情。还是道长自己查出来。然后,道长去告诉她,她直接给气晕了过去。等醒过来,也只知道使劲的请求道长帮她想办法脱身。具体的主意,她却连一个字也拿不出来。” 罗阿花听完,沉默少许,说道:“扶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不好对付呢。这事,只怕比你当年还要难……有得磨。” “是啊。不然的话,门主大人也不会派了九姐和道长过来之后,又连夜紧急秘密召了方姨回来。”刘营主搓着双手,一双杏眸里亮光闪闪,“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这回,我们女营又是打前阵!阿花,你准备好了吗?” “啊?”罗阿花真的反应不过来,“大战?什么大战?” 刘营主亢奋的抓住她的双手:“为我们自己而战!经此一战,我们女人从此不要‘夫字出头便是天’!从此,大家各顶一边天。女人要和男人一样,也顶天立天!” 她的话再直白不过了,罗阿花一下子全听懂了。这些再扑素不过的字,一个个的象是跳跃的火星子,落进罗阿花的心里,轰的一下,点燃了她的心。热烈的火焰瞬间通过经脉涌向身体各处。呼啦啦——,罗阿花只觉得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激动的她,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字来:“……好!” 为什么这么激动?因为她家娥姐字字句句都说进了她的心里去。这样的话,她讲不出来。但是,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隐隐的都有这样的意思。然而,就跟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她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现在好了,她家娥姐三言两语的帮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心意。 跟刘营主分享了自己的心得后,她兴奋的说道:“娥姐,我觉得营里和我一样的姐妹们不在少数。我想找她们好好交流一番。我觉得你前两天说得那话对极了。属于我们女人的这片天,得由我们自己去打下来。不然的话,就算门主大人、道长他们帮我们打下来了,我们自己也顶不起来!” 这是真的明悟了!刘营主高兴极了:“行,你大胆的去做吧。门主大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还说,真把天捅破了,捅出了个大窟窿,那也没有什么的。反正,现在这天,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再要了。说这叫做不破不立!” “是!” 扶家那边不知道女营里已经悄然发生了一场重大的转变。他们看到的只是表相。所以,在宋家接连碰壁之后,他们在第二天出马了。与宋家一回两回的来闹不同,他们是来道歉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扶家小子,也终于露面了。他坦露着上半身,背了一把柴,被父母族人们押着,过来负荆请罪。 太有诚意了!所以,整个新营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人们纷纷涌过来围观。 第八三八章 被骗 扶家小子名子诚。人如其名,他确实很诚实。至少在负荆请罪这件事是如此。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不情不愿的,完全是迫于父母、家族的威压。 相比起来,扶父要诚恳多了。他向刘营主请罪时,弯腰、低头,一个大鞠躬下来,额头都快碰到了自己的脚背。 此举立时为他在围观的人群里赢得了一大波称赞。 刘营主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本来是不想出来见这波人的。是云景道长说,扶家这次来得声势浩大,一路上吸足了眼球。她若再不出来见一见,反而显得是心虚了。 刘营主当时就恼了:“他们偷人的不心虚,骗婚的也不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于是,铁青着脸就出来了。 这里要解释一下刘营主的话——偷人的,说的是扶子诚。他在外头有了姘头,按老仙都的通俗说法,就是偷人;骗婚的,则是说他们扶家。 此事说来话长。 经云景道长查实,扶子诚的姘头不是外人,而是他奶娘唯一的女儿,名唤扶晓玉。两人是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也为不过。 要说这扶晓玉,那也是个能干人。 当年,私营招收第二批弟子时,扶晓玉只有十三岁。但她却凭一己之力,说服了父母兄弟们一起去报了名。 要知道他们家可是三代服侍扶家的家生子。论忠心,他们一家子认第二的话,扶家的仆人堆里,没有人敢自万第一。 可是,年纪小小的扶晓玉硬是说服了全家人。后来,立功脱藉,他们家也是私营里的头一批。 一般的女弟子都被分配在女营。可是,扶晓玉却在分配时,当众说,她不去女营。她做得弓是最好的,而女营里做的事,不是生火做饭,就是洗洗涮涮,显然会埋没了她的才能。所以,她申请去神机营。 恰好神机营的李营主也在,闻言,大赞她“有志气”,直接将人要了过去。 后来,李营主不止一次从女营挖人。但是,最初的时候,他只挖了扶晓玉一人。立时,后者风头无两。 但是,扶晓玉进了神机营后,没有和人们想象的那样,因为得了李营主的青睐,而青云直上。相反,她很快的沉寂了下来,鲜有再扬名于人前。于是,人们渐渐的忘掉了这个第一个被选入神机营的女弟子。 人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再听到扶晓玉的名字,却是扶家因为她而骗婚于宋慧娘。 扶晓玉以前在扶家做女使的时候,是扶子诚的女使。后来,扶晓玉随家人一道考进了私营,并很快的脱藉,看上去,两人再无交集。但事实并非如此。扶子诚也在神机营。他一直与扶晓玉暗中有往来。没几年,两人长大成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一个非聊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扶子诚更是老老实实的回家跟父母讲明了与扶晓玉的感情,请求父母帮他去提亲。 不想却遭到了他父母的坚决反对。甚至为了阻止两人继续往来,父母火速为他相中了一门亲事。扶子诚自然是强烈反抗。可是到底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到三个月,他屈服了,与宋慧娘成亲。 成亲的当晚,扶子诚除些醉死。扶家连夜请医修,闹得人仰马翻。哪里还顾得上被独自扔在新房里的新娘宋慧娘? 第二天清晨,扶子诚解了酒,倒是回了一趟新房。但那是请宋慧娘去正房给他的父母敬儿媳茶。 敬完了茶,他将宋慧娘送回他们夫妻俩的院子后,以“宿醉,头痛”为由,直接去了东厢房“补一会儿的觉”。 只是这“一会儿”实在是太长了。如果不是第三天,他要陪宋慧娘回门,恐怕还会继续在那屋里睡下去。 宋慧娘脸皮薄,也是真单纯,以为他是真的在新婚夜里被人灌酒灌得太狠了,伤了身体,所以,人前人后都替他隐瞒着。 在私营里,弟子们只有五天新婚假。成亲之前,扶家和宋家是商量好了的,五天的婚假,婚前请两天,婚后请三天。等小夫妻两个回门之后,恰好婚假也结束了。接下来,他们俩各回各营,等假日、轮休等到了,再回家来。 在青木派里,如果夫妻两个不在同一个营里,都是这么过的。只有在同一营里,才有可能在不是假日和轮休的时候里碰到一起。 可是,扶子诚不是一般的忙。每每到了假日,或者是宋慧娘轮休,扶子诚不是当值,就是外出历练了。只有扶家父母过生日,或者大年节里,才能看到他回家来一趟。可是,往往都是才扒了一碗饭,人就会被神机营里的人匆匆唤走。 半年之后,神机营、女营各自搬出沈家庄,去野鸡岭开辟新营地。扶家父母在本部,没有跟去。从此,宋慧娘发现几乎难得见上扶子诚一面了。 甚至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利用假日去神机营找扶子诚,却被后者身边的所有人冷眼相对。明明扶子诚是她的丈夫,却搞得她是仇家寻上门去一般! 宋慧娘觉得不对劲,试着给家里写了信。 没过几天,扶子诚竟然来找她解释,要她不要误会,神机营是机密重地,弟兄们习惯性的心防重了些。不管是谁来营里,大家都是这副嘴脸。又说,他本人性子清冷,不擅表达,请她多多包涵。 宋慧娘的直觉是这人在说谎。可是,她又拿不出证据来。于是,心气也上来了,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绝对不主动去找对方。有那时间去看对方和他那群“弟兄们”的冷脸,她还不如静下心来,多走一个周天。 就这样,他们俩没了往来,变成了一对挂名夫妻。 如果不是青木派大撤退,搬进了新营区,扶家父母觉得终于安定了下来,想要抱孙子了,走门路将扶子诚调进了本部,又给他们夫妻两个在本部申请到了一套小院子,两人根本不可能吵起来。 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宋慧娘到了今天,才从云景道长那里知道,原来,大撤离之后,这一路上,扶子诚都是与扶晓玉在一起。两人以夫妻的身份同住同吃,竟然没有引起周边人的非议。原因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俩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扶子诚也放出了话来,等到了仙山,就娶扶晓玉做二房。 为什么是娶二房,而不是与她和离之后,再娶呢? 人家扶子诚也说了,一是,娶她全是因为父母之命,并非他的本意。在他这里,是不认这个原配嫡妻的。所以,扶晓玉看似二房,却实际上是他唯一的妻子;二是,扶晓玉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不争这个虚头巴老的正室名份。 宋慧娘听完后,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去找自己的丈夫,会得了一圈的冷眼回来。 罗阿花也在场,拍着巴掌愤怒的一言以概之:“蠢包!你被骗婚了!” 所以,谁稀罕骗婚男被迫的负荆请罪! 第八三九章 东风与西风 扶父见到刘营主后,做足了认错的姿态。后者甭掉有多恶心了,但面上不能现出一点点来——云景道长刚才提醒她的话犹在耳边响呢。道长说:“在这桩婚事里,扶家确实是走了全礼聘娶慧娘。而且,他们如今已经放出话来,扶子诚纳小的事,就此做罢,永不再提。所以,骗婚一说,我们私底下论一论,也就罢了。万不可明面上也这么说。” 正因为如此,刘营主才更觉得恶心,同时,也是实打实的憋屈。她不愿意与扶家的人多说,抢在扶父再度开口之前,说道:“扶管事,这里是女营的大门,并非某家某户的宅院门口。你们此等行为,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我们女营的日常工作。请你们速速离去。” 扶父小心翼翼的抱拳请求道:“刘大人,我等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实在是我家小儿不懂事,惹怒了儿媳妇。因为小两口的一点私事,如今闹得沸反盈天的,我们做老人的惭愧之极。” 说着,他回过头去恨恨的剜了跪在地上,却腰背僵硬得跟擎天柱一般的扶子诚一眼,又回过头来苦苦恳求,“我家那儿媳妇是个顶顶好的。是这孽子做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来。如今,儿媳妇被伤透了心,不想再见他了。我这做老人的想着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怎么能为了外面的一个下贱狐媚子,走到这一步呢?所以,今天舍了这张老脸,绑了这孽子过来,求儿媳妇出来一见。打也好,骂也好,都随她的心意。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谁家不是这样的?两口子闹了点矛盾,如果只晓得一昧的斗狠,只会让亲家痛仇者快啊。刘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说下来,周边围观的人们不住的点头。也有不少人故意出声议论起来。 “做公爹的能做到这份上,真真的难得!” “公爹通情达理。他们家的儿媳妇有福了哩。” “就是啊!就冲着公爹的这番话,儿媳妇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放下了。” “什么天大的委屈啊!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的?她不能生,还不许男人娶个二房回来开枝散叶?小妇所出,皆为大妇所有。二房生出来一儿半女的,还不是管她这个正房叫娘?在老仙都的时候,她家儿媳妇这叫做犯妒,那是七出之罪。仅此一条,就能休了她……” “你那么喜欢老仙都,咋还拼了命来仙山呢?你立马回去啊,三妻四妾去呀。保证没人拦着你!” “喂,我就事论事,碍着你什么了!” “你喷出来的话比屎喷还臭,就碍着姑奶奶我了!” “好男不跟女斗,懒得理你!” “别呀!姑奶奶我绑起一只手来。走,去外头,划出道来,比划一百回合!看姑奶奶单手能不能把你的这张臭嘴给撕了!” 扶父先前跟着众人的议论,眼底禁不住的有点小得意。不曾想,三两下的,人群里竟然吵了起来,一下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不说,而且还三言两语的便将话题给完全带跑了。 怎么这么巧? 想到宋家的人接连两次在这女营大门口吃了亏,他的心猛的直往下坠——肯定又是刘营主在搞名堂!不行,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必须想个办法…… 然而同,不等他想出破局的办法来,刘营主又出声了。 她抬眸看向吵闹的那一处人群,拧眉轻声说了句“成何体统”。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紧接着,她收回目光,上前一小步,走得更近前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的声音,飞快的说了两句话。 扶父的脸色大变,唯唯诺诺的接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马上就回去给您交代……” 发生什么事了?后头的扶家人个个愕然。 跪在地上的扶子诚更甚!突然间,他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禁不住狠狠的打了个冷战。 就在这时,他的父亲用力抓住他的一条胳膊,猛的往上一拽,将他拖起来,就往外走。同时,嘴里飞快的招呼族人们:“走,回家,都回家去!快……” 而人群里的吵架很快以一方的用袍袖遮了脸,仓遑钻出人群而告终。这时,人们才想起来今天的主角是谁。他们连忙往圈子中央看去。哪知,那里的空地上已经不见了扶家人。他们只看到刘营主悠然背负着双手,走进大门的背影。 “扶家人呢?怎么一下子就走光了?”有人没忍住,问出声来。 人群里有人懒懒的应了一句:“还是怎么了!肯定是被刘大人收拾怕了,都逃了呗!” “啊?刘大人做了什么?” “是啊,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对呀,刘大人是怎么对付扶家人的?我方才光顾着看那两人吵架,没有留意……” “别看我。我也没有留意,全看热闹去了。想知道啊?扶家人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追,保管能追得上。要不,去问刘大人,应该也成。” “管那么多闲事,我吃饱了撑的……” 一语惊醒看热闹的人们。于是,人群迅速退去。 大门之内,罗阿花却热切的追着刘营主:“娥姐,你跟扶家的老东西说了点什么?一下子就把他给吓跑了?”因为修行的缘故,扶父明显的返老还童了,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故而,之前,她没有叫过扶父“扶家的老东西”。是这人太恶心,一口一个“我们做老人的”,倚老卖老,恶心她家娥姐。她在屋里听着,恨不得上去糊老东西一个大嘴巴子。自然而然的,对扶父的称呼也立马变了。 刘营主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罗阿花收到,喜上眉梢,连忙冲上前去,挥散围观的女营众弟子:“没事了,都散了啊!” 然后,她星星眼的将刘营主请进门房边的当值室里。 屋子里,云景道长正在悠然的煮茶。见两人进来,伸手请道:“茶正好煮好。营主快刀斩乱麻,好手段!” 刘营主冲他抱了一拳:“全是道长教得好。” 罗阿花眼珠子一转,讶然的看着刘营主:“娥姐,在人群里吵架的那个女弟子原来是你暗地里安排的?我看着面生得很,不是我们女营的呢。” “是方姨借给我的。”刘营主乐呵呵的在长案边坐下来,“方姨的两员得力干将。听风堂的人在外头见多识广。象这种层次的控场,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确实是。”云景道长赞同的点头,亲手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茶。 罗阿花顾不得道谢,瞪大眼睛问道:“还有一个……哦,我知道了。是后头那位只用了三两句话就吓跑了所有人的那名男弟子!” “恭喜你答对了。”刘营主好心情的跟她开玩笑道,“阿花姐,眼神越来越好了啊!” “什么呀!两个人的长相,我都没有看清楚。”罗阿花懊恼的抓头,“现在,要是让我去人群里将两人指认出来,我肯定认不出来。” “哈哈哈……”云景道长放下茶碗,大笑起来。 刘营主也笑着连连摇头:“都说了他们是方姨手下的两员得力干将。如果被你一眼就记住了脸,听风堂怕是早就倒了。” “那确实是!”罗阿花回味过来,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回归的还有她的全部理智,星星眼的瞅着刘营主,“娥姐,刚才在门口,你跟那老东西到底说了些什么?瞧把他给吓得!” 刘营主吐出一口浊气,无奈的答道:“象这种人,我是真奈何不了。但是,又不能让他们这么在我们的大门口闹,所以,我直接打着门主大人的旗号,让他们家给慧娘和我们女营一个交代。” “怪不得吓得他立马就带上那一堆人麻溜的滚了。”罗阿花冲她竖起大拇指,大赞,“高!” 刘营主却有些担心:“现在想来,此举却颇有些打草惊蛇。”说着,她忧心的看向道长,“道长,我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云景道长不以为然的摆手:“他们这么三番两次的过来示弱,是早就被惊到了。不差你这三两句话。”顿了顿,又道,“我觉得,用惊弓之鸟来形容他们,更要恰当些。” 罗阿花听得似懂百懂。她总觉得道长是在指点她们。可是,她却抓不住话里的要点。 刘营主略作沉吟,眉心的那丝忧虑已经烟消云散。她明了的笑道:“看来我今天是歪打正着了。” 罗阿花听得糊涂起来。不过,跟在娥姐身边的多年经验告诉她,先别急着问。因为很快就能看出结果来。 果然,她的经验没有错! 第二天上午,扶子诚又来了。这小子铁定是昨天回去挨了家法。这不,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人家的脸上可比昨天要鲜活多了。那两道俊俏的浓眉都快飞出脸去了。 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到了大门口,规规矩矩的递了身份令牌,求见宋慧娘。不等当值的两名女弟子发问,他主动说道:“我是来与她和离的。” 得!营主大人有交代,如果扶家来人办和离,不得阻拦。两名女弟子再无二话,立马将人带进了门旁的接待室,同时,火速通知了宋慧娘。 于是,不到半刻钟的时候里,宋慧娘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和离书。 这时,扶子诚终于向她长揖到底,很诚恳的道歉了:“如果我当年有你一半的勇气,事情就不会闹得今天这么糟糕的局面。整件事里,最无辜的是你。我和晓玉都最对不住的也只有你。以后,如果有什么用得上我……” 话还没有说完,宋慧娘一口回绝道:“没有以后了。扶子诚,我只愿今后再也不会碰到你们两个!哦,还有你们家的人。” 扶子诚被这话砸得当场愣住。 而宋慧娘撂下话,转身就拿着和离书出了接待室。 是以,等扶子诚回过神来,屋子里已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与我划清界线么……” 说嘴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被当值的那两名女弟子听了个真真切切。于是,又成了扶子诚的一个渣点,先是在女营里象风一样的传开来。没两天,便传遍了整个新营区。 不过,扶子诚已经不在意了。或者说,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原来,他本以为与宋慧娘和离之后,就能与扶晓玉成亲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扶晓玉的名声完全坏掉了。 那天,他爹在女营大门口,不指名不道姓的骂晓玉是“下贱的狐媚子”,他听得心里怒火直往上窜,险些没有管住自己的小暴脾气。 然而,到了这会儿,他才知道,他爹当时也是很克制了。 离开女营后,他爹就对扶晓玉出手了。于是,不到半天,扶晓玉便成了新营区里家喻户晓的坏女人。各种骂名,比他爹当众骂的那一句更难听。 可怜他的晓玉,那么单纯可爱的一个弱女子,哪能禁受得这些? 当晚就被气病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更是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尽说些“我错了”、“不要怪子诚”之类的糊话。 后半宿,扶子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心急如焚。 好在天将亮时,扶晓玉退了烧,终于睡踏实了。 他也能脱出身来,冲回家去,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扶晓玉。于是,扶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吵完架,他再赶回神机营去,照顾扶晓玉。后者醒来,哭成了泪人,一个劲的自责,将过错全揽到自己上。扶子诚气极,又回家去大吵一场……就这样,他接连的两头奔走和吵架,跟疯魔了似的,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风评。 但是,扶家的一系列操作,完全的甩锅扶晓玉,刘营主他们却是盯得紧紧的。 “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确定扶家没有别的后招后,刘营主感慨的总结道,“这种事从来到了最后,都会是女人背锅。要么是宋慧娘,要么是扶晓玉。具体是哪一个,就看哪个弱一些。从头到尾只有男人们是干干净净的。最后,他们还要给事情定个调,说是后院里的妻妾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云景道长无话可驳。因为她总结的全是事实。在这一点,一直都没有仙凡之别。凡人界是如此,仙山这边亦不能免俗。 心思一转,他信心满满的说道:“这样的局面,将会在我们的手里真正的改变。” 第八四零章 首倡平等 眼见着扶家的事很快的滑向了家宅不宁这一类的新闻里,就要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刘营主却发现自己无计可施,只能扼腕痛呼:“太滑手!” 现在的情形就象是,他们这边磨好刀了,一转身,却发现被绑在屠桌上的猪不见了! 云景道长笑道:“这些人有贼心无贼胆,你又不是头一回发现。” 这话说进了罗阿花的心坎里去了。她在一旁使劲的点头:“没错,他们次次都是这样,费尽心机的挑起事端来,然后闹上几场。但只要发觉门主大人有意插手,便散得飞快。整个儿一虎头蛇尾。从私营那会儿开始,到现在哪一次不是如此?” 刘营主对过往的事不感兴趣。她从道长的话里听出了一个很强烈的信号,欣喜的问道:“所以,道长早备有后手。”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笑道:“也谈不上后手。是李营主不耐烦了,也想学你一样,来个快刀斩乱麻。” “神机营?”刘营主微怔之后,心中释然了。 在这件事里,她们女营确实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但是,扶家回去之后,女营很快的就从风口下来了。相反的,神机营越来越多的被人们与扶、宋两家联在了一起。照此情形,神机营离成为热门话题对象,也不远了。 明知道门主大人初至新营,将有大动作,是问,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们有事没事的挂在嘴边呢? 她如果不是事先从门主大人那里得了准信,这些天,女营的处境,绝对够她薅掉自己好几把头发的。 李营主“不耐烦了”,那才叫做正常呢! 想到这里,她兴冲冲的问道:“道长,他松口了?” 在云景道长也加入了调研里来后,她突发奇想,想邀神机营也加入调研。云景道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主动提出来,收他去游说神机营的李营主。 结果,李营主完全不感兴趣,直截了断的跟他们说,尽管他本人是完全不赞同扶家、宋家的作派,也是打心底里心疼宋慧娘这个小姑娘,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在他这里素来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扶子诚内闱不修是事实,在公事和修为上,不含糊,是个得力的,也是事实。瑕不掩瑜,也是门主大人一向的用人主张。所以,他们神机营就不参加调研了。不过,他会以私人的身份,跟扶家的嫡枝交涉,让他们管一管族里的旁枝,不要闹得太不象话,堕了整个家族的名声和脸面。 那时,李营主是将他们神机营摘得干干净净的。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他是终于知道痛了,对不对? 如果不是道长也在,屋里就只有她和阿花两个人的话,她铁定是要大笑三声,叫阿花去整盘下酒菜来,姐俩高兴的喝一盅。 云景道长笑道:“不仅是松口。今天早上的时候,他红着眼睛在我家院子门口堵住我,说知道自己之前太过狭隘了,险些犯下大错。他决定改过来,问我们的调研还需不需要神机营。” “哈,他这是想通了!”罗阿花高兴的大呼。 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他想没想通,暂且不好评说。不过,他是听信了传言,以为门主大人要拿哪个部门在新营立威,却是真的。”说到这里,他摸摸鼻子,“我本以为不要用这种法子,却没想到,最后证明还是门主大人的威信更好使。” 刘营主默然。 只有罗阿花满不在乎:“管他是什么法子,有用的,就是好的!” 刘营主白了她一眼:“这里头的差别可大了!” “李营主走后,我去向门主大人做了汇报。门主大人说,可见现在确实是时机不对。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让我们按步部班的等时机成熟。”云景道长正色道,“这样的话,方司正这次回来,也跟我说过。就是她提出来,要适当的逼一逼李营主。” 方司正就是方雅。三年前,为了配合执行大撤离计划,听风堂进行了大调整,分为明、暗两司。两司的设置是一样的,有司正、正副掌事等三个职务。 方雅原本是在暗司任正掌事。一年前,明司的司正李玉谨在凉洲牺牲了。她临危受命,被调到明司担任代司正。 一年来,她的工作得到了明司上下的认可。本来听风堂那边打了报告上来,要将她的“代”字去掉,正式任命她为明司的司正。结果,这个时候,沈云向赵宣借她到新营区来做“更重大更有挑战性”的任务。因为任务的期限暂不明确,所以,这也意味着新营区的任务和明司的工作,她不能兼顾,只能二选一。 方雅说自己是女修,新的任务甚合她意,毫不犹豫的交接了明司的工作。而她的那两名得力手下也是自己要求跟过来的。理由是,也想为全体女弟子的将来做点小贡献。方雅笑称是“志同道合,没理由不同意”。 一行三人暂且还没有正式现于人前,所以,也没有具体的职位。云景道长便依然用着以前的旧称呼。 刘营主没有想到背后还有方雅的手笔,惊道:“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如果道长不挑明,她还真以为是舆论自然则然的波及呢。原来是方姨他们在暗中引导之故! 云景道长赞道:“方司正是在外面完全历练出来了。老实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也轻易发现不了。” 罗阿花听明白了——方姨太威武,李营主八成是也没有发觉,故而,他被坑得不冤。 心思一转,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道长明明事先打过招呼了的。怎能说坑呢?分明是李营主觉悟太低,非得方姨在后头推一把才行……对,就是推一把! 就这样,神机营也加入到调研里来了。 神机营主要以男弟子为主,女弟子的人数只占了不到半成。云景道长本以为会不尽人意。没有想到的是,从一开始就比在女营里还要顺利些。尤其是那些和扶子诚年纪相仿,同一辈的弟子们。扶子诚的事情闹出来后,他们终于发现原来宋慧娘也是无辜的。于是,原本偏到了扶子诚和扶晓玉那边的心,也禁不住真正的心疼宋慧娘。这让他们很纠结,也很不安,甚至是痛苦。调研在营里开始后,他们象是找到了宣泄口,非常踊跃的加入进来。而最初在女营展开调研时,有相当一部分的女弟子是犹犹豫豫的。 细究其原因后,他向沈云汇报时,很感慨的说道:“不合理的婚姻制度束缚的岂止是女子!男子亦受苦多矣!” 沈云点头:“所以,我们在制订我们的新婚姻法典时,首先要做到的是平等……”说到这里,心里突然象是点亮了一盏灯,他兴奋的说道,“对,就是平等。不但仙凡平等,而且男女也要平等!本是生而平等,不过是人为的拔高了一头,再将另一头踩低到泥地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恢复本来之道,也是正确之道。” 云景道长也非常的激动。从仙凡有别,到仙凡平等;从男尊女卑,到男女平等。这是多么伟大的进步!但是,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主公所言极是,在最初的时候,不论仙凡,还是男女,就是没有区别,没有尊卑的。现在,不过是复原最初,回归到正确上来。 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一步之伟大! 他可其有幸,亲身参与和推动了这一进程! 第八四一章 此生最大的机遇 经沈云的同意,平等之说,由云景道长和方雅一明一暗的传了出去。 瞬间,在青木派里掀起了波澜。接下来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是茶余饭后的私人时间,还是每天说新鲜事的公开讨论里,这两个词都是绝对的热门。 众弟子里,有同意的,有也反对的,还有一些是部分同意,部分不同意。 其中,绝大部分的弟子都同意仙凡平等。 对此,云景道长等人并不意外。因为这是青木派的立派之本。从建派开始,就从各个方面向弟子们传输“仙凡有别是个大谎言”的理念。如今只是将之更进一步,变得更加的具体而已。经过这么多年,弟子们由凡人变成了真正的修士。不说别的,单单是自己的切身经验与体会也足以证明此言不假。 还有一小部分弟子私底下议论,表示反对。云景道长也觉得完全说得过去。用他的话说,青木派这么多的弟子里,只有这一小拔人忘了自己的根本,不是青木派的失败。相反,真正的证明了青木派的成功。因为绝大多数的弟子到目前为止,都是牢牢记得自己的凡人出身。没有因为自己变成了修士,而忘恩负义,企图反过来以修士的身份“天经地义”的欺压凡人。 放眼古往今来的修真界,哪一个修士不是从微弱一步步的走向强大。然而,又有哪个门派,或者世家,将弟子们教得象青木派的弟子们这般,一直不忘修真的初衷?所以,自上古以来的修真界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所有成长起来的大能们,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忘记了曾经弱小的自己,变本加厉的欺凌修为不如自己的同道们。而供养他们的凡人,更是被视为脚底泥,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蝼蚁。 争议最大的是男女平等。 并且让云景道长等人险些惊落下巴的是,这一项,男弟子里,觉得男女生而平等的比例,竟然比女弟子那边的数据高出了两成多。 也就是说,大多数的男弟子赞同男女平等。可是,赞同此项的女弟子与不赞同的女弟子,才堪堪持平! 调查结果被收集拢来后,云景道长向沈云提议召集方雅等人,大家一起开个会,仔细研读,好有针对性的制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主公,现在大家都收到了风声,清楚我们要制订一部婚姻法典了。这本身也是正大光明的大好事。所以,我提议,开始组建拟定法典的小组。方司正也应该出来正式任职了。”之前,方司正对神机营那边的行动,只能说是小动作。而门派里毕竟不是外头,不好小动作太频繁。而且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小动作一旦暴露开来,肯定会起到一定的反作用。 沈云也考虑到了这些,转身走到长案前,取了一张稿纸过来,笑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来,看看这个。” 云景道长接过来一看,乐了:“原来主公早就拟出了名单。”纸上只写了五个人名:他,魏长老,方雅、刘营主、沈九娘。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但是,他马上就领悟到这是一份什么名单——必须是法典筹备小组的名单啊。 更让他觉得惊喜的是,魏长老也在名单里。 沈云答道:“这是我昨晚拟出来的。清尘是主动申请加入。不过,他事多,所以,主要负责的只能是你。方雅是专门奔着这个来的。听风堂那边,她是撇得干干净净。又带了两员得意手下过来。你可以使劲的使唤她。九姐,现在也没有差事。但是,她重伤初愈,你若不留点余力,我不好说什么,我那姐夫肯定要跳起来找你拼命。请你要多留意着点。还有刘营主也一样,她本身的担子也不轻松。其他人,不在这份名单里的,你如有需要,都可以往上加。我尽量调给你。” 云景道长郑重的收起名单:“是,我先召集名单上的人开第一次筹备会。还需要什么人,也先问一问他们。” 当天晚上,会议开了起来。果然,魏清尘手头上正好忙,暂且抽不出身来,要晚一个时辰才能过来。。其余人都齐了。 云景道长在心里改了一下行程,先讨论最新的调查结果。 刘营主拿到调查结果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沈九妹温声劝她:“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说明我们青木派里的女弟子这些年是真正的觉悟了起来。” 刘营主抬眼认真的看着她,确定她不是被气糊涂了,或者是在说反话,这才开口道:“竟然还不如男弟子,算什么觉悟?” “当然是很了不得的觉悟啊。”沈九妹笑道,“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私营的吗?想想那时你受到的阻挠和非议,再看看现在,慧娘的处境可比你当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这里头就是觉悟。再和外头比一比。仙山里的女修们哪有我们门中的女弟子过得轻松自如?凡人界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太多的女婴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人世,就被摁在尿桶里被活活的溺死。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往往动手迫害这些女婴的,就是她们的亲奶奶。口口声声骂女儿们‘赔钱货’、‘贱皮子’,奴役她们的,更多的也是她们的母亲、奶奶等女性长辈。一旦到了灾年,吃食不够了,首先被卖掉,甚至被吃掉的,也会是女子。可是,没有女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们只会埋怨自己前世不修,这世才做了女人,是天生的命苦。但是,在我们青木派,至少会有一半的女弟子真正的意识到了,这些统统都是不对的。男女生而平等,也必须平等。这难道还不算是女弟子们了不得的觉悟吗?” 刘营主被她说得心服口服,起身郑重的要行礼道谢,却被沈九妹握着手,笑吟吟的拦住了。后者解释道:“我不过是多在乱世里打了几个滚,所以才感触深一些。从这一点说,我曾经是不幸的。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是阻止未来的女子们受这些不必要的苦。能够亲手做这样的事情,改变未来全体女子的地位与命运,我又是顶顶幸运的。营主,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此生最大的机遇。我们一起努力吧!” “说得好!”方雅热切的说道,“我也极其赞同,这是我们的大机遇。”说着,她看了一眼云景道长,接着说道,“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说客气话了,只说大实话。从来不会有人将平等的地位施舍给弱者。但是,如果强势的那一方自身麻烦缠身,需要弱者的援手,才会考虑给弱者提高身份。而现在,我们祝融大陆的女人们就碰到了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提高自身地位的大机遇。抓住它,我们这一辈的女人们,就等于亲手开辟了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功德无量!” 第八四二章 熏熏然欲醉 云景道长无语的摸了摸鼻子——魏长老还没赶过来。所以,屋子里就他一个男子。这会儿,他算是“强势”的那一方的唯一代表。面对三位“弱势”方的代表,他很明智的决定先闭嘴,看她们怎么说。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方雅之言,竟是那么的在理!真的是只能关起门来,以自己人说的大实话啊!主公选择以制订新的婚姻法典为切入点,很大一部分原因还真是需要一个独立自主,可以共进退的强大的女修团体做盟友! 所以,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过多解释,也不需要伪装。 而方雅她们三个志趣相投,凑在一起,思绪一发不可收拾,跟飞起来了一般,噼哩叭啦的碰撞在一起,时而共鸣,时而火星子四溅。那叫一个畅快淋漓!云景道长再也坐不住,果断的加入到热烈的讨论中来。 一个时辰之后,魏清尘如期而至。 这个时候,云景道长他们四个已经草拟出来了一份新婚姻法典的主旨框架。 “男女平等,出于双方的自愿而结婚。反对任何形式的干涉和包办……”魏清尘接过草稿,很快被上面的内容给深深的震撼到了。 两百来字,他一气读完,只觉得痛快之极! “可惜现在不能喝酒!”他放下草稿,一双眸子亮若星辰,“读此佳文,当浮一大白!” 云景道长笑道:“我亦有同感!等法典通过,正式出台了,我们一定要再聚在一起,痛快的醉一场!” “对,不醉不归!”方雅热切的响应道。 刘营主爽朗的一挥手:“我们女营有!刚来的时候酿的千日红。正好赶上时候!管够!” “有酒岂能无肉?我负责提供烤肉!大口的喝酒,大块的吃肉,那才叫过瘾!”沈九妹好不期待。 没有想到三位女修都是少见的真性情、真豪爽,其洒脱不下真男儿。魏清尘和云景道长相对一视,皆释然一笑。这就对了。男女生而平等。那些贤淑贞静之类的条条框框,本来就是后世之人一条又一条,层层的加码,强行设计到全天下的女子身上去的。 话又说回来,世间的女子皆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男子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吗?事实是从来就没有啊!所以,打破束缚女子的各种陈腐规矩,其实也是对全天下男子的一次救赎。 魏清尘对云景道长感慨的说道:“难怪主公说,要的是双赢!真制订出来一部这样的婚姻法典,并且执行了下去,受益的不止是女子,男子同样的也受益不少。可不就是双赢吗?” 这时,他发现云景道长的状态不对——没有喝酒呢。怎么看上去已经熏熏然欲醉? 他关切的问道:“道长,你怎么了?” 云景道长乐呵呵的解释道:“前景太过美好,我已经先陶醉于其中了!”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的话逗得开怀大笑。 云景道长挥手大呼提议乘热打铁制订筹备计划:“今晚至少也要把大概的框架立起来。”他真的兴致很高。从来没有过的高。 能不高吗? 就在刚才他突然收到了好大的一笔功德! 这笔功德从何而来,还用说吗? 所以,不说别的,便是单纯从修功德这一方面来说,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照这样的情形,他的下一次突破离得不远了。 这使得他禁不住去回顾自己以前的修行路。 他天生资质平平,又没有显赫的家世,所以,两百多年的修行路,走得异常之艰难。他能结丹,不知道惊落了多少人的下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侥幸之极。曾经,他也和周边的所有人一样,认为自己这辈子的修为路也就这样了,终此一生,都会是金丹境,凝婴是不能指望的。 可是,这种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心里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秦岳发宏愿,此生要证道! 这个宏愿可就如其名,真发得大了! 因为修真界里一直流传有一种说法,非金仙不能证道。 所以,他秦岳要想证道,首先必须成就金仙。 而下界之中,是没有金仙的。 也就是说,要想证道,他得先立个“小目标”,即,飞升成仙。 在鸿蒙界,自上古以来,就没有人真正的成功飞升过。 他的这个“小目标”,再加上宏愿,如果传出去,不知道要笑疯多少人。 可是,云景道长却越来越坚信,只要紧跟着主公,以为凡人修行为奋斗目标,奋往直前,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实现宏愿。 一个很明显的现象:在没有碰到主公的那两百多年里,他的修为速度,在整个仙山里,也只能说是中等。在玄天门里,完全不能与内门的嫡系弟子们相比。但是,自从追随主公后,他的修为增进之快,便完全反了过来。如今是玄天门的精英核心弟子们对他忘尘莫及了。使得他每次回宗门,都不得不往下伪装修为。刚开始时,他只要往下伪装一重小境界,然后是两重……等这次又突破了,如果再需回宗门去的话,那少说也得往下伪装四重小境界了! 为什么是往小里说呢? 因为完全赞成方雅的预断,即,制订新的婚姻法典,功德无量! 他是法修里的功德修。而功德修进阶的法门有两种,一是,和其他修士一样,通过日复一日的修行;二是,修功德。 如果用盖房子来形容两种法门的话,那么,第一种法门就是给功德修们打地基,第二种法门才是加砖添瓦。 所以,对于低阶的功德修来说,第一种法门必须为主。否则会落下根基不稳的稳患。其后果是,大道不长。 但是,到了金丹境以后,根基已初成,第一种法门的效果便没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二种法门。积累足够多的功德,才是他们突破进阶的有效途径。 还有一点,不管是什么阶段的功德修们都是一样的,即,通过足量的功德实现的进阶,进阶之后,新的修为境界可以用“天牢地稳”四个字来形容。 也就是说,无需专门的闭关巩固修为。 现在,云景道长无意之中发现了一条积累功德的肥路子。并且,他已经收到了第一批功德。这笔功德一下子让他达到了此阶的巅峰状态,下一次的突破指日可待。 不论换成是哪一个功德修,都必须是信心满满,充满激情。看上去“熏熏然欲醉”啊! 第八四三章 元婴吉相 当晚,筹备小组正式成立了。云景道长任组长,方雅任副组长。魏清尘等人皆为组员。五人各有明确的分工。 除此之外,根据方雅的提议,他们制订了制订婚姻法典的宣传方案。 在青木派里,这绝对是新鲜事物。拟宣传语,进行宣传……云景道长不是头一回制订法典或和条例,然而,如此声势浩大的推广,却是头一回。按他自己的原话来说是,活了两百多年,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魏清尘表示完全赞同。以前在天神宗里,也没见这样的运做。 但是,两人都觉得此法甚好。事半而功倍。 方雅坦诚的告诉众人,宣传在凡人界里其实算不得什么新生事物。新商铺开张,或者推销时兴的货物,商家都会想尽办法宣传一番,达到广而告之,尽多的招揽客人的目的。她出生商户人家,嫁入的也是商户人家,从小耳濡目染,多少学到了一些皮毛。但真正让她领会“宣传”二字之真谛的,还是去了听风堂之后。 听风堂里开着不少商铺。按赵宣的话说,这些粮铺是他们听风堂的钱袋子、粮袋子。所以,听风堂的各级主管都不但要念生意经,而且还要念通、念精。不会赚钱的主管,算不得合格的主管。这使得在听风堂的这些年,方雅也是扎扎实实的在开铺子、做生意。 除了实践,她觉得在外头开了眼界,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宣传一道,也是色目族人最擅长的。在色目族里,宣传是专门的“术”。这些年,她不但观摩了周边的色目族人做生意,而且也阅读了不少他们的“生意经”。其中有不少就是关于宣传术的。 十几年如一日,她一边实践,一边刻苦学习,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生意这一块取得的成绩也不错:她给听风堂添了十一间新铺子,让二十余间铺子由亏损转为赢利。 这份成绩在听风堂里,目前是排第三。仅次于堂主赵宣,和去年牺牲的明司之司正李玉谨。 而她的成功之处,首在宣传…… 她侃侃而谈,如数家珍。明知今天开会说的不是商铺与宣传,但是,其他们人就是听得全入了迷。最后,还是她自己收拢话来,抱歉的冲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真对不住,一说到宣传,我就止不住。扯远了,扯远了!” 魏清尘却率先冲她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把生意经念得精通了!光是宣传这一道,你已经能开山立派。” 心里的话却不仅仅如此。 之前,他对女修的实力并没有主公这么乐观。但是青木派现在确实是人手严重不够。又被叶罡疯狂打压,没法做到大规模的开门收徒。所以,全面激发门中女弟子的积极性和能力,是解决人手问题的途径之一。 当时,他的想法是,只要女弟子们平均能达到男弟子们一半的水平,那也能解了燃眉之急。他得谢天谢地。 现在,从调研的进展,以及方雅她们三个已经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他是真的小瞧了她们三个。此三人,目前是青木派里女弟子里的顶尖存在。同时,她们也是青木派全体弟子里的顶尖存在。 所以,还是主公有眼光,男女平等,不是虚言。 去掉了重重束缚的女修,其能力不下于男修。哦,这样说,还是对女修抱有偏见。象面前的这三位女修,她们的能力就超过了绝大部分的同阶男修。 意识到这一点后,魏清尘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完全放松了,变得前所未有的看好婚姻法典的作用和影响。 而事情也如他预料的那样,筹备小组成立起来后,进展更是一日千里,称得上是“神速”: 宣传先到位。街头巷尾刷大幅的宣传语,贴五颜六色的海报,各种辩论会,读书会……搞得热火朝天。很快的,新营区里,不知道男女平等,不知道婚恋自由,不能就这些说上一两点自己的看法,那就找不到人聊天;聊天时,谁还要提什么父母之命,婚妁之言,保管开口没说上两句,便会被周边的人喷得体无完肤。 其次,刚冒头的一些人被吓到了,又缩头缩爪,不敢吱声了。其中以扶家和宋家最为明显。本来这次闹起来的就只是两家的旁枝。或者说,他们都只是探路的。现在,在火热的宣传攻势面前,他们的嫡枝很快就出了手,各自押着包办婚姻的扶父扶母、宋父宋母去他们各自的部门里做检讨,搞得灰头灰脑的。 却不知道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这番表演。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马上要制订的婚姻法典牢牢的吸引住了,根本就分不出一丝一点来搁他们的身上。 唯一溅起一点水花的是扶晓玉。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扶子诚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而且,在扶父扶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松口之后,扶子诚也确实请了族里的一位堂婶出面,去她家提亲。 可是,扶晓玉毫不犹豫的亲口拒绝了。 在场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扶家的那位堂婶回过神来后,感觉自己的脸面都快挂不住了,强撑着问原由。 扶晓玉回答说:“时至今日,我方知道自己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嫁进扶家三房做少奶奶,并非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已经白白的荒废了这些年,不想再浪费时间。所以,以后我会一心一意的修行,不再谈婚嫁之事。” 感谢她的坦诚,扶家人被气了个倒仰。扶子诚听完堂婶一字不改的转述后,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宿,二话不说,掉头回了神机营,从此也是一心一意的修行、做差事。 扶父扶母察觉幼子确实是收心了,并非一时之愤恨使然,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以他们对幼子的了解,现在冷静的来分析,不难发现,其实幼子与扶晓玉的感情也就这样。 然后,他们又在人们的谈余饭后做了一回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夫妻两个脸上无光,双双申请了闭关。 一个多月后,云景道长向长老会正式提交了一部崭新的婚姻法典,再一次点燃了新营区里的舆论。 当晚,云景道长又收到了一笔海量的功德。四面八方的五行灵气向他所在的小院涌去。沙沙沙……浓郁的五行灵气竟然化成了一阵灵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 待灵雨散去,黑漆漆的夜空里繁星密布。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工夫,才相继隐去。夜空又回归一片黑寂。 早在下灵雨的时候,沈云便立刻召集周边的弟子们过来蹭灵气。是以,亲眼目睹这一异象的并非少数弟子。等到星星尽数隐没,他们再也忍不住,纷纷问道:“什么发生事了?” 而此时,沈云已经回到了主院。 魏清尘因为沉浸在那一片天地灵气幻化出来的星海里,久久不能自拔,到了这会儿才缓过来,所以没有走。 闻言,他笑盈盈的向弟子们解释:“是大好事呢。道长大突破,一举凝婴。刚才的星海是天现吉相。预示着道长将来仙道璀璨,大吉之相啊。” 元婴吉相,哪是简简单单的一言半语就能说得清的?所以,这只是明面上的,能够广而告之的那一部分。其余的,他刚才也有一些参悟,却是不可说。 第八四四章 谋划 因为提醒及时,云景道长凝婴时,本部所有的弟子都聚拢了过来。所以,那场灵雨真的是一丁点儿也没有浪费,给在场的弟子们来了一场华丽丽的淬体。 为什么说是“华丽丽”的?因为效果太好了。淋过这场灵雨,胜似他们平时去化煞池里咬牙切齿的泡上三回。 灵雨的好处不止这些。它的“后劲”十足:有些本来将要突破的弟子再也压制不住,接连申请闭关。他们竟在本部里掀起了一波闭关的小浪潮。 “后劲”足足持续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和第五天,接连两天没有弟子申请闭关,魏清尘断定,效果过去了。并预料,该闭关的都闭关了,短期之内,本部这边不会有弟子申请闭关。 执事院那边闻言,上上下下集体松了一口气——真不能再有人闭关了。一是,幽兰谷那边已经是住得满满当当的了;二是,本来人手就少,所以,闭关的弟子们的差事得有人及时顶上。这三天里,执事院上下连轴转,脑油都快烧干了,才堪堪的将闭关弟子们空出来的差事填补上。但已经到了极限。再有人闭着,本部真的会转不动,整个儿崩掉。 庆幸过后,执事院本部分院的宋院正顾不得喘口气,缓一缓,亲自去法典筹备小组的临时小子院,向方雅道谢——灵雨过后,方雅是第一个意识到本部的弟子将会有大批量的突破。当时,她就对宋院正说,如果本部这边缺人手,他们筹备小组底下的弟子,任凭调遣。宋院正却以为她想多了,打了一阵哈哈应付过去。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弟子急匆匆跑来申请紧急闭关。宋院正想起了方雅昨晚说的话,连忙亲自去求援。而方雅胸怀宽广,二话不说,亲看带了人过来帮忙。宋院正很感动,且不说,这三天里,多亏了方雅和筹备小组的弟子们全力帮忙,单是人家的这份豪爽与干脆,就值得他亲自上门去道谢。 “都是自家人,如何如此客气。”方雅热忱的招待了他。 宋院正老脸飞红,又请求道:“这些天申请闭关的弟子情况,我们刚刚统计出来了。如今实在是缺人手缺得太厉害了。所以,只怕你们这边的人,我们执事院那边还要借用一些时日。”明明说好只是临时顶缺的。结果,他还要再借用一段时间。惭愧啊!借了,没有及时归还,他在方雅面前,以后是谈不上信用了。 谁料,方雅摆摆手道:“宋叔,都说了是自家人。说什么借和还呢!他们在哪里当差,不是当差。” 这是不用还?宋院正讶然。 方雅解释道:“宋叔当知道,我们筹备小组是为了制订婚姻法典而临时设置的。底下弟子们也都是从各营临时调过来的。现在法典已经提交到了长老会,我们也算是不辱使命,交差了事了。底下的弟子们是各归原位,还是重新分配,现在门主大人没有发话。所以,我的想法是,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去你们执事院里学习一番,也是他们的机缘。宋叔如果能够看中他们,那就更是他们的造化了。” 大佬们全在本部里。近水楼台新得月的道理,人人都是懂得的。光冲这一点,本部的地位就高过其他各营。所以,方雅透出来想为这些跟着自己打拼了近俩月的弟子们在本部奔一个前程的话,宋院正是完全相信的。放在以前,要他一下子安置近二十名年轻、没有资历的弟子,确实是为难。但现在么……这些丫头、小子们运道好。碰上了正好是萝卜少、坑多的大好时机。而且这些小辈们确实也能干。他是巴不得呢。 “能碰上你这样的主官,是那些小子、丫头的运气。”宋院正赞道。 “哪里!宋叔肯提携他们,才是他们的好运气。” 送走宋院正后,方雅转身去向东厢房那边,与沈九妹分享这个好消息。 “如果宋院正知道是我们算计了他,不知道会当何想。”后者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倒了两碗茶,端了一碗递给方雅。 方雅接过来,笑道:“你以为他是个好骗的?他是宋家的旁枝。与慧娘同一个太公。可是,你看,慧娘他们家在宋家的地位如何,他家又如何?同是旁枝,慧娘他们家不得不听从族里的安排,卖女儿联姻。可是,宋院正呢?我听说,他早就不买家族的账了。与家族只剩下一点面子情。没有分宗,实际上已与分宗无二。” “竟有这等事?他是怎么拿捏住了宋家的族老们?”沈九妹真的是太好奇了。 “就是凭着他后来居上,在门派里的人脉已经超过了整个宋氏家族。”方雅挑眉,“所以,这样的一个人,你以为他看不懂我们的意图?” 沈九妹沉默了。良久,她忧心忡忡道:“我以前很看不起这种人。可是,现在,我也正在做一样的事……” 方雅放下茶碗,走到她面前,正色道:“我们怎么与他是一样呢?我们抓住时机,将底下的弟子送进执事院这种部门,为的是给婚姻法典实施谋些保障。并非为的是个人私利。”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别看大家对我们宣传的理念都是持欢迎的态度。实际上,真正赞成的人并不多。那些不赞成的,只是在表面上附和罢了。一来,他们在蓄力,妄图在长老会上,给我们全力一击;二来,他们还寄希望于法典的实施。想保留实力,在这一环节架空法典。实施不下去的法典,比厕所里的草纸还不如。这些年,他们已经深谙此道了。” 沈九妹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方姐,我对门派的各机构还不是很熟悉。你帮我拿拿主意,等我们小组解散了,我去哪里当差最合适呢?”刘营主已经向她提出过邀请了。而她也答应了。现在听方雅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婚姻法典的实施保驾护航。去女营的话,她能做的,能起到的作用,就少了。 方雅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正想与你商量这个事呢。我觉得,门主大人有心重组长老会。你觉得你当长老,进长老会,如何?” “我当长老?”沈九妹惊呆了,“我哪里够资格……不行!我不能拖秋宝的后腿。” 方雅拉着她的手:“你先别急,听我说。” 沈九妹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很清楚,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钻营的主儿。是以,很快冷静了下来:“请讲。” “长老会先后扩员了两次。但是,至今仍然没有过女长老。刘营主看似最有资格进长老会,实则,她的位置决定了,她不可能进入长老会。今非昔比。婚姻法典通过后,我们肯定会有女长老。九娘,你觉得,众多女弟子里,谁最有资格成为第一位女长老?”方雅很认真的问道。 沈九妹毫不犹豫的看向她:“方姐,你不想做长老?” 方雅无奈的耸耸肩:“不是不想,而是我们家已经有一位长老了。长老又不是大白菜,位数有限。一家一个都完全分不下来。哪能容得下一家两个?” 这个“他”,说的就是赵宣了。沈九妹同情的点头:“那确实是。” “但你就不同了。”方雅热切的与她一一分析道来,“首先,你在你们那一边的地位与声望仅次于袁爷,当长老的话,已经足够了;其次,我揣摩门主大人的意思,在长老会之上,还要设置一个更高级别的领导机构。门主大人、袁爷肯定是在这个领导机构之内。魏长老和道长之中只能进一个。剩下的那一个留在长老会里,肯定是统领长老会的大长老。如此一来,袁爷就不会进长老会了。你不就大有可能进长老会吗?” 沈九妹再一次被她惊呆,半晌,一脸匪夷所思的问道:“你……你从哪里揣摩出来的?”秋宝的嘴巴比蚌壳还要精。到了新营区后,她与秋宝长谈过好几回,但是,她硬是没有听出来秋宝要设置“更高级别的领导机构”。 方雅笑道:“听风堂的改组,就是门主大人亲手操刀的。现在的长老会也是林子大了,显得有些粗笨。先前是忙着大撤离计划,门主大人腾不出手来。如今到了新营区,等门主大人空闲下来,还能容得下长老会里人浮于事?不过,长老会不同于听风堂,按明、暗两司这样的一分为二是不合适的。所以,照着门主大人改组听风堂的思路,横着切不行,竖着切倒是大有可能。” 沈九妹当年也是在乱军里当了好些年圣女的,不但有经验,而且还是个经验丰富的。当即心思电转,越想越觉得方雅……说得太对了! 确实如方雅所言,秋宝想重组长老会的心思已经多次有表露出来。是她没有放在心上。如果换成是做圣女,或者在巨剑派的那些时候的她,早应该察觉出来了。是现在的她,太过放松,从而失了敏锐…… 沈九妹反思之余,警觉心大起——她之所以放松了,从而失了敏锐,全是因为在心底深处,心安理得的享受秋宝的护佑。可是,青木派里也从来不失争斗。她与秋宝的关系,在青木派里,从来没有刻意遮掩。所以,她只要在青木派里一天,她的存在,于很多人来说,就是阻碍。难道她真的要靠秋宝的护佑度日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拖累秋宝。可是,她现在的这种状态,成为秋宝的拖累,只是早晚之事! 是她太大意了! 现在想来,秋宝热忱的希望她接受刘营主的邀请,峰哥也全力的支持她,全是因为他们俩都看破了这一点。 之所以没有跟她道破,是看在她重伤初愈,不忍她过多操劳。 也就只有方雅这种志同道合的挚友,才会找到合适的时机,点醒她。 “方姐,谢谢你。”理清这些,沈九妹为之一振,眉眼间的那道英气又重现。她爽朗的抱拳,“我会尽力去争一席长老之位。” 为自己,为秋宝,为婚姻法典的有效实施,更是为了天下女子的美好未来。 前些时候,一度感到迷茫的她,刹那间,心里好比点燃了一盏明灯。她又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明白了自己将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从此,她会将尽毕生之精力,在这条路上奋斗前进。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独自一人。 她有方雅、刘玉娥、罗阿花……太多太多的同道。就连秋宝、魏长老、道长、还有峰哥等很多的有识之士,也是她们坚定的盟友。 如方雅所言,她坚信这是一条充满光明与希望,通向美好新世界的大道。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自己的识海里轰隆作响。 经验已经很老道的她没有立刻敛神内视。不用说,又是心境提升了。 她的面上完全没有透出来。而方雅还没有凝丹,比她的修为低了一重大境界,自然看不出她识海里的变化。 两人达成共识后,又各回各屋,继续忙碌——婚姻法典提交了长老会后,接下来是长老会的审核。到时,她们筹务小组的成员们会一同参与审核,为长老们答疑解惑。这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所以,这些天,除了正在关闭的道长,其他组员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做准备。 等方雅离开后,沈九妹立刻内视识海。 果不其然,她一眼就发现,识海比先前竟然扩大了将近一倍! 大大的超过了她的预料。 紧接着,她感觉识海里有些异常。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心中一动,她急忙用传话珠联系了沈云,向他道出事情的原委。 “九姐,你马上过一趟。我给你把一把脉。”沈云回复道。 于是,沈九妹匆匆的出了门。 不多时,她到了主院。 沈云其实已经有了预判。是以,直接了断的去察看“那东西”。 这一探,他惊喜的发现,“那东西”完全没有了! 之前,九姐丹田被刺了个对穿。“那东西”竟意外的也受损。之后,他又发现,袁峰每给九姐疗伤一次,“那东西”就变得更虚弱一些。等九姐的伤初愈,“那东西”也是淡如烟雾。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它竟然完全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九姐从今往后的每一次运功,都会百分百的化为己有。不会再被吞噬掉绝大部分。 九姐的修行速度……我的天爷!好期待! 让沈云更加激动的是,九姐的经历证明了,“那东西”是完全有法门解除的! 第八四五章 九姐的天赋技能 彻底解除的法门是什么呢? 一时间,沈云心里好比是千头万绪……混成了一团乱麻。很快,他意识到,仅仅是九姐这一个单例,不足以为据。 先别急。好事多磨。他在心底里如是劝慰自己。稍微冷静一些后,他请九姐尽快把受伤以后,识海的一系列变化,详详细细的写下来。 修士的识海其隐秘性不亚于丹田,其中的变化,更是隐秘中的隐秘,怎么可能告诉旁人?便是父母双亲、道侣,也不会“详详细细的写下来”。 沈九妹很是惊讶——秋宝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冒失的话呢。 好吧,她也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之前,秋宝跟她说过。 她的理解是,“那东西”就是对鸿蒙界生灵的一个诅咒。不论是什么种族,也不分身份、血统之高低贵贱,“那东西”都是从出生伊始,直至死亡,至始至终的伴随着鸿蒙万众。还有就是,“那东西”严重的约束了人们的修行。如果没有它的约束,那么,鸿蒙界里,指不定也不至于从来没有人能成功飞升。 所以,听秋宝说“那东西”完全消失了,不复存在于自己的识海入口的通道里了。她高兴得整个人都要飞扬起来了。 但是曾经的苦难,令她迅速冷静下来。她首先想到的是严格保密。正要跟秋宝说来着,没有想到的是,秋宝居然让她回顾这些时日来识海里的变化,并且尽可能详细的写下来。 “那东西”鬼得很,且藏得至深。是以,自上古以来,没有关于它的文献资料,甚至是传言,流传下来。她以为,知道“那东西”的人,肯定是少之又少的。 以她为例,如果秋宝不跟她说,她根本就不会知道有“那东西”的存在。而且,就是秋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她也不止一次的非常认真的找寻过。结果仍然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无所获。 真正察觉到“那东西”,是峰哥第二次给她疗伤。 她按照秋宝给的法子,有一瞬间,发觉到了一线金光在识海的入口通道那里飞闪而逝。当时,她都来不及细想,本能的将之标记了下来——在凝丹成功的时候,她得了一份天赋技能,即,万里追踪术。此技能分为三重。第一重便是标记。真正要做到准确的万里追踪,必是第三重小成。而她在受伤之前恰好是第一重小成。按传承里说的,世间万物,哪怕是一道光,只要她心念一转,便能标记。但是,以第一重小成的手段,并不是标记了,就能追踪到。对于这一线金光也是如此。她试过数次,终无果。看来要想找到它,必须是它自己再出现。 而她的直觉是,就是“那东西”。 峰哥替她疗伤时,秋宝在帐外护法。事不宜迟,她立刻请峰哥出去唤秋宝进来,并且明确的说有很机密的事情要跟秋宝说,请峰哥帮忙在外头把一把风。 少顷,秋宝进来了。听她说完,秋宝也道,那线金光就是“那东西”。连忙给仔细的把了脉。然后,欣喜的告诉她,“那东西”明显的比上一次给她把脉时虚弱一些了。 “没有想到,姐夫的秘法竟是真的削弱‘那东西’。” 听秋宝解释完脉相后,她才知道,原来,秋宝在上一次替她把脉时,就已经发现了“那东西”被又一次的削弱了。只是,一回两回的,秋宝担心是偶然的缘故,拿不准,再加上,当时她才刚刚止住血,丹田上的两道大剑伤连愈合的迹象也没有,正是需要心绪平和,禁不住大喜大悲,所以,秋宝才没有跟她说。 天知道当时她费了多少气力才按住告诉秋宝,其实自己已经标记下“那东西”的事实。 不是她不相信秋宝。而是这些年的经历,让她知道,有些事不说出来,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修真界里,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那东西”是何等重要之机密!但凡泄出一丝丝风声去,都会让整个鸿蒙界疯掉。更何况,她还标记下来了!秋宝确实很强了,但还没有强到是“鸿蒙第一人”的地步。所以,她现在不告诉秋宝,只是纯粹的为了保护秋宝。 接下来,她故作懊恼的样子,跟秋宝说:“它实在是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它的真容。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努力争取看清楚它。” “照你的情形来看,是姐夫替你疗伤,才逼出了‘那东西’。兴许下一次姐夫替你疗伤时,它还会再出现。”秋宝看了看她,“九姐,你现在的伤势好了很多,可以动用神识了。这些天,你不妨多试着用神识练习一心二用。到了下一次姐夫给你疗伤的时候,你尝试同时内识海的入口通道,兴许能得偿所愿。” 当时,她因为刚刚向秋宝隐藏了一个大秘密,正是心虚的时候,故而没有细想。之后,秋宝起身离开了,接着,峰哥关切的进来。她立刻高兴的跟峰哥分享好消息去了。 现在联系秋宝的要求,再回想起那会儿秋宝的话,沈九妹……更心虚了。她不敢直视秋宝的眼睛,弱声问道:“秋宝,你都知道了,对吗?” 她应该能够想到的! 在修真界里,当修为高过对方两重大境界时,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这是常识。于她来说,并不是世代相传的常识那么简单,而是实打实的切身体会。如今,在她进入炼气境后,凡人的心思,在她面前便无处遁形;筑基之后,先天境及以下之修士的心思,她也能一眼看穿;凝丹之后,炼气境的修士也在她面前没有心事可言。 最初的新奇感过后,她越来越发现能够读懂别人的心思,其实是弊大于利,得不偿失。所以,她开始有意识的回避,与人面对面时,不去主动看对方修士的丹田。 一段时间的实践下来,她的感觉越来越好。如今,她已经好久没有去主动察看低阶修士的丹田了。以至于,在秋宝面前,她也忘了这一茬…… 这下好了,闹出误会来了。并且是会越描越黑的那种。 对于沈云来说,眼前的情形不是头一回发生了。他笑着为自己辩解:“九姐,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世上确实是有读心的法门。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用过。我看九姐也不常用,想来是我们不愧是姐弟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九妹闻言,提起来的心,妥妥的落回了肚子里——如果是换成别的高阶修士,跟她说这番话,她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的。但是,秋宝说的,她完全相信。 但是,疑惑还是有的。 她认真的问道:“那怎么知道我找得到‘那东西’?”她的新天赋技能才第一重小成,不成气候。是以,还没有告诉过人。峰哥和秋宝都不知道呢。 第八四六章 坦诚 “这个不难猜得到。”沈云笑道,“九姐行事向来稳妥。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怎么可能问我下一次如何找到‘那东西’。” 沈九妹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无意间泄了口风。当时的情形再次在心底飞闪而过。她不得不佩服秋宝之敏锐。与之相比,她越发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过于懒散了。因为不论换成是以前在叛军营中,还是在巨剑派里,她的嘴巴都不会如此漏风。 是她自己之失。 万分庆幸的是,她只是在秋宝面前犯了此错。 吐出一口浊气,她正色道:“我以后会谨慎些。”又道,“秋宝,我之前不是故意瞒你……” 沈云摆手打断她:“九姐,你不用多说,我都理解。你不跟我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换成是我,象是这种重大的机密,在没有定论,或者是十足的把握之前,也不敢轻易说与身边之亲朋好友听。在仙山,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反而是福。我懂。” 沈九妹欣慰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要知道它会完全消失,我应该早些跟你说的。有你帮着参详,比我一个人折腾肯定要强得多。” 她确实自那一回后,听从秋宝的提点,练习用神识一心二用。峰哥第三次帮她疗伤时,她凭着一心二用,终于找到了‘那东西’。 只可惜,找到了也没有用。 因为每每她用神识碰触到它,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待空白消失,往往已是几十息之后。那时,她头痛欲裂,神识消耗极大。要卧床休养差不多一天,才能止住头痛。 沈九妹先后总共试验了三回,皆是如此。袁峰以为是他的疗伤秘法所致,甚是内疚与不安。而沈九妹不好跟他解释。再加上那时他们已经出了边界,叶罡的人前追后堵,使得前行日益艰难,沈九妹遂没有再尝试。 一想到被荒废的宝贵时机,眼下,她要多后悔,便有多后悔——机不可失啊! 沈云这时才知道,错过了一次什么样的机会。不痛惜,是不可能的。但也确实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九姐。是以,只能说机缘未到。 这么一想,也就完全想得通了——是问,自上古以来,整个鸿蒙界里的惊艳之才有多少?一直都是层出不穷啊。然而,关于“那东西”的记载,甚至是传闻,都不曾有。究其原因,“那东西”太过隐秘,轻易的发现不了行迹,是原因之一。而更多的是,古往今来,修士们自身的原因。九姐的思虑,只是其中之一尔。并且还只是众多思虑里,最宽厚无私的。 “九姐,你不用担心。你写出来的东西,我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会告诉任何人。”思及此,他郑重保证道,“便是姐夫,也不说。由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什么时候告诉他。” 沈九妹敛去杂念,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秋宝,今明两天里,我一定静下心来,完完整整的写给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行。我先谢谢九姐了。”沈云如实的跟她道出其中的关窍——单凭一例孤例,作用不大。但是,现在关于“那东西”的资料太少。所以,她的亲身经历便成了最重要,也是最宝贵的第一手材料。 “所以,九姐,将来如若真的解开了‘那东西’之迷。令我鸿蒙众生不再受它之约束与巧取豪夺,九姐肯定是立了头功!”他热切的鼓励道。 沈九妹闻言,心里的灰败一扫而光,又重新信心满满起来。心念一转,她目光流转,歪头抿着嘴冲自家老弟直乐呵。 无端的,沈云被她看得心里直发麻。 “九姐,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沈九妹笑道:“我在看,我家秋宝长大了,知道哄人开心了。而且这小嘴还挺会哄人的。” “我哪有哄九姐?我刚才全是实话实说……”沈云连忙解释。 沈九妹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探过身子,热切的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这么哄过囡囡?” “什,什么哄……我哪有哄人!九姐,你莫要胡说……”沈云顿时满脸通红,窘迫的别过脸去,不敢与之直视。 沈九妹见状,捂着心口,直道“完了,完了”。然后,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你莫不是还没有跟囡囡表明心意。这些年里,尽是自己在心底里瞎起劲了吧?” 沈云抹了一把脸,很快的面色恢复如常。却还是不敢去看她的眼,吱唔道:“九姐,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九姐这副模样,钱柳可能修的是无情道的事,他更不敢在她面前提了。 看来是真的了!沈九妹一诈就成功了,心里半点成就感也没有。这会儿是真的恨上了:“你呀,真是笨!比你姐夫当年还要笨……唔,肯定是你们那个鸿云武馆不好,尽教出来一窝的笨蛋!” 沈云无语之极。九姐这逻辑……有逻辑可言吗? 没有想到的是,沈九妹见他这副样子,眉头一跳,惊道:“你,你该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啊?”沈云险些被她的话惊落下巴。他哪有…… 沈九妹又道:“怪不得囡囡这些年都在外头,没有再回门派里……” 简直是越说越离谱了。沈云感觉都快追上不他家九姐的思维,赶紧的叫停:“九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件事……说来复杂。容我以后再跟你好好解释。” 沈九妹好久不曾看到过自家老弟急成这副样子了。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身为过来人,她又有了一番解读,冲沈云神秘一笑:“行了,不说了。我还有正事要跟你汇报呢。” 沈云听到“汇报”二字,便知是要说公事了,立刻放松下来:“九姐有话请讲,莫要再打趣我了。”说着,指着自己的心口,“你法力太强,我这颗小心脏受不了。” “少来!我是真要跟你说正事。”沈九妹敛了笑,正色道,“我想进长老会,你觉得我有几分把握?”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不会这么问秋宝。但是,方姐点醒了她——她与秋宝的关系,是既定的事实,也是无法回避的。 反正她要进长老会,也必须先过秋宝这一关。而且,她一旦进了长老会,自然而然的会有不少人认定她是走了秋宝的关系。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正光大光明的先问秋宝呢? 她沈九妹可从来都不是那种吃暗亏的人。 第八四七章 天赋技能的秘密 对于云景道长来说,这一次的突破,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超出了他的预料。意料之中的是,法典提交之后,他将收到一大笔功德,马上就要突破。他本以为,最多就是接连跃升两三重小境界。却没有想到,竟是一举凝婴!这就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和安排便被完全打乱了。 功德修因功德满了,而引起的突破,往往新的修为境界会很稳定,无须再专程的闭关以巩固境界。但也是有前提的。即,按部就班的突破。 而他这回,是跨过金丹后期境,直接凝婴了。 这中间接连跃升了数重小境界呢。 所以,凝婴之后,他的新境界有些不稳,不得不闭关了两天三夜。 心里牵挂着婚姻法典的审核的他,他出关之后,只是略作梳洗,便直奔沈云的主院。得知长老会将在两天后的上午召开专门会议,本次会议初步定为两天,会议的内容是审核婚姻法典。他道了声“幸好,赶上了”,终于放心下来。 这时,沈云明确的告诉他,就是算到他这一两天里会出关,才定下来开会的确切日期。 云景道长立刻表现出了金丹真人与元婴上人的强大差别,竟当着沈云的面,也掐指算了起来。 沈云挑了挑眉头,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少顷,云景道长掐算完毕,信心满满的答道:“无妨。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沈云也是这么认为的。见状,没有再说这个问题,而是话风一转,问起了他的掐算:“这回新得的法门?” 他这么问,也是有理由的。 在此之前,云景道长也曾认真的跟他学过掐算术。结果是,学是学会了,却算中与否,全凭天意。 他帮着分析过其中的原由,发现与法修们说得玄之又玄的慧根之类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云景道长始终参悟不了他的掐算术的关键内核,不得其要领之缘故。 说白了就是云景道长驾御不了他的掐算术。 对此,云景道长只能道声“可惜,与我无缘”,就放弃了。一天三卦,回回依然是离不得功德金钱。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刚才,他观云景道长掐算,发现与自己的掐算手法有很多不同之处。由此可断定,云景道长并不是突然参悟了了的掐算术,而是另外得了一门掐算之法门。 这就有意思了。在青木派里,弟子们每每突破,都有可能得到一个新的天赋技能。搞得天赋技能是人手一个,有的幸运儿甚至是有两到三项天赋技能。搞得天赋技能跟菜地里的大白菜似的。 可是,出了青木派,仙山的修士如云,能够得一项天赋技能的,绝对是凤毛麟爪。 就象云景道长。在他过去的两百多年的修行里,先后经历了突破先天,炼气,筑基,凝丹等四道大坎,却得到过任何的天赋技能。而他加入青木派后,一大突破,就得了一项。 沈云素来有自知之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上天对青木派及众弟子的厚爱。 定是哪里有缘故! 如果能够找出确切的缘由来,加以有意识的推广,又是一次重大的发现。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问云景道长。 在仙山,问这样的问题,是很不友好的。但在青木派里不是一回事。尤其是自家主公询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又是一笔功德!云景道长深知这一点,开心的分享:“是的。它叫做‘拂叶指’。总共有十重。它与我之前的占卜之法甚合。所以,我现在已练至三重,与我先前的占卜相比,更快一些,也更精准一些。” 拂叶指?从来没有听说过。沈云可以断定,不是天神宗一脉的秘法。所以,的确又是一项天赋技能。 “你不觉得,在我们青木派里,天赋技能太寻常了些吗?”沈云道出心中的疑惑。 云景道长坐直身子,正色道:“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主公要说的第二桩重要的事。主公,你刚才的话,实在是太谦虚了。天赋技能在我们门派里,哪里只是太寻常‘了些’。分明就太寻常。毫不夸张的说,我们的弟子得到一项天赋技能的机率,比那些大宗门、大世家里的嫡传弟子们得到一项秘法的机率都要大得多。你去问问,有哪个大宗门、大世家,能够保管嫡传弟子们一人至少得一项秘法的?据我所知,是绝对没有!” 沈云笑了。就说嘛,以道长的聪慧,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一有趣的现明。 “所以,你现在有结论了?”他直接问道。 “也谈不上结论。这事太过玄妙。我只能说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云景道长指着心口,“我觉得,与‘那东西’有关。” 沈云意外极了。他也在思考这问题,但还没有联想到‘那东西’上来。 “说罢,莫要吊我的胃口了。” 云景道长道出这一次大突破的一点感受:他切实的发现,在凝婴的那一刻,‘那东西’突然变弱了许多。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意外的得到了拂叶指。 再加上,无独有偶,拂叶指与他之前的占卜法门非常契合,他大胆的猜测:“从来就没有什么天赋技能。而是我们本身的一项长处。是之前被‘那东西’压制得狠了,一直没有机会显现出来。在‘那东西’偶然变弱很多的时候,便一下子显露了出来。于是才给了我们一个错觉,以为那是因突破而得到的上天之奖励,是为天赋技能。在青木派里,因为主公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又想出了很多法子削弱和抑制它。众弟子平时也练得很认真。所以,‘那东西’对众弟子的压制时强时弱。这不,它变弱了,弟子们受到的压制一减弱,多年来的长处便暴发了,于是就成了新的技能。” 他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但沈云还是觉得这里头的漏洞太多。 这时,云景道长又接着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方向。现在还经不起推敲的。比如说,如果只是我们的长处,那么,何来一套完整的功法?象我的拂叶指是有十重境界的。每一重境界都有心法口诀、指法,以及明确的晋级指标。这些不可能是我自己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冥想出来的。这一点,我现在无法解释。” 得,不愧是法修,什么都被他说了,沈云一时无语。 第八四八章 要的就是气势 天赋技能的讨论暂且没法继续下去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三千世界里,大道三千,又有小道万万千。每一名修士都深知,与无限的未知相比,自己的所知是多么的有限。说是沧海一粟,都是自我膨胀了。 所以,沈云和云景道长两个,谁也没有太过执着。他们都选择了暂且放下,各自忙碌。 云景道长离开主院后,径直去了筹备小组的小院里。 他是赶去见方雅和沈九妹。 魏清尘事多,通常是不在的。要见他,必须用传话珠先联络。如果运气好,碰上他正好得空,便能立刻赶过来。否则的话,只能约一个最接近的时间见面。 刘营主一般在女营,也是要碰头的话,先用传话珠联络。不过,刘营主与魏清尘不同之处在于,她十回里有九回能立即赶过来。 所以,一进院子,发现魏清尘和刘营主也都在,云景道长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十之八九是出了什么状况! 而正屋之中,魏清尘等人也发现了他,齐齐的从屋子里迎出来。 魏清尘率先走下门廊下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主公的掐算是越来越灵验了。说你上午能出关,你果真就出了关。” 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了一起。 魏清尘握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胳膊,快活的开玩笑:“这也太准了。你该不是与主公事先商量好了的吧?” “这次能够一举凝婴,全是运气。我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云景道长笑道,“出关也全是顺其自然。主公没有跟我说你们在开会。所以,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你和小刘两个,我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里,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 魏清尘等人相对一视,脸上的笑容明显的淡了许多。 “真的出问题了?”云景道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魏清尘又轻拍他的胳膊:“不算什么又大问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唔,先进屋,我们慢慢说。” “好。” 一行人进了正屋,各自坐下来。 云景道长是组长,一般的,是由他主持会议。不过,这一回,他刚出关,不了解新情况,遂让方雅来方持。 后者首先介绍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原来真的是她收到风声,有人在暗地里搞串联,并拉拢长老会,在会议上对婚姻法典发难。但是,这些人前头吃了亏,又被他们搞出来的宣传攻势吓到了,所以,动作很小心,非常隐密。以方雅之能,也只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方雅甭提有多怄心了——如果换成是在外头,仅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她也有太多的手段,让这些人吐口。可就是在门派里,没有真凭实据,她不但什么手段也上不了,而且还不能惊动他们。 沈九妹深有同感,安抚的轻拍她的手背。 魏清尘看向云景道长:“道长,你在这方面是行家。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如果说,以前道长因为修为境界的问题,还略有缺欠,从而影响到了威信,那么,现在,随着他的凝婴,成为了青木派里唯二的元婴长老,这个缺欠也被完美的补上了。所以,这话,不但魏清尘说得出口,而且道长也确实受得起。 云景道长冲他略一抱拳,笑道:“魏长老过奖了。不过,我也完全赞同你的主张。他们不是要在长老会上合理合法的驳回婚姻法典吗?这部法典,我们费了多少心血?他们又费了多心血?难不成对于法典的理解,我们还不及他们深刻?不是说大话,如果他们用别的手段,我不敢打包票能压制住他们。辩法论道么,尤其是我们亲手制订的法典,且让他们放马过来!” “对,辩就辩,谁怕他们!”方雅她们三个皆爽朗的笑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云景道长一点儿也没有轻视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接下来,他提出来了一个方案:将法典分成五个部分。他们五个每人选择一个自己最为熟悉的部分,在长老会上进行辩论。 如此一来,等于每个人要进一步准备的内容一下子减少了五分之四。效率会大幅度提高不说,而且难度也大大减少。 魏清尘等人皆道好。 云景道长对这部法典是最熟悉的。他让其余四个先选,余下的那一部分,便是他的。并且还说,到了审核辩论之时,他会坐全场。不但包下自己分到的那一部分的辩论,而且还会全程支援他们四个。 这气势首先便折服了魏清尘他们四个。同时,也等于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丹。 便是魏清尘也禁不住感慨的赞道:“道长,你凝婴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大不同了……温润还是有的,但是,里头多了一些霸气。这一点,象极了门主大人。” 云景道长捋须一笑:“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是在门主大人学呢。这叫做,先从气势上镇住敌人。”又道,“我有一个直觉,这一次充其量就是我们的一次演习。往后,我们在要谈判桌上,与真正的敌人交锋。所以,这个气势要早早的练起来。” “有道理!首先,我们自己的气势要上来!” “邪不胜正,头一个就是指气势!” “对,要的就是气势!”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屋子里原本的紧张气氛无形之中变得谈了。谈笑间,大家都变得从容起来。 云景道长的直觉又一次跟开过光一样的准。因为这一次在长老会上的辩法,他的气质太过出众,从此,“铁嘴”形象深入人心。没过多久,他被多名长老提名,真的率队与“真正的敌人”,分坐在谈判桌的两边,针锋相对的进行谈判。 而这个时候,青木派的弟子们身上早已看不到最初在老仙都时候的卑微与唯唯诺诺。他一手带出来的谈判组,从一开始,就是气势如虹,死死的压制住桌子对面的对手们。 这是青木派弟子们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一下子惊艳了整个仙山。 第八四九章 在这里等着 两天后,长老会如期召开。 会上,果然有将近一半的长老对婚姻法典吹毛求疵,各种发难。然而,他们正如云景道长猜测的那样,不成气候。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确实下了一些功夫。发难时,对相关的条款背得滚瓜烂熟。也找到了一些实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但是,与云景道长他们相比,他们对法典的理解,便显得仅限于皮毛。 是以,双方一交锋,这些长老的质疑瞬间站不住脚了,纷纷败下阵来。 他们这边狼狈不堪,而筹备小组却胜似闲庭信步,两相对比,更让他们中间的坚定分子抓狂。兴许是气急败坏,又兴许是有意试水,终于,有人搬出了仙庭时候的所谓“老规矩”,再一次火力全开,大喷特喷婚姻法典。 这人的话刚一落音,会场里雅雀无声。筹备小组的五名成员头一次没有立刻接上。这让那名长老甚是得意。 殊不知云景道长他们五个此时是心里太激动了。 来了!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他们五个禁不住在心底里欢呼。 其中,魏清尘更是有一种“终于能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跳梁小丑”的痛快感。那一次,也主公长谈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昔日对这些人确实太过放纵了。他从来没有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却不曾想,这些人将他的无视当成了默许,心越来越大。才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就想着瓜分新营区,并且生出了父传子、子传孙,千秋万代下去的贪念。至于青木派的立派之本,完全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多么熟悉的味道啊! 曾经走到末路的天神宗,不就是这样吗? 在角斗场里,魏清尘反省了两百多年。越是反省,他越是认识到,天神宗覆灭的真正原由,不在于仙庭与仙门。他们充其量只能算得上外因。在此之前,天神宗已经被大小蛀虫们掏空了。而这才是天神宗真正覆灭的主因。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仙庭与仙门这样的外敌入侵,天神宗也是大厦将倾,离覆灭不远矣。 这也证明了,自上古以来,被修士们一直标谤的个人之修身养性,纯粹是扯谈。 相比之下,色目族人在这方面的做法就靠谱得多。这些年,主公特意令人从凡人界给他送过来的色目族法典,他一一拜读了,越发的认识到自己以前思想之局限性。 于是,主公稍一提点,他便完全认出了这些在新营区里上窜下跳,极力鼓吹恢复老传统的真正目的。 也就是此时此刻,他们还不成气候,所以,只能拉所谓的老传统做幌子。就象是时机还没到,蛀虫还没有孵化一般。但是,不能否认,确实是是以前他深恶痛绝的蛀虫啊! 差一点又被他们迷惑了去! 魏清尘认识清楚后,恨不得亲手一个一个的将他们的“壳”捏爆,叫全门派的弟子们好好的辨认清楚,他们的丑陋真面目。 可是,这些“蛀虫卵”极具有迷惑性。更重要的是,他们隐藏在众弟子里。他投鼠忌器,一时无法下手。 说到这一点,不得不佩服主公之心机。一部婚姻法典就象是照妖镜,让“蛀虫卵”们纷纷现形。 魏清尘看到尤在洋洋得意的那只“蛀虫卵”,想到的是,接下来,这家伙被沈九娘痛扁的情形,好不解恨。所以,他没有吱声。 云景道长他们三个也是同样的原因,保持沉默。 而沈九妹没有立刻辩驳,是在飞快的整理自己的思路。前面,她已经辩驳了三回。每一次辩驳之前,她都会事先整理一下思路。辩驳之后,她会立刻总结经验。次次皆是如此。是以,每一次辩驳,都能看出她比前一回有不少的进步。这一次,她没有想到,狐狸尾巴会在自己这一片里先露出来了。 不过,仔细又一想,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五人之中,就属她在青木派里的资历最浅。之前的几轮辩论里,也属她这一环相对薄弱些。 殊不知,她最擅长学习。三次辩驳下来,到了第四回,这些人自以为的灵魂拷问,在她的眼里,已经沦为了胡搅蛮缠! 呵呵,仙庭时候的老规矩、老传统可多了!头一条就是在门派里最为臭名远昭的“仙凡有别”! 这里是青木派,你们公然在长老会上给被推翻多年,却仍然被门中弟子里钉在耻辱柱上的仙庭招魂,为的是那般啊! 一番质问,掷地有声。 云景道长等成员们禁不住一齐为沈九妹鼓掌叫好。 持赞同态度的长老们皆是一边鼓掌,一边眼鼓鼓的盯着反对者们——是啊,你们到底为的是那般?仅仅是为了驳回婚姻法典吗?还是为了颠覆我们青木派的立派之本? 要怎么来形容那些反对的长老们此时的心里呢?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太轻了。 他们哪里只是反蚀把米! 分明是被沈九娘这个狠货,一把给揭掉皮了! 真真的悔青了肠子。 原本以为这娘皮是仅凭着主公的亲缘关系混进筹备小组里捞资历和贡献点的关系户,却没有想到,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利货。更失策的是,这货初来门派,急于扬名立万,又与他们一点面子情都没有。所以,他们此番质询,哪里是选她做突破口,分明是华丽丽的送人头啊! 面对一双双几欲喷火的愤怒眼神,他们顾不上在心里大骂沈九娘想立功想疯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讲,赶紧的为自己辩护先。 接下来,众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急智——妈的,太会找理由了。 居然连“书读得太少,不明理、少见识,故而对法典理解不全”这种破理由也找得出来。 你们的书读得还太少吗? 与门派里绝大多数的从识字开始的弟子们不同,坐在这里,口口声声要继承和发扬昔日优秀传统的这几名长老,哪一个不是武者出身?在仙庭的时候,他们都是有正经的功名伴身的老爷!书读得太少,他们当年能够考上功名,成为初级武者吗? 好吧,这种做派也真的是大家熟悉的老配方了。不同的是,以前这些人每每碰到要反悔的事,都会拿家里的女人们出来顶缸,笑嘻嘻的跟大家赔礼,曰:妇家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大家高抬贵手,莫要与几个妇人一般见识。 而现在是开长老会,他们没法把家里的女人们带出来顶缸,所以,“少见识”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了。但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读书少! 还能再赖皮些吗? 你们侮辱自己没有关系。但我们是在正正经经的开长老会,审核新法典。请不要侮辱长老会! 会场里,众人几欲翻脸。就连一向养气功夫最好的魏清尘也立起了一双龙眉。 这时,沈云终于开口了:“我们要好好反省了。长老会是我们门派的决策机构。见识少的人,到底适不适合进长老会,做长老!” 一言既出,愤怒的人们比六月天里喝了冰水还要畅快。而本是战战兢兢的那些人则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他们终于明白,原来门主大人在这里等着他们! 第八五零章 雷霆手段 就这么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 “见识少”的几位长老自然是不甘愿的。他们以为,门主大人一向待人宽厚。从最初开创私营起,他们就没瞧见门主大人苛刻过下人。一次又一次,有弟子生了离心,门主大人哪一次没有成全?所以,门主大人的心是最柔软不过的,也是全门派里最好说话的。真正狠心的是眼前这几个嘴巴比刀子还快的狠心货! 回过神来后,他们个个变了脸,呼啦啦的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认错,请求原谅。 我心软、好说话?沈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这些人的心里留下的竟是如此完美的包子形象。 哭笑不得之余,他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就是这样的几个跳梁小丑,竟然也混进了长老会!这些年来,他们挂羊头卖狗肉,暗搓搓的使着坏,竟然还得了不少弟子的拥护!再不从根子上严格整顿,难道等着老仙庭借尸还魂吗?真要是到了那一境,他沈云如何对得起这些年来,为门派、为信念而牺牲的那些弟子们?便是前些时候,不得不转修鬼道的数十名弟子,他将来也无颜再相见! “够了!”他冷冷的打断那些人,“原谅?这些年来,你们利用职权之便做了些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吧?你们谁先来说,要我原谅你们哪一回?” 闻言,包括魏清尘在内,其余人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眼神都不变了。 那几名长老全顾不上哭了,伏在地上,一个比一个大声的喊冤:“门主大人,冤枉啊!” “弟子是鲁钝了些,但是,这些年是将一颗心全奉献给了门派,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私心。门主大人明鉴啊……” 沈云懒得再听,再次打断道:“机会,刚才已经给了你们。可是,你们只想糊弄过去,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那么就怪不得了。”说着,他冲着这几人一扬手。 哗啦啦……,一把稿纸象雪片一样,向这些人飞过去。 这是什么?魏清尘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瞬间,稿纸洒了一地。所有的稿纸上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墨字。只隔着三两步的距离,换成是寻寻常常的炼气士,能够将蚊子分成公母来。更何况稿纸上的这些字比蚊虫可大多了。而且,在场之人的修为至少也要比炼气士高出一重大境界。是以,转眼间,众人看清楚了稿纸上写的是什么。 他们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上面写的全是一些重大的事件。最早的竟然是离开老仙都的时候。然后是沈家庄、野鸡岭……而最近的则是扶、宋两家大闹女营之事。这也就罢了。这些稿纸里没有写明,地上这几人在这些事里具体的做了些什么。但是,字字句句里,不难看得出来,这几人都有嫌疑在里头搞风搞雨。 “滋——”,魏清尘突然觉得牙痛。 他是真被气狠了,以至于堂堂的元婴上人恨得差点儿把自个儿的一口钢牙咬碎。 不过,这里头,他更多的是恨自己。 恨自己太过自负。这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他是有所觉察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当回事。因为一直以来,他要么以为只是意见不同的小分岐,要么以为是不伤风雅的小毛病。现在,看完这些材料,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可以想象,真象他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姑息下去,待这些人拉帮结伙在门派里成了气候,会结出什么样的恶果来! 到了那时,青木派根本没有机会成长为象天神宗那样的参天大木。因为它早早的就被这些家伙掏空了树心。 思及此,他再一次的生出了杀心——好想一巴掌将这几只拍成肉泥! 但是,不能的! 《弟子手册》里写得清清楚楚。青木派里,哪怕是门主大人,也不得使用任何形式的私刑。甚至,象这样的公共场合里,连有意释放威压,都会被视为是私刑。 呼——,呼——,呼——,魏清尘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控制住心里的杀意,没有透出一丢丢来——哼,为了这几颗老鼠屎、蛀虫卵,触犯门规,眼下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时间上划不来。 因为青木派里,《弟子手册》前,人人平等。不论是谁触犯了里头的哪一条哪一款,都会照条款之规定,同等处罚。 比如说,现在他释放出杀意来,对于这些低他好几重大境界的家伙来说,就是威压。按照,《弟子手册》的相应条款规定,那就是动用私刑。最低程度,他也要关禁闭十天。 现在,长老会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却要坐十天的禁闭,期间什么也做不了。那不叫耽搁事,什么才是? 一旁,新晋升元婴上人的云景道长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很默契的率先压住了心里的怒火,齐齐向沈云提议:成立专案组进行清算。而清算的对象,不仅仅是这几名长老,还必须有他们的同党。两人都建议进行彻底的清查。 其余的长老们抢着表态:附议。 生怕慢了一会儿,就会被怀疑是同情这几人,甚至因此而扣上同党的帽子。 刘营主和方雅都不是长老,两人没有资格表态。是以,她们是会场里唯二垂下眼帘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选择了抿紧嘴巴。沈九妹将双唇抿得几乎成了一线。熟悉她的人只要看一下她的嘴,就会知道,她现在很生气,是在强按住怒意。 沈云看了三人一眼,没有打断众人的表态。待长老们都说完了,他才说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做。他们几个确实已经不适合担任长老之位。所以,按照相关规定,暂停长老之职,送去刑律堂。” 在《弟子手册》里有长老管事条例。有嫌疑触犯门规的长老,在罪行没有查到真凭实据之前,由三分之二的长老联名提议,再经门主大人同意,先暂停其长老之职,送往刑律堂,单独看管起来。 刚才,魏清尘身为大长老,已经与云景道长一同提议,对他们采取相应的措施。而附议的长老人数超过了三分之二。也就是说,联名提议生效。 接着,沈云同意了。 所以,这几名长老停职、送刑律堂,即刻生效。 紧接着,刑事堂那边对他们展开的独立调查正式启动。待调查结果出来了,会第一时间报至门主大人。由后者来裁决他们是否有罪,并依律处置。 在青木派,这是头一回真正启动长老问罪机制。 地上的几人已经吓瘫在地,连喊冤都不会了。其余人则是亢奋很快取代愤怒,占据了心里的大头——门主大人终于用上了雷霆手段! 第八五一章 脸皮更厚 处置完毕,沈云接着主持会议:“继续审核。” 没有那几只臭虫搞东搞西的,会场的空气都象是变得清新了许多。还是有长老对法典存在疑议。但是,他们都是就事论事,没有夹带私货,或者故意打压。筹备小组这边则是问什么答什么,进行详细的释法…… 就这样到了中午的时候,长老会手里的法典草稿才翻过去不到五分之一。 “不行啊,按这个进度,两天的时间肯定短了。”王长老第一个提出来要延长时间。 魏清尘立刻驳回:“不能延长。后天,我和三位长老要去北面谈判,无法推迟行程。” 这件事,长老们都是知晓的。因为与北面的妖兽、山精树怪们进行谈判,是长老会小半个月前通过的一项重要决定。五天前,北面那边有了回应。双方第一次的谈判日期定下来了,就是后天的傍晚之后。 为什么是傍晚之后呢? 这是北面提出来的。妖族的作息也人族不一样,更习惯昼伏夜出。于它们来说,傍晚才是一天之始。而青木派这边为了充分表示诚意,同意了。 “少了四个人,是不够人数审核了。”云景道长环视全场说道,“但是,法典也很重要,拖不得。” “那是。先不说别的。就说大伙儿都眼巴巴的盯着我们,等审核结果出来。” “可是时间真不够啊。” “谁说不够?我们晚上也可以审核啊。” “是啊,一个晚上有好几个时辰呢。相当于增加了一天。” “我们倒是没问题。审核完了,累着了,可以请个假补觉。魏长老他们却是马上要赶去北面,怕是吃不消呢。” “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年纪大了,觉少……” “什么年纪大了。这是有修为伴身!修为越高,觉越少!” “对。我这次突破之后,觉少了许多。” “你昨天才出关,就感觉这么明显?” “你信他!分明是向我们显摆他占了道长的光,突破了呗……” “呵呵呵,给点面子,不要说得这么直嘛……” “哈哈哈……” 讨论到这里,结果已经出来了。魏清尘是大长老,又是去北面谈判的小组长。见另外三名长老都已经表示晚上可以加时,他正式向沈云提议。 沈云同意了。 于是,经过两天一夜,婚姻法典经长老会审核通过。次日,沈云动用门主令签发。接下来,按照程序,先要试行一段时间。具体要试行多久,得看法典的适用范围。象婚姻法典这种普遍实行的,试行期较长,为三年。待试行期结束后,长老会将召集相关人员,根据试行的情况,进行修订。修订之后,再审核通过的法典,才会是正式法典。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部法典就再也不会修改了。在青木派里,没有什么永远不变的法典。大家早已接受了“法随时变,时变,法亦变”的思想。无论什么条例、规章,只要被发现不适应新的形势了,相关部门可以向长老们报告,提请进行修订。如果有达到二分之一及以上的长老表示赞同,长老会就要正式立项,组织调研。如果调研的结果是确实需要修订,则会走修订的程序。反之,长老会也会专门公告,进行解释。 以青木派的第一部婚姻法典为例,在三年的试行期里,它就按照程序进行了一次专门的补充。原由有两个,一是,北面部落的加入,顿时改变了青木派的种群结构;二是,余莽收到婚姻法典试行本,通读之后,给长老会写了一封两万余字的请求修改的报告。 这时,云景道长才发现婚姻法典的试行本只考虑了人族弟子,而没有顾及门派里的妖族弟子。 按人头来算的话,妖族弟子的数量已经严重的超过了人族弟子。 也就是说,才新鲜出炉的婚姻法典已经不符合青木派的新形势了。 “这是我之过。没有充分考虑到余爷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以筹备小组之组长之名义,向沈云和长老会做了书面检讨。在制订法典的时候,余莽他们早已正式加入了青木派,也是青木派的弟子。他身为组长,没有考虑妖族的婚姻习俗,制订出来的婚姻法典也因此而很不全面,险些造成门派里的分裂,这就是他的大错。 这是很正式的检讨。是以,长老会按照程序,很快给余莽这个当事人抄传了一份过去。后者收到后,吓了一大跳。他也可以说是从石头岛出来的。一直以来,他完全是将云景道长当成老上级看待的。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通大报告,竟然头一个烧到的就是“自己人”。 不过,他也吃了大教训。连夜与谢青翻开《弟子手册》,找到相关条款,一字一句的反复研读。然后,他们俩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是,这就是规矩; 二是,他如果早象今晚一样,读透了相关条款,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会先按照程序,向云景道长报告,提请进行修订。再由云景道长去征求长老们的意见。而由后者出面,要征得二分之一长老们的同意,根本不是难事。这样的话,婚姻法典还是会和现在一样,走上调研、修订的程序。但不同的是,云景道长不用做书面检讨。 所以,这是没有真正熟读《手册》的一个惨痛教训啊。 余莽私底下给云景道长写了一封长信道歉。 却没有想到,云景道长将信给沈云看了,说道:“他这么内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他的检讨书里没有说实话。事实是,从一开始,他就考虑到了余莽他们是否适用。可是,余莽他们的存在,在青木派里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更何况,在婚姻上,妖族的习俗比人族要复杂得多。后者,不同的地区,在婚嫁上的习俗或有出入,但是,大体是相同的。而妖族内部,不同的族群之间,在婚嫁方面的习俗、规矩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要将他们纳进法典里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需的时间,肯定很长。 但是,青木派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而另一方面,余莽他们确实也是青木派的弟子。婚姻法典既是在全门派里实行的,那么,又不能不将他们的习俗考虑进来。 怎么办? 云景道长经过反复的考虑,向沈云报告了这一情况,并且提出了暂时的解决办法,即,暂且不考虑余莽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推出试行的婚姻法典。 他分析,以余莽的性子,肯定会不满,并且会立刻闹出来。 而这绝对不是坏事。因为这样一来,长老会就得了一个契机,正式将余莽他们纳入正常的管理,新编成营。另外,婚姻法典已经签发并试行,再对它进行调研、补充,时间有的是。 沈云并不同意。他的意见是,从时间上来考虑的话,不妨先修一部部门法典,在人族弟子里试行。以后,再针对妖族的相关习俗,再制订适合他们的婚姻法典。 可是,云景道长觉得如此一来,婚姻法典的阻力会更大,并且人为的造成了门派里的分裂——门派里不缺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会推波助澜,说:“看啊,连婚姻法典都分两部。大家根本不是一块的嘛。所以,为什么要假装的捏到一起呢?” 故而,他坚持,适合余莽他们的婚姻法典,必须是以补充部分的形式,加入到婚姻法典里来。 不得不说他的考虑很有道理。沈云被他说服了,但当时就有预料:“阿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只怕到时会让你难堪。” 云景道长哈哈大笑:“我就怕他不闹。真要是直接捅到了长老会,那才是最好的。”又道,“可惜的是,这种事不好提醒他。” 不过,他也是尽力的提醒了。余莽收到的试行本,就是他请端木光用最快的速度亲自送过去的。怕余莽心太大,无法领会,他还吩咐端木光见面余莽时“随口”发牢骚:“这种事也要专门搞一部法典出来。我看长老会里的那些人真是太操心了,就是吃饱了撑的。我们能和他们人族一样么?” 果不其然,余莽就上心了。然后,确实给力。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给余莽挖了坑。可是,余莽却反过来给他写了一封非常诚恳的道歉信来。搞得他这个一向以“脸皮厚、心特黑”的老神棍,都怪不好意思的。又不能跟余莽实话实说,只好过来跟自家主公吐一吐苦水。 沈云闻言没有吱声,等看完余莽的信,这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这是良心不安了,想让我去劝一劝阿莽?”并且还不能说出实情的那种劝。 云景道长摸着长须,嘿嘿轻笑:“哪能呢?纸终究包不住火。余爷早晚会知道的。将来要是从旁人嘴里知道,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难受。因此而上当,也很难说。可我不是开不了这口么,只好请主公帮我去告诉余莽实情了。” 沈云故作讶然:“不瞒着了?” “我考虑过了,长老会那边还得保密,但是,必要再瞒着余爷了。”云景道长起身,抱拳又道,“总之,是我对不住余爷。请主公帮我这个忙。” 沈云起身,单手扶住他的拳头,叹道:“道长这么说,要是羞煞我吗?” “主公,万万不可这么说。”云景道长连忙道,“我秦岳走到今天,这是真正的找到了自己的道。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自己。一点儿也不委屈。唯一感到惭愧的是,我利用了余爷。确实是我对不住他。同时,我还要反省,这种手段,或者称之为伎俩更恰当些。它终究是小道,不可为。” 沈云更加惭愧了:“你也是经我点头了的。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同谋。”说到这里,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皮,“看来,我的脸皮比你要厚得多。好了,阿莽那边,我去说。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只管专心做补充本。” “是。”云景道长笑出声来。 等他离开后,沈云坐回长案后,沉思片刻,取出了与余莽的传话珠。 虽说这玩意儿的保密性很强,但到底是色目族搞出来的。而沈云自从认识到色目族的狼子野心之后,便真正的起了警觉之心。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减弱过,反而是越来越警觉。 所以,他没有在传话珠里说什么,只是约余莽在近段时间里私底下见个面。 另一头,余莽在心里猜测:见面?难道是道长已经将我的信给大人看了? 这个不难猜。道长对大人的忠心,一点儿也不下于他。而换成是他,收到这样的信,肯定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拿给大人看。是以,在写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层。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大人就看到了信。 看来道长在门派里的地位比先前有所提升,做事更加随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余莽真正放心了——太好了,他没有给道长带来不好的影响。 正好他刚收到了一批粮食,打算送往新营区。听到大人要召见自己,他改变了计划,打算这一趟亲自送过去,遂提议半月之后见面。 沈云翻了一下行程,半月之后,大概是有时间的,于是应下来。 余莽得了准信,欢喜的去告诉谢青这个好消息,并且说道:“你和小玉两个赶紧准备一下,跟我一道过去。” 他在报告里和道歉信里都没有提及,谢青与小玉两个终于捅穿了那层窗户纸,互相表白了。两人现在是一对亲密的小情侣。看到试行本后,余莽还没来得及翻看呢,谢青一把抢过去,嗖的窜出了门。 他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和小玉去新营区里,走程序登记结婚。 可是,他和小玉两个头挨着头翻完了试行本,也没有找到他们这种情况的条款——婚姻法典里,竟然不支持他们俩成亲。 这怎么行? 谢青气得都横着走了,拿着试行本又冲到余莽面前抗议:“不是说双方自愿就可以了吗?他们不许小玉和我成亲,凭什么?” 余莽听完,也恼了——谢青和小玉能成功的走到一起,这里头,他可没少撮合。为的就是给自己追余莎铺路。如果谢青和小玉被婚姻法典给拦住了,那么,他还有机会表白吗? 再一想到光爷的牢骚,他立马就拿定了主意。于是就和谢青一起拟报告。当然,既然是打着所有妖族弟子的旗号,便不能光反应妖族与人族通婚的情况,还得兼顾其他。结果,妖族内部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这份报告就写得有些长,光是介绍这些复杂的情况,他们就写了一万多字。再加上建议之类的,两万字上才收住尾。 现在,大人要秘密召见他,说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件事,他当然得带谢青和小玉一块儿过去。事实胜于雄辩,这可是大人告诉他的道理。 第八五二章 写不下的信字 余莽没想过要带余飞飞过去。虽说后者其实是端木光手下的人,而他不过是借用过来的,但是……借着借着,不就是自己的了?光爷真要怪,就只能怪余飞飞这只野猪精太能干,他舍不得还了。 好吧,这话说得忒不要脸。但他余莽就是不想还了。经验告诉他,必须得将余飞飞藏严实了,莫再放到光爷面前去打晃。不然,光爷不借他了,他到哪里去再找补一只十阶的妖兽大佬来? 谁料,余飞飞铁了心要跟着他们一道去。甚至还拉了二子过来做说客。他不同意,这俩货就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并且是那种恨不得贴上身的站。 这下可好了。人家是左青龙,右白虎。搁他这里,右边的白虎是只年幼的,乳牙还没换全;左边更过分,青龙没有,换成了黑猪。 三个公的,贴得这么紧,成什么体统? 可余莽甩不掉这两只——战斗渣真命苦啊!明明血统提高了,却被战力严重的拖了后腿,还是被这两只夹着虐。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从了呗。 就这样,五人一块去了云雾山脉——二子本不在计划里。但余莽真是怕了他们两个的纠缠。想着多带一个,和多带两个,不都是多带吗?索性一并带上。 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成了神来之笔!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五个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魏清尘他们与北面谈判完全陷入了僵局。 北面混进了北海妖族的奸细,暗地里没少说青木派的坏话。于是,青木派自知不敌北海,以和谈为名,拿大伙当肉盾之类的谣言满天飞。 一直以来,仙山的人族修士对待妖族是个什么态度。众妖心里门清。所以,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做底,大多的北面众妖听信了谣言。如果不是有一部分战力超强的大佬仍不死心,坚持见一见青木派的人,和谈还没开始,就要废了。 但这样的形势之下,和谈变得异常的艰难——不论魏清尘他们说什么,谈判桌对面的对手们,大多数都是一脸的敌意。稍微不注意,眼神、手势等,都会被对方过度解读。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漠脸的妖兽或精怪,那绝对是好涵养的。因为谈判桌边,大多数的妖兽或者精怪,不是手打滑,哗啦掉刀子,就是没管住手,反手掰掉了身边的海碗粗的树干,或者是不小心空手劈开了一块大顽石…… 一场又一场的谈判下来,任魏清尘他们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说干了口水,人家还是“不信不信就不信”! 但谈判却没有结束。 一是,魏清尘觉得双方都不想撕破脸,和谈仍有必要; 二是,对方的大佬们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归根到底,他们之间还是差了一个“信”字。 怎么把这个隔阂去掉呢? 魏清尘真的是想尽了办法。 这里不得不说他真是太厉害了。在周边都是不信任的眼神,稍微有点什么,都会过度解读,甚至极有可能造成误判的情况下,他仅仅带了三名长老,硬是抓到了两名企图栽赃陷害的奸细,审都没有审,直接全须全尾的送到几位大佬的面前。 对于妖族来说,要口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几位大佬的血脉压制一出来,两名奸细都当场招了供。 可是,两份口供还是没能从众妖那里换来一个信字。 便魏清尘也觉得无技可施。随行的三位长老更是完全没了信心。 再谈无益,若这么走了,又不心甘,无奈之下,魏清尘用传话珠联络了沈云,如实汇报。 这时,沈云已经不在云雾山脉了。原本,他和余莽约好是在云雾山脉南部边界上的一个哨卡见面。结果,余莽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见到沈云,便迫不急待的道出刚刚成型的一个想法。 原来,一路走来,他竟然看好了一条走商的路线。 而这正是沈云想要做的事之一。云雾山脉其实是块宝地。这里稀缺的只是传统的修行资源。而随着色目族与落桑族在祝融大陆的影响日益深刻,传统的修真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以前的仙山里,金银等物,根本不值钱。便是这里的凡人们,也是用灵珠、灵石进行交易的。只有凡人界里,才用真金白银铜钱。可是,色目族和落桑族的绝大多数物品都不是用灵石,而是用的黄金或白银,并且,他们交易时只接受真金白银,对灵珠、灵石等一点也不感冒。于是几十年下来,仙山这边也流通起金银等俗物来。并且灵珠、灵石与金银的兑换价,一路走低。 受此影响,仙山里,以前很多的“贫瘠”之地,因为发现了金、银等重金属矿,而摇身一变,变成了宝地。 魏清尘经过三年的考察,没有在云雾山脉里找到金矿,但是,银矿和铁矿却是有发现的。尤其是前者的开采,大大的缓解了青木派缺银的状况。 而云雾山脉里最多的是煤矿。 引用魏清尘的报告里的话:云雾山脉的大多数地底,全是乌央乌央的煤。 而煤正是色目族炼器的主要原料。 可是,目前仙山这边还没有掌握色目族的炼器法门。魏清尘也没有参悟透。这些能够换来真金白银,以及色目族的各种法器、丹药、符水的“黑色宝贝疙瘩”,目前自用的数量有限。沈云再一看市面上煤的价格,马上决定用多余的煤去换钱。 如此一来,就要开辟一条商路出去才行。 这时,余莽送上来了一条。沈云高兴极了,都没顾得上跟他聊婚姻法典的事,当即叫人前头领路,去考察离得最近的那座城市——按余莽的想法,这座名唤筱溪镇的偏僻小城,用来做商路的起点,是再合适不过。 传话珠亮起来的时候,沈云刚好与余莽他们从镇里转了一圈出来。他很赞成余莽的观点,令后者着手规划这件事:“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然后,魏清尘问策来了。 沈云仔细的听完,目光一转,落在余莽他们五个身上,计上心来,当即哈哈笑道:“莫急,我马上给你派援兵过来。” 余莽追随他也有些年头来,在旁边听完了全程,至此,也心领神会的笑了——不用说,这个援兵,肯定是他们五个。 魏长老没法写的这个“信”字,由他们五个去写,简直是太有说服力了。 沈云关掉传话珠后,跟余莽笑道:“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北面的煤不但多,而且质量远胜过其余地方。你做生意素来讲诚信,不如先去看看货。” 余莽真是越来越服了大人——说了大半天,原来货还在地底下,没有挖出来呢。再有,听大人这话里的意思,挖煤的人也还玄乎,得他自己去收服。 不过,他就喜欢高挑战! 第八五三章 为什么不早些过来 余莽他们五个出现在谈判桌上,打了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奸细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他们也太有说服了——论血统,余莽和房潜是灵族;论战力,房潜和余飞飞联手,直接能将北面众妖翻过来虐一回,再覆过去虐一回;论地位,谢青都和小玉谈婚论嫁了。 所以,青木派能对他们这些血统低贱的战斗渣有什么阴谋? 一下子,谈判桌对面的大小头领们的脑袋集体变得灵光起来。他们终于想到了,魏清尘是堂堂的元婴大能。可是这些天,人家硬是平起平坐的跟他们打口水仗。面对他们的百般刁难,甚至是粗暴的示威,大能始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全程连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也没有丢给他们。 信了!真的信了! 众头领纷纷表示,先前的为难全是他们脑壳发昏。今天时日不早了,他们还要给贵人们接风洗尘,所以,明天正式谈判。他们保证态度端正。谁再敢挑事,大伙儿二话不说,就一齐灭了他! 魏清尘暗中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冲余莽竖了竖大拇指。 后者收到,嘿嘿一笑,从大椅子里站起来,双手撑在巨大的青石桌面上,看向对面的大小头领们:“好了,魏长老的正事说完了。我们就说点杂事。” 接风洗尘么?我们懂的!咱们妖族的老传统么……众头领飞快的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把镇宅的宝贝献出来。 因为血脉压制的原理,余莽对他们的心思一览无余。 “不是叫你们献宝。”一想到脚底下的高品质煤,余莽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我们大家一起发财的机会到了!” 什么?发财?还一起! 好奇怪的话。从来没有听说过。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小头领们象是被余莽的笑容冻住了,个个呆若木鸡。 余莽见状,回过神来,心里道了句可怜。 如果换成是他手底下的众妖,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眉毛都从脸蛋飞跑了,一个一个的双目放光,口流哈拉子。 可是,这些家伙的反应,才是真正的妖兽和精怪真实反应。 在妖族里,他们是最低等的存在。从一通灵智开始,就有传承的教导他们,要接受自己的低贱、卑微,要对血统高贵的大人们忠诚……时间一长,原本只是出现在他们妖识里的传承,已然深深的融进了他们的骨血里。 所以,当他们听到自己这样的大人要和他们一起发财,不当场傻掉才怪呢。 他手底下的妖众,以前也是这副怂样。是大人改变了他和他们。 自己走过的路,感触肯定是最深的。余莽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局面。他给魏清尘送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这里头,他用了一点点血脉压制。 不是他欺负对面的大小头领们,而是经验告诉他,在最初的时候,一味的好言相劝,效果其实远不如来点硬的。 这一招是跟大人学的——软硬兼施! 果然,大小头领们瞬间回神,一个个恭敬的低下头来听训。 不少人甚至生出了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上的踏实感来。 余莽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不过,赚钱大计当前,他没有工夫去感怀这些。硬的来了之后,得上软的了。不管是人还是妖,赚钱的快乐,都是一样的真实,也是一样的令人精神愉悦,勇气倍增。 如果不能生出让众妖足以抵抗传承的勇气,那只能说明是赚的钱有点少。再多来一些就好了……这些全是他余莽走过的路,也是实打实的经验。 接下来,余莽说了挖煤、卖煤的大计划,简而言之:他们挖煤,青木派负责收,他负责卖。卖来的钱,大家三三分账! 魏清尘在一旁很快听出来了,这绝对是主公的点子。因为完全是熟悉的味道。 并不是所有的妖兽、精怪都和余莽一样擅长算术的。事实上,受血脉的拖累,太多的妖兽、精怪不识数,更谈不上算术。但是有一点,谈判桌面对的大小头领们是绝对听懂了——听大人的,合伙去挖地底下的黑泥,能够分到钱! 钱是什么?以前他们是不知道的。是北海妖族近年来教会了他们。那可绝对是好东西!有了钱,他们就能去北海那边的地下坊市城买到吃的、喝的、穿的。冬天不用挨冻受饿,提升修为也能吃丹药,打架也会有大把的符、器…… “那些黑泥不值钱。没有坊市会收的。” 大人座前,他们必须忠诚。众妖纷纷如实相告。 余莽挥手打断他们:“你们去过几个地方?能有我的见多识广?听我的,挖了煤来,交给青木派,我包管能够给你们换来真金白银。如果你们不要钱,想要换灵石,丹药什么的,也都可以。保证比市面上的价格更实惠。” “还有,加入青木派,教你们识人族的字,传你们合适的功法……这些统统是免费的。” “如果北海那边打过来,青木派和大家一起,将他们打跑。也是免费的。” 看到众妖迅速被点亮的眼睛,还有嘴边开始往外淌的哈啦子,魏清尘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场——好一个余莽,真是句句不离本行。 但还是有一头十阶妖兽在余莽的强大诱惑面前保持住了最后的一丝冷静。“大人,”他飞快的瞥了一眼余莽身边的左黑猪右白虎,弱弱的问道,“要缔约吗?是哪一种契约?” 有这两位在,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了。所以,他只求不要做战兽。因为……嘤嘤嘤,那样太惨了。 经他一提醒,对面的大小头领们纷纷回神。他们连哈啦子都顾不上擦,一个个被吓得浑身直打颤。一些胆小的甚至憋不住,小声的哭出声来。 “缔约?什么缔约?”余莽环视全场,指着自己的眉心,严厉的质问道,“你们眼睛都瞎掉了吗?老子是契约兽吗?你们再看看他们三个!弟子!统统是青木派的弟子!青木派从来就没有契约兽!” 真的吗?众妖战战兢兢的去看大人们的眉心。 如果是契约兽的话,眉心的契约印是做不得假的。 也就是因为这些大人身份高贵,战力超强,所以,众妖不敢正视他们的脸。 这会儿大人都命令他们看了……一辈子的大事,必须看个真切! 当看到四位大人的眉心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契约印时,众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齐齐呆住。 少许,大小头领堆里,突然哇的一声,爆出一阵大哭。 竟是唯一的那只十阶妖兽坐在椅子里,捶胸顿足的,哭得可伤心了。 余莽扫了一眼,脸上再无先前的凌厉,扭过头来,用悲悯的口吻跟魏清尘解释:“他的发小,终于受不住这里的穷苦,也是为了奔一个前程,十多年前,去北海那边,做了战兽……去年年尾的时候战死了。” “这里早就是你们的了。你们为什么不早些过来啊?”妖兽大佬哭得忘乎所以,现出原形来。 缩成一团,仍是比大水缸还要大上好几圈的一只黑色刺猬。 任魏清尘见多识广,也是生平头一回看到这么大只的刺猬。 第八五四章 出煤了 有了余莽他们的现身说法,第二天的谈判变得异常之顺利。 其实,北面妖众的要求很低。他们只求不做契约兽。之前的种种不信,全是基于这一点。 当然也怪不得他们不信魏清尘的承诺。实在是一直以来,仙山的人族修士对妖族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偏见。所以,只要有人说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们便禁不住在心里左摇右摆——既舍不得放弃,又不敢抓住。 而谈判的另一边,魏清尘也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亦舍不得轻易放弃。 于是,谈判便陷入了僵局。 现在,北面妖众们终于选择了相信,再加上魏清尘和余莽的合力推动,谈判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顺利起来。 之前耽误的时间全被补回来了不说。而且谈判还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三天——正式的谈判其实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即,知道青木派有《弟子手册》,应大小头领们的强烈要求,魏清尘亲自向他们讲读了一遍《弟子手册》。期间,允许大小头领们自由提问。而魏清尘保证一一回答。所以,接下来的一天半里,便成了魏清尘的讲读专场。中间插以大小头领们的种种即兴娱乐,比如说,唱唱山歌,跳跳舞,角力摔跤,各种小戏法……等等。 青木派的四位长老,包括魏清尘在内,皆是生平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妖众。他们不得不自愧不如,由衷的赞叹:妖族真会玩! 待魏清尘讲读完了,北面妖众已经完全接受了青木派和《弟子手册》。他们表示完全服从青木派,从此自愿并严格遵守《弟子手册》的约束。 谈判圆满结束。 但魏清尘他们一行四人并没有离开。因为沈云又给他们派了新任务:留在北面,与余莽他们一道,规划并落实北煤区的开采事宜。 没错,经过谈判,北面成立新区。新区的名字是众妖请门主大人取的,叫做北煤妖族自治区,简称:北煤区。 继而,选举区主、区副、区长老会等事项也提上了日程。 众妖狂呼,其欣喜之程度,不亚于获得新生。令在场的魏清尘等人无不动容。同时,他们也再一次为门主大人的灵泛所折服——自治区一词,他们在色目族的法典上看到过。但是真的还没来得及融汇贯通,运用到实际中来;至于新区区主的人选只能从当地的妖族弟子里提名,区副则由门派委任,区长老会里,当地的妖族弟子所占的比例不得少于总人数的一半……这些举措,更是让人不服气都不行。而门主大人却是在正式谈判之前,一揽子的给了他们“当参考”。参什么考啊!参与谈判的大小头领们,每听到一条,便高高举起双手欢呼一回,迫不及待的要定下来。那架式,象是生怕魏清尘他们几个会反悔似的。 更让妖众们欢欣鼓舞的是,魏清尘和余莽联手,新区的第一座煤矿选址成功。第二天,魏清尘将亲手为矿区奠基。 消息传开来,北煤区的妖众们呼朋唤友而来,将工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三层、下三层。 吉时一到,先是由余莽主持祭天仪式。 临时搭起来的土祭台上,居中摆着一个巨大的铜质三足香炉。香炉的前边是大三盘和小三盘的供品。大三盘分别是一盘清水、一盘黄土和一盘跳跃的火苗;小三盘则是三盘时令果子。这是妖族祭天的习俗。 不过,也不全是。因为妖族正经祭天是血祭。大三盘和小三盘里,必须全是血淋淋的活物。而且越是重要的祭祀,祭品也会越贵重。有的甚至是拿妖众献祭。但人族修士里疯传的人祭是没有的。除非是妖族里野祭,或者是世仇。 北煤区的大小头领们都一门心思的想要竞选区主和区长老,所以,他们很在意门派的意见。一方面,他们努力的回想了《弟子手册》里的相关条款——《弟子手册》虽然还没有人手一册的发放下去,但是,大小头领们是有的。只是他们只认得些许妖文,不认得人族的文字,所以,全凭记忆回想;另一方面,派了代表请教魏清尘和余莽他们。 青木派从上到下都不信天。自然没有这一套。但是,余莽他们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形。所以,代表们还真问对了人。 余莽告诉他们,只要不违背《弟子手册》,青木派充分尊重妖族的所有合理习俗和传统。因此,祭天是可以搞的。但是,血祭就不要搞了。因为血淋淋的凡兽摆在祭台上,不符合《弟子手册》里宣讲的和平、友善的精神。 “那搞什么祭品呢?”代表们目前还不懂为什么对凡兽讲和平、友善,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先囫囵的在心里记下来,并付诸行动。 余莽将自己的经验搬出来了:“我们祭天时,用的是我们觉得最重要,也是最贵重的宝物。” 闻言,代表们无不色变——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大出血! 余莽见状,笑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为的。我们那边认为最重要,也是最贵重的宝物,大的三样,是干净的清水、养育我们的土地,还有给我们光明的火……” 呼——,代表们简直不要更上道。他们一齐跟着笑了,使劲的点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余莽见他们如此上道,心里一高兴,为祭天仪式友情捐赠了一只半人高的铜香炉。也就是正式典礼时,摆在祭台当中的那一只。在奠基典礼结束之后,这只铜香炉和铲起第一锹土的那把铁锹,一起成为了北煤区的神物,被妖众们虔诚的供奉了起来。很多很多年后,明明是两件凡物,却真的成了法器。这一点,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时,魏清尘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还特意拉了沈云一道赶过去围观。亲眼见证两件神器上充满了信念的力量,他也是连道“太神奇”。而沈云则当场为众人释疑:“这是大家的信念凝聚在它们身上,一天一天,不停歇的加持。和水滴石穿,其实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这些全是后话。 回到奠基典礼上来。祭天之后,魏清尘接过铁锹,走到祭台前面,当众铲起第一锹土。结果,这一铲下去,地里竟然现出了黑色的煤来。 魏清尘当场愣住。 天地良心,他真的就是做做样子,完全没有用灵力。而且这一铲也不过是铲下去半尺多一点。 主持人余莽夸张的冲过来,跪在地上,飞快的扒开土层,双手捧起一大块黝黑的煤石,高举过头,欢呼:“出煤了!” 一时间,周边天上、地下,前后左右的妖众们跟着欢呼:“出煤了!” 怪不得阿莽坚持要在这里搞什么奠基仪式,连第一铲的位置都规定得死死的,原来是早就看准了的。魏清尘恍然大悟,也跟着欢呼起来。 第八五五章 最后一课 第一锹土就铲出了煤,魏清尘转眼间就想通了里头的关节——余莽是堂堂的地龙灵族啊!地底下有点什么,他能不知晓? 与之相比,魏清尘发现自己用罗盘找矿的这点本事,完全不够看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新营区那边的事太多。尤其是为着新婚法典的补充,云景道长已经催过他三回了。 跟沈云如实汇报后,他提议:“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出第一批煤上。这件事至关重要。而且,在此期间,也能更充分的考察区主和区长老们的选拔。我建议,派区副的人选过来加入他们。”而他可以撤了。 沈云觉得很有道理,向他询问有无合适的人选——到了新营区后,摊子是前所未有的铺得开。接着是整顿,紧接着添了一个全新的北煤区,所以,如今门派里是真的缺人。 魏清尘追随他这么些年,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故而早早的准备了几个人选。其中,他最看好的是听风堂的陈玟。 在石头岛的时候,魏清尘就很看好陈玟。心正、谦逊,有志向,又吃得苦,勇于挑重担,是棵好苗子。这一次的大撤退计划里,陈玟更是成长极快,在石头岛的一众中层管事里脱颖而出,说是年轻弟子里的佼佼者,一点儿也不带夸张的。 其次,在石头岛的时候,陈玟就主要负责与平安坊的往来。不论是与妖族弟子相处,还是共事,他都有丰富的经验。 魏清尘越想越觉得此子最适合去做青木派的派往北煤区的首任区副。 沈云略作沉吟,同意了:“就是他了。一个好汉三个帮,那几个区长老的名额,也拿出两个来,让他自己在听风堂里挑选。”因为太缺人,所以,明明说是三个帮,他给改成了两个帮。他真是太体贴赵宣了。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魏清尘闻言,用另一只手按住直抽抽的右眼角,对着手里的传话珠笑道:“伯堂怕是要气死了。”心里的话是:听风堂出了一个陈玟,已经够伯堂狠狠的肉疼一回了,结果,还要再搭上两个…… 唉,这回宝贝徒弟回来,不止一次的跟他讨要人,说,听风堂其实也缺人缺得紧。而他一直都还没给。不是他不偏疼唯一的徒弟,而是整顿之后,新营区都出现了一个萝卜两个坑的现象,他身为大长老,手里头也真没富余的人。 沈云心中一动,嘴角高高翘起:“他有什么好气的?这回北煤区跟他要了三个人,你帮我转达他,他要是心疼,我准他去北媒区挑三十个回来。要是三十个还不够,一百个也行。不过,有个前提,必须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不许搞硬抢。看,才跟他要了三个人,我补回他至少三十个!怎么样,我对你的宝贝徒弟真不是一般的好吧?” “对,真是太好了!”魏清尘在心底里又狠狠的把自家主公佩服了一回——用三十只连“弟子手册”这四个大字都不认得的新妖族弟子,换听风堂的三名中层骨干。还要反过来说,我家伯堂赚了大便宜。主公,你的生意经可比阿莽念得要好上一千倍呢。当然,心起码黑了一万倍!相比起来,他魏某人真是太纯良。 青木派的效率向来快,尤其是要人这种事。不多时,赵宣收到了长老会的内部通知,并且告诉他,正式的调令将会在明天下达。中间的这点时间,是留给他和陈玟沟通,另外调哪两个人,以及确定之后,布署三人留下来的空缺等事项。 老实说,赵宣刚接到通知时,有点儿发蒙。 他真的很缺人手! 而且,经过端木光亲手调教,刚刚经历了战火淬炼的陈玟,是他最看好的中层弟子。他都盘算好了陈玟的新位置。结果,就这样被长老会摘走了。 并且还是一带二! 陈玟会带走哪两个人?人之常情,肯定是他最合拍的伙伴。所以,长老会此举不仅仅是摘果子,而是枝枝叶叶的一起撸走了。 啊啊啊,还能更狠一点吗? 赵宣回过神来后,真是一阵又一阵的肉疼。 而肉疼完了,他还得去找陈玟,一是传达长老会的通知,二是真正大方的拿出听风堂的弟子名册,任后者挑人。 因为这是大局。 身为长老,他太清楚北煤区的重要性了。 刚到新营区时,他立刻注意到了北面。虽说北面妖众都送了“岁贡”过来,表示臣服,但是,以他与妖族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他深知这种臣服的牢靠性。 当时,他也私底下跟师父不止一次的聊过北面要怎么搞。他们俩师徒谈来论去,始终都觉得是件很棘手的事。但是,青木派眼下的情形,北面绝不能出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师父才会亲自带队去北面谈判。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谈判竟半道上峰回路转,然后,北煤区这个全新的事物,在青木派里诞生了。 收到师父发回长老会的一系列文件,一字一句的看完了,他有好久都觉得是在梦里。 北煤区的成立,太重要了。可以说是青木派眼下最重要的事。连最热门的婚姻法典都得给它让路。 不说长远的影响,单说是眼下,北煤区已然化解了北面的危机。 想到这些,赵宣吐出一口浊气,在心里开解自己道:能够为北煤区培养出一名区副和两名区长老来,是我听风堂的荣幸,也是我赵宣之荣幸! 陈玟接到通知后,很激动。激动过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报出来两个人名——和赵宣料想的完全一致。 此时,赵宣已经完全消化掉了心里的负面感情,笑盈盈的拍着陈玟的肩膀说道:“到了北煤区,你们要好好干,让大伙儿都瞧瞧我们听风堂人的风采。以后,听风堂还是你的家。如果碰到了什么困难,不要一味的硬扛,记得回家来说一声。家里帮你一起扛。都记住了吗?” “是,弟子记住了。”陈玟的眼圈儿都红了。 赵宣抽了抽鼻子,又道:“明天调令就会下来了。你们应该是后天报到。我和你们一道过去。嘿嘿,门主大人答应了,至少要补三十个人给我。北煤区是你的地头了,到时,你要帮我挑最好的。”呵呵,上行下效。这一招,他是跟主公现学滴! 陈玟顾不得感动了,讶然的看着自家堂主大人——怎么有一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酸爽?所以,这是堂主大人的最后一课吗?他要好好的学一学? 第八五六章 铁公鸡上身 本来赵宣还担心北煤区的妖族弟子重土难迁,不肯随他走。哪知道,到了北煤区后,热忱自荐的妖族弟子们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他是冰雪做的,四面八方的炙热眼神,瞬间就能将他看融了去。 这是什么情况? 幸好有师父在,很快替他“解围”,并抽空告诉他一句话:“这边的弟子们都以飞飞、二子为榜样呢。” 原来如此。赵宣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担心全没有了。 然后,他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挑人的大活里。很快的,他发现能入眼的妖族弟子实在是太多了。 明明修为都不高。大部分的只能勉强用障眼法幻化出人形来,可是,怎么却一个比一个的合他的心意呢? 迷惑的他问过自家师父才知道,原来是消息放出去后,闻讯赶过来自荐的妖族弟子太多,所以,师父替他先挑了一回。 魏清尘的初选很严格,接近十选一,但还是留下来了三百多。 “还是师父知我!”赵宣好感动。然后,他愁上了——这三百多名妖族弟子,他是越看越顺眼,每一个都舍不得放出去。可是,主公才给了他一百名额,怎么办? 目光流转,他瞅见师父要喝水,赶紧的笑嘻嘻的端了茶碗奉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魏清尘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截了他的话:“就一百,一个多的也没有。余下的,这边已经有了安排。” “师父……”赵宣还想使劲的努力一把。 魏清尘从他手里接过茶碗,叹了一口气:“伯堂,这边的形势,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别看这边人多,但修为普遍都不是一般的低。有近一半以上的,只能说是初通灵智。帮你先挑一回,已是为师对你的偏护。如果你把这三百多弟子都带走了,北煤区的防护又要怎么搞?” 赵宣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惊道:“师父,你要留下来练兵?” 魏清尘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人家连你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有什么交情,凭什么把自家最好的子弟推出来,任你挑选?” 去听风堂,是个好前程,这没错。但是,更多的是,魏清尘答应大小头领们,在这里多留三个月,教他们兵法。 而沈云听了他的报告后,直接让他在北煤区组军,争取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形成战力。 因为随行的那三名长老不擅长练兵,而新营区实在是太缺人手了,所以,他们三个于昨天就已经启返回了新营区。 为了他能更好的开展练兵,沈云说服余莽,将余飞飞和房潜临时借调给了他——真的只是“临时借调”。余莽把话说得很死,三个月之后,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余飞飞和房潜也要调回来。为此,余莽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卖了一回惨,说,别看手底下那么多人,但全是虾兵蟹将。能打的,就这两个。俨然忘了严格的来说,余飞飞也是“借”来的。并且是典型的有借没还。 自家师父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赵宣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他向魏清尘道了谢,然后,狠下心来,花费了三天的时间,终于选一百名妖族弟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北煤区——越是相处得久,他越是感觉到这些妖族弟子是宝藏。真的舍不得啊! 殊不知,他来北煤区选人的消息,在新营区里传开后,象是炸开了锅。各营各部门的主官们都管不住自己,禁不住的怦然心动,争先恐后的跑去跟沈云要人。 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个讨要人的手段多且绝对不带重样的。象女营的刘营主,是直接哭——“门主大人,我们女营缺人手啊。真的是太缺了。原来在野鸡岭的时候,我们是一天三轮换,现在,已经变成一天两轮换,都有些凑不出人手来。” 孰料,沈云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冷笑道:“你把营地缩小一半,人手肯定够了。”然后,话锋一转,一边北墙上挂着的新地图走过去,一边用商量的口吻招呼道,“来来来,我们看看,从哪里缩减好……” 话音未落,刘营主仓遑的站起来,指着手里的白棉布帕子,急声解释道:“门主大人,刚才全是开玩笑呢。我没哭,是帕子没洗干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些蒜汁……”说着,转身往门口速撤,“门主大人,我们女营的营区真不算大,没有一块多余的地,真的!” 然后,人跑得没影了。 沈云望着空荡荡的门,好无语——刘玉娥做了这么多年的女营营主。她的脾性,他能不知晓?看似弱弱娇娇的,却天生一把神力,与阿花姐一样,都是体修。体修炼体有多苦?一般的男修都扛不住。在仙山里,体修们炼体时,哭爹喊娘,那是常态。至于昏过去了,醒来再接着炼的,更是比比皆是。更何况,青木派里,体修惯用的丹药、法器,一样也没有。走体修路子的弟子们,唯有全程咬牙硬扛。但是,据他所知,刘玉娥从来没有在人前喊过一声痛,叫过一声苦,也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此,刘玉娥得了个“铁娘子”的雅号。可就是这样的一位铁娘子,却为了增加人手扩营,不惜用上了寻常女子的手段。叫他真的不知道做何感想了。 这也充分的说明,青木派真的太缺人手了。 接下来,神机营的李营主也跑过来要人。与刘营主不同,他走的“为您分忧”路线——“门主大人,这些年来,从我们神机营里走出了多少弟子?他们是一个顶一个的好吧?所以,将新弟子送进我们神机营,肯定没错。不出三年,我包管让他们个个都成材……” 沈云笑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头:“魏清尘已经在北煤区练兵了。他只要求了三个月的时间。” 真是货比货扔,人比人气死人。还有,门主大人是什么时候被铁公鸡上了身?李营主哑口无言,掩面而去。 …… 主官们一个接一个的,全是铩羽而归。消息传回北煤区,魏清尘欣慰之余,只觉得压力更大了——主公帮他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只是为了他能在北煤区一心一意的练兵。如果三个月后,他不能拿出点成绩来,真是无颜回去见主公。 第八五七章 复位 此时,叶罡终于知道了沈云及其门众的去向。原来,云雾山脉竟是沈云多年前从仙门手里买下来的。 仙门虽然不复存在了,但是,当年的那笔买卖却是合法,且为仙山各门派和世家所承认的。因为当年,参与白银购地的,不仅仅是青木派。事实上,十大门派是最主要的真正买家。稍微好一些的地盘,都被他们买了去。只有少数几块筋头巴脑的,要么始终无人问津,要么是被一流门派被以与他们差不多的手法暗地里买了去。云雾山脉就在其中。 总而言之,白银购地随着仙门的被颠覆,彻底成了一笔混涂账。 后来,北海成为了大热点,人们这才发现,原来云雾山脉已经是有主的了,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全是私人领地。 是谁悄悄的开辟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只能是十大门派。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远见”——在仙山里,但凡能与飞升沾上边的秘密,绝对是会被知情人捂得严严实实的。便是亲爹亲娘亲师尊面前都不会透露一点点。而北海里就有这样的秘密。一直以来,唯有仙门长老会里的那几个实权长老知晓内情。除此之外,放眼整个仙门,也就只有十大门派有这般强大的人脉和情服网,从中洞察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了。至于如今炙手可热的几个修真世家们,在仙门的时候,他们被压制得死死的,哪有机会窥探一二? 先前,叶罡也是这么认为的。为此,他特意单独问过师尊,即,已故的泰阳真君。问,是否是正清门当年暗中买下了云雾山脉。后者没有回答他,而是沉吟许久,叹道:“失之交臂。”然后,便是闭紧嘴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叶罡深知师尊的脾性,知道是不愿再谈的意思,遂起身告辞。 自家师尊的话却颇有深意。叶罡以为,短短的四个字,足以证明,当年,师尊确实有买下云雾山脉的计划,却不知道是什么原由,错过了。 那个时候,能够让师尊吃下这个暗亏的,在仙山只有两个势力:一是仙门长老会;二是玉锦门。 白银购地是仙门长老会自己搞的。他们既然将云雾山脉拿出来了,就不可能暗中使坏。这样,便只剩下玉锦门了。 那时,玉锦门已经连人带地盘,举派神秘消失,只给仙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叶罡无从查证。更主要的是,他刚接手仙山,忙得团团转,完全腾不出手来。 叶罡暂且将之撂到了一边。 哪知,“云雾山脉”这四个字再次走进他的视线里,却是与沈云和青木派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沈云及其残部在云雾山脉的南部边缘突然消失了,极有可能是遁入了云雾山脉之中。 云雾山脉是有主的私人领地。沈云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的闯进去了。说明了什么? 原来,当年,用白银从仙门长老会手里头买走云雾山脉的是沈云! 叶罡冲到地图边,再细看沈云他们的行进路线,气得一双眼珠子都红了。 至此,答案终于揭晓了。他自以为得的追剿、象赶鸭子一样,撵得沈大魔头及其魔众狼狈逃窜,无处可藏,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真正出丑的那个是他,也只有他。是他全程被牵住了鼻子…… 土包子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举派从凡人界的野鸡岭搬至仙山云雾山脉! 如今,奸计得逞,不知道土包子是如何笑话他呢! 叶罡稍稍冷静之后,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询问师尊的情形。越想,他越是怀疑,师尊其实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可是,师尊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难道他这个嫡亲的关门弟子,在师尊的心里头,远不及沈云那个外人,以至于师尊那般遮掩? 但凡师尊当年透出一丝丝风来,他也不至于今天被沈云算计得这么惨! 叶罡站在地图前,想破了头,也没想出答案来。 而泰阳真君已经过世。做为化虚真君,他是身消道殒,除了一小撮骨灰,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叶罡再也不可能去当面询问其中原由。 “为什么?师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罡被深深的伤害到了。痛苦不堪的他,竟连站都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走到一旁的椅子里,无力的跌坐下去。 就这样,他枯坐了大半天,总算缓过劲来。但还是没法释法。一跺脚,化出麒麟真身,乘着夜幕的掩护,直径回到了泰阳真君曾经的洞府。 修士一朝殒落,其洞府、法宝都立刻变成无主之物。 泰阳真君也是如此。昔日的宝山已经成为了无主之山。不论是谁,都能自由进入。 洞府更甚。 一刹那间,它上面的种种禁制和加持统统消失了。就连阵法也同时塌陷。 叶罡等在场之人愕然发现,原来,泰阳真君的洞府是如此之质朴无华。它竟是一个不加修饰的天然山洞。泰阳真君对它的改造,仅仅是添了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青石板大门,以及因地制宜的布设阵法、禁制等。 泰阳真君就这样两袖清风的走了,洞府里竟然连一块下品灵石,一角碎银,也找不到。更不用说价值连城的法宝、丹药……等。 之前,叶罡担心有人乘火打劫,做了种种安排。此情此景之下,全成了多余。 是以,泰阳真君殒落后,他的宝山和洞府都按正清门的相关规定,一样的处置。只是这里的位置太过核心,且泰阳真君的威名尤在。所以,和往常一样,正清门里,仍然无人轻易进山。 人走茶凉。不过月许,叶罡再回来,看到的是满目荒凉。 他变回人身,象小时候在外头受到了委屈一般,一头冲进了空荡荡的山洞里。然而,走了好几步,也没有看到练功室那道熟悉的木格子门,他再也忍不住,握紧双拳,向漆黑的四周大声问道:“为什么?师尊,为什么?” 不会再有师尊的回答了。他只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回声——“为什么,师尊,为什么——” 其实,如果他有平时一半的冷静,或者说,保持着正常的警觉,就不难听出来,在回声里夹杂了一丝细弱的叹惜。 “唉——”在昔日泰阳真君经常打座的石台上,有一道薄得象雾气的白色身影渐渐凝实。他看着双手掩面的麒麟子轻叹。紧接着,身形一摇,真的化成一道白雾,出了洞府,冲天而去。 这道白雾没有消失,钻进夜空之后,反而越来越甚。很快的,它变成了一道白色的亮光,扶摇直上。 最后,它冲进了九重天,象流星一般,扎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少君复位喽!” “恭迎少君大人!” 一片欢声笑语中,又有一声叹息传出来。如果叶罡在这里,定然能够一眼看出,站在人群中央受礼的锦衣少年,象极了他家师尊年少之时。 第八五八章 真爱 大喊大叫的发泄了一通后,叶罡感觉竟是近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过的畅快。是以,从山洞里出来,他已经决定将整座山重新封起来,不许门中其他弟子随意进入。 身为正清门的新任掌门,以及修士同盟军的最高指挥官,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非常需要这么一个能让他迅速释放压力的地方。 待他回到同盟军总部,便下达了重新封山的命令。当然,命令里是不可能用这个理由的,而是歌颂了一番泰阳真君的丰功伟绩之后,以“缅怀先贤”的名义,永久封存其昔日的宝山。 这是正清门的内部事务,所以,叶罡是以掌门的身份下达的。收到命令,正清门各峰皆反应平平。在泰阳真君殒落之时,各峰的峰主皆在场。他们亲眼看到了宝山的护山大阵自行解开,以及整座洞府华光散尽,变回质朴的模样。与传说中的真君遗世洞府不同,那真的就是一座空山,以及一个空山洞。他们去了一回,便不想再去第二回。封与不封,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新掌门大人郑重的以门主令的形式,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各峰峰主还是要给点回应的。随后,他们差不多同时回应:谨遵门主令,缅怀先贤。 没有点明“泰阳真君”的名号,这是仙山的传统。对于金丹真人及以上的高阶修士来说,身殒即道消,有如灯灭。昔日的种种,不论是荣耀,还是耻辱,皆随道号、身份等一笔勾销。所以,贤能者,则以“先贤”统称。为恶的……在仙山是没有遗臭万年之说。修士的记性是很好,但是,他们同时也是最擅遗忘的一群人。寻常的作恶,人们会抱着“死者为大”的观念,以为不足挂齿。是以,往往没几年,便不会再有人提起。只有那些作恶多端的,才会被人们在告诫后辈子侄时,做为反面的教训,提上那么一两句。但是,也不会再称他们的道号,而是模糊的用修为境界代称,比如说,以前有一位真君,或是上人……如此开头。 唯一采取了实际行动的是正清门的内门执事堂。接到门主令后,执事堂之堂主亲自带着一干弟子,前去封了山。然后,通过传话珠,向叶罡及时汇报。 叶罡收到后,只是简单的答复了一句“知道了”。 泰阳真君身前将座下的其余四位亲传弟子秘密封印了起来。是以,叶罡便成了其座下唯一主事的亲传弟子。在泰阳真君身负重伤,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养伤上的最后时光里,叶罡其实已经接过了大部分的掌门权力。 而正清门里唯一能与泰阳真君相提并论的秀阳真君因十几年前座下大弟子勾结玉锦门,迫害修真同道一事,自感罪孽深重,从此避世,不再过问世事。就连泰阳真君殒落,他也没有过来主峰上奠。 于是,叶罡毫无悬念的顺利继位正清门之掌门。从此,他行事不要再顾及身负重伤的师尊的感受,也不用担心门中那些老资格的长老们,私底下去向师尊打小报告。掌门的权力,完全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 很快的,他就适应了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对于执事堂堂主的快速行动,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惊艳感与欢喜,换句话说,他是习以为常了。 而且,叶罡时常会提醒自己待下要宽厚。如果门主令下达后,过了两三天,执事堂那边还没有把山给他严严实实的封起来,那才会激起他的一丝恼火来呢。 再者,他不仅仅是正清门的掌门,更是整个修士同盟军的最高指挥官。手里头的事情多如牛毛。象封山等些许小事,真吸引不了他很多的注意力。 眼下,他面前的长案上就搁了两份很重要的报告。一份说的是,沈云及其残众遁入了云雾山脉,新上任才一个多月的剿魔大将军请示后续行动;另一份则是,漳泉阮家等数十个世家、门派联名上书,道,为修士同盟军之团结大计,请示设立大统领一职,统帅同盟军。并提名他为首任大统领。 后一份是在他从正清门返回之后,才送呈上来的。 这份报告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叶罡全部的注意力。就连先前一直刺眼之极的那份关于沈云的报告,也完全被他无视了。 叶罡再细看报告里的内容,觉得阮家对于修士同盟军成立以来出现的种种乱相与弊端,及能造成这些不好现象的缘由,归纳总结得实在是太到位。 没错,修士同盟军就是缺一位大统领。 光有执行委员会,权力还是太多分散,很难做到真正的意见统一、所有力道都往同一处使。 做了这么些年的执行委员会之委员长,叶罡的感触简直不要太深。 阮家领起的这个提议,可以说是与他不谋而合,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了。 叶罡再次合上报告,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从门窗里照进来。屋子四壁的落桑珠早已自动的敛了光芒。 不知不觉,他又坐在书房里,办公一宿。 “啊——呀!”叶罡坐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起身大步的出了书房。 才走出下门廊,斜对面的抄手游廊里走出来一队丽人。为首的正是他的道侣,阮瑜。和往常一样,她带着侍女们过来请他去用早膳。 叶罡看到她,不由得两个嘴角轻轻翘起,脸上现出宠溺的微笑。 他与阮瑜确实是仙山里最常见的联姻。是以,他对阮瑜的要求本身不高,只要后者能稳稳当当的做好他的贤内助,不给他添乱就成。但是,这段时间,与之朝夕相处,他看阮瑜是越来越挪不开眼了。 阮瑜就象是冰与火的完美结合。名门世家贵女的娴静优雅,她堪为表率。同时,她的内心里,如他一样,亦是热忱的。 她的优雅、温柔,是真正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娇揉做作。而她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热爱,也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与之相处才数月,叶罡以前对所谓的“仙山名姝”们的不好印象,全被阮瑜成功的打破了。 他必须得承认,阮瑜是真正的贵女,亦是他心目中一直渴求的美好女性。只有这样的女修,才能配得上他。而以前的……现在看来,就是一枕风流梦啊。 尤其是今天早上,他觉得披着金色的晨光,款款的向自己走来的道侣,隔外的光采照人。 时下流行说“真爱”。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幸运,终于找到了真爱。 第八五九章 伐魔大业 近期,仙山里有两桩大新闻,一是,叶罡被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推选了修士同盟军的大统领;二是,原来云雾山脉是魔地,也就是魔族的老巢所在地。 一直以来,仙山里,只闻魔族,却不知众魔的老巢在哪里。 这一次,因为叶大统领的英明神武,修士同盟军首次在仙山发现了魔地——竟是云雾山脉。 消息传开,新鲜出炉的首任大统领的风头立刻被完全覆盖了。不论是各门各派,还是修真世家,弟子们无不在热议魔地。 “云雾山脉是魔地?原来真的有魔地啊。哎哟哟,太可怕了!” “真的还假的?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云雾山脉’这个地方呢。” “要是听说了,不就早发现了魔地吗?还用等到现在?” “有道理!” “其实也用不着怕。大统领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天才加豪杰,英明盖世、神武非凡!大统领既然能发现魔地,肯定也能完全灭掉它!” “这也是我最最佩服大统领的地方。以往,象这样的消息,那些大佬们,要么是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透出一点点来,要么就是扯东扯西,顾左右而言他,在人前永远没句实话。只有在实在是兜不住了的情况下,才吐出一点实情来。然后便是没完没了的推卸责任。搞得我们这些底下的,往往是临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一点,我却是不赞同的。是问,象现在这样,告诉你魔地的存在,有用吗?你是能单枪匹马的去挑了魔地呢,还是能振臂一挥,组织伐魔大军,一举端掉魔地?都不能吧?所以,要我说,嘿嘿,难得糊涂哦!魔地又不是这两天凭空里冒出来的,它是一直就存在,并且一直在那里。自上古以来,仙、魔都相安无事,以后也能相安无事下去。何必去理它呢?” “非也!非也!这位师兄,你说事论事,只道其一,却不说其二,岂不是断章取义?魔地是一直存在,却与我们相安无事,全是因为上古的时候,众魔头被诛尽,只有少数余孽逃回魔地,从而完全不成气候,再也威胁不到我们。而今,新魔头出世,魔族有卷土重来之势。素来正邪不两立,是问,仙、魔如何能再相安无事?便是我们都和你一样,闭上眼睛,对魔地熟视无地,他们也会找上门来。” “对对对!前段时间,魔族在边界先后两次大开杀戒就充分证明了,他们永远只会拿我们的退让,当成软弱可欺。” “我们确实法力低,修为低,也没有什么声望。做不到师兄所说的,要么以一己之力单挑魔地,要么组织伐魔大军,讨伐魔地。但是,我们都有一腔正义的热血,还有捍卫修真正道的决心。还有,我们有大统领。我相信,很快,大统领会组织出征魔地的伐魔大军。到时,我肯定应征报名!相信我!对上魔族,我要是因为怕生而皱一下眉头的,那我就是小娘养的!” “说什么气话呢?都是修士同盟军里的师兄弟,谁会不信你?我也把话撂在这里,只要伐魔大军成立,我二话不说,立刻去报名。” “我也是!” “一起去!” “对,同去……” 便是仙山里的凡人们也悄悄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魔地。有意思的是,竟有人在悄咪咪的打探魔地到底在哪里:“如果知道就好了,我打算投奔过去……” 旁边的人被他的大胆言论吓得半死,哆哆嗦嗦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喝斥道:“你想死啊!胡说什么呢?” 还有两个人在旁边,闻言,脸上皆露出不赞成的神色。 “你快松手!捂得这么紧做甚?” “他又没有说错什么……” 两人合力将扭在一起的那两个同伴分开来。 被解救出来的那名年轻男子顾不得喘上一口气,扯起脖子,急急的争辩道:“我们现在过的哪象是人过的日子?完全混不下去了!照我说,还不如去当魔仆。”他显然没有失去理智。因为尽管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恨意,但是他全程都记得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先前捂住他嘴巴的那位,看上去比他要年长几岁,闻言,恼火的瞪了他一眼,也是压低声音继续反驳:“通魔是什么样的罪名,你又不是不知晓。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这事但凡走漏一点风声,全族上下,都会赔上性命。” “我知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投奔过去……” “那更不可能。首先,我们连云雾山脉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我想到了办法。仙家的大军不是才跟魔族打过仗吗?那么大的架式,不可能没留下痕迹来。我们带上家什,一路找过去。总会找到的。” “越是越不象话了。你以为只是千儿八百里那么远吗?退一万步,就算是千儿八百里。你拖家带口的,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你知道吗?” “我……” “算了,老五,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我们是凡人,生在这里,就长在了这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跟土里的野草一样。你见过那草会自己走吗?你就认命罢。等这一世了结,再投胎时,记得长点记性,莫要再投凡胎了。” “认命么?我……” “嘘,听哥哥们的,莫要再说这等胡话了。投了凡胎,就是这样的命,你要认命,我也要认命,大家都要认命。要不这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十天之后,叶罡不负重望,果然号召仙山的全体修士不计前嫌,上下一心,共同伐魔。新的伐魔大军随即组建,并且第一时间面向全仙山诚邀修真正道之义士,共同参与伐魔大业——不论出身,不论门派,不论年岁、不论修为……只要你有一颗誓死捍卫修真正道的决心,并愿意将之付诸实践,就能加入我们! “为修真正道而战!” “不灭魔地,誓不还!” 第八六零章 端木光的委屈 先前的追剿大军变成了伐魔大军的先锋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离云雾山脉南部边缘千余里的山林里。 这里被同样是刚刚成立的伐魔指挥部划为“前沿”。 不能再往前了。因为云雾山脉之所以被称为“云雾山脉”,是因为它一年四季被毒障笼罩。而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毒障最浓郁之时。便是连云雾山脉的边缘地带,毒障都浓得跟白粥一样。浓郁的毒障随风向四周散开,在早晨和傍晚时分,竟然影响到了千里之外。 先锋军初来乍到,不知毒障之危险,直扑云雾山脉而去,结果,吃了大苦头——一夜之间,军中有近半将士中毒。轻者皮肤泛红,骚痒难耐。重者周身溃烂,昏迷不醒。所以,不论症状的轻与重,他们都丧失了战斗力。 军情急如火。先锋军的最高指挥官,也就是新上任没多久的征魔大将军不敢隐瞒,“泣血”上报叶罡。 于是,伐魔指挥部根据他的报告,划定了前沿阵地。 收到秘讯回复,征魔大将军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连日来一直阴沉的脸上也象是雨过天晴,终于露出了一丝高兴的神色。 守在外屋的一圈心腹们,见状,相互间悄然对视之后,也皆是眉开眼笑——大人进里间去接了道秘讯,出来后,脸色大缓,肯定是得了好消息。 至于是什么好消息,那还要问吗? “恭喜大将军!” “贺喜大将军!” 一圈人齐齐的围上来,抱拳向征魔大将军道贺。 看着一张张轻松愉快的笑脸,征魔大将军笑骂道:“不过是例行的问询罢了,何喜之有!”说着敛了笑,轻飘飘的抛出一道命令来,“上头催得紧,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但也不能瞎忙活。这样吧,就今明两天里,赶紧的将我们的指挥部建起来。” 众人心里更加有数。轻松之余,他们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纷纷出言相问:“大将军,指挥部要建在哪里呢?” “上头一直也没个明确的批示……” 修士同盟军成立至今,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官场规则。本来,在仙山,是没有官场的。但是,以前的仙门收了凡人界后,或多或少的沾了一些凡人界那边的烟火气。于是,在仙山里,就有了官场。只是,那时候的官场只在巡边司和凡人界的各理事处等部门,小范围的存在。出了这些地方,仙山还是讲门派,讲师门,讲修为,不问官阶。真正的官场在仙山里全面盛行起来,是修士同盟军夺了仙门长老会的权以后。 最初加入修士同盟军的修士,既有仙门弟子,也有修真世家的子弟和散修们。他们大多数是炼气境修为。他们构成了修士同盟军的士兵及下级军官体系。而一些筑基、金丹境修为的中低阶修士,也加入进来。他们便构成了修士同盟军的中高级军官体系。并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师门不显。 也就是说,他们的师尊不是仙山里显赫的存在。 就算是正清门里,也不是所有的内门弟子都是第一批加入修士同盟军的。叶罡第一批从正清门里带出来的弟子,主要以外门弟子为主。为数不多的内门弟子,几乎全是出自旁系。 正清门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门派与修真世家。 所以,在仙山里,一直为各门派和修真世家所不耻,合伙打压的散修,才有机会加入最初的修士同盟军。 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罡。 虽说之后,叶罡想尽了一切办法拉拢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们。尤其是象漳泉阮家这样的一等一的修真世家们,但是,他心里从来都明白着,他的真正嫡系,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是这些人。 他下了很大的气力,在修士同盟军里扶植他们。 十几二十年下来,这些曾经在仙山的所有才俊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的中低阶修士们,在修士同盟军里,一步步的站稳了脚跟。 而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的短板——与后面加入修士同盟军里的才俊相比,不论是出身、师承,还是修为,他们都不够看的。 但唯有一条,他们可以完虐后来者们。 即,他们的官职。 他们来得早,从一开始就占据了高位。也或多或少的立了些功勋。 这些就是他们的资本。也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压制后来者们的武器。 而这些人里也不乏聪明者。于是,在大家的心照不宣里,很多以前在仙庭里的规矩和作派,在修士同盟军里迅速蔓延开来。 也就是,官场在飞速成长——要看出身、修为、人品,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县官不如现官,也同样是硬道理。 对此,叶罡是早早的有所察觉。不过,他没有吱声。可以说是默许了。究其原因也很简单——他还没来得及在正清门里培养出自己的亲传弟子。正清门的内门核心弟子们全是他的师兄们的,隔着一层呢。算不得自家的嫡亲后辈。同样都不是嫡亲的,与那些从一早始就追随他的旁系后辈们相比,在他心里的高低立现。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修为与修士同盟军的最高指挥官的位置也同样不是完全的般配,有点压不住。于是,这种首看官位,再看修为的思想,甚对他不可对他人言的心思。 就这样,官场在修士同盟军里成了气候,伴生出来了越来越多的“规矩”。 比如先锋军里,征魔大将军在没有宣布伐魔指挥部的命令前,他的心腹爱将们便是通过种种途径猜中了命令的内容,也不能表现出来。这就是修士同盟军里的规矩之一。 否则的话,就是对上官的冒犯。上官会很不高兴的——就你能,就你最聪明,全祝融大陆里,数你最厉害了。本大人的这座庙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早早的飞升去了吧。莫来刺本大人的眼! 如此一来,还要不要再混了? 做不到舍下一切,潇洒的挂印而去,就得忍受后续的各种小鞋…… 更何况,这一圈的人,本身就是征魔大将军的心腹。 “前沿”就这样确定了下来。当然,对仙山大众,这是机密,是不可能详细公告的。 另一边,沈云他们收到后,个个只差没笑掉大牙。毒障是有的,但哪有那么夸张。一般的金丹真人完全可以忽视之。低阶的修士们有一颗清热解毒的下品丹药,便能无忧矣。真要有征魔大将军说得这么厉害,他们青木派怎么能在毒障更浓郁的云雾山脉腹地里安营扎寨? “可见,我们真是把叶某人的亲亲征魔大将军给打怕了。”沈云摇头轻叹。 一旁,端木光委屈极了:“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下死手。”从头到尾,他都有严格遵守大人的吩咐——外敌当前,同是祝融修士,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八六一章 诚意 除了成立伐魔大军和专门的指挥部,叶罡还拟与北海妖族联盟,南北夹击魔地。这个思路很符合仙山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的一贯作风,是以,一提出来,便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和响应——近年来,但凡在仙山有头有脸的门派和修真世家,无一例外的,都在北海有所作为。他们自为认都有点门路,愿意替叶罡跑一跑腿,向北海妖族递信。 其实,正清门也有门路。而且,叶罡他自己就是个行动派。在萌生了联盟的想法之后,他立刻派出了门中长老,前往北海,与北海妖族洽谈。 很快的,长老传回来了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对方也有意盟姻,一同对付云雾山脉。 坏消息则是:对方不信任人族修士,要正清门这边先表示诚意。 “诚意?什么才算是诚意?”正清门的长老们是一头雾水。 这也难怪。 因为正清门成立的时间也不长,才两三百年。它能从一个名不见传的不入流小门派,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以比芝麻开花节节高还要快的速度,跃升为仙门的第一大门派,可以说全是泰阳真君凭一己之力促进成的。 故而,它所有的积累和沉淀完全在于泰阳真君。其他的,不论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还是德才兼备的各峰峰主,其实都还很年轻。在很多方面,他们完全称得上涉世不深。与妖族的接触,便是他们经验欠缺的方面之一。 但是,叶罡知道啊。 得了《麒麟传承》的他,知道妖族这是要与他联姻的意思。 可是,他不乐意! 一来,他嫌弃北海妖族的血统太低。 北海妖族是个庞大的群落。其中,以黑海蟒一族为大。而黑海蟒一族也以北海之共主自居。也就是打不过妖王,不然的话,北海肯定住不下野心勃勃的黑海蟒王。 可是牛气哄哄的黑海蟒王在叶罡的眼里,就跟一条黑泥鳅没什么两样。 血统太低了! 被低贱的血统拖累,黑海蟒王活了近万年,也没能化蛟。 族中子侄,也是如此。 而叶罡可是堂堂的麒麟子!并且是血统很纯正的麒麟子,不是那种五颜六色的杂毛货。 据《传承》里说,他这样的血统,便是龙族的公主也配得起的。 所以,如果是蛟族,他勉强还能高看对方一分,收在身边做个侍妾,端茶送水之类的。传宗接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麒麟本身子嗣艰难。他不可能让这么卑贱的妖族血脉脏了他的子嗣。真生出一只杂毛来,他将来还有脸回族里吗? 对于黑海蟒……抱歉,他真的说服不了自己,实在是没法拉床上去啊。 二来,他已经有了阮瑜。 阮瑜天资不错,在他的帮助下,飞升成为人仙,问题不大。虽说身份还是低了,但是……架不住他自己喜欢。而且,飞升去上界后,他对于前程,另有谋划。阮瑜的人仙身份,对他来说,会成为一道助力。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离不开漳泉阮家的全力支持。 假设此时,他从北海搞个黑泥鳅公主回来做“二房”,隔应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漳泉阮家和阮瑜。妥妥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苦来哉? 是以,叶罡完全不为所动。他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假装也听不懂:“对呀,他们要的诚意是指什么?” 阮瑜是听得懂的。漳泉阮家有饲养灵宠的传统。她是眼光高,打小就看不上家里的那些灵宠幼崽。前些年,她在凡人界总算碰到了一头能入眼的冰魄蛇幼崽,动了收灵宠的心。到底是机缘未到,失之交臂,没能如愿。 话说回来。阮瑜在叶罡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不爱揽权,心思单纯。所以,身为大统领夫人和掌门夫人,她是小心翼翼的拓宽自己在正清门和修士同盟军里的活动范围。象长老们讨论的这种机密话题,她是等会议结束后,过了一小会儿,才收到风声。 “好一个北海妖族……当我是死的呀!”气过之后,她立刻给母亲传了密讯。 阮大夫人收到,也是怒不可遏。不过,她没有失去冷静,在砸了手里的茶盅之后,尖着声音大骂了两句“不要脸!臭不要脸!”,然后一点儿也不敢耽搁,赶紧的告诉了丈夫阮家家主。 后者真的很看重自家大女婿,是将所有的宝,都押在后者身上。而女儿得女婿敬重和专宠,于他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是问,他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仿他的套路? 灵机一动的他,抢先提出来,与黑海蟒一族联姻。 当然,他舍不得自家的子侄,而是从灵宠里选了一头刚刚小化形的白蟒灵兽做义子,序齿排十七。他真的很诚心了。选的是同一窝白蟒里最优秀的那一头。 此举甚合叶罡之心意。他也觉得是“门当户对”,火速将新鲜出炉的阮家十七郎打包送至北海,继续与北海众妖谈判。 结果,北海妖族在阮家十七郎抵达之前,自己改了口风。他们似乎比他还要急着结盟,共同对付云雾山脉,不要什么“诚意”了。 叶罡立刻敏锐的从中闻到了异常的味道,给北海的谈判团下令:“查!马上去查,他们内部近期内发生了什么变故!重点放在黑海蟒一族上。” 谈判团很给力,不到一天,真打探出来了。 果然是黑海蟒一族内部出了事。原来,他们的一位公主跑了。而这位公主恰好是他们打算送出来联姻的。但是这位公主早有情郎。收到风声后,她连夜逃出了北海。据可靠消息,应该是逃进了云雾山脉里。 出了这等事,黑海蟒一族如果还要与叶罡联姻,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是以,他们很懂味的放弃了索取“诚意”。 “公主逃进云雾山脉,里头很有可能有沈大魔头的手笔。黑海蟒一族故而恨上了沈大魔头和青木派,这才什么也不要了,只想拿下云雾山脉,生啖了沈大魔头呢。”主持谈判的长老如是向叶罡分析。 “没错,这是沈云做得出的事。他从来都是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叶罡听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舒心的笑了。 北煤区里,魏清尘收到报告,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前沿哨所。 和他的火烧火燎,急得不行完全不同,火姬背负着双手,看着哨所四周,好心情给向哨所里的妖族弟子们指点:“这里不行,单薄了些,种株幻影树就好了。” 幻影树?众弟子使劲的摇头:“不知道。” “没见过。” “对哦。”火姬一拍脑门,轻甩一头火红的头发,“幻影树是我们北海才有的,你们确实没有见过呢。” 这时,魏清尘满头大汗的赶过来了,见状,被她那头飘逸的长发晃花了眼,禁不住眉眼带笑,轻唤:“你来了……” 第八六二章 谁干的? 火姬的出走,完全打破了她的父王的如意算盘。后者只能还没开始,便不得不放弃招叶罡为女婿的打算。但是,叶罡的正牌岳父还是不放心。在他的授意下,本是绝密的消息悄然的传到了妖王的耳朵里。 于是,北海海主大人接到了妖王的邀请函,请他去银刀城赏花赏月赏美酒。 自己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打算,自己能不最清楚吗?黑海蟒王哪里敢应邀?他病了。是那种卧床不起,连亲儿子也认不得,满嘴胡话,数日水米不沾牙的重病。 如此一来,不但不能赴妖王的约,而且连与修士同盟军秘密进行的谈判也没了下文。 “这么巧?”叶罡收到传回来的密报,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 妖族的身板比人族修士强横多了。而且那是一头活了近万年的黑海蟒王。说是百邪不侵,真是一点儿也不带夸张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老邪物!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倒了呢? 再者,送回来的密报里,对他的病症的种种描述,与人族太象了。 骗骗别人还可以。哪能骗得住叶罡? 好些天水米不沾牙?我呸!到了黑海蟒王这等修为境界,一朝喝醉,沉睡百儿八十年,都不叫事儿。几天不进食,也能叫做“病重”? “细查!肯定另有内情。”他严重的怀疑老邪物是反悔了,找借口不想结盟。 又过了两天,谈判团又有密报传回来。 貌似是他多心了。黑海蟒王是真的病了。他是被那位逃婚的公主生生气病的。原来那位公主竟然已经化蛟! “如果是这个原由的话,倒也说得通。”叶罡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他没有想到,还真有黑海蟒成功化蛟了。这么说来,黑海蟒王倒是个实心眼的,为了促成与他的结盟,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又问过,北海近来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他心里的疑虑大减,接下来,吩咐谈判团代他去探望黑海蟒王,然后再返回宗门:“这叫做买卖不在,仁义在。” 三天后,谈判团返程。 离开北海后,又走了三千余里,他们被伏击了。 全军覆灭! 对方的速度很快。收到求救信号,用最快的速度前去支援的周边巡逻队,皆晚了一步。 现场做得很干净,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众巡逻队谁也没有点破,但是在心底里,他们都很清楚,这将又是一起悬案。 叶罡收到报告后,勃然大怒——打狗还看主人呢。伏击正清门的人,是要公开的给他一个警告吗? 当即,他乘坐着大统领座驾,两边光是护卫的大小黑鱼各有六艘之多。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编队,浩浩荡荡的飞去案发地点。 这一趟没有白走。叶罡还真在现场嗅到了一点微弱的妖气。 “野猪老怪,十阶妖兽。”根据这点妖气,他很快得出了判断。 众所周知的,北海妖族都是水族! 随从人员们之中,有不少人怀疑是北海妖族做的。他们立刻打消了疑虑。 “我知道了,是青木……呃,是魔族干的!”一名偏将大叫,“他们有一头十阶的战兽。我见过它的妖身,正是一只黑猪精!” 紧接着,又有数人站出来,表示他们也曾看到过那只黑猪精:“它的战力确实很强……” 他们的证词好比是往一口烧得通工的干铁锅里浇了一瓢冰水。在场之人,全炸了。 “他们意欲何为?” “还用得着想吗!当然是栽赃给北海妖族,在我们和北海妖族之间制造事端,破坏我们双方的结盟呀!” “真的很有道理……” “太阴险了!” 叶罡也是这么以为的。之前,他就已经怀疑黑海蟒王突然病重,是沈云的手笔。现在,他在心里更加肯定了——就是沈云干的! “令巡逻队全力搜捕那只黑猪精!生死不论!我要挖了它的心肝血祭清永师侄他们。”他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下令。 “是!”在场的巡逻队齐声领令。 其余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算是破了案。大统领的命令很清晰,接下来,全是巡逻队的事。与他们无干。 此间事了,叶罡没有再说话,径直跳上座驾。 少顷,威风凛凛的超大黑甲战舰再次腾空,一甩尾巴,扬长而去。 所有随从人员纷纷各回各舰。很快的,大小黑鱼们呼啸着,紧跟上去。 “你真的跟那只黑猪怪交过手?”一只大黑鱼上的一间密室里,有两名偏将头挨着头,在一起说悄悄话。其中一人,正是最先站出来道出黑猪怪来历的那位。 闻言,他吐出一口浊气,往后一坐,翻眼问道:“我有几个胆子,敢在大统领驾前胡说八道?” “什么时候的事?”对面之人笑嘻嘻的追问道。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滋,你还是在怀疑我,对吗?” “没有!真没有!只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俩一起在凡人界那边做任务。我……” “哦,是我记错了。应该是要早一些。那时,你还没调到我们巡边司来。” “是这样啊。他的战力到底如何?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 “战力再强又如何?还不是爷的手下败将!今天也就是我没有在场。不然的话,我包管正清门的那一行人连油皮都不会破一下。” “对,你是剑修。同阶之中,以剑修的战力最强嘛。佩服佩服……”这位嘴上说的,以及脸上表现出来的,全是不带一点怀疑的。其实,在心底里早就要笑落牙齿了。 信什么信?就这家伙的战力,别人不知道,他季勇还能不知道吗? 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贱皮子。季勇气不过,刚调到巡边司的那会儿,首先就暗地里套了这家伙的麻袋,给痛扁了一回。 当时,他以为这厮好歹也是金丹中期的剑修,又出自正清门嫡系,多少会有点战力,故而事先做了十足的准备。没想到,这厮是个徒有虚名的。 在他看来,这厮不要说暴打十阶的妖兽,便是对上六阶七阶的,也不知道能否捡回贱民。 而他之所以私底下套他的话,主要是要探实,这家伙是不是又在吹牛皮,说大话。 尽管季勇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但世间之事,真的有时候很说不清。万一是真的呢?那么,对于朱飞飞来说,妖身暴露,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巡逻队一旦展开正式搜捕,他除非恰好是在云雾山脉里,否则,仙山虽大,他去无处可藏。 现在看来,这厮十只之九是故意顺着叶罡的心思,胡说八道。这等无中生有的事,这厮还真说得出来。因为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后面的几位“人证”,八成也是同样的情形。 季勇在心底里又打了一个转,决定还是回到边界后,立刻跟钱正君汇报此事——还是那句话,万一不是胡编的,这厮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呢? 第八六三章 防备 在修士同盟军里担任官职的女修并非个别现象。但总体上,人数远不及男修。而且,同一部门里,男修普遍比女修要晋升得快一些。 以季勇为例。他初调来巡边司时,职务比钱柳还要低一级。然而,他才过来多久,如今已经升职,与钱柳平起平坐了。可以预料的是,只要他不作死,升一品掌事也就是近两年里的事。而钱柳如果想升一品掌事,那就得大费一番脑筋了。 因为修士同盟军里的掌事总共分为四品。一品掌事是最高阶的,是一部门之主官。而修士同盟军里,女修要想做主官,要么是出身特别的好,是真正的名门大派里的嫡长一脉,要么就是真正的立下了能亮瞎人的眼睛的大功。而这两样里,前一样,钱柳已经没有了。她的履历里写着,她出自玄天门,却是内门旁系。第二样也同样的难以触及。管着车马调派的她,上哪儿去立下一份大功业? 但是,钱柳升得这么快,短短的一年里,从最低等的四品掌事一路晋升,成为二品掌事,已经创下了巡边司建立以来的女修晋升最快纪录。 这里头的原由,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履历上写着,她出自玄天门之外。但最主要的,还是她个人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除了最初的那一次升职,由帮办升职为四品掌事,是巡边司里的正常升职之外,后面接连升职皆是因为运气。并且都是与阮瑜有关。 由四品掌事升为三品掌事,全是因为叶罡与漳泉阮家一同对外宣布,他与阮家大小姐阮瑜将结成双修道侣。消息一传开,立刻成为了当天最热门的话题。而钱柳所在部门的唯一的一位女三品掌事,嘴上没把牢,当众耿直的说出了对阮瑜的不同看法,结果周边所有人围攻。她回过神来,吓得半死,头也不回的逃回宗门闭关去了。于是,钱柳做为本部门唯一的补任者,下午便被任命为三品掌事,接替了这名女修的职位。 如果说这一次意外升职,只是与阮瑜间接有关,那么,紧接着的第二次意外升职,便全是托阮瑜之福。 后者首次以叶罡未婚妻的身份去凡人界做任务,好巧不巧的选中了钱柳随行。待任务完成,阮瑜很满意钱柳,替她在巡边司的主将大人面前美言了几句。于是,钱柳便又升职了,成为了巡边司里唯一的女二品掌事。 然而,便是这种完全可以用“平步青云”的升职速度,还是比不过季勇。 当然,后者在巡边司里的男修里,算得上是较快的。究其原因是,他是从总部下调,来巡边司积累资历的。 话说回来,季勇与钱柳只是同在巡边司,并不是在同一个部门。不用刻意回避,两人也很难碰次面。好在他们的履历上写着,两人都是出自玄天门的同门。其中,钱柳的修为要高一点,是内门师姐。而季勇则连外门弟子都不是。他其实只是玄天门的记名弟子。因为在本部混得好,修为也噌噌的往上涨,所以才被玄天门破例收入外门。 如此一来,季勇时常去讨好、巴结钱柳这个师姐,在周边人的眼里,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了。 这天,回到巡边司,季勇和往常一样,接了差,掉头就去找大师姐,也就是钱柳。 而钱柳听完,也非常赞成他的观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朱飞飞的妖身要是暴露了,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觉,确实是非常之危险。他牵涉的人,可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片啊。这个情报,必须谨慎对待。” 她并不是怀疑朱飞飞对门派的忠诚性,认为后者一旦被捕,铁定会变节、叛变什么的。而是听风堂的规矩就是这样,碰到类似的事情,相信门中弟子是一回事,但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后果,并进行积极的准备,也是必须的。 所以,她的这番话,只是就事论事,按常规进行判断。 “那么,怎么办?”季勇问道。 如果换成是以前,他问的这个问题是个傻问题——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联系“家里”,汇报情况。之后,“家里”自然会采取相应的策施,无需他们操心。 可是现在不成啊。他们与“家里”切断联系,都有好几个月了。要重新恢复联系的话,首先,眼下危险依然没有减少,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其次,切断了的联系也不是说恢复就能恢复的。整个过程是严格保密的。反正以他的保密级别,还不能知道详情,只是孔中窥豹而感觉到不简单。 事关重大,钱柳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坐在椅子里,垂眸,陷入了沉思。 见状,季勇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钱柳抬起眼帘,曲起左手的中指,用指节在手边的桌面上轻轻的叩了一下。 季勇便睁开眼睛,复又看向她。 “这两天,我有机会跟着车队出去一趟。”钱柳说道,“我试一试联系‘家里’。” 季勇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要做。”钱柳笑道,“如果我不小心暴露了,你记得要把自己摘出来。” “这……”季勇急了,“你要一个人去?那里的情况,你清楚吗?万一是个陷阱呢?不行,我必须和你一道去。有两个人相互掩护,就算是暴露了,撤退也便利些……” 钱柳打断他:“接连几轮清洗下来,我们这些保留了下来的,每一个都弥足珍贵。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会十分珍惜披着的这张皮,以及我的命。你也要一样。” “可是,你独自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季勇弱声坚持道,“至少也要带个帮手啊。” 说到帮手,钱柳笑了:“你放心,我从来不缺帮手。”她确实是独自行动,但是,她的红罗宝伞里,却藏着一支庞大的鬼修大军呢。不过,这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轻易不会在人前现出来。是以,季勇也暂且不知晓。 季勇显然是理解差了。他以为钱柳早早的备了后手,在目标地附近埋了其他的暗桩。闻言,放心的也笑了:“那就好……不好意思,是我想差了。” 钱柳摆摆手:“接下来,我交代你的事,全是遵照规定行事。不一定会用得上,但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季勇心中凛然,不由的挺直了腰背,敛容道:“是。” 第八六四章 佩服 “主公,正君主动联系我们了!”一收到钱柳的消息,赵宣第一时间向沈云汇报。 后者却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高兴,而是拧眉问道:“她那里出什么事了?” 赵宣摇头:“确切的情况还不清楚。要等与她见了面之后,才能知晓。不过,她能主动联系我们,自身肯定是安全的。”因为这是恢复联系的前提条件。 沈云向来做惯了甩手管柜。对于各部门各营的具体规定与制度,他不知道的,远比不知道的要多。象听风堂里,这种深潜的暗探重新活动,恢复联络的具体操作,他就完全不知道。是以,听了赵宣的解释,他猛然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同时,理智迅速回归,问道:“这么说,是她有紧急的情报要送回来?” “应该是这样。”赵宣冷静的分析道,“因为外面的形势依然严峻……正君的性子,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充足的理由,她不会在这种时候,恢复联络。”顿了顿,继续汇报道,“大撤离计划完全收尾了,我这边总算能腾出手来。我打算亲自过去。” 沈云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当即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今晚。”赵宣答道,“我和光爷一道去。” 沈云点点头。赵宣的修为到底是差了些。如果他独自过去,沈云肯定是不放心的。有端木光陪同的话,便稳妥多了。 当晚,赵宣与端木光一同出了新营区的守护大阵。 夜里,新营区四周全是浓浓的瘴气。与别的地方相比,云雾山脉的毒障显露出来的样子是格外的凶残。尤其是到了晚上,浓得跟白粥一样的瘴气,象是能腐蚀掉一切。让人见了,从心底里生出畏惧之感,不敢靠近。更不用说穿过去。 而实际上,对于有修为伴身的青木派弟子来说,云雾山脉的毒障也就是看着更吓人罢了。其本质还是寻常的瘴气。青木派的弟子们只要在舌头底下压制一枚百花玉露丹,便能完全无视它。这一点,它和别处的瘴气是一样的。 象端木光,更省事。他连百花玉露丹都不要用。 是以,出了守护大阵后,他直接化成一道黑色的旋风,载着赵宣冲进了浓浓的瘴气之中。 赵宣这回也没有用百花玉露丹。因为他盘腿坐在旋风的正中间,四周的黑色煞气完全将他与毒障隔离开来。 “光爷,叶狗们将我们里的毒障直接描述成了剧毒之物。他们敢说,叶罡竟然也敢信!”他啧啧的摇头。 正上方的黑色煞气里,一点红光闪呀闪,端木光的声音响起:“我觉得吧,叶罡不是这么好骗的。如果只有一个两个的这么说,他肯定会怀疑。但是,他的心腹们也都众口一词,他也只好相信了。” 赵宣闻言,觉得这话越品越有味——光爷的意思竟然是叶罡在故意装糊涂。 好吧,他也是这么以为的。眼下,叶罡不可能亲自过来攻打云雾山脉,那么,他就只能假装糊涂了。 让赵宣感到意外的是,光爷能想到这一层。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最初见到光爷时,光爷可没有这样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要说那个时候,他敢说,便是大撤离计划之前,光爷也远没有现在的这般敏锐。 所以,这三年里,光爷进步的,并不仅仅是修为境界啊。 思及此,他颇为感慨的叹道:“光爷,如今你跟以前真的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红点又闪呀闪,端木光呵呵轻笑:“你不也一样?” 一句话不知道又勾起了赵宣的多少回忆。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端木光恰好宣布:“我们就要出云雾山脉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是赵宣信不过端木光,不告诉他确切的目地的,而是听风堂的相关保密规定就是这样的。赵宣完全是按规定行事。事先,赵宣怕端木光误会,特意解释了一回。端木光听完,满不在乎的摆手:“无事。就按你们的规矩来。” 话说回来,赵宣这时又报了一个地名。 端木光意外极了,难以置信的问道:“那里不是叶罡的眼皮子底下吗?你们真的好胆大!” 赵宣嘿嘿笑着,吐出来三个字:“灯下黑。” 端木光用心一想,还真有道理! “是你想出来的,还是正君想出来的?” 赵宣好奇的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端木光的声音听上去再正经不过了。他答道:“当然大有区别。如果是你想出来的,我就佩服你。如果是正君想出来的,我是一万分的佩服她喽。” “等下!”赵宣表示不服气,“为什么对我只是‘佩服’,而对正君则是‘一万分的佩服’?区别这么大!” 端木光呵呵:“你在红尘里打了多少滚,经历了多少事?正君才大多?能没有区别吗?” 赵宣闻言,不服气都不行,当即冲红点抱了抱拳:“你说的是。” 端木光又道:“所以,我要一万分的佩服正君,是也不是?” “是。”赵宣笑了,“我远不及正君这般胆大心细。当初,她报出这个地名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就在正清门的地盘里,还是叶罡真正发迹的地方,说是狼窝虎穴,也毫不为过,真真的太危险了。然后,她也是用‘灯下黑’三个字提醒了我。我这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细细的在心底里思量了好久,才最终同意下来。” 端木光叹道:“正君,奇女子也。”顿了顿,又道,“这种手段,很熟悉呢……象极了大人!” 赵宣哈哈大笑:“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就在这时,端木光突然提醒到:“前面的那座山就是运天峰了。” 赵宣与钱柳碰头的地方,是运天演武堂外面的小镇里。 这里本来是一片荒山野岭。后来,泰阳真君看中了这里,在山脚建立运天演武堂。而运天演武堂做为叶罡真正开始掌握实权,以及培养自己的嫡系之地,在修士同盟军正式成立以后,声名鹊起。每年的开门招收弟子,都是仙山的盛况。人推堆的地方,自然有商机。于是,各种商人也跟着涌了过来。不出两年,运天演武堂东南边的那一处河湾旁,一座小镇从无到有,并迅速成了规模。 叶罡乐见其成,亲自为这座小镇取名为“金沙湾镇”,并野心勃勃的计划将修士同盟军的总部迁至此。 可惜的是,那时的叶罡,羽翼未丰。身为修士同盟军的最高指挥官,却制肘颇多。象迁总部一事,就不是他能独自拍板决定的。在执行长老会上,他才道出迁总部的计划,便遭到了其他长老的猛烈抨击。叶罡没能如愿,也只能大度的含笑放弃。 至于赵宣为什么对执行长老会里的内幕知道得这么详细,全是因为听风堂恰好埋了一枚暗子在其中。可惜的是,在上个月的又一次清洗中,这枚暗子完全失去了联系。是因为形势越来越严峻,所以和钱柳一样自发的断了联系,从此蛰伏起来,而是已经暴露,被捕下了密狱,赵宣现在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叶罡在仙山和凡人界同时搞的大清洗,首先就是冲着听风堂的暗子们来的。在一次紧接着一次的清洗里,听见堂也确实损失惨重。有的暴露了,接着牺牲了,有的则是失了音信,下落不明,当然,这里头肯定也有一部分是和钱柳一样,启动了蛰伏机制。 失去了他们,赵宣好比耳朵变聋了,眼睛也快变瞎了。故而,他也非常迫切的想与钱柳恢复联络。 但无论如何,按听风堂的原则,安全必须是第一位的。他对端木光说道:“光爷,时间还早,我们先去逛一逛玉容坊的夜市。” 端木光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满口应下来:“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不曾去过玉容坊了。他们什么时候开了夜市?” 玉容坊是正清门的三大外门坊市之一。和正清门的内门坊市相比,这三座坊市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每天日出开坊,日落闭坊。 在仙山里,各门各派的外门坊市大体都是这样的。只要内门坊市,还有散修坊市,才有夜市。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端木光没有想到,正清门首先打破了这个传统。 赵宣也知道这些,闻言,答道:“也是近两年才有的变化……哦,听说玉容坊的变化不仅仅是这一点。等会儿,我们要好好看看。” 这话说得……说一半,留一半,跟换了个人说出来的一样。端木光更加好奇了。不过,他来不及再问到底了。谁叫他的脚程太快,说话间已经能够看到玉容坊的东坊门了。 果然,远远的看到玉容坊里灯光冲天,照亮了那一方的夜空。 只是这第一眼,端木光便发觉了玉容坊的大变样。 “有意思!”他冲进一块巨大的山石的背后,放下赵宣,变回人身,笑咪咪的说道,“我记得东门附近有一家酒楼,里头的酒水不错。怎么样,你今天做东,也不枉我奔波这一回?” 问:哪里的消息最灵通? 道:不论凡人界,还是仙山,酒肆茶楼都是龙蛇杂处之地,亦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好啊。”赵宣轻拍腰带,“哪能劳你白白辛苦一趟?我特意带了酒钱呢。” 端木光摸了摸鼻子,自觉认输。论耍嘴皮子,两个他绑起来,也耍不过这位奸商!没办法,这就天赋。 赵宣得意的笑了笑,伸手请道:“我们走罢。”说罢,却是径直往前走了。 端木光应着,落后一步,跟在后头。 两人刚才做了一番乔装——赵宣是正清门里的筑基老爷,端木光是他的长随。 在如今的仙山,这样的组合才是最常见的,不引人注意。相反,三两个修士组队出行的方式是越来越少了。 究其原由,竟是受了凡人界的影响。按很多修士的话来说,仙山越来越世俗化了,都快变得不象是仙山了。简而言之则是:人心不古。 赵宣跟端木光两个对于这样的论调都是嗤之以鼻——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往凡人界搬了,你们还摆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款啊!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东大门。 没有了阵法的隔离,扑面而来的是人声鼎沸,以及浓得让人鼻子发痒的混合脂粉香味。 便是赵宣也当场愣住——东大门这里竟然开了一家好大的花楼! 这也太世俗化了吧! 端木光眨了眨眼,用神识传音给赵宣:“酒楼没有了。” 肉眼可见,这家叫做“金玉满堂”的花楼吞并了好些铺面的地盘,推翻重建之后,占了小半条街。而他们想去的那家酒楼恰好就在其中。 再看周边剩下的那些铺门,卖脂粉香膏的,占了近一半,余下的,又有一半多是成衣铺子、绸缎庄、首饰铺。最后,为数不多的那几家铺子,不是粮米铺,便是药铺。 赵宣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老商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系来——整条大街都是同一个老板的产业。即,“金玉满堂”的老板。 这些年,他已经见多识广了,自认为处世不惊,这会儿也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按下心中的喜悦,继续与端木光神识传音:“我们真来对了。金玉满堂的老板,肯定是叶罡的心腹。” 这样的话,他们能在金玉满堂里打探到的情报立马能上升好几个等级。 端木光也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撇撇嘴,用神识传讯回复道:“说好的喝酒,却成了喝花酒。”还好,他伪装了容貌。不然,顶着真面目进去,不知道会勾来多少花娘。花娘可不比寻常的女子。到时,花钱买被揩油,说的就是他。 赵宣按住自己的腰带,冲他飞快的翻了个白眼:“明明花酒更贵。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嫌弃上了。” 端木光垂眸,掩下眼底的不屑——长得比他要丑得多,还要他花钱去泡,不管换谁都会嫌弃吧? 赵宣现在是他家老爷,不好安抚他,只是笑了笑,率先走向挂着一串串长长的红灯笼的豪华大门。 “大人,您来了!”一名披红着绿,盛装打扮的花娘娇笑着,熟络的迎了上来。 小腰儿扭得跟蛇精转世一般。 别看她一脸碰到老熟人的样子,其实,她根本就是头一回见到赵宣——至于跟在赵宣后面的端木光,直接被她无视了。 而赵宣要的就是她这份熟络,当即笑盈盈的伸长臂,顺势揽过她的肩膀笑道:“这不是又来看你了吗?” 三两句话对下来,他已经探出了金玉满堂的老板是谁——竟是陈恬的祖父! 他记得运天演武堂才建的那一年,陈老爷才带着唯一的孙子陈松搬到玉容坊来,开了第一家铺子。这才多少年,他们祖孙二人竟然已经吞并了整条东门大街。如今,陈恬的祖父名头可响了,人称“陈东门”! 做为一个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老商人,赵宣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第八六五章 隆冬 “金玉满堂”不象凡人界的大多数花楼,更多的是象花楼与酒楼的结合体。进入大门后,赵宣看到的是一个类似豪华酒楼的挑空大堂。大堂里一共有三层。在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宽阔红木楼梯,它们在正对着大堂大门的方位相互交会。每一层的交会处皆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宽阔平台。两边的楼梯皆可以自由上下,非常的大气。楼上的两层全是包厢。他站在一楼,听不到楼上的动静。仔细一看,楼上到处都是灵力波动泛起的细碎亮光,重重叠叠的全是隔音阵。 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隔音阵呢? 首先,店家在每一层里布设了一重上品隔音阵。这重隔音阵是讲究的。它能选择性的拦住本层楼的声音传出去,却不隔离外界的声音。也就是说,在二楼和三楼的人们,能够听到底下大堂的声音,但大堂里的人们却听不到他们楼上的声音。 其次,店家又给每间包厢布设了一重寻常的隔音阵。加上这一重,包厢里的客人们便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同时,在外面的走廊上,也听不到包厢里的动静。 也就是说,店家就在二楼和三楼布设了两重隔音阵。 但是,修士素来谨慎,轻易不信任他人。显然,楼上各包厢里的客人们都不怎么信任“金玉满堂”,他们在里头又自行布设了隔音阵。 所以,赵宣看到了很明显的灵力波动。不过,在跳跃的灯火之下,它们很完美的融进了周边的珠光宝气之中,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说到灯火,又是“金玉满堂”的另一特色了。 用落桑珠照明,与传统的油灯相比,优点简直不要太多:它更通亮;发出来的亮光不闪不跳;风吹不灭,雨浇不熄;没有油烟,也没有气味,不会熏眼睛,长年累月的用下来,绝对不会熏脏墙壁…… 当然,最大的优点是:一次投入,按平均每天使用两个时辰来计算,通常能使用数载。运气好的话,据说用个十来年,也不是不可能。并且买一枚落桑珠的钱,还不到半斤灯油钱。 所以,落桑珠流入祝融大陆后,不管是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都非常受欢迎。短短的十几年里,已经取替了油灯,成为了祝融大陆人们的主要照明方式。便是如今的青木派里,也是清一水的使用落桑珠照明,看不到以前的油碗灯了。 但是,在“金玉满堂”里,看不到落桑珠。从高高的大堂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是十二架黄澄澄的巨大纯铜灯树。每一架吊灯目测有三尺多高,分成上、中、下三层,错落有致的设有二十只比饭碗还要大一圈的花瓣形灯碗。点亮之后,每一架灯树,就象是悬在半空里的一丛花火。真的是亮得人睁不开眼,不能直视。 它们并不是大堂里全部的灯火。在四面的墙壁上,每相隔三步来远,便有一盏花朵状的壁灯。材质也是打磨得比铜镜还要光滑的纯黄铜。 它们实在是做得精致,赵宣这位资深的老商人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从花名来说,既有大朵的牡丹、荷花、山茶花等,也有一簇簇的桂花、丁香等小型花朵;从花形上来说,既有吐蕊怒放的,也有小巧的花骨朵。 一共是一百盏壁灯,盏盏皆不相同,没有一盏是与别个重了花名的。 这些还不够,在大堂的角落里、墙根下,还有大大小小、形装各异的纯铜落地灯树。 如此众多的灯火,将偌大的大厅照得亮若白昼,却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油烟气。赵宣禁不住在心里叹道:真是货比货扔啊。这些油灯,任意挑出一盏来,都能将落桑珠衬成死鱼眼。 被搂着的花娘非常灵泛,见他多看了两眼四面的灯,便娇笑着问道:“大人,今晚大堂里有小玉龙的堂会,您要不就在这大堂里选张桌子,给她捧一捧场?” 赵宣低头看她,笑道:“你这么尽力的帮着客人,是小玉龙什么人不成?” 花娘嗔笑道:“大人说笑了。人家是金沙湾里数得上名号的腕儿,奴家算什么?哪敢跟人家比?也就是想在大人面前讨个喜,能得一杯水酒吃。” 赵宣他们两个此番过来,是为了打探金沙湾镇的形势,当然要往最热闹的地方凑。而楼上虽然也能听到大堂里的动静,但到底是离得远了,很多方面都顾不及到。 是以,赵宣笑眯眯的夸道:“瞧这小嘴,吧唧吧唧的,真会说话。成,道爷今晚就赏你一杯酒吃。” “多谢大人!”花娘本来就脸上笑得跟开了一朵花一样,闻言,笑意更甚,有如花枝乱颤。 说话间,一位跑堂的小二迎了上来。 不等他开口,花娘已经喜气洋洋的招呼开来:“小荣哥,大人今儿要在大堂里头听堂会。你快请大人上座。” “好咧!”小二行了个礼,“大人,请往这边行。”说罢,一边大声往里头唱着“大堂上座一位”,一边热忱的在左前侧引路。 大堂的正中间,有一座四方朱漆木高台。进门的时候,赵宣初一看到它,觉得象极了菱洲那边的戏台子。没有想到的是,它真的就是个戏台子。 在戏台子底下,四面都摆了一些桌椅。桌子是描金绘彩的八仙桌,椅子则是同款的太师椅。本来都是很厚重的富贵摆设。四圈摆下来,在偌大的大堂里,却一点儿也不显笨重,完全只剩下了富贵。 这会儿,四圈桌子已经是七成有主了,空桌子总共不到十来张。小二将赵宣一行人引到了第二圈里唯一的那张空桌子前。 这里已经是空桌子里最靠近戏台的了。而且,赵宣也无意坐在最前排去,故而没有说什么,拉着花娘在主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端木光是长随,这张桌子边没他坐的地儿。而且,他有事要做——跟小二点酒点菜。这是仙山时兴的一个规矩。修士大人们不乐意屈尊纡贵的跟凡人们说话,所以,这种时候,身边的仆从们就要上来,替他们与凡人们交涉。 如今,来玉容坊里的修士,还是以筑基境及以下的低阶修士居多。他们大多是初涉辟谷的,对吃的喝的还是很讲究。“金玉满堂”为了迎合他们,菜式十分的丰富。这一点,从其他客人桌子上点的酒菜完全能看得出来。 他们俩既然是假装这里的熟客,那么肯定不能问小二要菜单。而这些小细节也难不住堂堂的魔将大人。不等小二开口,他先报上了菜名和酒水——四个菜,是从一路走过来看到的这些菜里荤素搭配着选出来的,而且,确实符合赵宣的口味。酒水也选的是客人们点得最多的那一种。 不多时,酒菜上来了。 端木光尽职的上前去给赵宣倒酒。花娘很上道,娇笑着抢先拿走了美人颈酒壶。 赵宣顺势说道:“你去自己寻点东西吃,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端木光轻声应下来。 这几圈的客人都没有留下长随贴身伺候的。原因很简单,长随们杵在桌旁,会拦住后头桌子的客人们看戏。 小二也见惯了。上完菜后,他没有离去,而是端着空漆盘站在一旁。等到这句话,他立刻笑嘻嘻的对端木光说道:“小哥,请这边来。” 端木光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这几圈桌子,往后面的墙角下走去。 那里有几架画着各色美人的檀木画屏,也是走的富丽堂皇的路线。但是,屏风的后面,却完全变了调调,突然的简单起来。也有桌椅摆设,但都是寻常之物。这里聚了一群人,全是和他一般装扮的长随们。他们或闲聊,或就着一小碗油豆子喝点小酒儿。因为也布了隔音阵,所以,没有人担心会吵到外头的修士大人们。 这里也是打探消息的一个好去处。 端木光的到来,连个打量的眼风也没有得到。小二将他带到这里后,也问道:“小哥要呼吃点喝点什么吗?” 见大多数的人面前只摆了一碗粗茶,端木光不想惹人注意,而且也确实对油豆子下酒没有什么兴趣,遂摆摆手:“不用了。” 小二的眼底难掩失望,但仍不失恭敬,朗声应道:“好咧,小哥安等。”然后,拿着空托盘离开了。 粗茶是免费的,不过得自己去倒:在一个角落里,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只一尺多高的大锡壶,旁边码着好几撂空茶碗。 端木光走过去,拿了一只空茶碗,给自己倒茶。 这时,终于有人翻起眼皮子看他了。就是那位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就着油豆子下酒的壮硕年轻男子。 “喂,你是头回来吗?”他的声音又粗又重,跟闷雷似的。 不要误会。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寻常的搭讪。刚刚突破先天的体修们,还不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力量,说起话来,往往都是这般的粗声粗气。 端木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接着倒茶,一边答道:“有一年多没有过来了。跟着主子去了一趟外头,才回来。” “怪不得眼生。去年的时候,我家主子还没考上正清门呢。我们不在这里。”年轻男子“咔嚓”咬碎一粒油豆子,“这是我主子教我的一个法门。一粒一粒的吃油豆子,尽量咬得碎一些,从这里头学着控制力度。我学了好些天……”他一脸难色的摇头,“太难了!” 端木光端着茶碗笑道:“我知道,这个法子是宗门里的体修们最常用的练习法门。好是好,就是要慢慢的练,没有三俩月的,练不好。” “哎哟,我的哥哥,一听就是内行人啊!”年轻男子很是意外,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回过神来,他变得更加热忱了,笨拙的站起来,请他过去坐。 端木光本来就有此意,当即端了茶碗过去坐下。 “喝什么茶喽,今天老弟请哥哥喝酒。”低阶体修的笨拙往往都是假相。年轻男子实际上是个灵泛人。他一把接过端木光的茶碗,哗的将一碗温热的粗茶泼到地上,接着,提起他面前的酒坛子,痛痛快快的给满上酒。 端木光不负他所望,道了谢,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不同的是,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很多,变得只能他们两个听得见。 在仙山,还是遵循“法不轻传”的那一套。他若是不入乡随俗,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以端木光的修为,这位先天境体修的心思,比他碗里的酒水还要浅,一览无余。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看出来了,这位的主子竟是正清门里的一名内门亲传弟子。立时的,他心里冒出来与这位结交的想法,所以,才顺势搭上话。 以他的修为和经验,随便指点这位一两句,都肯定强过其筑基境主子专门的面授机宜。是以,这位年轻的体修照着他的指点去做,不一会儿,呼吸变浅了不少。这是呼吸时力度稍微控制住了一些的缘故。 年轻男子惊喜之余,视端木光如神人:“我的哥哥,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是还想要学呢。但端木光却不能再教了。不然的话,太不符合他先天境后期的修为了,搞不好又是一场麻烦。 “这个只是一点小窍门。主要还得靠正法儿。你再试试吃豆子。” “好……” 很快的,两人已经互报家门,称兄道弟起来。年轻的体修随主人姓隆,因为是冬天里生的,所以,被他家主人赐名“冬”。端木光自然是报的假名。 两人都没有说自家主人的名号以及身份。但是,端木光在看了隆冬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隆冬的主人是源溪隆家的一名旁系子弟。所以,并没有打小被送到正清门来。 前番,正清门为了安抚在边界“剿魔”里损失惨重的世家们,破例向世家们收了一批筑基境的弟子。隆冬的主人幸运的通过了入门试,这才得以进入正清门。 世家子弟从一出生开始就离不得仆从的服侍。正清门再次破例,准许这些新收的弟子们每人带一名仆从进入宗门。隆冬因为是打小跟着主人的,又深得主人的器重,遂被带进了正清门。 别看隆冬现在笨重得很,其实,是个很灵泛的年轻人。难得的是,他的心很正。这又让端木光高看了他一些,有了长远的打算。 而于隆冬来说,这便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大的机缘,亦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拐点。只是眼下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大机遇就这样的被他的一句搭讪勾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八六六章 悟道的法门 用画屏隔出来的这个小角落简是简单了些,但“金玉满堂”也是真的费了些心思的。 首先,这里的隔音阵竟也是楼上的那种高级货。众小厮、长随们在里头,能听到外边大堂里的动静,而他们的动静却传不出去; 其次,这里也是跑堂的小二哥们服务的范围。只不过,“金玉满堂”里的东西全是精贵的,且价钱比外头要贵了一倍还不止,哪怕是一碗最便宜的酒水,都要卖半两银子。 众小厮、长随的月钱又才多少?总共也买不了几碗最这种便宜的酒水。 可是,搁到外边去,用半两银子买到的凡米酒,够他们天天不断顿的接连喝上小半月了。 隆冬喝的就是“金玉满堂”里最便宜的酒。但是,不是他自己掏钱买的。 “我哪舍得掏这个钱?这一坛子酒是五两银子呢。”经端木光的一番指点后,他对力量的控制提高了不少,说话时没有先前那般粗声粗气。再加上两碗酒下肚,他便象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话越来越多,说的事情也更加的随意。这不,又笨拙的给端木光倒满酒后,他随口聊起了桌面上的这两样吃食,“油豆子更贵。才小小的一碟,卖到了两钱银子。这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它一点灵气没有,就是外头那种十个大钱能买一升的那种黄麦豆。光哥,您瞅瞅,这一碟子才多少?一升黄麦豆能炸出多少碟这种油豆子来?你说他们黑心不黑心?我一个月的月钱才几个钱?”他认认真真的竖起两根手指头,“二两银子!在这里喝两碗酒,再点一盘油豆子,一个月的月钱就花掉了一半多。然后,勒紧裤腰带,指着剩下的八钱银子撑一个月。除非我是傻掉了!我肯定是不会花这个钱的。我就是个蹲角落里,喝粗茶水的命……”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端木光面上没有显出什么来,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人活在世上,只要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见识便随年岁的增长渐渐的增加了。所以,正常的人活到一定的年岁,都会知事,也会想事。为什么别人能活得这么光鲜,而自己却活得跟阴沟里的耗子一样?很多人都会用心的去想。但是,活得光鲜的那些人,他们实在是太坏了。他们编了一套让寻常人挑不出理来的理由,世世代代的唬住了这世上所有受苦受难的人。这些话就象是一层黑布罩子遮住了人们的眼睛。所以,世上没有傻子,只有被遮住了双眼,捂住了耳朵的受苦人。 是谁遮住了他们的眼睛,捂住了他们的耳朵? 端木光早就参悟得透透的——就是那些鼓吹“仙凡有别”,让广大凡人接受自己是个苦八字的修士! 自上古以来,这样的修士太多了。一直以来,他们打着“天道”的幌子,欺世盗名,仗着自己比寻常人多一些手段,明抢豪夺,并且幻想将千秋万代的喝着凡人的鲜血,踩着凡人的尸骨,永远的保持所有的特权。 所以,他们哪里是修士!分明是骗子和强盗结合的罪恶集团。 端木光从来不愿用“魔”来形容他们。因为他自己是魔,从心底里耻于与他们为伍。在他的眼里,这样的修士集团里的修士,无一例外的,都是骗子和强盗。修为高的,是大骗子、大强盗;修为低的,是小骗子、小强盗。悟透这些后,端木光真是恨毒了大小骗子和大小强盗们。他郑重的发下天魔誓,与骗子与强盗的集团誓不两立。穷此一生,与他们斗争到底。发过誓后,他利用当天“说新鲜事”的机会,向沈云一五一十的做了汇报。后者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道:“恭喜你,端木,你是真悟到了。但是,离真正的悟道还有一些距离。” 端木光从来不怀疑自家大人的话。因为大人的修为不知道比他高深多少。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他的切身体会是,大人确实很有远见,很高明。 所以,大人说“悟到”和“悟道”有区别。那肯定是有的。尽管他现在还无法体会。但是,大人有意指点他,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追随大人久了,对大人的脾性也摸得熟熟的。端木光按下心中的狂喜,追问如何才能悟道。 果然,沈云接下来说:“世上的道万万千,悟道的法门,自然也是万万千。我只能跟你说的是,因人而异。” 端木光傻了眼。这几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很简单,他全认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它们连在一起,从大人的嘴里说出来,进入他的耳朵里后,却突然变得飘渺、不真实起来。象云烟,又象是雾气,他整个儿一个云山雾罩。好不抓狂! “大人,我听不懂。”端木光素来有自知之明。在大人前,他自称是块顽石,那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老实的承认自己听不懂,并没有什么丢脸的。相反,不懂装懂,那才是丢脸+丢机缘——大人随意的一句指点,往往能让他茅塞顿开,顶得上他好些年的苦修呢。 然而这一次,沈云却没有给他明确的建议,而是话锋一转,跟他回忆起了当年独自去仙都的往事。 端木光本来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大人的这段过往,他是头回听,尤其是听大人亲口说,一下子便被牢牢的吸引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苦恼和心中疑惑。 沈云说完了一路上的见闻,间以自己的感受,最后,看似随意的提了一句:“当我第一次看到仙都的城楼时,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很多的感受,说是百感交集也为不过。后来,我花了一些时间,用心的整理这些感受。理清之后,我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心境提升了许多这么简单。看待周边的事物,包括人,更加清晰了,对很多事的判断也要准确得多。” 闻言,端木光有一种尾巴骨上被一股电流击中,滋啦啦的响着,并且一路向上狂冲,照天灵盖而去的感觉。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喜道:“这就是悟道!” 如今,这种感觉又来了。 端木光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他找到自己悟道的法门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杨知极的月、票,谢谢! 第八六七章 选择 端木光刻意遮掩,而隆冬又修为太低,故而,后者完全没有发觉到什么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时,碗里的酒喝完了,他又提起酒坛子要给自己倒酒。 “你要醉了,不能再喝了。”端木光抬手轻轻按住酒坛子,劝道。 象“金玉满堂”这种地方,龙蛇杂处,难免人多嘴杂。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尽说大实话,难免会招来祸事。 如果换在从前,只要不会连累到自己,端木光肯定是连多看一眼的闲心都不会有。但是,自从追随大人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做不到以前的冷心冷肺了。 尤其是大人说他“悟到了”之后,他再出来做任务,变了很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变得越来越爱管“闲事”。 很多的事,明明与他的任务没有一点关系,也不会连累到他。甚至,他一旦出手,反而搞不好就会受牵累。可是,他的手往往会比他的脑瓜子更快。往往还没有考虑好后果,便已经出手了。 这样的情形,在以前,在他的认识里,是作死,是暗探的大忌。可他不但犯了,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犯了。 眼下也是如此。 他是天魔,身上带着煞气。在外头行走时,他用了近一半的煞力去收敛周峰的煞气,另外,还有两成的煞力被用来遮掩修为,伪装成先天武者。也就是说,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能调动的煞力其实只有三成多一点点。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隆冬的对面,与之只隔了一张小四方桌子的距离。对于在“金玉满堂”这样的地方,已经是置自己于险地了。 而他为了劝阻隆冬,竟然伸手去碰后者手里的酒坛子,更是险上加险。这是因为越是低阶的体修,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力道外泄。而泄出来的力道会在他们的周边很小的一个范围里形成一个微弱的力场。正常情况下,这个力场除了暴露他们修为很低,再无别的意义。但是,如果有外力侵入,力场立刻会被震动。届时,不仅这位低阶体修能够察觉,旁边之人,也能用肉眼感觉得到。 一个快要见底的,空了大半的酒坛子,可以放大这种震动。 更何况端木光刚才心神澎湃,真的做不到连一丝半缕的煞力也泄不出来。 但是,端木光没有犹豫的抬起了手。 又是手跑到了脑子的前面。 很快的,脑子跟上来了。他没有懊恼,心道:便顺势考察一回隆冬罢。 如果真要与隆冬有长远往来,便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单纯从安全的角度,按照青木派里的相关规定,也要先仔细观察,反复考察。 隆冬比端木光预料的更为敏锐。立时,他看向端木光,眼底全是错愕。 端木光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继续劝道:“这酒老值钱了,你一回造完了,不心疼吗?” 一句话的时间,让隆冬回过神来了。酒劲刷的下去了一大半。他的后背上嗖嗖的往外钻冷汗珠子。 “不,不心疼呢。”隆冬尽量的稳住自己,眨了眨眼睛,“主人赏给我,让我一回喝个痛快……不喝完,是对主人不敬……” 端木光露出艳羡的表情,收回手,啧啧道:“好几两银子的一坛酒,让你一回造完。你家主人可真舍得啊。” 酒坛子上的陌生力道完全消失了,隆冬的后背上已是冷汗如浆。但是,一提到主人,刚刚象杂草一样疯长起来的惊悚、错愕、不安等一扫而光,他的脑瓜子突然却比过去的十几年里的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选择,似乎也变得容易多了。 “主人……他怎么会舍不得呢?”他重重的咬了一口舌尖。 刺痛之后,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是真的! 不是在梦里! 隆冬装着叹气,其实是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的控制自己,同时,放下了酒坛子——他知道,继续给自己倒酒才是最恰当的做法。但是,他实在是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两只手。继续倒酒的话,肯定会把酒水全洒出来。那样的话,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一桌出了状况。 端木光更加看好他了,是以,及时的递了梯子过去。 “这么说,你这酒来得不容易?” 隆冬真的很敏锐,也很聪明,收到了他的善意,紧张去掉了一大半,心里更多的是激动,答道:“这坛酒,小……我是用命换来的。” 不等端木光再次发问,他主动的讲起了事情的原由。 两天前,他家主人给他一只巴掌大的四方木匣子,要他给隆家的一位老爷送去。这位老爷在金沙湾镇谋了份差事。自从跟着主人进了正清门后,他没少替主人给这位老爷送东西。每次的东西都是用一只一模一样的木匣子装着,外面还贴了黄符。从外面是什么也看不到。 每一回,主人都会给他雇只灰鹤代步。如此一来,一去一回,他只要花费半天。 所以,这样差事在他看来很轻松。 然而,两天前,他却在半道上碰到了麻烦。出门之后有两位蒙面人劫下了他的灰鹤。 而两位蒙面人不知道的是,隆冬比一般的先天境体修要敏锐得多。他们估计是为了保险起见,没有直接上来劫灰鹤,而是暗中在地面上的密林里跟了将近半刻钟。 隆冬在发现他们之后,立刻想到的是要把木匣子藏起来。倒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家主人的脾性。如果木匣子被劫走了,他便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主人也会让他命偿。 这条路线,他已经走了许多回,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知道前面有一棵很高的古樟树。树顶有一个空鸟窝。以前是好玩,发现这个鸟窝之后,他每回打古樟树上飞过,都会往鸟窝里扔石子。他的准头不错。次次都扔中了。 而此时,他不能担保地面上跟踪的那两人会不会识破他的小手段。但是,这却是眼下他唯一能够用来保命的法子。 幸运的是,那两个蒙面人没有发现。 更幸运的是,在两个蒙面人劫下他后,还没来得及问他话,主人跟着一大群的正清门内门弟子象是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了。 两名蒙面人被主人他们当场捉住,押回了正清门。 至始至终,隆冬都被撂在一旁。包括主人在内,正清门的这些内门弟子们没有谁过来跟他解释一句。他们甚至连个安抚的眼神也没来得及给他。 因为他们急着回宗门表功。 但隆冬还记得鸟窝里的木匣子。灰鹤被劫杀了。他只能凭两条腿爬上陡峭的山顶,再爬上古樟树,掏鸟窝,终于拿到了那只木匣子。 对于寻常的先天武者来说,这并不难做。可是,他是体修,身体又笨又重,还没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他拿到那只木匣子时,已经是半夜了。 这时,主人终于想到了他,找了过来。 为了拿到小木匣,隆冬的一双手被锋利的悬石、粗糙的老树皮磨破了皮。十个手指头更是惨不忍睹,光指甲就掉了三个。 主人没有去接沾满他鲜血的小木匣,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你没长脑子吗?这是诱饵。里头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明白?” 当时,隆冬生平头一回为自己感到委屈——拿回小木匣的种种艰辛,便不要提了。因为那是他笨,做事不带脑子。但是,他真的差点死在那两个蒙面人的剑下! 骂过之后,主人又道,他本身就是又蠢又笨的,唯一可取的便是这一点忠心。所以,主人还是决定好好的奖励他一回。于是,今天就带他来“金玉满堂”听堂会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ndfulness的月、票,谢谢! 868 第八六八章 说到听堂会,隆冬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的主人特意带他来这里“风流快活”。结果却是,他没有资格上楼。而主人嫌吵,不愿在大堂里将就。所以,主人赏了他一壶酒和一碟油豆子,让他“自在的玩乐”。而他自个儿一手搂着一个娇滴滴、香喷喷的花娘上二楼的包厢里“躲清静”去了。 主人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师兄师弟将两名蒙面人押到外门刑律堂后,当场就换了一笔不菲的赏金。主人分到的钱是第二多的,仅次于带队的大师兄。 以主人的资历和修为,为什么会分到第二多? 隆冬不关心这个。可是特意给他透话过来的那名杂役弟子非常好心,一定要告诉他:那是他的卖命钱。大师兄是个厚道人,在一开始谋划时,就考虑到很难护他周全。结果,主人大义凛然的说,为了修真正道献身,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大师兄甚是感动,遂提出来分钱时,多给主人一些。如果他死了,多出来的这些钱,就当是他们师兄弟一起凑个份子给他买副好寿材;如果他没死,多出来的这些钱,就奖他了。 杂役弟子说到这里,一脸艳羡的问他:“冬子,你拿到赏钱了吗?有多少?” 隆冬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知道这人不是造谣跟挑是非。他打十岁起服侍主人。主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能完全没摸到一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来,他还是太高看了自己在主人心里的位置。他以为,在主人的心目里,他与家里的其他小厮是不一样的。所以,主人才带了他来宗门。现在他方知,是他想多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不过,他更清楚,在任何人面前,这样的心思,绝不能露出一点点来。 反正他现在的样子是蠢笨如牛,所以,他故意卖傻:“我的钱都收在主人那里呢。那是我的老婆本!” 杂役弟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法从他那堆满横肉的脸上察觉出一丝丝异色来,只能干笑道:“行啊,你小子才几岁,就惦记着娶老婆了!” “我存了五年了!”隆冬一脸幸福的冲他伸出五个手指头,“主人说,等存够了老婆本,就给我娶漂亮老婆。” “哈哈哈……傻人有傻福。你小子等着娶漂亮媳妇罢。”杂役弟子目光流转,大笑而去。 但那时,隆冬的内心里还是有些期待。他在想,主人现在忙,等回来了,一定会重重的打赏他…… 想到这里,他使劲的甩了甩头。他要的不是什么赏钱。只要主人跟他解释一句,甚至是一句简单的安抚也好。 傍晚的时候,主人回来了。和往常一样,在他的面前阔步经过,嘴里吩咐“把晚膳端进书房里来”。话未话音,人已经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他端了饭菜送去书房里,主人依然是连眼皮子都没的抬一下,只顾画符。 是啊,主人一贯都是如此勤奋。 以前,隆冬都是引以为荣,并且打心底里感到高兴。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从一出生就与隆家的命运捆绑到了一起。隆家越来越兴盛,每一名家生子未必会过得越来越好,但是,反过来,隆家如果败落了,所有家生子的命运只会跟着变得更加凄惨。而跟旁系出身的主子就跟押宝一样。象他这样,便是典型的押对了宝。他也一度以为,主人的前程越大,他也会跟着越好。却不曾想到,可能在主人奔出一个大前程之前,自己便成为诱饵死掉了。有那运,没那命…… 是以,现在再看到主人这般勤奋,隆冬的心里是苦涩难忍。接踵而来的是浓浓的不甘。 倒也没有别的不甘……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敢有。 他只是不甘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他与其他的家生子在主人的心目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物件。硬要说有些区别的话,就是主人觉得他这件物件用得还算衬手,愿意打包带来正清门。 为什么不甘? 因为他是把所有的忠心都献给了主人啊。哪怕是一点点的杂质也没有! 从昨天到今天,他却被主人啪啪的打脸,一下又一下的,没有一点旧情可言。 是人都会感到脸痛的呀! 认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后,隆冬更加不甘了,心里冒出来一个主意。 等把饭菜从托盘里端到窗下的方桌上,他已经敛了所有的杂念,转过身来,对主人鞠身行了一礼:“主子,饭菜摆好了。”主人是筑基修士,眼睛利着呢。他可不敢在主人面前想七想八的。 果然,主人放下手里的符笔,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拧眉问道:“你有什么事?” 隆冬小心翼翼的说道:“下午的时候,有人过来探望小的。小的寻思着,跟主子禀报一声为好。” 主人起身走过来,笑道:“还有人来探望你,你在这边很混得开啊。”说着坐下来,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人是哪一峰的?” “是刑律堂的一名杂役弟子。我头一回坐灰鹤,幸亏他指点,才摸到窍门……就这样认识了。”隆冬依然是低垂着眼睛。因为是低阶体修,体形无法随心所欲的收拢来,所以,他比主人足足了一个多头。再加上主人是坐姿。他便是垂着眼,也能用两眼的余光,轻松看清到主人的脸。 主人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一下。 以他多年跟着主人的经验,知道主人这是不自在呢。 所以,不用试探了。那名杂役弟子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敢多想,一来是怕在主人面前露馅,二来也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还好主人也还年轻,还知道心虚,接下来唔了一声,埋头吃饭,没有再看他一眼。不象族里的那些老爷们一样光从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主人吃完饭后,脸上突然又有了笑意,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带他来这里“风流快活”。 如果是以前,隆冬肯定会高兴坏了。而现在……他也就是面上欢天喜地的,实则心里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份打赏其实是他自己讨来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杨知极的月、票,谢谢! 第八六九章 善缘 在这个只有小厮和长随的角落里,隆冬能就着油豆子喝整整一壶“金玉满堂”里的酒,绝对是这里的头一份。 然而,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酒跟这油豆子本来就是用他的卖命钱买的。而且,还是他自己讨来的。 自家主子是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从此肯定是在心底里厌了他。下一次再推他去死,只会更加的利落……哦,不,没有这个原故在里头,该推他去死时,主子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与不舍。唯一的不同是,就因为他讨了这次赏,下一次他肯定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了。 所以,坐在这小桌边,隆冬分明是在一颗一颗的咬油豆子,一口一口的抿最低劣的灵米酒,却跟是一寸一寸的啃自己的骨头,一滴一滴的喝自己的鲜血无异。同时也是提前祭奠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他看到与自己一样穿着打扮的端木光进来时,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并且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马上决定放纵这一回。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动作对主人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是,他就是想说给同是正清门里的小厮或长随身分的人听一听。 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呢? 也许今天不说,他便永远没有说的机会了。而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受的委屈……当然,这个人兴许一点儿也不会觉得他受了委屈。 但他就是想说出来! 没有想到的是,他很顺利的与这位仁兄搭上了话。后者比他以为的要好亲近得多。这反倒让他有些犹豫了。他怕拖累对方。 就在这时,对方借着劝酒在他面前暴露了一种特殊的力道。 而这又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他从小就能区分微弱的力量,并且过目不忘。 是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对方用的是很纯粹的煞力。 只有魔,才有如此纯粹的煞力! 心思电转,他的酒劲立时被吓去了一大半。 可是,对方的眼睛太明亮,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人感觉不到恶意,落在自己身上,跟三九天里的太阳光一般,好暖和! 肯定是那一小半的酒劲上来了……隆冬转念一想,惧意大消——我反正快要死了。被主人推去当诱饵是死,葬生魔腹也是死。早死、晚死,左右都只有一死。老子怕个毛啊! 没有想到的是,破罐子破摔的他,反而无意之中踏出了一条生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端木光听着,越听越感兴趣——正清门的刑律堂通过重赏的形式鼓励门中弟子诱捕蒙面人?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身份? 可惜的是隆冬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却也是一条情报线索。 接下来,端木光不露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他同样感兴趣的金沙湾镇上。 隆冬越说越起劲,很快的,象倒豆子一样的道出了自己知道的相关情况。 两人的热聊,只是最初的时候引来了一些周边人的笑眯眯的眼神。他们都认为端木光是在骗人家的酒喝。不过,很快就没有人注意他们俩,各说各的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边的人何必多事?万一碰上的不是善茬,给主人招来麻烦,他们肯定死定了。 这时外头起了锣鼓,堂会开始了。 而端木光觉得聊得差不多了,想去别的地方转转。遂从怀里拿出一枚平安符来,递到隆冬的面前:“冬子,我看你印堂有些发黑。这是我前番才请来的平安符,灵验得很,送给你。” “光哥,这哪成……”隆冬惊讶极了,连忙双手挡住平安符。 端木光却直接将平安符塞他的手上:“你看你都管我叫哥了。做哥哥的,哪能白喝你的酒?这符真的很灵验,你近段运道会不怎么好,记住,一定要不离身的戴着。” 隆冬是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的,要是还听不懂话里的意思,那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谢,谢……”他很感动。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无意中搭讪上了一只魔,请对方喝了两碗酒,对方就生出了庇护他的意思。相反,他的主人……一时之间,他心里头对魔的认识被完全颠覆了,由此而起了糊涂:修士和魔,到底谁才是坏东西啊? 我肯定没有使坏哦!端木光笑了笑,起身道:“我家主子是个戏迷。堂会一开始,肯定就顾不上使唤我了。我正好去外头转转,也给自己找点乐子。冬子,你要一道吗?” “我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我不敢走开。”隆冬紧紧的握着平安符,也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光哥美意。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端木光笑着冲他摆摆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往画屏外边走去。 等他绕过画屏,没了影,旁边桌子上,一名小厮冲隆冬吹了个口哨:“两碗酒换来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平安符,你亏不亏啊?” 隆冬小心翼翼的将平安符贴身收好,一本正经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回答道:“不能这么算的。这是我光哥对我的一份心意……”他是老实人呢,当然得说老实话。 “哈哈哈……”小厮笑得前俯后仰。 另一边,端木光走出画屏后,大大方方的看向戏台下的那四圈桌子。 唔,那名花娘喝了一点酒,跟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整个儿歪在了赵宣身上。而后者一手搂着好,一手和着小玉龙的唱腔在桌面上轻轻打着拍子。花娘又热乎乎的凑上来,双手捧着牛眼小酒盅给他喂了一口小酒…… 端木光挑了挑眉,转身往外头走去。 他打大门里大摇大摆的出去了。因为穿着的这身衣衫,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花娘们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其实,端木光没有走远。很快的,他绕到大门的西侧,拐进了一条偏僻却不失干净的小巷里。在小巷的尽头,他看到了一道寻常的黑油小门。 与被阵法层层护佑,搞得跟个乌龟壳一样的大门,这里布设的阵法就简单了许多。端木光使劲的嗅了嗅,心道:没错,就是这里。 坐在“金玉满堂”的大门里,他捕捉到了一丝死气。 在这个世道,尤其是象“金玉满堂”这种地方,死个把人,算不得什么事。但问题是,这道死气莫明的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他肯定要找过来看一看的。权当是日行一善……呃,这是今天的第二善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ndfulness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零章 捡到宝了 端木光又生了管闲事的心事,自然是要先好好的打量一番门后的情形。 独立于“金玉满堂”的简易阵法于他来说,形同虚设。于是,他很快的看清楚了。门后是一座小偏院。与隔壁的“金玉满堂”共用一道山墙。原来这道墙上是有一道月亮门相通的。不过,被人用青砖堵死了。从那个圆形的大补巴来看,也就是这两年里的事情。 也就是说,小院是近两年里才从“金玉满堂”分出去的。 端木光的兴趣更大了:“金玉满堂”的东家不是被称作“陈东门”吗?他至于把自家子弟分家出去,却只打发巴掌大的一个小破偏院吗? 他再定睛透过紧闭的黑油小门看里头的院子。 小院真的小。正屋是间抱厦。死气就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另外,在西边的院墙下搭了一间草棚。里头有灶台等物,是厨房没错了。 而整间小院里最为抢眼的是占了大半个院子空地的那些盆景花卉。它们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甚至里头还有两盆狗尾巴花草。但是端木光看得出来,它们曾经是被主人家精心照料着的。而如今,它们大多已经枯死了,花盆与花盆之间全是枯枝黄叶。唯一还现点绿色的,只有那两盆狗尾巴花草。 端木光不难猜出其中的原因来:主人家得了重病,自顾不暇,哪里还分得出精力来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从这一点上来看,小院的主人已经生病很长一段时间了,并非是得了什么急症而奄奄一息。 端木光自认为是个狠心的,也禁不住看了一眼灯红酒绿的隔壁——这么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望一下小院的主人。“陈东门”的心得有多狠! 他吐出一口浊气,提腿翻过差不多两人高的青砖院墙。 到了院子里边,没有了阵法的遮掩,死气更加浓郁了。 “还有救。”发现里头还掺有一丝倔强的生气,端木光没有犹豫,直接向抱厦走过去,接着,上了门廊。 朱漆花格子门是虚掩着的。 端木光轻轻的推开一道门缝儿。 里头是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老蓝色厚布帘。 他用一根手指头悄悄的掀起一点点。 屋子里黑漆漆的。不过,有无光亮对于魔将大人来说,完全没有区别。 屋子不大,是个大通间,一览无余:分成东、西两边。东边是画室。除了在窗户底下摆了一张竹质的长案、一把竹椅之外,再没有别的家什。到是地上、三面的墙上都挂满了画。画的全是花草。并且就是院里的那些花草;西边是卧房,也很简单。只有一件竹制的小立柜和一张简易的木架子床,床上轻垂的葛纱帐子七成新,却是一件上品灵器,也是这院里唯一值钱的物什。因为它的遮挡,端木光也看不清帐中的情形。 端木光认得那顶葛纱帐子。在正清门里,内门的亲传弟子筑基时,会得到一份宗门的奖励。其中有一样奖品便是这顶葛纱材质的如意帐。每人只有一顶,绝无多的。而且也是唯一得到如意帐的途径。 也就是说,只有正清门里已经筑了基的内门亲传弟子才能有这样一顶帐子。 而眼前,这屋里就有一顶。 难不成小院的主人是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或关系很亲密的亲友? 端木光再嗅了嗅周边浓浓的死气,突然间,不想管这桩闲事了。他皱着眉头,转身要离开。这时,屋里的如意帐轻轻的晃了一下。两扇抄拢来的帐帘间现出一道不到半指宽的小细缝来。 “是甜甜回……”有个沙哑的中年男子声音自帐内传出来。声音很弱,却是帐中人拼尽了所有的气力说出来的。是以,话未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肺全震碎了,尽数咳出来一般。 端木光在门廊上听着,都替他觉得疼。 这是一个凡人。 生着重病,奄奄一息的凡人。 不过,还有救。 但是放着不管的话,他肯定没命再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造孽!”魔将大人的心肠又瞬间软了。他冲隔壁巨无霸的豪华大院子翻了个白眼,又转回身来,利落的轻轻推门进屋。 救人如救火。端木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呼的一把掀起一扇帐帘。 帐子里也是黑漆漆的。黑暗里,一名瘦得成了人干的中年男子侧卧着,蜷成了一只大干虾,眼见着就要咳断气了。 端木光抬起手,轻轻的按着中年男子后背上的几个穴位——这人实在是太虚弱了。那副破败的身板甚至还比不上三九严寒天里被一根蛛丝吊在树上的残叶结实。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灵力,这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煞力。端木光只能先给按一按穴位,把咳止住。再喂些许固本培元的散药,留住这条命。之后,等这人的身体变得强壮一些了,再对症下药的治病——端木光没有正经的学过医理。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会使毒杀人,不会救人。是后来追随大人,在大人身边,耳濡目染,于不知不觉之中,通晓了一些医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脚猫的工夫。 本来这点子医术,他是不敢擅自给人瞧病的。 可谁叫这位中年男子命好,得的病正好对他的路子呢! 这人是在数月前被人毒打了一顿,伤及肺腑。在玉容坊里,这样的病,算不得什么疑难重症。随便去哪间医馆里,请个专门治内伤的凡人郎中回来,给推拿三两回,吃几剂草药,好吃好喝的调养一俩月,便嘛事也没有了。 可是,这人却显然没有及时就医,硬生生的把一点点内伤,拖成了要人命的重病。 而端木光以前可没少挨打,挨了打后,又十回里有九回半是没法及时就医的。小伤拖成大伤,大伤拖成重症的,也不是一两回。次数多的他现在都记不起来了。 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竟让他掌握了一个治内伤拖延病的独门医术。后来,追随大人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大人聊到了这上面来。大人仔细的听完他的讲述,指点了他一回。从此,他这个独门医术越发的厉害了。不管是多么严重的内伤,只要没有伤到丹田的,也不分凡人和修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能给治好。 可惜的是,这门医术必须配合着他的《天魔玉骨功》。而青木派里,能够学《天魔玉骨功》的弟子,到目前还没有。所以,他的医术还只能是独门的,在门派里推广不来。 话说回来,端木光给中年男子按完穴位,指尖突然从瘦到硌手的后背上感觉到了一道非常微弱的应和! 太熟悉了! 每每他自己给自己治伤,身体都会这般应和。 而这是修炼《天魔玉骨功》的首要条件。 这个头发熬得灰白,一脸死相,瘦成了人干的凡人男子居然可以修练《天魔玉骨功》! 端木光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会被这人的死气吸引过来! 接踵而来的是巨大的狂喜。 捡到宝了! 老子终于要有徒弟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ndfulness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一章 收徒 日行第二善和收宝贝徒弟,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端木光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随意,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轮按下来,他的未来大弟子咳嗽缓和了很多。 “你……”竟是个戒备心超强的。都病成这副德性了,感觉情形稍微好一些,有了点余力,立马就问起话来。 端木光直接打断道:“你不要说话,留点力气,呆会儿回答我的问题。” 一想到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此生的大弟子,而在数月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关起门来画点花花草草谋生的大弟子竟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还伤到了内腑,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脑瓜子更是转得飞快。如今已经想到要如何帮大弟子报仇雪恨了。 中年男子被他的慈爱语气完全镇住了,连咳嗽也顾不上,满脑子里全是一个问题在打转:这位大人是甜甜请来救我的长辈吗? 除了这个可能,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还能与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扯上什么关系。还有一个原由是,他认出来了,这位大人身上穿的是正清门的内门杂役服。虽说这样的身份,在正清门里算不得真正的修士,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却是不能直视的“大人”。能够使唤得动这种人的,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和甜甜了。“他”是绝不可能派人救他的。唯一可能的,也只有甜甜。 想到这里,他那双深深陷下去的眼睛里率先恢复了生机,凝成两道精光看向“大人”。 端木光见状,心里禁不住乐开了花——哎哟哟,我的傻徒弟挺灵泛的嘛!啧啧啧,象我……哦,是“为师”!以后得改口了。 在两人飞一般的胡思乱想中,第二轮也按完了。中年男子完全止住了咳。脸上因为剧烈咳嗽涌起来的病态潮红也完全退去了。瘦得皮包骨的脸上,只余下一片青灰的死气。 他的伤拖得太久了。体内死气横生,将他从头到脚的笼罩住。如果不是他心中有执意,从而顽强的撑着一丝生气,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端木光看清楚这些,更加的心疼。但收徒弟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最起码的询问是必须有的。他软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即为问名。 中年男子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之心——这里头的原由,除了端木光是天魔,诱惑人心于他来说,不是天赋技能,却跟天赋技有相差无几的缘故,也有他出手帮助止咳,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善意爆棚之故。 换而言之,端木光的这一串行为,便是金丹真人们也招架不住,会不知不觉的放下戒备,更何况,中年男子没有一丝丝的修为伴身,并且还病得马上就要断气了。 中年男子作势要起身。 还是太虚弱。才刚一动,还没有完全平稳下来的气息立乱,呼吸更是猛的加重。照这情形,咳嗽又要上来了。 端木光一把将人轻轻按住:“你不要动,就这样回话即可。我这里不讲这些虚礼。” “是。”中年男子不由得闭上眼睛,张开嘴缓了缓,把气喘得匀一些了,这才睁开眼睛,答道,“小的是陈伯松。” 端木光点头:“陈东门是你什么人?” 陈伯松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大人既然知道“陈东门”,却不知道他,好奇怪。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并且不失恭敬的回答道:“他是小的之祖父……小的在两年前被他从族谱上除名,并逐出家门。所以,小的已经算不得是陈家子孙了。” 言下之意,陈东门与他早就没了祖孙名份。 端木光知道这些,之所以这么问,全是因为收徒的第二步,即,问亲。 “你还有其他亲人在世吗?”他接着问道。 陈伯松心里的疑惑更重,老实问道:“大人不是受了家妹之托过来寻小的?” “你是说陈恬啊?”端木光在他的心里看到了这一层亲缘关系。并且,这名字,他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可是这一会儿又完全想不起来。 陈伯松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是的。陈恬正是家妹。小的一直在等她。” 这也是大实话。如果不是为了等甜甜,他早在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根本不用“他”来赶他。 得了准确的答案,问亲这一步便算全乎了。端木光挠了挠头,直接进入第三问:“本座是端木光。陈伯松,你愿意拜我……呃,本座为师吗?” 初次收徒,魔将大人也禁不住紧张。 陈伯松吓了一大跳,呼吸再度骤然变粗,眼见着又要咳起来。 好在端木光能够看穿他的心思,提前一丢丢用一只手掌轻轻的抵住了他的背心。 “我,小的,连学武的资质也没有……”陈伯松也回过神来,老实相告。 本座的乖徒弟哟,你被那起子没良心的修真正道给骗惨喽!不过,这份实诚,为师真的好喜欢。不愧是本座看中的大弟子。端木光禁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跟玉米粒似的白牙来,嘿嘿笑道:“没关系。本门不讲究那些。” 陈伯松险些被这样的笑脸晃花了眼,心里反而起了一个念头:怕是骗子…… 起念刚一起,又被他自个儿呼啦给按下去了——我只差一口气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骗的?再说了,端木大人压根就不关心甜甜与我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是拿我去巴结甜甜,或者行别的心思,哪里会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陈伯松,你不要想多了。 如此一想,他突然间油生出一股子骄傲来:云哥说得没错,世上没有人是废物。看,我也是有师父看得上的。 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想的! 难得端木大师不嫌弃我!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嘴里说着,他又要起身。 自然是被首次当师父的某人又给按住了:“都说了,本座这里……唉,不说这些筋头巴脑的词了。好徒弟,我这里行事随心,高兴就好。你现在病成这副样子,便不要瞎折腾了。这个拜师礼先记下来。等你病好了再补上。” 哈,还能这样!正清门里不是规矩森严吗?这是什么师门啊?陈伯松以为自己幻听了,张嘴结舌,侧卧在床上一愣一愣的。 端木光被他逗乐了,正要大笑来着。突然,外边有了异动。 “有人过来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他哗啦的一把扯下如意帐,将新鲜出炉的大弟子打包,往肩上一扛。 本来想用秘法离开的。这时,他心中一动,冒出一点坏水来,取出一枚正宗的正清门瞬移符来捏碎了。 第八七二章 家里 “你说你收了个徒弟?玉容坊突然宵禁,全是因为你收了个徒弟?”天大亮后,赵宣露水吧叽的赶了过来。听端木光把话说完,他很是费了点脑油,才将当晚的变故与这位的神奇操作联在一起。 端木光还沉浸在初为人师的巨大喜悦之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冲他发了憨憨的直乐。 “你……真是个神啊!”赵宣佩服之极,都不知道要怎么夸这位了。 昨晚他就知道,真能安安分分的坐在画屏后面,跟一堆小厮、长随打探点边角八卦的,就不是他家光爷。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光爷以一己之力,不显山不露水的,搅混了玉容坊的这一大潭水! 结果是,人家还捡到了一个可以修练《天魔玉骨功》的徒弟! 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一时之间,他搜遍全腹,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只能虔诚的献上自己的一双膝盖——神了! 端木光更是乐不可支了。但还记得正事儿,问道:“金沙湾那边呢?有没有受影响?”这是他昨晚探到的情况。金沙湾镇与玉容坊这边离得近,所以,两边都会相互影响。一旦哪边有个风听草动的,眨眼的工夫就联动到另一边去了。 果然,赵宣敛了笑:“我刚刚收到的风声,说是城门口只许进,不许出了。” 端木光终于笑不起来了,使劲的挠了挠头:“那,还去吗?”这场变故是他惹出来的。但是,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得这么选。绝不后悔。 赵宣点头:“当然去。如果放弃了这一次的接头,按规定,下一次再重启接头,至少得三天之后。正君不顾危险,这么急着联络我们,肯定是有很紧急的情况,我们哪里还等得起三天?” “说的也是。”端木光突然心中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你别急,等我去问下我家松儿。” 赵宣立时无语了——“我家松儿”!这用词,这语气……啧啧啧,你显摆你新收了个徒弟吧!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松儿他被除族赶出家门后,唯一的谋生手段就是去金沙湾镇那边卖画。一个月里,他有大半的时间是呆在那边的,对那边的情况很熟。”端木光说着用手指在他们两个之间比划了一下,“先问问他那边的基本情况。总比我们俩两眼一抹黑的闯进去强吧?” “你不是说他伤得很重吗?”赵宣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能跟我们一道进城吗?还是说,你打算先将他安置在这里?” 端木光摆手:“没事。我给他调养了大半个晚上,带个路什么的,不成问题……”他皱了皱眉头,改口道,“唔,我们还是租辆驴车代步吧。” 赵宣还能说什么呢?可能天下师父心呗。就体谅一下这位是头一回收徒做师父吧。 “得了。你先带我去见见你的徒弟罢。”他挥手道。 端木光却没有一点前头带路的意思,而是站在他跟前,拿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你这是头一回见我家松儿吧?嘿嘿,那个,你不会只带了两只手过去吧?” 赵宣秒懂,笑道:“知道了。不会少了大师侄的见面礼!” 端木光满意的笑了。却在下一息,两道长眉又迅速的皱了起来:“大师侄?你唤他是大师侄?那我不得比魏长老低一辈了?” 赵宣磨了磨牙:“难道你还想跟我师父平辈?”那样的话,他就平白无故的低这家伙一辈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今非昔比,端木光如今很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当然不会上这种口水当。 心念一转,他又是一通挠头:“是了,我们门派里不讲师传。” 在青木派里,弟子们不论是学功法,还是技能,都首先是问合不合适,然后是问门派贡献值够不够。从头到尾都不会问这些功法或技能是哪位的传承。如果真要讲究师承的话,除去袁爷带过来的那些新弟子,其余人都是大人的徒弟。哦,也不能完全这么算。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众弟子们也学了一些魏清尘的功法和技能……还有云景道长也提供了不少功法和技能。而且这两位提供的功法和技能,有很多并非是他们的师传,而是他们在漫长的修行年月里收集到的。有的甚至连出处都无法考证了,更说不上师传。 对此,大人的解释是:“彻底打破法不外传的旧框框,只要合用,万千功法皆可为人所用。” 所以,在青木派里,挑选功法和技能的唯一禁忌便是“不合用”。 哪些情形是为“不合用”呢? 首先,各种邪恶之功法,说破天了去,肯定也是不合用; 这里头就包括了在仙山里为众修们也深恶痛绝的那几类邪功。比如说,掠夺他人修为、性命或气运,以补己身的;又比如说,伤害己身,通过自残来提升修为的;还有,炼尸、提炼尸毒的各种功法,在《弟子手册》里被特别点了出来,是为邪法。 除了用贡献值从功法院里兑换功法、技能,青木派的弟子们也有义务和权力为功法院收集功法、技能。 这一块,听风堂的弟子们所做的贡献尤其多。这些年来,他们一个部门对功法院的补充,竟比其他各部门和各营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但是,还是比不过大人、魏长老、云景道长和另外两位神秘的客卿长老。 得了功法之后,弟子们学习功法的途径有很多种:自学、组成小组一起研学、报名参加功法院组织的相关讲座……还可以直接给功法院写问题条提问。只是除了前面两种途径,后面的都要交纳一定的贡献值。 至于是哪些人来为众弟子答疑解惑。青木派从一开始就有“知之者为师”的优良传统。以端木光本人为例,他从功法院兑换过功法、写过问题条,也没少听讲座,参加讨论会,同时,他也不止一次以“讲师”的身份做讲座,主持讨论会。 在青木派里,和他一样,既做过“弟子”,又做过“师父”的,绝对不是少数。 从这一点上说,青木派里,没有仙山一直讲的师承。也就没有了师从。 唯一的一对师徒是魏长老和眼前的这位。但是,没过多久,魏长老也彻底悟透了师门与师承,不再局限于教赵宣兵法,而是将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整理出来,送往功法院。自那以后,包括端木光在内,都或多或少的学到了一些兵法。魏长老和赵宣之间仍以师徒相称,却不是仙山里的那种师徒关系了。 尤其是菱洲学堂的建立,在青木派里等于是又有了一条新的学习途径。相比于之前,它更加的高效,于是,第二年,功法院与菱洲学堂合并。现在,青木派的弟子们学习新功法,主要是以参加菱洲学堂里对应分堂的相关培训为主。 这样的传承方式,与仙山这边的师传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青木派里从一开始就没有辈份之说。 大家说话时,也是用“你”、“我”这样的平辈称谓。便是对大人也是“你”啊“你”的。按大人的话说是“凡人们卑微的活了一辈又一辈,很多地方必须矫枉过正,才能打破旧框框。况且,敬意从来都不在一个‘您’字上”。他们只有在外头行走时,才特别注意着,免得露了馅。 心思电转,端木光终于和当年的魏清尘一般,完全悟透了。他笑着一拍脑门:“是我太过执着,一时着相了!”改,必须改过来! 赵宣拍着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你总算明白了。” 话虽这么说,稍后,赵宣跟着端木光去湖边的小山洞里头见到陈伯松时,还是正儿八经的给了一份见面礼。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因为赵宣现在也是穷得叮当响。 见陈伯松大伤初愈,脸上仍然不见一点血色,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小瓶红参丸。 陈伯松见与在玉容坊里见到的那些丹药瓶都不同:材质象是玉,却非白玉,而是青色的。更奇怪的是,小小的瓶身上贴着一道半旧的纸质标签,上面写着“红参丸”。 他不是修士,但在玉容坊里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修真常识的。比如说,“丸”、“散”指的都是凡药。 而红参丸是什么药?恕他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 如此一来,他真拿不准这份见面礼的价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接了份大礼,给师父添了负担,于是,下意识的去看端木光。 端木光当然是认得的。因为这是青木派的自制药,属于最先研制出来的那一批丸药,可谓历史悠久。而外头没有。它是主要用来补充体力的一味低阶药。因为凝霞境以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而被弟子们戏称为“红糖丸”。却正是陈伯松现在最需要的。 “你有心了。”他给了陈伯松一个眼神,示意后者接受了,同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身上还带头上这种药?” “凝霞境以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是不是?”赵宣冲他神秘一笑,“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那是服用的时机不对!” 端木光被他勾起了兴趣:“要什么时候服用才对?” “淬体时,一回服用五到七粒,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很多弟子都知道这个法门……” “真的啊?等回去后,我也试试……” 看着两人聊得这么随意,跟市场里的两位熟人见面时聊买菜没有什么两样,陈伯松拿着药瓶站在一旁,有一种“我怕是见到了两个假的修士大人”的即视感。 当然,他知道自己没有。因为师父先是将他带到这里来,又给治好了他的病,真不是寻常的修士能够做得到的。在他的认知里,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朴归真”?真正的大能都是这般作派?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端木光抬手往他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在乱想些什么呢?哪有什么神仙下凡?等你进入了我们青木派,这点子手段,没几年就能学到了。”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搞了半天,还没有跟人报出“青木派”的名号呢。 陈伯松听得真切,整个人内外皆被雷得焦黑——青木派?竟然是青木派! 赵宣见状,含笑问道:“你莫不是被我们青木派的名头吓到了?” “不,没有!”陈伯松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从来不信他们传得那些。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幸亲眼看到你们,还……”拜了师父,做了青木派的弟子。 后面的话没来得说出来,被端木光打断了:“呃,伯松啊,我跟你纠正一件事儿。那个,我不能收你为徒。” 话音刚落,陈伯松眼里一直跳跃着的那两团亮光迅速变得黯淡下来。他苦笑道:“我知道,我不配……” “不,伯松,你不要误会。”端木光急忙解释道,“没有什么不配。你真的很适合学我的功法。我还是会传你功法,但是,以后,我们不要再说拜师啊收徒之类的俗气话了。我们青木派里,不讲究这些俗套。” “啊?”陈伯松一下子真的无法理解,满头满脑都是问号——拜师、收徒是俗气话,很俗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端木光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一时之间只恨自己之前说话不过脑子,现在把自己给埋坑里了。 赵宣轻拍陈伯松的肩膀,笑道:“伯松,你也别急。这些都是小事儿。只是我们现在有要紧的任务去做,没法跟你细细说道。等将来你随我们回到家里,不用我们解释,你自己就能看明白。” 家里?陈伯松被这两个字深深的吸引住了。他只是一个凡人呢。如今,却有两名大能象家人一般,亲切的跟他说“家里”。他还能有家吗?就连嫡亲的祖父都嫌他是个废物,在幼子测出灵根后,越来越嫌弃他,终于听信了馋言,将他除族赶出家门。 “对,就是家里。我们都习惯了把门派称为家里。回门派就是回家。”提起新营区,赵宣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变得柔和起来,“等做完这趟任务,我们就带你回家去。” 陈伯松听完,没有任何的预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他又有家了!等做完这趟任务,他就能回家了! 第八七三章 唐公 事实再一次证明,端木光这回“捡到了”陈伯松,真的是运气好。后者不但对金沙湾镇熟络得很,而且还认得一位城门官。 “他以前是运天演武馆的杂役。恰好就在甜甜手底下做事。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呢。还是很多年前,奉甜甜的命令,给我送过一回东西。从此他就记住了我是甜甜的兄长。这两年如果没有他的关照,我也没法在金沙湾里谋得卖画的这条生路。” 这名城门官名唤唐兴德。虽说只是一名小队长,手底下只管着十个城门兵,但是,在凡人的世界里,却是了不得的存在,被尊称为“唐公”。 一年多前,陈伯松中了“陈东门”后娶的新太太之毒计,落得奸淫后祖母未遂之罪名。那妇人深恐他有翻身的余地,哭闹着“没脸再见人,不如母子两个一起死了”。“陈东门”本来就将娇妻幼子当成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见状,又怒又心疼,竟都没仔细审问,直接开了祠堂,让人对陈伯松行“三刀六眼”之刑——在受刑者的腹部连捅三刀,每一刀都要刺穿身体,所以是一刀下去,一前一后,留下两个伤口。三刀就是六个对穿的伤口。 这是陈氏族规里仅次于自绝的刑罚。陈伯松不过是一介凡人,又在小时候,身体曾亏空过一回狠的,伤到了根基,这么些年,都不曾养回来了,是以,他的身板比同年的男子都要弱一些。怎么可能受得住这么重的刑罚? 便是他自己也以为此遭是必死无疑了。 他不怕死。只是至今没有打探到唯一的妹子的下落,心有挂念,这些年才拼命的坚持了下来。 可是,他太笨,也太轻信旁人,终究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唐公有如从天而降,冲到祠堂的外面,打着正清门弟子的旗号,大呼要见“陈东门”。 “陈东门”是凡人,又吃着正清门的饭,自然不敢不敬正清门。他只得暂时放下祠堂里的事,急匆匆的出去拜见。不知道唐公在外头跟“陈东门”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后者再折回神情祠堂来时,改了口。 他还是很厌恶陈伯松,却将“三刀六眼”之刑改成了“打三十大板,除族,扔出门去,从此恩断义绝”。 就这样,陈伯松被打烂了屁股,被两个男仆从刑凳上拖下来,象扔垃圾一般的,从后门扔了出去。 陈伯松想着这回也是死路一条了。却没有想到唐公在后门外等着他。 “为什么要救我?”陈伯松此时万念俱灰,不论是谁,他也信任不起来。 唐公一点也不计较,递给他一张地契,说道:“你可以当我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陈伯松努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张契,立时戒心全无,头一歪,昏死过去——这些年来,“陈东门”鲸吞蚕食,收拢了玉容坊东门一带的店铺和屋舍。然而,就在“金玉满堂”的西角门旁,有一个由一间抱厦改成的小院,是他没法吞并的。因为陈伯松也曾负责过这一片的收购,所以清楚一些内情。不能吞并的原因是,这座小院的主人是正清门里的一名弟子。当年将这座小院卖给他的原主人无论如何都不敢除此以外的任何信息。“陈东门”也被吓到了,当即放弃了这个小院。陈伯松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大有来头的买主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陈恬。而且听唐公的意思,这是陈恬失踪之前,便给他备好了的一条后路。是问,他怎么还可能会对唐公有戒备? 等陈伯松醒来,发觉自己已经高床软枕的躺在抱厦里了。 除了房契,唐公还给了他一顶花钱也买不到的如意帐,说甜甜留给他。并且派了两名仆妇过来小院里照顾他。毒妇两次三番的派人过来找他的晦头。不管来人是谁,都被这两名仆妇毫不留情的暴打一顿,再直接扔大街上。从那以后,那边的人明面上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放他这小院里瞥一下。 在他的伤养好后,得知他只有一门画画的手艺伴身,唐公便替他在金沙湾镇里寻了个寄卖的铺子。并且还一个劲的跟他抱歉:“我在这边没有多少人脉,压不住那毒妇。不若你跟我一道去金沙湾镇。在那边,我保管她伤不到你一根寒毛。” 是陈伯松自己不愿意搬走。他从唐公那里得知,妹妹这些年真的是音信全无。连唐公都打探不到的人,也难怪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是一无所获。不过,如今终于得了一条妹妹的线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更可况,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也就是妹妹了。 他只接受了唐公帮他安排的谋生路子,坚持在小院里住下来。因为他坚信在这里,就能等到妹妹回来。 没有想到的是,毒妇还是不肯放过他。三个多月前,毒女探得唐公闭了关,派人暗算了他。 “她畏着唐公,不敢将我直接打死,便把我打出内伤来,不许坊间的医馆给我治伤。”陈伯松恨声说道,“也是有磨死我,出一口恶气的意思在里头。也是我命大,没有唐公救我,师父来救我了。” 闻言,端木光都不知道跟他说点什么好了——真是头犟牛啊!不过,修炼《天魔玉骨功》,还真得有这股犟劲儿。 赵宣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又听到了一段“豪门狗血”。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然而,高门大院里的争斗,还是他当年熟悉的味道啊。 感慨之余,他心里越发的觉得自己走上修行路,是何等的幸运。而今,他在做的事,是让更多的凡人拥有他当年的幸运,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离开玉容坊,是吗?”按下心中的感慨,他问道。 陈伯松被说中心事,禁不住讪笑:“不拜师的话……” 端木光冲他翻了个白眼,直言点评道:“蠢!”象这样犟过了头,就是蠢。所以,这小子的心气儿还有得磨。修炼之事,反倒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赵宣笑了笑:“令妹的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似是在什么时候听过。” “真的?”陈伯松立刻绷直了身子,那架式恨不得扒到他身上来,“宣爷,请您帮我再仔细想想!” 赵宣摆摆手:“不用想了。我是真不知道令妹的下落。不过,我知道有人知道。说起来,应该是你的一位故人。如今,他就在我们青木派里。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 陈伯松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位如此神通广大的故人。好奇心大盛,他这回没有再推辞,毫不犹豫的应下来:“见!很想见呢!” “行。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了,我带你去见他。”赵宣爽朗的应下来。 这时,他的耳畔响起了端木光的神识传音:“伯堂,‘故人’是大人吗?真的还假的?” 殊不知赵宣也全是在蒙——陈伯松自曝也是菱洲人,算得上是主公的老乡了。而在玉容坊里的菱洲人很多吗?只有这一对祖孙啊。算算时间,当年主公在运天演武堂做副堂主的时候,这对祖孙也恰好搬到了玉容坊。以主公的神通,定是知晓这对祖孙的存在,说不定有过交集呢。 这些话当然不好直接道与他听,赵宣笑着挥手:“走,我们去金沙湾镇。” 端木光秒懂,感激的冲他笑了笑——他好不容易才碰着一个适合修炼《天魔玉骨功》的苗子。伯堂为了搬他,都不惜将大人搬了出来,帮着他“骗人”。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这份情,他领了! 待到金沙湾镇,一行三人离那城门还有十来步远呢,呼啦啦的,一伙守卫大笑着迎上来,将陈伯松团团围住,热忱的将他的肩膀拍得啪啪响: “松哥儿,你好久不曾来过了,上哪儿发财去了呀?” “是不是头儿闭关了,你就不屑于与我们往来了?” 陈伯松的心里原本只有三分的猜测,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顿时变得跟明镜似的——唐公是个很周到的人。在他闭关之前,不可能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关照他。可是,他被困在小院里整整三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至始至终也没见这些人过来看一眼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即,他们也收了毒妇的好处,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这不,见到他全须全尾的,这些人知道毒妇没有得手,生怕他将来在唐公面前告状,所以,先齐齐的反咬他一口呢。殊不知,这样的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透着心虚呢。 要是换在从前,他肯定会怼回去。不过,现在,他不会了。 首先,他以凡人之躯,能正面怼这些修士大老爷,全是仗着唐公的势。如今,唐公还在闭关,顾不上他。他也没有了怼人的底气; 其次,他今天过来是做任务的,万万不可坏了师父和宣爷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遭,他完全没了与这些人讲较的心思。说来说去,他被这些人轻易的卖给了毒妇,肯定有很多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得归结于他自己没本事。但凡他自己有点手段,不是全靠着唐公的照拂,便是这些人敢卖他,毒妇还不敢买呢。 是以,原本,他答应跟师父和宣爷回家去,全是为了向神秘的“故人”打探妹妹的消息。在看穿这些人的嘴脸后,突然间,他想通了——他要变强!这一次回家,他一定要好好的跟着师父学真本事。不再只一味的等妹妹回来。等他学到了真本事,天涯海角的,他都自己去找妹妹。 如此一想,他的脸上也是满脸堆笑,一边躲避着众人的手,一边双手打拱,歉意满满的说道:“真是对不住诸位爷。小子近来拜了师父学画艺,一时着了迷,有好些天都没出过门。今天是头一回跟着师父出门呢。” “师父?”守卫们这才将目光挪向人圈后边的两名年轻男子。 仅一眼,他们的目光便变得恭敬起来,连忙行礼:“小的见过大人。” 为首之人只随随便便的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道袍。但是,他们看过去时,立时感觉到了一股迫人的威势。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年轻男子,目光颇为凶悍,一看就非善类。两相结合,以他们多年的守卫经验,不难判断出,这位最低也是筑基士。 高出他们一重大境界,那就是“大人”了。 几人深低着头,恨不得能钻进地底下,藏起来。在心底里不约而同的将陈氏骂得狗血淋头。谁能想到松哥儿命里的贵人一个跟着一个的,中间没间断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强?所以,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陈氏那个愚蠢、贪婪的妇人。因为如果不是这妇人挑唆生事,他们怎么可能弃松哥儿不顾? 有两个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后背上已经在汩汩的往外冒冷汗了。 赵宣抬着下巴,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有施舍给他们。端木光走上前来,也只是只对陈伯松说道:“那铺子在哪里?你前头带路。” “是,师父。”陈伯松便带着他们俩往城门走去。 待一行人走进了城门,身影消失不见了,守卫们才复又抬起来,人人脸上都是庆幸不已。 “原来这小子的师父是大人身边的长随啊。” “本来就应该如此啊。你忘了,他是个凡人。” “跟着学画艺?什么意思?” “就是跟身边带个小猫小狗,闲了时候,逗着玩儿的意思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凡人,他还能越过我们,反了天去?” “哈哈哈……” 另一边,陈伯松一行人很快的走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前。 “这就是我在这边置办的一个院子。”他笑道,“我卖画得了钱,除了吃喝,也没别的用处,便置办了这份产业。想着将来甜甜若是出嫁,也算是我做哥哥的给她置办了一份嫁妆。”以甜甜之能,何须他来撑门面?不过是他做哥哥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院子是唐公给你布置的?”端木光收回目光,看向他。 师父这话……陈伯松脸上现出讶然:“怎么了?” 端木光嘿嘿:“你以后再对上那个唐公,一定要多防着点。” 这时,赵宣也看出门道来了,点头道:“是的呢。这位唐公应该是落桑族人。”这是他头一次在仙山发现落桑族人的踪迹。如果不是听风堂里有弟子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落桑族人,对一些隐秘的习俗知道得非常清楚。他也不能识破这位唐公。 陈伯松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他,他全是在骗我……对吗?” 第八七四章 大有来历 端木光和赵宣都不能回答陈伯松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唐公是混进仙山的落桑族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但是,就不能因此而断定唐公是落桑族人的细作,更不能武断的彻底否定了唐公接济陈伯松的动机。 单独的某一个落桑族人,和整个落桑族,不能简简单单的划等号。 而且,就算唐公真是落桑族人的细作,也不能排除他对陈伯松抱有个人的善意。 追随沈云这么些年,潜移默化的,两人看问题,比以前更加的深广,也更加的看重内在的本质。 唐公的真实身份,只能算是意外的发现。但眼下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两人迅速安抚住了陈伯松,开始布置与钱柳秘密碰头之事。 这时,赵宣便更加的看好陈伯松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很快的便将心态重新调整回来了,绝对是做他们这一行的好苗子。什么叫做天赋,这便是啊! “将来你选择部门时,不妨先考虑我们听风堂。”他热忱的邀请陈伯松,“你这么好的条件,不来我们听风堂,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于某人的半路打劫,端木光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去什么听风堂?你当修炼《天魔玉骨功》是闹着玩的啊。三年之内,伯松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竟是这样啊……”赵宣好不失望。今非昔比。光爷自从在菱洲学堂里带过一批学员后,象是突然开了悟,懂得如何又快又好的带徒弟。先是朱飞飞,再是陈玟他们,哪一个不是被光爷带了一阵子后,便跟脱胎换骨一样的成长起来。而陈伯松是要被光爷当成亲传弟子一般,手把手的教三年。是朱飞飞他们完全不能相比的。他完全能想象三年之后,陈伯松的造化。那样的陈伯松,还是听风堂里能轻易安排得下的吗?无冤无仇的,他不能断人家的前程啊,只能看着眼馋了。 但从另一方面说,光爷肯如此尽心的教陈伯松,不敢是对陈伯松个人,还是对青木派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以,他很快释然了,快活的拍着陈伯松的肩膀:“伯松,得了我们光爷的青睐,你的大运道来了,好好把握!将来,我们有的是机会合作。” “借您吉言……”陈伯松喜不自禁的冲他打拱,苍白的脸上喜气洋洋,堆满了红云。 端木光却在一旁打断道:“这里没有外人。伯松,我给你挑个毛病。以后,打拱礼要记得改成道礼。说话的时候,也不要‘您’啊‘大人’的,挂在嘴边。我们青木派的弟子,第一条,就是要活得硬气……”说着,他开始手把手的教陈伯松行道礼。 陈伯松认真的学着,心底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硬气!师父跟他说,要活得硬气。而且,青木派的弟子个个都是首先得硬气。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凡人也能挺直腰杆,硬气的活。 所以,单纯从这一点,他也不信外面的人传的那些谣。换而言之,如果这样的青木派是魔派,师父和宣爷这样的修士是魔,那么,他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堕魔。 时间有限,只能简单的先教行道礼,给新弟子一颗定心丸。接下来,端木光和赵宣带着暂且还只会行道礼的陈伯松出任务——前往接头地点,见钱柳。 先分工:赵宣出面见人,端木光和陈伯松负责把风和接应。 接头地点定在镇子里最大的茶楼清韵楼。 这些年新开的店铺里,能在名号里用上“清”字,必须是正清门的产业。同时,也是受正清门重兵保护的存在。 是以,刚接到密讯时,赵宣和端木光两个心里都很没底的——在金沙湾镇的清韵楼里秘密接头,怎么看,都有一种虎口拔牙的即视感。 商量时,两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找到“灯下黑”这个理由,戏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现在有了陈伯松的加入,行动的安全性大幅度提高了。 以陈伯松的凡人身份,是连清韵楼的大门都进不得的。奈何唐公很是照拂他,一年多来,先后有四次在清韵楼里款待他。 陈伯松确实是天生的细作。仅是四次,他记下了清韵楼里的布局、明面上的出入通道,以及一条隐秘的暗道。除此之外,对于正清门的弟子们在里头的作派,他也熟稔得很。 赵宣和端木光听他详细介绍完,又不约而同的生出“捡到宝”的欣喜。 “陈东门舍了你,真是眼瞎得不轻……”端木光有个毛病,心里头一高兴狠了,嘴上便忍不住要跑马。 赵宣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袖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罢。” 端木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冲陈伯松歉意的一笑:“对不住……” 话未说完,后者已经将一双手作蒲扇,摆得飞快:“完全没这回事,师父。”说着,他自个儿先笑了,“我听着,心里挺舒服的。” 此话一出,他发现自己终于释怀了。 一年多以来,唐公不止一次的开解他。然而,他始终放不下。 那是他嫡亲的祖父啊,怎么可能这么对他?且不说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之类的血脉亲情,单说这些年来,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些,是能说断就断的吗?可是,祖父真的不再信任他了。对他,哪怕是一丢丢的信任也没有了。最后,更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扫地出门。 这叫他怎么放得下? 所以,只能是师父说的那样,祖父眼瞎得不轻。 而他不能学祖父瞎了眼。 大好的机缘摆在面前,他必须看得见,并且敢于拼尽全力去抓住,而不是纠结于过往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理清这些,他眉间的豫色顷刻间散了个精光。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媚起来。 “师父,宣爷,谢谢你们。”他舒心的笑了。 一脸的阳光灿烂差点儿晃瞎了端木光和赵宣的脸。 话音刚落,端木光竟然发现自己收到了一大笔功德。 在前一次新解开的传承里,他知道,自己是在度人,而且成功了,所以,才得了天道的奖励。 他不再信奉天道,但是,天道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并不会因为他的信与不信而改变。 可是,这笔功德也太大了吧! 这种情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伯松恶贯满盈。被他度化,放下了一切恶念。这一点,显然不是。那么,只剩下第二种了…… 思及此,他讶然的去看赵宣。 后者也恰好看过来,视线与他的视线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从中,他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震惊…… 他吐出一口浊气,心里乐开了花:我的乖乖,伯松真是个有来历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ndfulness和书友20200227192634798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五章 好久不见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了清韵楼所在的街口。 清韵楼正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话。它不是当街的。从街口进去后,要拐一个弯,才能看到它。 新建没几年的大院子,大部分隐于绿树丛中,只现出几角飞檐。刹那间,象是从万丈红尘之中,一下子撞进了某个深山古刹。 “这个好!”赵宣禁不住赞道,“让人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名符其实呢。” 端木光哼哼,一语道破玄机:“清音阵呢,能不一下子静下来?”顿了顿,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承认,“财大气壮,舍得下本钱。” “原来清音阵长这样啊。”赵宣开了回眼界。 清音阵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奢华版的隔音阵。不但成阵造价大,而且开启之后,耗费的灵石也大得惊人。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但是,它有两个好处,一是,能静气凝神;二是,长年累月的不间断的开启着,十几二十年之后,阵中之五行灵气便能凝出烟雾的效果来。 因为后一点,清音阵在仙山,是一种很高级的炫富方式,也是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彰显底蕴的手段之一。 但也仅限于掌有实权的极少数大能们在自己的宝山里局部使用。 青木派一向都是精穷精穷的。从门主沈云到底下的每一个弟子,都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来分。明明隔音阵好用得很,他们怎么可能会用烧钱的清音阵呢? 是以,连赵宣也只是听说过清音阵的名号,至今没见过实物。端木光能够一眼认出清音阵来,却不是因为以前在仙庭时期做密探的经历,而是前些时候新解开的传承里恰好有详细介绍清音阵。 赵宣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看向他:“所以说,这茶楼的真正主人必定是又阔又贵。” 端木光笑了笑,去问陈伯松:“你知道吗?” 后者老实的答道:“我头回来的时候,去更衣,恰好看到了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贵人去后面。待他们过去,我听一些杂役私底下议论,刚刚才过去的,才是真正的大老板。还说,真的一来,假的便只能给真的提鞋了。立马又有人说,本来就是给真的提鞋的。杂役们很畏惧,连贵人的名号都不敢提。只是隐晦的用真的、假的代称。我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真的是谁,假的又是谁。当时也没在意。因为不论真假,都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攀得上的。” 赵宣听得糊涂了:这事在仙山太寻常了,没有可聊之处啊。光爷怎么特意让伯松说出来呢? 这时,陈伯松再说出来的话,他终于很感兴趣了:“我以为自己能见到这位贵人一次,已是走了大运。没有想到,两个多月后,唐公再带我过来,又见到了他。” 那一次是唐公出去更衣。他坐在房间里等。等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唐公还没有回来。屋子里突然变得沉闷起来。那情形象是头顶的天花板要往他身上直挺挺的压下来一般。他很难受,心想着该不是要下暴雨了吧。于是,起身去开窗。 结果,窗户才打开一道小缝,他无意之中看到一大群人乌泱泱的打对面楼上的走廊上经过。 这情形好生熟悉! 他再定睛细看,果然在人群的正中央看到了“大老板”。 虽然看不清“大老板”的脸色,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很生气。 “那一刹那间,我便明白过来,并不是要下暴雨什么的。完全是‘大老板’的威压所致。” 之后,他又跟着唐公过来了两次,再也没有见到过“大老板”。 那个时候,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本来,以他的身份,见到“大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全靠撞运气。运气么,撞一回是一回。他能接连撞到两回,已经是运气奇好了。 然而今天他的脑瓜子不知怎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也更灵光。说完之后,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没忍住大声音说了出来:“他,他根本就是来见‘大老板’的。”所谓的隆重招待他,不过是个幌子。 端木光呲牙:“你还不算笨。”接着,扭头对赵宣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个细作了。” 后者点头:“他与正清门的上层暗中往来,却甘心做一个守城门的小队长,不知道该是图的什么。” 端木光闻言,目光沉沉:“先忙完这件事再说。” 本来,他只是当桩八卦来听的。如今却隐隐的闻到了大鱼的味道。那必须得往深里挖啊。 “好。”赵宣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敛了心思,进入清韵楼。 有他在前头,门口的伙计没有生疑,热忱的将他们引进了大堂。 赵宣从陈伯松那里知道了这里头的作派,是以,只是看了一眼端木光。后者上前来,直接吩咐道:“我家大人要见一位朋友。那位大人订的是丁字院七号房。请问,人来了没有?” “来了的。”伙计眼前一亮,“那位大人发了话,要小的们在门口等着您。若是您来了,直接请过去。” “行,你带路。”端木光给了他一角碎银子。 “是。”伙计大大方方的接了赏银,在前头微躬着身子引路。 他们很快被带到了一个湖边的小院前。穿过月亮门,再走过一条花廊,伙计在一道紧闭的朱漆花格子门前停了下来:“大人,到了。请问,要通传吗?”赵宣抬眼一看,门旁确实钉了一块淡金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的是“丁七”。 门上隐约可见隔音阵的灵力波动。 再仔细一看,一共有两重。 看样子,里头确实有人。 他冲端木光使了个眼色。 后者便挥手打发了伙计:“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便是。你下去罢。” “是。”伙计打了个拱,退后三步,掉头走了。 这时,格子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钱柳从里头迎了出来,抱拳笑道:“宣爷,好久不见!” 第八七六章 这里到底是正清门的眼皮子底下,端木光很认真的扮演着长随的角色。在赵宣应邀进屋之后,他与陈伯松皆没有跟进去,而是按计划守在门廊下。 后者是头一回参与行动,除了显得有些亢奋之外,表现得可圈可点。明明在来金沙湾镇的路上,他还很是束手束脚,言谈举止皆放不开。 对此,端木光已经习以为常了。青木派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在北煤区里,妖族们一正式加入青木派,说话做事,眼瞅着就与以前不一样了。就是一夜之间,他们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整个的精神面貌更是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更何况陈伯松还是他一眼看中的好苗子,悟性比刚开启灵智的妖众们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 而且,做为过来人,端木光也非常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种变化——心定下来了,有了依靠,有了底气。这时,只要有人再稍微的引导一下,便会越来越自信。于是,不知不觉的,腰板挺直了,精神头十足。 是以,他只是冲陈伯松竖了一下大拇指,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警戒上面。 陈伯松收到,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被一下子点燃了。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真的好幸福! 屋里,赵宣也感觉自己要整个儿烧起来了。 鬼修! 他看到了真正的鬼修。 并且都是熟脸了。 五名鬼修全是出了边界后,他亲眼看着咽气,紧接着转修鬼道的。 在钱柳轻拍巴掌,要他们现身的时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并惊喜的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而五名鬼修也全认出了他。 这是一次全新的再相逢。 见完礼后,赵宣感慨之极,对钱柳说道:“以前总是说最远的距离是阴阳相隔。原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五名鬼修弟子站在他的面前,除了脸色白一点,嘴唇青一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他们一样的记得他,能和生前一样的向他见礼,大家交流完全无障碍……如果这就是死了的状态,他觉得死与不死,真的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修行真的是可以跨越生死呢。 钱柳吩咐五名鬼修弟子继续担任警戒。话音刚落,他们身形一晃,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了,少顷,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赵宣咋舌。因为他惊愕的发现,从他们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就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当即,扭回头来,对钱柳又道:“我收回刚才的话。看了他们,我突然觉得这具肉身太碍事了。”看,他就不能这样隐身。 钱柳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掌握到肉身的力量。鬼修的第一要务就是要重塑肉身。以灵化体,由虚变实,其中的风险与痛苦,不下于其他修士。”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所以,转修鬼道只是失去肉身之后的无奈选择,算不得什么幸事。” 赵宣闻言,默了默神,正色道:“是我不懂,想差了。回头,烦请帮个心,替我向他们说声抱歉。” 钱柳摆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早已放下。”接着,话锋一转,请他入座,说起了今天的正事。 “什么?飞飞的妖身有可能暴露了?”赵宣听完,惊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 “是啊,所以,我赶紧联系你。” 赵宣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对她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会立刻启动相应的机制。你们这边不要再跟了,免得被牵连进来。” “好。”钱柳应下来。 赵宣环顾屋内,没忍住,又将话题引到了鬼修:“鬼修很厉害呢。你看,这屋里有他们五个守着,你只简单的加一重隔音阵,就能放心了。” “哈哈哈……”钱柳闻言知雅意,却被他转弯抹角讨要人的态度给逗乐了。 赵宣无奈的说道:“你别笑我。我现在真的是缺人缺得紧。你看啊,我们来了仙山,也不能把凡人界那边丢了吧?所以,那边的人不能全撤回来了,多多少少得留一些。这边,我们才入手多久?人手本来就少,往后还得往大了铺摊子……你别笑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手底下有多少鬼修能用?” 以前,他曾听主公提起过,天神宗的一些残魂也转修了鬼道,也握在钱柳的手里头。这些可是最少也有两三百年的老鬼,更老的……滋,他不敢想象。这样的鬼修,钱柳只要能从指缝里漏几个给他,他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钱柳敛住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能用的,我都已经给现给你看了。新近就添了他们五个。到了年底,另外七个也差不多可以出来做事了。” 赵宣以前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养出了察颜观色的好本事。后来更是成了青木派的暗探头子,这样本事不但没有退步,反而越发的了不得。见状,他知道天神宗的那些鬼修不是他能过问的了。 钱柳继续说道:“还有,他们的修为都太低了,所受的约束重重。比如说,他们畏惧阳光,受不住外头的阳气。所以,你看,在白天的时候,哪怕是在屋子里,他们也不能离开我超过十步远。到了晚上的时候,没有阳光,天地间的阳气也弱了许多。这时,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是,那点子修为,连筑基境的法修都瞒不过。他们能做的事,真的不多。目前,我这边还是离不得季勇他们。” 赵宣连忙承诺:“正君莫要误会。我没有跟你讨要季勇他们的意思。穷家富路嘛。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家里再短人手,肯定也是要先紧着你们在外头做事的。” 钱柳笑道:“那我先谢谢了。有堂主大人这句话,以后,我讨要人手时,就能挺直腰板,理直气壮了。” 赵宣有些不自在的嘿嘿笑了两声。 主要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钱柳跟他汇报一些巡边司那边的动态。 赵宣听着,想到了唐公,便交代了两句,要她多留意些,看能否查出别的混进来的落桑族人。 “他们肯定有图谋。”钱柳也是这么认为的,郑重的应下。 末了,赵宣突然问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我捎给门主大人的吗?” 钱柳怔了一下,摇头笑道:“没有。” 赵宣面上不显,在心底里替自家主公点了一根蜡——可怜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james-chem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七章 傀儡咒 让赵宣没有想到的是,钱柳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出城。 “多谢。你想得太周到了。”赵宣没跟她客气。 金沙湾镇的城门那里还是许进不许出。但是,对他们的计划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为陈伯松无意中发现,唐公给置办的那座院子里有一条井底秘道是通往城外的。 这事儿,就他自己知晓,在唐公面前也都没有透气。 端木光亲自下去检查过了。秘道是近几年里挖出来的。先有的房子,再有的秘道。采挖的手法,恰好是落桑族的一个独门秘法。所以,他敢断定,秘道是安全的。接着,他试着走了一通秘道。另一端的秘道口开在一处偏僻的悬崖底下。没有做其他的伪装,仅仅是在出口种了一株幻影树。是以,不知底细的人从外头看上去,就是一面布满青苔的寻常石崖。 在仙山里,知道幻影树,并且能一眼就看破幻影树的结界的,要么是元婴级别及以上的法修大能们,要么是凝丹境及以上的妖修。巧的是,他们轻易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真正的防护手段不在秘道口,而是布满了整个悬底。 是以,这个布设看似粗糙,实则是真的做到了因地制宜,完全是端木光熟知的那一脉落桑族秘者的作派——那是一群真正的疯子,就是这么的狂傲与固执。 当然,他们也有发疯的资本。也就是这回赵宣请了端木光一道过来,歪打正着,恰好知道他们的底细。不然的话,以赵宣的手段,一出秘道就会被发现。 得知真相后,陈伯松是完全放弃了对唐公的最后一丝幻想,对后者,也就只剩下“唐公”这个称谓了。 赵宣则是越想越觉得害怕——唐公竟是出自落桑族的十大古老家族!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证明,落桑族早就开始对仙山的渗透了? 作为暗探头子,他是从来不信真有的人能将暗探做到风过无痕的境界。多年的扫尾经验告诉他,任何暗探行动都会留下印迹。比的是谁有更高明的发现手段,以及角度。对于唐公,他便想到了一个追查角度,即,从修士同盟军的巡边司入手,在近年的海量出入关纪录里去查找蛛丝马迹。 因为假的就是假的,绝对成不了真的。这些年,听风堂的弟子也有从巡边司出入的,他太清楚这里头的猫腻了。 话说回来,便有端木光在,能够不走秘道,那是最好不过的。唐公这条线索,赵宣想尽量往深里挖呢。 钱柳笑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这份气度……赵宣稳心了。小丫头真的是成长起来了,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保重。”他抱了抱拳,干净利落的出门,带上守在外头的端木光和陈伯松,直奔街口。 果然,在那里停有一辆青布马车。前头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修士同盟军军士。隔着老远,赵宣便看到,这名军士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只青玉银戒。 没错了,就是正君安排来送他们出城的那辆马车。 “先上车。”他低声吩咐了一声,率先上了车。 端木光和陈伯松皆没有做声,紧跟在后头上了马车。 “我们这就出城去。”待两人都坐好后,赵宣压低声音说道。 端木光心领神会,啧啧赞道:“真厉害!” 赵宣长吁一口气:“我如今总算是完全放心了。” 唯有陈伯松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在来的路上,师父已经给他打过底了。在外头出任务,要牢记,该好奇的时候,一定要使劲的打探;不该多问的,把嘴巴闭紧实了,一个字也不要问。象现在,师父和宣爷在他面前都没有把话挑明,他觉得肯定是他“不该多问的”。那么,他就当没听见。 不一会儿,城门到了。 马车却没有停的意思。赶车的军士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金色的令牌。 关卡后面的小队长见状,赶紧的挥手:“快,开城门!” 就这样,马车一路疾行,顺利出了城门。 又走了刻把钟,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赶车的军士还是没有做声。 端木光冲赵宣扬眉:“到了?” 赵宣也觉得奇怪:“可能是吧。”说着,抬手打算去掀窗帘。 却被端木光拦了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绝对的荒郊野岭。”端木光说着,直接下了车。 赵宣看向陈伯松:“你先下去。” 不是他不相信钱正君。在外头,多提防着点,不是坏事。所以,听风堂的断后常规操作是必须严格执行的。他最后一个走,走之前,要清除干净车厢里的行迹和气息。这些,陈伯松暂且做不来,只能他亲自动手。 “是。”陈伯松下了车。 赵宣的手脚很利落,几乎是跟着他下的车。让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赶车的军士手脚更利落,在赵宣的双脚刚挨到地时,马车动了,一路加速,扬长而去。那小背影不带一点温情的,要有多冰冷,就有多冰冷。 便是赵宣也禁不住笑道:“这是从哪里挖到的宝?”太一本正经了。绝对不是他们听风堂里出来的。 端木光收了目光,幽幽的回了一句:“怪不得他,中了傀儡咒呢。” “啊?”赵宣险些惊落下巴,“傀儡咒?什么玩意儿?”他来仙山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听说过。 端木光答道:“是一种据说是失传很久了的符咒。具体的,我并不是很清楚。”好吧,这话说得并不全乎。“傀儡咒”是有的。却是尸修的一个嫡传秘法。自天神宗后,仙山的尸修一脉大隐。在外头行走的,全是被他们赶出师门的邪修。后者是不可能知道“傀儡咒”这等秘法的。所以,在仙山里,“傀儡咒”不但绝迹多年,而且知道其名号的人也少之又少了。 魔将大人觉得奇怪得很——钱正君精通鬼修也就罢了,怎么看上去,连正宗的尸修也有涉及呢?她到底是什么路线?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便是赵宣也不能轻易说给听的。不过,大人那里,肯定是要汇报的。 赵宣不疑有它,耸耸肩道:“我还以为是我们听风堂的弟子呢。差点误会了。”心中一动,问道,“这咒能解的,对吗?” 端木光答道:“也就能维持个把时辰。时辰一到,自然而然的就解了。到时,中咒者就跟酒醉醒了一样,什么也记不得。便是搜魂也搜不出什么来。” “哇——”赵宣两眼亮晶晶的。太好用了……钱正君是从哪里搞到的秘法?下次联络时,必须得问一问。 第八七八章 终于要见面了 这里虽然出城门还没有十里远,却是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端木光便又变成黑色的旋风,直接载赵宣和陈伯松二人离开。 身形一晃,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道黑色的龙卷风。仔细一看,里头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道跟甜瓜一般大小的血红亮光,一闪一闪的。接着,师父的声音从那红光里传了出来:“你们上来罢。” 陈伯松看得一愣一愣的。接下来,被赵宣拉着走进龙卷风里,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不但跟个拉线木偶似的,而且是同手同脚的。 “扑哧——”端木光乐坏了。红光闪得飞快,能晃花人的眼。 赵宣一边安顿陈伯松,一边讨饶道:“光爷,你不要笑了好么?要命呢,我的眼都快被你闪瞎了!”说着,他自个儿也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的笑声太过魔性,陈伯松不由的被带动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一扫而光。 不过,当“龙卷风”真正动起来的时候,他再一次被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太,厉害,了……” “你总算回魂了。”赵宣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笑道,“便是这速度,回到家里也还要点时间。乘着这个空档,我跟你说道说道家里的情况。” “是。”陈伯松连忙合上嘴巴,强制自己集中精神,认认真真的跪坐着。 赵宣看了一眼,笑道:“你别紧张。就是我和你说说话。这样吧,我先从坐姿说起。这也是我们修行的基本坐姿。” 陈伯松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学修行了。因为据他所知,在正清门里,新弟子要先集中试炼。什么时候通过试炼,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学修行。 心思一转,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正清门如何,与你何干?一家一风,你现在是青木派的弟子呢。 这么想着,杂念全无,心思迅速变得澄净起来。 赵宣看得真切,不得不再次佩服端木光的好眼力,暗赞道:便是这份定性,也真是千里挑一了。 所以,他也很好奇——陈东门真的是眼瞎了,放着这么好的一株苗子不要,把全部的身家和心血都投注在一个才七八岁的毛孩子身上? 被他和端木光先后骂眼瞎的陈东门是在小半个月之后,唐公找上门来,才知道陈伯松不见了。 “拜师学画画?”陈东门愣了半天的神,“他,会画画?” 唐公闻言,完全无语了,半晌,翻眼问道:“陈员外,有朝一日,陈师叔回来,要是问起唯一的兄长,你也打算这么回复吗?” 陈东门虽然占据了玉容坊的东门一带,但是,他到底只是凡武。所以,在身为修士的唐公这里,他当不起一声“老爷”。管敢的称他“员外”,全是看在陈恬的面子上。可是,唐公发现,陈东门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所有尊荣的来处。唐公不得不用重话敲打他。 这是他第二回说这话了。 第一回是在陈家的祠堂外面。那一次,陈东门要三刀六眼的对付陈伯松。经他敲打,陈东门立刻收了杀意,顺从他的意愿,交出了陈伯松。 这一次,唐公再出恶言,全是被陈东门气狠了。 他不过是假借闭关,暗中回一趟落桑岛。并且,出关之前,他特意派人给陈东门送了信,吩咐他一定要关照好陈伯松。可是,这老货都做了些什么!等他回来,已是人去院空。这两天里,他找遍了陈伯松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结果,只得到一条线索,说,陈伯松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在金沙湾镇的城门前。如果不是他的那几个手下机警,他都不知道在短短的几个月里,陈伯松拜了师父学画画。现在,他来向陈东门这个当祖父的核实,老货居然连自己的嫡长孙会画画都不知道! 老货对自己的嫡长孙怎么样,他不想多说。但是,老货把他的话当成耳旁边,那就真叫人生气了。 也就是这老货命好,得了一个好孙女。不然的话……哼! 唐公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泄出杀意来。 哪知,这一回,同样的话却失了效果。只见陈东门低头,从眼角挤出一滴浊泪来,伤心的说道:“甜甜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怎么会这么些年都不见音讯?我那可怜的孙女儿哟……” 唐公被他堵了个正着。同时,心底里惊讶极了——老货这是完全舍了陈恬?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有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他不能再拿陈恬来镇老货了。 是自己小瞧了老货!以为将之拿得稳稳的,没有想到,鱼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脱了钩。 他悻悻然的扔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很好”,扬长而去。 一出玉容坊,他立刻调动这边的人脉去查陈家这几个月里有什么事发生。 很快的,几道密讯符飞过来。他听完后,得到了答案——原来在两个月前,漳泉阮家派人秘密见过老货。两人在密室里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没两天,陈夫人喜气洋洋的到处采购拜师礼。 以唐公的心机不能从中猜出来:老货是拿一双嫡亲的孙儿孙女跟阮家做了交易,给有灵根的幼子换了一个好师门! 他们也知道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所以,为遮人耳目,陈家幼子暂且还没有正式拜师。从陈夫人的准备来看,估计是要借着明年正清门开山门收徒的时机过明路。 理清这些,唐公只能轻声骂了句“晦气”。被阮家这么一搅和,他想通过陈伯松找到陈恬,向叶罡递投名状的路子,是彻底的走不通了。 至于陈伯松……陈恬都用不上了,他还要陈伯松做什么?管他是死是活! 另一边,陈伯松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唐公完全放弃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如今,他好象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小半个月里,光是看新鲜,他的眼睛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去想旁的? 这天中午,师父又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位故人要见你。” 终于要见面了!马上要有甜甜的消息了?刹那间,陈伯松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么,什么时候?” “他说请你吃午饭。现在我们就得过去。” 第八七九章 云哥 “云,云哥!”看清楚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的青衣男子,陈伯松感觉是卡在喉咙里的心,呼的落回了肚子里。 太好了!原来故人是我云哥!当即三步并做两步的,张开双臂跑过去。 “云哥,原来你早就加入了青木派……” 走到近前,他已经被人用力的抱了个满怀。 用力的拥抱过后,沈云松开陈伯松,笑道:“松哥儿,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说着,指向跟过来的端木光,“他跟我卖关子呢,只说是个菱洲的故人想见我。我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是你。” 久别重逢,陈伯松的眼圈不由得红了。他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泪意,关切的问道:“云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仙山?要是知道你也在仙山,我肯定一早就过来投奔你。” “来来去去的,现在才算定下来呢。”沈云揽过他的肩膀,“走,先进屋吃饭。” 主院的大门从外头看上去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绕过影壁,只要眼睛不瞎,都能发现不同来——这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大院子!更重要的是,院子里不见其他人影。完全不同于别处人员进进出出的热闹。 陈伯松不是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的三岁奶娃娃。事实上,在祖父没有再娶之前,他是被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来精心培养的。所以,他虽然是凡人,连武者都不是,也跟在祖父身边,见识了很大“大场面”,是开了眼界的。 比如说,他现在看到的这座院子,绝对不是青木派里的一般人能住的。 最初,他以为云哥是在这座院子里做事。然而,看到师父在云哥面前的样子,他立刻意识到,云哥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一些关于青木派的传闻——青木派的门主姓沈,被称为沈大魔头。 难不成云哥就是青木派的门主大人? 此念一起,他整个人石化了,硬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提起哪只脚接着往前走。于是,他脚下直打绊,身体象倒掉的大树一般,往前栽去。 还好沈云一直揽着他的肩膀,手中一用力,稳稳的扶住了他。 陈伯松打了个激灵,迅速回神,象是久溺之人终于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挣脱出来,反过来用一双手全力抓住沈云的手,激动的连声问道:“云哥,你就是门主大人,对不?甜甜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你能帮我找,对不?帮帮我,好不好……” 沈云叹了一口气,轻拍他的手背:“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好不好?” 陈伯松深吸一口气,眼巴巴的瞅着他,一个劲的点头:“好,你说,你说。” “甜甜没事。”沈云答道,“她现在和你小舅舅在一起,好得很。” 本来听到前一句,陈伯松的脸上立马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然而,再听到第二句,他不由得神色大变,又不好了。跟见了鬼一样,惊悚得五官都挪了位,额头上更是夸张的扑扑直接往下掉豆大的冷汗珠子,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是连声音也出不来了。 “你怎么了?”沈云抬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拍了一板。 陈伯松“呼”的吐出一口浊气,惨白着脸,问道:“我小舅舅,他,还活着?” 这副鬼样子真是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向外透着心虚呢。沈云瞅了他一眼:“是你们祖孙两个动了手脚?” 那次见到郑拴时,他就觉得郑拴很是不对。一是,对于最疼爱的外甥女,郑拴最初表现得有些淡;二是,只字不跟他提陈家祖孙两个。便是他提到了,郑拴也不接话。接连两次都是这样,他那时就忍不住怀疑郑拴出事,是不是与陈家祖孙两个有关系。 现在再看到松哥儿心虚成这副德性,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但还是想听一听陈伯松的解释。 “不不不……”陈伯松本来是连声反驳,突然间又跟被人掐断了脖子一般,沮丧的垂下头来,“我,我对不住外公和小舅舅。”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在沈云面前,他的心思比海边的人们晒鱼干时还要摊得开。沈云看到了事情的原委后,还是禁不住失望,却也知道怪不得松哥儿——当时,松哥儿才十一二岁,又因为体弱的缘故,还没有真正参与粮铺的生意。是以,他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陈老爷的谋划。待他后来偶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时,郑拴已经遇害,郑伯坟头上的草都长起老高了,完全没有了补救的机会。甚至因为陈老爷越来越强势,他在陈恬面前也不敢提一嘴,只能痛苦的将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 “陈老爷他……”沈云连连摇头,“你离开他,是对的。”陈伯松闻言,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外涌,哽咽道:“云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仙山。到了仙山后,爷爷变得太快……他,已经不是我心里的那个爷爷了。” 本来他想说,在知道爷爷花钱请人谋害小舅舅时,他就觉得心里的那个爷爷死掉了。但是,他这条命又确实是爷爷从兵祸里救出来的。逃难路上,爷爷对他的爱护也真的是完全没有掺一点点假。所以,那样的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他流着眼泪,问道:“云哥,你说,爷爷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搬来了仙山。所以,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在梦境里回到当年陈恬被选上仙童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是想尽了办法阻止自己家和外公家的搬迁。 后悔了,他真的后悔死了。 凡人就应该呆在凡人界,他们不该搬来仙山的。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舅舅死了,外公也死了。爷爷舍弃了他。他只剩下妹妹。所以,他必须努力的修行,学到了一身的本事,才有能力去寻找妹妹。 沈云轻拍他的肩膀:“与仙山何干?陈老爷要变,便是不来仙山,也一样会变。” 陈伯松其实也知道这些。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愿意那么想自己最信任的祖父。如今被无情的戳破,他打了个哭噤,然后发现自己突然间,一滴眼泪也流不了来了。 “好了,你先去洗把脸。等吃完饭,我带你去见拴子哥和甜甜。”沈云笑道。 “哎!”陈伯松禁不住脆脆的应道。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对爷爷失望透顶了。那次被赶出家门,于他来说,何尝不是象剜掉了一块长在心里的腐肉? 第八八零章 那可不行 说是请客吃午饭,其实就是从本部大厨房那里领来的份例菜。主院这边没有开小灶。唯一的特殊之处是,这边的饭菜是大厨房那边到点送过来。而本部的其他部门都是自己派人去领。 沈云之所以搞这个特殊是因为主院就只住了他一个人。 在野鸡岭的时候,主院的大门口还安排了一个门岗,每班有两名弟子当值。 在最开始的时候,门岗也没有给沈云领饭的职责。沈云都是到了饭点时,自己去大厨房吃。 后来,沈云越来越忙,时常忘了去。大厨房那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跟长老会提意见。经长老会决定,门岗增加了给门主大人领饭的职责。 到了新营区,到处都缺人手。沈云自己主动提出来撤了门岗。 这回,大厨房那边头一天见他又忘了过来吃饭,直接派人送了去。从此,就成了本部里唯一的特例。 象今天这样,吃饭的人数有变动,得事先通知厨房那边。沈云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所以,被他请客的人都有了自觉,即,收到门主大人请客的邀请后,自己先去大厨房那边报餐。 今天就是端木光提前去通知的。 对于大厨房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他与陈伯松两个的份例都挂在本部。所以,大厨房只是将他们两个今天中午的饭一并送到主院来就行了。 端木光已经是习以为常了。陈伯松却是头回在青木派里被请客。看到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一碗盖码饭,他便留了心眼。等到端起饭碗来,他悄眯眯的摸了一下碗底,竟然真摸到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错不了,就是他每天都用到的那只碗。 他来青木派后,首先发现的是自己的饭量太小了——活到二三十岁,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饭量小。祖父的新夫人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就跟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在花园子里嘲笑他吃得多,“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当时,他陪着祖父恰好打旁边经过。虽然中间隔了一道花墙,但是,也挡不住祖孙两个的尴尬。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与那位新夫人同餐吃过饭。喊他,他都不去。就这样的,到头来,他还被栽赃陷害,说是对那女人意图不轨。祖父居然也真信! 到了这里后,他看到与自己同桌吃饭的人,包括师父在内,人人都是端着一只比脸还要大好几号的瓷钵吃饭,他突然的释然了。 可是,在这里,他的饭量就显得小太了。那么大一钵的饭,是他一天的量。哪里吃得完? 这时,师父象是看出了他的心事,问道:“太多了,吃不了?” 他感激的连连点头。 师父笑了笑:“我分一些。”说着,真的拿筷子来扒饭了。嘴里还不忘跟他说,“你看着点。能吃多少,就留多少。” “哎。”这些天,他多少摸到了一些与师父相处的窍门。其中有一条最重要,那就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一来,师父生了一双利眼。他的心思瞒不过师父;二来,师父自己是个直爽的性子,不在他面前弯弯绕绕的搞花样子。所以,在瓷钵里还剩下三分一的饭菜时,他喊停了,“师父,这些我够吃了。” 师父果然停了下来,然后对他说道:“行,晚上按这个量给你换个碗。”接着,端着压实再压实之后,饭菜仍然堆得老高的瓷钵,大嘴一咧,再自然不过的扒了一大口,一边吃着,一边跟他说,“等正式修行了,你的饭量肯定会飞着涨。到时,再跟大厨房那边把碗换回来。” 他见着,心里从未有过的暖和,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来青木派是来对了。他天生就属于这里啊。 有了这样的感触后,面前的一切再落到他的眼里,都变得格外的亲切、自然。 那天吃晚饭时,他果然有了自己的专属碗——一只比瓷钵小好几号的大海碗。 和其他弟子一样,端着堆码饭菜的碗,他吃起来,那叫一个香!真的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吃完饭,师父吩咐:“以后,这碗就是你的了。你是要怕厨房那边搞混了,在碗底做点记号。”说着,将自己手里的瓷钵翻过来,“喏,我也做了一个记号。” 陈伯松定睛一看,果然在碗底的正中间,有三个环环相扣的小圆圈。 想了想,他在碗底刻了一道流水状的印记。 从那以后,每一次吃饭,他端起碗来,都会不由自主的先摸一摸碗底。摸到熟悉的印记时,心里甭提有多满足了。那感觉比吃饭还要管饱。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哥请吃饭,这只碗居然也跟过来了。 他也是认真打理过几年铺子的少东家。“金玉满堂”能有如今的规模,他在里头出了不少力。所以,心思一转,想通了这里头的关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沈云见状,问道:“怎么了?端着饭菜,还叹上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陈伯松摇头:“是我在心底里生了不少感慨,一时没忍住。” 沈云挑眉:“说来听听。” 陈伯松有些犹豫,拿眼睛去看坐在地面的师父。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后者抱着瓷钵冲他咧嘴一笑,“反正你那点心思在大人面前也瞒不住。” 沈云冲他呲牙:“说什么大实话呢。” “呵呵呵……”端木光笑出声来,“没听到人家一口一个‘师父’的唤我么?必须是大实话。” 见状,陈伯松也乐了,接过话题,老实以对:“我是被大厨房那边的精细惊到了。小中见大。我以前在家里,也是先从厨房这一块做起的。我自以为是再扎实不过了。现在却发现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不足一提。” 沈云目光流转,扭头对端木光说道:“大厨房那边昨天正好有人闭关了,人手更紧缺了。要不让你家宝贝徒弟先过去帮一把?” 谁料端木光使劲的咽掉一口饭,一口回绝了:“那可不行。我的宝贝徒弟有更大的用处。明天我要去银刀城。他得跟我过去。”事关伯松的修行,他绝对不能松口。 陈伯松差点儿被呛到——师父,你太硬核了!能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云哥么? 他在心底里寻思着,要不要打个圆场什么的。 第八八一章 消融 没有想到的是,云哥被驳,毫不在意,只是问了一句:“你们要去多久?” 端木光答道:“最起码也得十来天。具体的,得看伯松的。” “啊?”陈伯松打了个激灵,后背阵阵发凉——他以为自己只是跟班,但是,听师父话里的意思,并非如此! 沈云明白了,看了一眼陈伯松:“那等他回来再派差事。”又道,“差事还是要领的。不能搞特殊。” 端木光强调道:“有差事!朱飞飞被借走了,我身边正好缺个帮手,就让他顶上好了。”见沈云没有应,他赶紧的解释道,“这些年,我总共才发现这一根苗。伯堂那边还惦记上了。我可不得看紧点。” “行。只要你觉得合用。”沈云笑道。能得端木的青睐,是松哥儿的机缘呢。 端木光成功的在大人面前把徒弟扒拉到了自己碗里,脸上的笑容好不晃眼! 莫名的,陈伯松也轻松下来。银刀城之行的压力还是有的。但是,他不怕了。因为有师父领着他。 对此,沈云乐见其成。 自己的事暂且放到一边,陈伯松心里最惦记的是小舅舅和妹妹。依他的性子,恨不得能立刻见到人。可是,人云哥都已经答应他,吃过饭就带他过去。搁哪里也没有让人饿着肚子替自己做事的道理。他只能强按下来,先吃饭。于是,这顿饭吃完了,到底吃的是什么,他硬是没有发觉…… 沈云说到做到,吃罢饭,真的带他去见郑拴他们两个。走之前,交代端木光:“今晚一定会回来。不会耽搁你们明天的行程。” 端木光放心了,没有跟去。 陈伯松听这话以为没有相隔多远,心里高兴的猜测道:难道小舅舅和甜甜也都在青木派? 接下来,他便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大错特错——哪里是没有相隔多远!分明是隔着万水千山!也就是云哥好手段,叫他闭上眼睛跟着走,然后,几息之间就到了地头。 他为什么知道是与云雾山脉隔着万水千山呢? 因为他知道星罗湖。 沈云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星罗湖?”星罗湖一是名不见经传,二是离着玉容坊数万里。按理说,以松哥儿的见识,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才对。 陈伯松的脸色有些黯然:“他们对我说,甜甜就是追踪一只魔物,追到了星罗湖,便失去了联络。他们还说,将这一带都翻遍了,也没有发现甜甜的影踪。因为这里是甜甜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所以,我记住了名字和方位。之后,我请了好几拔人过来找寻,皆是一无所获。再后来,我的钱花光了,再也请不起人了,只能等存够了钱,再接着请人。” 可是,不等存到足够的钱,他自己出了事。 被逐出家门后,他曾打算等与唐公的交情深到可以托付以后,再继续找人。没想到,又出了变故。 不过,绝望之后,事情再度出现转机。否极泰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快亲自来星罗湖。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云哥,是他们骗了我,对不对?”这个“他们”指的是正清里的人。 不止一个。 有被派来给他们祖孙两个报信的人;也有后来他通过各种关系自己找过去,打听内情的人;还有那几拔他花光了全部积蓄请托的人。 这些人众口一词,都说甜甜折在这里。 当时,他是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他却连一个字都不肯再信他们了。 沈云听完,放心下来——看样子,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们胡乱点了一个以松哥儿的能力无法亲达的偏远地方,合起伙来骗松哥儿的钱。歪打正着的,居然让他们给真相了。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甜甜和拴子哥确实是在这里。他们两个好得很呢。据我所知,甜甜失踪,从来不是追什么妖兽。那些人在合伙骗你。说到这个地方,纯粹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陈伯松听到人都“好得很”,整颗心都飞了起来,完全顾不上生那些宵小的气了。 来之前,沈云已经给郑拴发了密讯。是以,没过多久,有两道银色的亮光自天际上线飞了过来。 “他们来了。”沈云用手指着,及时提醒道。 以陈伯松现在的目力,即便是有他的指点,也是费了好几息的时间才捕捉到那两道遁光。然而,一旦看到了,他的一双眼睛里瞬间象是被点燃了,不由得双手紧握成拳,颤声问道:“真的是他们?” “嗯。打头的是拴子哥,甜甜跟在后头呢。”沈云笑眯眯的说道,“几年不见,他们的修为都精进了不少。” 其中,以甜甜的进步更为明显。她已经凝丹了,是金丹二层境的修为。 沈云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因为这充分证明了,她彻底的走出了过往。而以她的资质,又学的是正清门的嫡传上乘功法,若是能继续这般专心修行,从此将前途无量。 说话间,两道前后脚的落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郑拴和陈恬。 “松哥儿!” “哥哥!” 两人皆是两脚刚一沾地,便欢天喜地的扑过来。 看来郑拴心里的结也早就解开了。这次过来,可谓好消息连连。沈云欣慰之极,不动声色的让到一边。 陈伯松接下来的行动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只见他也疾步扑上前,却“当”的一下,重重的跪倒在郑拴跟前。 便是郑拴也没能来得及把人给拉住。 “松哥儿,你这是做甚……”这一带全是盐渍地,地面板结得硬实。听着这声音,就能感受得到这一跪有多重。可把郑拴心疼得不行,赶紧的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关切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松哥儿的裤腿上已经泌出了两个血印子。 “你这孩子!”小舅舅又心疼又生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紧紧的拉着人,连连抽气。 陈恬跟过来,也是花容失色,哆哆嗦嗦的拿出一枚回春丹来要给他医伤。 却被松哥儿伸手给挡住了。 他看着郑拴,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声道:“小舅舅,对不住。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使劲的出气……” 郑拴如今早已经消了怨气,闻言,一把将可怜的外甥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也颤得不行,良久才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小舅舅早就查清楚了,与你无关啊。”但是,好些年里,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迁怒这孩子。却没有想到,这孩子不止一次的从死边打转。 收到沈云的密讯后,他真真的后悔了,抬手就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也就是松哥儿运道好,碰着了贵人。不然的话,如果松哥儿有个什么闪失,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姐姐? 第八八二章 起念 郑拴本来就存了补偿大外甥的心思,怎么可能还会打骂他呢?是大外甥这话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欣慰的在脸上摸了一把,擦掉眼泪,笑道:“好了,我们一家子骨肉如今总算是团圆了。以后,再也不分离。” 陈伯松不敢隐瞒于他,打着哭噤说道:“小舅舅,我这回是来看望你和甜甜两个的。等会儿,我得跟云哥回去。明天,师父要带我外出做很重要的任务……” 话未说完,郑拴沉了脸:“你要留在青木派,不来帮我?” “小舅舅,师父说我的根骨很适合他的功法。仙缘难得,我不想错过。”陈伯松硬着头皮坚持道。 郑拴闻言,便没有再坚持了。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外甥与外甥女是不一样的。外甥不要说灵根,便是习武的资质也没有。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陈家老狗无情的抛弃。 但他并不在意资质不资质的。因为他自身的经历表明,灵根是完全可以后天造就的。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摸索,算是有些所得。所以,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都计划好了,就算上天入地,他也要再寻一枚赤焰虎妖的内丹来。都说外甥象舅。别的弟子不能成功,他相信自家的大外甥肯定能成功的,必定能造个差不多的火灵根出来。 然而,外甥话里的意思却透出来,青木派比他更成功。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云哥儿送甜甜过来时,与他交流的那些引导凡人修行的经验。那时,云哥儿确实比他显得更有经验…… 于是,他立时改变了主意——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妨先顺着松哥儿的意思,让他在青木派里先拜师学艺。反正他这边完全没有准备,赤焰虎内丹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呢。若是他这边准备好了,松哥儿仍然是一介凡人,没有学出样儿来,他再去找云哥儿把松哥儿讨要回来。在仙山里,这种做法是可行的,算不得叛门。 人不留下来了,饭是一定要吃的。并且,为了表示感谢,他得盛情的款待沈云。 后者看了看天色,以明天陈伯松要出一趟远门为由,婉言相拒:“真的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青木派被修士同盟军一阵猛撵,躲进了云雾山脉里的事情,早已在仙山传开来。但是郑拴根本不相信这些传言。无他,沈云和叶罡之间,他肯定是相信前者啊。 闻言,他忍不住转着弯打听:“以后,我要是想念松哥儿,能不能去你们那里探望他?” “当然能啊。”沈云爽朗的应下,并且大大方方的给他一枚玉简,“你照着这个地址去,到了地头,报上松哥儿的名号就成。” “报松哥儿的名号也成?我还以为得报你的……”郑拴一边说着,一边握住玉简,察看里头的地址。当看到“云雾山脉”四个字时,他愕然的问道,“你,你们真的在云雾山脉里?”所以,传言并不全是假的! “嗯。还是仙门的时候,我们就买下了云雾山脉。”沈云实话实说,“当时我对仙山不了解,买下来,全是图便宜。后来才知道,根本没有能力打理。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闲置着。” 郑拴明白了——现在,青木派有能力守着云雾山脉了,不怕别人惦记着。于是,就大摇大摆的举派迁进了云雾山脉。 如此一来,传言之中,云雾山脉是古老的魔地之说,纯粹就是扯谈。 “我就知道他们的话完全信不得。”郑拴当即向沈云表示,这段时间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来。等到了年底,他大概能挪出几天的空闲来。到时,一定会去青木派上门拜访。 他一手创办的星罗派太弱小,要想在仙山里真正站稳脚跟,必须与大门派结盟。修士同盟军不会把他们这样的小门派放在眼里,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攀附修士同盟军的意思。自从知道陈恬被叶罡秘密幽禁之后,他便单方面的与叶罡结了仇,从此不可两立。这么一来,他发现,与青木派便天生是盟友一般。更何况,青木派的门主还是沈云。 但是,结盟一事,非同小可。光他同意,还不能完全成事。家和万事兴嘛。他打算到了年底,带上长老们,以探亲访友之名,亲自去青木派看看。 他相信,长老们亲眼见过后,会赞同他的决定。等他们内部的意见统一了,他再与沈云洽谈结盟的事,这才能显现出他们的诚意来。 现在嘛,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提它做甚? “欢迎之极!”沈云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满口应下了他的请求,笑道,“到时,我一定扫榻相迎郑门主。” 陈伯松见状,松了一口气,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转头看向陈恬:“甜甜,到时,你会和小舅舅一道去吗?” 陈恬笑着摇摇头:“我管着门里的仓库呢。年底的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怕是到时不得空,去不了。” 其实,只是借口。真正的原由,还是她不敢外出。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蛇。这都不止一个三年过去了,她依然不敢现出行踪来——叶罡现而今是仙山的大统领了。权势更大。她小心点,避着些,总是没错的。不能与哥哥团聚,确实是大憾事。可谁让她实力不如人呢?这样做,既是为着自己好,也是为了不拖累身边的亲友、同门们。 闻言,陈伯松想通了里头的关节,面上没有显出来,只是在心底里再一次暗暗的下决心:不管吃多大苦,我一定要跟师父好好学本事。 只有他变强大了,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如此一来,他心底里更是归心似箭。 郑拴见他如此上道,自然是大力支持,是以,没有再挽留,认真的将他托付给沈云,并保证一定会补上拜师礼。 谁料,沈云又摆手:“你莫要破费,我们青木派里不讲究这些。能得端木的青睐,全是松哥儿自己的缘法。换了别人,还真不行。” 按理说,郑拴都问到端木光了,他是得给介绍一番的。只是端木光的功法特殊,暂且不适合跟郑拴挑明。将来,事实胜于雄辩,他相信,郑拴会真正接受的。 郑拴见完全打探不了什么来,以为是青木派的规矩就是这样,遂做罢。临走前,他拿出一只鼓囊囊的上品储物袋塞给陈伯松:“你暂且还用不了它,先收着。等将来进入先天境了,再打开来用。穷家富路的,千万莫要亏待自己。” 陈伯松正要推却来着,陈恬也来凑热闹。她递过来的是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哥哥,这些银钱,你都带上。听小舅舅的,莫亏了自己。我和小舅舅是修士,又有门派依附,手头肯定比你要宽裕得多。”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含泪都接下来。 第八八三章 因材施教 第二天,天未亮,端木光带着陈伯松悄悄的出了新营区。同样是在营外寻了个僻静隐秘之处,端木光变成一道黑色的小旋风,载着陈伯松往云雾山脉的外围呼啸而去。 这一次去,首先是应余莽的邀请,给他站台去。 原来,银刀城的城主大人一时兴起,在城里搭擂台,搞了个比武大会。奖品是银刀城里的上等店铺一间。 余莽身为战斗渣,很有自知之明的打算做一个合格的围观群众。 银刀城里,和他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头一天下来,报名者总共还凑不齐一只巴掌。 城主大人觉得很没面子,一摸脑袋,第二天大会的报名规则改了,还是自愿报名。但是,城中所有的店铺都至少要派一人报名参加第一轮的海选。 这下可把余莽愁死了。 本来他身边还有二子和飞飞两大高手。可是,这两人现在留在北煤区做教头呢。其余的……唉,小虾小鱼的,不提也罢。 怎么办? 他想到了端木光——反正是要请外援,那么索性就请个最大的。老子直接冲着那间上品店铺去了! 当时,端木光正好在给陈伯松找寻合适的淬体地。青木派在淬体上已经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法门。光是配套的淬体池,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就有十个之多。然而,陈伯松身体太弱,连最小的淬体池也用不了。只能另外想办法。 这个时候,余莽传讯过来求援。 魔将大人一听奖品是银刀城里的一间上等店铺,两眼直发光,二话不说,张口便应了下来。然后,他想到余莽他们也修了好几个淬体池,便跟后者的打探有没有合适的。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好巧不巧,就在银刀城里。是谢青专门给小玉修的。而这会儿小玉在北煤区帮忙,淬体池恰好闲置了下来。陈伯松过去后,想怎么用,就可以怎么用。 简直是意外的惊喜啊!于是,两人就这样愉快的敲定了行程。 走之前,端木光没有和以前一样,跟沈云报备。仅仅是在前一天中午,沈云请陈伯松吃饭时,含糊的提了一嘴。并不是他有意在沈云面前隐瞒,而是,他也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比武,心底里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和余莽两个商量好了,先谁也不吱声,等上等的商铺拿下来再说。 离银刀城还有百来里远,端木光便感觉与往常完全不同——一路上太热闹了。不但妖来妖往的,而且有不少人族修士也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凑热闹。 越往银刀城走,越是热闹。端木光也光顾着看“热闹”去了,一时间,没顾得上陈伯松。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差点儿笑岔气——这回来,他是装成行商,陈伯松是他的一伙许。但是,后者从一出生就是少东家。二三十年下来,少东家的派头早就跟血液一样融进了骨髓里头。怎么演,都演得不象。没有办法,他只能将这家伙的给抹黑了,再往头上扣上一顶半旧不新的大草帽,最后再扔一个半人高的大背篓过去,把腰压下来。如此一捣鼓,总算能做到“形似”,看不出太大的毛病来了。然而,这会儿,陈伯松跟在他后头,俩小腿巴子哆哆嗦嗦的打着颤,大草帽下现出来的那张嘴白到发青。好家伙!终于“神”也似了。 知道他是心里怕极了,端木光领着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先歇歇腿,缓一缓儿。 陈伯松也确实是快撑到极限了。顾不得放下大背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小心肝跳得没先前那么快了,他才抬起头来,惨白着脸向端木光道歉——他真的是太没用了。 “师父给了我青玉符护身,可我……我确实是太没用。”他惭愧的低下头,伸手隔着衣服,轻轻的按了按藏在里头的那枚青玉符。说是不离身的戴着它,既能遮住他身上的生人气味,也能护着他,不会被妖气所伤。 他以为有了这件宝物,自己能够安然面对任何妖怪。结果……他又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是太没用了! “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见到这么多的‘妖怪’,还能跟着我走那么远的路,一步也没有落下来。”端木光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他,又道,“是我考虑不周全,没有顾及到你的实际情况。青玉符只能替你挡住妖气,又不能遮得你的眼睛。你以前怕是一只活着的妖都没有亲眼见过。一下子周边全是妖物,是够呛的。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是什么滋味。” 陈伯松听明白了:不是他胆小懦弱,出不了场。而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怪模怪样的“妖怪”!师父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如此一想,他感觉软麻无力的手脚,转瞬间,奇迹般的充满了力量——嗷嗷嗷!我也可以的!我不是废物! “师父,我……”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放肆的喊叫,陈伯松头一次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惊得从草地里弹了起来。 没想到,端木光比他还要蹦得快,一把将他又按回去坐下来,伸手搭在他左手腕上,一边把脉,一边说道:“嘘!不要做声。” 陈伯松不明就里。但是并不妨碍他顺从的闭紧嘴巴。只是愕然的将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圆了。 我怎么了…… 也就是十几息的样子,于他来说,却仿佛是过了小半辈子。 终于,端木光松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怪事,还没淬体呢。你的原力居然就自个儿出来了。” “什么?”陈伯松完全听不懂,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原力?” 端木光笑了:“悟性不错呢!” 接下来,仔细的跟他讲解了原力。 原来,这一次带他去银刀城,就是冲着通过淬体释放原力去的。 陈伯松是人族之躯,所以,要修行《天魔玉骨功》,只能跟他当年一样,从魔修开始。而魔修的第一步,便是释放出身体里的原力。 什么叫做原力? 魔修们以为,人的身体里藏着一股本源之力。它是至纯至善之力。只有先将它释放出来,才能在往后的修魔生涯之中,克制住各种煞气的阴冷。 如今,端木光对于煞气的认知早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他不再认为煞气是害人之气,是罪恶之源。但是,陈伯松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大病初愈的,哪里扛受得住阴煞之气的阴寒?所以,在正式修行之前,还是得释放原力,来缓解阴煞之气的阴寒。 他没有想到的是,什么都没有做,陈伯松体力的原力就完全释放出来了。 怎么做到的?目光落在某人仍然有些发青的嘴唇上,脱口而出:“吓出来的?” “啊?”陈伯松莫明的在心底里涌出来不祥之感。 他的预感很准。从此,他家师父多了一个癖好,即,有事没事,先吓他一吓……旁人以为师父是就爱捉弄他,有心替他打打抱不平来着。结果,师父却梗着脖子告诉他们:这是因材施教!你们懂个屁! 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修魔在青木派里是少数,他们是真的不懂。但是因材施教,却是青木派从一开始就主张的,这个,没人不懂。 第八八四章 庞大的商队 端木光和余莽都以为瞒过了沈云。殊不知,端木光带着陈伯松还没有赶到银刀城,沈云便猜到了。 他从赵宣那里得到消息,说银刀城的城主大人正要举办比武大会,因为头一天报名的人数太少了,城主大人觉得面上无光,遂从第二天起强制要求城中所有的商铺,至少要派一人报名参加。 恰好中午的时候,端木光说半句遮半句的跟他提出来,要带着陈伯松也要去银刀城。以他对端木光和余莽的了解,不难将这两年事联系到一起。是以,他跟赵宣猜测:“看来端木也对那间上等商铺起了心思。” 象这种热闹,赵宣也很感兴趣啊。以他的身手,参加妖王发起的比武大会,绝对够呛。但是,经验告诉他,象这种场合,必须是各种情报扎堆。更何况,他新得了三百妖族弟子,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带他们出去开开眼界,长点经验。 对此,沈云持完全赞同的态度。不过,他将丑话说到前头——去可以,经费由听风堂自理。 就知道会这样!赵宣心思一转,解决的办法有了:去银刀城的话,最合适的是装成商人。反正假扮的话,也要备些货的装装样子的,那么,他何不直接押一趟货去银刀城?如此一来,既解决了经费的问题,也历练了随行的妖族弟子们。 他跟沈云汇报了新鲜出炉的想法。 “行啊。”后者高兴的给他出了主意,“北煤区那边不少特产,你不妨去那边挑一点。” 赵宣还真没想到北煤区的各种土特产。他所说的“货”是指经青木派各种魔改的器和符。这些看似寻常的小东西,比传统的威力大得多,价钱还不贵,近年来,在仙山的各地下坊市里,甚是行销。银刀城里就有几个老主顾。此次去,他便是不与余莽联络,光凭着这几个老主顾,也能赚回经费来。 可是听主公的意思,这一趟去银刀城,要改卖北煤区的土特产,不让卖器和符。赵宣眨了眨眼睛,很快的恍然大悟——银刀城要搞比武大会,是钱正君送回来的情报。据钱正君说,巡边司将要派出大量的密探前往。虽说这些符和器,暂且市面上还无人知道是出自青木派。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真要在银刀城里暴露了身份,如果是从前,他和随行的听风堂弟子从从容容的遁走便是。但这一回,他是带着三百法力低下的妖族弟子呢,哪有那么容易甩掉修士同盟军的密探? “是我考虑不周。”他虚心的接受了提议,“我马上动身去北煤区,让师父给我选点儿好东西。”同样都是妖族的出产,在银刀城不愁没销路。要是顺便能帮北煤区打通在银刀城的商路,那么,此行,他就是一箭三雕,简直不要太划算。 等到了北煤区,魏清尘一听,竟也对比武大会很感兴趣……经过商量,北煤区与听风堂头一次合作,一同组建了一只庞大的商队。 其中,听风堂这边带队的还是赵宣,除了三百妖族弟子,另外增加了十名老弟子——和师父商议后,他更加膨胀了,意欲一箭四雕:打算乘着这股子热闹,在银刀城周边混水摸鱼,建立一个新秘密分舵。 搁以前,他是不敢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做窝。但是,师父说得对,如今的他,手底下有着三百妖族弟子呢,足够糊住妖王的眼了。 北煤区那边的想法就更大了。 从赵宣那里得知,端木光已经先行一步出发了,目标是那间上等商铺,他们派出了火姬做领队。明着就是给端木光助拳的。 魏清尘对他们俩一明一暗联手的战力,非常有信心。是以,所以,他们派出来的副领队是一名区长老,名唤陆行。他是北煤区里出了名的精明人。也是以后要常驻银刀城的总管事。专门负责在新铺子里卖北煤区的土特产。 同行的妖族弟子要比听风堂的少,只有五十名。 主要是因为他们是明面上的。如果人数太多的话,声势太大,容易成为出头鸟,反倒不美。 商议时,赵宣对于公然派火姬去有些异议。众所周知的,火姬是黑海蟒王膝下唯一化蛟的公主。妖王防贼一样的防着黑海蟒一族,不可能不知道她。 魏清尘给了他三个理由,一是,火姬加入青木派不是错,所以没必要因为担心露了行迹而躲藏一辈子,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二是,以妖王之消息灵通,怎么可能猜不出火姬的去处?所以,是根本藏不了;三是,火姬的公主身份于此行,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是如此,何必遮遮掩掩? 赵宣闻言知雅意:师父这是起了通过与妖王接触的心思。什么助光爷夺魁,开土特产铺子,全是次要的。火姬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将青木派的北煤区带到银刀城城主,也就是妖王面前,向其充分展示青木族的妖族自治政策。 不得不承认,师父就是师父,比他想得深远得多。 但新的问题也出来了。他好奇的问道:“师父,这事,主公知否?” 魏清尘笑道:“正是主公向我推荐了火姬做这一次的领队。” 原来如此。赵宣恍然大悟。就说呢,这走一步,看到百十步以后的味道,好生熟悉。至此,他对整个计划再无不放心的地方了。 比武大会定在十天后正式开始。他们这一次去不打算暴露与余莽的关系,所以,不能让余莽帮着先在银刀城里打点住宿,只能尽早起程。 好在两边都是利索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人马调配到位。次日清晨,他们伪装成商队,浩浩荡荡的出了云雾山脉。 修士同盟军的剿魔前线指挥部离得太远,居然没有发现他们…… 疾行两天一夜之后,他们离银刀城只有百来里远。 天色将晚,赵宣下令就地休整一夜:“大家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好神采奕奕的进城。” 听风堂的弟子们还好。他们经历多,见识也多,有近一半的还曾去过银刀城,是以,表现得比较淡定。众妖族弟子个个禁不住欢呼起来——那是妖王的城呢。以前,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明天,他们就要进城亲眼看看了。 “不知道是我们北煤区大,还是银刀城大?” “那肯定是我们大!” “他们比我们阔气倒是真的……” “我们还比他们新呢……” 第八八五章 真是有意思呀 以前没有加入青木派前,北煤区的众妖外出夜宿,全是各自为营,即,自己找个地儿,凑和窝着。 成为了青木派的弟子,被集训之后,他们才有了安营扎寨的概念。 虽然起步晚,但是,他们富有学习热忱,学得也够快。这不,还不到俩月呢,众妖分工合作,井然有序。暂且还是不能跟老弟子们相比,却也已经有了他们七分的样子。 对此,火姬是超满意,跟赵宣赞不绝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想象不到,妖族也能这般合作无间。” 赵宣努力压制着,挤出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吭声。 他也越来越有沈云的风范了。很多事情,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自己只抓全盘,以及紧急事件。象三百妖族弟子的集训,就是如此。训练计划,他是亲自盯着敲定的。具体的落实,是训练部的事。他没有插手。而这一次带他们出来历练,就是上一阶段集训的考核。 到现在,他已经看出一些集训的成效来。和火姬一样,他也是“绝对想象不到”。 别的不说,如果是听风堂的弟子出来扎个营如此费时又费劲,一眼望过去,有一半的帐篷四个角只有一两个角是能排成一条直线的,他早就跳起来大发脾气了。 妖族的感官天生比人族要敏锐得多。更可况,火姬化蛟之后,修为直接噌的蹦到了化形境一层,远远的高过了赵宣。是以,赵宣心里的真实感受,哪里逃得过火姬的一双法眼? 火姬呵呵轻笑,正想替小崽子们在赵宣面前再美言几句来着。这时,他们这边的副领队陆行长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他一脸严肃。 陆行是一只千年的山鹿,木属性的七阶妖兽。性情温和,机敏,擅奔波。所以,他今晚负责警戒。 现在顶着这副情形过来,肯定是周边出了什么状况。 火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果然,少顷,陆行已经走到近前,向她和赵宣禀报,确定在这里扎营后,他老是感觉周边藏了一双眼睛在偷窥他们。所以,他方才出去,在周边亲自巡察了一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有人偷窥?”火姬摇头,“我没有察觉。” 陆行便没有吱声了。论血统,火姬大人是蛟,属于高品阶的灵兽,而他不过是一头妖兽;论修为,火姬大人是化形大妖,而他才七阶。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火姬大人都是他只能仰视的存在。既然火姬大人都说了没有察觉,而且他也确实在四周查看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即,是他太过紧张,疑神疑鬼,搞错了。 这时,火姬又道:“也有可能是那人的修为高过我。” 正所谓修为高一阶,压死人。那人略施手段,她便察觉不到。而陆行反而能够有所察觉,则是出于妖兽对于高血统灵兽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深深畏惧之情。换而言之,就是人们常说的弱者的求生本能。 赵宣也知道这些,闻言,说道:“我去问问其他弟子。”从理论上说,其余妖族弟子的修为比陆行还要高,这种近似于本能的感应也会越大。 火姬点头:“我们三个分头去问罢。越是问得详细,越好。” 事不宜迟,三人分头走进了临时扎起来的营区。 陆行本来行动敏捷,这会儿步子迈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轻盈。无他,就在刚才,他充分感受到了两位大人对他的尊重与信赖。 在以前,他根本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火姬大人不但会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而且出了问题后,还会主动从她自己身上找原由。 老实说,在加入青木派以前,要是火姬大人能够多看他一眼,都足够他吹好些年的牛了。 赵大人也是。以往,人族修士来云雾山脉,没看到他们也就罢了。只要碰着了,哪一回,人族修士们不是喊打喊杀的? 可这一路走来,赵大人确实是将他当成伙伴,平等的对待。 身而为妖兽,这个世界,真是不太友善了。是以,陆行活了上千年,修为涨了,随着一同日积月累的,还有怨气。 越是年岁大了,他越是觉得不服气。 各种的不服气。 偏偏又无计可施。 所以,他曾一度很丧。 是加入了青木派后,他从心底里发现,原来,妖兽也有人会温柔以待。没有利用,没有算计,也没有假惺惺的怜悯。就是简简单单,纯纯粹粹的互帮互助,互惠互利。 看清这些以后,陆行发现自己以前的千多年真是白活了。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活着和修行的意义。就是一夜之间,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改平时里的丧劲儿,好比老树发嫩芽,他自己都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心底里更是前所未有过的明亮。 魏长老说,他这叫做“自我觉醒”,是天大的好事儿,鼓励他不要放弃,坚持下去。 说句大实话,一向以脑瓜子灵泛著称的陆行,对这些话听得不太懂。但是,他能感受到魏长老说这话时对自己善意满满,并且抱有很大的期待。 从开启灵智的那一天起,他活了上千年,从来没有谁这么看好他,觉得他仙途可期。 那一瞬间,陆行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不为别的,就冲着魏长老的这份期待,他也要闯出一个仙途来。 所以,他主动的报名竞选区长老,努力学习变形术……前天,魏长老跟他说,要派给他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他连任务的具体内容都没有听,便一口应了下来。待听清楚是要离开故土,去数万里之外的银刀城做掌柜,他心里虽然压力巨大,却在明面上是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更不用说打推辞了。 谁能想象到,他陆行以前可是云雾山脉里有名的“老奸巨滑”,一点担子都不肯担的。 而事实也证明,他是完全正确的。 与他一同出来领导本次任务的火姬大人和赵大人,都是和魏长老一样的好人。跟着他们,他又能学到不少新本事。 接下来,陆行认真的向众弟子们询问有无异常感觉,并且尽量用新学会的人族文字记录下来——他识得一些妖文,用妖文做记录,完全无压力。可是,他想到自己这次来是要去做掌柜。而银刀城里往来的人族修士也不少。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在今年之内,一定要能学会用人族的文字记账、写信。 殊不知,迷离的夜雾里,有一个黑衣男子对他的表现看得真真切切,扯起嘴角笑道:“这是那头小山鹿?真是有意思啊!” 第八八六章 个性化差异 三人在营区里问了一圈下来,得到的答案完全不相同。 在同一时间里,有的弟子说感觉后背猛的一凉,有的弟子说好象胸口里突然一下子压了一座大山下来似的……但是,强烈的异样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与以前强者过境时,一点儿也不相像。是以,他们没有做声。 也有的弟子表示一切正常,从准备露营开始,直到现在,全程没有异样的感觉。 “我也拿不准了。”火姬冲赵宣和陆行苦笑。 她尚且如此,陆行便更不用说了,只能也看向赵宣。 “是祸躲不过。我提议,今晚加强警戒,即刻起,进入战备状态。”后者不愧是老青木派人了,关键时刻,在三人之中是最能稳得住的。 火姬和陆行皆同意了。这就意味着,从即刻起,包括他们三个领队在内,所有人都要分批轮值。没有轮值的,也是全副武装,枕戈待旦。 妖族与人族不同,他们通常是昼伏夜出。晚上才是他们一天之中最活跃的时候。可是,他们已经疾行军两天一夜了,不论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消耗颇大。不然的话,赵宣之前也不会提出来在此夜宿,养足精神之后,明天清早再启程,前往银刀城。 这一夜,不论是听风堂的老弟子们,还是众妖族弟子,可以说,都是靠毅力,还有彼此间相互鼓劲、打气,强撑着。 却是一夜无事。 天将亮,陆行已经是坐立不安了。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嘴角还起了一个小燎泡。又一次的巡逻回来,见到赵宣时,他羞愧得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嗡声道歉:“对不住,赵大人……” 昨晚,全营进入战备状态后,他再也没有感觉到那双偷窥的眼睛。再问其他弟子。这回,大家的口径完全一致了,都说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让陆行觉得是自己敏锐过了头,产生了错觉。 却连累大家紧张了一个晚上。本来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帐篷里,好好歇一晚的,反倒被他吓得片刻也没有放松。这不,一路走过来,他看到好些弟子的眼里布满血丝,脸色青白,明显的精神不济。 这副样子,如何能够进银刀城? 肯定会影响后续的任务…… 陆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罪过大了,对不住两位大人的信任,也对不住众位弟兄们。 赵宣打断他道:“一夜平安,是好事啊。难不成你还真想强敌过来摸营?” “不想。”陆行坚决的摇头,“一点儿也不想。” 就在这时,火姬从中帐里大步走了出来,面色凝重的说道:“有一队人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闻言,陆行抬手“啪”的就往自己的嘴巴上扇了一下。打完了,还骂道:“叫你嘴欠……” 赵宣心里也禁不住“咯咚”响了一下。心弦紧绷了一夜,眼瞅着天就要亮了,大家都以为平安无事了。所以,正是大家最疲劳,也是防范最松的时候。在这个时候,那队人往他们这边而来,他本能的感觉来者不善! “总共多少人?能够判断出来是什么来头吗?还有,他们现在离我们多远?”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火姬也不含糊,一一答来——看上去是支妖族的商队,一共有十九人,另外还有战兽十头,驮兽十头。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十里远了。 答完后,她拧眉道:“我察觉不出他们的修为,也认不出来他们的族群。” 连火姬大人也察觉不出来!陆行没忍住,“滋”的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瞅着赵宣。 “做好战斗准备!”赵宣当机立断,“但是,我们不主动出击。”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误伤。毕竟这里是前往银刀城的通道附近。万一对方真的也只是路过呢? 然而,这一次不是“万一”。 那路人马确实是朝他们而来。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清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天边现出第一道亮光时,他们离营地只有十里左右。 然后,他们停了下来。 之所以没有继续靠过来,是因为十里是妖族里公认的最后安全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再往前走的话,火姬便能先出手制止他们。而且还完全占着理。 在人族修士里,没有这种距离。也没有人会在意这种距离。另一方面,大部分的妖修在能够傲娇的前提下,也是相当固执的。所以,人族修士与妖族间的很多冲突,最初就是因为这十里的安全距离引发的。 话说回来。妖族商队在离赵宣他们的营地十余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多时,有一个打着红色镶金边的三角小旗的红头发小妖径直朝这边营地飞跑过来。 火姬向赵宣介绍道:“那是妖王旗。没错了,他们是妖族的商队。而且把我们也当成了妖族的商队。应该是见我们人多,想跟我们合道。” 赵宣也不是没跟妖族的商队做过生意。相关的规矩,余莽一五一十的告诉过他。但妖族是个奇葩的存在(他完全没有攻击妖族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同一条规矩,不同的族群皆有自己的个性解读。这就导致了很多的差异。所以,知道了规矩,并不意味着就能在妖族里畅行无阻了。在与妖族的商队打交道的过程中,赵宣的经验是,具体的细节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比如说眼下。他猜测,火姬的判断全是基于北海妖族的具体习俗。那么,对面的那支妖族商队是否真有合道的意思,还得等打头的小妖过来后,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继续保持战斗状态罢。”他说道。 火姬看了他一眼,笑了:“那是当然。他们说合道就合道,那我们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陆行在一旁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那神情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刻着“太霸道了”。 赵宣在心底里笑了笑——得,妖族不同族群之间的差异,在他们这里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 这两种态度,于他来说,都有些走极端了。 不过,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对于青木派的弟子们来说,为了完成任务,再大的困难也必须得克服。 不就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彼此都不想低对方一头么? 没关系。你们谁也不用服谁,全听我的就好了。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出来。 第八八七章 黑山大人 不多时,红发小妖已经到达营门前。 出乎火姬的意料,他没有对着营门大声的自报家门,而是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然后一把扯下背上插着的妖王旗,把信裹得严严实实,双手递到门口当值的一名弟子前。 “这,这是哪一族的规矩?”火姬惊讶的看向陆行,“你们是这规矩?” 后者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们那边识字的不多,不讲究写信。” 这就是妖族与人族的另一个完全不同之处了。 人族学习文字,完全得靠记事之后,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学。不管是盖世天才,还是寻常人,都是如此。再无第二种识字的法门,也没有捷径可言。 但妖族就完全不同了。他们根本不用学妖文。因为妖文本身就是传承的一部分。所以,血统完全决定了他们对妖文的精通程度。 即,妖族的血统越是纯粹,在得到传承的那一刹那,便越是精通妖文;反之亦然。 在北煤区里,众妖族弟子皆是血统低下的妖兽,连最低等的灵兽也没有。可想而知他们的妖文有多蹩脚。象陆行是妖兽里血统算得上是高等的,也只能做到用妖文写点大白话。拜贴之类的,真心写不来。其他的……更不用说了。他就算真写了拜贴,放眼整个北煤区,也没几只妖能将上面的妖文识全。所以,以前,在北煤区里,众妖间的各种往来,也全是靠喊话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加入青木派后,众妖族弟子都被号召起来识字。魏长老跟他们说,修行从识字开始,这是青木派的老传统。所以,谁也别有畏难情绪,老想着躲懒。又跟他们说,早达到合格的,早领差事。而且,最开始时会被派什么样的差事,全看识了多少字。门派里早有一套标准,并不是专程针对他们……云云。 一定要说有不同的话,还真是有——妖族弟子们被强制要求学两种文字,一是妖文,二是人族的文字;而人族弟子们最初只要求学人族的文字,对于妖文没有做强制性的要求。 但是,青木派的弟子们早就尝到了识字的好处,所以,识字的热忱一向都很高。 在很多年前,他们曾掀起了学习“丹体字”的热潮。十几年下来,一般的弟子掌握的丹体字的数量都达到了丹修们的水平;现而今,他们又形起了学习妖文的新热潮。 不管有没有被派往北煤区,弟子们都在自发的学习妖文。 如今,魏清尘是深谙榜样的力量。得知新营区这边自发学习妖文成了新时尚,他特意选了十名最不乐意识字的妖族弟子去新营区“观摩学习”。 这十名弟子看到这边的人族弟子们学习妖文的热忱如此之高,个个惊讶不已,同时,他们也很迷惑。 妖兽都是很直接的,说不来拐弯抹角的话。他们好奇的问人族弟子们:“师兄,你的传承里也有妖文吗?” “师姐,你学习妖文,是为了学会之后去我们北煤区当差吗?” 真的没有故意猜忌或者是别的什么意思。而是妖族弟子们自己识字,全是因为这两样原因。 话说回来。陆行回答火姬的,全是大实话,不掺一点水份的。北煤区就是这么个情况。他没有想到的是,听火姬大人话里的意思,北海那边似乎也是不怎么用到写的。 果然,火姬点头:“我们也不写这些酸不吧叽的玩意儿。” 赵宣闻言,目光微闪,看向她。 后者冲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话间,接信的那名弟子已经双手捧着小包裹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报——,外头有人递上来一封信。” 通报的,和听通报的,还有周边站着的其他人员,不管是妖族弟子,还是人族弟子,谁也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火姬上前接过包裹,回到赵宣和陆行跟前,一层层的打开妖王旗。 “真的是一封信。”她拿起来,啧啧的赞道,“这妖文……写得真好看!” 赵宣也道:“跟画的花一样!” 陆行弱声说道:“我都不认得……” 火姬笑道:“这是写的花草体。很讲究了……我也不会写,只会看。” 赵宣恍然大悟:“所以,不同的写法,字是不一样的。看的法门也不一样,是这样的吗?” “是的。光是在北海,妖文就有十一种体。几乎所有的灵族都有自己的妖文体。”说话间,火姬已经仔细的检查完了信封,“这信没有问题,可以拆开。”说着,她将信递到赵宣面前,“你来拆?” 赵宣摆手:“我又不认得花草体。你来拆罢。” 旁边,陆行也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火姬这才开始拆信。 “真有意思!”十里之外的妖族商队里,被众妖簇拥着的黑衣男子嘴角轻翘,自言自语道。 火姬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三人凑在一起,很快的看完了信。 好吧,确切的说是,火姬教赵宣和陆行看完了信。 这是一封很简单的拜贴。所以,信的内容没有什么可谈论的。这信最有用的地方在于上面的花草体。它成了火姬教赵宣和陆行看花草体的现成的教材。 两人都很聪明,一教就会,轻松的掌握了如何阅读花草体——别看用花草体写同来的妖文花团锦簇的,笔画繁杂。其实大部分的全是虚笔。真正的实笔藏在这些虚笔之下。按火姬自己的经验是,眯缝起眼睛来,隔着行去看。这时,被遮起来的实笔必定全暴露出来,好辨认得很。 赵宣满头黑线的感叹:“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在青木派里,弟子们嫌很多字的笔画太繁杂,写的时候,简化了一些笔画。久而久之,很多字,大家已经习惯了写简化之后的,除非是很正式的场合,已经不常用原来的繁杂样式了。主公对这一现象是大力支持的。他说,文字是用来交流的,笔画有规律的去繁化简,才是文字发展的自然趋势。所以,象妖族的这种反其道而行之,赵宣觉得很不可理解——太不适合大规模的推广了。 火姬在北煤区已经呆了一些时间,也有积极的参与人族文字的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她也发现了很多字被简化的现象。是以,她知道赵宣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闻言,她也不赞同的耸耸肩:“在妖族,人们认识与我们门派里恰好相反。越是能写出复杂的妖文体来,才越显出贵气来。” 赵宣目光一转,又落在香喷喷的洒金信纸上:“所以,给我们写这信的黑山就很贵气?” “嗯哪。”火姬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然也不会写信来命令我们过去服侍他。” 没错。打开信之后,他们才发现,先前火姬的猜测是大错特错。里头可不是什么拜帖,而是一道命令。命令他们速速过去跪舔“神勇的黑山大人”。 但是,他们三个将信再看一遍,也没有从里头读出来“黑山大人”为何许人也。 赵宣笑道:“贵不贵气的,我暂且还不能知晓。但是,口气大,却是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 “所以呢,你打算不理他?”火姬扬着好看的信纸,挑眉问他。 “那哪能啊!也太不给黑山大人面子了。”赵宣咧嘴,脸上现出憨厚的笑容来,“我这人最喜欢巴结权贵了。从凡人界到仙山,但凡有攀高枝的机会,我是从来不会放过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拜望黑山大人。” 第八八八章 黑山大人的好奇 “你很胆大!”黑衣男子看着孤身过来的赵宣,如玉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丝笑容,“人族?你是修士同盟军的人?以为本座畏惧修士同盟军的权势,不敢拿你怎么样?” 赵宣也笑了,却是跟天边的朝霞一般明亮的笑容:“黑山先生猜错了。晚等不是修士同盟军的人。” 没有人出来给他介绍眼前的黑衣男子是谁。但是,从他一过来就被带到这位面前,以及这位身上透出来的这份气度,他如果还猜不出这位就是信上提到的“黑山大人”,那么,整个前面几十年,他算是白混了。 他确实没有猜错。黑衣男子就是信里提到的“黑山大人”。 居然不是称自己为“大人”,而是“先生”。并且自称是“晚等”。黑山大人这才发现,从一开始,对方执的是弟子礼。也就是说,对方只是将自己当成修真前辈来对待。 一个人族修士在仙山行走,面对一名强大到不知深浅的妖修,断然否决自己是修士同盟军的人,并且恭敬却又不谄媚、坦荡荡的执弟子礼……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朵奇葩! “有意思!”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碰上这一队人后,已经不止一次脱口而出“有意思”了。于是,脸上的笑容更甚。 赵宣象是得了表扬一般,冲他又一抱拳:“黑山先生过奖了。” “这就是你们人族常说的‘不卑不亢’?”黑山大人挑眉,“小子,你真不怕死?” 赵宣老实答道:“身死即道消,晚等自然是怕的。” “那,本座为什么从你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惧意呢?”黑山大人的兴趣越来越大,坐在高背玉椅上,不由得身子微微前倾。 赵宣又笑了:“因为晚等深信黑山先生不会无冤无故的杀人。尤其是无冤无故的杀无名之辈。” “滋——”黑山大人望着他狠狠的抽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没错,你说得对极了。”说着,他戏谑的笑道,“所以,小子,你叫什么名儿?出自何门何派?” 他以为对方便是能强撑着维持着不变脸色,也肯定是不敢报上名字来的。 不想,修为低微的对方竟然不慌不忙的又一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并朗声答道:“晚等青木派弟子赵宣,见过黑山先生。” “青木派?”这回轮到黑山大人脸色微变了。 他上下打量了赵宣一番,惊讶的指出来:“你不是魔修!” 赵宣点头:“是的。我青木派也并非魔门。” 黑山大人对此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赵宣,你和你的十名同门混在妖族的商队里,是要去银刀城,对吗?” “对,也不对。”赵宣纠正道,“我们没有混在妖族的商队里。而是,我们本身就是青木派派往银刀城跑商的商队。” “怎么可能!”黑山大人完全不信,“你们营区里,只有十一名人族修士。其余的,全是我妖族的子民。” 赵宣却道:“他们也是我们青木派的弟子。” 黑山大人怔了怔:“他们……什么时候加入的青木派?本座……本座的意思是,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透出来。”其实,他更好奇的是,青木派收这么多血统低贱的妖兽为弟子做什么。 本来,他是不想现身的。实在是这些妖兽太反常了。 反常之一:他们与人族修士处得跟一家人一般。 好吧,现在,这一点,他找到了答案。他确实没有看错。这些妖兽也是青木派的弟子,与那些人族修士,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反常之二:妖兽的血统太过低贱,终其一生,也是不可能化形的。可是,他看到的这几百只妖兽,全是化出了人形。并非施的是障眼法。 相比于第一个反常点,第二个更吸引他。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这么多血统低贱的妖兽也能跟灵兽一样化形? 黑山大人觉得自己必须搞清楚。不然的话,他以后吃嘛都不香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现在,他知道了这支商队的来历。原来是青木派! 前些时候,青木派与修士同盟军从边界一直打到云雾山脉,闹得沸沸扬扬。黑山大人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他对青木派暂且没有什么兴趣。 一是,青木派与他没有什么瓜葛。 他素来最懒了。能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的。这一点,与叶罡完全不同。 二是,他的主要精力全被混沌兽给吸引住了,也分不出心思和精力来搭理青木派。 现在看来,他之前错了。 如果青木派有让妖兽也能化形的秘法,应该也有让灵兽越阶对付上界神兽的法门吧? 想到这里,他在宽大的袍袖里握了握拳头,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回给青木派的商队下帖子,更的是太明智了。 不过,面上没有现出一点点来。他依然是七绕八拐的赵宣说着话。 活了这么多年,他得到的最大经验就是:莫急。不管做什么,都要有耐心。 赵宣没有瞒他,如实道出陆行他们皆出自云雾山脉。因为常年受北海妖族的侵略,与青木派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才全体加入了青木派,共同抵抗北海妖族的侵略。 黑山大人呵呵的笑了起来:“你们既是共同对付北海妖族,那么,跑到完全不搭界的银刀城去,又是为的哪桩啊?” “跑商啊。”赵宣笑道,“打仗太费钱了。我们听说银刀城的城主大人要举办比武大会,仙山的英雄豪杰全都涌了过去。想必银刀城里会比往日里更加热闹。所以,我们带了云雾山脉的一些特产,打算乘着这股热闹劲儿,去银刀城里卖掉,换些银钱。” “居然不是为了参加比武大会。你们……做事……务实得很呢!”黑山大人感慨之极。但是,心底里的大实话却是:我信你个邪!万里迢迢的跑去银刀城,就是为了跑商,赚一点粮草钱! 紧接着,他又突然问道:“明明你的修为不是商队里最高的,为什么自告奋勇的孤身过来呢?” 赵宣笑道:“因为晚等是人族修士,黑山先生的血脉压制对晚等影响要小得多。” “居然只是因为这个原由!”黑山大人再次表示惊讶,“本座看得出来,你很维护那些出自妖族的同门们。” “同门就是手足。这是晚等应尽的本分。反过来,他们也是一样的维护晚等。”赵宣是一如既往的坦荡。 黑山大人看着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个法力低微的人族修士,确实没有对自己撒谎。 心思一转,他终于在心底里做了决定。 第八八九章 小火炭 赵宣的身影远远的出现在营地大门的外头时,整个临时的宿营区瞬间要被欢呼声抬了起来。 “回来了!” “赵大人回来了!” 不管是妖族弟子,还是人族弟子,都一股脑儿的冲了出来,飞跑着上前迎接他。 火姬和陆行也不例外。他们两个,一个是修为高,另一个是天生一双大长腿跑得贼快,所以,毫无悬念的跑在最前面。 赵宣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快步上前,也众人迅速会合。 不等他开口,火姬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关切的问道:“伯堂,他们没有为难你罢?” 和她一样,用生怕他受了委屈的目光仔细检查他的,还有赵宣等所有在场的妖族弟子。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听风堂的那十名老弟子也切实着急了起来,目光因而变得沉重。 赵宣连忙展开双臂,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一本正经的应道:“多谢师娘关心。我很好,黑山大人非常礼遇我。”火姬与魏清尘的事,从她第一天出现在北煤区的边哨开始,便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北煤区。无人不知,无妖不晓。不过,赵宣象现在这般,公开且认真的唤她“师娘”,却是头一回。 闻言,火姬不由的心里“登”了一下,看着赵宣,眼底现出疑惑来。 这是要漏馅!赵宣不等她再度出声,抢先又道:“黑山大人身为妖族的前辈,很关爱我们。特许我们接下来跟在他的商队后头,一同进入银刀城。还准许我们进城之后,将临时营地挨着他的商队营区驻扎。” 这个他懂。听余莽说过。并且在所有的妖族里都没有个性化的差异。黑山大人给了这样的准许,意味着,此行,他们整个商队都是黑山大人罩着的了。别的人或者势力要找他们的麻烦,就等同于找黑山大人的麻烦。 按菱洲那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当然,目前来看,这座靠山只是临时性的。但赵宣是谁啊!在他的经商字典里,从来没有一锤子的买卖。就算是一开始只是一锤子的买卖,他也有信心,并且必须的将之变成回头客。 好吧,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赵宣回来,是通知大家配合黑山大人那边的时间,拔营起程的。 说来他觉得奇怪。妖族习惯于昼伏夜出。可是,黑山大人却说半个时辰之后动身启程,与他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赵宣想不通黑山大人的用意。但是他很清楚,人家不是用在跟他商量,而是一道不是命令的命令。好在与他们的既定行程是一致的。所以,他没有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内?”火姬皱了一下眉头,抬头去看天空里的太阳。 这里的天气不比云雾山脉那边。天上这太阳才升起来多久,已经是白色的了。天空里,跟洗过似的,万里无云,蓝得发光。照这情形,太阳只会越来越烈,等到了中午,就会变成那种恨不得将地面烤化的暴戾模式。 她自从化蛟之后,便无惧暴戾的太阳光了。但是,底下的这些小妖兽,他们怎么受得住?她真的担心,到时小家伙们连变形术都维持不下去。 “太晚了吧?”她收回目光,跟赵宣质疑道,“这天气当抓紧时间早早出发,避过中午的炙热才对。” 赵宣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黑山大人就是这么吩咐的。” “那他们怎么办?”火姬无奈的指着陆行等妖族弟子们,“他们哪里能受得住?” 陆行连忙说道:“大人,我们会坚持住的。” 其余妖族弟子也纷纷表示:“对,我们可以的!” 火姬心思电转,突然间明白过来了——黑山大人就是故意的!这是他对他们的第一个考验! 可是,谁稀罕他的考验! 真是莫明其妙! 老妖怪!她在心底里骂着,脸上,英气的长眉眼见着就要因为上冲的怒气而倒立起来。 赵宣见状,暗道:不好!这是要生气了…… 他很无奈。火姬以前在石头岛,还是伙计的时候,就已经露出来了是个火炭脾气。多年后再见面时,伙计变成了火姬,相貌、血统……等等全变了,跟脱胎换骨一般。唯独没有变的,就是这个一点就着的火炭脾气。 正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前些天,师父跟他说让火姬来做这边的领队,他半开玩笑的跟师父说,不带这么假公济私的。他心里的人选从一开始就是小白虎二子,即,房潜。 余飞飞都不行。被妖兽血统拖了后腿——在青木派里,没人在意血统啊资质什么的。但是,银刀城在意啊。并且是排在第一位的巨在意。 没有想到,师父却坚持道火姬是最合适的领队人选。 理由是:要身份有身份;要血统有血统;要修为有修为;要战力有战力;要脾气有脾气……总之是,要什么有什么。在北煤区里再也找不到这么合适做这一次的领队的人了。 赵宣挺无语的。其他的“要什么有什么”也就罢了。连小暴脾气也变成了优点,师父你敢不承认,这不是私人视角? 不过师父也确实没有说错。综合起来,火姬确实比二子更加合适。 所以,他只能在心底里告诉自己:多留意点,看住火姬的脾气。 哪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离着银刀城还有百来里远呢。他们在路上碰到了黑山大人。 因余莽之故,赵宣没少跟妖族打交道。大妖没有扎扎实实见过几位,但是,他们的共性,他耳濡目染,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故而对于黑山大人这一连串的“优待”,赵宣有一丢丢的认为是对青木派感兴趣——给青木派面子?别想太多了。眼下,青木派在仙山的各种势力面前还真没有面子可言。 他将更多的缘由归结于火姬。 火蛟血统、北海的公主、年青貌美、化形大妖、战力爆表……在妖族里,绝对是联姻的火热人选。 不然的话,黑海蟒王哪来那么大的自信,向叶罡先伸出联姻的手? 思及此,赵宣从头到脚,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警觉了起来。青木派从来讲究的是:公是公,私是私。联姻这一套,以前没有搞过,现在也不会搞,将来更不会搞。 这是他的公心。 于私来说,他也绝不能允许别人给自家师父头上戴帽子。 所以,他必须更加把人给看紧了。 没想到,这才说一嘴呢,火姬的脾气眼见着就要被点着了…… 一时之间,赵宣的感慨是:不是火姬不合适做这边的领队。而是他不适合做听风堂这次的领队。他太高看自己了。一物降一物,能将小火炭化成绕指柔的,除了师父,还能有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115154913725的月、票,谢谢! 第八九零章 大吃货 一想到师父,赵宣不由得想起了出发前,师父神神秘秘的给了自己一个下品储物袋,说,快到银刀城时,不妨打开来一看。 现在可不就快到银刀城了吗?赵宣一拍脑壳,当着众人的面,将一直贴心口收着的宝贝储物袋掏了出来。 “里头是什么?”火姬压制着小怒火问道。 “不知道,师父给的。”赵宣说着,已经打开了储物袋。 里头整齐的堆码着数以百计的青色帷帽。 却正好是他们现在所最需要的! “真是神了!”赵宣眉开眼笑的拿出一顶来,“看,师父给我们准备了这个!” 火姬定睛一看,好比六月天里喝了掺了蜜的冰水,怒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引以为豪的笑容:“呀,不是一顶普通的帷帽。还防火防水呢!” 陆行也喜得直搓手:“魏长老神机妙算!” 赵宣将手里的青色帷帽递给火姬:“师父给了好几百面,我们一人一顶还有多。现在就发下去。” 话音刚落,火姬已经戴上了。 又有惊喜! 陆行大呼:“能遮容,有黑色三角面巾的用处!” “比那玩意儿好看多了。戴着也更舒适。”火姬越发的喜欢,取下来,细细赏玩着,爱不释手,嗔怪赵宣,“一定是清尘新做出来的小把戏。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呢?”魏清尘是阵、器双修,兵法上的造诣也颇深。青色帷帽与黑色三角面巾有异曲同工之效,并且也只是下品法器。所以,对于魏清尘来说,只能是做出来的“小把戏”。 赵宣如实答道:“师父给的时候有交代,说是等快到银刀城了再打开。” “哟,他是跟门主大人学了掐算吗?真的算到了?”火姬讶然。 赵宣想了想笑道:“师父应该是担心弟子们初次来这边,受不住这边的大太阳,以备不时之需吧。要是能卖掉,换点儿钱,师父肯定会更高兴。” 为什么不让他早些打开储物袋呢?因为师父太清楚他的性子了。早打开,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这一路上,他有好几次机会将青布帷帽全卖光光。然后用换来的钱买了当地的土特产,一并带到银刀城去售卖。这些年,听风堂上下就是这么做生意,争取利润最大化的。 “他呀……”火姬拿着青色帷帽扑哧笑了,“还真是这样的人。”声音甜得跟加了蜜一般。 赵宣知道,这一回,她的小暴脾气已经成功的被解决了。在心底里再一次服了师父。隔着数万里,还能给人消气。 以众人的拔营速度,最多半刻钟之后就能正式出发。所以,时间还宽裕得很。 “生火做饭罢。今天吃顿好的。吃饱喝足了,才好进银刀城。”火姬提议道。一天两夜里,大头是疾行军,余下的小部分时间,尽数用来补眠、补充体力。一路上,他们吃的都是干粮。她感觉嘴巴里都淡出水来了。 赵宣表示赞同:“路上我们确实赶了些,太绷着了,也不好。” 更重要的是,黑山大人的“示好”,他们没有拒绝的实力,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这就意味着,启程之后,不管是赶路,还是进城,由不得他们来控制节奏。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适时的放松一下,全是为了迎接更大的挑战。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暂时,他只能自己心里有数。 于是,命令很快下达了。可把妖族弟子们给乐坏了。原来他们也早就吃厌了干粮…… 十里之外,黑山大人望着这边,一双好看的俊眉疑惑的在眉心处结成了墨疙瘩,禁不住自言自语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与青木派的临时营区相比,他们这边可是忙碌得很呢。一个时辰之后就要拔营启程。时间太紧了。除了黑山大人,众妖皆奋力的行动起来。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快! 没过多久,五官敏锐的黑山大人闻到了十里之外的烤肉香味。 “咦,这是……烤肉!竟是如此之香……”他在玉椅里扭啊扭的扭了两下,发现自己彻底的丧失了抵抗力,索性噌的站起来,破罐子破摔的大步往营区外边走去。 众妖没有谁敢拦住他。 在刚出营区的那一刹那,黑山大人的脚底平地里起来一阵清风。呼——,风刮过,他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 十几息之后,正拿着一根烤肉串,张大嘴巴,准备大快朵熙的火姬突然在四颗大门牙眼见着就要咬上烤肉的时候,猛的停住了。她机警的扭过头去,看向大门的方向。同时,嘴里沉声示警:“有情况……” 话音未落,从那边已经传过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真香呐!” 这声音比山泉水从石头上淌过还要清脆。听到耳朵里,人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条打山花丛中欢畅的流过的山溪来。 明明是很美好的感觉。可是火姬却跟见着了鬼一般,脸色煞变。 再看其他妖族弟子,更甚!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已经尽数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刚刚营区里还到处洋溢着跟烤肉一般滚热的欢声笑语。一眨眼的工夫,跟换了天似的,嗖的变成了千年寒冰洞。 十名老弟子也扛不住,脸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冷汗珠子。但手上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落下。烤肉串丢了,一个个用力的按着剑。眼睛更是齐刷刷的钉在赵宣的身上。 只要后者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能进入战斗。 赵宣心里顿时变得雪亮。火姬一直不肯跟他讨论黑山大人。但是,对于黑山大人的真正身份,他心里是自己的猜测的。现在看来,他是猜对了。 这样更好。省了中间很多的弯来绕去。 他起身,飞快冲老弟子们使了一个“放下剑”的眼色,笑眯眯的取了两大把烤肉,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朗声招呼着:“黑山先生来了啊!正好尝尝我们自己烤的肉串……” 等的就是这句话。黑山大人象道旋风一样进了营。 紧接着,赵宣只觉得手上猛然一轻。 他低头一看。 好家伙,两大把烤肉串全没了。 再抬头一看,黑山大人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一手拿着一把烤肉串,已经吃上了。 “唔,香辣嫩滑……好吃!” 赵宣立刻有了底气。原来,这位也是一个大吃货啊! 吃货对上吃货,怎么会没有共同语言呢? 所以,临时之前,主公交代的话真没有错——不论是谁,只要用心去找,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共同点的。关键是要用心。 第八九一章 本座也是很讲原则的 大佬就是大佬。连吃烤肉串也比旁人要快许多。转眼间,两大把烤肉串全被撸光了。 可黑山大人感觉肚子里连垫一层底都谈不上。 “这就没了!”他抓着两大把光长铁签子尴尬的冲赵宣耸耸肩。意思再明确不过。 赵宣嘿嘿笑道:“黑山先生大驾光临,晚等欢迎之极。烤肉么,那边还有很多!晚等现在就能陪您过去吃。只是,在过去之前,您看您是不是先把您那血脉的威压收一收?” 黑山大人这才发现,周边的地面上趴满了小妖兽。 他们快到极限了,眼见着维系不住人形了。 在妖族里,象这种血统低贱、法力低微的“双低”妖兽,完全是垫底级别的存在。再低,那就是灵智未开的凡兽,完全不能称为妖了。所以,他的目光从来落不到这种小妖兽的身上。 也就是青木派将他们当成宝,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不说,还视为同门手足,诸多的维护。 如果是平时,黑山大人肯定会直接驳回去:“这些不行,本座那里有更好的,任你挑。”看在这些小妖兽烤出来的肉如此美味的份上,他破天荒的听从了赵宣的劝谏,当即收了威压。 顿时,妖族弟子们只觉得身上的重负嗖的消失了! 他们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又原地蹦了蹦。 真的恢复如常了! 原来,我之所以会趴伏在地上,全是因为黑山大人释放出来的血脉威压!我不是真心实意的屈服!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妖族弟子找到了刚才出丑的原由,心里边好受多了。但尴尬也接踵而来——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他们都是结结实实的给人趴伏了。丢了门派的脸,给门派抹黑了,绝对是真的! 这时,赵宣挥手招呼他们道:“黑山先生难得过来一趟,我们定要热忱的款待。大家各就各位,拿出你们最好的手艺来,烤出最美味的肉串,招待我们的贵客,好不好!” “好!”尴尬全无,众妖族弟子的情绪无一不被这几句简单的号召又重新调动了起来。 他们迅速归位,开始忙碌起来。寒冰洞刹那间消融。十来堆火重新被烧得旺旺得,腾起了快活的火舌。 黑山大人被惊艳到了——是这些小妖兽太过奇葩,还是青木派真的与众不同,将妖兽当灵兽一般对待?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云雾山脉里的小家伙这么好玩…… 喷香的烤肉味再度扑鼻而来。他果断的收回思绪,看向赵宣。 后者收到,伸手请道:“黑山先生,请上座!” 上座是没有的。因为大家都是露天里,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赵宣将黑山大人领到了自己方才坐的位置。 这下火姬犯了难——我是坐回去呢,还是另外再找个地儿? 坐回去,势必挨着老怪物啊。她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再香的烤肉,也跟嚼泥巴没有什么两样了。 另外找个地儿坐下来,只顾自己吃……把老怪物推给伯堂一人照料,好象太不仗义了…… 以前,不论是做伙计的那会儿,还是成为了火姬之后,她的字典里都没有“仗义”二字。在妖族里,逐水草而居的,不仅仅是水族,择良木而栖的,也不只有羽族。大家都是这么的审时度势,趋吉避凶。 可是,在北煤区这些天,她真的改变了许多。 所以,现在,她犹豫了。 最终,她选择了跟过去。她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好,帮着伯堂招待老怪物。 一来,她是领地。尽地主之谊,有她的份; 二来,人家伯堂好歹也唤了她一声“师娘”。不能让人家白喊。 殊不知赵宣压根不希望她坐回去。见她跟在后头也往火堆旁走,赵宣暗地里飞了一个眼色过去。见没有用,又飞了一个过去…… 黑山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当他是瞎子吗? 还有,他对女色是很挑的。尤其讨厌蛇虫之类的。 不过,小小的人族修士能有这份胆色,他真的很欣赏。而小火蛟跟她家老子一点儿也不相像,竟是个铁憨憨。才跟人族呆几天,就学着人家讲义气,简直不要太好玩! 好久不曾碰到这么好玩的事了。 叫他怎么忍心放过? 黑山大人抢在赵宣要飞过第三个眼色之前出声了。他笑吟吟的回过头来冲火姬招手:“大侄女,你过来与本座一道坐。” 简单的一句话,彻底的打消了赵宣心里的担忧——原来,黑山大人老早就认得火姬。而且,人家还是叔侄关系。 他甚至暗地里想:怪不得名字叫“黑山”,原来也是黑海蟒一族的。 至于这俩叔侄为什么不亲。他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在妖族走商的这些年里,他看得太多的妖族亲兄弟为了地盘、资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个身边的例子:二子如果不是追随余莽,将来跟他嫡亲的哥哥必定也是形同水火,无法在虎族里共存的。 所以,他之前的猜测是错的。黑山大人不是妖王,而是被火姬的父亲,也就是北海黑海蟒王除族出户的亲弟弟,又一个妖族王位继承法则下的牺牲品。 同情归同情。但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打算掺和。于是,没有再使眼色,只是专心的招待贵客吃烤肉。 火姬也是如此。 这下,黑山大人终于如愿,吃得满嘴流油…… 吃了个半饱后,他摸着肚子感慨道:“可惜!没有酒!” 有肉岂能无酒?如此美味的烤肉,肯定是配了好酒的。他有点不满——赵宣还是有些小器。居然舍不得给他上酒! 赵宣不是妖精,却是十足的人精,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闻言,笑道:“我们青木派里有一种灵米酒,叫做云雾春,酒水清澈,入口绵甜,用来配烤肉吃,是公认的好。” 就说嘛!本座怎么可能猜错!黑山大人的口水都被他说出来,当即问道:“云雾春呢?为什么不上来?” “现在不能上酒。”赵宣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因为我们在执行任务。吃酒误事。所以,执行任务期间,不得饮酒。这是我们门派里人人都要遵守的规矩。就连门主大人也不能例外。” 黑山大人怔住,舌头在嘴里打了个颤,又道:“你不是说这回是来跑商吗?怎么变成执行任务了?” “我们执行的就是跑商任务啊。”赵宣只差没有在额头上绑一根写着“童叟无欺”的布带子了。 莫名的,黑山大人真信了。他咂巴咂巴嘴巴,说道:“那么,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品尝喽。”说着,话锋一转,“离一个时辰还有不到一刻钟。嗯,本座也是很讲原则的。” 紧接着,身下平地起风,他身形一晃,不见了。 火姬终于吭声了,撇撇嘴:“他,小心眼,对吧?” 赵宣笑而不语。这叫什么?典型的五十步笑一百步。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 当然,这样的话,只能自己在心底里吐吐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第八九二章 成交 第八九二章 青木派这边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整装待发了。黑山大人再看看自己这边,还在做最后的收尾……顿,他有一种被人一锤子重重的敲在心上的酸爽。 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这种酸爽的感觉将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他本想着今天的太阳这么烈,青木派的那些小崽子们肯定走不了多远。到了那个时候,小崽子们维系不住人形,接二连三的现出妖身来。场面简直不要太好玩。姓赵的小子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吗?只要能够看到赵小子失态,也不枉他屈尊纡贵一回。因为接下来的好几年里,他很有可能就指着这个玩笑乐呵了。 哪知他又失算了,事情再一次的并没有他料想的方向发展。 他这边一声令下之后,赵宣一挥手,对面的青木派上下,齐刷刷的戴上了一顶青色帷帽。 人族的小姑娘小媳妇出门有戴帷帽的习俗。这一点,黑山大人是知晓的。是以,他以为这是跟“任务期间,不准喝酒”一样,又是青木派出外在外的一条奇葩规矩。 而他没有往深里思考的原由是,更奇葩的事情发生了:数百顶青色帷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火姬戴的,与最寻常的小妖兽崽子戴的,完全没有任何的区别。而火姬戴上帷帽的神色,与任何一个小崽子也完全一样。前者没有愤怒,或者觉得是屈辱;后者也不见得瑟,或者认为能与火姬大人戴一样的帷帽,是天大的荣耀。 所以,青木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黑山大人本来还想将赵宣叫到跟前来呆着。这样的话,等小崽子们现出妖形来,他好美美的欣赏赵宣脸上的表情。 现在,他有了比找乐子更感兴趣的目标,心底里有一点儿后悔了——早知道青木派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有意思,他就不会戏耍他们,故意在大白天的顶着晒日赶路了。 只是这一丢丢的后悔,很快便被他甩到了脑后。 身为妖族里至高无上的王,怎么可能犯错! 即便是错了,那也是……小崽子们没本事,能稍微大一点的太阳光都受不住。所以,绝对是他们的错。 可是,眼看就要到正午了,小崽子们不要说现出妖形,便是哼唧一声的,也没有! 黑山大人再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酸爽。 因为青色帷帽的遮掩,以他的修为也看不到小崽子里的脸。但是,从他们依然稳扎的步伐,他看得出来,他们没有被暴戾到快要疯掉的烈日影响到。 怎么会这样……心思一转,黑山大人终于正眼去看只是下品法器的青色帷帽。 这一看,他没法再将目光挪开了。 果然是青色帷帽的缘故! 看似简单寻常,品阶只是下品法器,然而,却和黑色三角面巾、黑风斗篷有异曲同工之效。防火、防水、遮掩,一样也不差。 小崽子们头上戴着小小的一顶青色帷帽,比打了一把巨伞还要管用。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小崽子们无一例外的身上都带了很多吃的喝的。是以,不管是渴了,还是饿了,他们都能自由的补充水份和食物。 啧啧啧……现在黑山大人终于相信,青木派是真的将小崽子们当成了嫡亲的弟子,而不是妖宠。 抿了抿嘴,他让人召赵宣过来。 少顷,赵宣被带了过来。 还不等他站住身形,黑山大人指着他头上戴的青布帷帽,主动问道:“这帷帽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赵宣摘下来,双手奉上,笑道:“是敝派的自制之物。” 黑山大人又一次的酸爽了——一直以来,他都想从人族修士那里搞到黑色三角面巾和黑风斗篷的制作法门。可是,看似简单的两件下品法器,他想尽了办法,也至今未能如愿。使得妖族这边只能跟人族修士买。虽说不贵,但是这种小把戏也得买,仿都仿不出来,挺叫人觉得脸上无光的。在这一点上,他以为青木派和妖族是一样的,也受制于人。可又是他想错了。人家自制出了完全可以替代的青色帷帽。 这时,在近前侍候的小妖接过了青布帷帽,恭敬的送到他面前。 他微微抬起眼皮子。 果然,小妖眼里的渴望已经快装不下了。 小东西也看出来了这东西的好。 也是!在烈日下走了小半天,小东西虽不至于到极限,却也确实难受得很。 黑山大人微微一挑眉,接过来,做出一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随随便便的看了两眼。 以他的修为和眼力,品鉴一样下品法器,根本无须拿到手里来。隔着百儿八十步的看一眼,便能了如指掌。 这是因为越是品阶低的法器,越是简单。 他真的顺着赵宣搭的梯子,上手查看,无非是向后者透一个信号过去,即,小子,你没猜错。本座就是对这个小玩意儿感兴趣。 通与赵宣的几次接触,他不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也很知情识趣的聪明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会省很多事。他最喜欢了。 看过之后,黑山大人随手将青色帷帽又还给了小妖。后者再双手接过,再双手奉还给赵宣。 后者接过来,笑道:“这是晚等用旧的。晚等这里还有全新的,保证是一模一样的。黑山先生要不要再看看。” 黑山大人晃了一下身子:“那就看看罢。” 于是,赵宣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半旧不新的储物袋,也是双手奉上:“全在袋子里。” 黑山大人赞许的笑了——全拿出来了!果然上道啊。 同样的,储物袋经小妖之手,奉到了他的跟前。他拿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有差不多三百来顶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青色帷帽。 还成。 他满意的点点头:“确实是全新的。不知赵小友打算作价几何啊?”人家是来做跑商任务的。难得的又知情识趣。所以,这笔开张的买卖,他便帮着做了。就是这么个意思。与这里头的两百多件下品法器,完全没有关系。 赵宣清晰的报价:“每一顶帷帽是一两一钱白银。里头总共有两百八十七顶,价二百八十七两白银。黑山先生爽快,一回全给包圆了,是大主顾。所以,晚等给您抹去零头,再打个狠折。承惠,二百八十两白银。” 抹去零头,再打个狠折!“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好,成交!”已经有好久不曾有人敢这么锱铢必较的跟自己谈买卖了,黑山大人没忍住,手里紧紧抓住旧储物袋,开怀大笑起来。 越来越觉得自己先前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哦。 第八九三章 厉害的狠角色 一共有两百多顶青色帷帽呢。就黑山大人带出来的这些人,每发两顶,一顶戴,一顶扔,还绰绰有余。更何况青木派这边,妖兽小崽子们都一人一顶。是以,黑山大人取出数十顶来,一抬手,全送到了小妖的手上。 “所有人,一人一顶,发放下去。” “是。”小妖的脸上全是喜色,先拿了最上面的那顶给自己戴上,然后,抱着一大撂青色帷帽,屁颠屁颠的发放去了。 很快的,黑山大人发现,自己这两百多两的银子不但没有白花,而且花得还很值。因为很明显的,队伍行进的速度提高了不少。 这才是做买卖的样子嘛。黑山大人对赵宣是越来越赏识了。可惜的是,这人是青木派的,而且看着就是个被赏识、重用的。轻易挖不动。不然的话,黑山大人早就控制不住的挥锄头了。 又走了个把时辰,银刀城已近在眼前。 高大的城门前,车水马龙,比赵宣往常任何一次来都要热闹得多。 就在这时,突然间,从城门里传出来一阵悠扬的鼓乐声。一直紧闭着的中门在鼓乐声中,缓缓打开。 “城主大人回城喽!” 城门前的人群里,呼啦啦的,有一大半的趴在地上。他们的态度非常的虔诚。无一例外,上半身紧紧的贴在地面上。 其余的没有行妖族大礼的,全是人族修士。不过,他们并不是完全无视。在听到城主大人回城的时候,他们纷纷退到两旁,将中间铺着白汉玉石的地段全空了出来。 赵宣也听得真切。他有点儿蒙。当即扭头去看身边的火姬。 “你的叔父就是……银刀城的城主大人?” 从余莽那里,他早就得知,历任银刀城的城主大人就是历任的妖王。但是,人家没有公开承认,而且眼下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他不能抢在妖王公开之前说出来。否则,就等于与妖王交恶。 刚刚险得很,他差点儿说漏了嘴。 原由是,妖王竟然是被北海的黑海蟒王除族出名的亲弟弟!他被这个新发现给扎扎实实的惊到了。 这应该是妖王的大秘密之一。 因为以阿莽的能耐,居然完全没有觉察到蛛丝马迹。 就连火姬也是守口如瓶。 火姬就知道那声“大侄女”会让赵宣误会。她本来想等进了城,再找机会向赵宣解释。现在,赵宣已经问及,她抬手略微的掀起一点点青纱,恰好露出嘴来,用新近在北煤区学到的唇语,无声的回答道:不是。他是故意当着你的面,喊我‘大侄女’。 这时,前面的鼓乐声更响了。在他们前面的黑山大人一行人,已经被毕恭毕敬的迎进了城门。 之前在他跟前伺候的那名小妖没有跟着一道进去,而是噌噌的跑到了后头来,在赵宣面前站住,抱拳道:“赵爷,城主大人有吩咐,请您带着您的商队,按之前说好的,这就进城去。”说着,他伸手请道,“请。” 赵宣点头:“知道了。多谢。” 小妖掀起帷帽前边的那片青纱,现出一张泛着两团红云的俊脸来:“您甭跟小子客气。这一路上,多亏了您卖给城主大人这帷帽。否则,这一遭,小子肯定要吃点苦头了。” 别看他“小子”长、“小子”短的自称。人家根本就是在自谦。反正,以赵宣修为,压根就看不出他的妖身是什么来。 这说明,人家的修为高过他赵宣。 在妖族,地位之高低首先处决于血统之贵贱,其次是修为。 况且,从小妖现出来的人身来看,是高颜值,脸上、身上找不到明显的妖族印迹。这样的,其血统低不了。 是以,赵宣哪里敢在小妖面前端着?闻言,他连忙笑嘻嘻的抱拳:“公子说笑了。一点小玩意儿,公子喜欢就好。” 小妖被他的眼力劲大大的取悦了,脸上的笑意更甚,再次请道:“赵爷,请。” “请!”赵宣亦伸手。 就这样,整个商队被奉为了银刀城的贵客,被小妖领着,从中门进了城。 在银刀城里,得到这种待遇的商队,以前不是没有。但是历年下来,绝对没有超过一个巴掌之数。 是以,沿途,赵宣他们抓住了所有的目光,可谓风光无限。 火姬在心底里暗自庆幸:多亏了清尘早有准备,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顶帷帽。 但是,她一点儿也没有感激老怪物的意思。 此举确实是老怪物对他们的抬举,但是,何尝不是又一次的考验? 老怪物这是考验上了瘾?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火姬感觉心底里的那把小怒火又要拱起来了。 给我忍住!这一回,她长了经验,深吸一口气,赶紧的自个儿摁下去。 再一次感觉到了帷帽的好。她不禁又想到了魏清尘,压制的效果立马变得更好,小怒火又给摁平了。 帷帽里,火姬的两个嘴角不由得翘了翘,打算从即刻起,直到这次的任务完成,在人前,她都会戴着帷帽,轻易不会取下来了。 赵宣也没有因为成为了妖王的座上贵宾而飘飘然。事实上,在内心里,他反而是更加的警惕,和火姬一样,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妖王意欲何为? 当然,面上是没有显现出一星半点来的。 很快的,他们被带到了城中最大的广场上。 这里也比往日更加热闹。在正南边,已经扎起了一大片的帐篷。 赵宣看懂了:那边是专门划出来,给外边的人们扎营的。 银刀城里有不少客栈。但冲着比武大会赶过来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进城之后,他一路上看到的客栈全挂上了“客满”的牌子。 他们也来得不算早。再加上人数又多,便是妖王这会儿也没那么多的客舍安置他们,只好让他们在临时开辟出来的安全区里扎营。 果然,林小东也是这么跟他解释的——一路走过来,他与赵宣越聊越热络。就在刚才,两人成为了朋友,按照妖族的习俗,他们互报了姓名。 不过,朋友归朋友。在新朋友面前,林小东的嘴巴还是紧得很,一口一个“城主大人”,仍然没有暴露出妖王的身份来。 安全区里又划了块,分成很多的营区。有大有小。面积越大的营区,方位也越好。 林小东径直领着赵宣他们走到了最大的那一块营区:“城主大人吩咐,你们先在这里对付几天。等比武结束了,城里空一些了,再给你们换个好地方,让你们好好的松快松快。” 赵宣忙摆手:“请代我禀告城主大人,多谢城主大人关心,这里已经很好了。” 很显然,之前,妖王压根就没有想在他们面前露出城主的身份。为什么又半道里改了主意呢?他猜不出来。所以,在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情报前,他觉得低调行事是必须的。 没看到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酸得跟泡了醋一样么?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妖王名不虚传,确实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第八九四章 底气 林小东将青木派的商队带到妖王指定的营区后,没有多留,回去向妖王汇报。 后者听完,扯起一边嘴角,呵呵轻笑:“看来是本座敢给,赵小子就敢要啊。本座又小瞧了他。是个胆大的,有点魄力。” 林小东对赵宣和整个商队的印象都不错。但是,陛下座前,哪有他说话的份?听到陛下是心的在称赞赵宣他们,他垂下眼皮子,默声退到一旁,在心底里暗暗的为自己的新朋友感到高兴。却也只能如此而已。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将陛下的这些话透出去的,哪怕是语气也不敢。 没想到还有惊喜! 妖王瞥了他一眼:“狸奴儿,你和赵小子很投契啊。” 林小东被点了名,连忙垂头上前来,叉手答道:“禀陛下,是的。赵宣为人爽利,虽是初次打交道,但是小子能感受到他对妖族很友好。” 妖王叹了一口气:“是真友好,还是别有目的,谁知道呢?人族的肠子弯弯绕绕的啊,本座至今也看不真切。” 林小东立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说玩真真假假这一手,陛下也是个中高手。在陛下座前服侍了近百年,象这般明确的敲打他,还属头一回。 当下,顾不得多想,他连忙躬身认错:“陛下,小子知错,请陛下责罚。” 妖王轻笑:“那就罚你这些天去招待赵小子罢。” 林小东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算哪门子的罚? 如果不是陛下的气息依旧,他简直要怀疑妖王宝座上的陛下是假的呢,还是假的…… “是。” 另一边,临时营区建好后,赵宣在中帐里跟火姬、陆行开小会。 第一个议题是:黑山大人的真正身份。 赵宣和陆行都有猜测。但这种事只有猜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踩实了。 火姬直接告诉了他们答案:“他就是妖王,黑山是他随口编出来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做墨峥。” 赵宣挑了挑眉:“黑山,墨峥……唔,他也还算实诚。” 火姬被气乐了。有这么强行帮人刷好感的吗? 陆行见状,连忙进入下一个问题:“大人,妖王的真身是什么?” 火姬摊开双手,无奈的叹道:“不知道呢。妖王扬名立万之时,修为已高深莫测。是以,至今没有谁见过他的真身。也从来没有谁能发觉他的真身是什么。所有接近他的,都只能感觉到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容反抗。” 陆行使劲的点头。真的是不容反抗啊。 “原来真的是妖族第一扛把子。”赵宣笑了笑,不由得想到了自家主公。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别看这位妖王牛皮冲天。比起主公来,还是不够看。 这也是他敢以低微的修为和战力在妖王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应对自如的底气所在。 不仅仅是他,全青木派都是如此。 从很早的时候起,主公在不知不觉之中,便成为了所有青木派弟子的底气。 思及此,他继续说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忧。在我们菱洲有一句老话,叫做,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呢。这次出来之前,主公交代过我,不要怕,只管放手去做。真在这边碰到了什么难事,记得及时传讯回去呢。” 火姬听着,想起了当年在石头岛的情形,抚掌笑道:“对,门主大人就是这样的人!”只可惜,她到了云雾山脉后,还没来得及去拜见门主大人。不过,听清尘说,门主大人的修为,比当年在石头岛的时候,更加的高深。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便是对上老怪物,她也不怕了! “有门主大人给我们兜底,我们不必怕老怪物!”她握了握拳头,提议道,“现在我们的身份是青木派的弟子,在老怪物那里是走了明路的。老怪物最爱脸面。既然同意我们进城,肯定容不得旁人拿我们的青木派弟子身份公开说事。所以,我提议,我们所有人在人前就只行青木派的礼。妖族的礼,都不要再行了。” 赵宣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火姬收到,翻了个白眼:“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出自妖族,回到北海后,更是没少听阿爹他们谈论老怪物。所以,我对老怪物的了解,肯定会比你多一点点。老怪物把最大最好的营区派给我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能猜不出来?他是打着交好的旗号,又考验我们呢。哼,他做了初一,难道还不兴我们做十五?我们乘机公开身份,也是对老怪物的尊重嘛。” 赵宣听出来了,指着她笑道:“你一招是跟师父现学的吗?象!太象了!连语气都象极了!”他就说嘛,以前的伙计可玩不来这些。真的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呢。 别看火姬平时大大咧咧的,敢说,更敢做,听了赵宣的打趣,她竟然脸上起了红云。害羞了! 赵宣和陆行简直意外的不能意外,看着她,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开会呢,说正事!”火姬以一己之力将话题拉回正轨,“接下来我们要商议的是什么?” 赵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连忙配合道:“当然是卖货。” 陆行笑眯了眼:“今天是开门红呢!” 刚刚打趣火姬的事,好象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经过商议,他们制订了卖货的具体方案,以及在这边的采购计划——带来的货卖光了,哪能只带着卖得的银钱,两手空空的回去?在听风堂这里,这么做,也是一种浪费。只要条件允许,时间来得及,他们肯定是要在这边也采买一些货物,或在回途售卖,或带回家去自用。而到底要采买些什么,一般在出发之间是不会完全定下来。得等过来之后,再视具体情况做添减。其主要原因是,穷,银不够。所以,在这边的采绝,他们养成了习惯,力争要让花掉的每一个大钱都能再生出钱来。 刚散会,林小东折回来了。 “城主大人担心你们人生地不熟,所以,派我过来给你们做几天向导。”他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就知道会这样!火姬在心底里冷笑。 赵宣热忱的向林小东抱拳:“城主大人为我们考虑得太周到了,请林公子务必向城主大人表达我们对他最诚挚的谢意。还有,以后,我们就要麻烦林公子了,请多多关照。” “客气了。”林小东抱拳还了一礼,目光从三人身上飞快的扫过。 只是一眼,他有一种强烈的直沉,火姬大人和陆长老比先前要精神多了。尤其是陆长老,那腰板挺得跟旗杆似的笔直。难道说在他离开的这么一会儿里,发生了什么?按下心中的疑问,他问道,“你们这是要出去?” “是的呢。”赵宣笑道,“我们都是头一回来贵地,被这里的繁华与美丽深深的吸引住了,想到处转一转,好好的感受一番。” 林小东也笑了:“这么说,我这个向导来得正是时候?” “哈哈哈,林公子,请!” “请。” 第八九五章 十五 一行人先去大广场的东面围观搭建比武擂台。 为什么说是围观呢? 因为这里是除了正南边的安全宿营区之外,整个大广场上人最多的地方。和他们一样,人们进城安置下来后,头一个都是直奔这里,先睹为快。 而擂台也没有令所有人失望。哪怕是用了缩地术,它还是高高矗立,巍峨挺拔,有如巨人般,俯瞰整个大广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擂台的大部分缠绕着白烟一样的雾气,若隐若现,叫人无法看得真实。 围观的人们都知道这是阵法使然。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是为了比武的公平,不应该是用阵法遮住上面的比武台么? 赵宣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堆人族修士在议论这个话题。 有人说:“银刀城城主几时按常理做事了?他素来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样儿。我敢打个赌,擂台的底座修得这么高,肯定大有文章!” 很快有人“切”之:“这还用你说!我们现在不就在讨论这个嘛!” “哈哈哈……”一堆人都笑出声来。 那人也不恼,继续说道:“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成成成,你说你说。” 那人便又说道:“我在赌,底座也是用来比武的场地。” 这话说得总算有点味道了。就连赵宣也不由的停下脚步下,欲听其详。 “你们想想,报名的人已经那么多了。里头有高有低的,真要一对一的上到擂台上去分个高低上下来,那得比多少场?而且,这也不符合银刀城城主的脾性。依他的性子,哪怕上头打得再精彩,他也不耐烦连看三场。” “对极了。银刀城城主还真是这个脾性。” “照你看,这个比武会怎么搞?” “这不明摆着的吗?当然是先爬到最高处的比武台,才能有比武的正式资格啊。爬不上的,就是给银刀城城主添点儿笑料呗。” “哎,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觉得也颇有道理。不然的话,为什么要反过来将大部分的底座给遮住呢?这么一说,是完全说得通了。” “这样做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妖族里有不少擅飞、擅攀援的,我等人族修士如何比得过?他们真这么做,就是耍弄我们……” “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还能怎么滴?嫌不公平,别报名啊。坐在底下,看热闹,绝对公平……” “刘师弟,别说风凉话。大家在说正事呢。这位师妹,无须妄自菲薄。我们虽然不擅飞,但是,我们都有飞行法宝。这擂台也不是高耸入云,还难不住我们。” “对啊……” “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大家赤诚合作,区区几十丈高的擂台,怎么可能难得住?” 赵宣听了,禁不住在心底里冷笑。打交道打得太多了,是以,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一大堆的,全是修士同盟军的弟子。他们出自不同的门派,临时凑到了一起,想组成一大队拼头奖呢。 这样的做法可不可行。以前,他也说不准。但是,跟妖王打了一天的交道后,他觉得这些后生们想得太简单了。 妖王不是一个小器的,但也绝不大方。如果不值得,他相信,妖王是一个大钱也不会花销出去的。 也就是说,搞这个比武大会,还拿出那么显眼的彩头来,妖王定是有所有图。 从这一点,这些出自修士同盟军里的无名小辈们,便与奖无缘了。他们注定是凑数的。 想到这些,赵宣不由替端木光和余莽两个捏了一把汗。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俩也看上了比武大会的彩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同时也看到彩头背后的玄机。 自然而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小东,他在心底里暗自犹豫:要不要去一趟余爷的铺子? 此时,余爷肯定是在铺子里的。以他和余爷的默契程度,见面之后,根本无须出声说话,就连唇语也用不上。他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清楚的给余爷提个醒。 可是,此举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他担心会引来妖王的猜疑,坏了光爷和余爷的计划。 到底去不去? 他正在暗自盘算之时,火姬对半遮半掩、神神秘秘的擂台已经没了兴趣,转过身来,催促道:“还没开始比呢,故弄玄虚的一个空架子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赵宣问道:“你想去看什么?”本来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到处转转,为拟定采购计划做准备。所以,没有特定的目的地。 火姬看向林小东:“林公子,你们这里最好玩的是什么?” 林小东看了她一眼,提议道:“要不去看百戏?” 他个人对百戏不感兴趣。但据他所知,城里的女妖们就没有不喜欢的。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看出来了,赵爷很敬重火姬大人。所以,他自然也以火姬大人的要求为主。如果只是陪赵爷一个人的话,他肯定另外有更精彩的去处推荐。 火姬转过身去,问赵宣和陆行:“你们俩呢?” 赵宣笑道:“我没意见。” 陆行也点头:“我也是。” “那就去罢。”火姬很高兴。她还没看过百戏呢。至于采购计划的事……她一高兴就给忘光光了。 接下来,林小东便郁闷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看百戏! 并且,火姬大人还寸步都离不得他。 原因是火姬大人看百戏有个癖好,需要身边有人给她解说、介绍。而赵爷和陆行都不懂百戏。一行人里,只有他懂…… 直到天黑了,火姬大人看到肚子饿了,又舍不得花钱在外头吃,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营。 将三人送回营区后,林小东去向妖王汇报。 后者一听,笑得花枝乱颤:“啊呀呀,狸奴儿,你这是被那丫头耍了还不知道呢。” “啊?”林小东傻了眼。回过神来后,更是急得额头上赶着趟儿往外冒冷汗,险些连人形也维系不住了,“陛下,狸奴知知罪……”一边说着,一边趴伏于地请罪。 妖王止住笑,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凉:“你确实有罪。仅仅是一个下午,外面说本座与青木派交好的传言已是满天飞。你却毫不知情。按人族的话来说,你这就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哩。看来,本座之前嘱咐你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林小东再也扛不住,瞬间现出妖身来。 一只超大号的金毛猞猁团成了球状,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90115154913725的月、票,谢谢! 第八九六章 代表着门派 两天以后就是比武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直到前一天,擂台下的白色烟雾也没有散去。对此,外界的传言已经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即,人们都相信如何上去比武台,也是比武的一部分。并且在这个环节,会淘汰绝大部分的报名者。 这些传言令很多的报名者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全是被妖王的命令逼迫着报的名。彩头什么的,他们根本就不敢想。只求能够全身而退便好。 赵宣也松了一口气。 那天下午,他们一行人去看百戏。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志在头彩的余莽也派了人在百戏园里打探情报。 旁人认不出来。赵宣却是能一眼就从人群里将人分辨出来的。 余莽的手下最初是没有正式的探子。小妖们出去打探什么,全是靠天分和运气。是后来余莽在石头岛见识了赵宣训练暗探,被深深的惊艳到了,使劲的请求赵宣,帮他也训练一批专门的暗探来。 这种事,赵宣哪里敢私自做主?只能由沈云来拿主意啊。 而沈云听完,当场就同意了。并且还嘱咐赵宣,务必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包教包会。 从那以后,赵宣每隔三天便会去一趟平安坊,帮余莽训练暗探。 在第一批出师后,他顺手帮余莽组建了平安坊的“听风堂”,然后才完全放开手。 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再过问,但是,也余莽手底下的暗探们的合作从未断绝过。所以,他很清楚,他们有自己的创新和改变,但底子还是他当年教的那一套。 于他来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就这样,在林小东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但联系上了余莽的人,而且把情报递了过去。 等到天将黑,他们一行人离开百戏园,余莽那边已经得手。银刀城城主和青木派合作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已经传得满天飞。 而他有林小东这个目击证人,至少明面上是将自己摘干净了。 当然,也只能是明面上。以他对妖王的现有了解,这点小把戏是肯定唬弄不住的。而他的本意,也并不是要瞒住妖王。这么做,首先是要给端木光和余莽提个醒,其次是向妖王亮一下爪,向他表明一个态度,即,青木派不惧怕他,同时,青木派也不弱,是有实力的。所以,要想合作,大家双方都要摆正态度,拿出一样多的诚意来。平等是基础,相互尊重是态度,互利共赢是目标。 从后面两天里,赵宣看得出来,妖王确实收敛了许多,象是在认真考虑的样子。 最强烈的信号是,给他们专门配派的“向导”没有再出现了。 说到林小东,他心底里是有些歉意的。从火姬那里,他知道了一些林小东的情况。 比如说,林小东是只金毛猞猁灵兽幼崽。不论是血统、战力和身份,都不下二子。之所以会离开本族,在妖王座前服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和二子一样,也不是嫡长。 再加上,林小江显然对青木派颇有好感。 可是,在赵宣这里,却只能对事不对人,利用他。 火姬说,妖王性情多疑,天生一副冷心冷肺。做了这么多年的妖王后,越发的凉薄。林小东回去之后,怕是会被妖王迁怒,吃些苦果子。 赵宣听了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照样会“坑”林小东——因为对事不对人。他要坑的是妖王派来的“向导”。不是林小东,便是其他人。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以后找机会补偿林小东。 这样的机会,他相信会有的。 一来,火姬说,林小东很有可能是猞猁一族送到妖王跟前的质子。从这一点来看,妖王不会取其性命; 二来,妖王最擅算计人心。从妖王将对青木派颇有好感的林小东打发来做“向导”就不难看出来。这件事里,他虽然没有心软,但是,心里到底是觉得亏欠了林小东。妖王不难发觉这一点。所以,林小东于妖王来说,还没有完全废掉; 更重要的是,不论是他自己在与妖王交往过程中的感觉,还是火姬的评价,都认为妖王本身并不嗜杀。并且还非常护短。这么些年来,他身边的人,只要不生背叛之心,基本上活得还算滋润。 所以,林小东会性命无忧。不但如此,等将来时机到了,妖王肯定还会把林小东送到他面前来,讨要今天的这份人情。 到时,就是他补偿林小东的机会了。 当然,他的“补偿”会不会和妖王想的“补偿”是不是一回事,那就得视情况而定了。反正,在道和门派的利益面前,他赵宣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除此之外,当天晚上,陆行便发现了一个变化,连忙告诉赵宣和火姬:“在我们营区周边游荡的闲杂人等相继离开了。” 火姬闻言,叹了一口气,冲赵宣说道:“你是对的。老怪物深不可测,所以,在他当上妖王后,妖族里,谁也不敢真下他的面子。便是吃了亏,最多也就是在他默许的范围里,装腔作势的嚷嚷两句,换点儿好处,便马上消停了。象你这样直接还击回去的,要一个平等合作的,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现在看来,老怪物偏偏就吃你这一套。明明你才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你的胆子真是大啊!” 陆行在一旁也使劲的点头:“赵大人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有胆识的人。” 赵宣不以为然的呵呵:“你们都以为妖王是在给我面子吗?”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连连反问道,“我有这么大的脸吗?妖王摁死我,跟摁死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他凭什么给我脸?” 火姬和陆行都被他直白的大实话给问懵了。 “我是谁,在今天之前,妖王肯定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赵宣继续说道,“但是青木派,还有门主大人的名号,他肯定是听说了一些的。只是,他之前完全没有当回事,过耳便忘。是我们的商队,给了他太多的意外。让他将以前忽略掉的传闻又迅速的联系到了一起,对门主大人和青木派重新评估。评来估去的,他终于发现了这里头的价值和利益。所以,他才真正改变了态度。”顿了顿,他笑道,“妖王不知门主大人,但是,现在再反过来看,门主大人肯定是深知妖王的这一脾性的。” 经他这么掰开来细细剖析,陆行终于明白了,禁不住感慨道:“怪不得门主大人在大人离开之前,特意说了给我们兜底的话!原来是真的会兜底……”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他不好意思的挠头,弱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人族修士们惯用的场面话呢。” 火姬的心眼没他那么多,闻言,瞪大眼睛反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门主大人向来说一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不骗人的。”当年,在石头岛的时候,她只是一头七阶的黑海蟒妖兽。门主大人也从来没有骗过她。大家一起合作去找宝贝,该她得的,门主大人一星半点的都没有昧下,全给了她。不象别的人族修士,在事成之后,尽想着独吞。她那时脑瓜子不是很灵光,但是,看人却是和现在一样的准。 陆行连忙抱拳认错:“是我错了。门主大人待我们北煤区恩重如山,有如再造。我不该这样在心底里诽谤门主大人。等这一次回去后,我一定要去门主大人座前认罪……” 赵宣打断道:“那倒不必要了。门主大人是个真正宽厚之人。当初,师父他们奉命去和你们谈判时,门主大人就再三叮嘱他们,说,你们一直以来都受着北海妖族和人族修士的双重欺压,难免得人族修士有很深的偏见。所以,请师父他们务必拿出十二万的诚心和耐心来,与你们好好谈判。还说,好事多磨。如果你们在评判里出现了反复,也是人之常情。门主大人说,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师父他们越是要保持冷静和清醒,务必客观的对待,积极找寻反复的原由,对症下药。万不可因此而抱怨,甚至对你们生出偏见来……” 话未说完,陆行已经是感动得稀里哗啦。喉咙象是堵住了一般,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使劲的点头,一边嗯嗯的应着。 赵宣话锋一转,又说到了妖王上来:“我想对待妖王也要用到这样的态度。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嘛。但是,妖王又是不同的。他更加信奉和追求实力。所以,我们除了一片诚心,还要准备好拳头。当然,我们几个的拳头在妖王面前都不够看。便是整个商队捆成一团,也对不上妖王的一根手指头。但是,我们身后有门主大人和整个门派啊。而且妖王看中的,也从来就不是我们几个,和这支商队。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门主大人和我们的门派来的。而我们也不是孤军作战,而是代表着门派,代表着门主大人。在与妖王周旋的时候,我们要懂得依靠门主大人和门派的力量。” 火姬抚掌:“你这话,好懂。在边界的时候,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的意思是,看在门主大人的面上,老怪物不敢真拿我们咋的。” 赵宣一时无语。意思嘛,是有这么一点意思在里头。但不完全是啊。还有,“打狗还要看主人”,它真不是用来夸人的。姑奶奶,你别说得这么洋洋得意,好吗? 除了将他们撂到一边,妖王并没有处理外面传得越来越凶的传言。 以至于第三天的上午,赵宣收到了余莽的问话:门派真的要和妖王合作? 余莽和端木光依然没有露面。递话的是余莽手底下的一个暗探。 赵宣他们这次来是打着跑商的旗号,却也是真心实意的过来打通商路,为将来在银刀城附近的人族定居点开铺子铺路。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赵宣和陆行带领着弟子们张罗起来。很快的,他们在安全区前面的空地里占了一块地,和旁人一样,也摆起了地摊,售卖云雾山脉的各种土特产。 这些土特产大多是山珍海味之类的,一水的凡物。 没办法,云雾山脉的灵气资源稀少,所出以凡物为主。只是因为常年有障气,所以,出产的凡物很多有去除障毒的功效。年份高的,化毒去障之效,不亚于两三阶的灵草灵药。从而也得丹师们的青睐。 这一次来,赵宣他们捎带的主要是这一方面的土特产。 在此之前,不论是赵宣,还是陆行他们,谁也没有真正在人族坊市里出售过这些山珍海味。因此,谁也不知道好不好卖。此行是真正意义上的投石问路。 此时,“青木派也来了银刀城”、“占据了安全区里最大的那块营地的便是青木派”……这些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知晓。 是以,赵宣他们出来摆摊时,立刻引来了一大波的好事者围观。 看来昨天放出去的话的宣传效果不错。赵宣很是满意。陆行等妖族弟子们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难免有些紧张和拘谨。本来他们是打算戴青色帷帽出行的。被赵宣劝阻了。 “外头的太阳确实是有些大,但是,我们搭了凉棚,太阳晒不着呢。没必要戴这个。” 陆行不好反驳:谁怕太阳晒了?银刀城里不比别处,上头有守护大阵遮着,太阳的威力至少挡去了一半。所以,太阳虽烈,真正晒到人身上,都是受得住的。他们是怕自己这副花花绿绿的样子,被人一眼就看出来血统不高,丢了门派的脸…… 赵宣又道:“现在你们的身份已经现了出来,代表的就是我们门派的。万一有心人仿着你们的样子,戴上差不多帷帽,在城里为非作歹,抹黑我们门派,怎么办?”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陆行他们都收了青色帷帽,顶着花花绿绿的脸,出去直面围拢过来的人们。 人群里,确实有人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不过,他们只要想一想自己眼下代表着门派,不由得将腰身挺得笔直。 象这种花花绿绿的,勉强看着象个人的小妖,代表着的就是血统不纯,在银刀城里,属于底层的存在。他们自己也处处表现出卑微来。象这样的,腰板挺得笔直,竟敢与其他人对视的小妖,绝对是异类。 消息传开,吸引了更多的人过来围观。 然后,有不少人发现,这边卖的东西确实不错,价钱是市面上少有的便宜,于是,又吸引了一大波人过来…… 就这样,开摊不到一个时辰,赵宣他们摆的三个地摊位前全挤满了人。 余莽手底下的暗探混在人群里,跟赵宣有来有往的“对话”了十来句,硬是没有人瞧出破绽来。 第八九七章 最大的鱼 听完暗探的汇报,余莽的忧心更重了,向端木光问道:“光爷,我们会不会坏了宣爷的计划?” 他们也有计划。但是,赵宣他们执行的是门派的计划。所以,他们的计划,绝对不能与赵宣他们的相冲突。这是青木派的大原则之一。 “你瞎着什么急?”端木光懒洋洋的应道,“宣爷递了两回话过来,有哪一回是要我们中止计划的?他只是提醒我们小心提防,莫上了妖王的套而已。这就说明,我们的行动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余莽被他说服了,忧心去掉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却与赵宣他们的无关了。是他们自己的烦恼——随着各方势力云集而来,银刀城变得前所未有过的热闹,他打探到,有意争夺彩头的强者不在少数。其中竟然还有元婴上人!并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据小道消息,有几个元婴上人听信了传言,暗地里联起手来,准备在所谓的第一个环节,绝了其他报名者们爬上比武台的路。几个元婴上人联手?一想到光爷只能是独自一个人上场,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真的坐立难安。那可是好几个元婴上人联手啊?再说了,双手难敌四拳……他甚至在心底里隐隐后悔,不应该贪那一间上等商铺的。 端木光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一打多,于端木光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独自面对数位元婴上人的联手,却是头一回。 搁以前,他想都不想象这样的场面。 现在嘛……打不打得赢,他确实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他很想试一试。 本来他还担心会暴露天魔身份,不敢放心一搏。发现赵宣两次递的话里,连提都没有提他的天魔身份这档子事,他心里就有底了——赵宣不怕他暴露天魔身份。 以赵宣的谨慎性子,怎么可能不怕呢?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是大人的意思。 顾虑全无的端木光,现在不再畏手畏脚,只想着明天在擂台上比个痛快。赢了,自然是顶顶好的。输了,以一己之力对上数位元婴上人的联手,虽败犹荣。 当然,这些话,他现在不好跟余莽说。一来怕吓着余莽,二来……他真的很想赢。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广场上便变得热闹起来。等余莽他们赶到的时候,巨大的广场上已经人挤人,热闹得快要炸掉了似的。 即便如此,据城外的巡逻小妖们传回来的消息,还有很多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没有办法了,妖王只好临时下了一道命令:一刻钟之后,关闭城门。直至比武结束。 有人立刻好奇了:“什么时候比武结束?” “我哪里知道?” “没有听说呢。” “那还要问吗?当然是比出头名来,拿走彩头,比武就结束了啊……” “我的天爷,那得比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我不要被关在城里。我要出去。” 有这样想法的大多数是从附近的人族定居点赶过来看热闹的。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凡人。他们终究是信不过银刀城,听到马上要关闭城门了,纷纷涌向城门,选择出城而去。 对此,守城门的妖兵们的态度是,只要交足了城门费,在城门关闭之前,不管是进,还是出,皆一视同仁,统统放行。 很多选择留下来的人族修士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们的脸上不由得现出鄙夷来——瞧,妖族就是这副德性!眼里只有钱!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了周边的妖众眼里。 有那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要发作。还好被明明不在眼前,却又象是无处不在的妖王卫兵给悄悄的拦住了。 “不许生事。你有几颗脑袋,敢坏了城主大人的比武大会!” 收到声音不大,却非常严厉的警告,这些小暴脾气们都无一例外的缩了头,只是狠狠的再看一眼那些人族修士,暗地里记下他们的容颜、气息。 这一情况自然也逃不过妖王的法眼。 他只是满不在乎的挑了挑一边眉峰,在密集的人群里寻找赵宣、火姬和陆行他们三个。 重点是赵宣。 这两天,他没让林小东再过去近身盯着,青木派营区周边的暗桩也尽数撤掉了,改为自己亲自盯着。 他素来很懒,再仗着自己对银刀城的把控,便更懒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这般亲力亲为的。 除非值得他这么做。 显然,赵宣就是值得。 这个家伙修为低,战力在他面前几乎等于没有,却给了他近一百多年来最狠绝的一记还击——上一个敢还击他的人,已经身消道殒了。不要误会,真不是他下的手。那人是前不久才重伤不治殒落的。他这人没这么大的耐心。有小恩小怨的,当时报了就报了。当时报不了,那是自己没本事,技不如人,他会事过便忘。等到百儿八十年之后,再瞅准机会报复回去,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对赵宣也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报复不了赵宣。因为这家伙命好,后头有人。所以,他在狸奴儿身上发完脾气,便翻过了这一页。 但教训是必须吸取的,不能挨了打,不长记性。 于是,这两天,妖王亲自盯着赵宣他们三个——经排查,给同伙递话的,只能是这三个,不会是其他随行的小妖。 不把他们藏在暗处的同伙揪出来,他还能在城中高枕无忧? 盯了两天,却是一无所获。 妖王不死心,将希望寄托到今天的比武大会上。 他就不信赵宣他们能忍得住。 那么多门派和世家都派了得力的弟子过来参加比武大会,争夺银刀城里的一间上等商铺,以能光明正大的在城里谋得一席之地。青木派这么有进取之心,同时又确实具备争夺彩头的实力,会心甘情愿的只是在人群里看热闹?他有那么好骗吗? 至于青木派早就在银刀城里秘密购置了产业?这样的情况,在别的地方,兴许有。但是,妖王很自信,在他这里,不可能有。 银刀城有这么好进吗? 他的银刀城,连一块地砖都没有卖给过人族修士。 当年,泰阳真君想尽了办法,想在城里买间小屋子“自己住”,甚至还真的坑了他一把,但是,一阵折腾之后,还是没能从他手里买到小屋子。 毫不夸张的说,在银刀城里的每一处产业,其明面上的主人是谁,内里真正的主人又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他用一间上等商铺,就能钓来仙山里那么多的门派和世家。 青木派也是他这回钓到的。 本来,他以为是个扔货。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年轻啊,远不及青木派的老奸巨滑。有一种直觉,搞不好这一钩里,他钓到的最有价值的货,恰好就是青木派。 他不会占卜,但是,直觉一向都很准。后者是他的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没谁知道。 有了这样的直觉后,妖王对马上要盛大开场的比武大会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一门心思都扑到了“最大的鱼”上。 第八九八章 心狠手辣 虽说已经不太在意了,但是已经摊子已经铺出去了,总得收回来才行。所以,妖王提前半刻钟被亲卫们簇拥着出现在擂台下。 在擂台的正前方,临时树起了一道两人多高的巨大金色三折屏风。 之前,因为阵法的缘故,屏风正前方的老大一块地方,也是白雾弥漫,看不出名堂来。不过,这里的位置太过明显,是最有可能成为主看台的地方,没有之一。所以,人们猜测的重点并不是这里是做什么用的,而是在猜测以银刀城城主一贯的骄奢风,这一回,主看台会怎么布置。参与猜测的人还不少,竟然成为了本次比武大会的一个热门花边。 现在,答案终于揭晓了。 在妖王被群星拱月的出现在大广场时,巨大的金色屏风前的白雾一摇,缓缓散去,露出神秘的面貌来。 好事者们真没猜错。 这里确实是主看台。装饰得也确实金壁辉煌,在阳光下,金灿灿、亮闪闪的,叫人睁不开眼。 已经提前暴露出来的三折巨大屏风,之前展现出来的只是背面。现在,正面完全露出来了。是三副镂金巨副。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组银刀城城主重甲狩猎图。 象这样的画作,在银刀城的很多商铺里都有卖。但是,象这样的巨幅件,却是从来没有过。 实在是太奢侈了。今非昔比,如今黄金的价格天天见涨,已经快能与下品灵石比肩了。而三幅巨作统统是厚装。单是用掉的金料,已经镇住了围观的人们。 但是再多看两眼,人们就不能发现,在三幅巨作的真正价值面前,这些金料又算得了什么。 它们实在是画得太好了。往大了看,气势恢弘,完美的展示出来了狩猎的庞大场景;往细了看,身披黄金重甲的银刀城城主连头发丝都没露一根,却莫明的让人觉得有如天神下凡。画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跟活得一样。一株草、一片叶子……甚至是一粒沙,都是灵动而富有生气的,充满了生命力。完全不是各商铺里售卖的那些小画能够相比的。 让人忍不住看第三眼。 这时出事了! 不少修为低的人看到第三眼时,突然只觉得一阵恍惚。那屏风正中猛的一拧,竟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散发出致命的吸引人,叫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就在这时,妖王轻轻一抬手,整个人象是一阵清风,拉出漂亮的残影,下一息,稳稳当当的坐在屏风正中的宝座上。 立时,巨大的金色漩涡消失了。 与此同时,人们恢复了清明。 回过神来的他们吓了一大跳——摄魂阵!屏风上竟然有摄魂阵! 阵眼的位置恰好是宝座的摆放之处。银刀城城主落座后,以身堵住阵眼,所以,摄魂阵才失了效。 也就是说,只要银刀城城主一离开,摄魂阵便又会大显神威。届时,中、低阶的修士们,不论是妖族的,还是人族的,皆逃不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人们哪里还敢再往主看台看一眼——能一睹银刀城城主之真容固然好。但是,前提是,有命消受啊。 赵宣领着众弟子也在人群里看热闹。 象如此盛大的比武场面,包括赵宣在内,也是头一回见。再加上生意特别红火,仅仅是两天的工夫,他们这一次带来的货物全卖了个精光,今天也不用再出摊。所以,他们一大早就出来纯看热闹,开眼界。 哪里知道还是出来得晚了一些。所以,他们只能在偏外圈的位置占了一小块地方,远远的眺望主看台那边。火姬发现整个擂台周边没有任何的安全防护措施,直言“不可能”。原由是,妖族里的比武从来没有“点到即止”一说,而是生死不论,路子野得很。是以,安防是必须的。 赵宣闻言,定睛环顾四周。果不其然,人群里,各种灵力波动闪烁。 这是比武的举办方没有专门搞安防,看客们自己防备起来了。 于是,他也听从火姬的强烈提议,也在他们占据的这一小块地方上布设一个阵法。 此阵名为裂土阵。看着名字很有杀伤力,其实不然。它是魏清尘自创的一个防守型阵法。万一发生踩踏事件的话,四周的人们往这边冲过来,此阵便会被激发,迅速在边缘裂出一道地缝来。紧接着,从地缝里升起一道白色的光幕。既能将阵外冲过来的人们弹回去,防止他们掉进地缝里,也能给后面的人们以警示,让他们不要再往这边过来。 也就是说,裂土阵仅仅是起到一个阻止外面的人进来这片区域的作用,保护阵中之人,免受踩踏之苦。 在现在的一众阵法里,它算是相对温和、无害的一类了。 布好阵后,火姬总算能放心的看热闹了。和众人一样,她的目光也被主看台立刻吸引了过去。不过,她的眼力了得,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巨大屏风的秘密。 但为时已晚。 因为妖族弟子们的修为和血统都实在是太低了,所以,在整个现场,他们是最常易被摄魂阵迷惑的那一批。 “不好!”火姬当即立断的发出一声清啸。 这里毕竟是妖王的场子。她不能再过喧哗,否则就是公然打妖王的脸。所以,紧急之时,她把声音控制得很好,不大不小,恰好覆盖住他们占据的这一小块地方。 清亮的声音象一把无形的利刃,迅速将众妖族弟子从摄魂阵里剥离出来。 便是这样,他们也多多少少的受到了一些伤害。严重的,身子一摇,扑咚,跌坐在地。浑身是汗的他们,好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最轻微的,也好比是被人拉着原地一气转了十个圈,白着一张脸,干呕连连。 不过情况都还算好。因为他们还有余力维持变形术,不至于当场现出妖身来。 人群里有些倒霉蛋一时好奇,吃得苦头就大了。砰砰砰……接二连三的,人群里现出五花八门的妖身来。惹得周边的人们狂笑连连。 赵宣也差点儿中招,甩了一把冷汗对火姬说道:“幸亏有你在。”不然他们这一块,绝对是全场的重灾区。多年以后,人们兴许会忘记今天比武笑到最后的人是谁,但是,肯定忘不了在这里鸡飞狗跳的现原形的青木派。 火姬压低声音吩咐道:“务必叫大家机警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往主看台那边看。” “知道。”赵宣点头,心里暗道:不愧是妖王啊。真下得了手! 所以,他更加的担心今天要参加比武的端木光了。同时也清楚的认识到,妖王与北煤区的妖众是完全不同的。他心底里开始有些动摇:妖王如此心狠手辣,与之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真的可以吗? 第八九九章 镇魔印 对妖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后,赵宣完全断绝了在现场联系端木光他们的念头。 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因为火姬悄悄的用胳膊肘碰了了一下,用唇语告诉他:他在盯着我们。 这个“他”是谁,还用说出来吗? 赵宣后背陡然生寒,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戴上青色帷帽的举措——不许在比武大会现场戴青色帷帽,是今天早上,他们三个的临时决定。 原因有二:一是,今天是个阴天,完全用不着戴青色帷帽遮阳; 二是,这两天,众妖族弟子都是戴着青色帷帽出摊。这一特点已经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不但有人在他们的地摊前公开发问,是不是青木派的弟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在人前都要戴一顶这样的帷帽,而且银刀城里已经出现了效仿他们戴青色帷帽出行的现象。赵宣素来阴谋论惯了,很担心其中有名堂,并不是简单的跟风。 主看台上,妖王披着一身的金光,坐上正中的白玉宝座后,轻轻的向对面的擂台底座挥了一挥手。 几天来,一直缠绕着高高的底座,不离不弃的白烟袅袅散开来。 “啊——”现场惊呼连连。 关于底座是什么情形,这些天,人们没少猜测。然而,当真正揭晓的时候到来,所有人都发现,相关的传言在底座的真实面目前,显得是多么的苍白和空洞。 和上面的比武台一样,不到二十丈高的底座也运用了缩地术。形状是一座挺拔的山峰。山腰及以下还好,粗粗看上去,主要的困难只是林深草密。从半山腰开始,山势陡然变得险峻起来。再往上,再添一样,白雪皑皑,完全看不到路。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 整座山峰无处不披着细鳞般的灵力波动,告诉众人,它是阵法叠阵法,步步险地。 回过神来,人们再看底座,眼神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如此险境,不是龙潭虎穴,其实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那些纯粹是因为银刀城城主的强令而勉强报名,凑个数的比武者们,他们的脸刷的变得又青又白。 端木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场之人怕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底座的威力。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妖王要如此对待他! 好吧,这话说得有些太自以为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因为妖王很有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人家兴许纯粹就是为了防魔,这才将用镇魔印给擂台做基。 对于现在的仙山修众来说,镇魔印只是传说里存在的一件镇魔之宝。 相传,在上古的时候,此印被用来封印最后一位魔君。但是魔君不肯就范,所以,镇魔印被打入魔君的身体里,与魔君一道永远的消失了。 但,这不是真相。 端木光在真正成为天魔的时候,得到了天魔的血脉传承。开篇的前三段里,提到了上古的这一段往事。 镇魔印是真实存在的。 那位魔君也不是后世之人假想出来的。 但是,后世传闻里,关于这段往事的记载,与他的传承里相符合的,也就是这两个名字。从传承的角度来说,上古之事,已被改得面目全非。 镇魔印,如其名,确实是镇魔之神兵。然而,它的出现,并非是为了封印那位魔君。 当时,人族修士与魔族是联盟(关于这一点,端木光不论怎么想,都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自古以来都说“正邪不两立”吗?人族修士居然与魔族在上古的时候是盟友?也正因为如此,他很是怀疑自己的传承。有了从魔修蜕变成天魔,他对于传承的理解也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不再迷信传承里的记载),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眼见着就要成功的封印住敌人。这时,变故突生。已经奄奄一息的敌人竟然再度爆发。并且一击即中,接连打中了一道封印他的人族道君和魔君。 人族的身体远不及魔族的强横。 再加上,人族道君在危急时刻以身为盾,挡在了魔君的前面。 所以,他当场就被比雨点还要密集的法箭射成了筛子,灵力纷纷外泄,眼见着不行了。 说时迟,道时快,人族道君乘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以自己之血,祭起了镇魔印,交给魔君。瞬间灰飞烟灭的他,只来得及吼出两个字:“继续!” 但是,魔君也伤得不轻。更何况,以他的一己之力,也根本摁不住已然爆发的强大敌人。 关键时刻,魔君也不含糊,竟是将镇魔印直接拍进自己的魔核里,化成一团照亮了整个天空的炽白亮光。 他自爆了。 因此而产生的巨大冲击成功的掀翻了他们的敌人,使之跌回了封印的大坑里。封印得以继续,并且最后完成。 端木光无法形容自己最初读到传承里的这个故事时的心情。回过神来后,他只有一个感想,即:不信。 首先,这不是他理解的魔。 其次,这也不是他认识的人族修真士。 所以,他坚信自己的传承出了问题。 有人改了他的传承。 更确实的说是,有人改了鸿蒙界里的天魔血脉传承。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是宁愿相信自己成为了假的天魔,也不肯相信这样的结论。 但是现在……大人说得对,只要拥有天魔血脉就能删减和添补的传承,真有那么的可靠吗?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我自己坚持的道,才是最真实的。 这不,证据来了。 不论是传闻里,还是他的传承里,都随上古时期最后一位魔君消失了的镇魔印,它出现了!被妖王伪装成山的样子,用来做擂台的底座。 镇魔印虽然不是用来对付上古的那位魔君的,但是让端木光这种魔将级别的小天魔煞力外泄,却是分分钟的事。 玩不起啊! 端木光用了差不多十息的时间,才稳住体内差点走岔的煞力。 “我不能参加比武了。”他不动声色的回到余莽身边,悄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余莽大惊,极力按住要飞起的两道眉毛。 这里当然不是说话的地儿。端木光的额头上突然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来,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不见一点血色,整个人往余莽身上歪去。 后者很默契的将他扶住,嘴里大呼:“怎么了?你……” 四周响起一阵嘲讽声:“哈,又一个!” 底座现出真容的那一刻,比武者们无不神色大变。紧接着,接连有比武者出现各种的不适,或头晕脑胀,或眼睛被刺主看台的金光刺伤了,或……其中最多的是象端木光这样,二话不说,惨白着脸,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围观的人们又不傻,当然清楚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底座也确实太吓人了。本来就是凑个数陪跑的,没有必要把小命给搭上吧。 所以,大家都表示理解,笑话归笑话,闪身让出一条道儿也同样是不含糊。 第九百章 不做看客 很快,比武正式开始了。 在主看台与擂台的中间,突然出现一个脚底踩着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的红发美男子。 轻轻一挥手,他翘起右手,掐了一记法诀,腰身一拧,脚底的红莲花腾空而起。眨眼的工夫之后,人稳稳的悬浮在约摸是底座一半高度的半空里。 “啊——” “红莲公子!” 现场尖叫连连。 尤其是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妖们,个个双眼冒火的盯着半空里的男妖,亢奋得险些叫破喉咙。 火姬好无语,冲陆行撇撇嘴:“辣眼睛!” 后者赞同的点头:“全是吃饱了撑的!”这里说的是拼命给红莲公子捧场的现场女妖们。 两人之所以这么八卦,全是因为这两天听说,赶来围观比武大会的女妖们,十个里有七个是冲着主持比武大会的红莲公子来的。使得两人好奇得很,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男妖,这么吸引人。见过之后……真的好失望。涂脂抹粉的,扭扭捏捏,完全不是他们俩的菜。 赵宣没有心思欣赏红莲公子。此时此刻,他大部分的心思全在担忧端木光上,余下的那一步部分则是用在遮掩自己的担忧,不在明面上显露出来。 红莲公子却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爽利。在与众妖应和几声之后,他迅速进入正题,开始这一次比武大会的规则。 和之前人们的猜测差不多,确实是爬上比武台,才有比武的资格。唯一的偏差是,爬上比武台有时间规定。必须在六个时辰之内。 “六个时辰?” “哭也哭不上去呢。” “必须是啊!一间上等的商铺,能那么容易到手的吗?” 现场跟炸了锅一样,人们议论纷纷。 赵宣悄声问火姬:“你有把握在六个时辰里上比武台吗?” “难。”后者皱了皱眉头,“这个规则除了有时间限制之外,再外其他的限制,看似简单,其实恰恰相反。因为它代表的意思是,生死不论,无限厮杀。” 赵宣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他听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难以置信。因为火姬的解读,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以为的第一轮淘汰,是在速度上的比拼。即,以爬上比武台的先后顺序为准,取前五名或者前十名,进入第二轮的擂台比武。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妖族这边的规则是,以最后安全的站上比武台为准。 诚然,这样选出来的第一轮优胜者们再进行第二轮的比斗,绝对会精彩得多,整个比武也会更有看头。可是……他真的无法接受。 退一万步说,有必要么? 这么多比武者以性命相搏,仅仅是为了一间上等的商铺。后者固然珍贵,但它再珍贵,归根到底,还只是一件死物,真的能珍贵过性命。并且是这么多条性命? 真不应该啊! 如此想着,他再去看高高的耸立在半空里的比武台,心底里完全不是滋味。此时此刻,它已经成了一个冰冷的巨大屠桌。 而他,则是一位更为冷血的可耻看客。 这样的认识,让他无法再安心的站在这里。就象脚底下的地面被突然换成了烤得通红的铁板一样。 “其实有很多办法淘汰大多数的人,精选出其中的优秀者来,进行第二轮的比武……”他按下心里强烈的不适,试着跟火姬沟通。 火姬却打断了他:“伯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此刻,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可是,我们做不到。妖族的规则就是这样。”顿了顿,她指着比武者们聚集的那一个区域,“你看看,那些妖族的报名者。” 赵宣的修为远不如她,再加上关心则乱,一心只顾着找端木光,真的还没有发现比武者们已经聚集起来了。闻言,立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因为缩地阵的缘故,看上去只隔着三四百步远的距离,其实差不多有五里,恰好在他的目力能及的最大范围边缘。 是以,他定睛细看,只有勉强看到那一大群人的身形、服饰。眉眼什么的,没法看得真切。 但是,谁是妖,谁是人,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按照火姬的指点,他着重去看那样穿得五颜六色的妖族比武者。很快的,他看出门道来了:这些比武者无一例外都是灵兽血统。但大多数的,要么是出自很低等的灵兽族群,要么是自身的血脉很混乱的存在。他们象群星拱月一样,护佑在那几个衣着光鲜、容貌不凡的妖族少年四周。而这几个少年,一看就知血统远远高过他们。 “不是说城里的每个商铺都至少要分派了一个名额吗?”他讶然的问道。 火姬苦笑:“这就是妖族里的第二个规则。在这种情形里,低血统必须主动的去保护高血统的。” “必须?”赵宣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太明白这种“必须”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在碰到主公之前,他也是属于被“必须”的人群。后来,他坚定的追随主公,最主要的原由就是他想打破太多的“被必须”。眼前的这种被“必须”,就是其中之一。 突然间,他想起了主公曾说过的一段话:一直以来,被欺侮、被压迫、受欺骗的,不仅仅是凡人,而是在整个鸿蒙界都普遍存在的基本事实。所以,青木派只要将眼界放大一些,就会发现,同盟军无处不在,说是遍布整个鸿蒙界也毫不夸张。 一时之间,好象有一股磅礴之力自两个脚心涌入了他的身体,一路扶摇而上,直冲天灵穴,使得他整个人突然拥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言明的勇气。 他必须做点什么! “我明白了!”赵宣深吸一口气,对火姬说道,“我现在想求见他,要如何才能做到?” 后者定睛注视着他,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问道:“你确定?” “我再确定不过。”赵宣指着比武者集合区,“在我眼里,他们每一个的性命都比一间上等商铺更宝贵。” 双手用力的揉了一把脸,火姬笑道:“知道吗?以前如果听到有人跟说这样的话,我首先的感觉是荒诞可笑。然而现在……你真的说到我的心坎心里去了。什么都不做,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我不也是改变了么?” 所以,她抬手一拍赵宣的胳膊,“跟上!我们一起去见他!” 陆行全程围观,也想去。 赵宣把他留了下来。因为青木派的场子也必须有人看。 第九零一章 妖王也是血肉之躯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在主看台的外围,远远的看到了林小东。 火姬苦笑:“运气真不好。” 妖族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说得好听些,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说得不好听些,便是爱记仇。 两天前,他们“坑”了林小东一把,就要有等对方随时会杀上门来的自觉。而林小东一直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只能证明一件事,即,他被妖王罚了,暂且抽不出身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看到林小东,真的只能说他们的运气真不好,自己送上门去了。 赵宣强笑道:“他看着气色还不错,而且这才两天,又继续当差了,说明没有吃多少苦……我先过去会会他。”说着,继续分开前面的人群,向林小东走过去。 火姬目瞠口呆——什么叫做“没吃多少苦”?所以,就有理由继续攀交情,再请托?这人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她感觉,自己以前对赵宣的认识远远不够,流于表面……不过,看着那道独自奋力往前挤的身影,她心底里更多的是感动。 好吧,服了他了。 火姬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她没有跟上去,而是暗中将警戒提高到了战前级别,不动声色的盯着赵宣的周边。 很快的,林小东也看到了人群里的赵宣。这时,他做出了一个让赵宣和火姬都很意外的举动。只见他咧开嘴,远远的冲赵宣笑了,并挥手打招呼:“赵兄弟……” 火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哪里跑出来的宝? 而赵宣是在心底里做足了被为难、打脸的准备的。没有想到对方却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心念飞转,他很快意识到:兴许是林小东不计前嫌,又兴许这是妖王的意思。 两者相比较,他更倾向于后者。 理清这些之后,他看着“高兴”的向自己快步走过来的林小东,心里觉得有些疼。很多曾经的往事,象跑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飞闪而过。当年的他,何尝又不是如此?万幸的是,他碰到了主公,加入了青木派。从此,不再受这种委屈。当然,他现在很多的时候,还是要“委屈求全”,却不再是被迫于谁的淫威,而是因为自己的道,自己的远大目标,心甘情愿的打迂回。况且,如今,他每一次的委屈自己,只是为了拿下那个让他委屈的强大对手。所以,在他看来,两种委屈,根本是两回事。 思量间,林小东已经走到近前。 为什么这么快? 一是,林小东确实走得快。全身洋溢出来的喜悦与惊喜,让赵宣生出一种“老友久别重逢”的错觉; 二是,意识到林小东是往自己这边走来,前头的围观妖众们自觉的让出来一条道。这比赵宣一路好话,千辛万苦的前方的人群要快得多。 林小东和以往一样,略一抱拳,见礼:“赵兄弟,你也来看比武吗?” 他既然不想点破,赵宣当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前两天的事,也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抱拳回礼:“是的呢。” 林小东闻言,便往他身后望过去:“只有你一个人?” 赵宣答道:“托城主大人洪福,这次带来的货物全卖光了。所以,今天我们没有出摊,都来看热闹了。”说着,他大大方方的转身,远远的指着青木派众弟子所在的方位,“喏,他们都在那里呢。” 林小东举目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来,看向赵宣,眼里全是不满:“赵兄弟,你这是不拿我当真朋友呢。想来看比武,提前跟我说一声。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委屈的蹲那个角落里?” 赵宣呵呵轻笑:“我们有好几百人呢。太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林小东打断他道,“你是银刀城的客人,我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你。按你们人族的说法,不是‘应尽之责’吗?” “多谢多谢。”赵宣脸上的笑意更甚,抱拳请求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眼下还真有一桩麻烦事,想请林兄弟帮个忙。”本来,他与林小东的交情之前还没有到称兄道弟的地步。现在么,他的这声“林兄弟”,说出口来,是完全没有负担了。 林小东用手握住他的拳头,爽朗一笑:“你说。” 如此,赵宣在心底里更加的肯定:就是奉了妖王的旨意。 果然,他道明来意,林小东连些许的犹豫都没有,利落的应道:“我可以帮你通传。不过,赵兄弟,我在这里也把丑话说前头。我可不敢做城主大人的主。所以,通传之后,城主大人愿不愿意召见你,就全看你的机缘了。” “林兄弟,你能帮我通传,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赵宣得了准信,又厚着脸皮“得寸进尺”道,“火姬大人也来了。就在后头。林兄弟,能否也一道帮着通传?”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火姬所在的地方。 人群里,火姬收到,笑眯眯的冲他们俩挥了挥手。 林小东的眼底闪过一道戏谑,哈哈大笑道:“当然可以。赵兄弟不早说!早知道有火姬大人在,我肯定是敢打包票了。” 说着,隔空冲火姬一抱拳,转身往巨大的金色屏风走过。还是火火风风的,走得飞快,不带一星半点的拖泥带水。少顷,绕过屏风,身影完全消失了。 “他……真的太好说话了!”火姬走过来,也看着金色屏风方向,感慨道。在心底里,对这家伙的亏欠感更深了,怎么办? 赵宣收回目光,坚定的看着她,沉声说道:“时间不多了。等会儿,我们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一定要长话短说。” 火姬讶然:“这么有把握?” 赵宣扭头看向半空里的红莲公子。 后者正在介绍比武台上的规则。显然,比武台上才是重头戏。与之前的笼统、简单的介绍相比,这一环节的规则,他一一道来,说得非常细致。 从这个位置,赵宣能够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比武者聚集区。 那里面,比武者们听得很仔细。他们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可是,在赵宣看来,某人不过是奉命拖延时间罢了。 真是这样的吗?赵宣握了握拳头,又回过头来,对火姬笑道:“希望我没有看错。” 人心都是肉长的。种种迹象,让他看到了希望——妖王也是血肉之躯。 第九零二章 本座都舍不得杀你了 说话间,林小东回来了。 从他红光满面的样子,赵宣便心里有了一些底。貌似他真的没有猜错哦。 果然,林小东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妖王即刻召见他们两个。 “两位,请随我来。”林小东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转过身去,在前头引路。 赵宣与火姬两个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希翼。当然,更多的还是坚定。 他们俩道了谢,跟在后头,很快的也绕过了屏风。 不再有高高的巨型屏风遮挡视线,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 妖王独自坐在白玉宝座上。莫明的,赵宣心里涌出一种孤寂的感觉。虽说总共也没见过妖王几次,但是,每一次见面,妖王都是给他一种高贵、洒脱、神秘的感觉——明明看不清妖王的容颜,却这种感觉却是真真的,做不得假。其中的原由,他很清楚。因为近年来,他也越来越看不清楚主公的容颜了。最初发现这一奇怪的现象时,他私底下问过师父。后者告诉他,这便是“修为面罩”。并非是主公特意为之。而是主公的修为进入了更高的层次,会无形之中影响到他的记忆,让他“过目即忘”,无法记住主公的容颜。但是他不会有记忆受到影响的感觉,而是误以为自己是没看清楚。而他的感知等并不会“修为面罩”影响,是以,他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察觉和感知到主公的情绪等其他变化。 话说回来。他是头一回从高高在上的妖王身上看到“孤寂”。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中警铃大作,连周身的寒毛都警觉的一根根的立了起来。事有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前方宝座上的,根本就是一只自上位以来,便牢牢把握住了,并且一直把握住整个妖界的妖王。 尽量在脸上不要显现出来,他和火姬一同上前给妖王见礼。 “城主大人?”妖王居高临下的呵呵,“你们两个一点儿都不实诚哟。” 赵宣大汗,硬着头皮再次行礼:“在晚等的家乡有一句俗话,叫做客随主便。陛下只愿以城主之身份招待晚等,晚等不敢擅专。请陛下见谅。” “好一个客随主便!”妖王抚掌,“没想到本座有生之年还能从你们人族修士的嘴里听到这个词!” 其中的嘲讽,简直不要太浓。 然而,赵宣却更加的心安了。因为他又更加的确定,这一回真的是猜中了! 火姬在一旁听着却着急了起来——不是说开门见山的直说吗?怎么又绕弯了?一开始就让家乡的俗话上绕,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给绕回来? 如果是平时,绕就绕吧,只要中间不迷路,最后还能给绕回来就行。可是,外头的比武大会眼见着就要开始了。妖王最重脸面。一旦外面的比武正式开场,比武者们入了场,她敢打赌,便是伯堂说得天花乱坠,妖王也不会中途更改比赛规则。 所以,真的没时间绕了啊! 可是,妖王虽然也一道见了她,却明显的不乐意她开口。这不,她绕过屏风,便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力道不大,甚至于都没有让她觉得难受。但是,它的存在是再清楚不过的,里头满满的都是警告的意味。她哪里还敢轻易吱声?只能寄希望于伯堂。 就在这时,她准确的收到了妖王的一记眼风。警告,倒是没有。有的只是善意的戏谑。 老怪物的善意? 一时之间,火姬好比被一道强雷击中,整个儿石化了。 等她缓过劲来,妖王已经再度开口。 “云雾山脉里,应该不会有我这里的这般热闹吧?你们两个不在外头好好的看热闹,跑来见本座这个老怪物做甚?” 这下,便是喉咙上没有那道无形的力量,火姬也是噤若寒蝉。 好在妖王说话时,不要说眼风,便是眼角的余光也没往她这边瞥。不然的话,她非得吓出一身大冷汗来。 与之相比,独自承受妖王全部的目光的赵宣,顿时如芒刺在背。暗地里咬咬牙,他将毕生修炼出来的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完全忽略了妖王的“老怪物”自谦,硬着头皮,继续回话:“不瞒陛下,实在是晚等听到比赛规则后,再也没办法继续再看热闹了。” “这是为何?”妖王坐直身子,讶然问道,“哦,本座明白了。你们对比武大会的规则有看法?” 赵宣连忙应道:“正是……” 可他还没来得及道出自己的理由,后面的话,完全被妖王打断了。 “本座为什么要听你的意见?”妖王被气笑了。 言下之意是,你算老几!也敢上门来指手划脚! 赵宣深吸一口气,不躲不避的直视着妖王的双眼——虽然看不清楚妖王的容貌,但是,五官的位置还是能准确看到的。“修为面罩”并不妨碍他与妖王对视。 “因为晚等坚信,这不是陛下的真心。” 妖王不由得怔住了。半晌,先挪开目光,冷笑道:“本座先前没有看错。你修为不高,胆子却大得能翻过来包住天。你以为这样,本座就会被你的巧言令色给迷惑住吗?人族幼崽,你的道行还太浅了些!” 有儿有女好多年了的赵宣头一回被称为“幼崽”,心里甭提有多怪异了。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妖王想听他继续往下说,不过,妖王也充分表现出来了,其耐心有限得很,容不得他的长篇大论。 定了定神,赵宣直言道:“陛下,晚等想说的是,那么多条性命,每一条都是多么的宝贵。在晚等看来,他们性命就和晚等的性命一样,弥足珍贵。他们不能,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送掉性命。所以,晚等恳请陛下三思,修改第一轮的选拔规则。”说着,他郑重的向妖王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宝座之上,迟迟没有动静传下来。 刹那间,赵宣感觉四周的空气都象是凝固起来了一般,叫人无法呼吸…… 暗中再一次的咬紧牙关,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额头上、后背上……全身,汗珠子不要命的往外钻,层出不穷。 很快,脚下传来“叭嗒”一声细响。 那是他的鼻尖上掉落的第一滴汗珠子摔在白玉地板上,碎成了无数瓣。 “叭嗒!叭嗒……” 接下来,冷汗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二连三的掉。地上很快的现出来一大滩水渍。 但是,赵宣一直咬牙坚持着,连身形都没有晃动一下。 果然,他又猜对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哼,妖王嘲讽满满的说道:“你其实也不是真的胆大包天啊。瞧你被吓得出了这一身恶汗!” 赵宣呵呵轻笑:“不怕陛下见笑,晚等其实真的很怕死。”顿了顿,又道,“一直都是这样怕死。” 妖王眯了眯眼睛:“那你还敢在本座跟前大放厥词?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赵宣抬头咧嘴一笑:“陛下要取晚等之性命,跟摁死一只蝼蚁,没有什么区别。可是,陛下不是轻言杀戮之人。这一点,陛下与晚等,或者说,是与我们青木派的观点是一样的。所以,其实正是陛下给了晚等在陛下驾前说实话、说真心话的勇气和胆量。” 妖王怔怔的看着他,少顷,哈哈大笑:“哎哟,这马屁拍得……本座都舍不得杀你了!” 关于这一点,赵宣在心底里是完全不赞同——妖王本来就没有真正起过杀心,何来舍不得? 第九零三章 前景可期 “本座又不是昏了头,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子民?”妖王笑了笑,“你连比武规则都没听完,便闯了进来。这般行事,不怕回去后,被你们的门主大人责罚吗?” 什么叫做倒打一耙?这便是。赵宣在面上没有显出来,憨笑着答道:“出来前,门主大人授了晚等全权……晚等就这性子,门主大人也是知晓的。他,素来待门中弟子宽厚,平时也以鼓励居多,鲜有责罚。” 妖王根本不屑于在他面前掩藏真实情绪,懒懒的笑了两声,但是也顺着话提了一嘴:“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与你们门主大人见个面。本座觉得,你们门主大人应该是个很趣的人。” 赵宣笑着应道:“晚等一定会将陛下的话一字不改的禀报给我们门主大人。” “哈哈哈……”妖王明显的放松了许多,“赵宣是吧?你也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次来,不要急着走,多玩几天。”说着,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宝座的扶手,“你会发现,我们银刀城真的很好玩,是个有趣的地方。” “是。多谢陛下。”赵宣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邀请。 妖王显得更加愉悦了,终于正眼去看旁边的火姬:“大侄女,你也是头一回来吧?莫要跟本座客气,想买什么,吃什么,玩什么,都记本座账上。全当是本座送给你的见面礼。” 话音刚落,火姬感觉到一直扼住自己脖子的那道无形之力彻底消失了。再加上,妖王话里话外故意分彼此,她真的有一种翻个白眼的冲动。 当然,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相反,她冲妖王甜甜的笑了一个,抱拳谢道:“多谢陛下。” 妖王啧啧的冲她摇头:“本座记得人族有一句话,叫做‘女生外相’。大侄女,你如今是连我们妖族的礼仪都忘了吗?”不等她回答,兴致勃勃的指着赵宣,“这就是你的情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一时之间,赵宣有一种被扒光了的窘迫感,禁不住满脸通红。 “哈哈哈……赵小子,这就受不住了?”妖王得逞,笑得跟个孩子一样,“那不可成!我们妖族的女子可不比你们人族的女娃娃,是一个比一个的胆大……” 火姬再也无法看下去了,壮着胆大打断道:“陛下,不是他。”众所周知的,伟大的妖王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所以,类似“陛下,您错了”、“您搞错了”之类的话,是万万不可以说出口的。 妖王讶然的瞪着她:“不是他?本座觉得他很不错呢。你竟然看不上他?” 如果是随便换个其他人,火姬早就掀桌子了——一回两回的挑拨,您有意思吗? 可是,真的不能翻脸。 道理很简单——谁叫她的拳头还不及老怪物的一个小指头大! 更何况,她在心底里再清楚不过。不论赵宣,还是青木派,都不是随随便便能离间得了的。他们非常的信任她。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翻脸。 只是,她必须让老怪物知道,这话过头了。 她正在心底里寻思着要用句什么样的话顶回去的时候,赵宣先开口了。后者红着脸使劲的摆手:“不不不,陛下,晚等早就成亲生子了。在我们青木派,刚刚颁布了一部专门的婚姻法典。我们门派里,不论是谁,只能一夫一妻。所以,晚等不能再去招惹别的姑娘。同样的,火姬大人也不能在明知晚等已经成亲的情况下,与晚等成亲。这两样都是违反婚姻法典的行为,一样的婚事无效,而且都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哈!”妖王真的是头一回听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样的婚姻法典是哪个想出来的?你们居然没有杀了他?” 这回,火姬听得出来,老怪物真没有挑拨的意思,而是本能的反对。 好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青木派的这部婚姻法典对妻妾成群的妖王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赵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的答道:“回禀陛下,这部婚姻法典不是某一个人想出来的。是我们门中所有弟子都同意了,才由长老会下令在全门派里开始试行……” “你们是疯了吗?”妖王觉得完全不可思议,“高阶修士的子嗣不易得,不多找几个配偶,怎么繁衍生息?还是你们真的觉得都大道可成,将来一个个的定会长生不老,要不要后代无所谓?” “都不是。”赵宣如实道,“我们只想在活着的时候,与自己的爱人,携手共进。”顿了顿,又补充道,“晚等成婚已经多年,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心太小了,除了爱人,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 妖王象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点头打断道:“你这样的人族男修……嗯,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你介绍给狐王。她肯定会喜欢你这种男修。” 这些年,赵宣其实与狐族有过一些接触,是以,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在妖族里,有很多的族群是以雌为尊。其中,狐族就是典型代表。历代狐王都是母狐。人族里向往的是妻妾成群,到了狐族,则是追求夫郎成群。而反过来,在人族里,女子要从一而终,在狐族里,雄狐亦是尊配偶为妻主,不得生背叛之心。所以,妖王这是嘲讽他,跟个男狐狸一样,以专情取媚异性,自甘下贱。 在妖族,这是骂人不吐脏字。不过,赵宣觉得妖王说这话的重点,不再于骂,而在于表达不赞同的态度。 不赞同便不赞同吧。主公说过,一样米养百样人。更何况,人家根本就不是人族。 而且,今天他过来求见妖王,也不是专程来探讨婚姻法典的。 是以,他也顺口说道:“多谢陛下。晚等听闻狐族富庶,如果有机会的话,晚等确实是想去狐族跑商。” 妖王被他不要脸的态度堵得哑口无语。那情形象极了一拳打在棉花墙上。 心念一转,他看向在一旁连唾沫星子都没沾到一点,毫发无伤的火姬,叹了一口气:“大侄女,现在本座有些赞同你了。就冲这本婚姻法典,你私奔去云雾山脉,也很值啊。” 没想到火姬现学现用,将赵宣的手段立马学了个七八成火候。只见她展颜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妖王惊讶之余,很认真的又看了火姬一眼。 没有假冒,死丫头确实是黑老怪嫡亲的女儿! “好,很好。你确实比你父王强多了!难怪你父王前些年不止一次跟本座说,想传位于你呢。”妖王不死心的撂下一句话,清清嗓子,言归正传,“比武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小年轻好热闹,自己去外头玩罢,不要在这里陪我这个老怪物空磨牙了。” 虽然他心底里有很多的不满意,但是,赵宣的身上,有一点,他是完全赞同的。即,求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经验:如果不是在求同的基础上谈判,那么,什么事也别想成。 所以,青木派既然能有这种认知,他觉得自己与青木派前景可期。其他的,他觉得赵宣的分量严重不够,暂且不谈也罢。 第九零四章 改变 在赵宣他们两个告退之前,妖王又喊来林小东,特意瞩咐后者,这些天要好好招待“本座的客人们”。然后,才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待走到巨大的金色屏风外面,林小东突然停下来,转身向两人行了一个妖族的正式道谢礼:“非常感谢两位。” 赵宣与火姬两个面面相觑。他们俩谁也不知道这谢是从何而来。尤其是赵宣。讲真的,应该是他向林小东道歉才对。 林小东指着对面耸立着的擂台,解释道:“刚才,红莲公子向大家抱歉,说,他是头一回主持这么大的场面,所以,太紧张了,说话颠三倒四,还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里,赵宣恍然大悟——妖王修改了比赛规则! 其实,这么说,并不正确。因为红莲公子完全是在遵照妖王的旨意行事——妖王其实是早就制订了更加细致、合理的第一轮比武的规则。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妖王故意授意红莲公子,令其故意先不细说第一轮的比武规则。 所以,即便没有他和火姬的这番劝说,红莲公子也会在最后关头改口,重新宣布真正的第一轮比武规则。 “我有也一个很好的朋友报名参加了比武。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比赛规则刚刚宣布时,他很绝望,都向我传讯道别了。”林小江深吸一口气,感激的笑道,“刚才,他又给我传讯了,说是跟捡回了一条命似的,觉得太幸运了。真的多亏了二位。我知道,是你们劝说陛下改变了比赛规则。” 仅隔着一道屏风呢,所以,这份功劳,赵宣可真不敢领。他连忙摆手道:“不是这样的。陛下身怀仁爱之心,一直象阳光普照一般,庇护着治下所有子民。” 估计是被他感染了,火姬突然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变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灵光,闻言,也在一旁打边鼓:“这么大的一场盛事,怎么可能没有早早的定下万无一失的规则?我觉得,应该是红莲公子先前太紧张的缘故,忘记了宣布第一轮的比赛规则。” 林小东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话锋一转,笑道:“比武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知道有个地方比较清静,视野也好,我们一起去看看罢。” 赵宣没有接话,而是偏过头去看火姬。 后者收到,轻轻的摇了摇头。 赵宣这才婉言谢绝了林小东的邀请。他们要回去,和本门弟子们一道观看比赛。 林小东没有再强留,说了句“比武结束后,再来与你们同游”。 这是妖王刚才交代下来的。是以,赵宣没有再拒绝,爽利的一口应了下来。 林小东目送他们转身挤进人群里,直到两人走出了百来步,完全融进了热闹而欢乐的人群里,这才转身,又返回屏风后面,向妖王复命。 “不错,你这回总算长脑子了。”妖王再一次的点拔他,“不过,你也就这些能耐了。所以,记住本座的话。以后,不管是与赵宣,还是青木派的其他人打交道,你都不要动歪念头。你玩不过他们的。好在,他们目前确实是诚心与我们妖族交好。你不主动害他们的话,他们只要不想与我们妖族交恶,也不会主动害你。这一点,他们比以前的仙门,还有现在的修士同盟军都要真。往后,你要好好的利用这一点。” “是。”林小东垂眸应下。 另一边,赵宣和火姬是从金色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消息象一道无形的风,很快的吹遍人群。故而,他们两个很轻松的回到了青木派占据的那一小块地方。不象去的时候一样,差点儿没挤破头。 赵宣他们与陆行汇合后,还来不及开腔说句话,一阵扑鼻的香味传了过来。 一名在外围负责警戒的妖族弟子兴奋的顶着一大盘滋味作响的烤全羊跑过来:“大人,大人!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敬献给最有胆量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香喷喷的烤全羊给牢牢的粘住了。 没有想到,赵宣高兴的上前去,问道:“那人有留下姓名吗?” 妖族弟子愣了一下,旋即,将跟个彩色毛球似的大脑袋摇成了货郎鼓:“没有……他就是突然往我怀里一塞,说了句‘敬献给最有胆量的人’,然后,一扭头就走了。我连他是丑是俊都没有看清楚。” 在这里,他特意提到“丑”和“俊”,并不是颜控。而是,在妖族里,不论是障眼法,还是真正的化形,变成人形后,容颜越是俊俏,则说明血统越高。 同时,这也是妖族里最鲜明,也是最容易区分的外在表征。连“丑”和“俊”都没有看清楚,只能说明,他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闻言,不少妖族弟子的目光陡然变淡了,不复先前的欢喜。他们在心底里嘀咕:不报名不报姓的,能吃吗…… 火姬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好不感慨——加入青木派后,小家伙们的心机是插着翅膀的往上涨啊。换成是从前,面对血统高贵得多的“大人”,他们哪里会有这份警觉?不要说是送来一只烤得焦香,滋滋的直冒油的烤全羊,“大人们”便是随手扯一把草给他们,他们都会是千恩万谢的双手接过,然后,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吞食掉。 但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小家伙们现在这样的警觉,才是真正的对的。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重大而正确的改变。 这样的改变,是往好里改变。它的前方,正是希望。 所以,她是从心底里希望,越来越的妖族子弟发生这样的改变。 赵宣却没有她这么多的感触,闻言,耸耸肩,笑道:“看来,这位朋友是真正豪爽的性子,不拘小节呢。”说着,他搓了搓手,“多谢他。我们一起分着吃了罢!” “啊?”陆行不禁色变——太草率了吧! 和他一般的,还有不少妖族弟子。 可是,说话间,赵宣已经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匕首,直接在烤全羊的喉骨部位片下一片肉来,再自然不过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口的嚼食起来。 大人这是在给大伙儿试吃呢。众所周知的,在妖族,这个部位的肉是用来试毒的。 陆行瞬间泪目。 在场的妖族弟子皆动容。更有甚者,感动的啜泣起来。他们禁不住想要伏下身子,去跪吻赵大人的靴子。可是,心底里一个非常明亮的声音在提醒他们:不能这么做!青木派的弟子不是这样行礼的! 殊不知,金色屏风里,妖王注视着这边,神色也在一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赵宣很快的吃完了,转身对众人笑道:“很美味,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美味!大家都来尝尝。” 火姬使劲有吸了吸鼻子,第一个响应:“我来给大家分肉。我的刀法真的很不错。”她也想改变!所以,赵宣能够自降身份,给大家试毒,她发挥长处,给大伙儿片一回肉,又有何为难的? 陆行大大方方的擦了一回脸:“就是羊少了些。我再去买几只来,今天,我们一边吃烤全羊,一边看比武……” 话音未落,又有外围的弟子接连欢呼:“又有人送来一只烤全羊!” “烧鸡!哇,好肥美的烧鸡!一大盘呢!” “大人,有人送给我们一只烤乳猪……” 第九零五章 对等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宣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些干粮来,对陆行说道,“来,一起凑一凑,拣些我们云雾山脉特有的吃食,送给周围的人们。” 陆行愣了一下,激动的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 在仙山,妖兽是公认的没地位。是以,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与血统远远高过自己的“大人们”友好往来,互赠吃食。看到赵大人一点也没有犹豫的跟自己收集赠食,他知道,这里头没有一星半点的勉强。说明赵大人是真的将他们北煤区妖众当成同门兄弟。没有怜悯,更没有施舍。 陆行努力的稳住自己的双手,从妖力空间里取了来一罐子蜂蜜,打开盖子,歉意的解释道:“其他的,都动了。只有这个是还没有吃的。也不知道拿不拿得出手……” 赵宣看过来,喜道:“拿得出手!当然拿得出手!这是上好的玉蕊花蜜。在云雾山脉里,也只有北煤区才能采到。”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一小罐少了些,不够分的。心念一转,他想到一个点子,跟陆行商量道,“你看,现调成蜂蜜水,怎么样?” 陆行当然没意见:“好啊。老黑调得蜂蜜水是出了名的好喝!就让他来调!” 赵宣点头,转头去看火姬。 后者很自觉,不等他开口,便拿出来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红艳艳的浆果:“红炮儿!云雾山脉里正当季的果子。也是我最喜欢吃的果子。我担保这里的人谁也没有吃过。” 本来是舍不得拿出来的。这一包里的每一颗红炮儿都是魏清尘亲手采集起来的。而且,红炮儿虽是凡果,却是难得的火属性。于她来说,不是灵果,却胜似灵果。当然,它的滋味也是绝好的。所以,别看有这么一大包,真不够她吃几天的呢。 “没错。整个仙山也只有北煤区里有这红炮儿!”赵宣脸上的笑意更甚。 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红炮儿成熟之时。而师父不管多忙,都会专门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北煤区的大山深处采集红炮儿。然后,连夜动身,巴巴的送去北海边。这事,在新营区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赵宣继续说道:“红炮儿吃起来脆脆的,清甜,有拔除湿邪之效。可惜长在深山里,不为人所知。如果能在这里打出名声来,回头我们就在北煤区开药田种植。那又是一桩好营生。” “真的可以种在药田里?”火姬本来是很舍不得的,闻言,立刻觉得这回拿出来是再对不过了。 赵宣向她透露道:“前些天,我听师父提过一嘴。师父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没影的事,他轻易不会说出来。” 据赵宣所知,魏清尘暂且留在北煤区那边,说是帮北煤区布防,再搞搞训练什么的。其实,北煤区里的长老们都很仰仗他,不管什么事,都会先去跟他讨讨主意。而魏清尘来者不拒。所以,北煤区的大事小事,他都有插手。因地制宜,大规模的开辟药田,只是其中的一桩而已。 当然,魏清尘也不是遇事爱嚷嚷的大嘴巴。他之所以向赵宣透露药田这事,主要是因为在开辟药田、经营药材生意这些方面,听风堂已经在凡人界做了好些年了,可以说,要经验有经验,要人才有人才。说白了,魏清尘是又动了从听风堂里挖人的心思。按照程序,先跟赵宣透个气儿。 挖人什么的,赵宣早已习惯了。甚至,他家师父也不是头一回跟他要人。所以,真的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现在更好了。师父还不白挖。挖了他的人,同时会给他翻着倍儿的把空出来的萝卜坑给补上。并且用的是鲜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妖族弟子。 这多好啊! 一方面是,小半个来月,他从听风堂里的这些妖族弟子身上,充分见识到了他们的潜力。 另一方面,野鸡岭营大举搬迁到了仙山,等于是整个青木派的工作重点,也由凡人界移到了仙山。如此一来,听风堂之前在仙山的这点儿布局,完全不够看了,必须扩大、扩大再扩大。 可是,仙山不比凡人界啊。听风堂能在短短的几年里,在凡人界里遍地开花。同样的手段,却没法用在仙山。 那么,仙山这边的摊子要怎么迅速铺开呢? 从大撤退计划成形开始,赵宣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拟出能令自己满意的方案。 上一次的北煤区之行,以及意外的“换”回来三百妖族弟子,令他眼前陡然一亮,很快的,一个大胆而又全新的听风堂仙山发展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构思出来了大体的框架。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吸纳更多的妖族弟子。 所以,帮北煤区搭线,或者打通商路什么的,于他来说,是利人又利己,再乐意做不过了。 火姬没有考虑这么多,事实上,药田什么的,之前,她连风声都没有收到。现在听赵宣这么一说,知道以魏清尘的性子,是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太好了。以后,红炮儿能管够了。”她高兴的笑眯了眼。对于手里的这一大包红炮儿,连一丢丢的不舍,也没有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呃,不对。这一大包的红炮儿,现在是本钱了。她以前在石头岛的时候,就被青木派“套路”过,故而深知,做生意嘛,舍得下本钱,才能有得赚。 三人开了个好头,其余的青木派弟子都争先恐后的拿出自己最好的吃食来——必须是最好的!有一部分弟子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些吃食被分送出去后,代表的就是青木派的脸面。还有的暂且还没能想得这么深。这些弟子占了大多数。他们只是纯粹的觉得赵大人说得“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对了,想对等的回报周边之人对自己的好意。 对,就是这个“对等”! 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任何人的怜悯、同情,甚至是补偿,他们统统不需要。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们要的只是这份有来有往的“对等”。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和书友20191122232837888的月、票,谢谢! 第九零六章 算你狠 如赵宣所料,他们这一波临时起意的顺势而行,效果简直不要太好。一下子,特意过来拜访他们的妖族修士络绎不绝。 也有一些人族修士混在人群里酸不啦叽(没错,赵宣认为他们就是酸了)的“好心提醒”——青木派是魔门。他们是魔族。云雾山脉是魔地。 可是,妖族修士们几乎没有谁在意他们的“三魔论”。 同样的,他们扣下来的大帽子也没有吓到青木派的弟子们。 于这些青木派的弟子来说,从在银刀城里开摊的那一刻起,就不断的有人往他们头上扣各种各样的帽子。魔门、魔族、魔地,只是众多帽子中的三顶而已。 刚开始时,他们是很紧张的。生怕引起银刀城里的民愤。 结果,火姬不以为然的告诉他们:“我们到底是不是魔,旁的人不清楚,难道你们自己还不清楚吗?再退一步的说,就算真是魔,在别的地方,一顶‘魔’的帽子,足以压死我们。但是,这里不会。因为妖族从来就不排斥魔族。上古的时候,两族就是敞开来通婚。所有才有‘妖魔’一说。这一点,难道你们的传承里没有提及吗?” 众妖族弟子这才想起来——是的哦!且不说他们根本就不是魔。就算真的是魔,妖族什么时候真正的除过魔?在妖族里,魔也是血统高贵的存在。就算是在魔族里血统最低的血魔,也是他们必须口尊“大人”的存在。 所以,有什么好紧张,甚至担心的! 果不其然,“三魔”的帽子不但没有压死他们,反而成了活广告。有不少妖众便是因此而知晓了青木派,特意过来围观“活着的魔”。 资深商人赵宣当然不会白白放过他们……可以说,他们能够在短短的两天里,仅仅是摆地摊儿,就卖光了带来的所有货物,头功应该记在这些混在人群里,阴不阴阳不阳的给他们扣帽子的人的头上。 如今,他们不过是故技重施。是问,见识过他们的“好处”的这些青木派弟子,谁会再害怕?讲真的,他们越是卖力,众弟子才越欢喜呢。不要钱、自带干粮的帮着打广告,在这种无利不往的年头,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热心人”? 这不,听到人群里又起了熟悉的调调,众弟子无不打精神来,准备迎接更多的访客。 得,青木派这边,从上至下,全部都把精力放在了招待访客上面。以至于盛况空前的比武大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包括赵宣在内,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一样的,还有那些过来“串门”的妖族修士们。 在妖族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和血统、修为挂上钩。所以,会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观看比武的妖修,不可能是身份显赫之辈。 相比于妖族的上层们,他们交友的顾忌要少得多。 赵宣说服了他们的王,使得第一轮的比武规则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就象风一样悄悄的在所有妖修里传开来。被瞒在鼓里的,只有现场的人族修士们——象这样的事,没有妖王的授意或者暗示,妖族里,是无人敢私自透出去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地位处于中低阶的妖修们,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有亲友“被报名”参加了比武大会。 所以,收到消息后,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赵宣。 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分一半出去,“敬献给最有胆量的人”,是他们道谢的最热烈,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但也仅此而已。 绝大多数的妖修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他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了。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木派居然给他们回礼了。 为什么要回礼? 那位赵大人说得再明确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再没有别的意思了。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朋友了。 再加上,青木派这边,从赵宣开始,人人都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凑回礼,是他们都“无意中”亲眼看到的。 一时之间,众妖修都在心底里忍不住的感叹:怪不得这位赵大人能在陛下大驾前成功进言! 等于是被妖王盖章认证过了的赵宣,顺利的成为了众妖修的朋友。 反正比武大会于他们来说实际上也没有多大关系,于是,他们索性认真的现场交起朋友来。 赵宣在心底里理清这里的关窍,好不容易才按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没有当场流下欣喜的泪水来——歪打正着的,竟然就叫他们在银刀城里打开了局面!往短了说,在附近的人族定居点开间小商铺,不用怕没有客源了。往长远里看,他这是打开了与妖族交往的正确方式啊! 如果不是答应了妖王,等比武大会结束后,再在银刀城里“玩几天”,他真的是恨不得能立刻回去,向主公报告这个好消息! 与他们这边的热闹相比,比武台之下的争斗也是热闹得很。比武者们从一开始展开了激烈的比拼。 不是他们不想保留实力,笑到最后,而是被红莲公子“不小心漏掉”,在最后时刻才宣布的第一轮比武规则太偏护妖族了——任何比武者不得以任何形式的联手。此乃其一;其二,不许动用一切外部的工具,包括丹、药、符、器、阵……等等,所有非身体所固有之物。其实就是规定,在第一轮的比武里,比武者们只许赤手空拳的动用本身之力,独自奋战,比的是他们身体本身的强横度。在这方面,人族修士哪里比得过妖族?天生就差了人家不止一大截啊。 银刀城的偏护还不止这些。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 为了这次的比武大会,银刀城方面绝对是下了血本。 先前,他们只看到撑着比武台的底座上被施展了“缩地术”。真正进入其中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座巨大的山形法器。 它就是一座山。 并且是一座很邪门的巍峨高山。 明明没有看到幻阵,但是,处处都有幻景,时时勾引着他们心底的欲望。 大多数的妖族在抵制幻阵方面,都有天赋。所以,被害苦了的,唯有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比武的人族修士。 心底的异常,告诉他们,此地非久留之地,务必速战速决。不然的话,身体消耗不起且不说,搞不好要被逼出心魔来了。 本来信心满满的那几位元婴大能好象听到了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砸得粉碎的声音。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去想什么上等的商铺了,满心思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偏偏第一轮比武的最后一个规定是:除非成功攀顶,否则,不死不休! 狠!真狠! 银刀城城主,算你狠! 第九零七章 突变 因为难度远远超过预料,所以,比武的进展也比预料的要慢得多。原本大家以为中午的时候,会有比武者成功登顶。然而,眼见着中午将至,才有比武者陆续爬到半山腰。并且这些佼佼者们明显体力不支了,不约而同的走进山腰地段里唯一的一片安全区里休息。 在最后关头宣布的第一轮比武规则,依然没有明文限制和制止比武者们互相攻击。但是,比武者们进入赛区后,很快就发现了里头是有安全区的。 在安全区里,严格禁止任何形式的攻击。甚至连嘴仗也被设定为“攻击”。 但是数量不多。在山脚一带,仅有两个。其中的一个还是进入赛区的出发点。出了这个安全点后,绝大多数的比武者都有一种掉进了汪洋大海里的感觉。 太大了! 周边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几乎所有的树木上都缠有古藤。最细的,也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那么粗。它们与古木纠缠在一起,俨然就是一座小山丘,遮天蔽日的,处处透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没有树木的地方不是被灌木丛占据了,便是长着个把人高的杂草。 灌木丛同样的让人望而生畏——它们无一不是和铁荆棘是混着长的。平时难得一见的百年份的铁荆棘果,在这里比比皆是,就象那些灌木的叶子一般常见。稍微看仔细点,三四百年份的,也能找到不少。百年份以上的铁荆棘果都会有十到十六根刺,每一根刺上生有四到八个倒刺。剥下一个倒刺来,直接能当鱼钓去海钓。是以,没得一身铜皮铁骨,真的轻易不要挑战它们。 便是身体要强横得多的妖修们也是齐齐的打了个寒战,纷纷将目光放在附近的杂草上。 没有选择了,要上山,似乎只能披开这些杂草。 在这里,人族修士的脑瓜子显得要灵泛得多。他们抢在所有妖修之前,争先恐后的飞身冲进了杂草丛里。 为什么要抢先? 全是因为这一轮里的一条比武规则,即,谁也不允许对其他比武者有任何形式的攻击。这些人族修士的脑瓜子太灵泛了,戒心更重。他们担心有妖修反过来利用这条规则,做局栽赃陷害。 而这么做,却完全没有违背第一轮里的任何一项规则。 再者,论人数,参加比武的人族修士要比妖修少得多,还不及后者的四分之一。而且,不管是比武之前收到的风声,还是在候场时的亲眼所见,人族修士都能看得出来,大多数报名参加比武的妖修其实是来凑数的。而妖族里,地位低的妖修,在地位高的妖修面前,素来有“自我牺牲”自觉和传统。 所以,那些觉得自己有能力在问鼎第二轮比武的人族修士们有充分的理由担心被陷害。而余下的那些修为较弱的人族修士本来是来给他们助拳的。现在不允许联手了,助拳的计划自然而然的破产了。又不能弃赛的他们,如今只有一个心思,即,保命。这也使得他们不敢落单,必须尽全力跟紧了那几位前辈。 其实他们是对的。真的有妖修起了这种反向利用规则的心思。是以,看到他们一个个头也不加的窜进了茂密的草丛里,这些妖修的脸刷的黑了。 也就是骂人也被特别例举出来,被视为攻击,不然的话,他们铁定是会冲着那些飞窜的背影破口大骂。 因为缩地术的缘故,场外的人们一般做不到清楚的看到比武者们象变脸色这样的小变化。能够看清楚的那些……老怪物,要么是刚刚到,要么还在来的路上。唯有妖王气得骂了一句“小崽子,就这点出息”。 他很忙的,没空做那种吃饱了无聊,拿后辈们开涮的无聊行径。举办这场比武大会,自有他的理由。所以,这些规则,包括之前红莲公子“忘记”宣布第一轮的比武规则,都是他深思熟虑之后,郑重其事的拟出来的。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兴许真的是太老了。 如今连他自以为耿直的妖族里,也有后辈们好的不学,偏偏学会了人族的“抖机灵”。 大劫将至,唯一能够度劫的,是强大的实力。“抖机灵”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就是耍宝,是跳梁小丑的行径。 妖王能不生气? 生气之余,他越发的焦虑。 于是,林小东他们在金色屏风之外,也感受到了来自里头的低气压。一个个禁不住的缩缩脖子,连气也不敢往粗里出,恨不得能躲进身后的巨大屏风里。 不过,也就他们离得近,能够感受到。十几二十步之外,便完全察觉不到了。那边的人们对于刚刚开始的比武兴致不高,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聊天、品尝美食……等上面。 林小东他们艳羡之余,只能在心底里安慰自己:这只是开始,等会儿,比武变得激烈些,陛下的心情肯定就会变好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比武场内持续低迷。 所有的比武者,不论是人族的,还是妖族的,都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缩地术的作用,令场外的人们完全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速度。包括那几个元婴上人在内,他们都象极了刚刚学游泳的小屁孩,要深山老林里扑腾、扑腾。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笨拙。 “太无聊了!” “他们还能更慢一些吗?” “我敢担保,我新近喂的那只山蜗,都比他们爬得快……” 这样的嘲讽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有人成功的穿过了山脚的大片森林。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似乎是茂密的森林拖累了他们,又有可能是已经适应了比武场地,这些佼佼者们的速度明显加快。对于场外的人们来说,第一轮的比武总算有些看头了。他们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在比武场上。 却不想,好景不长,才到中午的时候,这些人竟然统统坚持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躲进了山腰处的那个安全点里。 “喂,接着跑啊!” “搞什么?” “小爷一大早的过来,是看你们打座的吗?” 意识到他们短时间里不会从安全区里出来后,不少人愤怒了,冲着比武台大呼小叫。 就在这时,比武台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轰隆——”闷雷般的声音紧接着从地底传出来。 “啊——,啊——”在半山腰安全区里的那些领先者们首当其中,竟被高高的抛了起来。 靠近比武台的人们,包括林小东等妖王的亲卫们,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至于离得远一些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发现前方的变故。 “砰——”,一道金色的身影自巨大的金色屏风里一冲而起。刹那间,落地,化成一个与比武台平高的金甲巨人,伸手去扶剧烈摇动的比武者。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书友20191122232837888的月、票,谢谢! 第九零八章 决定 说时迟,道时快,“砰”的一声巨响,最顶端的擂台应声碎成无数块。大大小小的碎片,立刻化身利箭,又似细集的雨点,尽数飞向金甲巨人。 太狠毒了! 后者如果坚持去扶住比武台,便会被刺成筛子。反过来,他如果选择避开碎片雨,比武台势必轰然倒塌。 电光石火间,金甲巨人两样都没有选。只见他腾出右手来,五指并拢为掌,对着碎片雨用力一堆。立时,呼啸而来的所有碎片竟然全部停住了。 “回去!”金甲巨人轻喝,同时,右掌猛的一挥。 大大小小的碎片象是听懂了他的号令似的,真的同时往回飞去。并且速度一点儿也不比刚才慢!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又重新拼回了擂台。 看上去和先前一般,浑然一体,看不到哪怕是一丝丝的小裂缝! “哈哈哈哈……” 半空里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好一招‘小轮回’!”那声音笑道,“是吾小瞧了鸿蒙界!” 每一个字,都象是一道炸雷。炸得大广场的地面一阵接着一阵的颤动着。四周更是浓烟滚滚。那是城中的屋舍被震倒了。 可怜那些修为不济的中低阶修士们,根本承受不住,轻则头疼欲裂,哀嚎着,抱头满地打滚,重则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高阶修士们的情形略微要好一些。却也是冷汗如浆,瑟瑟发抖。 原本热闹、欢腾的大广场,俨然成了修罗场。 只有金甲巨人依然挺拔如山。他一边继续扶着比武台,一边仰头闻声望向半空里,朗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不现身一见?我银刀城别的没有,却从来不缺接待客人的热忱!” “别急。将来我们肯定会再见面滴……”声音听上去是在飞一般的转着圈儿向上升。最后一个字传来,已经变得飘渺不定。 “阁下?”金甲巨人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试探着大声呼唤了一声。 却再也没有回音。 “他走了!”金甲巨人说着,身形一晃,复又化成一道金光,一头钻进了巨大的金色屏风里。 “是城主大人!” “威武!” 人们回过神来,无一不是好比劫后余生。尤其是妖众们,他们无不转向依旧是金灿灿的主看台,感恩戴德的跪伏下来,用妖族的最高礼节致谢。 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那道金色的身影就是从金色屏风里冲出来的。最后,也是回到了金色屏风里。 再者,金盔金甲,不见真容,正是他们城主大人公开示人的形象。 所以,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刚才的金甲巨人只能是城主大人,也就是他们的王! 人族修士们也都赞同这种判断。同样的,他们也很感激银刀城城主,向着金色屏风,齐齐的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郑重道谢。 殊不知,妖王一回到宝座上,身形未定,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没有人知道,他的最后一问,是暗中又动用了一滴心头血的效果。 人族修士的心头血弥足珍贵。妖修亦然。 但是,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藏在半空里的那个人,不论是哪一样,都高出他太多。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从一开始,妖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用一滴心头血,使出从来没有公开使用过的绝学——小轮回掌。 为什么从不公开使用? 这是他近几十年来新学的。此拳深奥得很,以他的悟性,苦心孤诣的钻研了数十年,有才刚刚具备其形。 即便是这样,他全力一掌“小轮回”打出去,也能在刹那间,让死灰复燃,白骨生肉。 但是,这样的效果是肯定吓不跑半空里的那个家伙的。 他唯有逼出一滴心头血来,催化之,加持“小轮回掌”,在刹那间,让掌力百十倍的提高。于是,才有了被那家伙暗中震碎的擂台恢复如初。 果不其然,那家伙立马怂了,落荒而逃。 也正因为如此,妖王完全确定了那家伙的身份——只有可能是近来出现在鸿蒙界里的那头混沌兽。 这家伙怂归怂,却狡诈之极。妖王拿不准他是假装逃遁,再一次的试探自己,而是真正的认怂了,逃得飞快。 当时,他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真与假,必须一鼓作气的将老怪物吓跑! 因为在整个银刀城里,如果他倒下了,没有人能再禁受得住老怪物的一指之力。 是以,他不惜再逼出一滴心头血,同时,强行催动真气,伪装出中气十足的样子,追问老怪物。 以老怪物的怂样,是绝不可能再回头,必须是一去不复返。 这时,妖王才放心的用最后的气力回到被金色屏风围起来的白玉宝座上。 世人只知道他最喜欢这道金色三折屏风,还有这张白玉宝座。没有人知道这两样组合在一起,便成了一件疗伤的宝器。 妖王从来不惜以最坏的心思推断仙山的人族修士们。故而早早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歪在宝座里,略微缓过劲来,妖王便心思飞转着,开始琢磨老怪物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很快,他考虑到的是,混沌兽是被叶罡指使的。 据他所知,混沌兽前些时候似乎在凡人界受了伤。并且伤得还不轻。是以,这些日子,一直受着叶罡的供养。 叶罡也不是吃亏的主。在混沌兽的伤有所好转的时候,给后者派点活,这种事,妖王以为叶罡肯定做得出。 而且,妖王觉得叶罡也完全有理由派混沌兽过来捣乱。因为这些天里,他和青木派突然走近,绝对会戮到叶罡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从今天混沌兽的行径来看,主要就是来给他添堵的。很明显,这家伙是能掀场子,就掀,掀不了,就这么警告他一番,也成。 思及起,妖王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钢牙,在心底里暗自骂道:好一个叶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找个时间真的与沈云见个面。现在,被公开打了脸,他反倒迅速的决定了——等养好伤,便敲定与沈云会晤的事。 第九零九章 离开 赵宣缓过劲来后,和妖王想到了一块儿去。如此一来,他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留在银刀城里做客了——当务之急,他得赶紧的将带出来的众弟子平安的给带回去。再者,银刀城里的屋舍有超过半数倒塌,因此而造成的人员伤亡还没来得及开始统计。这就好比,你去别人家里做客,结果,运气不好,突生变故,主人家遭了飞来之祸。这种时候,主人家自顾不暇,身为客人如果帮不上忙,那么也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不如跟主人家说清楚,改变计划,先告辞离去。 当然,在去跟妖王辞别之前,他得先跟火姬和陆行他们两个商量。 两人还没想到这上面来。听他说完,火姬瞬间愤怒到好象下一息就能从鼻子里喷出火来:“姓叶的……” 赵宣连忙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人多眼杂。”一旁,陆行这回反应挺迅速的。 火姬深吸一口气,生生的扼住自己的怒火,嗡声嗡气的表态:“我没意见。”然后,背过身后,自顾自的调整情绪去了。 陆行其实也很生气。不过,他比不得火姬,象这样的气,在过往的岁月里,他受得太多。所以,早就学会了如何承受和自我化解。 但是这一回和以往都是不同的。他必须更加理智。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正如赵大人所言,这么多的弟子,是他们三个带出来的。他们完全有责任,将他们再平安的带回去。而动怒生气,此时是最没有用的,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定了定心神,他对赵宣说道:“我来召集大家,做好返程的准备。” 不等赵宣回应,火姬转过身来,冲着主看台方向,低声提示:“林小东过来了。” 于是,赵宣和陆行都自动的打住话,齐齐冲着她提示的方向望过去。 果不其然,数十步外,林小东分开人群,三步并做两步的扯着大长腿走过来。少顷,人已到近前。 “真是对不住……”他一过来便是道歉。 赵宣连忙摆手道:“大好的日子里,这事谁能想到呢?” “你们没事吧?大人很担心你们的安危,特意派我过来看一看。”林小东道明来意。 这里的“大人”不是别的,就是指妖王。他们双方都很清楚银刀城城主就是妖王本尊。可到底没有向外界公开,故而,在公共场合里,他们都是含糊的尊称妖王为“大人”。 “多谢大人的关心。我们都没事。”赵宣如实说道。 林小东如释重负:“那就好。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果在我们银刀城里出了差池,那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会很过意不去。” “客气了。”赵宣话锋一转,说出了欲提前离开的打算。 林小东无奈的环顾四周:“本来大人的意思是要多留你们玩几天……现在这副样子,到处乱糟糟的,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好在来日方长。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收拾妥当了,再请你们过来玩。” 赵宣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不带半点犹豫的,便知道定是妖王的意思。也就是说,林小东是奉妖王之令,来请他们离城的。 想到妖王之前的作派,赵宣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怪异感来。不过,妖族里,读心的手段五花八门。当着林小东的面,他不好深思,遂飞快的按下怪异感,就势跟林小东商议离去前,要不要再正式的跟妖王辞行等细节。 后者是一副“我能全权做主”的样子,很爽快的说道:“城里乱轰轰的,比武大会肯定没法再接着搞了。大人现在正想办法把比武者们安全的接出来,眼下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呢。”顿了顿,又道,“大人神通广大,你们的心思,大人肯定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是不用专程去辞别了。 他哪里做得了妖王的主?况且,这里又不是离着妖王十万八千里远的犄角旮旯里,就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是以,再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擅专。只能又是妖王的意思了。 赵宣做罢,转而热忱的邀请林小东,“得了空的时候,去我们那边玩。到时,我给你当向导。” 云雾山脉离着这边何止万儿八千里。更何况,那里是了出名的荒蛮之地,灵气淡到几乎等于没有。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往那地儿跑?特意去玩?那更是不可能喽。林小东在心底里嘀咕着,面上也没有真把赵宣的邀请当回事,学着人族修士们说着场面话,笑嘻嘻的应付了事。 他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了脸……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与林小东道别后,赵宣、火姬和陆行组织弟子们回安全区拔营。 大约半刻钟后,城门那边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火姬抬头远眺,告诉赵宣:“城门开了。刚刚聚过去的那些人都顺利的出了城。连城门费都免了。” 赵宣感慨的点点头:“陛下的气量确实不凡。” 这时,陆行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已经整理好了。随时可以走。” 赵宣笑道:“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把干粮分一半出来,整齐的堆放在这里。然后,大家一起向屏风那边行个礼再走。”便不是看在将来有可能合作的份上,仅仅是冲着这一次妖王对他们款待有加,他们也愿意当留下来为重建银刀城搭把手。可是,现在事态未明,他们的实力也就这样,就不给妖王添乱了。那么,就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向妖王,还有银刀城里的人们,表示慰问和支持罢。 陆行眼睛一亮,笑道:“理当如此。” 当他们一齐行礼时,妖王依然没有露面。是以,妖王是什么反应,他们不得而知。但是,周边的妖众们却被他们感动了。人们不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主动为他们腾出一条道来,而且还在路的两边向他们挥手道别。 “以后再来玩啊!” “一路平安……” 一时之间,送行的人们与离开的队伍,为这座混乱的城市添上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远处的人们望着这边,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第九一零章 坏消息 在离开之前,赵宣没有联系端木光和余莽。 一来,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越要谨言慎言。平时也就罢了,眼下,他是真的不敢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二来,他信得过端木光和余莽。他们肯定会安然无恙。尤其是在比武开始的时候,他注意到,端木光根本就没有参加比武。 为什么会临时缺席?难道是光爷事先发现了什么? 如此一来,他更不可能冒然联系端木光他们了。 而且,以他对端木光和余莽的了解,如果确实有需要联系的话,待他们离开银刀城,端木光定会在合适的地方和时间主动现身。 这也是他提议尽快离开银刀城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果然如他所料。队伍离开银刀城,走出了差不多百来里远的时候,有斥候飞跑着回来,奉上端木光的身份令牌,向他报告:“光爷在前方十里处的山沟口子等你。” “他有说,只见我一个人吗?”赵宣问道。 如果是听风堂的老弟子,根本不需要他这么一问。没有办法,这次先行探路的斥侯都是头一次出来执行任务的妖族弟子。他们在这一批的弟子里都是拔尖的,但还是嫩得很。尤其是经验严重不足,行事不周全。 赵宣也没有太在意。因为谁都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说句大实话,听风堂的老弟子们在刚开始的时候,受修为、自身的身体条件等诸多方面的限制,比这些妖族弟子现在的还要差得远呢。他们尚且能历练出来,更何况初始条件更好的这些妖族弟子! 那名斥侯愣了一下,用毛绒绒的黑爪子挠着后脑勺,憨态十足的答道:“光爷没吩咐……弟子,也没问……” “那就是可以带随从人员的意思。”赵宣提点道,“以后,象这样的情况,也是你必须主动汇报的内容之一。你不能只简单的传话。” “哦……知道了!”斥侯恍然大悟,高兴的挺胸应道,“下一次,弟子一定会注意。” “好,有志气!”赵宣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归队。” “是。” 陆行与一队听风堂弟子在后面负责断后,是以,赵宣只能跟火姬打个招呼,然后,点了两支小队,疾行军赶往约定地点。 之所以带上这两小队妖族弟子,既有历练他们的意思,也是防着路上生变。比如说,遭遇伏击什么的。正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肯定不会错。 不多时,他们拐个弯,便清楚的看到前面有一个草木茂盛的山沟入口。 赵宣一抬手,紧跟着他的两小队妖族弟子立刻散开来,各自隐蔽好。 “不错。很有些模样了!”一阵微风送来了熟悉的声音。 赵宣笑了笑,迎着风打招呼道:“光爷,你这就没意思了。” 话音刚落,端木光陡然现身在他面前,抱着膀子,歪嘴笑道:“陪你的这些青瓜蛋子们完整的走一遍流程,才够意思,对吧?我保管比这个有意思得多。” 这是要帮自己带队出任务的意思!赵宣大乐,冲他摊开手:“算我没说。”说着,转身向后抬手,“都出来罢!光爷给你们派任务来了!” 于是,呼啦啦的,十条身影飞窜过来。众妖族弟子笑嘻嘻的向端木光见礼:“见过光爷!” “光爷,什么任务啊?” 端木光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对赵宣说道:“用不着这么多人。我挑五个鼻子灵一点的。” 这又是青木派的黑话。苏老三的原创。意思是擅追踪的。 赵宣拧眉:“你要去追半空里的那个人?”这样的话,他带来的这些妖族弟子都不够看的。 “跟踪那货?”端木光吹了句口哨,“你知道那货是谁吗?” 赵宣更加惊讶了:“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你这样,我想我能猜到了。‘黑大怂’这是闹的哪样啊?” 这个不是黑话,而是代号。“黑大怂”是魏清尘给混沌兽起的代号。 端木光叹了一口气:“确实很奇怪。他不是独自过来的,还有帮手。那个,我应该对付得了。” 赵宣明白了。端木光要带人跟踪的不是混沌兽,而是后者的帮手。 对于大多数的妖族来说,追踪是一种本能。更何况,他带来的都是身手相比较好的。所以,从中挑五个出来并不难。 “行,我给你挑五个。”他转身点了几个擅长追踪的,命令道,“你们五个这回跟光爷出任务。” “是。”那五名妖族弟子兴奋得两只眼睛猛放光。 端木光看过去,满意的点头:“等事了了,我带他们回家去。” 在青木派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带人出来做任务,等任务完成了,就有义务把人给带回去。是以,象端木光这样半道里要人,必须给赵宣一个交代。 “知道了。”赵宣冲他使了个眼色。 后者意会,用神识传音道:黑大怂的帮手的路数,我看着象是落桑族那边的。 混沌兽跟落桑族勾到一起了?赵宣险些没有瞪落眼珠子。这绝对是坏消息!他紧张的舔了舔感觉有些发干的嘴唇,直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端木光摇头:“只是我的怀疑。所以,打算带人跟过去看看。” 赵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这时,端木光又道:“对了,你回去之后,记得禀报大人,妖王手里的镇魔印。” “啊?”赵宣是头一回听说镇魔印。不过,他的脑瓜子还够灵泛,没有被混沌兽可能与落桑族人勾结在一起的强雷劈坏,电光石火间,从这名字上,将端木光缺席比武大会的事情挂了上去。 怪不得呢。原来光爷是畏着镇魔印……他连忙点头:“好。” 端木光是天魔,读心的天赋比心魔还要强上一大截。是以,赵宣的这番心思,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事情远比赵宣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是,这事儿,除了大人,他谁也不能说。所以,只能任赵宣误会。好吧,也算不得误会。事实上,他确实是畏着镇魔印。 “走了!”他冲赵宣一把拳,领着那五名妖族弟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山沟里。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赵宣冲身后的其他五名妖族弟子又打了一个手势。众妖族弟子得令,分开行动,迅速清理现场。 第九一一章 善待自己 清理完毕后,赵宣带着人迅速与大部队汇合。 “要不你先回去向大人汇报?”火姬听他说了半空里那人的来头,吓得脸色乍变。 其实,她也大致猜到了是“黑大怂”。只是不乐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这一路上都在自己宽自己的心。 现在,猜测被证实了,她无法逃避,本能的想到抱大腿。 而放眼整个青木派,能够与“黑大怂”一战的,她以为只有门主大人。让赵宣先行赶回去向门主大人报告这一突发情况,里头更多的是求援。 她好担心“黑大怂”会在半道上截住他们。 赵宣摆手:“那倒没必要。听光爷的意思是,‘黑大怂’已经走远了。这事也急不得。” 论脚程,他们这里,哪个比得上光爷?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紧急情报,光爷早就自己回去面禀了。更何况,据他所知,光爷和主公之间,一直有紧急的隐密联络方式。只是知道的,仅限于他们两个人。便是他和师父都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用密讯符?那更不可能了。从这里到云雾山脉,中间不知道要过多少道修士同盟军的关卡,又隔着多少门派和世家呢。密讯一路传过去,早就变成人人知晓的“明讯”了。 所以,他跟火姬全是实话实说——受实力的限制,不管他现在在心底里有多着急,也是急不来的。 火姬忧心忡忡的看着他:“那,我们快一些走罢。” 这个倒是必须的。赵宣点头。 于是,一路疾行军。相比于来的时候,他们足足提前了半天赶到云雾山脉的外围。 在这一带,青木派新近又设置了几处暗桩。它们互成犄角,很快的掌控了方圆三百来里的地盘。也就是说,整个这一带的云雾山脉外沿,已经相当于是青木派的门前土。赵宣他们算得上安全抵家。 有意思的是,青木派将前沿往前推了数百里,修士同盟军的伐魔指挥部却完全没有察觉。 赵宣都不知道他们是心大,还是心大。 话说回来,一路疾行,又恰好是大白天的,众妖族弟子几乎到了极限,有如强弩之末。但没有人嚷着要停下来歇一歇。甚至他们连吭气都没有,全在强撑着。 赵宣看不下去了,对火姬说道:“我先回营地去汇报情况。你们在这里歇歇脚,回头,我唤‘吞金兽’过来接你们。” 火姬关切的看着他:“你还撑得住?” 这一路提心吊胆的,她也身心俱疲,有些撑不住了。更何况,赵宣不论是修为,还是身体的强横度,都远不及她。 赵宣呵呵一笑:“是有些累。天快亮的时候,我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现在还好。坚持到新营区,不成问题。” 火姬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你眯了一会儿?没见你躺下啊……哦,你是边走边睡?天啦,这是什么绝技?太厉害了!” 赵宣见状,怪不好意思的:“哪是什么绝技?就这些年没少在夜里赶路,走着走着,便练出来。算不得什么真本事。我们听风堂里的老弟子们,人人都做得到呢。” 火姬听着听着,便心疼起来:“你们也不要太拼了。” 赵宣摆手:“笨鸟先飞嘛。我们这些听风堂的老一代,都是凡人出身。资质已经相差太多,起步也要晚许多,如果不发点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那只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没得救了……” 本来他还想说,自己且救不了,又何谈救他人,心思一转,将话给咽回了肚子里——说那么多空话做甚?还做不做事了? “好了,我现在去给你们安排临时歇脚的地方。” 说是安排,其实用不着他亲力亲为。这一次,他带来了两个小队的听风堂老弟子。当下,他找来其中一个小队长,把安排临时歇脚地的任务安排下去。而他自己则带着另一个小队,悄然抵达附近的一个暗桩,在那里搭乘传送阵,直接返回新营区。 没错,就是传送阵。 这是新营区与沈家庄、野鸡岭营区等旧营不同的地方。在初建新营区时,魏清尘便尝试着修了一座通往云雾山脉外沿的传送阵。 为什么只修一座呢? 一来,魏清尘也没有真正的动手修过传送阵,这一次,纯属是实验; 二来,传送阵这东西好归好,却是又一件烧钱的利器。并且是规模越大,跨度越长,越烧钱。 所以,魏清尘不但只试着修了一座,而且这唯一的传送阵的规模还很小,最多一回只能搭乘九个人。 并且,为了节省开销,更是为了保密,知道这座传送阵的人,在整个青木派里不超过二十个人。 这二十人里,听风堂就占了六个。赵宣算一个,余下的五人就是他身后的这个小队——当初实验时,魏清尘为保密计,让赵宣带一个小队过来配合。赵宣选的就是这个小队。 而这一次,赵宣特意带上这个小队出任务,也是防着任务期间出现大变故,搞不好会启用这条传送阵。 结果是,他不幸押中。 别看他跟火姬说得那么轻松,其实,他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之所以强撑着,全是要向主公做当面汇报。 他发誓,汇报完后,一定什么也不管不问,立刻在主公那屋里美美的睡上一觉。 为什么要在主公的屋里睡觉? 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气力回自己院里去了。哪怕他自己的院子离主院才隔着两条小巷子。 走着就能睡着了,那全是迫于无奈。 谁天生爱吃苦,有福不会享? 正如主公所言,青木派的弟子们加入青木派,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更美好的日子去的,从来不是为了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 为什么吃苦受累? 他们全是被逼的,没得选择,好不好? 所以,但凡有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他就不会边走边睡。 就象这会儿启动传送阵,也是这个道理。 青木派,上至主公,下至每一位寻常的弟子,素来都很会善待自己。 传送阵的另一个端口,就设在沈云院子里,从外面看,那只是西厢房最边上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沈云第一时间知道了传送阵启动。故而,赵宣他们抵达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后面的简易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粥。 第九一二章 不祥之感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是沈云一向的举张。他让队员们就在屋子里:“先吃饱,再睡一觉。”指着赵宣笑道,“其他的事,有他这个高个顶着呢。” 接着,他带着“高个”去了书房。 在屋子里的那张小桌子上,也同样的摆着堆得老高的一堆白面馒头和一大钵白粥。 “今天给你搞点特殊化。”沈云先在小桌子的一方坐下来,从粥钵的后面拿出来一根红艳艳的小火椒,塞给他,“你有这个下饭。” 赵宣努力的抬起沉甸甸的上眼皮,欢喜的接过来:“主公知我!我正需要这个提神呢。”说着,迫不及待的直接搁嘴里大嚼起来。 小火椒也是云雾山脉里的特产。最初是赵宣将之介绍给沈云的。因为后者好食辣。但也只是隔三差五的用它来佐食。而且,每回最多吃半个。 看着他这样的嚼,沈云怪心疼的,连忙替他倒水:“慢些,这个是真的辣……” 说话间,赵宣那边,小火椒已经发威了。象是被猛的被点着了一般,他的脸呼的变做通红。 这便是“小火椒”名字的来由。 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来劲了!”赵宣被辣得使劲得呼气,接过水碗,一仰脖,咕噜咕噜的一气灌完。 有惊喜! 这水是清凉的玉荷叶水。去辣味儿的本事,一流! 但是,经此一遭,赵宣的倦意被压制下去了一大半,精神头复又上来了。 只有一点不好,就是饿。 那种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饿。 赵宣拿起一只白面馒头,风卷残云般的吃了起来。 转眼的工夫,两只白面馒头下了肚。他一手拿起第三个,另一只手端起粥钵,呼噜呼噜的喝了一大口,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呃,好尴尬!他刚才吃得太急,不小心给噎住了…… 沈云更加心疼了,完全看不下去,起身说道:“你先吃着。我去看会儿书……” “别,主公!”赵宣连忙放下粥钵和馒头,把人给喊住,“两个馒头垫了底,我完全缓过来了。不赶紧说的话,等这股子劲过去了,我怕是直接会睡过去,雷都打不醒。” “没事,想睡就睡。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沈云如实告诉他——赵宣的修为太低了。是以,他心里想着点什么,沈云一眼就有看出来。只是,赵宣常年在外头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心防非比寻常,远远的超过同阶修士,所以,沈云不仔细看的话,看到的是一些零星的,象小碎片一样的心语。这些,只够他勉强拼凑出事情的大概来。而要更进一步的了解细节,只能动用读心术。这是最坏的情形,轻易的,沈云不用在赵宣身上。 赵宣也不乐意,遂笑道:“我边吃边说罢。不多,总共才两桩事。” “好。”他能坚持住,自然是最好的。沈云又坐了下来。 就这样,赵宣一边就着白粥吃馒头,一边开始汇报。 在他汇报的时候,沈云与往常一样,静静的听着。 不多时,赵宣汇报完毕,第四个馒头也只剩下来最后一口。他一下给塞嘴里,又拿起一个来,端着粥钵,呼噜呼噜,再一次开启暴风吸入模式…… 他的上首,沈云微合着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又接连吃了三个馒头,一大钵粥也见了底。赵宣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与此同时,倦意以更加汹涌的姿势,卷土重来。 这一回,赵宣没打算挡抗。只见他打了个呵欠,往桌上一趴,转瞬间,鼾声大作。 沈云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人扶起,将人送到西窗下的矮榻上安顿好。期间,素来机警的赵宣,竟然鼾声不绝,甚至连个略微的停顿,也没有。 接着,沈云出了书房,再度走进西厢房。 这边设有独立的隔音阵。故而,在外头,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一推门虚掩着门,几道欢快的鼾声,你追我赶的扑面而来。沈云环视屋内。五名弟子在大通铺上,合衣而眠,睡得老沉。鼾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真是把他们给累坏了。沈云没有进屋,直接又轻轻的掩上房门,然后,唤来了王长老。令后者亲自随“吞金兽”一道,去接火姬他们。 王长老有些犯难——北煤区那边练兵,这几天恰好是练习与飞船配合摆阵。门里所有的飞船飞艇差不多都被调过去了。新营区这边,只剩下“吞金兽”。现在要把它也派出去,新营区的防力少说也会下降三成。万一碰着什么紧急情况、突发事件的…… 沈云却不给他商量的余地:“他们可能也给累坏了。你先跟那边通个气,如果问到他们也都睡下了,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在天亮之前能回来就行。” 得,这是不但要派出去远航,而且还是整整一宿呢。见自家主公又开启了不容商量的模式,王长老果断决定省下这点口水,领令而去。 沈云站在院子里,目送他绕过门口的影壁,身影转眼不见了,禁不住又是一声轻叹。 赵宣他们这一回去银刀城,收获和效果,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可以说是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没有想到的是,却这么快就招来了混沌兽。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混沌兽还和落桑族的一个古老家族暗中有勾搭。 本来,他和赵宣、妖王也是一样的想法,觉得混沌兽去银刀城搅和,是受了叶罡的唆使。但是,在听到后面这一条情报时,他立刻推翻了前面的猜测。 哪怕前有“唐公”的潜伏,现在又得了这条情报,沈云仍然选择相信叶罡。后者还没利欲熏心到在仙山引狼入室的地步来。 所以,这只能是混沌兽背着叶罡的私自行为。 如此一来,事情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混沌兽到底想做什么?落桑族那边在里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们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沈云思来想去,好比是雾里看花。 但是,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绝对不是单单的特意跑去吓唬妖王这么简单。 心思一转,沈云伸出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不多时,他紧锁着眉头停了下来。 居然算不出! 不但连凶吉也判不出来不说,而且好象眼前的迷雾更重了。 自从掐算术小成以来,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 沈云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接踵而至。 第九一三章 风欲起 沈云首先想的是亲自去一趟银刀城。心思一转,又变了主意——如果这只是叶罡的一个计策呢?一旦他离开云雾山脉,便是中了叶罡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是沈云太把自己当回事,而是以叶罡的手段,不难查清楚青木派的老底。 换成是沈云自己,查实了青木派的真正实力之后,也会在真正动手之前,想方设法的先除掉他。实在做不对,那就施计调开。 在这一点上,沈云觉得叶罡和自己是一路人。 是以,进入云雾山脉后,沈云便一直寸步不离的坚守着。 果不其然,叶罡那边磨刀霍霍数月,却始终不见有实质性的大行动。 这让沈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更加不敢轻易动窝。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目前的情况,是叶罡最不愿意看到的: 一来,越来越多的“除魔大军”往云雾山脉这边调配过来,光是每天的消耗,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近日来,在修士同盟军的高层,已有人开始表示不满; 二来,叶罡这人疑心素来重。“除魔大军”的人数越多,他自己也会越来越忌惮,生怕养大了大军的实权阶层的肠胃,有一朝一日被反噬; 最后一点,也是叶罡更为头痛的。每多拖一天,青木派就多一天的准备时间。尤其是这一次,赵宣带着那么多的妖族弟子在银刀城亮相,既成功的在妖族等仙山各界面前刷了一波好感,也等于是明确的告诉叶罡,没错,我们就是和云雾山脉里的妖众联手了。我们现在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是问,叶罡从各种渠道收到确切消息之后,还能坐得住? 将心比心,换成沈云自己,也会加快进程。 兴许是巧合,也有可有是他与叶罡太了解对方了,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块儿去。收到妖王举办比武大会的消息后,他们两个都决定乘机在银刀城做点什么。 不同的是,他是抱着交朋友的态度,而叶罡则是意识到他有这样的打算,便派了混沌兽去搞破坏,通过炫耀武力和血统,警告妖王不要与他走近——至于混沌兽与落桑族的古老家族有“合作”,叶罡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落桑族人绝对不会藏在暗处行事。他们太想进入仙山了。是以,但凡叶罡有一星半点的默许在内,他们都会牢牢抓住机会,在银刀城大刷特刷一把存在。 除此之外,叶罡还有更重要的图谋,即,调他离开云雾山脉。 这一点,不难想到。 因为他刚才听到混沌兽出现在银刀城,真的动了亲自去一趟的念头。 他一旦去了,叶罡的“一箭双雕”之计肯定是成了:首先,妖王迫于混沌兽的淫威,顾虑只会更重,短时间里恐怕不敢与他会面;其次,他终于离开了云雾山脉。 反过来,他不上当,叶罡也没有损失什么,大可以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总之,算来算去,叶罡都不会吃亏。 这么一想,沈云心底里更加的肯定:叶罡就是打的这种算盘。 说起来,还得归结于他和青木派不够强大,在现阶段,只有接招的份,不管做什么,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沈云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握着两只拳头,转身返回书房。 屋内,鼾声震天。赵宣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睡得昏天暗地。 这张矮榻也是沈云平时小憩的地方。在一边的靠背上搭着一块小线毯。沈云轻轻走过去,把小线毯打开来,给赵宣盖上。 挺警觉的一个人,竟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鼾声依旧是行云流水般的畅快。 这里头,既是因为太过疲倦,睡得很觉,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从而完全没有防备之意的缘故。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去屋子中间,收拾碗筷。然而,才走到小木桌旁边,他又改变了主意,快步走出屋子。 这一回,他去了东厢房。 那里边也布置了单独的隔音阵。沈云进屋之后,取出与魏清尘的传话珠,激活。 很快,魏清尘的声音从一闪一闪的传话珠里传了出来:“主公,什么事?” 沈云简要的道出银刀城里的变故。 魏清尘听完,明白过来:“主公是想让我走一趟银刀城?” “不是。”沈云答道,“我想你用最快的速度去一趟边界。” “边界?”魏清尘惊讶极了,“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所以,我担心叶罡这回会被落桑族人利用了……” 话未说完,传话珠里,魏清尘的呼吸明显得变得紧张起来。 显然,他也是赞同这种判断的。 于是,沈云没有再废话进行解释,而是直接说对策:“你去边界之后,尽快联络钱正君。令她立刻激活我们在那边的所有暗桩,做好最坏的准备。” 什么是“最坏的准备”? 落桑族人与混沌兽勾结起来,攻击边界的守护大阵。 于整个祝融大陆来说,落桑族人绝对是豺狼之辈。叶罡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做不出引狼入室之举。但是,混沌兽绝对没有这样的认知。 那头孽畜来自上界,根本就不会把祝融大陆的苍生之安危当回事。 更何况,种种迹象表明,孽畜潜入鸿蒙界,不是偶然事件。这家伙根本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下来的。 为了达到目的,或者说是完成任务,沈云从不怀疑孽畜会不择手段。 如果任务允许,孽畜毁掉整个鸿蒙界,也是半点犹豫都不带的。所以,象这种勾结落桑族人,攻克仙山的边界守护大阵,置仙山生灵于落桑族人的屠刀之下,能算什么事! 这也就能解释他心中为什么会生出那种前所未有不祥之感来。 唯有一点,沈云想不通——他的掐算术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完全失灵,什么也算不出来? 是因为孽畜来自上界吗? 思及此,沈云的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用的传话珠都是比较老旧的款式,只能传递声音,不能同时将对方的影像传过来。是以,另一边,魏清尘完全没有察觉。他略作思索,跟沈云提要求,要找两个帮手。 如果主公的判断是对的,他带去的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是,越是在这种时刻,越不能放松家里的防备。 唉,叶罡那小了,真是叫人心累啊! 飞快的进行综合考虑之后,他提出来,一是要从北煤区调陈玟过去——本来赵宣或端木光是更好的人选。可惜,这两人目前谁也调不动;二是请求余莽的全力配合。 “好。”沈云也是这么想的。这回的风,很有可能太得离谱,他也担心光是囡囡和魏清尘两个联手,应付不来。 第九一四章 了不得的祁长老 沈云也有与余莽单独联系的秘密通道。不过,仅限于紧急的情况。眼下显然就是。 与魏清尘联系过后,他立刻启动秘密通道,联系上了余莽。 后者听完,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表示会立刻尽可能多的召集人手,星夜赶赴边界。 但是沈云想要他做的并不仅此一件事。 “你能把话递到妖王跟前吗?”他问道。 余莽那边可以说是秒懂——这个递话是以不暴露自己与青木派的关系为前掉。不然的话,他以青木派的名义,大大方方的给妖王下一帖子,相信妖王周边没有哪个敢拦截。 但是,不打着青木派的旗号,余莽自己真的在妖王那边排不上号。 想了想,他认真的答道:“我来想办法。大人要递什么话,只管吩咐。我保证一字不漏的递过去。” “好。”沈云满意的应道,“你在妖王面前点破混沌兽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的事。其他的,你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从赵宣的描述里,他不难看出来,妖王非常聪明,而且也不缺格局。 是以,他完全相信,妖王听到这个情报,能考虑到的层面,只会比余莽更深。如此一来,余莽再多说,轻则是画蛇添足,重则多说多错,甚至彻底在妖王面前暴露其与青木派的真实关系。 余莽懂了,领令。 “不论如何,你们不要与混沌兽正面对上。”在命令的末尾,沈云特别叮嘱道,“阿莽,你们要活着回来见我。” 与魏清尘、陈玟和钱柳他们不同,余莽所部都是妖族。碰上混沌兽的话,后者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单凭神族血脉,便能令他们顷刻间化为灰烬。是以,在沈云看来,这样的硬扛,与其说是悲壮的牺牲,不如说是集体自杀。 另一方面,沈云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化解天劫非一朝一夕之功。它很有可能是一场长期而艰苦、悲壮的大抵抗。 如此一来,每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力量。所有人都要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莫轻言牺牲。 而这样的态度,和人们踏上仙途的初衷也是完全一致的。 修士们用毕生之力追求道,从来不是为了求死,或者说,死得其所、死得明白,都不是修士们修行的初心。 于九死之中,求得一线生机,才是修行的本心。 任何的牺牲,全是迫于无奈的选择,更是修士们对自己所追求的道的最后坚守。它是悲壮的,却不能大力推崇和鼓舞。 在这一点认识上,沈云和魏清尘可以说很合伯。但是,余莽还没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是以,沈云担心余莽为了完成任务,逞一时之孤勇,不怕牺牲,不惜一切代价,故而特意提点他。 那一边,过了数息,余莽才再度吭声,嗡声嗡气的应道:“是,阿莽遵命。” 沈云知道他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这才手心翻转。位于其中的传讯密讯在刚离开掌心的那一刹那,正中心的血色符火化成一团符火,呼的将之。整个儿吞没。小小的四方纸,边角飞快的卷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成了灰烬,飘飘洒洒的落下。 秘密通道瞬间关闭。 沈云定了定神,从东厢房里出来,直接去长老会那边。 外边布置妥当了,家里也要赶紧行动起来,把篱笆墙扎紧实了。 本来这样的事,他只要跟王长老或云景道长说一声,这两位都自然会马上去具体安排。但这会儿不凑巧,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王长老被他安排去接火姬他们了,不在家;云景道长也恰好在今天外出例行巡视。 长老会的院子离得不近,不多时,沈云便到了。 原本院门口是设置有守卫的。因为沈云的主院大门口不设置守卫,所以,本部这边都撤掉了守卫。 不过,也不是门洞大开,完全没有设防的。 这不,沈云才走到大门口,里头便有人匆匆的迎了出来。 对于各部门的具体门防措施,沈云从来没有过问。在这方面,他一向“粗枝大叶”,只求结果。 从目前来看,他对各部门五花八门的门防措施还是比较满意的。 “见过大人。”迎出来的这位是今天的轮值长老,姓祁,名富田,是后来在野鸡岭营补选上来的,也是青木派里为数不多的不是出自老仙都的长老之一——目前来说,总共才有三位长老不是沈云从老仙都带过来的。他们分别是:魏清尘、云景道长和祁富田。 而这个祁富田就更了不得了。他不象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一样,是由沈云提名,再经长老会讨论通过的长老,而是直接由长老会提名并讨论,顺利补选成为长老。 还有一点,他也是凡人出身,菱洲春望县人氏。 祁富田是族长。当年,沈家庄初立,没过多久,春望县一带大灾。祈富田满族都未能幸免。能吃的都吃光了,自救无望,祈富田临危受命,从大伯父手里接过族长之位,决定举族背井离乡,外出逃难。 然而,当地的仙府为了掩盖灾情,不许灾民逃难,在官道上重重设置关卡拦截。在沈云搭设粥棚救济被堵在官道上的灾民时,仙府不但不扶持一把,反而暗中推波助澜,将周边县市的灾民尽数引往沈家庄。之后,又眼红沈家庄名声大作,兴更龌蹉的手段,欲强占沈家庄。那时,沈云为图自保,不得不设法加入仙门。云雾山脉就是在那场灾难稍平时,为了加入仙门,而买下来的。 灾情缓解之后,灾民们在青木派的劝导下,纷纷返家补种自救。祁富田一族也是如此。不同的是,从那以后,祁富田态度鲜明的率领族人唯沈家庄马首是瞩。 在后来,正锦门围攻沈家庄,周边的庄户纷纷逃亡。唯有祁富田带着全族人,变卖了全部的族产,要求加入沈家庄。当时,他的话说得很朴实:青木派救了他们全族人。这些年来,搭帮有青木派的扶持,祁氏一族上下过上了从来没有过的好日子。现在,青木派被人欺负了,他们祁氏一族不能做那种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白眼狼。从今往后,他们祁氏一族,生是青木派人,死也是青木派的鬼。 当时沈云不在庄中。全权负责的是魏清尘。后者被感动了,破例收了祁富田一族人为青木派弟子。 后来,沈云归来,听说了祁氏一族的事迹,特意召见了祁富田。一番交谈下来,沈云对这位精明又不失朴实的年轻族长颇为有好感。 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祁富田在数年后,会成功的补选为长老。 好吧,就是现在,他也不认为祁富田的能力足以担当长老之职。 在野鸡岭时,长老会扩张得太大,沈云一直是不赞同的,认为补选上来的长老们,大多数都担不起长老的职责。也因此而动了改组长老会的念头。 不过,长老会的改组还没有付诸行动。沈云充分尊重长老会的决议,受了祁富田的礼,以“祁长老”呼之,道明来意。 第九一五章 我真的是性情太好了? 祁富田听完,面上现出难色:“大人,眼下在家的长老总共才四个呢。” 按照青木派的相关规定,必须有超过三分之后的长老与会,才能进行决议、决策。如果人数不够的话,便是无效的会议。通过的决议和决策,也是无效的。严重的话,甚至可以被视为非法操作,而所有与会人员进行追责。 祁富田是今天的轮值长老,他显然是怕被事后追责。可又是门主大人的提议。因此,他觉得很为难。 沈云看了他一眼,问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祁富田一一答出来。原来又到了长老会核账的时候,大部分的长老下去各营各部门核账了。还有,象魏长老、王长老等,是外派了任务。云景道长则是例行巡视防务。 “按计划,还要两三天,才能完成。”末了,祁富田补充道。 可是沈云不能等。未加思索的,他挥手吩咐道:“马上传令,叫他们都回来。今晚……戌时正开会。” 他设置的时间很宽裕,足够查账的这些长老赶回来了。算算人头的话,加上在家的四个,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魏清尘他们缺席,也不影响这一次开会。 祁富田还在纠结。 沈云有些意外:“还有什么问题?” “大人,临时封账的话,这么多的部门一起,会不会涉及面太广了?”祁富田如实答道,“我担心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让门中弟子们误会什么的。” 沈云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他们晚上也不休不眠的查账?就这样,还要查四五天?” 祁富田恍然大悟,轻拍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想差了。晚上都要封账的呢。不影响。” 沈云点头:“去下通知罢。我会提前半刻钟左右过来。” “是。” 沈云没有进门,直接转身走了。 祁富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直接他拐个弯,背影完全消失在街口,这才收回目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全汗湿了——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一种在门主大人面前无处遁形的强烈感觉。 皱了皱眉头,他自言自语道:“大人是对我不满吗?”很快的,他轻轻摇头,又道,“不会的。我只是就事论事,尽自己的本分,并不是成心要跟大人顶牛……” “站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呢?”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快步出了大门,“印章在你那里吧?” 祁富田转过身去,应道:“是宋长老啊。你不是去神机营查账了吗?这么快就查完了?” 宋长老也好无奈:“哪能这么快!是我没带过登记纸,这不,又得回来找你补。” “这等小事,也用得着你老亲自回来一趟?派个人跑个腿,或者传讯给我,我盖好章,派人给你回过去,不就解决了?”祁富田感慨道,“宋老,你真是好性情呢。”不等宋长老作答,他自己解释道,“我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辞哟。我听说,当初,你、王老和李营主都是坊主。论性情,你真的是顶顶好的。” 宋长老没有接话,只是瞅着他,但笑不语。 因为当初在老仙都时候有着相同的身份,所以,一直以来,明里暗地里的,都有人将他们三个放在一起做比较。比来比去的,他既比不得王长老、李营主的位高权重,也不及他们两个得主公器重,便成为了三人之中的失意者。 事实真是这样吗? 宋长老自己就头一个不赞同。 首先,当年,选择去马场,是他自己的意愿。他真的很喜欢马,愿意去马场。这些年来,更是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从这一点上看,他和王长老、李营主一样,都是在做自己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事情。 其次,主公对他真是没话说。他根本就不委屈,何需不相干的人替他抱屈?更何况,这里头,有太多的人不是真的在宽他的心。要是连这种幼稚的手段也看不出来,他这一大把的年纪全是和在马料里,喂了马吗? 他没有想到的是,连祁长老也敢在他面前搬弄口舌了。 所以,我真的是性情太好了……宋长老在心底里反省道。 被他这么看着,祁富田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言,尴里尴尬自己把话赶紧圆回来:“宋长老,你这一趟回来得正正好。刚才门主大人过来吩咐,晚上开临时会议呢。我正要去下通知,召集大伙儿回来。” 宋长老收回思绪,问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祁富田摇头:“大人没有说。不过,听着很急的。” 宋长老又看了他一眼:“哦,这样啊。要不要我帮你?” “多谢了。就是发几道传讯符的事儿。我很快就能发完。”祁富田道出开会的具体时间,又道,“宋长老,你看,我这当面跟你说了,回头就不再给你传讯了哈。” “理当如此。”宋长老笑道,“一起进去罢。我还得找你要章呢。” “是。” 两人有说有笑的一道进了大门。 晚上,沈云提前半刻钟又到了长老会所在的院子。 和往常不一样,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今天你们怎么都来得这么早?”他一边落座,一边随口问道。 “祁长老说今天的晚饭有炖肉,我一听,就回来赶晚饭了。” “我也是。好久没沾过肉味了,馋得很。” “我不可象你们。我是那边恰好今天收尾。” “咦,你不是计划要到明天吗?” “马场那边的账简单,比预料得进度要快一些……” 众长老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着。整个会场的气氛与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大家有说有笑的,比较松快。 沈云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得知绝大部分的长老开会完,还是要赶回去,明天继续查账,是以,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众长老皆齐齐的停下来,一致看向他。 沈云说道:“大家的时间都很紧,我们今天长话短说,不开长会。”说罢,看向祁长老,“祁长老,你做好会议记录。” 王长老写字又快又好,所以,长老会的会议记录几乎都是他在做。这一次,他不在。沈云便点了轮值的祁长老做记录。也算是常规操作。 祁富田早就做好了准备,闻言,郑重其事的打开了会议记录本,点头应道:“是。” 第九一六章 一条新纪律 沈云首先发言。他向长老会通告赵宣他们这一次去银刀城的收获。不过,他没有明说赵宣他们几个名字,而是笼统的说道:“前些天,听风堂和北煤区联合,一起派出一些弟子,去银刀城跑商。那边举办比武大会,全仙山的门派和世家都跑去凑热闹了。我们的人这个机会抓得好,跑一回,发了点小财。” 象这样的行动,还没有达到要向长老会事先报备的等级。是以,在座的大多数长老并不知情。听到赚了钱,大家挺高兴的。也有人笑嘻嘻的问道:“咦,听风堂又立功了,赵长老怎么没来开会呢?” 沈云答道:“他亲自带的队。来去来回,就几天的事。可把他们给累坏了。一回来就补觉去了。” 长老们听了,自然是一顿夸。除了一如既然的夸听风堂,更多的,他们是夸北煤区。后者才成立多久,这么快就能见到真金白银的收益了,实在是超过了他们的预想,令人惊艳。 也有长老想询问更详细的内情,比如说,听风堂跑商,走的是哪些货,历年来的账目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变动。长老会核查了这么些年的账,也都心里有数了。北煤区却是头一回跑商。一些长老对北煤区并不了解,心里好奇极了:北煤区能够拿些什么东西出去跑商?要知道隔着千山万水的去跑商,货物的数量也很重要。一星半点的,还不够商队在路上的嚼裹,铁定要赔本。是以,他们想知道北煤区都卖了些什么。 沈云摆摆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报告还没上来呢。等报告上来了,大家都能看到。到时就知道了。” “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是啊。赵长老出任务回来,从来都是第一件事就上报告的。从来没有慢过。” “几天里,跑这么远的路,能不累?” “大人不是说了吗?这一趟是赚了。照我说,这年头有得赚就好……” 不过,更多的长老则是基本上没有太在意报告的事。因为按照门主大人的脾性,将大伙儿召回来开紧急会议,不可能是因为听风堂和北煤区头一回联手赚钱了的缘故。必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充其量只是大议题前的一道开胃菜。 嗯,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 有几个长老相互挤眉弄眼的:接下来希望不要上苦系菜就好了。 难说。甜味开口,往往是要上苦菜…… 沈云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再一次闭上嘴巴,一本正经的望着他。 “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沈云自个儿先没绷住,展颜轻笑。 呼——,那几个方才担心上“苦菜”的长老们齐齐的吁了一口气。 结果,他们显然是松气得太早了些。因为接下来,他们的门主大人话风一转,笑眯眯的说道:“这年头,吃苦,不是才正常么?” 所有的长老呵呵的笑了起来。苦巴巴的。 沈云没有再开玩笑,进入正题,抛出全方面加强防备,进入战备状态的议题。 方才那几个长老又相对一视:果然是苦菜! 神机营的李营主质疑道:“主公,近来没有发现那头有大举进攻的意向啊。是这次去银刀城,探得了新情报吗?” 言下之意,从妖族那边打探到的情报准吗? 整个云雾山脉进入战备状态,绝对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除魔大军”那边还没有瞎到连如此强烈的信号也发觉不了。所以,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的话,绝不止擦枪走火这么简单。他们神机营一直在最前线,必须把情况认准了,他身为营主,才能正确的拿捏这里头的火候。 沈云摆手:“我们既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自然是要做长治久安的打算。现在我们的周边可是不太友好了。南有‘除魔大军’封锁,北有北海妖族虎视眈眈。我们被夹在中间,难道还不能正儿八经的动作起来,把篱笆墙给扎紧了?” 这话得到了在座的所有长老的认同。 “就是。群狼环伺啊,我们现在是。提高警觉,进入战备状态,只是为了自保。” “如果他们能做到先光明正大的给我们下战书,然后,双方约好交战时间,那么,我们现在倒是可以不搞战备……” “哈哈哈,天黑了才多久,你就开始做梦了?” “你当是上古时候呢。” “上古时候真是这么打仗的?” “喂喂,不要扯远了。说正事。” “哦,对不起。我没意见,完全赞同大人的提议。必须提高战备,随时防着那边先动手。” “噗——” 身为轮值长老有严正会风的职责,是以,见有人笑场了,祁长老放下手里的笔,正色提醒道:“请大家严肃些,莫要说笑。”说完,他看向沈云,“大人,请继续。” 沈云挑眉:“确实是不好笑。不过,有一点是说对了。我们不能先动手。” “为什么呀?”有长老表示不干了,激动的指着自己的脸反问道,“难道我们就长着一张挨打的脸不成?” “在野鸡岭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这么窝囊过……” 不用沈云回答,李营主接过了话,正色道:“在这个世道上,谁弱,谁就长了一张挨打的脸。所以,大伙儿看看,我们被歪掰成魔,我们的门派成了魔门,我们的地盘成了魔地,满仙山里,有哪个真正的取证了,又有哪个站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本来就已经是偏的了,如果被敲实,不管是南边的,还是北边的,真是我们先动的手,你们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长老们的脸色集体阴沉了下来。 那还用问吗? 不管是北海妖族,还是“除魔大军”,都肯定会抓住这一点,大肆宣传,先从道义上压制青木派一头。 “好吧。我赞同。” “我也没意见。” …… 长老们陆续表了态。 沈云最后拍板:“实力不如人,就不要张扬。在没有正式开战前,我们不能先动手。这一条,做为一条新纪律,下达到小队。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 一起通过的,还有全面进入战备状态的决议。 按沈云最初的计划,是要在长老会上宣布在银刀城发现混沌兽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的情报。不过,细想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不好扩散太多。 第九一七章 归来 接下来就是商议如何升级防备,进入战备状态的具体计划。 长老会在这方面可谓驾轻路熟。无须沈云这个“甩手掌柜”多说,很快的,他们拿出了一个框架来。 更细致的部分,不需要他们去费脑筋。天亮之后,长老会将下达一个命令给负责这些环节的各部门各营,写明任务要求与时间表,由各部门各营制订详尽的方案。 而长老会在这些方案报上来后,再进行全盘的统筹与安排。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实施方案,上报给沈云。 是以,沈云在询问了实施方案能在多久以内出台,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先行离开,将会场完全交给长老会。 在他离开之后,祁长老飞快的浏览了一遍自己写的会议纪录,问道:“这个方案真的只是主动防御吗?” “主动防御”又是这次会议上新鲜出炉的一个词汇。是宋长老临场原创,也是当场就为众长老所接受,争相引用。也是本次会议使用最多的词汇之一——另一个是“不先动手”。 闻言,李营主挑眉看向他:“那还能是什么?” 祁长老笑了笑:“兴许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这一次听风堂和北煤区联合跑商,在银刀城听到了些什么。这才引起了门主大人的警觉,马上紧急召开临时会议,提出主动防御计划。” “我也觉得有这可能性。”宋长老附和道,“今天的会议,在时间上,太巧了点。” “对啊。宣爷他们刚从银刀城回来,门主大人就说开会。早不开会,晚不开会的,没这么巧吧?” “老赵不是在补觉吗?都没来开会……” “他补觉之前,不会先跟门主大人汇报吗?” “没有吧。我这边没有他已回营的记录。” “对。王长老下午的时候,紧急调了‘吞金兽’去外边接人。也没有说是接谁,调单上写的了个‘保密’。门主大人在会上说,他是去接听风堂和北煤区的联合商队了。这么看来,‘吞金兽’这回紧急出动,接的就是宣爷他们。对了,你那边也没有回营记录。那肯定错不了。宣爷还没回来呢。他怎么跟门主大人汇报?” “一定要当面汇报吗?传讯符不够用啊?” “如果真象你说的,在银刀城那边听到了什么绝密消息,换成是你,你敢用传讯密符汇报吗?” “就是。反正我是不敢,怕被‘除魔大军’截了去……” 不少长老在脸上现出不耐烦来——这是越扯越远了!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今天的轮值长老会出声提醒大家,不要扯得太宽。不过,这会儿怕是指望不上了。因为祁长老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还没有意识到话题扯远了。 这时,李营主用手指头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强行打断热烈的讨论:“我们先做事罢。明天还要赶回去继续查账。接连查了几天的账,大家都不累吗?照我说,我们早些拿出框架来,争取能赶回去睡个囫囵觉。” “对啊。莫要闲扯了……” “这我不赞同了,怎么会是闲扯呢?只有完全摸准了情况,才好做框架嘛。” “情况还不够清楚、准确吗?就是升级防备,主动防御啊。” “万一宣爷他们这一次查探到了一些情报呢?” “那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了。” “对。我也赞同。姓叶的那边不可能给我们好消息,只能是坏消息。或者更坏的消息。” “管他呢!我们把自己的篱笆墙扎牢实了,不管是南边的,还是北边的,谁兴坏水,都不怕。” “就是这个理!” “好了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罢!”最后,祁长老身为轮值长老,一锤定音。 另一边,沈云刚进主院的大门,劈面碰到了从里头急匆匆出来的赵宣。 “主公……” “这么快就醒了?”沈云关切的问道,“我以为你少说也要睡到大天亮呢。” 赵宣急道:“已经睡得够久了。主公,我提议,连夜召开长老会临时会议!” “已经开了。”沈云如实告诉他,“他们在拟定主动防御的方案框架。我先回来了。” “主动防御?”赵宣心思一转,明白过来,赞同的点头,“我赞同。”顿了顿,又道,“要不我现在赶过去……” 沈云一把拉住他,将人往里边带:“长老会又不只有你一个人。我们的长老会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大撤离方案都说做出来就做出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这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都替你觉得累!听着,你必须回屋继续睡觉。这是命令!” 他的语气越说到后面是越重。最后,见赵宣还要争辩,不惜动用了“命令”。 这可是门主令啊。赵宣只好讪笑着遵从,和他一道又返回院子里。 沈云指着东厢房的那一排屋子说道:“第一间屋子不能住。前些时候,清尘在里头住了几天,落下了几样东西没有带走。其余的屋子,都是空的,随便你选。” 他这院子大多数都是空房间。赵宣也是知情人之一。闻言,没有客气,随便选了第二间,并且提前报餐:“明天早上,我会起来用早膳。” “行。我给你报餐。”这回沈云没有再拦着。 结果,第二天早上,赵宣并没有在主院里与沈云一道吃早餐。天将亮的时候,“吞金兽”接了商队回到了营区里。将至码头时,王长老提前给赵宣传了密讯。后者被唤醒,当即赶去码头接船。 在码头上,他刚与火姬他们会合,才交谈了几句,祁长老也御剑赶到。 “一路辛苦了。”祁长老飞快的环视众人,发现包括赵宣在内,都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连忙代表长老会慰问众人,末了,安排道,“本部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大家先过去用早膳。如果要接着补觉的话,也能马上腾出屋舍来。” 赵宣笑道:“我们听风堂这边不用麻烦了。老王特意让‘吞金兽’走得慢了些。大伙儿在船上睡了一宿,都补得差不多了。”说着,问火姬和陆行,“你们呢?” 火姬修为高,对睡眠的要求低得多,打个盹就恢复如初了。是以,她看向陆行,让后者拿主意。 “有让‘吞金兽’送我们回北煤区吗?吃过早饭,我们想直接回去。”陆行问道。 王长老爽快的应道:“理当如此。” 祁长老笑道:“那成。我现在叫厨房那边准备开餐。大伙儿过去,就能吃到一口热的。” “有劳了。” “应该的……” 第九一八章 倔强的陆行 吃完早饭,火姬他们返回“吞金兽”,直接回北煤区。 此时,祁长老已经交接完毕,不再是轮值长老。不急着离开的他,热忱的送北煤区众人去码头。看着妖族弟子们列队登船,一步三回头的,他向负责押尾的陆行笑道:“看来有些弟子是舍不得走呢。也难怪他们。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连凳子都没坐热,更不用说到处走走,就要回去了。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我觉得你们大可以留下来住几天,到处走走,到处看看。还可以和大家交流一下你们这次跑商的成功经验呢。” 陆行呵欠连天的摆着手:“其他时候也就罢了。这一次真的不行。实在是太困了。我们没有完全睡饱之前,晚上还能强打起精神来,白天实在是睁不眼,只想睡觉。你也别看那些小崽子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我敢打包票,等会儿船一开,他们一个个会睡得雷都打不醒。” 说话间,妖族弟子们登船完毕。火姬出现在船头的甲板上,冲陆行招手:“老陆,快点,就你了!” 陆行冲祁长老一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者笑盈盈的回了一礼,站在码头上,一直挥手,目送“吞金兽”离开码头,腾空飞远。 而火姬和陆行也都站在船头,并没有在船开动之后,便回舱房里去。 “那个是祈长老?你跟他聊什么啊?”火姬看着码头上的那个小黑点问道。 陆行的精神头明显比先前好多了,至少没有呵欠连着呵欠:“嗯,他是祈长老。昨天是他轮值,他见有几个小崽子贪玩,舍不得回去,留我们多住几天。” 火姬看向他:“你也想留下来住几天?” 陆行摇头:“带着这些小崽子出门,可操心了。哪能尽情的玩?要在这边玩几天,我也得先把他们送回去。我那会儿恰好困劲上来了,就跟祈长老说,要回去接着补觉,谢绝了他的好意。” 火姬轻笑:“你的心眼可真多!”明明是不信任人家,却偏偏要装老实人。在妖兽里,心眼这么多的,也没谁了。 陆行呵呵笑道:“祈长老对我们这次跑商似乎很感兴趣。估计是想打探我们这次到底赚了多少钱。出来前,陈大人不是特意喊了我们两个去,说这次不管是赚还是亏,都不要对外透准数吗?这叫做‘财不露白’。我一直记着呢。” 火姬白了他一眼:“陈大人那是提醒你防着外人。长老会的人是外人吗?” “哼,长老会里到现在还有人不赞同我们北煤区呢。我不爱跟他们打交道。”陆行倔强的小声哼哼。 火姬兴趣大增,指着码头方向:“是祈长老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行耸耸肩。 火姬听明白了——原来这位刚才说的“他们”,是指长老会。所以,他乐意打交道的长老们仅限于一直以来在实实在在的帮助北煤区的几位长老们。 “你这心眼也太小了吧。”火姬无奈的笑了。不过,很符合妖兽的普遍脾性。 “吞金兽”抵达北煤区时,受到了区长老们的高规格迎接。 但是,火姬在半空里看得真切,欢腾的人群里,没有看到魏清尘的身影。 他明明说会来码头接我的!竟然食言了!当飞船停稳后,她迫不及待的头一个跳下船来,问率众迎上来的余飞飞:“飞飞,清尘呢?他怎么没有来?” “魏哥昨晚出紧急任务了。不在北煤区。”余飞飞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朱漆小盒子来,“走之前,他特意把我喊到一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火姬按下心里刚刚起来的怒火,蔫头蔫脑的应了声“哦”,接过小盒子,收进妖力空间里,嘴里却还不依不饶的威胁着:“回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合伙骗我……” “哪能啊,姐。”房潜也过来了,脆声打断道,“魏哥真的是出大任务了。陈大人也一道去了。我们两个问是什么任务,他一丝风都不给我们两个透。”说着,冲她使劲的挤眉弄眼,“姐,我觉得魏哥在刚才的小盒子里肯定跟你说明白了。你现在就打开来看看嘛。我和飞飞两个都猜了快一天了,特着急!真的!” 本来这两位以前都是和其他人一样唤魏清尘“魏长老”的。这次到了北煤区后,他们认了火姬为“姐”,于是,魏清尘便成“魏长老”,变成了他们嘴里的“魏哥”。不管是火姬还是魏清尘,都乐得多了这一双老弟。 闻言,余飞飞的眼神也迅速的变得热切起来。 火姬一巴掌将房潜的脸推到另一边,哼道:“想得美!你姐我长得象个漏嘴巴吗?” “当然不象。我姐的嘴长得可好了,嘴大吃四方……哟,老陆也下来了。二子,我们过去接一接他!”不等火姬的巴掌再次挥过来,余飞飞打着哈哈攀过房潜的肩膀,两人一起脚底抹溜,逃得飞快。 火姬自然是做个样子而已。收回巴掌后,她匆匆跟几位区长老打完招呼,象阵风一样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启动隔音阵后,她把小木盒拿出来,脸色是前所未有过的凝重。 也怪不得她这副模样。 小木盒上,魏清尘用了一层禁制。 这是他以前与她约好的。是以,看到这层禁制,就知道盒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自约定以来,这是魏清尘第一次启用这个禁制。 再加上银刀城那边的变故,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盒子时,火姬的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了。也就是借着跟余飞飞他们两个玩笑,才没有在面上现出来。 深吸一口气,火姬定了定神,右手掐成一道法诀,郑重的划过木盒表面,解开禁制。 “叭!”小木盒弹开来。 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枚玉简。 又火姬的修为,才隔着这么一点距离,不要将玉简握在手里,完全可以隔空读简。 少顷,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叭”的盖上小木盒,随手又扔回妖力空间里,她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用神识传音联系房潜:“二子,我要去找清尘,你帮我请假……” 不等那边回复,她已腾空而起,呼的冲向南边,转眼间,不见了身影。 第九一九章 异动 吃过早饭,赵宣又回了一趟主院。 此时正好是沈云早饭后在院子里练习吐纳的时间。 这是时隔三年多,沈云再度重返仙山之后,养成的一个新习惯。 最初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经历。 那时,他们还在边界里跟修士同盟军“捉迷藏”。一天,他们连续行军了一天两宿,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摆脱了象尾巴一样粘在后面的那一大股修士同盟军。于是,生火做饭。大伙儿终于喝上了一口滚烫的野菜汤。是以,吃过饭后,一个个摸着灌了个水饱的肚子,躺在清晨的阳光里,用各自的法子努力恢复体力。 沈云的修为要高出他们许多,这种速度的“捉迷藏”还真耗不了他多少体力。他主要是心累——在边界这么大的地界里,分成数路,跟数以万计的修士同盟军“捉迷藏”,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总指挥。单是每天在他这里汇总的情报就跟飞雪片似的。 是以,他和众弟子一样,也抓住宝贵的间歇时间,完全的放松一下——为什么说是间歇时间呢?一来是周边的修士同盟军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纯粹是象犁田一样的围追堵截。所以,千万不要以为甩开了紧咬在屁股后面的那一大股“尾巴”就跳出了包围圈,从此万事大吉了。残酷的现实是,在他们的周边不知道还有多少道包围圈;二来,修士同盟军查找他们的手段简直不要太多。就算是刚刚被他们甩掉的那一拔,也有可能很快重新找过来。这些天的经验告诉他们,象这样的摆脱被跟踪状态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个把时间。大家也习惯了,将之称为“捉迷藏的间歇”,必须牢牢抓住,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因为下一场“捉迷藏”很快就会到来。 以往,沈云是见缝插针的打座。 然而连续的天天烧脑油,又连一点油腥子都没有沾过,他也有些扛不住了,气息不稳。是以,他尝试着先通过吐纳来调整气息。 对于修士来说,吐纳是一门基本功。沈云也是熟练得不能再熟练。是以,当几次吐纳过后,丹海中央的灰色大气团突然颤了一下,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莫名出现时,他整个儿都蒙了。 这种感觉似乎是白驹过隙。事后,沈云反复的复查,也证实了,它的持续时间不长。最多没有超过三息。 然而,沈云只觉得神清气爽,所有的倦意、心焦……等负面情绪皆一扫而光。 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沈云从来都是尝到了甜头,就想尝到更多甜头的那种人。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其实最贪婪了。 之后的几天里,他试过很多次象这样完全放松下来进行吐纳。不同的时间点,不同的地点…… 最后,他总结出来了:一是,不是每一次吐纳都能成功的引发那种玄之玄的感觉。事实上,接下来的数日之内,他一次也没能再引发过; 二是,象这种完全放松下的吐纳,确实是休息,尤其是恢复神识的一个有效法门。并且以早饭后的半刻钟之内,效果最好。 至于为什么这一小段的时间里会效果最好,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还跟擅长此道的云景道长请教过,后者却两眼亮晶晶的反问他“是真的吗?我也试试看”。原来,在仙山,吐纳确实是一门基本功。但是,因为它效率低,所以,仅限于筑基以前使用。待筑基之后,修士通常是用打座这种效率更高的手段,或者直接服用丹药。云景道长实话实说,他自筑基之后,没有再专门的通过吐纳来调息。 之后,他试验了数日,觉得效果也不错。 不愧是法修,云景道长在这方面比沈云更敏锐。到了云雾山脉安定下来后,他特意向擅长吐纳的北煤区妖众们请教了,改进了传统的吐纳法门。做为试验,反过来分享给沈云、魏清尘他们。 众人试用了一些时日,都说效果不错。 而有奇效的原因也终于找出来了——在早饭后的半刻钟里,进行深度吐纳,可以少许压制“那东西”。过了这个点,压制的效果更少,变得微乎其微,于是,效果大打折扣。 在青木派里,不管什么法门,只要被证实确实于修行有益,都能很快的推广开来。 从那以后,包括沈云在内,青木派上下都养成了在早饭下肚后的半刻钟里,完全放松下来做几个深度吐纳的习惯。 赵宣见状,稍微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沈云睁开眼睛,问道:“你没和弟子们一道回听风堂?” 听风堂与其他各部门各营不太相同。他们主要是在外头活动。是以,以前在野鸡岭营,他们没有开辟专门的营地。在新营区便不一样了。最初规模时,魏清尘给赵宣提建设,他们既然已经分了明部和暗部,那么,不妨和神机营、女营他们一样,在新营区里也开辟专门的营地。赵宣正中下怀,当即在规划图上选了一块不大也不小,不怎么显眼的地方做营地。沈云说的“听风堂”就是指他们的营地。 “我刚刚接到一份新情报。”赵宣神色凝重的说道,“是正君紧急发过来的。” 在这里“紧急”二字也是黑话。意识是对方启用了秘密通道,情况紧急且非常重要。 沈云正色道:“走,进屋说。” 倒不是怕隔墙有耳什么的。在主院及其附近,还没有人敢偷听这院里的动静。是沈云有个习惯,收到紧急的情报,都会第一时间去查看相关的地图。这样的话,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情报具体化、系统化。 赵宣深知他这一脾性,故而,就没有打算站在院子里说。 两人快步进了书房。果然,沈云径直往东边的地图墙走去。那里本来是一面大白墙。他入住后没两天,便层层叠叠的挂满了大小地图。 “是哪里?”沈云一边走,一边问。 “边界。”赵宣答道。 话音刚落,沈云隔空一挥手,地图墙上哗的垂下来一张被翻得毛边了的大地图。 赵宣心里暗惊——这张大地图他认得,是几天前才送过来的最新边界地图。然而,它已经被主公翻得都毛边了。可见,这些天,主公没少查看它。 这时,沈云已经站在了一人多高的地图前,简明扼要的问道:“什么情况?” 赵宣瞬间敛神,专心致志的报告。 钱柳急报,原本她随队要去银刀城观看比武大会,都已经准备好了,却在出发前的半个时辰里被叫停,随即通知他们出行取消了。所有人都回去待命,并且取消一切请假与外出。 钱柳觉得奇怪,暗中与季勇他们一查,都大吃一惊。这两天里,边界的各路修士同盟军也动作连连。 但是,他们分析不出这些调动背后的意图。 钱柳直觉不妙,在季勇的掩护下,启动秘密通道,把已经查到的那些调动传了回来。 第九二零章 那时的美好 从秘密通道传回来的情报都是不留底的。对于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因为他们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 赵宣读完后,大致有了判断,但是,事关重大,他不敢掺入自己的主动判断,一字不改的全背给沈云听。 等他背完,沈云也在地图上标记完毕。 “伯堂,你怎么看?”他看着地图,头也不回的问道。 赵宣走上前来,看着那些标记,心里更加肯定了,如实答道:“他们看似是换防,但我觉得,叶罡是在调集边界这边的精锐,加强对守护大阵的防守。”顿了顿,他问道,“主公,叶罡是不是也发觉了混沌兽在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之前,他们做出这样的判断,只能说是大胆的猜测。但是叶罡也得出了这样的判断,并且还有所行动了,那就不再是“大胆的猜测”这么简单了。 以他对叶罡的了解,后者必定是掌握了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沈云点头,并盯着地图再一次推测道:“怕是凡人界那边,落桑族人有了大动作。” 赵宣不好接话了。因为叶罡对守护大阵的封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力度,所以,他与凡人界那边的联系远不及以前的方便。数月来,都是保持十天一联系。最近的一次联系恰好是在六天前。也就是说,得再过四天,他才能与那边联系。象这样的紧急异动,四天之后,黄花菜都凉了,他这边的示警没有任何意义;而他收到的凡人界那边的最新情报却是六天前的,严重滞后。两头都踏空,正是他们现在的情形。 想了想,他提议道:“主公,我立刻动身,去一趟凡人界。” 沈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右手轻拍地图,叹道:“不要说叶罡搞的这个大阵仗,你根本就过不守护大阵,便是你能过得去,到了那边,你也应付不来啊。” “什么?”赵宣急了,“落桑族人是要动手了吗?他们怎么敢?”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的,便是仙山这边也是几进几出,独挡一面。可是,主公还说他“应付不来”。那么,只能是这么一种情况了。 沈云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们怎么不敢?” 真不敢的话,又何来图谋已久一说?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不过是在等待他们以为的最好时机。 而眼下,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时机已到。 一来,祝融大陆今非昔比,积贫积弱已久。尤其是仙庭被推翻后,整个大陆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寻常人家里,兄弟内斗,还有邻人乘虚而入呢。更何况,落桑族人这个“邻人”虎视眈眈不是一两天了; 二来,叶罡正举修士同盟军全部之力在仙山进行伟大的“除魔大业”,对凡人界那边更加有心无力; 最后,混沌兽的暗中支持无疑是给落桑族人喂了一颗定心丹+强力丹。 是问,本来就喜欢剑走偏锋,又被野心撑得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落桑族人,面对如此“良机”,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宣这些年来对落桑人的了解也不是一般的深,闻言,心里更加着急了:“难道我们就干看着不管吗?” “怎么不管了?怎么能不管呢?”沈云抬手轻敲额头,“管,肯定是要管的。不但要管,而且要管到底。我得好好想想……” “管到底?”赵宣有些不解。一时之间,他无法准确的领悟这个“底”在哪里。 沈云放下手,看着他,目光是不带一丝犹豫的坚决与肯定:“这个‘底’就是,落桑族人从哪里来,必须通通滚回哪里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要说有混沌兽暗中支持他们。”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上边,“便是天王老子明确的支持他,也不成!祝融大陆是我们祝融苍生世代居住的地方,是我们的祖地,也是我们的领地,哪怕是一寸土,也容不得任何外人染指。落桑族人不行,色目族人也不行。这个就是我们的底线,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赵宣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从来没有人如此明确的提出这个“底”来。 在他的记忆里,色目族人、落桑族人在祝融大陆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是受仙庭保护的。因为他们是“洋大人”!洋大人杀人放火,强抢明夺,那能叫强盗行径吗?洋大人抢得累了,抢得不顺心了,仙庭那边还得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双手奉上大笔的赔偿金。为博洋大人们欢心一笑,仙庭挥刀割地,也是从来不含糊的,慷慨之极。既然如此,侵略就更谈不上了。 便是后来仙门推翻仙庭,也不敢轻易给洋大人们扣上“侵略”的帽子。先前仙庭缔的约,仙门一个不落的全给接下来了。这叫做契约精神。洋大人们就是这方面的典范。反观祝融大陆之上,祖传父教,最缺乏的就是这种诚信,太没契约精神了。 洋大人们在祝融大陆上的巧取豪夺,那是友好往来,懂不? 他们是如此的慷慨大方、高贵典雅,是正宗的上等人呐。 再反观祝融大陆的大众,没见识、低贱、不通理,没开化,陋根性融进了骨血里……所以,不论是仙门,还是修士同盟军,都乐于与他们做朋友。真的,光是闻一闻洋大人身上的洋味儿,也能陶冶情操,大大提高自己的血统。哪个舍得将他们“通通赶走”? “主公,我们要怎么管?”赵宣来了精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锃亮。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哼道:“请肯定是请不走的。当然只能真刀真枪的赶出去喽。”顿了顿,又道,“就算把祝融大陆砸个稀巴烂,也要把侵略者通通赶走。赶跑了侵略者,自己的屋子,我们想怎么重建,就怎么建。那才是舒心痛快的生活,是人过的日子呢。” 赵宣笑道:“只要我们有这种不顾一切的决心,相信那一天肯定会到来。我现在都能想象得到那时的美好。” 沈云也笑了:“这些都是大道理。眼下,光是说大道理,是万万不成的。该怎么做,我们得好好想一想。”说着,又轻拍地图,“落桑族人很不好搞哦。” “那是。”赵宣提议,“主公,我想到一点。刚才你说的这些,能不能都宣传出去,不仅仅是在仙山,而且在凡人界也要一样的宣传开来?” 第九二一章 脑洞大开 “这个想法好。”沈云不但表示赞同,而且大大的表扬了赵宣一回,说他越来越有经验,想法也成熟起来。当然,也不能白表扬,当即令赵宣将想法尽快变成可操作性的方案,末了,充满期待的鼓励道,“你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指不定,它将成为我们的又一件对敌利器。” 赵宣其实真没有想到这么深远。刚才,他就是觉得听了主公的话,心里陡然亮堂了许多,好象看到祝融大陆的美好未来。福灵心至,他由己推人,想到要是将这番“太有劲”的话告诉更多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将希望也带给了他们? 如今的祝融大陆,不论是凡人界,还是仙山,乱象丛生,苦难重重。太多的人受尽煎熬只觉得两眼一抹黑,看不到希望。这样的感觉,赵宣也曾经饱尝过。但他是幸运的,在很多年以前,找到了引导他走出绝望的那抹亮光。被这抹亮光引导着,他不但成功的走出了绝望,而且成就了越来越好的自己,找到了自己的道。 他希望更多的人们能象自己这样幸运。 因为饱受欺凌,却一直勤劳、勇敢,不改善良本性的祝融人们,值得这样的幸运。 他们也应该被这样温柔以待! 除此之外,赵宣真的没有想太多。 被主公一点拔,他顿时信心倍增,感觉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激动的接过了命令:“是。我马上去闭关,尽快将方案拟出来。” 不料,沈云却不赞同的摆手:“那可不行。现在,没时间让你专门闭关写方案了。” 赵宣没有吱声。因为以他对主公的了解,必定下文有重要指示。 果不其然,沈云转过身,又对着地图,一边说着,一边接连指出数个地方:“你来看这些地方。” 赵宣看得真切。无独有偶,被指出来的几个地方都是叶罡的精锐被调集之地。 也难怪钱柳看不懂叶罡的这一番布局。一来,钱柳本身在兵法上所知平平。可以说,这是她的一个短板;二来,叶罡也担心被其他人看出这番布局的意图来,故意搞得烟幕重重,以至于如果不是精通兵法的人看来,就是一团乱麻。 赵宣与钱柳不同,他师从魏清尘,专门学了兵法,这些年更是一直都在实践中。可以说,在青木派里,他在兵法上的造诣都是属于一流之列,仅次于沈云、魏清尘、袁峰等三人,与李营主、刘营主、沈九妹等也是相差无几。象苏老三这样的老行伍出身,如今都不能与他相比了。 是以,赵宣能很快的瞧破叶罡的意图:如此大费周折的将边界精锐都调集到守护大阵的重要关卡上,只能是防着有人强破守护大阵。 主公将这几处着重点了出来,立时,烟幕尽去,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主公不可能只是专门的给我除去烟幕……赵宣心中一动,急忙又将这些调动仔细过了一回,却再也没能有新的发现。他只能问道:“主公担心叶罡另外还有大布局?” “你看出来了?”沈云反问道。 赵宣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除了他要遮掩的真实意图,还有故弄迷阵,我再也看不出其他来。” 沈云耸耸肩:“我也没有看出其他的来。” 这下,赵宣真的被弄糊涂了,不解的看着他。 “就是因为看不出其他的来,我才担心叶罡上当了。”沈云叹道,“刚才你也说了,他肯定是从凡人界里,落桑族人近段来的动作上,才有所判断,做出这番防御来。” 赵宣点头。这一点,刚才,他确实是和主公达成了共识。 “伯堂,你也和落桑族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觉得,他们是那种搞阴谋之前,会藏不住手脚的人吗?”沈云又轻轻的拍了拍地图。 赵宣看着地图上显现出来的,叶罡那近乎完美的布防,心里不由一片瓦凉:“他们很谨慎的,又狡猾得很。从常理来推断,绝不会犯这种提前暴露战斗意图的低级错误。”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故意露出要大举进犯守护大阵的意图。 真是这样的话,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在凡人界的落桑族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或者说,他们在掩盖什么企图? 一时之间,赵宣只觉得脑瓜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急!真的很着急! 因为他知道,攻入仙山,一直是落桑族人的梦想。这些年来,落桑族人确实也是用尽一切手段打探仙山的守护大阵,试图破解之。 现在,他们居然拿这个来做掩护。只能证明,这一回,他们真正图谋的,会更大。 可是,以他的所知,真的不知道除了仙山,还有什么能是更大的图谋。 沈云也在高速运转着脑筋。一边习惯性的抬手轻敲自己的脑门,一边分析道:“从落桑族人这里想不到答案,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向,试着从混沌兽那边动脑筋。比如说,他为什么会和落桑族人暗中勾结?他又要图谋什么?” 经他一提醒,赵宣冷静了许多,当即努力的又一次回想起端木光在山沟入口处跟他说的那些话……突然间,他灵光一现,问道:“是北海吗?” 沈云讶然的盯着他:“你怎么突然想到了北海?” “也不是突然。”赵宣答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妖王为什么一反常态,声势浩大的举行比武大会。而叶罡却派了混沌兽去踢场子。想来想去,我觉得叶罡不仅仅是得了风声,觉得妖王与我们走得太近了,才派了混沌兽过来警告这么简单。其实,他们双方本身也有很深的利益冲突。近年来双方冲突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北海。” 顿了顿,他又道,“前些天,师父跟我说。在北海发现了一座很有意思的古阵,不象是我们鸿蒙界的产物。极有可能是上界仙人所为。主公,混沌兽不是从上界下来的吗?你说,他是不是也在找这座古阵?可是,他太引人注目了。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北海。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将仙山这边的所有目光都吸引开来。这么一想的话,他和落桑族人一拍即合,也就完全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他的思路变得豁然开朗,忍不住更大的猜测,“主公,我担心妖王这回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这才是混沌兽潜往银刀城的真正目的。” 第九二二章 最合适的人选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沈云大受启发,“要验证并不难。你先去探实妖王的真实状况。记住,既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了混沌兽,也不能让妖王产生误会。北海那边,你不用管。我去找火姬,让她回去查探一番。” “是。我马上去安排。”赵宣说到妖王有可能受了伤时,就已经想到了要去探实。该怎么做,也不是一点章法也没有。这些年来,类似的任务,听风堂可没少做。是熟手呢。 然而,沈云的计划却很快碰到了大麻烦——他向北煤区急调火姬,却被告之,火姬在回去后几乎是立刻请假了。 北煤区那边很重视这件事,回复之后,派房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新营区主院,要当面“细禀”。 房潜不敢有隐瞒,一五一十的禀报完毕,末了,分析道:“大人,我猜我姐是去找我魏哥了。” 沈云赞同的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但是,他完全不赞同火姬的这种做法,接下来,结结实实的批评了房潜一顿。指出来,后者不该接到火姬的神识传音后,大大咧咧的接了下来。“她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你应该及时劝阻她。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你不能答应帮她请假。” 房潜有冤无处喊——火姬那速度,他根本就来不及劝阻! 不过,他在余莽身边呆得久了,从后者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成功经验是,不要过多的纠结于细枝末叶。大人如此急召火姬,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帮他姐顶上差事。 想到这里,他挺起胸膛,主动请缨道:“大人是有差事要交给我姐吗?我姐不在,我能不能替她去?” 沈云却被着实惊艳到了,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大赞:“不错。跟着你们余爷这些年,你也历练出来了。” 从凡人界的最底层,一路走到今天,沈云经历了太多的变数。是以,他做事,从来不会只有一个方案。 象查探北海古阵这桩任务,也是如此。 派火姬去,只是从多方案里最为直接,也是效率最高的而已。 现在炎姬不能去了,他只能启动其他的备选方案。 在备选方案里,房潜也在列。本来,他还在想房潜能否胜任。现在,后者的表现,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 当即他向房潜仔细的解说了任务。因为任务至关重要,所以,末了,他让房潜用自己的话重述一遍任务内容。 “首先,按照路线图,找到古阵;再在周边寻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察看周边的动静。主要是看有没有可疑人等出没,还有要设法查实这些可疑人等的身份,并且向大人报告。” “对,就是这样。”沈云满意的又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吗?” 房潜想了想,摇头道:“暂时没有。” 北海于他来说,并不是陌生之地。因为那里曾经是他的父亲,虎族之族长,替他选的一个移居地。按照虎族的传统,他不可能与兄长同时呆在虎族里。父亲再疼爱他,也不敢违背虎族的祖训。是以,父亲早早的替他挑选将来的移居之地。北海是个富饶之地,无主的岛屿也不少。父亲动了心,曾经有五次亲自带他去北海历练。而他也在那边结交了不少过命的真朋友。 这次去北海出任务,万一碰上什么难处,他大可以请他们帮忙。 他的这点子心思自然瞒不过沈云的一双眼睛。 知道他居然在北海当地也有一帮子信得过的朋友,沈云更加放心了。不过,还是再一次叮嘱他道:“切记,一旦被那些可疑人等发现了,要立刻返回来,不可恋战。” “是。”房潜领令。 哪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房潜当即动身秘密前往北海。顺利潜入北海后,他按照沈云提供的路线图去寻找古阵。却不曾想,才走出百来里远,便彻底迷失在了一片荒凉、偏僻的海地。 当第七次转回了原地时,房潜终于放弃了。 他试着启用秘密通道联络沈云。 竟然失败了! 传讯密符扑哧闪了两下,原本立得笔直的符纸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巴的垂落在他的掌心。却没有化出符火来,自我焚毁。 这说明秘密通道被无形之力阻隔了,启动失败。 至于这道无形之力是怎么回事,有可能是强者的神识所为,也有可能是阵法、禁制之力。它们都太过强大了,使得他误入其中,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来。 怎么办?完全被困在这里了,脱不了身……房潜想到自己在大人面前可是拍着胸脯子接的任务,不由脸皮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亮,高兴的猛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它!” 哈哈!在妖力空间里有一样宝物可以帮他脱困。 心念一动,他的右手掌心里现出一根红艳似火的羽毛来。 那是一根朱明鸟的羽毛。也是他在北海这边的一位过命的朋友送给他的信物。 朱明鸟是北海特有的一种凡鸟。别看是凡鸟,它们却有一样连妖兽也比不得本事,即,破开空间。更神奇的是,在这种鸟的羽毛能够透过一重空间传递信号的羽毛。当然,这样的羽毛是至宝,很难得的。其机率是,一百只朱明鸟里,大概能找到一根。 也正因为难得,所以,朱明鸟的宝羽是北海里最珍稀的特产,常常被用来做证明友情的信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要点燃宝羽,我都会赶过来。哪怕是隔着一重空间,也不能阻挡我。 房潜恰好有一根朱明鸟的宝羽。 他珍藏了差不多百年。期间不是没有碰到过危险,或者紧急情报,但是宝羽难得,这样的朋友更难得。是以,他从来没有舍得用。都是想尽办法,自己克服了。 而眼下,是到了用它的时候。 房潜没有犹豫,当即喷出一团火来,点燃宝羽。 哪怕是在海底,明艳的火苗也顿时窜得有半尽来高,照亮了房潜的脸。周围十步以内,都被照得毫发毕现。 “二子,你不要急,我马上过来找你!”少顷,从焰心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少年声音。 正是房潜的那位老友的声音。 “你先不要过来。我被困在这里了。”房潜连忙示警,“周边看不出有什么阵法或者禁制。我就是走不出去。” “没事。那你先等一下下。我用爷爷的宝珠查一查……” 第九二三章 贼老天 沈云紧锣密鼓的布局,先后暗中派了魏清尘等几路人马出去,也启动秘密联络通道联了余莽。可以说,现阶段能做的,他都做了。 接下来,他只能等。等待魏清尘他们报回来的消息,然后才能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只是直觉一点都不好。 这些年一直都在说的天劫,似乎更近了。或者说,它终于就要来了! 于是,在房潜离开后,他独坐在书屋西窗的矮榻上,再一次的静心敛神,伸出右手,试着掐算。 很快的,他郁闷的停住了。 和前面两次的结果一样:云山雾罩,前景不明。 是我疑心太重,想多了,还是真如我想的那样?他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 就在这时,院子的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旋即,云景道长的声音大门口的影壁后面传了进来:“主公!” 听着声音是鲜有的急切。 沈云不由的眉头一跳,连忙下了矮榻,三步并作两步的迎出去:“是道长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他已经走到了外面的门廊上。而云景道长则是拉着一串残影,飞奔到了门廊下。 “主公,我怕是不好了!”他的神色竟是沈云从来没有见过的慌乱。 沈云讶然:“你怎么了?”说话间,已经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慌里慌张的,从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原本以前,云景道长的心思在他面前,跟摊开了一样。后来,云景道长成功的凝婴,识海和丹田大变,象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似的。他单是凭着一双肉眼,不动用读心术的话,也轻易看不透云景道长的心思了。而读心术的使用,他又是慎之又慎的。除非有不得不用的缘由,否则,他是轻易不会使用的。因为在最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从长远来看,读心术的弊必大于利。 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事更沉,连忙下了台阶,伸手握着对方的一只手,宽慰道:“莫急,先进屋喝口水。” 而云景道长被他这么一握住手,立时有一种久溺之人终于脚踏到了一处实地的感觉。“是。”他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神色眼瞧着缓和了许多,“多谢主公。” 沈云摆手,与他一道进门。 “主公,从四天前开始,我的两个眼皮便有一下没一下的乱跳。这样的情形以前在野鸡岭也有过。我寻思着,会不会是外边的叶狗们将有动作。所以,这一次的巡察,我特别仔细。”顾不得在以前惯坐的椅子上坐下来,也不等沈云询问,云景道长自己先说开来,“但是,直到巡察完毕,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倒是我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尤其是从昨天开始,我两回打座,都莫名的心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的感觉也糟糕透了。昨晚临睡之前,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最后一卦测一测近段来的局势。主公,你猜,结果是什么?” 沈云心道:果然! “你是什么也没有算出来,甚至连吉凶也无法知晓,整个儿一个迷雾朦胧,是也不是?” 云景道长讶然的几乎要瞪落眼珠子:“主公,神了……”话音未落,他亦想到了自家主公也擅算,并且掐算之术完全不下于自己,一时间,背上的冷汗如浆,颤声问道,“莫非主公也……”后面的话,他不敢轻易说出口。因为对于法修来说,如果单单只是自己卜卦失效,极有可能是偶然事件,兴许无关紧要。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如他先前想的那样,他“怕是不好了”——以他自己为例,他越来越不信任天道,天道终于恼了,收回他的卜卦预知之能力,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如果一个两个的,尤其是精于此道的高阶大能们都在同一个时间段里卜卦失效,那绝对不是小事件,而是天道示警! 天道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有卜卦预知能力的法修大能们,某个重要的变化将要产生。 眼下有“重要的变化”让天道不惜显灵示警吗? 当然有啊! 所有人都认为的天劫! 莫非真的是天劫将至! 想到这里,云景道长反倒一下子冷静了许多,抢在沈云回答之前,赶紧的又道:“主公,接下来我与你的对话,你不必详说,只要用点头或摇头回答即可。” 这个,沈云也懂。 在木灵子等天神宗的先辈们留下来的手札里都有提到这种行为。它名唤“问天”。修行之人讲究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泄露天机,势必会被天道惩罚。那么,事关天机的秘事,如何与其他人交流呢?聪明的修士们想出了“问天”的方式。 即,一个人问,另一个人答。 问的人从秘事的周边转着弯,旁敲侧击的问。 而答的人不管对方问的是什么,一律不吭声,跟个哑巴似的,只用点头或摇头的方式进行回答。 一直以来,唯“问天”的方式不受天罚。 不过此法甚是麻烦,修士们轻易不会使用。 而眼下,沈云知道,云景道长想要用“天问”的方式与他交流卜卦失灵之事。 何需如此麻烦! 沈云轻笑:“没错,我确实和你一样……” 贼老天的!话还没说完,窗外,天色骤然黯淡下来。 原本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莫名其妙的云起风涌! 云景道长只觉得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连忙双手抱拳,阻止不信邪的某人:“主公,人在矮檐下!” 他知主公有凌云志,然而,天道在上,有如强龙压顶,不得不低头啊。 沈云收回目光,讪笑着摸了摸鼻子:“知道了。” 真的是邪门! 这话才落音,风消云散,刚才的情景就象是他们两个的幻觉一般。 但绝对不是幻觉。 因为他听得再清楚不过,外头,弟子们也发现了这个诡异的现象,陆续走出屋子里,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指着晴朗的天空,各抒己见。 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说什么的都有。 他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想象力。 得,回头还要让长老会出面辟谣。 第九二四章 都是棋子 什么叫做实力? 这便是! 沈云不服气都不行。 但口服,心不服! 在宽大的袖子里,他紧握了一把拳头。 对面,云景道长掏出帕子来擦了一把脸。刚刚一着急,他冒了一脸的冷汗珠子! 擦罢脸,他自己没忍住,先轻轻的笑出声来。 沈云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云景道长收了帕子,指了指窗户外头:“收得挺快的!这是‘见好就收’就收呢。兴许他也是太清楚主公的脾性了。” 沈云不以为然的摇头笑了笑。他大致猜得到异象在他服软后,立刻消失的缘由。并非如道长说的那样,怕激怒他。 天道高高在上,俯视三千世界,以及世间万千生灵,何曾会怕过会激怒谁? 他以为,天道方才只是“稍微给以颜色”,全是因为在鸿蒙界需要他这样的人为其做事。 也就是说,将要到来的这场天劫,并非天道使然,而是另有推手。 这么想着,沈云又将当年在天神祭殿里与所谓的天神之意念(这可不是他的主观臆断,而是事后钱柳的分析)交锋的情形,在心底里细细的捋了一通。 他越发的肯定了! 同时,心中大定。 而这时,外面竟然已经太阳偏西,天色将晚。 这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主公方才又有所悟?”云景道长放下手里的功德金钱,笑呵呵的问道。见自家主公明显的是沉心于参悟,他便没有再吱声,拿出功德金钱来,不死心的又算了一卦。这一回,终于出卦象了。只是结果很不好,是“大凶”。 他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样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虽然与主公没有成功的“问天”,但是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确实不是他个人的原因,而是天劫将至,天道示警。如此一来,他卜占的结果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不是“大凶”才怪呢。 而沈云这回是吃了教训,或者说,是通悟之后,选择与天道达成暂时的共识。他耸耸肩,冲道长手里呶呶嘴:“是个什么结果?” 云景道长便明白了,方才之事又是不可说。那么,不说也罢。他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如实以对:“大凶。” 沈云挑了挑眉头,心中一动,笑道:“我也来试试。”在心底里暗道:只是掐算天机,并不说与第二人听,应该算不得泄露天机吧? 云景道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沈云伸出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和前两回一样,他算的还是北海近期局势。 不一会儿,他停下来,无奈的冲云景道长笑了笑:“只缘身在云山中。” “这跟医者不能自医是一个道理。”云景道长怔了怔,认真的替他解卦,“主公近来是要在北海有所行动吗?” 沈云微怔:“可以说是已经开始了。”算算时间,房潜应该已经到了北海。 云景道长神色立变:“能否立刻联系上任务人?” 其实,沈云已经在宽大的袍袖里尝试着启动秘密联络了。少顷,他望着云景道长哭笑不得——完全联络不上!并且就是一种云山雾罩的怪异感觉! 所以,他的掐算真的很准。而他和道长都过度解读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解释道。 云景道长更加紧张起来,飞快的分析道:“这种时候,主公最好能坐镇家中,轻易不要远行……主公,北海的任务是由哪个负责的?我去接应他们吧?” “是房潜独自在那边。”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摆手道:“你不合适。你对北海又不熟。” “可是……”云景道长一听,更加不放心了,还要坚持。 沈云打断他道:“从卦象上来看,他暂且还没有危险。”顿了顿又道,“我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还是火姬。 他与火姬没有专门的秘密联络通道。但是,与魏清尘有啊。算算时间,以火姬的脚程,应该是与魏清尘已经会合了。 是以,他立刻在袍袖里试着联络魏清尘。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与魏清尘的秘密联络通道也失效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刹那间,他也淡定不起来,后背上开始冒冷汗。 “我联系不上清尘。”事关重大,他立刻跟云景道长说道。 后者会意,当着他的面,直接拿出一枚秘密联络符来,开始启动秘密联络通道。转眼间,秘密联络符上符光一闪,却在下一息,无力的半垂下来。 “我也联系不上!”云景道长举着联络符,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可能这么巧,他们两个与魏清尘的联密联络通道同时出了问题,使得联络受阻。 “你先别担心。我去里头试试联络其他人。”沈云将问题想得更严重,也起身说道。 云景道长怔了怔,点头称是。 沈云去了里间后,从余莽开始,接着是端木光,再是赵宣,最后还有袁峰、钱柳,将所有的秘密联络通道都试了一回。 无一例外,这些通道都失效了。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沈云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走出里间。 “主公,如何?”云景道长眼巴巴的望着自家主公,第一时间问道。 沈云冲他轻轻的摇头。 云景道长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刚才琢磨出来的结果:“我觉得,不可能是他做的。”说完,立刻去看窗外。 这个“他”说的是天道。 因为不是天道所为,所以,这里头不涉及天机。 他这么说,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外面,什么异象也没有。 看来他是对的。 那么,是谁做的呢?云景道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在鸿蒙界里,居然有如此厉害的存在! “看来,混沌兽比我们以为的更手段了得。”沈云道出答案。 “会是混沌兽所为?”云景道长还是难以置信。他知道混沌曾是从上界下来的神兽。但是,在前几次的交锋里,他并不觉得混沌兽如此了得。 “除了他,我想不出还会有谁。”沈云很肯定的说道,“现在,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叶罡这回被骗了。混沌兽的目标应该是在北海。” “那么,我们要马上把魏长老他们调回来,一起去北海吗?”魏清尘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迅速笼上心头。 沈云摇头:“只怕不能。守护大阵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个目标。”他严重怀疑,混沌兽是要一鼓作气的毁掉整个仙山! 并非是他危言耸听。而是从混沌兽近来年的种种行为,不难看出来,这家伙一直在努力的促成叶罡将人马调集回仙山,并完全封锁仙山的边界。 可以说,他和青木派就是混沌兽用来诱骗叶罡上当的饵。 不愧是上界的神兽,下得一手好棋! 而他和叶罡,都只是混沌兽的棋子。 也难怪天道都急了,在这紧要时刻示警。 第九二五章 每个人都做自己擅长的事 云景道长彻底没了主意。不知不觉之中,混沌兽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场面,真的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更令人头痛的是,混沌兽已经隔绝了云雾山脉与外界的所有秘密联络通道。 不要问这头孽畜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上界对下界,本来就完全没有对等性可言。混沌兽来自上界,又是神兽,其手段和本事,哪是他这个下界的小小元婴法修能够参悟得破的?不论是他的修为,还是他的眼界,都严重的限制了他的思考力和想象力。 所以,已经入局的他们,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注定只能挨宰了吗? 这便是天劫? 云景道长无力的跌坐回椅子里。 沈云看着他,正色道:“道长,你这是怕了吗?” “怕?”云景道长心头大震,垂眸扪心自问,“我真的怕了吗?” 他在惧怕什么? 毫无疑问的,首先当然是怕死。对于修士来说,身死即道消。所以,生死问题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但是,下一息,他断然否决了。 不,他不怕死。 在加入青木派之前,他已经堪破了生死。 确切的说,他是在凝丹成功的那一瞬间,歪打正着的堪破生死。 那时,看到自己焕然一新的丹田里,终于凝出了一枚品质称不得上好的金丹,云景道长便知道金丹境是自己此生的仙途巅峰。 这也意味着他的天寿极限是四百岁。 那一刹那间,一股颓废之意突然爆发出来,完全打消了成功的喜悦。原本气象万千的识海竟因此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起来。象极了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情景。 刚刚成型的金丹立刻受到影响,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 幸运的是,云景道长在第一时间里意识到出大问题了,并且想明白了症结之所在,很快的,他说服了自己: 首先,以他的资质,还有资源,能够凝丹,已经是万幸; 其次,本来他已经是天寿将近,离死期不远了。却因为凝丹成功,天寿立马翻倍。人也变回了中年状态,不再是白发苍苍的垂死老朽。意味着他又有了两百多年好活。但是,如果他不珍惜的话,新境界崩塌在即,本来称得上是已到手的两百多年天寿,瞬间就会被自己给作没了。可见不管天寿多长,修为有多高,于修士来说,都是仙途未定,生死悬于一线。 既是如此,死亦何悲,生亦何欢? 他只管活好活着的每一天就好了。 也就是,活在当下。 那么,什么才算做是活好了活着的每一天呢? 当时的云景道长不禁回忆起了过去的近两百年。然后,他发现自己有很多的遗憾。其中最大的遗憾是,一辈子汲汲营营,只有修行,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修行的乐趣。当即他决定:反正以后修为也就这样了,再努力也连金丹中期都有可能突破不了。那么,他以后就要换一个活法。修行还是必须的,但是,提升修为不再是他全部的重点和中心。修行能使他快乐,这才是他修行的目标。 然后,他想到要列一张行程表来,计划着等出关后,将去哪里地方云游。这些地方都是他曾经想去,却没有去成。或者去了,却带有遗憾的所在。 等他修修改改的将这张行程表最终定下来,他惊喜的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危机化解了,金丹一层的境界已固若金汤。 更可喜的是,他的心境在凝丹成功之后又大涨了许多。生平头一次,他真正的堪破了生与死。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在凡人界,他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答应沈云的邀请,以客卿长老的身份加入青木派。 经过在青木派这些年的经历,云景道长的生死观又有了更深层的发展。看上去,他似乎又回到了凝丹前的状态,轻易不敢冒险,变得越来越怕死。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是怕死,也不存在“生亦何欢死亦何悲”。而是生不畏死,死是为了更多的生机。是以,一旦真正面临生死决择,他能更坦然的面对,决不会象凝丹以前那样惶恐。 所以,他是真的不怕死。 理清这些,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既然你能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呢? 担心青木派会因此而招来灭顶之灾,被混沌兽瞬间覆灭吗? 可是,担心有什么用? 恰恰正因为有这样的担心,才要积极应对,想办法脱局啊。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该怎么脱局! 而这里头与“怕”有半点关系吗? 云景道长想明白了,坦然的抬起眼帘来,不躲不避,坦然的看着沈云的眼睛,答道:“不,我不怕。因为惧怕于事无补,除了能够让我们自乱阵脚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自乱阵脚,反倒是正中孽畜下怀。但是,青木派里不是所有的弟子都跟他一样堪破生死,面对孽畜无惧无恐。相反,怕的人只会是多数。所以,不妨先制订一个方案出来,防止恐慌的情绪在弟子们中间散开,避免自乱阵脚的情况出现…… 突然间,云景道长回神,欣喜的对沈云说道:“主公,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跟混沌兽单打独斗,我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们人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蚂蚁多了,还能围猎大象呢。面对混沌兽,我只管做我擅长的事就好了。” 沈云故意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所以,我就要做那个顶天的高个?” 云景道长才不会上他的当呢。哈哈大笑:“我觉得是出头的橼子最先烂掉才是。” 沈云也被他逗笑了。 笑过之后,云景道长接着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做自己擅长的事。象主公最擅长的事是把我们青木派上下紧紧的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沈云点头道:“你提出来的这个观点对我很有启发。今晚,我打算闭着小关,谁也不要来打扰我。我们这么多人,以及门派所有的资源要如何充分调动起来,用得恰到好处,我得好好想一想。” 第九二六章 暴露了? 另一边,余莽也发现了自己无法通过秘密联络通道联系沈云的异常情况。 没有犹豫,他立刻试着秘密联系端木光。 “什么事?”端木光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传了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莽竟有一种当场落泪的冲动。 “光爷,我联系不上大人了。”他吸着鼻子,努力控制着泪意。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端木光的声音立时就变了。 余莽如实以对:“不知道。前天联络过,没有问题。今天,却不成了。” “你等着。我过会再联系你。”端木光的声音刚落,通道便关闭了。传讯密符几乎是同时被腾起的符火吞没。 余莽翻手将之打落在地,看着符火燃尽,地上只留下两片不及指甲盖大的灰烬。他歪着头看了看,蹲下身子,用手指头一一将灰烬彻底摁没了。 做完这些,他感觉时间象是过去了一整天。 “光爷还没有传话过来……”他掏出帕子来,一边擦着手指,一边自言自语着,“没事啊,再等等。光爷肯定是在验证他能不能与大人联系得上。要点时间呢……” 还没有收到端木光的秘密传讯,余莽的心弦绷得更紧了。而时间也跟凝固了似的。 又过了整整三十息,终于,他感觉到了秘密通道再次启动。 “怎么样?”他迫不及待的激活一直攥在手心的新传讯秘符。 “我也联络不上大人。”端木光的声音听着很焦急,“我会马上动身,回家一趟。你每隔半个时辰,联络我一次。” 余莽听明白了,问道:“光爷,是家里外头的叶狗们做的好事吗?” “不象。他们还没这等手段。”端木光答道,“所以,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大人那边肯定用得上我。” “知道了。”余莽想了想,问道,“光爷,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回家之后,我也联系不上你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你去找魏长老吧。”端木光应该是已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他是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安排,“我刚才联系上了他。他现在在边界。我和他的联络现在是通畅的。” “明白。”余莽也道,“联系不上大人,我就听魏长老的调遣。” 端木光知道余莽与魏清尘之间没有秘密联络通道,而开启新的秘密联络通道,首先必须双方面对面,缔交血契。显然余莽和魏清尘目前做不到。是以,刚才他与魏清尘进行了商量。后者让余莽尽快派人前往边界,与他接头。 端木光将相关事宜详细的告诉了余莽,主动中止了联络。通道再次关闭。 没有别的办法了。余莽打落被符火吞没的传讯密符,立刻推开厚重的石门,走出密室。 门外,参山寸步不离的守着——说到这事,余莽便无比庆幸自己的手快。在谢青和小玉也被北煤区“借用”之后,他毫不犹豫的从东海那边调人,并且还成功了!然后参山成功的顶上了谢青的缺。不然的话,他真的运转不开来了。 听到背后传出来的声音,参山连忙转过背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余莽冲他轻轻摇头。 参山大急:“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不知道。我现在和大人联系不上了。”余莽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联系上了光爷。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立刻派人去联系魏长老。” 参山忙道:“我去罢。这种事,我在东海的时候没少做。”主要是他擅长土遁,遇事往土里一扎,在凡人界的话,基本上能够化险为夷。如果还不行的话,那就再往更深的土里扎一扎。一般来说,只要不是中计,或者误入圈套的话,这个法子是百试百灵的。 不料,余莽却毫不犹豫的摆手:“不成。你不熟悉路。仙山比不得凡人界,这里的路,三天不走,就能走丢了。真的不是吓唬人的。” 参山听出来了,他有更合适的人选,遂没有再多说。 这时,外头有充当伙计的小妖急冲冲的跑进来:“爷,林公子来了,点名说要见你。” “林公子?林小东?”余莽吓了一大跳,“他来找我做甚?” 林小东是妖王身边的红人,绝对不是他这种来银刀城没几年的外来户轻易能够交攀得上的“高枝”。是以,他与林小东完全没有交集。 但是,前些天,宣爷带着一支商队来银刀城,是林小东负责接待的事,他是知晓的。而且,宣爷也暗地里告诉了他,林小东其实是奉妖王之命来搞近身监视的。 现在林小东突然连招呼都没提前打一个,大驾光临,指名要见他,能会是什么事? 十之八九是他的身份在妖王面前暴露了。 可自己到底是什么暴露的,他却完全没有察觉…… 余莽顾不得多想,撩起前袍,一边快步往前边走去,一边招呼道:“走,去前头看看。” 参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和余莽想到一块儿。 但是,再不好的事,他身为铺子里的新掌柜,也得跟着“东家”一同出去面对才行。不然的话,人家就算是没有疑心,也非起疑心不可。 这个铺子是前店后院。小小的院子,总共也没有几步路。少顷,他们三个进了前头的铺子里。 林小东坐在窗户下的客人座椅上,端着一碗茶,正细品来着。听到声音,他放下茶碗来,抬头笑道:“前些天,某新结识的一位朋友也送了一包茶叶给某。说来也巧,那包茶叶尝起来,和余老板这里的茶,味道很是相象呢。唔,余老板,这茶确实不错。” “多谢。”余莽听到这话,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唯一让他感到不那么揪心的是,林小东这回来显然没有恶意。 现在也不是细究自己是什么暴露的时候。他故作惊讶的应道:“竟还有这等凑巧的事?某还以为,只有某独爱这个味道呢。”说着,他特真诚的笑道,“不过这茶的味道真不错。林公子既然喜欢,某回头也让他们包一些出来,送予林公子。” “行啊。回头你着人直接送到城主府去罢。”林小东起身,“某这次来,是奉城主大人之令,传召余老板。” “城主大人要召见某?”余莽简直是受宠若惊,一脸的难以置信,“某何德何能……” 林小东呵呵轻笑,打道他道:“余老板这两天不是想方设法的要见一见城主大人么?现在如愿了,怎么又是这副作态呢?” 立时,余莽没有再装了,向着城主府方向行了一个妖族的晋见礼:“城主大人英明!”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储物袋来,双手奉到林小东面前,“有劳林公子提携某一程。” 其实就是带路的意思。储物袋里装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在妖族,这种行为很正常的,不叫贿赂。 林小东大大方方的收了,笑道:“请吧。” 第九二七章 越活越回去了 在去城主府的路上,余莽看上去拘谨得很,而实质上,他也确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以前赵宣和端木光都跟他交流过,如何在强者面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此时,他就是照着他们的成功经验做的——放空思绪,高度戒备,什么也不想。 如此一来,他每走一步路,皆象极了行走在刀尖上。 见到妖王本尊后,这种感觉立刻登峰造极,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妖王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轻轻的“咦”了一声:“居然是条小地龙!”顿了顿,又道,“看来是个有造化的。” 这回,林小东一直侍立在近前。闻言,他好奇的插话进来:“主上,地龙不是妖兽吗?小的从来没有看到过地龙灵兽呢。”他虽然这一路上都没能看出来余老板的真身,但是,对方是灵兽,他却是第一时间分辨了出来。而且绝不可能搞错。 妖王连个眼风也没给他,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应了一句:“你见过的灵兽能有几种?” 林小东悻然的闭上了嘴巴。 余莽什么也不敢想,完全将自己当成一根柱子。纯木头的那种。 “说吧,小地龙,你一向还算安分,突然想尽办法去结交本座的几个亲卫,是什么意思?”妖王象是终于想起了正事一般,问道。 他看上去是随便一问。但是,余莽这边的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过的糟糕。刹那间,后者好象被剥得精光,偏偏又无处遁形。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来的路上想多了。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什么经验也不管用,完全不靠谱。 “小的,小的受人之托,有个消息要递给大人。”没有犹豫,他果断的“招了”。 妖王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吃吃的笑了起来。 明明他的笑声象是清澈的山泉从玉石上流过一样的悦耳,然而,余莽却是全身的寒毛暴立,身子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小地龙,你不要怕。”妖王止住笑,说道,“什么消息,说来给本座听听。” 居然没有问我是为谁递话?余莽讶然。此念刚一起,立马被他自己狠狠的掐灭了。定了定神,他专心致志的回答起来:“混沌,兽和落桑族人暗中勾结,一起破坏比武大会……” “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妖王厉声打断他,人也腾的在宝座上坐直了身子。 扑腾! 扑腾! 林小东和余莽两个都受不住,胸口一闷,狼狈的给跪了。 “昨天。”余莽用双手撑着身子,艰难的按住往上翻涌的气血,从牙齿缝里挤出答案。 妖王又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更甚! 简直是凝成了实质,如剔骨的刀一般。 余莽透心凉。嘴里,铁锈的味道翻涌开来。他唯有更用力的咬嘴牙关。两道血线自两个嘴角泌了出来…… 好在下一息,妖王自己闭上了双眼。 彻骨的寒意,还有令人窒息的压迫,双双消失。 余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吓得赶紧去捂自己的嘴。 却不料就这样破了功,一口腥甜暴涌上来,他“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出来。 应声,浓浓的血腥味在大殿里弥漫开来。 林小东打了个哆嗦,狠狠的剜了那只该死的地龙一眼。 “行了,把人带下去……”妖王没有睁开眼睛,却再次出声道,“算了,送他回去罢。” “是。”林小东惊讶极了。 在陛下驾前服侍这些年,他再清楚不过,陛下非常讨厌各种腥味儿。 如果有谁胆敢象这只地龙一样,在陛下面前透出一点腥气来,本人肯定会被狠狠的罚一回。不至于死,却肯定要脱一层皮的那种。 象他这样的在场者,明明毫不相干,也要被连累着,受点皮肉之苦。 是以,他们这些亲卫平时里都非常的小心,不但不敢在这方面冒犯陛下,而且还要防着旁人犯了陛下的大忌。 但是,刚才该死的地龙根本就没有给他制止的时间。 他以为自己这回肯定要被连累了。 可怜他上回受到重罚才没几天。 没有想到,陛下却一反常态,改变了主意。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林小东生怕再多呆一息,妖王就改变了主意,从而真的会连累到自己,匆匆应了声“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都顾不上跟余莽说声“请”,他直接将之一把拉起来,拽着袖子就往外头快走。 余莽在被他拉起来的时候,便完全回过神来了。只是刚才喷的那一口血沫子跟开了个头似的,喉咙里不断的往外汩血水。他只能再一次的咬紧牙关,同时,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是以,完全不能告辞了,任林小东拉着自己往外走得飞快。 “好了。你不用强忍着了。”直到出了大殿外的垂花门,林小东才松开手,神色变得轻松了许多。本来,他想嘲讽两句的,但是,看到余莽的可怜样儿,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你带了回春丹没有?” 小可怜,八成是受了内伤。 余莽松开手,刚张嘴要回答“没有”,好腥!刺鼻的血腥味呼的冒出嘴来。 “哇——”他当即大吐特吐。 林小东一脸嫌弃的捂上嘴,同时,往后退开一大步。 他以为该死的地龙会吐出一地的血污来。然而,他才站定身形,对方竟然已经止住了呕吐。定睛一看,地上不要说大片的血污,就连一点血沫星子也看不到。 再看小地龙,面色如常的站在原地。两个嘴角也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刚才的吐血全是在装模作样? “你……”他不禁怒目圆瞪。 余莽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的摆手:“我没有骗人。是真的!是我的恢复能力比一般的要强一些……” 林小东猛然想起来了:地龙凡兽被切成两三断,都不会明显的血滴,更何况这位是灵兽! 看着对方干干净净的嘴巴,还有手心里的血渍,他只想骂人:这特么的是比“一般的要强一些”吗? 殊不知大殿里,妖王在他们两个一出大殿的门便立刻睁开了眼睛,接着,他朝余莽先前趴的地方用力的一吸鼻子。 呼——,那个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扭曲。 就在这时,妖王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扭曲立刻消失,好象刚才是错觉一般。 妖王叹了一口气,一脸的生无可恋:“墨峥啊墨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九三零章 战斗渣的好宝贝 余莽回到铺子门口时,连气色也完全恢复了。 林小东仔细的打量了他,不服都不行——自己只是受到波及,但现在体内仍然气血没有完全平息。而这货……如此强悍的恢复能力,简直是不死之身嘛!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跳,禁不住在心底里掂量: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战力如何? 如果战力不济的话,嘿嘿,那就是一枚移动的上好伤药。并且还是永远不要担心药力消减,吃了还能自动补全,甚至有可能药效会越来越好的那种…… 余莽被他眼底流露出来的贪婪吓了一大跳,清咳一声,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的样子,热忱的招呼对方进屋坐一坐,喝盏茶,歇歇脚。 在银刀城里,这是很强烈的答谢态度了。 而林小东有城主大人身边红人的身份加持,更加不疑有他,遂敛去眼底的打量,笑盈盈的应下了。 门里,参山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 林小东先前来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余莽身上,对这个本身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掌柜根本没放心上。这回他忍不住定睛看了一眼,心里又乐开了花:哈哈,居然是一株老山参! 所以,这铺子其实是卖药材的才对呢。 参山本身天性敏锐,再加上这些年修行得法,且混迹于市井,眼力大涨。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丝飞闪即逝的恶意,不露痕迹的抬眼看了一眼余莽。 后者意会,面色不改,只管热切的吩咐道:“快些去沏壶我珍藏的好茶上来。” “是。”参山领令下去了。 接着,余莽请林小东“上座”,从袖袋里拿出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宝珠来。 林小东顿时只觉满室光华,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待看清楚宝珠的样子,心头又是大震。 他居然不认得这枚珠子! 以前也就罢了,他在族里不得宠,没见过几样宝物,孤陋寡闻。然而,这些年,他跟在陛下身边,什么样的宝珠没有见识过? 现在居然有一枚他完全眼生的宝珠。并且,还是这么的珠光宝气! 林小东心里甭提有多酸了——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珠子,这只小地龙居然随随便便的就拿出来送人! 余莽轻抚宝珠,介绍道:“这珠子是我早些年在边界的时候意外淘涣到的。它叫做月光珠。据说是月光石吸食了数万年的月之精华,然后细细打磨而成。” 林小东“哦”了一声,兴趣大减。 搞错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珠。就是用品相好一些的月光石打磨出来的珠子。怪不得随随便便就拿了出来。 不过,这家伙拿这么个玩意儿打发我……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余莽又接着说道:“林公子,莫要小看这珠子。它可不是用一般的月光石打磨出来的。” 林小东不为所动——再不寻常的月光石,也还是月光石。品相再好的月光石,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信呐?”余莽将宝珠送到他手边,“林公子,你来摸摸,这质地!” 月光石还能有什么质地?林小东将信将疑的伸手。 就在他还没有真正碰到这颗珠子之时,“咔嚓”,珠子居然自个儿裂开来了! 好巧不巧,一小半正好落在他的手里。 只觉得手里猛的一沉,他竟然接不住! 小半颗的珠子直接掉落在地上。 “砰!” 他脚边的地上砸出来一个大洞。那小半颗珠子嵌在里头,一动也不动。 林小东怔怔的垂眼看着。 就砸地上的这情形,足以证明这颗珠子有多沉手。 真的不是一般的月光珠能够相比的。 这时,余莽连声的向他道歉:“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某手重,一时没能把握好力度……” “不好了,东家……”参山匆匆的从后面跑进来,“您的宝贝茶叶全没了!” “什么?”余莽怒了,“怎么会没了?前两天我才买回来的,一大包呢!” “真没了,不信您自己去看看!” 余莽随手将另一大半颗残珠搁手边的高几上,风风火火的随参山一同去了里间。一看就是太宝贝那包茶叶了。居然没能顾得上与林小东招呼一声。 林小东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拿起高几上的残珠细看。 确实很坚硬! 以他的手劲,要费些气力才能从上面掰下一块来。 可是,这东西在小地龙的手里头就跟烤得酥脆的饼子一样,稍不留心,一碰就裂成了两块…… 林小东神色大变。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如意算盘,更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刚才有些发热的脑瓜子瞬间变得清明起来——陛下显然是知道地龙灵族,那么,也定然是知道他们有多么厉害的修复能力。可是,陛下完全没有打余老板的主意的意思。这说明什么?说明余老板不是任人鱼肉的怂货啊。陛下也忌惮余老板的实力呢。 而他刚才都打了些什么主意! 将残珠放回高几上,他飞快的瞥了一眼里边的门,脚底抹油,灰溜溜的离开了。 参山在里头看得真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冲坐在一旁的竹椅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的余莽笑道:“他走了。” “必须的!”余莽一点儿也不意外,“那可是光爷送给我们专门来克制强盗的好宝贝!” 这话真的一点儿也不带夸张的。 在凡人界,这枚质地罕见坚硬的月光珠哪一次出手失败过?凭着它,他这个战斗渣吓跑的修真大能不下五个! 其实,以他的修为,使出吃奶的力,也休想在这枚珠子上留下一道印子。更不用说“轻轻一碰,将珠子一分为二”。 不光他做不到。便是强横如光爷,也做不到。 这枚珠子本身就是颗坏的。光爷意外得到它时,它就是一大一小的两块。但是两块残珠能够严丝抹缝的合在一起,注意一下角度的话,轻易发现不了。 一口气喝光茶碗里的茶汤,余莽起身:“消息已经递到了妖王跟前。大人交下来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我再出去探探,看妖王到底有没有动我们起疑心。你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就动身。” “是。” 第九三一章 坦荡人 第二天匆匆拔完早饭,云景道长估摸着自家主公应该差不多理出头绪来了,便兴冲冲的拿着连夜拟出来的新方案赶去主院。 果不其然,院子的黑油大门是虚掩着的。 “主公,吃过早饭了吗?”他推开门,走进去,绕开影壁。 “刚好要吃。”沈云听到声音,一手拿着吃了一小半的杂面馒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酱瓜,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廊上,冲他问道,“你吃了没有?要不在我这里凑合一顿?” “我吃过了。”云景道长一边应着,一边特别留意自家主公的气色。 这一看,他发现了主公的一双眼睛里红丝隐现。 以主公的修为,不可能熬一宿未眠,眼里便现出血丝来。 “主公,你昨晚出远门了?”他直接问道。不然的话,怎么会消耗如此巨大,以至于眼里都有血丝了。 沈云点头,“咔嚓”咬了一口酱瓜,笑道:“去见了老扶。” 云景道长“滋”的吸气:“你可跑得真远!” 这话纯粹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不带一点夸张或者恭维。 因为他家主公嘴里说的“老扶”,只有可能是青木派的客卿长老之一,丹霞门的云霄上人扶西河。 而丹霞门离云雾山脉何止万里之遥? 沈云嘿嘿一笑,招呼道:“进屋来说。” 云景道长却一边随他进屋,一边话风一转,开始批评起来:“主公,在这种时候,你招呼也不打一个,跑出那么远去,很不妥当呢。这种上万一碰到点什么情况,或者恰好中了孽畜的圈套,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你。”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当年主公被玉锦门和鸿灵上人联手陷害的往事,心中一凛,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经历了当年之事,你不是说往后不会再轻易冒险吗?” 沈云自知理亏,笑嘻嘻的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是,他真的不是再犯当年的错误,认真解释道:“我没有冒险。我与老扶以前有过约定,万一出了紧急之事,秘密联络通道又失效了,就去约定的地方见面。那个地方很安全,包管孽畜察觉不到。” “这样啊。”云景道长神色大缓,“原来是我想当然了。”所以,他刚才的批评有些过了…… “那也没有。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在这种紧要时刻,不跟长老会报备,便私自外出。”沈云再一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接着,他翻过这一页,语气一转,说起了密见扶西河的事。 昨晚,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必须立刻见一见扶西河。 一来,混沌兽图谋的是整个仙山。所以,此事关乎整个仙山的安危,与仙山大众更是息息相关。仙山各界人士都有知情的权利,也有保卫仙山的义务。没有谁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二来,青木派对付不了混沌兽。修士同盟军也对付不了。必须是仙山大众都联手,才有一线生机;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离开云雾山脉,更不用说公开的仙山大众面前露面。所以,将消息捅出去,以及游说仙山各界上层的任务,只能由扶西河来做。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道出了自己的担忧:“老扶这些年内敛了许多,不怎么在外头游走。据我所知,往日围着他的那些‘朋友’大半都散去了。就是在丹霞门里,他也其实是被排挤的,属于典型的表面光鲜。甚至很多的时候,他主张的,暗地里拆他台的恰恰就是他的大师兄云焰掌门。” 所以,他从一听到自家主公说昨晚连夜去见了老扶,就担心因为云焰掌门又会暗中使坏,为了反对而反对,使得消息的可信度在人们心里大打折扣。 真的不是他看低了云焰掌门。身为堂堂的掌门,这家伙不止一次做过这种行径。云焰对云虚的关怀与爱护仅限于人前和表面,在十大门派里,这早就是高层们心知肚明的事实。 以前,云景道长听到一些风声的时候,还在纳闷,云虚师伯要有多缺心眼,才会被嫡亲的师尊和大师兄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云虚上人也成为了青木派的客卿长老。他与之接触过几回,才知道外人看到的不过都是假相。真相是,云虚上人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虎,只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这不,从沈云和青木派这里看到了解困的希望后,云虚上人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沈云的邀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很担心扶西河这次能否会尽全力。 当然,这样的话,不好与主公明说。而且以主公的心智和看人的眼力,也无须他将话挑得这么明白。他只要点出扶西河与其师父、掌门师兄之间的矛盾即可。 “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存在。”沈云说着在小木桌旁坐了下来,继续用饭,也不忘抬手请云景道长一道在桌边落座,“老扶也当场就跟我说了他的难处。不过,他决定找李琼帮忙。” 李琼这人,云景道长也是知晓的。以前,他也得唤李琼一声师兄。现在,他晋升成为了元婴上人,而李琼还是金丹真人,辈份大降,得反过来尊称他一声“师伯”了。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李琼道号“琼枝”,非十大门派出身。却误打误撞幸运的成为了运天演武堂的首批执事,三年之后,更是坐上了副堂主之位。这些年下来,他的门生满修士同盟军,在仙山也算得上是手握实权的人物,成为了仙山的新贵。 云景道长最先知道他,也是因为他是运天演武堂的执事。 这绝对是一个能人。当年,他与自家主公走得极近,在演武堂里,他是公开的副堂主派。和他有一样的标签的,还有另一位执事,即,五行门的白璋上人。 可是,当年主公出事之后,白璋上人生怕被叶罡打压,甚至陷害,立刻卸任返回宗门,从此避世不出。而李琼却深得叶罡信任,从此青云直上。 这样的人,云景道长真的信任不来。他没有想到的是,听主公话里的意思,李琼其实也是自己人! 真是这样的吗?他带着一脸的疑问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笑道:“叶罡留下李琼,可不完全是因为信任。当年我出事,白璋立刻跟躲洪水猛兽似的卸任了。他这个当堂主的,很尴尬的。要是李琼再吓得卸了任,他是再多长一张嘴来,也解释不清楚了。所以,他必须主动稳住李琼。”说到这里,他轻轻摇头,“其实,大家都把李琼看低了。这是一个真正心怀仙山安危的坦荡人。在演武堂里,他支持我,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他是我的下属,这是演武堂的程序;其次,我在演武堂里的一些主张,与他不谋而合,他觉得是正道。仅此而已。所以,这一次,老扶首先就想到了他。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第九三零章 拖后腿 云景道长听完自家主公对李琼的评价,心里不再存疑——且不说,一直以来的事实证明,主公在识人方面,确实比他更有眼力。修士的眼力随修为的增加而渐长,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往往修为越高的人,更长于识人。这样的实例,在仙山,简直不要太多。 是以,既然主公和老扶两个都认为李琼能当此大任,那么,这件事也用不着他再多说了。 接下来,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叠稿纸来:“主公,这是我昨晚回去之后拟出来的一个方案。” “我看看。”沈云闻言,放下手里的杂面馒头,兴致勃勃的接了过去。 不多时,他看完了。 这是一份宣传的方案。 在青木派里,一直都有“广而告之”的理念和传统。尤其是新的婚姻法典试行之后,“宣传”的理念更加深入人心。 现在,不管做什么,各部门各营都会有配套的宣传方案。 但他手里的这份宣传方案却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它分成两部分的宣传,一是对内,二是对外。其中,这个“内”指的是青木派内部,包括了云雾山脉的两个区,还有凡人界的各据点,以及广大的外门弟子们;而“外”则是指仙山、凡人界的各界人士。 以往的宣传方案是没有如此鲜明的“内”、“外”之分的。 其次,它头一次提出了宣传方案的涉密等级这个理念。 沈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是,还没有成体系。云景道长的这份方案里却连具体的保密制度都写得条理分明、清清楚楚。 “不愧是法修大能!”沈云看罢,禁不住掩卷称赞。 元婴境的道长,相比于金丹境的道长,简直是脱胎换骨式的成长! 不变的,是道长那颗对道的坚持与追求的赤子之心。 云景道长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公这种不加掩饰的大力赞扬,然而,再一次听到,还是禁不住老脸泛红——呃,不能再说是“老脸”了。他以两百多岁的骨龄突破元婴境,算得上是年轻的了。所以,面相大变,精心保养了几十年的浓黑大胡子没有了,皮肤紧绷,富有弹性,浓眉大眼的,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后生。比突破前少说也年轻了十岁。 沈云忍住笑,说了方案的几点看法。这回主要是挑毛病。不过,他没有往深层面进行详细的分析。一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二是相关的细节,他本人其实也没有想清楚。之所以现在提出来,是他相信道长在听取了他的意见后,能够更好的完善这些细节……说白了,他摆明了又要做一把“甩手掌柜”。 云景道长听完,很受启发——主公最大的看法是,让他将方案一分为二,变成一个方案和一部法案。其中,方案是这一次的具体操作。而法案则是对今后青木派所有宣传、保密等活动的规范。 身为法修,他很是赞同制定这样的一部法案,当即高兴的表示:“我拿去回修改一番,再拿来给主公过目。” “不用了。”沈云摆手道,“我们现在正好迫切的需要有一部这样的法案。它的出现,可以说正当时。你给个时间,我帮你提名到长老会,进行审核。方案的话,那就更没问题了,届时一并交给长老会审核好了。” 正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大变故就在眼前,哪有时间让他们两个先充分讨论?更何况这个方案本身底子就好,所以,完全可以发挥集体的力量,长老们群策群议,加快进程,好尽快通过,进入实施阶段。 云景道长想了想,答道:“明天吧。上午或者下午,都可以,我没问题。” 沈云放下手里的稿纸,回忆了一下长老会报上来的近期日程,点头道:“明天下午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过会就让老王去安排,明天下午召开临时会议。” “好。”云景道长拿起稿纸,起身告退。 第二天下午,王长老主持召开了长老会临时会议,第一个议题是审核《青木派宣传法案》。 和新的婚姻法典一样,这部法案绝对又是祝融大陆里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物。长老们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一边看,一边已经开始小声的讨论。 有长老见状,当场指出来:“看来我们对满天飞的各种宣传都很有意见嘛。” “确实是有意见。现在屁大的事,也要搞得声势浩大。我家门口不是前些时候立了一块公告牌吗?可不得了了。一天到晚的全是各种表演,看热闹的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老仙都,又住在了菜市场旁边。” “不只你家是这样。我家也差不离……” 很快的,讨论的话风变了。眼见着就要变成了若干长老苦宣传已久的诉苦大会。 王长老身为今天的轮值长老,以及本次会议的主持者,不得不出声音提醒:“注意进度,莫说闲话。” 才说得起见的那几长老讪笑着收声,继续看稿…… 在接下来的讨论环节,他们都很积极,意见也很一致,即,不赞同搞一部专门的宣传法案。理由也很充分:本来就有宣传越来越过火的趋势,还要搞一部专门教大家花里胡哨做事的法案出来,往后谁还能静下心来,安安分分的做事? 他们的意见才说完,神机营的李营主头一个就出声大呛,说他们连法案都没看懂,便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胡乱扣帽子,简直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几人立时表现出受辱的悲愤,请沈云为他们做主。 沈云很无语。长老会与门主之间的行为规范,在青木派里是白纸黑字的有明确规定的。象现阶段的长老会讨论,他不得以门主的身份进行干涉,只能围观。 所以,何来做主一说? 身为长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且还不是一个两个的。这个笑话闹得也真够大的。 不等他出声,王长老等老资格的长老们只觉得整间小会堂都容纳不下他们的尴尬。 “看来你们几位是好久没有温习长老手册了。”王长老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解释,“这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了,我们对于长老会制度的宣传完全没有到位。” 闻言,那几名长老才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道歉。 沈云仍然没有吱声,但是在心底里又一次的想到了重组长老会。大战在即,有这些人在长老会里,能不拖后腿吗? 第九三一章 大隐患 法案审核的阻力超过预期。云景道长、王长老、宋长老和李营主等四人是坚定的赞同派。他们合力,又做了一些适当的让步,用了一个下午+大半宿的时间,才终于让法案通过审核。 散会后,已经过了子夜时分。 “老王,我和老宋多久没来你这里了。你不请我们去喝一杯吗?”李营主一脸倦意的拉着同样精神不济的王长老,挤眼弄眼的问道。 后者愣了一下,拿眼睛去看宋长老。 “喝酒不是成了。”宋长老抬手压着一边太阳穴,强打起精神应道,“我真是累得狠了。今儿这会开得……比给一连给十匹马接生都累。” “噗——”李营主被他逗乐了,破功笑喷:“这也太夸张了吧?就你们那破马场,现在一回还能有十匹马产马驹子?” 绝对的大实话! 马场曾经有过这么红火的时候。但是,那是在沈家庄的时候。后来,尤其是第二次搬到野鸡岭营区后,接连的瘟疫之下,马场倍受打击,越来越惨淡。一年到头也没有十头马驹子出生。那时,马场的主要任务不是养马训马,而是和医部一起联手,研究如何对付瘟疫。 具体的情形,李营主不是马场负责人,并不是很清楚。身为长老,他只知道,初到新营区,马场是枯木逢春,起死回活。日子肯定比以前要好过得多,但是,绝对还没有恢复到一回能有十匹母马产马驹的鼎盛时期。 事实上,这也是青木派各部门各营的现状,即,情况迅速好转,大家都有缓过劲来的轻松感。但是离真正的恢复,还差得远。 思及此,他对今晚跟王长老讨酒喝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心里有些动摇了——这个时候,这么“作”,真的好吗? 正在犹豫之际,宋长老一本正经的回应他了:“十匹母马一齐产马驹子,这样的情形怕是以后也不会有了。普通的凡马,受不住外面的障气。一闻就会发狂,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口吐白沫,力竭而亡。” “啊?”王长老吓了一大跳,“怎么没听你们向长老会报告?”这可是大事件! 李营主更急:“我寄在你们那里的那些马……” 旁边正欲离去的几位长老全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他们。 宋长老连忙去拉李营主:“活着,都精神头倍好的活着呢。”顿了顿,又道,“幸好那天是坐‘吞金兽’进来的。之后,一直是在让它们做适应性训练,没有出去过。” 李营主是放心了。王长老用两眼的余光瞥到那几位驻足的长老,问道:“那死的那些马是哪里的?” “全是我们马场自己的驭马。”宋长老叹了一口气,“那次我们是出营去接马料,谁也没有想到障气那么厉害。一次就赔了五匹。自那一次后,我们就不再让马出营了。也就没了损耗。” 象这种事,在马场里绝对算得上是一次事故了。不过,驭马是马场里专门用来负重、运物的,出这种事故,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但是还在正常范围里。是以,在找到了事故原由之后,马场那边没有必须上报长老会。 “吓死我了。”李营主轻拍宋长老的肩膀,“老宋啊,那些马,可是我们神机营里最值钱的家当了。拜托一定要帮我们照料好。” “那你放一万个心。”宋长老满口应下来,“我们现在正全力攻克障气,已经有些眉目了。” “那就好。”王长老笑道,“这是个好消息,老哥哥两个,去我那里喝一盅?” 按理说,他们三个昔日的老仙都坊主里,数他最为年长,比其他两位都要大几岁。不过,如今,两三岁的年岁,根本算不得不什么了。在青木派里也这样。大伙儿,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除非是血亲,旁的人真的没有谁再执着于序齿,全靠当时的心情。高兴了,唤你哥你姐。不高兴了,一句老弟、老妹下来,也不是没有的事。不知不觉之中,将骨龄看得淡了许多,算是众弟子离开老仙都之后,一个最大的变化。随着一起被淡化的,就是因为年岁产生的资历。 李营主本来有些动摇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再一次随王长老一同看向宋长老。 “真不能喝酒,太困了。”宋长老坚持道,“不过,我今晚确实得去老王你那里借一宿。太困了,不想连夜赶回去。” “小事儿!”王长老一手拿了一个,笑道,“走,去我家。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 “哈哈哈……”三人乐呵呵的携手而去。 他们三个的交情,在青木派里也是有目共睹的。其他的长老们只有眼馋的份,各自离开。也有和宋长老一样觉得累,不想连夜赶回去的,受到启发,去附近的亲朋好友家里借宿。 沈云和云景道长是一道离开的。 主要是他们两个顺路。所以,几次下来,两人已经有了默契。如果沈云没有提前离席的话,会一道象散步一般的慢慢走回去。在路上,或接着讨论,或说点别的事,视情况而定。 这一次,又是云景道长开的头。他向沈云感慨,长老会的效率越来越不行。打前些年开始,长老会一直在努力提高效率,也确实想出了一些措施,而且每一次也都确实见了效。但是,这些效果鲜有能持续的。最多半年,短则半月一月的,便完全没了效果。对此,他真的感觉疲倦了。 “太心累。”末了,他总结道。 沈云一直负着手,边走边静静的听着。闻言,他偏过头来,看向他,目光灼灼:“你仔细分析过造成这种现象的原由吗?” 云景道长不躲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下一息,自个儿先笑了。 沈云也笑了。 不用再多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走了几步远,云景道长说道:“按理说,现在的情形之下,我们要保持自己内部的稳定和团结。但是,长老会的这个状况不解决,就是个大隐患。所以,主公,我想尽快上一个方案,提请长老会进行重组。” 重组的理念,之前,沈云也曾跟他透过。刚才,他们两个又用眼神确定了。闻言,沈云真的一点儿也不意外,点头道:“你拟出来看看。我们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也就是同意了。云景道长应道:“是。” 第九三二章 好消息 世事难料。在青木派里,云景道长头一回被抢了先。第二天一大早,王长老、宋长老和神机营的李营主联名了一份提案,建议改组长老会。 三名长老联名提案,按长老会的相关章程,不需要先通过门主大人,直接可以提交长老会。 而王长老三人也确实这么做了。 是以,提案一出,长老们炸了锅——还真有人自己砸自己的锅啊! 也有人立刻警觉起来了,认为他们三个此举是排除异己,其目的就是要三人绑捆在一起,完全霸占长老会。 “太可恶了!”有着同样警觉心的长老恰好也有三位,当即也凑在一起,摩拳擦掌的,嚷嚷着要搞个提案出来,反击回去。 这时,有其他的长老好心提醒他们:“按照章程,先来先议,得等他们这个提案审议完了,通过与否,有了定论,才有审你们的。真要是他们的通过了,长老会马上就要改组。到时,你们的提案……不是晚了吗?” 最后这句话说得够委婉的了。能够做长老的,都不会是傻子。一听就知道人家的言下之意是:到时候,你们三个还能是长老吗?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配做长老,会被改组掉么? 三人气极,提案也不写了,一齐屁股一扭,气呼呼的去主院——欺人太甚!必须找门主大人做主! 在半道上,他们碰到了云景道长。 后者正好从主院出来。 王长老他们的提案挺出人意料的,他看了之后,发现与自己是不谋而合。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在青木派里,真真切切的是有一大批人成长起来了! 他们不再是当年那些只会忍气吞声,做事畏手畏脚的凡人,而是从体格到内心,再到思维,都变得强大,真正的立了起来。 而这正是他和主公都一直热切期待的。 由此可见,凡人修行,切实可行,一点儿也不亚于有灵根的修士。 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报告主公,与主公分享初步成功的喜悦。 云景道长拿到提案副本后,马上就去了主院。 和他预料的一样,沈云也很意外,更多的是喜悦。拍着副本一个劲的做自我批评:“是我一叶障目,低估了他们。事实证明,他们比我以为的还要优秀、出色。” 云景道长报告了自己这边的进程。他的提案还没有最后定稿,本打算今天晚上再修改一遍,明天再呈到主公案前——因为他是独自提案,所以,走的程序与王长老他们三个不同,只能先由门主审阅,获准后,由门主提请长老会审议。 “你觉得他们的提案如何?还需要补充吗?”沈云问道。 云景道长快活的说道:“不用了。他们想得很周到,一些我没有想到的细节,他们都注意到了。我的不同意见,将在审议时直接提出来。” 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的提案没有必要再拿出来了。 “行。”沈云也同意了。 云景道长高高兴兴的离开主院,去长老会。没想到,在半道上碰到了这三位。 见三人皆面红耳赤,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云景道长拦下他们,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争着说起来。 云景道长的好心情瞬间被吵没了一大半,连忙叫停:“不要急,一个一个的说。” “我先说。”三人之中有一人抢了先。于是,其余两个暂且没有做声了。 很快的,云景道长听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笑道:“原来是为着提案的事啊。” “可不就是!有这么打脸的吗?” “好象我们这些后来进长老会的,都是偷偷摸摸的,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一样。” “太气人了……” 眼见着三人的怒火又噌噌的上来了,云景道长连忙再次打断道:“也不能这么说。长老会不是哪一个人的长老会。不管是谁,有意见,都可以按照章程,尽情的表达出来嘛。这种事,无须请门主大人做主。而且按章程,门主大人也做不了这主。” 又是章程!三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道长明显不是站他们这边啊。所以,有道长拦路,今天他们三个是不可能见到门主大人了。 云景道长却没有再给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直接说道:“这样吧,我正好也要过去。我们一道去,看看其他人对这份提案是什么意见。” 三人不敢明着违背他的意见,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得违心的应下。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他们飞快的约好,等到了长老会,再想办法脱身,另谋对策。 到了长老会后,轮值长老正在和一些长老商议临时长老会的时间。见云景道长一行人进来,他上前来问道:“道长,你们今晚有空没有?”接着道出他们正在商量的开会时间:今天晚上,吃过晚饭后。 “又是晚上?” “昨晚也是开会,今天又要接着开……能不能中间停一晚?手头上积了一大摊子的事呢。” “是啊,这段时间,我们晚上开会是不是有点多了?”与云景道长一同进来的三位长老抢先说道。 轮值长老很为难:“白天也凑不齐人啊。不是这个没空,就是那个有事。” “那就先缓一缓嘛。又不是很重要的提案……”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就是想拖时间!王长老再也忍不住,环视屋内,直接说道:“现在人数刚好够了,我们表决吧!”说着,他自己先表态,“我同意今晚举行临时会议,审议今天的新提案。” “你……”那三位长老还要出声。 这时,祁长老已经抢着表态:“我同意。” 李营主哈哈大笑:“我也同意。” “我同意。”云景道长终于说话了。 “我同意……” 屋子里的长老们,除了那三位,没有谁不同意。轮值长老一算人数,恰好过了半数。这就意味着,这三位同意与不同意,都不重要了。 “那么,今晚开会。”他最后拍板道,“我去下通知。” 第九三三章 没有成功的全武行 晚上的临时会议,沈云没有出席。因为他早和扶西河约好了,今晚再在秘密地点碰头。当然,此事属于青木派目前的最高绝密,暂且不能跟长老会实话实说。是以,他在上午的时候就出去“例行巡视”。 等轮值长老过来向他禀报时,只在主院的大门上看到了他留的去向条。 “门主大人不在!”轮值长老傻了眼,赶紧的回去再与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商议。 这也是正常程序。现在,长老会的大长老是云景道长。王长老则是分管长老会日常庶务。按长老会的相关章程,更改临时会议召开的时间、地点等级别的事务,他们三个商量着来就可以了。无须交付长老会共同决择。 云景道长心思一转,立刻想到了自家主公是在有意避开今晚的临时会议。换成是他的话,也会觉得今晚的会议参加与否并不重要。以王长老他们三个的能力,提案肯定能够在长老会上通过的。王长老他们三个甚至都没有把伯堂拉起来,也说明了,他们自己很有信心。 更何况,全程还有他盯着。 思及此,他没有首先表达意见,而是看向王长老。 后者收到,笑道:“按照程序,今晚的临时会议,大人如果不参加,我们在会后要及时将会议纪录上报给大人。” 压根就不提改期的事。 轮值长老听懂了:这是觉得没有必要改期。 好吧,仔细一想,也确实没有必要改期。因为审议提案的流程是:长老会审议时,大人即便出席,也只能是旁听。在这阶段,大人没有表决权。只有长老们达成共识,形成有效的定论之后,再上报门主大人,请门主大人定夺时,如果门主大人不同意,可以行使一票否决权。 所以,王长老说得对极了,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他又看向云景道长。 “我持一样的意见。”云景道长跟王长老打商量,“大人不在的话,今晚的会议纪录很重要。要不你们两个分一下工,一个负责纪录,一个负责主持?” 否则的话,主持和会议纪录都是轮值长老的事。就象昨晚一样。 “我没意见。”王长老点头。 “我来纪录好了。”轮值长老先挑了。 他能预感今晚的会不好开。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资历,进入长老会担任长老,属于被拔高了。 更重要的是,近年来,他在长老会里,也能感觉得到长老会人浮于事,效率不高。其他各部门各营,其实早有微词。尤其是当年,齐伯他们的叛逃,令长老会威信扫地,一度陷入很难堪的境界。是因为实施大撤离计划,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大半。余下的那一小半,也被门主大人和长老会一起压制了下去。 但并不表示,门主大人对长老会是多么的满意和赞赏。 种种迹明表明,门主大人再次回到门派后,对长老会是很不满意的。也是因为大撤离计划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所以,为了维持门派里的稳定和团结,从大局出发,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这些年来,长老会内部也做了很多改进,但是,总是不尽如意。 他也一直在反思长老会为什么没有最初的灵泛、高效,而是越来越显得尾大不掉。可是,思来想去,他的头绪越来越乱,不得其解。 今天的提案,他看过后,登时有一种拔云见雾的感觉。 看王长老他们三个多厉害! 也难怪弟子们私底下议论,说长老们也是有高有低的。真正厉害的,还得属资格最老的那几个。又说,后面“涨洪水”进来的,嫩得很。偏偏有些“嫩瓜”还没有自知之明,尽端架子,爱折腾…… 终于被点醒了的轮值长老,身为“嫩瓜”中的一个,却是极力赞同提案的。从个人的角度来讲,他能进入长老会,绝对是难得的机遇。因为担任长老的这几年,正是他个人突飞猛进的几年。不论是修为,还是心境、办事能力等。 但是,从门派的大局来讲,他确实觉得长老会越来越跟不上门派发展的脚步了。很多长老自身的见识和心境,对长老会来说,就是一种阻碍和拖累。 最近的一个例子,昨晚审核宣传法案。 很好的一个法案,可是,一部分长老就是不理解宣传的必要性,以“少说话,多做事”的经验,固执的进行抵制。更有甚者,从来没有过相关的经验,却大刷存在感,用漏洞百出的所谓经验,去挑法案的毛病,吹毛求疵。 搞得支持的长老们精疲力尽不说,会议也延长到了后半夜。 而这样的事,自从长老会扩大之后,就是常态。 有意思的是,每次如此表演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 不要说其他长老的耐心被消磨到了极限,但是他,现在看到这几个人,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头便隐隐作痛了。 不改组,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终有一天,长老会会因这几个人误事,闯出大祸来。 可是,他真的道行太浅,奈何不了他们几个。是以,在道长要他与王长老分工时,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担任本次的会议纪录。会议主持的事,交给王长老。后者应该能很好的控制今晚的场面,不至于让那几个人故意拖延、使坏,破坏提案的正常审议。 王长老看了他一眼,接过话道:“行,我来主持。” 当晚的临时会议,果然如轮值长老所料,是他所经历过的,开得最“热闹”的一次临时会议。长老们前所未有的态度鲜明,分成了两拔:一拔持赞成态度,另一拔坚决反对。以前总会有人在开始时持中间态度。这一次,没有了。 双方谁也不服谁,一开始,就进入了唇枪舌战状态。 但是,赞同的一方显然要强得多,迅速占据上风。 这个时候,反对一方里,那几位长老又要装傻充弄,玩拖延时间的老把戏。他们的意图很简单——拖过一天,是一天;拖过一次,是一次。让提案因为超过规定的审议时间和次数,而自动进入流议程序。 可惜主持会议的是王长老。和昨晚一样,他用会议规则死死钳制住了他们,使得他们的表演有限得很。 这时,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一位长老竟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不说,抡起袖子,要和身边一位持赞同态度的长老开架。 其他的长老们惊呆了——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吗?自长老会成立以来,还没有过这种泼皮无赖行径。 持赞同态度的那位长老是祈长老。他虽然也属于“嫩瓜”行列,却是公认的脾气最好的长老。一时之间,整个人都蒙圈了,坐在位置上,连躲避也忘了。 眼见着巴掌就要招呼到他的脸上去了,云景道长一挥袖,暴跳如雷的打人者被定住了。 王长老是继道长之后第二个回过神来的。他连忙宣布会议纪律,招呼外面的守卫将人押出去,直接关禁闭。 “这只是暂时的处理措施。”他看着神色各异的长老们,明确的宣布,“按规定,等查明情况之后,会有正式的处理。” 话音刚落,平时最爱表演的几名长老不约而同的垂下眼皮子,明显的蔫了。也是!便是门主大人不在,道长也是堂堂的元婴大能。哪里有他们撒野的地儿! 祈长老后知后觉的摸着自己的脸,苦笑了两下。 第九三四章 交底的话 接下来,王长老宣布会议继续进行。争议还是一样的存在,但是,双方的态度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许多,有辩驳,但是,大家都很克制,攻击性的语言基本上绝迹了。理性象是一下子全面回归…… 即便是这样,审议也非常的艰难。 天将亮,辩论阶段终于完成。王长老吐出一口浊气,宣布进行表决:“赞同的,请举手。”说完,他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李营主、宋长老接紧着举手赞同。 赵宣跟上…… 云景道长是最后一个举手的,但与王长老也只隔了不到五息的时间。 长老会全票通过。 这就意味着,只要门主大人不行使一票否决权,长老会改组,将提上日程。 长老们如释重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会场。 王长老从轮值长老手里头接过会议纪录,欢喜的走到云景道长跟前:“道长,我们一起去呈给主公。” 云景道长笑道:“也不知道主公巡视回来了没有?” 新营区的外防巡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长老轻拍自己的额头:“看我欢喜得过了头。主公便是回来了,也怕是刚到家呢。这样吧,我们俩都回去小睡一会儿。等吃过早饭后,再去见主公,如何?” “好。你经过我院子时,唤我一声。”云景道长应道。 “是。” 吃过早饭后,两人带着会议纪录,一同去了主院。 和往常一样,他们看到沈云正在院子里练习吐纳。 “看你们俩都是喜气洋洋的,提案应该是通过了。”沈云打住,招呼两人进屋。 王长老熟门熟路的去窗户下的矮榻前提过胖肚子白瓷大茶壶,笑道:“馋主公这里的好茶了。” 现在,整个门派的物资供应还没有恢复。很多物资都是缺的。茶叶就是其中一项。新茶没有发下来,大家手里头的都是以前的陈货。前些时候,火姬过来拜见主公,送了一包药茶叶过来。那是北海那边的特产。主公没有藏私,一分为三,自己只留下一份,另外两份分给了他和道长。他的亲朋好友多,那些茶叶喝几次,便喝了个精光。之后,他想喝好茶了,只能来主公这里噌。这没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因为他们三个都好茶,算得上茶友了。青木派的物资供应吃紧后,他们之间,你上我那里噌点茶,下次,我再噌回来,再常见不过了。 “老王,这回你是失算了。只有白开水,温热的。”沈云先坐了下来。 王长老不信,从桌上拿起一只倒扣的白瓷碗,倒了一碗。 果然是温热的白开水。 “不会吧!”王长老惊讶极了,“我记得上回来,还有差不多一半来着。” 沈云忍俊不禁:“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云景道长心思一转,猜到是怎么回事——那一半的药茶,十之八九是主公让老扶转送给李琼了。因为据他所知,李琼也是个好茶的。而以主公的行事风格,不可能让老扶空着手去见李琼,必须要给后者捎点什么东西。捎点什么好呢?北海的特产白叶药茶肯定是不错的选择。以李琼的才智,肯定能联想到很多的东西。他想得越多,老扶说服他的机率才会越大。 “我这里还有一些。”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份。这茶确实不错,提神醒脑之效,在同阶的灵茶里是最好的。所以,他也是天天都泡来喝,消耗挺大的。剩下的茶,也就能再喝两回而已。当面分出一半来,“老王,你跟主公汇报罢。我来煮茶。” “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王长老笑得见牙不见眼。 云景道长见状,索性将剩下的那一半,包起来,全送给了他:“回头,你寻着了好茶叶,也要记得回请我。” “那肯定要回请。”王长老更加高兴了,双手接过去。 云景道长拿出他的宝贝茶具来,先洗了手,然后开始一本正经的煮茶。 沈云则从王长老那里接过会议纪录,一边听他汇报,一边翻看着。这边,茶香出来了,王长老的汇报也结束了。 沈云很高兴,兴致勃勃的招呼两人喝茶。 “这明明是我煮的茶。”云景道长不由笑了。 “可地方是我的。”沈云不甘示弱的说道,“所以,我才是主人家啊。” 这话说得,好象另有所指啊!云景道长目光流转,心中暗自猜测:莫非是老扶那边真有回信了。昨晚,主公去外防巡视是假,又去与老扶碰头才是真…… 王长老更加直接,喝完一盏茶,事遁了,腾出地方来。 沈云笑道:“老王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他是真的开悟了。心态自然就越来越年轻。”云景道长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越活越年轻,没有大胡子可以捋了,没忍住,也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他那点岁数,在我面前,算不得什么。” 那倒是。你老人家确实岁数挺大的……沈云耸耸肩,话锋一转,说起了昨晚的行程。 没错,他确实是打着去外防巡视的幌子,与扶西河又碰头了。 扶西河告诉他,李琼完全不知道混沌兽的存在,所以,听完后,很是震惊,连道‘不敢相信’。还好他早有准备,让扶西河不仅仅是只带了半包白叶药茶过去当伴手礼,相关的证据也是带足了。 李琼看完证据后,立刻就相信了,汗涔涔的直呼叶罡是在玩火。 扶西河担心李琼受不住,等后者稍稍冷静一些后,才接着抛出第二道雷——银刀城里,比武大会是混沌兽和落桑族人,一明一暗,联手搅和没的。 这些年,李琼也是真历练出来了,立刻想到了边界的安危,再也坐不住了,当着扶西河的面,失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一个劲的说道:“怎么办,怎么办……” 走了几个来回之后,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盯着扶西河,目光灼灼的问道:“老扶,你跟我说句交底的话,是副堂主大人让你过来的,对吗?” 第九三五章 为了大局 扶西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笑:“老弟,现在不就是副堂主大人吗?” 按修为的话,他是元婴上人,李琼为金丹真人。他足足比李琼高了一重大境界。在以前的仙门时期,同为仙门弟子,那他就是李琼货真价实的师伯。 仙门不再,修士同盟军取而代之。底子依然是仙门的底子。但是,很多东西都完全变了味。比如说,在李琼这样的新贵面前,所有人都会忘记修为境界、师门师承这一类的。除非是得权的元婴大佬们,寻常的元婴上人,有几个敢在李琼面前真摆师伯师叔的谱? 更何况,扶西河与李琼颇为投缘,一直是以平辈相交。一声“老弟”再自然不过,没有半点自降身份的意思。 李琼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这就没意思了啊。” 扶西河一反常态,继续装傻充愣:“怎么会没意思呢?老哥我放着顶顶重要的一炉丹没有炼,千山万水的赶过来给你报信。还不够意思?”说着环顾屋内,又道,“你当我有多稀罕这个破地方!” 李琼闻言,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因为他知道扶西河在内心里有多讨厌叶罡。都说“爱屋及乌”,到了扶西河这里,变成了:因为讨厌叶罡,而深深的讨厌运天演武堂。 是以,副堂主大人出事没多久,扶西河借口要闭关也挂印而去,从此,一双脚再也没有沾过演武馆的地。几次过来给他送丹药,也是在百里之外的此地。即便离得这么远,扶西河也不会过多逗留,喝完三盅茶,掉头就走。人把话说得很清楚:嫌风吹来了那边的龌蹉气。 象今天这样,主动约他过来喝茶聊天,真的是头一次。 可以说真的是“很够意思”了。 不过,从这一方面已足以说明问题——这里头肯定是副堂主大人的面子。当然,此“副堂主大人”非他这个“副堂主大人”…… 呃,好吧,这样说也太不够意思了。他这个现任“副堂主大人”的面子肯定是有一些些的,只是不及前任“副堂主大人”的多。 李琼没有再往深里想。因为没必要。 他能够走到今天,拥有今日之地位,不是因为副堂主大人的昔日提携,也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叶罡党。全是因为他不偏不倚,一心为公。 一直以来,只要是对演武馆有益的,不论是人,还是建议,他都敞开怀抱,真心接纳;对演武场不利的,他虽不至于深恶痛绝,但也确实是敬而远之。 而他之所以拿全部的心血浇注到演武馆上,全是因为他相信,演武馆是为仙山的将来培养优秀人才,这里孕育着仙山的希望。 是以,只要老扶今天来的目的,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仙山的未来,他便真心实意的愿意和他一起谋划。哪怕是被利用,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有他自己的目的在里头。大家各取所需罢。 见扶西河摆明了不想把话挑明了,李琼没有再追问,直接问道:“你想我做点什么呢?” 扶西河面色恢复如常,拍着巴掌笑道:“这才够意思……” 李琼连忙打断道:“老扶,你是知道我的。我对外面那些争啊抢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为仙山做事。这些年,我们先前的那一帮人,散得差不多了。而我没有走,仅仅是因为我师门不显,修为也一般般,去了别处,一无是处。唯有留下来,我才能更好的为仙山做事。”说着,他认真的看着扶西河的眼睛,“老扶,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我当然知道。”扶西河哈哈大笑,“要是不知道这些,我今天还真不敢来找你。” 丑话说完,扶西河完全放心了,也笑道:“老扶,我是信你的。什么事,你说罢。” 扶西河这才跟他打开窗户说亮话,道明来意。 李琼听得很认真,除此之外,不管扶西河说什么,再也没有表露出其他的神色来。 扶西河看在眼里,禁不住在心底里暗暗称赞:确实是历练出来了!所以,琼老弟能成为新贵,也不全是象外面传的那样,纯属是走了大运。 象倒豆子一般的说完后,他端起茶盏喝茶,再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了——来之前,他向沈副堂主讨教,要如何拿捏与琼枝说话的火候。沈副堂主沉吟片刻,说道:“琼枝心思缜密,最反感的是拉帮结派。故而,在琼枝面前,只道事实和要求,其余的,一概不说。琼枝心中自有判定。我们也都要相信琼枝会很快的做出正确的判定。” 扶西河深以为然。他最为自得的是这双看人的眼睛。不得不说,沈副堂主对琼枝的评价,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没错,琼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他也相信琼枝。否则,琼枝哪能入得他扶西河的眼?如果又是一个叶罡一样的家伙,他绝对不会与之交往。更不会这些年,每一年都会捏着鼻子特意来这边送丹药。仙山那么大,难道还不够他游玩的吗?非要来这个充满龌蹉之气的鬼地方! 事实上,他们都没有看错人。 手里的这一盏茶还没有见底,李琼已经结束了沉思状态,抬起眼皮子,正色道:“这事,我接了。不过,我也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扶西河大喜,连忙放下茶盏,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上,做洗耳恭听状:“请讲。” 李琼没有转弯抹角,直言他觉得,在关乎仙山的安危问题上,叶罡应该是可信的。而且,现在之仙山里,叶罡是最有能力将仙山上下调度起来,共同应对外敌之人。 “除了他,眼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说到这里,他强调道,“我是说现在。便是副堂主大人也确实不如叶罡这般有影响力和号召力。” 扶西河连连点头:“你说的全是实情。否则,我今天也就不会来找你了。”只要沈副堂主能够做得到,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沾上叶罡。哼,连衣边边都不想沾这家伙的。 现在……完全是没了办法。按沈副堂主劝导他的话说,全是为了大局! 李琼闻言,甚是欣慰,笑道:“老扶,我很佩服你!有你这样的知己好友,是我最大的荣幸!” 又进一步的达成了共识,接下来,李琼再说自己的“想法”,真的一点负担也没有了。他主张,既要全力游说其余势力,也不可放弃叶罡。他认为,最好的结局是,叶罡能把担子挑起来,率修士同盟军上下,与仙山各界,举仙山之全力,共同御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九三六章 还有别的选择吗? “琼枝的主张与我和老扶之前的设想,很有些出入。”沈云跟云景道长实话实说,“尤其是老扶,他觉得很难接受。好在我和老扶也事先料到中间必定会有波折,约好了昨天晚上再碰头。所以,老扶借口要回去再想想,也与琼枝约好了过两天再会。然后再秘密赶回来,与我碰头,共同商议。”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生出了许多的问题。但心念一转,默算了一下日程,便得出结论:昨晚,主公与老扶再次碰头,关于叶罡,定是已经有了结论。 这样的话,他索性不如先听主公说完。 是以,他按下心里的这些问题,继续耐心的听着。 果不其然,接下来,沈云跟他重点说了昨晚与扶西河一同商议的结果。 不管扶西河服或不服,李琼说的确实是铁一般的事实。现在,叶罡是修士同盟军的大统领,而修士同盟军又是仙山里最强的势力存在。虽说叶罡在仙山里,目前还做不到跺一跺脚,仙山的地面都要随之抖三抖的程度,但是,叶罡公开说点什么,其他的势力,包括妖王在内,都不敢轻易驳他的面子,却也是真真的。 故而,商量来商量去,扶西河不得不捏着鼻子改变主意,承认叶罡的主导地位。 云景道长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老扶是个直率人。” 沈云点头:“商量完后,都没有歇一下,他又立刻动身去找琼枝了。” “不是约好两天后吗?”云景道长心思一转,讶然道,“有‘尾巴’?”不然的话,以老扶的修为,也不至于连个歇脚喘气的时间也没有,要足足提前一天动身。而在现在的形势之下,被修士同盟军的暗探盯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哦,事实上还多了一股探子,即,落桑族人的暗探。种种迹象表明,后者对仙山的渗透,比他们之前掌握得要严重多得。 “是的。”沈云颇为无奈的告诉云景道长,其实,他两次与扶西河碰头,后者都被“尾巴”咬上了。全是他出手帮忙甩掉尾巴的。 云景道长不禁担心起来。 沈云摆手道:“老扶也不是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是需要多一些时间。”而他出手,则是直接将“尾巴们”扔进玲珑阵里困住,分分钟的事。 “他们以后肯定会将那里当成重点地段。”云景道长拧眉。 沈云摊开双手,一脸的无所谓:“狡兔三窟的道理,我和老扶怎能不知道?他们爱去尽管去。我和老扶没打算在那里碰第三次头。” 云景道长呵呵。他算是听明白了。从头到尾,就是这两个人故意设计,把探子们引到碰头地点去。所谓“艺高人胆大”,莫过如此。他甚至怀疑主公又在谋划什么……突然,心头一亮,他想到了伯堂。昨晚开完会后,伯堂连招呼都没有跟他们打,行色匆匆的走了。难道…… 他忍不住问道:“伯堂昨晚离开会场时,跟屁股后面点了火一样,是不是带着听风堂的弟子们赶过去接应你们了?” “没有。”沈云笑道,“我和老扶还用他接应?” 见云景道长一脸的不相信,他只好又补充道,“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和老扶分开时,周边的动静确实是闹得很大了。我问老扶,要不要送一送他。他说没必要,我便回来了。到了我们这边时,发现竟然还惊动了他们的总指挥部。恰好被我瞅着一个空子,我便暗中通知伯堂。因为伯堂之前告诉我,说有个想法,要带几个人出去,奈何那边防得紧,一时找不到空子。收到我的报信后,伯堂也觉得是个好机会。你看到他急匆匆的走了,肯定是做他的计划去了。” 听风堂的任务,大多是在保密条例的实施范围之内。听到自家主公没有详说的意思,云景道长便知道伯堂的计划又是一桩属于绝密等级的。象这样的任务,在没有公开之前,主公能跟他透露出风声来,已经是极限了。同时也说明,该计划暂且还无需他沾手。于是,他没打算再往细了问。心思又转回到了叶罡的主导地位上。 老实说,此时此刻,他完全能够理解昨晚老扶的那股子难受劲。因为他现在就是一样的难受。但是,他也清醒的认识到,李琼说得完全正确。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不论是主公,还是青木派,如今实力不济,不足以担当统领全仙山,共同对御外敌的重大责任。 摸了摸鼻子,他嗡声嗡气的说道:“只怕消息传开,我们有很多弟子会一时间无法接受。” 这几年来,叶罡可真是不遗余力的对付青木派,说是杀之而后快,绝对不带一星半点的冤枉。因此而牺牲,或转修鬼道的弟子、外门弟子,皆不在少数。这些人里,谁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是问,他们的亲朋好友,突然接到要听从叶罡的总指挥,一同对付曾经与叶罡狼狈为奸的混沌兽,会是什么心理?他们能轻易的接受吗? 沈云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问题,昨晚,扶西河问得更加尖锐。当时,他没有劝导和说服,只是反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扶西河愣了一下,竟然刷的双泪哗哗直流,象个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 认识扶西河这些年,这是他头一回看到扶西河如此伤心。 但是,他只能这样。 形势非常的严峻,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慢慢的劝说扶西河。他只能这样下一剂猛药。 他相信,扶西河受得住。 而扶西河也没有令他失望,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后,自己擦干眼泪,跟他说的头一句话就是“叶罡最好不要让我再失望”。 显然,后头还有话。不过,没必要说出来。大家都听得懂的。 虽说还是狠话,但是至少扶西河是真的在很努力的自我说服。而且,成功了。 对扶西河可以用这一招,然而,对广大的青木派弟子,却是完全行不通的。他们的坚韧,还远不及扶西河,受不住如此重锤。 想了想,沈云非常慎重的说道:“我们不是刚通过了宣传法案吗?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说着,他看着云景道长的眼睛,正色道,“道长,这个任务,交给你,如何?” 云景道长在听他提及宣传法案时就料到了后面的话,闻言,苦笑道:“如果魏长老或伯堂在的话,我还能推一推。现在,也只能是我了。” 没有选择,并且只能成功。不管弟子们能不能接受,他必须带着所有人转过这个弯来。 第九三七章 古方 长老会通过重组提案后,紧接着,就要进行重组。 魏清尘不在,云景道长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长老。况且,放眼长老会,能够担起重组重任的,也只能是他。 是以,他的手上等于压了两桩重大任务。 真的很重大。不论哪一件,都关乎青木派的将来。 便是云景道长也有些扛不住了。回去后,他考虑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后,又到主院,直接要求道:“主公,能不能给我派两个人过来搭把手?”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毫不客气的说道:“九姐,我另有安排了,已经跟她约好,半个时辰之后商谈。所以,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不然,免开尊口。” 他并没有用读心术。而是这事再好猜不过了。因为一方面青木派眼下非常缺人手,一个萝卜一个坑,那叫空闲。同时担着两件差事,甚至三件差事的弟子,都是一抓一大把。另一方面,有能力让云景道长到他面前来开挖的,不可能是寻常的人物同,必定是能力超群的。如此一来,待选人群有限得很。沈九妹算得上是其中一个。 果然,云景道长一脸的为难:“主公,我这边的事,很重要。” “我知道。可是,我要派给九姐的差事也很重要,并且非她不可。”沈云一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想了想,他推荐道,“方雅也不错,很有能力。婚姻法典的收尾也差不多了,她正好可以过去帮你。你们之前不是合作得很好吗?我看,她很好。” 云景道长抚额:“方雅是我要调的另一个人。”说完,他完全明白过来:主公是在跟他讨价还价呢。他要调两个,结果,主公跟他还价,只给调一个。但这又不是买萝卜白菜,真的不是这么还价的啊。他岂能不知门派里现在缺人手缺得紧?之所以还开口要调沈、方二人过去,是因为通过新婚姻法典的任务,他觉得她们最合适。换了其他的人来,就算是给他二十个,他也未必乐意要。 “那没办法了。”沈云耸耸肩,“我要交给九姐的差事,本来是该我亲自去做的。你也知道,我这边完全走不开。所以,明知道九姐的伤口才刚刚愈合,我也只能交给她。我姐夫知道了,肯定得怨我。但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景道长不好再坚持,只能应道:“那就把方雅,还有她的两个副手,一并调给我吧。” “前两天,方雅跟我说,想把她的两个副手放出去……好吧,不能让你太吃亏,都调给你。”沈云应了下来。 云景道长知道他等会儿还要约见沈九妹,遂长话短说,简要的报告了一下两桩任务的框架思路。 沈云听不出大的问题来,便鼓励他放手去做。 正说着,沈九妹来了。云景道长起身与她打了招呼,便要离开。 “是我早来了半刻钟。”沈九妹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接着聊。我带来了一些茶饼,正好去小厨房里热一热。”说着,直接去了西厢房东头的小厨房——主院是完全仿着野鸡岭那边的样式,是以,也有小厨房,并且里头基本的东西都有。只是沈云没有开伙,从入住的第一天开始,就是在本部的大厨房里搭伙。 沈云继续先前的话,给云景道长支招:“听风堂的历次变革,方雅都是亲历者。这次改组的事,你不妨先和她长谈一番,也听听她的思路。” 为什么要特意提醒道长呢? 因为他觉得道长的思路主要是立足于求稳。在目前的形势下,青木派从长老会动手,做如此大的调整,求稳,肯定是对的。和他是不谋而和。但是,他更知道,求稳就意味着慢。而混沌兽和落桑族显然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是以,不管是长老会的改组,还是全体弟子的思想转变,都必须既稳又快。 可惜的是,他一直没能理出更好的思路来。 一般来说,解决的法门是充分听取拥有相关经验的人的意见。而方雅显然是个好人选——相比之下,袁峰的经验更加丰富,也更为合适。然而,自魏清尘去北煤区谈判开始,袁峰便从其手里头接管了新营区的防务。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更何况袁峰初到青木派,很多情况都要尽快熟悉、融合,所以,已经是忙得两脚不沾地了,没法再分出精力来分担其他重要任务。 云景道长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起身告退。事不宜迟,他想现在就过去和方雅谈一谈。 沈云却道:“莫急,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我姐做的茶饼很好吃,你吃了再走也不迟。” “好啊。”云景道长心思一转,便又坐了下来。 少顷,沈九妹端着一碟子茶饼又进来了。 沈云自己先拿了一块,然后热忱的招呼云景道长:“乘热吃。这饼就是出锅这会儿最好吃,酥香可口。凉了,就差了味道。” 云景道长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点心,当即从碟子里拿了一块,尝了一口后,连连点头称赞:“确实是另有风味。”心里暗自猜测:莫非是我想多了?主公真的只是向我介绍这种点心? 沈九妹见两人吃得欢喜,脸上的笑意更甚,给自己倒了一碗温开水,也在小桌边坐下来,慢慢的喝着。 云景道长吃到第二口,发现这道点心真的不平常,心里更加奇怪,忍不住问她:“九娘,这是哪个地方的小吃?我竟然是头一次吃到。”他曾经也强迫自己辟谷一段时间。除了这段时间,他在过去的二百多年里,可以说是寻猎仙山美食。后来到了凡人界,亦是如此。是以,他自认为对祝融大陆的吃食颇有一番见识,不可能没有他觉得完全陌生的美食。 沈九妹喝了一口温开水,笑道:“是秋宝淘换来的方子,说是古方,让我试着做一做,看能否复原。我照着做了五回,才摸出一些门道来,得了这一盘子。前面四回做出来的,完全看不得,连我自己都没眼看。” 云景道长便去看沈云。 方子确实有来历,可是,现在还不能多说。是以,沈云耸耸肩:“偶然得来的。据说有淬体之效。但是我完全看不出来。九姐擅厨,又喜欢收集这方面的方子,我便送给九姐了。” 云景道长将手里的最后一口送进嘴里,仔细的吃完,末了道:“我觉得应该是能淬体的。” 沈九妹抚掌笑道:“太好了!这道点心要用到的食材不难对,有两味还是云雾山脉里的特产。等回去之后,我把要领写下来,交给大厨房那边,让他们多做一些,给大家都尝尝。” 云景道长心头打了个突——这么巧? 不等他想好要如何说,上首,沈云已经说道:“九姐,那你要抓紧时间写了。因为我这里有一桩很紧急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 “那我现在借你的书案一用。你们先说事。”沈九妹欲起身。 “我的事已经说完了。”云景道长抢先站起来告退。 第九三八章 保证完成任务 待云景道长离开后,沈云拿出一个玉盒来,亲自动手,将碟子里剩下的茶饼全收进玉盒里。 沈九妹被他宝贝的样子逗笑了,掩唇道:“这是做什么?你喜欢吃,我再给你做就是。”虽说做起来是有些麻烦,但胜在食材不难得。有她在,保管能让秋宝想吃就能吃到。 “我知道九姐疼我。”沈云仔细的将玉盒盖好,却直接放到了她面前,“这些不是给我的。时间紧迫,你再另外做,又来不及了。” 沈九妹恍然大悟:“所以,我的新任务就是把我亲自做出来的这盒茶饼送到你指定的那个人手里?” “不仅仅是如此。这个只是捎带的。你的主要任务是过去帮她。”沈云答道。 沈九妹眯了眯眼睛:“她?囡囡?” “九姐太聪明了……”沈云冲她竖起了一双大拇指。 “少来!”沈九妹白了他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先给我说说?”老实说,她真的看不懂自家老弟:明明喜欢人家,并且是喜欢惨了的那种,却在人家面前,连个表示的眼神都没有一个。现在,又要派她这个大姑姐过去“帮忙”。到底要她帮什么忙啊?今天在这屋子里,老弟不把话给她挑明,休想请得动她。 事关重大,她不说,沈云也会跟她讲清楚任务。 原因很简单:沈云只要在云雾山脉里,便所有的秘密联络通道都会失效。这就意味着,他不能与外头保持即时联系。而眼下又是形势瞬息万变的紧要时刻。是以,沈云思来想去,发现只能将决定权完全交给魏清尘、钱柳、赵宣、余莽他们。在总的目标必须不变的前提下,在外面的魏清尘他们,全权处理一切紧急事务。这四路人马里,只有钱柳经验最为不足,偏偏又处于最危险的环境里。沈云担心她应付不来,派九姐过去帮她一把。 “九姐,如果落桑族人这次的目标真的是守护大阵,囡囡所在的巡边司便首当其冲,肯定是最危险的地方。”沈云叹道,“你的伤刚愈合,还在恢复之中。把你派过去,姐夫肯定会骂我了。” “他敢!”沈九妹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说道,“今天我过来,也是想跟你讨新差事。大家都这么忙,不能就我一个人老吃闲饭吧。算你识相,自己想到了。那我就不骂你了。” 沈云笑道:“你怎么是老吃闲饭呢?前头,新婚姻法典的任务,你做得很好啊。你来之前,道长正跟我说,想调你过去,给他搭把手呢。我没同意,说你已经有新任务了。” 沈九妹拧眉:“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也难怪她心里头不高兴。因为按青木派的相关规定,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有知情权和选择权。 沈云连忙解释:“九姐,道长那边的任务,有可替代的人选。但是,去帮囡囡,我们门派上下,只有你才行。” “我信你个鬼!”沈九妹抱着膀子,切之。 “是真的。”沈云掰着手指头,跟她一二三的道来。 首先,钱柳的身份属于青木派里的最高机密,轻易不能在门派里有一丝一毫的扩大化。这就意味着,去帮钱柳的人,只能从知情的人员里抽调。可是,沈云数了一圈,发现除了九姐,其他人皆调不动; 其次,不可能派一个钱柳不熟识的人过去。因为很紧迫,没有时间给钱柳和派过去的人磨合,培养信任和默契度。从这一点说,又只有沈九妹是最合适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钱柳前头通过赵宣递了话过来,想请本部帮她调一个懂得行军布阵的人过去。因为军事于她本人来说,是短板。而季勇是懂的,却是基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战场。他也在利用一切机会,刻苦学习,但还谈不上精通。钱柳向本部请求调派一个懂军事的过去,一来是为了应对目前边界的突发情况,二来也是有带一带她和季勇的意思。 沈九妹带过兵,打过仗,在军事上的造诣,在青木派里,绝对是属于第一梯队的。 三项结合,全门派上下,数她最合适不过了。 “真的。”沈云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从来就主张公私要分明。举贤不避亲,与公私分明,在我这里,不是自相矛盾,也不会起冲突。” 沈九妹已经充分感觉到了任务的难度,是一点八卦的心思也没有了。她担忧的问道:“秋宝,你给我交个底。举仙山之全力,守护大阵有几成的把握守住?” “九姐,你也是从凡人界过来的,以前也和落桑族人打过交道。你觉得呢?”沈云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沈九妹望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长叹。 “可是,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沈云起身,走到“地图墙”面前,刷的拉下最新的边界地图来,“九姐,你看,边界其实就是仙山通往凡人界的大门户。守护边界只是第一道防线。落桑族人如果以为攻破了守防边界,就能长驱直入,一举拿下整个仙山,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光是边界,还有至少两道天然屏障在等着他们。”说着,他指出那两道屏障来。 这两处,沈九妹也都烂熟。因为她在边界也是呆了十多年。更何况,他们从边界撤出来时,叶罡充分发挥了这两道天然屏障的威力,试图将他们困死在其中。而他们是绞尽脑汁,才连滚带爬的突围。对这两处的印象怎能不深刻?必须是刻骨铭心般的记忆啊。 看到这两处天然屏障,沈九妹心头一亮,抚掌笑道:“我明白了。秋宝,你的意思是,落桑族人是客,我们是主。恶客不请自来,我们一时半会没有实力将之拒之门外,但是,我们可以发挥地主之优势,让他们在仙山泥足深陷,每往前走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落桑族没有完全掌控凡人界,他们的本土又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战争消耗,所以,我们每多坚持一天,都是对落桑族人最沉重的打击。” “就是这个道理。九姐说的对极了!”沈云高兴的击节大赞。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这是一个没有确切的任务期限,以赶跑落桑族人为终极目标的伟大任务。”沈九妹起身,神采奕奕的,脸上不见一丝忧容,“这个任务,我接下了。保证完成任务。” 第九三九章 完全有可能发生 事不宜迟,沈九妹决定当晚离开,前往边界巡边司。 考虑到修士同盟军的所谓“除魔总指挥部”昨晚扑了个空,回过味来,近段时间里,定会加强对云雾山脉南线的巡逻,沈云提出来:“九姐,我送你过去。” 沈九妹摆手:“我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也不用去边界,还是继续窝在你这里养老算了。” “瞧九姐说的。”沈云笑了。这会儿,九姐的战意上来了,看着意气风华,端的是英姿飒爽。换句话说,九姐完全在状态。他应当是相信九姐的。遂没有再坚持。 不过,他也提醒了沈九妹。后者说道:“秋宝,你帮我去向执事院那边报备吧。我这个算是绝密任务吧?我看《弟子手册》上说,领保密等级及以上的任务,都要去执事院做保密登记。我对手续不是很熟悉,你帮我代办吧。” 对手续不是很熟悉,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太费时间。按照《手册》上的程序,估计没有大半天下不来。 反正《手册》上也说了,在不泄密的前提下,可以请人代办。她寻思着,与其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跑手续上,不如拿来多做一些准备。就让秋宝替她代为登记罢。 沈云笑道:“九姐,看来你是功课没做仔细。” “啊?不能代我登记?难道我记错了?”沈九妹讶然,当即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弟子手册》来,准备翻看。 “不用看了。”沈云告诉她,“绝密任务或者紧急出动的保密级别以上的任务,都不用本人去办保密登记的。你这回的任务,既是绝密任务,又是紧急出动的,所以,不用你来管保密登记的事。你抓紧时间做准备就是了。” 说话间,沈九妹也翻到了相关的书页。一看,果真是这样的。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出秘密任务,所以,这一篇,确实没有仔细看。”她收了《手册》,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是在家里,才敢这样懒怠。外出做任务了,绝对不敢这般做事。” 沈云特意点出来,就是想提醒她。九姐如此上道,他何必再多嘴多舌? “九姐,晚上,我就不来送你了。你路上要多加小心。祝你一路顺风。” 沈九妹收了,心思一转,冲他挤了挤眼睛:“就这些?没别的了?” “唔,帮我……”沈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算了,有机会,我自己跟她说。” “这就对了!”沈九妹拍着他的肩膀,满意的笑了。 事先也没跟袁峰透个气,就将九姐派去了边界做绝密任务,沈云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是以,九姐离开后,他便做好了准备,坐等袁峰上门来算账。 左等右等,第二天,天大亮,袁峰终于露水巴巴的推开了主院的门。 “你送九姐去了?”沈云很自觉,将人迎进屋里来,但心里是酸溜溜的——他说要送九姐去边界。但是,九姐没让。可是,却让袁峰送了。 袁峰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在平时惯坐的椅子上坐下来,哑声说道:“我想送,她不让。我只好远远的跟着。看着她过了小坳口,我怕被她发现,才打回转。” 小坳口不是云雾山脉的地头。它在云雾山脉以南,离着八百多里远。从云雾山脉出来,南下,必然经过这里。再加上,它的地形象极了一个葫芦口,所以,修士同盟军的“除魔大军”视为天险可据,在这里设置关卡,并派重兵把守。 他们很自信,觉得凭着天险+关卡,就能做到完全切段青木派弟子的南下之路。是以,过了小坳口之后,防守立刻松懈下来,即便有关卡,绝大多数也是样子货。 故而,对于大部分的青木派弟子来说,只要过了小坳口,再继续南下,等于是坦途。 寻常弟子尚且如此。沈九妹的修为比寻常弟子要高出整整一重大境界,过了小坳口之后,只会更顺利。 这个时候,袁峰再尾随其后,反倒很容易被沈九妹发现,惹得后者不快。于是,便自个儿折返回来了。 沈云听了,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我也跟九姐说了,送她去边界。她没让……呵呵,我不如你,没想到要暗地里护送她。” 袁峰拧眉:“我送我婆娘,你跟我比什么?” “她是我姐。”沈云不甘示弱的怼回去。 袁峰被他怼的笑了,摆摆手:“不说这个。我来是想问你,你确定落桑族人的攻击点是守护大阵?” 沈云瞪大了眼睛:“九姐连这个也跟你说了?” 那是绝密级别的任务! 什么叫做绝密级别? 一言以概之,便是连梦话里也不能说的。 袁峰冲他翻了个白眼:“刚才一口一个你姐。怎么立马就不信你姐了?” 沈云看着他,没有吱声。 “这个很难猜吗?”袁峰呵呵。他知道云弟不是在怀疑九娘向他泄露了绝密任务的内容,而是想听一听,他是怎么从九妹紧急出任务这件事上如何展开分析的。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长老会重组在即,人心浮动是不争的事实。以前,青木派在这上头是吃过亏的。云弟这是长了记性,想听一听他的分析过程,再去推测,门派里的其他人会怎么想,有什么反应。 “这些天,魏长老南下,前晚,伯堂带着一队人南下,昨晚,九娘南下。这个时候,他们南下能去哪里?不可能是你放他们的大假,让他们前后脚的去玉龙山看雪,或者去沼泽里钓鱼吧?那只能是去边界。边界有什么值得你把魏长老派过去还不够,又让伯堂领着听风堂的精锐驰援。还不够,将九娘也派过去了。况且,近段时间,也没听说我们的人在边界有什么大行动。我觉得只能是冲着守护大阵去的了。” “落桑族人,你是怎么猜到的?”沈云又问。 “这个就更好猜了。”袁峰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接着答道,“前些时候,伯堂在长老会上说了一嘴,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落桑族人已经成功的潜入了仙山。那么,他们肯定知道仙山现在是个什么形势。落桑族人对仙山有野心,不是秘密。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不知道落桑族人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落桑族人也有‘富贵险中求’的说法。在我们菱洲,不是也有‘兄弟不和外人欺’的老话吗?换成我是落桑族人,肯定会抓住难得的机会,冒一回险。” 果不其然,沈云再问:“峰哥,你觉得我们的长老们,有多少人能推出这些结论来?” 袁峰耸耸肩:“我刚才说了,一点都不难。长老们都是聪明人,经历也多,只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应该都能猜出来。” 沈云对他的话不太赞同。他是觉得容易。那是因为他负责外防,清楚所有出入的详细情况。是以,清尘、伯堂他们的出入,都瞒不住他。但是,长老会里有太多的人到现在以为清尘在北煤区练兵呢。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似乎有所指。是以,沈云挑眉问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指的是哪个?” “没有证据的事,我怎么能胡说?”袁峰却不肯说了,“我再看看。等我能确定了,一定头一个就告诉你。” “真是非常荣幸!”沈云没有再追问。其实,他这里也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而袁峰才进入长老会,竟然也有所察觉,并且听话里的意思,是也已经锁定了目标。他不得不佩服袁峰的敏锐,同时也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反省了——齐伯叛逃才几年?他身为亲历者,居然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好好的说一说落桑族人的攻击点。”袁峰很快的切入正题。 沈云闻言知雅意:“你是觉得这个推测有问题?” 袁峰点头:“落桑族人能够抓住时机下手,恰好证明了伯堂的情报是准确的。落桑族人确实混进仙山来了,并且还不是只有一两个。他们显然在仙山已经有比较成熟的情报网。那么,这就有一个矛盾出现了。” “什么矛盾?”沈云问道。 “他们对仙山的情况应该也比较了解。”袁峰答道,“那么,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攻击守护大阵,于仙山大众来说,就等于是宣战。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攻下守护大阵。我们假设他们做足了准备,能够做到一举攻下守护大阵。那么,攻下之后呢?他们的细作送回去的情报,不可能不让他们的高层知道,仙山有多大,从边界到仙山内腹,光是天然屏障就有多少道。以落桑族人现在的实力,他们能无视这些天险,横扫仙山吗?如果做不到,那么,整个仙山,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坑啊。他们会不会担心,把他们举族埋进去,都不够填呢?我所了解的落桑族人,虽然不乏狂热之举,但是,性情里还是不缺谨慎的。他们没有把这些问题理清楚以前,是不会冒然向仙山宣战。”说到这里,他看着沈云的眼睛,话锋一转,问道,“云弟,我现在能申请加入这一次的绝密计划吗?” 《弟子手册》里写得很清楚。是以,他知道,如果这个话题要再继续下去,他必须是计划里的一员。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他要加入这一次的绝密计划。 如果云弟出于什么原由,没有安排他。那也行。但是,必须告诉他这个原由。 沈云轻笑:“峰哥,昨天,九姐打我这里出去之后,我就开始等你。等啊等,等到这个时候,你才过来。你觉得,你会不在计划里吗?” “我说了,我昨晚做什么去了。”袁峰为自己辩护道。绝密计划确实很重要。但是,他不可能明知九娘有危险,而置之不故。不亲眼看到九姐安全通过小坳口,他做什么都提心吊胆的,没法集中精神。更不用说来云弟这里套话了。 沈云点头:“对,你刚才说了。”心思一转,冷不丁的问道,“昨晚,你得空?” 袁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放心,我保证没有违规。” 原来,昨天中午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回家吃午饭。沈九妹告诉他,说,要出去做一趟任务,时间比较长。具体的归期,得视情况而定。 当时,袁峰心里就有数了。 昨晚确实轮到他当值。吃完午饭,他回到前头,特意换了班。并且以采药为名,申请了临时外出。 是以,他昨晚外出,是严格遵守了相关规定。不合规定的是,他暗中尾随沈九妹。但他一回来,立刻就过来向沈云报告了详细过程,及行动的动机。并又在规定许可的范围之内了。也算不得违规。 说完之后,袁峰再次将话题拉回去:“既然我是在绝密计划里。那么,你现在能跟我说落桑族人到底想干什么了吧?” 沈云点头:“实际情况更加复杂。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是,混沌兽和落桑族人一起破坏了妖王的比武大会。不过,落桑族人没有现面。他们藏在暗处,配合混沌兽。是端木机敏,意外的发现了他们。” “光爷?”袁峰立马问道,“他肯定追落桑族人去了。可有后续消息传回来?” “我和他失去联络了。”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如实说道,“在云雾山脉里,所有的秘密联络通道皆失了效。前两天的晚上,我都出去了。通过秘密联络通道,成功的联系上了清尘和阿莽。但是,与端木的秘密联络通道,一直是失效状态。” 这只是一部分的情况。还有,他不好跟袁峰说的是,他试图用魔族的血脉秘法联络端木,也没能完全联系上。 什么叫做没有完全联系上呢? 就是他通过秘法,能够确切的知道端木光还活着。但也仅能知道这一点。 但袁峰不知道。他马上想到的是:“他会不会出了意外?” 沈云摇头:“我知道,他还活着。” 闻言,袁峰立马没有再问了——修士的联络手段五花八门。便是道君们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知道所有的联络手段。更何况,他离道君还差得远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刚才沈云扔了一颗大雷出来——混沌兽和落桑族人勾结到一起了。袁峰在知道端木没有性命之忧后,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这一重大情况上来。 “这样的话,他们会大赌一把,全力攻击守护大阵,完全有可能发生!” 第九四零章 我坚决反对 “你让九娘去边界,是因为钱师妹在那里?”袁峰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昨天中午得到消息后,他当着沈九妹的面,没有显露出来一星半点的猜疑,但是心底里一直在琢磨。思来想去,他觉得沈九妹不应该是被调过去帮魏长老的。 现在青木派里真的很缺人手。魏长老带了陈玟过去边界,说明他去边界,主要是以听风堂在边界的暗部势力为基础,开展工作。 而沈九妹对听风堂根本不熟悉。调她过去,还不如直接将方雅再调回去呢。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沈九妹调过去的合作对象,另有其人。 他在心底里想了一大圈,发现只有钱柳符合条件了。 一来,如果边界真有战事,钱柳在军事这方面的劣势便更加明显。恰好沈九妹长于军事,可以补上她的短板; 二来,两人本来就是旧识,相互信任,有一定的默契度。在眼下的形势里,她们能很快的熟练合作,基本上不用磨合。 他唯一不确定的是,钱柳是不是真的在边界。如果是真的在,那么,他应该是猜对了。 本来,按照保密规定,他不该问钱柳的去向。是因为云弟已经说了,他也在这个绝密计划里,本身就是涉密人员,所以,他有知情权,可以就相关情况询问一二。 结果是,他又一次的猜对了。 沈云告诉他,沈九妹就是调过去帮钱柳。 “峰哥,你说,有多少长老能够象你一样猜出这些来?”沈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问题。 袁峰没有立刻回答,在心底里仔细的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答道:“长老们能够知道的情报不是完全对等的。比如说我。我担着外防,了解门派里高层进出的动态。再加上九娘接了任务。我对九娘是再了解不过了。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基本上瞒不住我。所有这些线索综合在一起,我才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其他大多数的长老就未必了。他们没有直接涉及外防,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了解九娘,不知道她的长项,也不知道她的过往。所以,按常理来推测,我觉得,除了老王和道长,甚至包括老李在内,其他的长老都猜不出来。” 沈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曾经的惨痛经验告诉他,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不能用常理推测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袁峰先冲他摊开右手掌,然后猛的握成拳,“寻常的长老不会削尖脑袋去打探自己职权以外的事,但是,‘这个’肯定会。平时也就罢了。眼下,长老会重组在即,‘这个’肯定坐不住。我们只要守好外防,‘这个’早晚得跳出来,利用探得的情报,或似是而非的搅风搅雨,或借刀杀人。” 沈云点头笑道:“关键是外防要扎紧。你那边没问题吧?” “问题也有一些。不过不要紧。我会盯着的。”袁峰胸有成竹的应道。 沈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就知道我们俩能想到一起儿去。”又道,“长老会的重组,我已经交给道长了。外防有你。一里一外,我完全放心了。” 袁峰听了,皱了皱眉头:“你呢?是要闭关一段时间,专心专意的琢磨如何对付混沌兽吗?” 沈云反问道:“你不觉得仙山与落桑族人的这一战,关键在于混沌兽吗?射人先射马。没有了混沌兽的支持,落桑族人能如此冒进?我敢说,因为搭上了混沌兽,与之一拍即合,他们至少将计划提前了二十年。” 袁峰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但那又如何?混沌兽来自上界,是神兽。鸿蒙界里的全体修士,哪怕是道君们,也得毕恭毕敬的在其面前自称“下修”。为什么?因为道君们与混沌兽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更何况,祝融大陆上,已经有数百年不曾有过道君了。现在修为境界最高的是化虚真君们。 袁峰也知道云弟曾经几次与混沌**手,并且每一次都占了上风。但云弟也如实告诉过他,每一次都是取巧,并且是早早的做足了撤退的准备。以云弟的身手,也是不管是否一击即中,都只敢与混沌兽打个照面,立刻就撤。这种打法与面对面的见招拆招,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从效果上来看,前一种打法,对混沌兽的伤害,几乎形同于后者被蚊子叮了一口。就算将混沌兽叮的满头大包,也不会真正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不,云弟回回在混沌兽面前得了手,可是,混沌兽现在不照样有精力搞风搞雨?甚至搞出来的场面越来越大。这回索性跟落桑族人勾搭上了,直接扑向守护大阵,意在整个仙山。 所以,在袁峰看来,对付混沌兽,不能再打一下就跑。而是要真正的来一次狠的,最好是能斩断这家伙的黑爪,令其一想到‘鸿蒙界’这三个字,就心生惧意,不敢再起任何想心。 他如实跟沈云分享了自己的想法,末了,叹道:“我知道以我们现有的实力,这是一个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倒也未必。”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手,“这些年,伯堂、阿莽和清尘都在尽可能的收集混沌兽的资料。这些天,我将所有资料又翻出来,汇总、甄别,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这是有干货啊!袁峰顿时来了兴致,探身问道:“什么?” “混沌兽从上界到我们鸿蒙界来,简直就是遭罪来了。”沈云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说道,“你看,混沌兽是在上界出了名的大肚货。与之相比,更出名的是挑嘴。非灵物不食。所以,在我们鸿蒙界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填饱过肚子。这是其一。其二,混沌兽对修行的场所,也非常挑剔。鸿蒙界这样的灵气资源,于他来说,只能用‘乌烟障气’来形容,根本没法修行。你说,它能呆得下来吗?会不会一门心思的想尽快离开这里?” 袁峰听得很仔细,越听,神色越是凝重——说了这么多,他大概猜到云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于混沌兽来说,云弟这样的高阶修士绝对是最可口的食物! 听完之后,在心底里更加肯定,他呼的从椅子里站起来,坚决反对道:“不行,我坚决反对!” 第九四一章 古老仙阵 “你太高估我了。”沈云连忙拉着袁峰,让后者复又坐下来,“我这点肉,去做饵,还不够给混沌兽塞牙缝的呢。” 以袁峰的心智,这回是猜得太低级,连之前一半的水平都没达到。 但这也正好应好那句“关心则乱”的老话。 果然,袁峰坐下来后,心思转得飞快,很快的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冲沈云笑了笑:“你找到了符合混沌兽要求的修行场所?” “也没有。”沈云摇头。 袁峰猜不出来了,不由得眉头轻皱:“那是什么法门?”在他看来,混沌兽在鸿蒙界里,只能从这两个方面着手,改善处境。 “我刚才说了,混沌兽是恨不得能立刻离开这里的。”沈云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不愧是袁峰,与他就是默契得很。闻言,袁峰整个儿惊呆了:“你找到法门了?”那样的话,不就是飞升之道吗?自上古以来,鸿蒙界的修士们梦寐以求,然而,至今无一人成功。 “现在还只是猜测。”沈云如实说道,“之前,我没有往这方面想。从近段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混沌兽如此关注北海,肯定是与此有关。” 他能够联想到这一层,完全是二子的功劳。 前些天,他派二子独自前往北海,盯着神秘古阵周边的动静。 神秘古阵靠近黑海蟒一族的禁地,位于偏僻的深海之底。二子没有去过。按照他提供的地图,走到临近的海域,便迷了路。好在他联系上了北海有一位信得过的朋友。并且巧得很,这位朋友恰好在空间方面颇有天赋。收到消息后,这位朋友很快抵达了他所在的位置,然后惊喜的告诉他,这一带,很有可能是某个古老而又强大的阵法遗迹。 二子想起来了,他的这位朋友虽然对阵法不太精深,但是,朋友的爷爷是北海里出了名的阵法大修,当机立断,带着他的朋友去了神秘古阵的残留阵图前。后者也看不懂阵图,但是,很肯定的说,在他爷爷的藏书阁里,曾看到过一只老旧老旧的三足石鼎,上面的很多符号,与阵图里的相似。 “可惜的是,我对那只鼎不感兴趣,没有仔细研究过。”再多的,他的朋友也不知道了,在阵图前急得抓耳挠腮。 “没关系。你爷爷兴许知道呢。”二子想到了一个法子,让他朋友将阵图拓印下来,带回去给他爷爷看。 于是,他们两个很快的商量好了。二子继续守在这里。他的朋友带着拓印下来的阵图,回去向爷爷求解。 没过多久,他的朋友又折了回来。一同来的,还有朋友的爷爷。 老爷子到了阵图前,顾不得跟二子打?招呼,迫不及待的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看上去极其富有年代感的三足小石鼎,蹲在阵图前,对着石鼎,仔细的察看起来。 二子看得心里突突狂跳,将朋友拉到一边,小声打听:“就是那只石鼎?” 他已经很小声了。本想着老爷子如此关注,定不会留意他们两个说悄悄话。不曾想到,这时,老爷子先出声了:“什么石鼎?这是半把启阵的钥匙。” 二子和他的朋友齐齐的被惊呆了。 “爷爷,这里是一座什么古阵?”他的朋友回过神来,好奇的问道,“与黑海蟒一族有关吗?” 老爷子站起来,将手里的半把钥匙平举到与双目持平,象是举着一颗落桑珠照明一般,四下里照着,嘴里还不忘回答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一座古老的传送阵。巧得很,我恰好有半把钥匙。” 二子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突突突的,几欲破膛而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传送阵?去哪里的?” 说话间,老爷子已经举着半把钥匙照了一圈,闻言,转过身来,对他们两个叹了一口气:“这是一座上界的仙阵,你们说,它会通向哪里?” 轰隆——,二子好比被强雷击中,整个脑海里一片雪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 这时,老爷子已经很小心的收好了那半把钥匙,直道可惜。 “可惜什么呀,爷爷?”他朋友问道。 “这座仙阵被破坏了,这个阵图,也不是原图,只是一个仿品。”老爷子答道,“并且还不全。就算是全的,我拿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我只有半把钥匙。” 说到这里,他叹道:“以前,我总以为传说是假的,是祖先们想飞升想疯了,凭空捏造出来的故事。没有想到,竟是真的……”越说越是沮丧,他化出一双翅膀,扑棱扑棱,嘀嘀咕咕的飞走了。 “哇,爷爷好厉害,在海底也能飞了……”二子的朋友惊呆了。 而二子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他竖起耳朵努力的听,只能又听清楚一句。 “一定是上界的仙人们毁掉了传送仙阵”。 待老爷子走得了没影踪,他问朋友:“什么传说?你知道吗?” “知道啊。”朋友收回惊艳,耸耸肩,“一个很离谱的古老故事。说的是一座古老的仙阵。故事里说,在比上古更为古远的时候,我们鸿蒙界与上界是相通的。那时候的鸿蒙界众生,不论修士,还是凡人,都能通过这座仙阵,轻易的去上界。但是反过来,上界的仙人们要下来我们鸿蒙界,却要难得多。因为这座仙阵有自己的主张……呃,就是相当于灵智之类的存在。它拒绝为上界的仙人们服务。为此,上界的仙人们都恨透了这座仙阵,千方百计的想毁掉它。可是,每一次,仙阵都机灵的化解了仙人们的阴谋……故事里把仙阵形容得天上、地下仅有,用了大量的篇幅,换着花样去赞美仙阵的神通广大。却对仙阵每一次化解仙人们的阴谋都没有细说,只是用一句‘啊,伟大的仙阵又一次成功的化解了仙人们的阴谋’带过。通篇都是这样,简直是无聊透顶。我一点也不耐烦看。这也是我讨厌阵法,不想跟爷爷好好学习阵法的缘由。” 二子却生出一种直觉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试探着问朋友,能否将故事原文抄录下来,送给他。 “又不是什么秘密。”朋友二话不说答应了。紧接着用一枚空白玉简抄录了故事原文。 二子在心底里认真的权衡过,觉得自己无意间探得的这个情报比守在这里,更重要。是以,在朋友的帮助下,连夜赶回了云雾山脉,向沈云报告。 “你说,如果混沌兽知道鸿蒙界有这么一座古老的仙阵,他会不会感兴趣?”沈云对袁峰说道。 后者秒懂:“你要用这座仙阵做饵?”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九四二章 奇怪 “恭喜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沈云耸耸肩,“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吸引混沌兽。” 袁峰心思电转,略作沉吟,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套太大了,混沌兽信不信,还在其次。我担心,风声放出去之后,全仙山的修士都被吸引过来了。到时,以混沌兽的心智,拿他们做探路石,是完全可能的。这样一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从边界杀出重围,一路北上,最终抵达云雾山脉,这一路上,混沌兽也是掺和了进来的。不过,后者明显是有所保留,没有尽全力对付他们。即便是这样,他也能充分感受得到,那是一尊大杀器。并且是堪称尊者的大杀器。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袁峰甚至担心,会被混沌兽反设计。 “混沌兽肯定会这么做。”沈云早有这方面的考虑,“我手边的资料,无一例外,都用了‘机敏’、‘谨慎’之类的词汇来形容混沌兽。我与它的几次接触,也证明了,他确实是个很谨慎的家伙。”说到这里,他禁不住连连摇头,“这性子也不好。比如说,他明明有很多的机会反击我。可是,它谨慎过了头,每一次都被我弄出来的迷招给唬住了,不敢抓住机会反击。但是,下一次,我如果再用相同的招,它就不会再上当,反击又快又狠,敏锐之极。我摸清了它的这个脾性后,每回设计它,都要想破脑换新招。” “所以,这一回,你打算给它搞个大阵式?这是终极的?”袁峰闻言,担心去掉了一大半。他很清楚混沌兽有多厉害。以他现在的修为来说,绝对是恐怖级别的存在。但是,他更相信云弟。后者行事稳得很,从来不打完全没有胜算的仗。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担忧却掉了一大半,甚至还生出几分雀跃来。 明白自己的真实感受之后,他的担忧又瞬间减少了许多,所有的雀跃全化成了蓬勃的战意——与混沌兽这样的存在干仗,好期待! 沈云自然是感觉到了他的战意,心里亦油然而生冲天的豪情来。 这就是我的伙伴!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总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支持我,同生死,共进退。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必须来个终极的了。”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指着自己的头,叹道,“混沌兽聪明得很。对付它的法子只能用一次。每每想个法子出来坑它一次,我不知道要挠掉多少头发。再不想个大阵式出来,把这尊大凶神‘送走’,我怕我会未老先衰,早晚变成秃头癞子。” “老掉头发啊?”袁峰一本正经的点头,“那确实是要将它早些打发了。真变成秃头癞子,会把媳妇吓跑滴……”说到这里,他象是才突然想起来一样,哈哈大笑,“哦,差点忘了。你还没媳妇呢。你真不急啊?你姐可着急了,在家里没少跟我发牢骚。说我这做姐夫的不称职,一点也不关心你。”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谁叫这家伙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便把他的媳妇派去了边界。与之相比,他只是逮着机会,笑话这家伙连对钱师妹表白的勇气也没有,只知道暗搓搓的担心“未老先衰”,真的很厚道了。 又来!沈云赶紧的强行将话题拉回去:“混沌兽一心想着回上界去,所以,我寻思着,它再怎么不相信,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袁峰在心底里哀叹: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啊! 与讨点利息相比,这个话题更得他的心,简直就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翻了一个怪眼,也迅速回到正题上来:“说罢,你是怎么打算的?” 玩笑归玩笑。其实,他的心里也在打着飞转思考着如何才能做到,既钓到混沌兽,又尽可能少的引起仙山其他修士的注意力,从而避免修士们象飞蛾扑火一般的上赶着被混沌兽利用,成为后者的探路石。 可是,这个问题哪是一下两下就能想出解决之法来的? 是以,他决定先听一听云弟的总体设计——他很了解云弟。眼下这种状态,不要去奢想云弟已经拿出了确切的方案。后者能有了清晰的思路,构建起了总体设计,已经很不错了。 果不其然,沈云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 听到如此开头,袁峰心知自己猜对了。于是,听得越发认真。因为云弟跟他讨论思路,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与他一道商量,推敲诸多细节。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越说越投入,不知不觉的,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屋子里,落桑珠自己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光芒。两人却完全没有察觉。 “这是……主院的饭盒。又给门主大人送晚饭啊?”祁长老去大厨房送还碗筷,恰好看到一名弟子提着大漆盒往外走。 “祁长老,你是怎么区分出来的?”送饭的弟子惊讶极了,“我看着都是一个样呢。” 抵达新营区后,大厨房新近置办了一批器物。其中就包括了二十个送饭的大漆盒。每一个的外形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里边。 新漆盒下来后,总管事在里面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用墨汁画了不同的小图案,做标记,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防着点儿。所有的漆盒都是一模一样的凡物,里头的饭菜也不是秘密,这就意味着,稍微用点心,就能将漆盒连同饭菜一起,在半道上给调换了去。所以,这些记号,是大厨房的秘密,任何人不得外传。 现在,祁长老居然没有看藏在漆盒里头的隐秘记号,单单从外面就能一眼认出来是给主院送饭的漆盒,这名弟子顿时心里慌慌——不好,秘密被泄露了…… 没有多想,他立刻向祁长老求证。 祁长老指着漆盒,笑道:“这个很好辨认啊。门主大人不会亲自过来吃饭。他那边的一日三餐,都是你们用漆盒送过去的。所以,这一批新做的漆盒,就属他院里的用得最勤。凡物易磨损,你看,是不是这只漆盒最显旧?” 弟子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啊。祁长老好眼力。” 祁长老摆摆手:“这算得什么好眼力!倒是我想问一下,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给主院送饭过去呢?都快过饭点了。” “哦,是门主大人中午吩咐的,说今天的晚饭稍微慢一点送过去。”弟子分辩道,“门主大人时常有吩咐,不一定是在饭点吃饭。” 祁长老笑道,“原来是门主大人特意吩咐的。是我说错了。抱歉。” “没事,祁长老言重了。” “行,你快些送过去罢。莫要再耽搁了。” “是。” 两人都是有说有笑的。殊不知,一转过身来,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在刹那间消失了。但两人都是该去哪里,就去哪里,脚下不见一星半点的犹豫。 第九四三章 大计划 云景道长很快的拿出了一个详尽的长老会重组方案。 象这样的方案,以提案的方式,直接拿到长老会上去审议,长老们会立马吵翻天不说,极有可能吵呀吵的,始终吵不出个结果来,最后流议了事。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某些长老们之腹,而是这样的旧例,在野鸡岭的时候,真的不是只有一起两起。 更重要的是,外敌当前,大战在即,青木派没有多少时间给这些长老去浪费了。 是以,云景道长按照事先与沈云商议好的,选了另一种方式。即,先将方案交给沈云审阅。沈云觉得可行,再以门主的身份,交给长老会审核。 注意,这里是“审核”,而非“审议”。 两者最大的区别是,长老会接到方案后,必须尽快给门主一个确定的答复。“尽快”是指在两天之内;“确定的答复”是指,审核通过,或者审核不通过,或经修改后,审核通过。 因为时间紧,所以,做出答复的,不再是长老会,而是长老会扩大会议。 相关的程序,青木派的弟子们都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沈云在天神祭殿历练之后,重返凡人界,回到野鸡岭,没几天,就召开了长老会扩大会议,通过了相关方案。 行动之雷厉风行,令很多长老心惊胆战,立时收敛了许多。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沈云严重的低估了某些长老的野心,疏于防范,以至于后来齐伯等人有组织的叛逃,竟然得手了。 而沈云由此得了血的教训,不止一次的深刻反省和总结。 这一次长老会重组,他虽是因势利导,却也做足了准备和防范。 和云景道长事先商量好,迫使长老会召开长老会扩大会议,进行审核,就是措施之一。 云景道长的方案,沈云一字一句的看罢,整体上是满意的。只有一些细节上,他有不同看法。两人就这些细节,进行了充分的讨论,或沈云被说服,或云景道长被说服,或两人一起商议出了更好的来……当沈云终于同意通过时,外面竟是大天光了。 “又讨论了整晚。”沈云走到窗前,一下将木格子窗全部推开,深吸一口气,完全放松的伸了一个懒腰。顿时,大片大片的晨光进屋来,象是将他整个儿镀了一层金子似的。 云景道长微怔,旋即,起身也走到窗边,沐浴在金色的晨光里,惬意的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但是,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也不轻松:“主公,你前天晚上是与袁爷整晚议事吧?昨天一大早,外面就传开了。” 这些流言,沈云自然是知道的。相比于野鸡岭营区,新营区扩大了好几倍。而他的修为在这些年里也涨了一些。不多不少,神识还是恰好能够覆盖住整个新营区。再加上,魏清尘将石头岛岛的成功经验全搬到了新营区里,包括也做了一个升级版的影岛。通过影岛,新营区之内的各种阵法,形同虚设。是以,两相结合,只要他有心,新营区里一草一木之动静,皆逃不出他的法眼。 他没有那么无聊,偷窥弟子们的私隐,但是,这两天,流言蜚语一波又一波的,闹得那么凶,他想不留神都难啊。 “我知道外面有很多的说法。听上去,说什么的都有,乱嘈嘈的,没有章法。”他吐出一口浊气,回转身来,半靠在绿色的木窗台上,双手抱肩,冲云景道长笑道,“但是稍微捋一捋,就不难发现,背后是有推手的。” 云景道长赞同的点头:“目的也不难推测。就是冲着这一回的长老会重组来的。流言背后的推手企图通过煽风点火的方式,制造事端,甚至是分裂,拖住我们重组的步伐。心思不可谓不恶毒。” 他一向说话温和,这一次竟然用到了“恶毒”两字,完全是因为恨毒了幕后的推手。 流言起来之后,有很多弟子立刻猜到,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且,他们还猜测到,这人如果不是长老,那么,肯定就是长老的心腹,而且放出这些流言来,也必定是长老的授意。目的嘛,再好猜不过了,即,阻止长老会重组,保住长老的位子。 但是,云景道长不以为然。这些弟子还是太年轻,看问题不够深层次,流于表面。 该死的幕后推手,骗住了门派里的所有人。包括主公和他,以及魏长老、端木。 甚至他怀疑,这一次,不过又是该死的家伙的一次故技重施。 上一次,齐伯等人的叛逃,真正的黑手,极有可能也是这人。 因为手法太过相似。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的痛恨之。 “如果让我查出来,野鸡岭事件,也有他的‘功劳’,我定不会轻饶了他。”思及此,他的眼底里一片阴冷,几乎是咬着牙跟沈云交底。 沈云完全不赞同,呵呵笑道:“那可不成。这人我有大用处,你不要动他。” 云景道长心思一转,故意问道:“主公,你怎么知道我和你盯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呢?” “那就是有两个了。”沈云一反常态,一点口风也不露,“两个更好,作用更大。我更欢喜。” 云景道长闻言,知道这事没得再商量的余地了。一来,主公目前不会向他吐口;二来,不管他盯的是哪一个,都不能对那人采取任何措施。 他不禁怀疑,主公和袁爷已经商量出来了一个大计划。并且此计划是个计中计。他们所有人都在计划之中,包括这一次的长老会重组,也在其中…… 心思飞转,噼哩叭啦,云景道长的脑海里,火花四溅。那是近段时间里的很多情报碰撞到了一起,不断的形成新的结论。或成立,继续往下推导,或很快被推翻,再一次回到上一次的节点…… 沈云没有打扰他的深思,轻轻的走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来,提起小炕几上的大肚子白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象品茶一样,慢慢的喝了起来。 第九四四章 引导与控制 云景道长跟沈云讨回了方案,又拿回去,根据昨晚的商讨,进行了修改。第二天赶了个早,再一次呈给沈云。 后者依然仔细的看完,合上方案,说道:“我签好字后,上午提交给长老会。” “好。老王那边应该已经摸底完毕,很快能选出召开扩大会议的确切时间。”云景道长指着自己的肩膀,笑道,“终于到了这一步了。我这上面的担子,好象一下子轻了许多。” “那可不行。”沈云纠正道,“恰恰相反,方案提交到长老会,才是战斗正式开始。道长,你是这一战的指挥长,在这种时刻,可千万松劲不得。” “我知道。”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敛了笑容,正色道。 如他们所料,方案提交到长老会后,好比是往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浇了一瓢冰水,消息迅速传开,整个新营区都炸了锅。 “真的要重组!” “废话!长老会前些天都开会通过了,你当是过家家啊。意外的是,这么快。” “我觉得吧,方案越出来得早,越安生。它一天不出来,大伙儿的心里就多吊着一天,不上不下的,做什么都不踏实。” “瞧你这话说的,好象重组之后,你能当上长老似的。” “喂,怎么说话的!阴阳怪气……” “别扯远了。你们谁知道方案里写着怎么重组吗?” “不知道。” “还能怎么重组?反正不管选谁上去,你我这样的,铁定没戏就是了。” “咦,你今天是不会好好说话了,对不对?” “谁没好好说话?我就没权力发表意见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 “是啊,吵什么呢?怎么重组,等开完扩大会议,就知道了。” “老哥,我这是心里着急。你说,好端端的,重什么组啊!大家历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现在脚跟还没站稳呢,能不能少折腾啊!” “就是。说重组就重组……” “所有长老都同意重组,肯定是有重组的必要的。再说了,怎么重组,还得扩大会议上,更多的人一起商量吗?” “对啊,急什么。也不是说重组就重组,还得开扩大会议呢。”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等开完扩大会议,章程出来了,是好是坏,一目了然。” “那么多人开会商讨,又尽是些能干人。他们一起做出来的决议,总比我们在自己心里瞎琢磨的强吧?” 象这样的讨论,几乎每个人堆里都有。很快的,弟子们被暂时安抚住了,事态没有被进一步的激化。 沈云知道,这里头有方雅的一份大功劳。 云景道长与她商议后,将适时观察和引导舆论的任务,交给了她。 而方雅接到任务后,立刻着手布局。如今,消息刚一放出来,立竿见影般的,效果初步显现出来了。 但这不是沈云想要的。是以,他发现这一情况后,当即又找来云景道长,道出自己的真实意见:“应势利导是必须的,但和刻意引导,根本是两回事。弟子们有权力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他们心底里的真实想法,不管是同意的,还是不同意的,我们都要听得,并且还要真正听到心里头去。” 云景道长却不以为然:“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去一个一个的说服那些不同意的弟子了。不说服他们,又让他们继续发表这一类的言谈,我担心会造成人心浮动,对重组不利。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酿成更大的祸事。” 齐伯等人的叛逃,就是前车之鉴。于云景道长来说,更是难以驱散的心理阴影。 更何况,眼下,形势非常紧迫,完全不是当年在野鸡岭的那个时候,能够相比的。 老实说,别看云景道长接任务时很果断,斩钉截铁的保证完成任务,但是,他心里是完全没底的。一直都是。 是问,他如何敢真正放开言论? 沈云看着他,很肯定的说道:“道长,今非昔比。从野鸡岭一步步的走到仙山,我们成长了。我们的弟子也成长了。所以,我们要充分相信我们的弟子们。当年,他们在野鸡岭时能够识破敌人的阴谋,听从长老会的命令,全力配合,很快的稳定住门派的形势。如今,经历了更多的考验和历练的他们,只会眼睛更加雪亮,看人看事,也只会更加准确。” 云景道长笑了笑,没有接话。显然,他还是持保留意见。 沈云继续说道:“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有一个人,或者是势力,老在你的身边,不管什么场合,都试图控制你说话做事……” “主公,我完全不同意你用‘控制’这样的词汇。”云景道长拧眉打断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只是进行必要的引导。目的是为高效率的通过重组方案,打下一个良好的舆论基础。” 沈云点头:“好吧,算我说错了。是‘引导’。我想问你,你会真心喜欢这样的‘引导’吗?或者说,你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在这样的‘引导’下,你会服气吗?会真的从心底里改变看法和判断吗?” 一连三问,云景道长完全哑了火。 修士做事,讲究听从自己的内心,最忌为外物所左右。因为担心会迷失本心。 可是,他现在所做的“引导”,恰恰就是反其道行事。 如今的青木派弟子,早已不是当年报名参加私营时的状态。他们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 但是,另一方面,青木派的弟子们从来就不缺大局的观念。 所以,别看今天他们成功的引导了舆论。其实,那不是他们的引导之功。而是弟子们为大局出发,暂且不做评论。他们在等待,等待扩大会议之后的重组方案出台。 也就是说,他们的“引导”,只是暂时的按下了反对的声音。 可以想象,如果方案出台,没有强大的说服力,这些反对的声音将会立刻全面暴发出来。 而强大的说服力是什么?以云景道长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主要取决于方案本身的覆盖面。覆盖面广,弟子们的满意度高,那么,说服力就大;反之,亦然。 然而,他们从一开始就按下了反对的声音,又如何能保证覆盖面的广泛呢? “我明白了。”他心悦诚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不小心又犯了老脑筋。必须改,并且是马上改。” 第九四五章 最有底气 云景道长离开后,与方雅紧急商议。 后者听完之后,也立刻意识到了错误所在,并进行了反省:“我们这么做,看上去确实是迅速且高效。但实际上,连低效都称不上,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说着,当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修行手札,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先做个记号。等回去后,再补上详细的经过。这是教训,也是宝贵的经验,一定要牢牢记住,反复温习。” 在青木派里,几乎是人手一本修行手札。这是因为弟子们几乎都受了沈云的影响。凡人出身的他们,什么都不懂,一步步的艰难迈向修行路,要做出的改变,实在是太多太多。那时,沈云教导他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们通过实践,发现确实是正解。尤其是一次又一次的尝到甜头后,更加的深信不疑。哪怕后来,他们相继突破先天境,和寻常的修士一样,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记性,也仍然随身带着修行手札,保持着随时记下修行心得、经验和教训的习惯。 记了这些年,弟子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录习惯。象方雅,她只是先匆匆记下一笔,等回去后,稍微有了空闲时间,便会认认真真的补全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得。并且,等这阶段的任务全部完成后,她还会再加上事态的后续发展和那时的总的感受、经验和教训等。 说话间,她记录完了,合上修真手札,心思一转,将之又收回了储物戒指里。 云景道长与她合作过一段时间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也禁不住在心里再一次的暗自称赞。 青木派弟子们的普遍成功,完且证明了,没有为灵根,也能修行,理论上肯定说得通。但是,在修行的最初阶段,受资质的影响是最大的。是以,这个时候,没有灵根的修士,往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与心血。 修行本身就是充满了艰难险阻。没有灵根,资质不好,在最初的阶段,等于是将这份艰难险阻百十倍的放大。 这不,近些年来,青木派在凡人界里,收了不少外门弟子。其中有不少人就是没有这份恒心和毅力,修行之路,变得更加的艰难。修行十几二十年,没有突破先天境者,大有人在;一朝突破先天境,或心满意足,失去了前行的动力,或畏惧前路之艰难,美其名曰“见好就收”者,亦大有人在;甚至被敌人抛过来的富贵荣华迷了眼,踩着同门的头颅和鲜血,做了叛徒的,也不是小数目…… 但是,他们终究非主流。和方雅一样,坚持本心,始终如一的青木派弟子,才是大多数。 云景道长由方雅之举,又想到这些,更加赞同主公的看法——修行之路,是如此的艰难。于青木派及弟子们来说,更是难上加难。而鼓舞着大家不畏艰验,努力前行的法宝,从来都是坚持本心,坚持凡人修行之伟业。如果他们自己放弃了这一点,无异于自毁根基。 对面,方雅收好修行手札,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云景道长清澈如山泉水的眼睛。福至心灵,她喜道:“道长,我刚刚有一个新想法!” 云景道长微笑:“巧得很,我也有了大致的思路。这样吧,你先说。” 方雅点头称是,接着,详尽道来——放弃先前的“引导”,改为全面的宣传,让所有弟子了解这一次长老会重组的必要性、目的,以及方针等政策。同时,在扩大会议召开期间,设置意见栏,弟子们除了可以自由在意见栏上公开发表意见,还能对他人的意见进行评论或辩驳。 云景道长惊喜的发现,她的新想法竟是与自己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块儿去。不同的,仅仅是意见栏的设置上。他竟不及方雅的大胆,不敢搞得这么大,公开设置意见栏,敞开来,让弟子们公开发表评论,以及进行辩论。他的设想是通过青木派传统的“每天说新鲜事”,分小队举行讨论,提交讨论报告。 两相比较,高低立现。他自己也更赞同方雅公开设置意见栏的想法…… 就这样,两人很快的商定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成稿之后,云景道长吸取经验教训,先亲自送到沈云面前,请他批阅。 后者看完,喜出望外,连道“惊艳”,一字不改的通过了。 事不宜迟,云景道长立刻回去,与方雅调动主部,以及各部各营的所有宣传力量,先是做了紧急动员,接着,按方案上所写,迅速分工,展开全面的宣传。 效果又是立竿见影。 不到半天,新营区里,人人知道了长老会这一次重组的相关政策,之前的很多谣言,好比是太阳底下的皂角泡泡,不攻自破。 人们议论得最多的是,对即将召开的扩大会议充满了期待。 在本部、各部各营的公告区立起来的崭新的意见栏,不到一个时辰,尽数开了张。弟子们参与的热忱,远远超过云景道长他们的预想。没有谁在上面简单的只写上赞同重组之类的话语。大家真的是很认真的在给扩大会议出谋划策、提意见…… 热火朝天的形势,令长老会压力颇大。长老们本来就扩大会议召开的具体时间还颇有争议,受此影响,没人敢再找借口拖时间,傍晚的时候,长老会正式张榜公告:于明日下午,扩大会议全体成员报到,酉时正,会议正式举行。会议期间,遵照相关规定,长老会进入封闭状态,任何人不得干扰……云云。 第二天中午之后,与会的代表们陆续赶来。王长老本来以为只有自己这一回做足了功课,怀里揣了一张提前写好的发言稿,好在自由讨论时大放光彩。没有想到的是,与李营主他们几个一碰头,大家都揣了一份这样的发言稿。 “怎么这回大家都这么默契,想到一块儿去了?”王长老惊讶极了。 李营主呵呵:“这算什么默契?我们营里的那块意见栏密密麻麻的全写满了意见。这是大伙儿的心声,我能不一条一条的仔细看吗?看完之后,能不有所想吗?再将这些全写下来,自由发言的时候,不就有了现成的发言稿吗?难道你们的发言稿不是这么来的?” “还是一样的来路。”王长老等人都笑了。 苏老三颇为感慨:“参加这么多次扩大会议,就属这一次的自由发言稿写得最为顺利,也最有底气。” “这是个好法门。希望以后能够形成定例……” 第九四六章 道的力量 在召开扩大会议之前,包括沈云在内,很多人都预测这将是一场硬仗。 原因很简单。长老们是提前预读了重组方案的。按照方案上所说,重组之后,长老会里的长老职数将大幅度的减少。这就意味着,大多数的现任长老会失去长老之职。 虽然方案里明确的写着,将妥善的安置好他们,但是谁会乐意被这样的“选”下去?抛开长老的身份与地位不说,单是面子上也完全挂不住啊。 这几天的传言里,就有不少是从这方面挑拔的。所有人都觉得,占大多数的、要被“选下去”的长老们,肯定会用尽全力捍卫自己的长老位置。 但是,重组之后的长老职数总共就那么几个。大多数的长老们拿什么去跟魏清尘、云景道长他们几个去争? 所有人都觉得,这些长老们要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即,在扩大会议上,对重组方案发难,说服大会大幅度增加重组之后的长老职位。 在很多人的心里头,就这跟菜市场里讨价还价是一个道理——看,买个菜,还有先讨价,再还价的程序呢。更何况是长老职数的设置。没理由说,你在方案里写着以后只设置五名长老,扩大会议就同意只设置五名长老。从二十八名长老,一下子砍到只有五名长老,这也太凶残了。扩大会议上,大家还一点价,有商有量的,最后达成共识,改成设置二十名长老,斩掉尾数,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人之常情嘛。 不同的是,这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肯定比买菜要复杂得多,牵涉的面也要宽得多。大家完全可以想象扩大会议上,唇枪舌剑的,将是多么的激烈。 也就是大会明确规定不许动手了,不然的,真的有可能当场打起来。 然而,这一回,却是连沈云也猜错了。 想象中的扯皮、骂架等无聊场面根本就没有出现。很多的长老甚至根本就没有太多发言的机会。因为与会者们的参与意识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并且,他们一个个都是做足了功课的。在方案解读之后的自由辩论里,一些长老最开始时也确实是打感情牌,然而,他们的“牌”打出去后,根本就没有得到组内其他人的回应。说句不好听的话,真往水里扔一张牌,还能看到一两圈水纹。他们的感情牌分明是风过无痕,完全淹没在热烈的小组辩论里。 好尴尬……倒是次要的了。这些长老们也都是人精,立刻意识到大势已去。再加上门主大人在主位上坐着呢。而门主大人重组长老会的态度再鲜明不过。是以,他们立刻改变策略,认真的加入到小组辩论里来。 沈云很快的发现了这些长老的改变。心思一转,他觉得完全可以理解——方案里有明确的写道,重组之后,现任的长老们落选后,都会被重新分配职位,并且有分配的方案。大多数的长老见自己根本做不到对长老职数的讨价还价,便很理智的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将还价的重点放在了分配方案上。此举可以说是识时务,也可以说是尽量保证利益最大化。 显然,他们的退步是成功的。与会者们对于分配方案要宽容得多…… 就这样,审议变得比沈云预料中的要容易得多。会议一气开到后半夜,走完了全部的程序,对重组方案进行了数处小修,并通过了。 最后,大会向沈云报告了两个结果,一是,通过了修改后的方案,长老会重组进入实施阶段;二是,从即刻起,长老会解散,在重组期间代替长老会工作,以及负责重组方案实施的是由大会选出来的实施委员会。 也就是只要门主同意,重组将马上着手。 沈云自然是当场同意。 方雅领导的宣传组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大会的结果,以及重组方案,原原本本的出现在在所有的公告栏上。 很多弟子更是连夜守在公告栏旁。看到消息后,他们竟是比一次大捷还要高兴,振臂欢呼。不少人甚至还高兴的跳起了舞来。 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努力按住飞舞的心,从会场里走出来。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禁不住对过来向自己汇报会场外的情况的方雅感慨道:“这就是人心所向啊。看来,大家对长老会早就很不满意了。”可惜的是,某些长老到现在还没能明白过来,仍然将这次的重组当成是一次权术的运作。在会场里,看到这些人做出一副为了大局,牺牲小我,委委屈屈的为自己争取“补偿”,他对他们最后的耐心也没有了。 方雅也很亢奋。因为她刚刚看过了重组方案。这里头,有她写的两项提议。并且全是一字不改的保留了下来。 闻言,她连忙纠正道:“道长,是‘以前的长老会’!重组以后的长老会,是大伙儿自己选出来的。大伙儿肯定会满意的。” 她没有夸大其辞。按照重组方案,重组后,长老的产生完全是不同的程序。 以前,经长老会或门主大人提名,举行临时会议,审核通过,就能当上长老。 而现在谁提名也不管用。所有的长老必须是符合相关条件的,并且由三分之二的弟子们同意,才能当选。 这样的制度,在青木派里,绝对是头一次。 方雅个人以为,这是一次伟大的改变。她很看好新的长老制度。因为从她自己来说,是绝不可能选自己不信任、不满意的人当长老。 她以为,这也是重组方案公布后,大伙儿如此高兴的根本原因。 云景道长很赞同她的观点,笑眯眯的问道:“你呢?有没有参选的打算?” “我?”方雅愣住了。 老实说,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参选这个问题。 新长老会里只有五名长老。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数,她觉得,自己都选不上。 云景道长见状,鼓励她道:“你真的很有能力,也完全符合条件,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过女长老呢。如果你能够当选,那就是门派里的第一任女长老,很了不得哦。” 方雅被他说的热血沸腾。女长老意味着什么,她不是没有仔细思考过。之前,她还跟沈九娘很认真的讨论过这个问题。 她们都一致认为,青木派的女弟子们确实需要一名女长老,并且,也有能力产生女长老。 不过,方雅的内心,一直以为沈九娘最有可能成为青木派的第一位女长老。 并不是因为沈九娘是门主大人的姐姐。 而是沈九娘确实是青木派女弟子里最优秀的——不论是从修为,还是能力,以及声望、资历等,沈九娘皆超越了其他女弟子一大截。 包括方雅自己。 “我,我还差了一些。”方雅很快冷静下来,如实说道,“如果真的选出来第一位女长老,我觉得沈九娘比我更合适。”顿了顿,她又道,“其实火姬也比我更合适。” 她之前仔细读过长老的参选条件,从这些条件来比较,她是真的排在沈九娘和火姬之后。与这两位相比,她仅仅是资历上占了些优势。 所以,真不是灭自家之威风。她当选女长老,肯定在沈九娘和火姬之后。 云景道长一听就知道她果然是走进了误区,笑道:“你确定真正读懂了方案?方案里可有限制女长老的人数?一共是五位长老,只要你们能够赢得弟子们的信任与支持,五名长老全是女长老,也不违规,不是不可以啊。” 方雅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欣喜的拍着巴掌大呼:“是啊!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差了!” 当选女长老,她不是要和门派里的其他女长老人选竞争唯一的名额,而是要和所有的长老人选竞争。 如此一来,她当选的可能性又大了许多。 而且,这一回没有选上,没有关系。 因为所有的长老都是有任期的。一任十年。任期满了之后,便自动卸任。要想继续担任长老一职,必须重新参选。连续两任之后,便不能连续参选了。 这些无疑又加大了她当选的机率。 想到这里,方雅不禁又回想起了她与沈九娘的那一次讨论。其实,她也有自己当上长老后的报负和设想,并不全是为女弟子发言…… 刹那间,一股豪情自心底油然而生,扶摇直上。 方雅激动的握了握拳头,先向云景道长道了谢,接着大大方方的表达了自己接受他的建议与鼓励,将参选的打算。 “很荣幸!我们将成为竞争对手。”云景道长爽朗一笑,握起一只拳头来,“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加油!”方雅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向云景道长报告了会场外的形势。 总的来说,他们的新措施效果显著。之前很多不利的流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瞬间打了个稀巴烂。弟子们对重组的拥护,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样的民意基础,对重组非常有利。 云景道长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听完之后,他叮嘱方雅:“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是不能掉以轻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必须按方案进行后续的布署。” “是。”方雅也是这么想的。 云景道长又关切的问道:“你要参选长老,时间和精力上都要分出一大部分来。觉得有什么困难吗?” 方雅笑道:“困难肯定是有的。不过,我能克服。如果因为参选长老而误了手里的任务,那么,我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会觉得自己还不够条件参选长老。” 云景道长赞同的点头。 之后,两人分头行事。云景道长想了想,脚跟一拐,去了主院。 “主公,还没有睡呢?”和他预料的一样,沈云没有睡,坐在西窗下的矮榻上喝……凉白开。 看那架式,明明是一壶凉白开,硬是被后者喝出了上好灵茶的姿势来。 “睡不着。”沈云放下茶碗,坦然的说道,“也没有心思做事,所以,坐在这里赏月呢。” 云景道长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天空。 一线月亮如浅钩,眼见着就要坠入西边的连绵群山里了。 如此月色……不赏也罢。 沈云看懂了他的眼神,笑了笑,提起小炕几上的大肚子白瓷茶壶,给他也倒了一碗:“你不也是睡不着吗?” “是啊,今晚的情形,让人怎么睡得着?”云景道长抬起两根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端起茶碗,一仰脖,咕唧,一气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空碗,大呼,“真是痛快!” 沈云看着他,但笑不语。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激动的说了起来:“主公,当年,你跟我说凡人也能修行,邀请我加入青木派,我认定此举无异于在石板上种花,故而做足了心理准备。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多少年,我们就能取得今天的胜利!” 看似只是重组方案顺利通过,其实,它代表的青木派广大弟子的真正觉醒。 而这种觉醒,标志着,凡人修行不但可行,而且势在必行。 因为这才是祝融大陆的真正希望所在。 今天的胜利,让云景道长看到了希望,更是体会到了力量。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一切艰难险阻,都是浮云! 包括天劫! 云景道长越说越激动,白净的脸因此而变得通红。他扼腕表示:“我从来没有象今晚这般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如此的信心百倍!在大会宣布通过的那一刻,我真的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主公,这是道的力量!我坚信我们能够成功!” 尽管现在他们的四周危机重重,天劫更是象一把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但是,在大会宣布通过的那一刻,他突然心底感觉到了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神秘力量。 身为法修,他很快意识到了这股力量是什么。 那是道的力量! 从此,艰难险阻,算得了什么? 天劫,又有什么好怕! 因为只要他坚持道心不改,道的力量足以护持着他克制一切困难,逢凶化吉。 沈云差点儿被呛到,讶然的问道:“你真的感觉到了道的力量?” 云景道长冲他点了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一直对自己的仙途没有多少信心。就算是突破了元婴,也还是不敢奢望自己有悟道化虚的那一天。现在,我有三分的把握了。” 拥有道的力量,是悟道化虚的前提条件。 第九四七章 省着点用 方雅报名参选长老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新营区立刻炸开了锅。 “她怎么报名了?” “是啊,又不选女营的管事,她凑什么热闹?” “怪不得一回来,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整日里上窜下跳的,今天吹这个,明天捧那个,原来是早就掂记上了长老的位置啊!” “哼,我看她是自取其辱……” 听到是一面倒的负面评论,方雅的两名副手气愤之余,再也沉不住气。他们一齐跑到方雅面前,请示要“上点手段”。不然的话,他们担心这些人真将方雅当成谁都能揉一把的棉花团,越来越放肆,在选举里动手脚。即便这些人不搞小动作,这些言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方雅的形象,对她接下来的选举极为不利。 方雅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摆手:“你看他们连在公告栏上指名道姓的给我写条批评意见的胆量都没有,就知道这些人也只敢在嘴上过过瘾罢了。真正到了选举的时候,我担保他们一个个安安分分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是她把这些人看扁了。而是从以前在老仙都,大家做街坊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德性。这么些年来,从凡人变成了修士,也没见他们有多少长进。 正因为太了解自己的这些昔日老街坊,今日的同门们,所以,在报名之前,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招来不少非议。 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比她预料得要好得多。 首先,跳出来骂她的人不多。外面看着是沸反盈天的样子,其实,真正出来骂她的人不多,就是那么些人,连两成都不到。而且还都是她熟悉的那些面孔。 新营区里,大多数的弟子目前对她报名参选的消息是持积极观望的态度。 其次,这些人如她所言,只敢骂骂咧咧的,过过嘴瘾。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那么多的公示栏上,也没见贴上一条骂她的评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就是一群敢做不敢当的怂货。在老仙都的时候就怂,一直怂到现在的怂货。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名副手闻言,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大人,他们骂得也太难听了。” “大人行得正,坐得端,哪能给他们这么红口白牙的泼污水!” 方雅笑道:“他们也没有骂错。我确实是有野心,早就想掂记上了长老的位置。” 她真的在很早以前就动了做女长老的心思。这些年来,她也确实是冲着这个目标一直在努力。是因为以前她在认识上有偏差,觉得自己身为女弟子,做长老还差一些火候,所以才没有显露出来。好在云景道长及时提点了她。 “话不能这么说……”两名副手见状,更加着急了。 “再说了,人家不过骂我几句,我就暗地里给他们‘上手段’,这才是真正的违规乱纪呢。”方雅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跟他们分析道,“那样的话,我就是真的是行不端,坐不正,德不配位了。” 两名副手好比被当头浇了一大桶冰水,迅速冷静了下来。 其中一人反应很快,抚额轻呼:“哎呀,差点上了他们的当!” “他们竟是这样的打算!”另外一人也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方雅好无语——这两人又想多了。 下午的时候,那些骂言突然烟消云散了。 原因很简单。沈云拿着沈九妹的授权书,替后者报名参选长老。 消息传出来,前一刻还在各种骂方雅的那些人立刻跟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全哑了。 两名副手简直不要太解恨,空闲的时候,将之当成笑话,讲给了方雅听。 后者算了算时间,九娘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重组长老会的提案还连影子都没有呢。可是,九娘却事先留下了替其报名参选长老的授权书。只能说明门主大人早就有了重组长老会的打算,所以,才有九娘在那时留下授权书。 而那些骂她的人,都不傻,也是意识到了这一层,才不敢再吭声了。 接下来,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分别拿出魏清尘和赵宣的授权书,替他们两个报名,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已经完全变了,议论最多的是重组后的第一届长老会成员会是哪五位。 其中,呼声最高的是魏清尘,其次是袁峰,第三位的竟然不是云景道长,而王长老。除此之外,李营主、宋长老也很有人气。 人们数来数去,光是他们几个就已经超出了长老位数,一下子犯了难:淘汰哪一个好呢? 于是,各种传言又起: 有议论为什么云景道长的人气不如王长老的。人气最高的答案是,有人翻出了云景道长的老底——他一人占俩窝呢。既是青木派的长老,又是玄天门的内门金丹弟子。所以,他到底算哪一头的; 有替宋长老抱屈的。因为很明显,这六人里,明明宋长老和王长老、李营主是一样的老资格,就是因为宋长老做人太淡泊,一心只管喂马,所以,在三人之中明显处于下乘。这一回很有可能入不了长老会; 也有人在暗讽“夫妻帮”,说总共才多少人报名参选,这里头竟然就有两对夫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知道说的是哪两对夫妻——袁峰和沈九娘;赵宣和方雅; 于是,有人惊呼,一人占俩窝的不只云景道长。袁峰也是巨剑门的金丹长老哟; 还有人终于发现云景道长、王长老等人本身就是实施委员会里的成员。他们也报名参选了,会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按照程序,报名截止后的第二天,实施委员会将公开所有参选者的参选方案,并组织抽签,在本部举行公开的宣讲会。这样的做旨在让更多的弟子了解参选者,也给参选者们一个公开公平的渠道给自己拉人气。 魏清尘、赵宣和沈九妹他们都在外面出任务,无法按时赶回来进行公开巡讲。实施委员会按照相关章程,给他们分别专门派了一名代言人,替他们进行宣讲。 宣讲会总共是两天。提前一天,公布参选者的宣讲时间。 这个时候,人气的高低,充分显示了出来。 人气高的,象魏清尘,他本人不在,是代言人替其宣讲,结果,在宣讲开始之前,人们已经将本部的演武场挤得水泄不出。除了本部的人,能来的都来了,其他各营各部门的人也来了不少。宣讲开始之前,代言人向台下先出示授权书。全场立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尽参选方案早在前两天就在各公示栏上公开了,代言人宣讲时,所有人都是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生怕听漏一个字。 而人气低的就很惨了。他们是亲自宣讲,台下却只是稀稀落落的站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和旧部。 方雅抽签排在第二天。 第一天,看到那三位人气低的“前长老”们宣讲时的尴尬现场,她不由得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这三位以前还是长老啊。她连长老都不是。而且,人家还有亲朋好友、旧部赶过来撑场面。可她们一家的重心在听风堂。是以,丈夫、孩子,亲朋好友,几乎都在外头当差。身边的旧部总共才两个,其他的,也都在外头,不可能赶回来。 两名副手也深感担忧。他们怕影响自家大人的情绪,只敢暗地里替大人拉人气。也不能全天去拉人气。因为他们还担着正经差事,并且差事还很重的,一点也不轻闲。只有从原本不多的空闲时间里挤时间。使得他们俩这两天跑东跑西,连安安生生的喝盏茶的空闲间间也没有。 即便如此,两人心底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 因为他们去拉人气的那些人一直没有松口,到时会不会过来捧场。 方雅的宣请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第一场。 在吃午饭的时候,两名副手便心事重重的。明明两人捧着饭碗,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还要强打起精神,跟方雅有说有笑的。 “没事。”方雅见状,反过来安慰他们,“就当是一次试练。这一次没选上,以后再选,我也长了经验。” 两名副手不由苦笑,在心底里为自己大人抱不平:这种“拉人气”的宣讲,对他们大人这种重心一直在外头的参选者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在扩大会议上,也有与会者就这一情况提出了疑议,觉得不公平。 说好是人人都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力,可是,以这一次为例,眼下根本就联系不上在外头做任务的弟子们。他们的选举和被选举权力就没有得到有效的保障; 还有,如果有参选者一直是在外面做任务,无暇顾及在新营区的人脉关系,他们首先在人气上就吃了大亏,接下来也势必会影响后续的选举。 问题一提出来,又引起了一场大讨论。 最后,大多数的与会者达到了共识: 首先,在外头当差的弟子总数,不到两成。从相关规定上来说,在人数上,是完全符合要求的。而且,必须明确的提出来,这一次是迫于形势,只能暂且不能顾及在外头当任务的弟子们,算是特例。以后再进行长老选举,一定要先充分考虑这个问题,以尽可能多的尊重和保证弟子们的权力; 其次,选的是长老,而非一营一部门之主官,那么,参选者本身就应该在全门派里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参选者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还去选什么长老? 两名副手看到公示后的重组章程的解释,当时,还觉得扩大会议说得很有道理的。但真正发现这种事摊到了自家大人身上时,他们便觉得受委屈了。 好在大人的心态好。他们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没有想到的是,在方雅的宣讲开始之前,演武场上的情况突然变了。 李营主竟然带了女营所有不当差的弟子们御剑过来,专程给方雅打气。 本部这边的女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赶了过来。两名副手定睛细看,惊喜的发现,也是能来的都来了。 光是这些女弟子,就将现场的气氛撑了起来。 接着,受实施委员会委派,负责现场宣传的宣传队,竟然不声不响的根据方雅的参选方案,替其做好了宣讲口号。 这是到目前为止,头一个有自己的宣讲口号的参选者。 两名副手又惊又喜,悄悄跟宣传队打探,才知道是赵宣安排。 “可是堂主大人他自己都没有口号!”他们惊讶极了。 赵宣是前一天下午的第一场。他本人因为在外头做任务,无法赶回来,所以,是由实施委员会安排的代言人进行宣讲。他们俩全程参加了。中规中矩的,但是,人气高得很,截止到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场,仅比魏长老差一点点。 “赵长老说了,这是他对夫人的支持。” “赵长老还特意吩咐我们,千万要保密,不能提前泄露出去。他要给夫人一个惊喜。” 原来还可以这么秀……两名副手冷不丁的被秀了一把,心里对堂主大人,除了佩服,还是只有佩服。 哪知,接下来,还有惊喜。 在宣讲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半刻钟的时候,沈云也出现了。 “是门主大人!”全场欢呼起来。 一些远远的观望的人相互看看,心里直冒酸泡泡:“这可是门主大人头一次亲自过来看宣讲。” “门主大人这是几个意思啊……” 沈云应方雅的邀请,登上了宣讲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口尊方雅为“嫂嫂”,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这次来,就是站赵家嫂嫂,为嫂嫂拉人气。然后还开玩笑的说道,下午的第三场,他还会上来“站台”,给自家姐姐拉人气。 台下,刘营主大声问道:“门主大人,你这样不公平。昨天没见你给你姐夫和赵家哥哥拉人气。你是不是偏心偏得太过了?” 沈云笑道:“我本来是一视同仁的。昨天,我都走到院门那里了。结果,一看,演武场里人挤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们俩都不缺我这点人气,我只好回去喽。”然后,他摊开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办法,我和大家一样,也只有五票,最多只能站五个参选者。再多站,五票全作废了。所以,我得省着点用。” 轰——,台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860的月、票,谢谢! 第九四八章 结果 宣讲完后,隔天进行投票。 这次选举一共设置了七个投票点。每一个投票点都由执事院派了一队人马专门监督。 投票是不记名的,但是,所有人只能在规定的投票点投票。投票时间为四个时辰。过了时间,天皇老子来投票,也不给投。 没有在规定的投票点和时间投票的,视为弃权。 每个符合投票条件的弟子都拥有五票,多投,或者重复投票的,都算作是废票,不计入投票结果里。 但是,有效投票的人数必须达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及以上,本次投票才是有效的,投票结果生效。否则,是无效的投票,实施委员会只能按照相关章程,另外再设置投票时间,重新组织投票。 青木派自成立以来,第一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投票。一方面,实施委员会事先也制定了详细的方案,确保本次投票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弟子们头一次参与投票,参与意识强烈,积极前往各自的投票点投上自己的五票。 这使得投票正式开始前后,各个投票点都是人挤人,热闹得跟赶集一样。 好吧,怕错过时间,提前赶过来,也就罢了。投完票之后,不肯离去,仍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投票箱围的水泄不通是什么道理? 公告里明明写得再清楚不过,七个投票点一共设置了十四只投票箱。投票结束之后,所有的投票箱都要运回本部,在本部的演武场上,由门主大人当众开箱。所以,投完票之后,不可能立刻出结果,守着两个投票箱,是太闲了,还是太闲了? 可是,这么多人围在投票现场,对于负责现场监督的执事院弟子们来说,任务难度直线上升。他们不但要时时刻刻盯着投票箱,防止有人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手段做弊,还得紧绷着心弦,把控全场,担心出现踩蹈等事故,甚至是恶意的搞事,破坏投票活动的顺利时行。 实施委员会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投票正式开始后不到一刻钟,做出了应对措施——授权在各票点的执事院弟子们,可以根据现场情况,劝离已经完成投票的弟子们。 得了授权,所有投票点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劝离: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用。” “看清楚喽,投票箱上的禁制是门主大人亲自加上去的。除了门主大人,谁也打不开。”“不信啊,你们哪个上来试一试?委员会说了,除了门主大人,谁能够当众打开投票箱的,奖励五十贡献点。” “想看投票结果,明天上午去本部的演武场啊……” 没有人真的去尝试挑战门主大人亲自设制的禁制。不是弟子们怂,而是禁制、法阵等的高低上下太明显了,根本就不用试,修士们只要看一眼,就能立刻判断出来,自己解不解得开。 弟子们只是亢奋,还远没有亢奋到眼瞎心盲的程度。闻言,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嘻笑着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就这样,各投票点的人数迅速减少。个把时辰之后,基本上只剩下执事院的弟子们了。 但投票点并没有因此而提前撤回。一直到投票时间到了,截止投票,执事院的弟子们才敲锣宣告投票结束,然后,封起投票箱,撤回本部。 次日上午,本部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早早的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本部的弟子们,只要没有当值的,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来了。其他各部各营的,也来了不少。到了将要开箱验票的时间,还有人火急火燎的从四面八方御剑过来。 沈云和往常一样,基本上是踩着点到达。 担任主持的是王长老,他事先请示过沈云,知道后者没有当众发言的打算,是以,直接走流程,简单的向众人总结了昨天的投票活动之后,宣布道:“有请门主大人打开所有投票箱。” 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生怕错过一星半点——投票箱上的禁制意外走红,在投票活动结束之后,竟然一跃成为全门派里最热门的话题。其热度完全碾压了对投票结果的预测。然而,一夜过去了,没有人想出解开之法。现在答案终于要揭晓了。也有人担心禁制太过高深,便是门主大人现场开解,就自己这点水平,也会完全看不出门道来。结果,担忧才说出口来,立时招来一顿笑话:一模一样的禁制总共是十四道。也就是说,门主大人会当众连续重复十四次。找只猴子来,也能看出点门道来吧?好吧,笑话归笑话,但道理说得一点儿也不差。是以,弟子们急吼吼的赶过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来观摩解开禁制的。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沈云为本次投票专门设置的禁制,看着是十四道一模一样的,其实就是一道。他只要解开了其中的一道,余下的十三道禁制将被同时解开。 而且解开禁制的手法也是简单而粗暴,直接用上七成道力,对着禁制的中心,一巴掌拍上去就是。 “叭!”他抬手就拍开了禁制。 头一个傻掉的是王长老。 看着应声同时打开的十四只投票箱,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好!”云景道长站在台下,头一个拍着巴掌叫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云景道长是元婴境的法修,封印、禁制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昨天参加投票,两只投票箱一拿出来,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以为自己能够解开的。 因为如果是完全超过自己能力的禁制,只稍看一眼,就会觉得头昏脑胀。再不自量力,继续看下去,严重时会灼伤神识。 昨天那两只投票箱上的禁制是一模一样的,并且,参与投票的所有的弟子都是不错眼的盯着看,全程没有不适的感觉。 这给了弟子们极大的信心。 云景道长信心更足。 然而,他越看越觉得象是在看两团乱麻。而且还是两团完全不同的乱麻…… 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刻钟,云景道长终于认输:这两道禁制是他目前不能解开的。 主公在禁制上的造诣,已经和他完全不是一个层面。是以,主公能够化繁为简,让原本很复杂、高深的禁制,变得跟低阶的禁制一样,人畜无害。 光是这一手,主公已经可以吊打他知道的那几位玄天门的化虚境法修真君们了。 同时,云景道长也和众弟子一样好奇极了:如此高深的禁制,要用什么样的手法才能解开呢?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主公根本就没有用什么手法。 原来,解开禁制的关键只有两点,一是,主公的灵力;二是,恰当的力度。 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在青木派里,也无人能及啊。 主公那一掌之力,他看出来了,没有尽全力,但换成是他或者魏长老,皆是全力不能及也。 而且,他还能看出来,主公设置这样的禁制,并且难事。主公只是应实施委员会的要求,替他们设置符合要求的禁制而已。 这才多少年?主公竟然已经强悍如斯! 刹那间,云景道长明白过来,为什么混沌兽身为上界下来的神兽,却会那么的忌惮主公。 他的叫好,唤醒了现场的弟子们。 “好!”在短暂的寂静过后,现场响起了潮水一般的掌声。 王长老站在台上,和台下的弟子们一样,激动得很快将两个掌心拍得通红。 “今天的重点是它们哟。”沈云指着一线排开的十四只投票箱,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半开玩笑的说道,“从昨天开始,我就发现大家关注的重点有点偏了。”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大声分辩道:“门主大人,那是因为大家觉得投票结果没有悬念了。” “对啊。多了的话,还会有分岐。但是,才选五位长老出来。哪五位会当选,根本不用猜嘛。” 沈云挥手制止道:“投票结果到底如何,你说了不算,他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说着,又指向投票箱们,“得它们说了算。好了,废话少说,开始下一项,当众验票。” 弟子们又安静了下来。 “门主大人,你把我的话抢走了。”王长老后知后觉的冲沈云摊开双手。 沈云笑着连道“抱歉”,下一息,纵身跳下了小高台。 人群里,又哄的一声笑开来。 负责验票的是刑律堂临时抽调出来的二十八名管事和弟子。他们都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才接到通知,然后,集合,直接来到演武场这边,在小高台后面专门辟出来的休息区等着。 也就是说,他们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接触过其他人。 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验票这个环节动手脚。 验票主要是清点总票数,发现并清理出各种废票。 如果最后清点出来的有效票数没有达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二,接下来的步骤都用不上了。因为本次投票因为没有达到投票人数的要求,直接做废。 看着台上有条不紊的清点,台下,弟子们只觉得自己的心提了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十四只投票箱清点完毕。稍后,验票结果出来了。总共的总投票人数是三千零七人,有效票是两千九百一十四张。参与验票的二十八人都在保证书上签下名字,保证验票结果是真实的。 按照相关章程,这份保证书会被存档。如果有人将来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质疑这次的投票,那么,他们首当其冲要接受调查。 王长老高兴的当众宣布:“本次投票是有效的。” “好!”台下又是经久不息的欢呼和鼓掌。 “下面,公开唱票。” 在唱票之前,十四只投票箱里取出来的投票纸被打乱,完全混在一堆。 和验票相比,唱票便要费时得多。因为每一张票上写的是哪个五个名字,都要当众唱出来,并且累积计数。 虽然麻烦了些,但是效果好。才唱完三成票,形势便很明显了。当唱到两千来票时,正如先前那位弟子说的那样,基本上已经没有悬念了。因为得票数排在前五名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余参选者们。 台下的弟子们注意力也明显的分散开来,大部分的弟子没有再留意台上的唱票,要么是去给前五名提前道贺,要么是去安慰很明显要落选的参选者们。 方雅的票数是一百七十三票,目前不是最低的,但是,已经落后排在第五名的王长老两百一十票。是以,这一次,她落选的概率极大。 这会儿,她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的女弟子。女营的刘营主、罗阿花等人都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她: “雅姑,你已经很厉害了。” “不管你有没有选上,我们永远支持你。” “是啊,雅姑,我们很赞同你的主张。” “下一次,我们还投你的票。” 也有人听到这样的话,一脸的蒙圈,悄悄打探:“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旁边立刻有人压低声音答道:“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十年之后。” “啊!那么久……”周边的女弟子们皆掩嘴轻呼。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是以方雅的修为还是听得见。她笑盈盈的冲众位女弟子抱拳:“多谢姐妹们,十年之后,我们再战!” “好,十年之后,再战!” 最后一票唱完,结果立刻出来了。 排在前五位的分别是:魏清尘、袁峰、云景道长、赵宣和王长老。 神机营的李营主排在第六位,只比王长老少十一票,痛失长老之位。 不过,他很有气度,在结果出来之后,立刻走过去,向王长老道贺。 两名女参选者,沈九娘和方雅,分别排在第八名和第十位,双双落选。 “太可惜了。如果选十名长老的话,她们俩肯定都能够选上。”人群里,有人扼腕叹息。 他的声音不小。很快得很了不少弟子的附和。很快变成了给两名女参选者落选抱不平。 有意思的是,参与附和的,几乎没有女弟子。 沈云听着起头的声音甚是耳熟,循着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是祁长老。 哦,重组方案通过时,原来的长老会立刻被宣布解散。所以,他早就不是长老了。应该是自认为实力不济,他都没有报名参选。 沈云扫了一眼和他凑在一起议论的那些人。 人数不少呢。说明这位前长老其实很有号召力的。 他收回目光,心道:可惜了。 第九四九章 规划 长老会重组成功,长老们当天走马上任。 头一桩事,与实施委员会交接。 交接之后,实施委员会解散。 次日,长老会向门主沈云做十年的远景规划。 这是重组之前的长老会完全没有。因为那时的长老们没有任期限制,所以,他们只是在年底做来年的工作计划。 按照重组方案,新长老会的长老们任期是十年。相应的,方案里增加了一条,要求每一届的长老会在组建伊始,都要立一个十年的工作目标,即十年远景规划。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正式呈给门主。 门主审阅通过之后,长老会将召开第一次扩大会议,正式宣布规划,以及第一阶段的实施方案。 将来,十年任期满了,如果规划里的目标没有全部实现,这一届的长老会铁定没法在门主和扩大会议上交差。即便,门主和扩大会议被他们说服,轻拿轻放,不会根据重组方案里的相关章程,对他们追责,他们也会彻底失信于门派的弟子们,在接下来的连任选举里肯定没戏。 另一种情况,新一届的长老会将“规划”写得很简单,必定能够在十年任期里全部实施,是不是就算得上圆满了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重组方案也将这种情况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一来,门主不好糊弄。 按照重组方案里的流程,“规划”出来后,首先要呈报给门主审阅。太简单的“规划”,门主能给通过? 二来,即便门主大放水,给通过了,扩大会议可不是一两个人能说了算的。那么多的与会者呢,一人一票的,岂是轻易能够糊弄得了的? 从这一次的重组就看得出来,门主大人的面子也不是每一次都管用的。 比如说,重组方案在扩大会议上通过时,关于“规划”的很多细节,就被修改了。按原稿是,由新一届的长老会拟出来,呈给门主审阅。门主审阅通过,就成了。扩大会议只有听着的份。但是,这样的程序,在扩大会议上根本通不过。经过反复的讨论和协商,最后,扩大会议强行给自己加码成功,如愿的分到了监督的权力; 又比如说,沈云在宣讲时,亲自站方雅和沈九妹,可是最后计票结果出来后,两人都没有当选。而且与当选的五名长老差的票数,可不是一票两票的,而是不及他们的一半。沈九妹因为在外面出任务,没有在现场,没人知道她的感受。反正,方雅当时表现出来的是,输得口服心服,完全没有抬沈云出来为自己抱屈的意思。 事后,沈云跟云景道长私底下里聊这一次的重组时,都感到非常欣慰。 他们乐见其成。 一方面,这是他们当初构想的情景。如今得以实现,既说明了他们这二十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也是小范围证道的初步成功; 另一方面,扩大会议超水平的发挥,对云景道长的重组方案进行修改,补上了不少漏洞,使方案变得更加详实、具有可操作性。同时也大大的启发了沈云和云景道长,如何防微杜渐,以及扼制长老会的不作为、贪腐、骄逸……等思想与行为。 按沈云的话说是,很多他还只是比较空洞的想法,如果是象从前,由他自己一点点的推演、总结的话,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得证。然后演化成为实施的方案,又不知道要挠掉多少头发。可是,在这一次的重组里,是扩大会议和广大的弟子们,用实际行动,将他的这些想法变成了白纸黑字,然后圆满的落实了。 他感慨的对云景道长说:“按我们菱洲那边的老话说,我这是捡白水鸡蛋,尽占便宜。并且还不是一个,是一大篮子呢。占便宜,占大发了!” 云景道长连连点头:“我也捡了不少。”其中,最大的一只白水鸡蛋是,他意外的凝成了道的力量。 尽管他现在拥有的道的力量还很微弱,并且是想来就来,来了之后,稍纵即失,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但真的已经是很稀罕的了,他非常之满意。 因为自上古以来,终其一生,能够凝出道的力量的元婴上人,不到半数。 这就意味着,有一半多的元婴上人,最后无法凝出道的力量,耗尽天寿,止步于元婴境,无法进阶化虚。 老实说,云景道长突破元婴时,对于自己的仙途,信心大增。不象当年凝丹时一样,觉得自己今生最多也就是凝丹而已了,根本不敢宵想元婴境。 尤其是在境界稳固之后,云景道长堪破生死,对悟道化虚是有憧憬的。 但是,他那时是想着,接下来,能够在两百年里凝出道的力量的话,做梦也能笑醒了。因为那样的话,他还有四百年的天寿去悟道,冲击化虚境。 放眼整个仙山,能在四百岁出头的时候凝出道的力量的元婴上人,绝对是同阶里的佼佼者。 他这一辈子,在前两百多年里,从来都是资质平平、能力平平……总之是各种“平平”,与“佼佼者”差得可不是一点点。没有想到,在平凡了两百多年之后,竟是时来运转,风生水起了。 并且照这样的情形,他的“势”初成,修行路上的运道只会越来越好。 当然,前提是,他坚持下去,莫要半途而废。 因为魏清尘不在,只托赵宣带回来了一份手稿,而云景道长又擅长此道,所以,“规划”是他带着长老们连夜商定、成文。 第二天,在家的四位长老一同去主院,向沈云面呈“规划”。 后者看过了,觉得没有问题,明确的说道:“这正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这份“规划”通篇没有一句漂亮话,空口许诺之类的,也完全不存在。它非常的务实,立于眼下的情形,通篇就一个主题,即,面对天劫。 长老会以为,天劫迫在眼前,是不争之事实。而青木派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在天劫里为祝融大陆的苍生撑起一片天地。所以,他们只能积极面对天劫,寻求化劫之法门。 具体的方针是,现阶段,对内,加强全体弟子对天劫的认识,积极备战;对外,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同应对天劫。 接下来是今年度的工作计划详案。 次日,扩大会议召开。 虽说沈云早在十多年前就提出了“天劫论”,这么些年下来,青木派里,也是无人不知晓天劫将至,但是,象这样的,真正意义上的讨论和商量对策,以之为阶段总目标,融进工作日程里,在青木派里却是首次。 根据上一次扩大会议的成功经验,这一次,在扩大会议召开的前一天,长老会也在各公示栏上对会议内容做了预告。 而与会者们也在上一次扩大会里尝到了甜头,个个又做足了准备而来——他们根据五位长老的宣讲词,还有重组之前的长老会今年的工作计划,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写了一些建议。 然而,拿到“规划”,才看了第一段,与会者们个个脸色大变。 会场的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看完之后,不少与会者可以用“暴跳如雷”来形容。 “不可能!我就是死也不会听姓叶的发号施令!” “那么多的弟兄,都白死了吗?” “早知道要听他的号令,当初,我们在野鸡岭的时候,还打什么打?早早的投降就是了!” “哼,我宁可被天劫砸死……” 还有一些人则是失望之极,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这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长老会啊!要带着我们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屁股……” “我呸,这是哪里‘贴’!分明是跪舔!” 云景道长还好,微微眯着双眼,坐在位置上,跟入定了一般。其余在家的三位长老,袁峰、赵宣和王长老,如坐针垫,完全不敢抬眼去看台下。 尤其是赵宣。他收到沈云派人送到的紧急密信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是一腔热血的奔着“规划”和扩大会议来的。 因为按照重组方案的相关章程,至少要有四名长老参与,“规划”才是有效的。同时,召开扩大会议,也必须是至少四名长老联名发起。 而魏清尘根本走不开,只能是他赶回来。 从昨天清晨抵达新营区,到现在,他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总共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觉。 可是,他要面对的却是这样的情景。 底下与会者们的指责,他听在耳朵里,一字一句的,感觉跟耳光一般,噼哩叭啦的打着他的脸生疼。 一时之间,委屈、愤闷、深深的倦意……纷纷袭上心头。他甚至有一刻生出悔意来:为什么收到主公的密信后,就巴巴的赶了回来?早知道,应该让师父回来的…… 此念刚一起,他立刻摇头。 师父走不开。 他也接不下师父的摊子。 所以,只能回来挨骂了…… 沈云清咳一声,看向云景道长:“道长,下一项议程是什么?” 会场里又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云景道长身上。 后者终于睁开了眼睛,答道:“回禀门主大人,接下来是王长老解读‘规划’。” “这破‘规划’有什么好读的?”台下,有人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立时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门主大人,我们不读这捞什子的‘规划’!” “这不是‘规划’,是投降书!” “看着它就是一眼血!” 因为太过激动,有些人飞出了菱洲的土话。 赵宣听着,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猛的抬起眼来。却不等他看清楚台下起哄的都是哪些人,眼前突然一黑,耳边的一切声音飞一般的远去…… “伯堂!” 袁峰和王长老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两边,见他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仰面向后面倒去,大惊之余,双双伸长臂将人扶住。 沈云也不慢,两人才将人接住,他身形一晃,已经站在了旁边。 “这是累得狠了,神识消耗太多,心里一着急,便没扛住。”看过面色之后,他不放心,亲自给赵宣探了脉,得出结论,接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两根亮晃晃的银针来,“我给他扎两针,缓解一二。” 云景道长嗡声说道:“他昨天上午赶回来,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便要求召开会议,商议‘规划’。我们见他一脸的倦容,都要他先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开会。结果,他坚持立刻开会,说‘规划’是大事,现在形势越来越紧张,刻不容缓,他哪里睡得着……” 先前那些骂骂咧咧的与会者,早已经住了嘴,闷声不响的坐在蒲团上。还有一些与会者听着,眼圈泛红了。 沈云说的是“扎两针”,其实用的是金针度穴。是以,两针下去,也是两丝比头发线还要小的道力注入了赵宣的体内。 他的道力控制得当的话,效果绝对盖过上品蕴神丹。 是以,少顷,他先后拔下两根银针,赵宣眨了眨眼睛,轻轻吐气,醒过来了。 看到主公在自己跟前用一方干净的帕子擦试一根细长的银针,再加上丹田里暖意融融,他眉头一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哎哟哟,这回可占到大好处了! 当即顺势扶着袁峰的手,要站起来道谢。 沈云一记眼刀飞过去:“气沉丹田,抱元守一。” 这是《清风拳》里的两句口诀。袁峰也是练过的,闻言,手一沉,将赵宣压回了蒲团上。 而赵宣更熟悉,他练习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练得象是本能一般。是以,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就势盘腿坐好,敛神运气。 “咔嚓!”丹田壁上应声现出一道细细的裂缝来。 赵宣心头一跳,随即,生出巨大的喜悦来。 他要突破了! 不过,这次突破因为是得益于主公的两道灵力,是外力造成的,所以,不似以往的迅猛,很是温和,看样子还能扛上一些时日。 等开完会再说。 他迅速做出决定,睁开眼睛,神采奕奕的道谢:“多谢主公,我没事了。” 第九五零章 我相信利益 沈云收回手,看向云景道长。 后者意会,关切的问道:“伯堂,你确定真的能继续坚持开会?” 赵宣轻轻推开他和王长老的手,坐起了身子,说道:“我能坚持。而且我也必须坚持。” 台下,一些与会者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更有一些人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赵宣,只差没有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景道长垂眸,掩去眼底的了然,在心底里再一次的感叹:都是聪明人呐。甭想糊弄得住。 老实说,此情此景,他是打心底里觉得骄傲——回去二十几年的光景,台下的这些人碰到同样的情景,能够象今天一样,独立思考,并且这么快的做出自己的判断和见解吗? 答案是绝对不可能! 他在凡人界游历的时候,见得多了去。 被世世代代愚弄的凡人们,鲜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这使得,他们遇到事,更多的是人云亦云。所以,他们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直以来,仙庭和仙门,还有现在的修士同盟军,在凡人界的诸多措施,都是一脉相承,走的是愚民的路数。 尤其是现在的修士同盟军,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就是用这样的路数,煽动凡人们对青木派的敌意与仇视。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又狠又毒,在刚开始时,颇见成效。 这不,青木派被逼得迅速在凡人界收拢,最后甚至将主力迁到了仙门,一头扎进偏僻、荒蛮的云雾山脉里。 但是,重组长老会的成功,还有这次扩大会议上,与会者们对总规划的质疑和愤怒,让云景道长对将来充满了信心。 是以,与会者们的怒火,此刻在他眼里,都是鲜活而充满生机的……越的是越看越可爱!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绷不住,他轻皱眉头,再抬起眼帘来,正色道:“伯堂,神识一次消耗太多,其影响可大可小,不可儿戏。” “我知道。又不是头一天修真的青瓜蛋子。”赵宣抬手,轻轻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他勿要担心,接着,环视台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又道,“我是前天晚上动身,从边界赶回来的,昨天清晨抵达。你们中间有人清楚我的脚程,所以,应该知道我这回赶路赶得有多急。” 话音刚落,苏老三从蒲团上站起来,对着全场的人,为他证明道:“从边界突围后,我一直与赵长老在前头打先锋,所以,我敢说我很清楚赵长老的脚程。以他的脚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边界赶回来,全程一刻不停的赶路,也做不到。我猜测,赵长老肯定动用了不下百次瞬移符。在驱符的间歇里,也是全力赶路。这样,他才能够这么快的赶回来。” 青木派里的瞬移符出自正清门的十里瞬移符。 因为青木派里的弟子修为普遍太低,故而,沈云通过上百次的实验,大改了十里瞬移符。改进之后的瞬移符,与原版有三点不同。 一是,原版瞬移的方位是随机的。也就是说,驱符成功,瞬间能将人送到周边十里开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具体的是哪个方位,只能随缘,不受驱符人的控制。 而经沈云大改之后的瞬移符,有两套驱符法诀,一套是定向瞬移,另一套是随机瞬移。同样的一枚瞬移符,是要定向,还是随机,视驱符人用哪一套法诀而定。 如此一来,瞬移符完成可以用来快速代步; 二是,原版的瞬移距离不多不少正好是十里。沈云大改之后的,瞬移距离变得很不稳定,最少距离是十里,运气好的话,甚至可达百里; 第三个不同,是大改之后的瞬移符对灵力的消耗,相比于原版是大幅度提高。以青木派里的凝霞境弟子们来说,他们驱使一枚大改后的瞬移符,至少要消耗一半的灵力。这使得他们每驱使一次瞬移符后,必须等灵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之后,才能再驱使第二枚瞬移符。 苏老三通过赵宣的脚程和所用的时间,大致推测出来,后者至少用了百次瞬移符。这里头的算法并不复杂。与会者们经他提点,稍微动动心思,也能得出差不多的结论。 “滋——”,会场里接连发出吸气声。大家再看向赵宣的眼神都变了。 因为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这一路,太危险了! 以至于赵长老不得不近百次的使用瞬移符避险。 然而,心思一转,他们也猜到,赵长老如此频繁的使用瞬移符,除了避险之后,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加快脚程。 不过,很快的,人们推翻了这种猜测。 因为此举太费灵力。 也就是说,速度是翻着倍的提上来了,但是,灵力的消耗也是成倍的增加啊。 而且,如此频繁的驱动瞬息符,只能靠服用素玉丹这种品阶的凡药,才能保证足够的灵力。 虽说素玉丹是门派里自产的丹药,比外头相同品阶的同类丹药要便宜得多,但是,百来枚素玉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以,怎么算,这笔账都是划不来的。 但赵长老偏偏这么做了。 这说明什么? 首先,这一路上,危险重重; 其次,他是不计成本,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为什么? 大多数的与会者们在内心里是极不认可赵宣的做法。 “赵长老,你没必要这样赶得急。”女营的刘营主叹了一口气,“实在赶不赢的话,你可以传讯回来,要求扩大会议推后一两天开嘛。何必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规矩是死的,但是,形势是千变万化的。有时候,必须灵活一些……” 不料,赵宣噌的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不能推迟。一刻也推迟不得。” 与会者们惊呆了。 神机营的李营主拧眉:“是边界又出事了?” 闻言,刷刷刷……,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象利箭一样的向赵宣射过去。 “首先,我没法传讯回来。”赵宣迎着所有的目光,坦言道,“事实上,云雾山脉与外面甩的联络渠道都被切断了……” “啊!”与会者们难以置信。 不过,他们看到门主大人和其他几位长老的神情,立刻领悟过来:赵长老说的是真的! 这时,赵宣又道:“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恢复联络。” 也就是说,这种切断状态不是一两天,还是有一段时间了。李营主等昔日的长老们好比被人敲了一闷棍,坐在蒲团上,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身形禁不住轻晃。 “出去之后,我才知道,形势有多么的紧急和危险。”赵宣继续说道,“完全可以用刻不容缓来形容。魏长老率领听风堂的弟兄们在边界,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这也罢了。更大的危险是,他们近段在边界探得的情报无不表明,大量的落桑族奸细混入了仙山,他们要里应外合,进攻守护大阵。” 李营主听到这里,有些不赞同:“守护大阵哪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对……”立刻,有不少人出声表示赞同。 赵宣冷笑:“如果他们得到了混沌兽的支持呢?” 与会者们纷纷色变,整个会场里再一次的陷入一片死寂。 “魏长老怀疑,切断我们与外面的所有联络渠道的,就是混沌兽。” “落桑族的奸细们在边界的活动,也是受它的庇护。魏长老他们跟踪落桑族的奸细,没有哪一次不是冒着生命的危险。” “你们不知道,在边界,听风堂的弟子们每一次出任务,都是报着一去不复返,必死的决心。” “而且,近段来,我们也确实折了不少弟子,损失惨重。” 赵宣瞪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哑声说道,“我回来之前,魏长老将他写的提案交给我,让我带话给长老会,务必尽快的召开扩大会议,制订紧急应对计划。” “你们都在魏长老手底下做过事。我请问你们,什么时候看到魏长老着过急?” “魏长老这一回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知道。我来告诉你们。这些天,我在外头,天天都有收到听风堂弟子的折亡报告。” “我们的弟子在外面,时时刻刻冒着生命的危险。” “每一天,都有人受伤,有人牺牲,有人失去联络。” “伤亡之惨重,不亚于我们从边界突围。” “在仙山,我经营这么些年,总共才攒下这么一点老本。半个月里,已经折了近一半!” “这是听风堂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惨烈。” “魏长老也已经尽力了。” “我赵宣不是怂种,不怕死。只要能减少伤亡,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更不用说,只是拼了命的尽快赶回来。” “赶回来做什么?不是睡觉,不是休息。是要开会。开长老会,制订新形势下的总规划;开扩大会议,通过总规划。外面的形势大变,变得极度危险,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出应对的计划来。不然,听风堂的牺牲,就失去了价值。” “所以,我恳请各位,冷静下来,不要意气用事。你们对总规划不满意,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商量讨论。但是,请不要说没有用的废话,浪费时间。” “我可以负责任的跟你们说,我们坐在这里开会,而外面的弟子们是在流血,在牺牲。早一些拿出有效的计划方案来,就能早一刻改变这样的被动局面。” “真的真的希望大家不要浪费时间。” 说完这一句,赵宣再也控制不住,猛的背过身去。 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扑直落。 云景道长抽了抽鼻子,递过去一方月白色的棉帕子。 赵宣嗡声道了谢,接过去,使劲的擦着脸。却是越擦,眼泪越多…… 台下,李营主抹了一把脸,急切的催促道:“老王,不是该解读‘规划’了吗?你开始罢,不要浪费时间了。” “是啊,开始罢!”其他的与会者不约而同的跟着催促道。 这时,大家才发现,王长老已是泪流满面。 事实上,会场里,和他一样的,不在少数。 不过,这从来不是重点。 王长老顾不得擦去眼泪,拿起手边厚厚的一扎稿纸:“好,解读开始。大家各就各位……” 着急归着急,感动归感动。还是有不少与会者对规划里提到的以叶罡为首,与修士同盟军联合,和祝融大众共度天劫的总纲领非常反感和抵触。 不同的是,他们的态度与之前大有改变,做到了象赵宣请求的那样,没有打断解读,再次跳起来骂娘。 王长老感觉得到,他们在强忍着的。 这样的话,后面的解读肯定是听不下去的。 于是,他向云景道长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收到,赞同的点点头,站起来宣布对总纲领进行自由辩论。 果然,那些与会者都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发言。看得出来,他们很克制,既没有用攻击性的语言,也没有发牢骚,尽量简炼的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便是抛开以前的仇恨不说,他们也完全不信任叶罡,不信任修士同盟军。担心会被背后捅刀子。甚至有人担心,混沌兽是不是早就和叶罡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叶罡为了消灭青木派,一直都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说完后,立刻有人先后站出来对他们进行反驳。这些与会者从形势、道统等诸多方面展开辩驳,最后得出结论:首先,与混沌兽联手,以牺牲整个仙山的代价,消灭青木派,不符合叶罡的利益;另一方面,落桑族人对祝融大陆和仙山的企图,也是路人皆知。与他们合作,也不符合叶罡的利益。 女营的刘营主因为思路清淅,表述有理有据,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辩驳这一方的代表人物。最后,她很明确的说道:“我和大家一样,也是完全不信任叶罡,不信任修士同盟军。叶罡,和他的修士同盟军,与我们就象是油与水,我们双方天生八字不合,不是一块的。但是,我相信利益。古来今来,太多的实例证明,一切盟约都是利益使然。而目前,我们和叶罡,有着相同的利益。没有叶罡和修士同盟军,我们对付不了混沌兽和落桑族人。这一点,叶罡和修士同盟军也一样。只是继承了仙门的一切,在仙山的声望远远超过我们,由他们领头,联合仙山的一切力量,共同对敌,比我们要容易得多。正如赵长老所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去犹豫和纠结了。我们在这里多犹豫一刻,我们的兄弟姐妹们在外头就要多流一刻的血,多一刻的牺牲,所以,我赞同总纲领。” 第九五一章 不是背叛 会场里又安静了下来。大部分持反对意见的与会者没有再站出来反驳。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微微仰起头,极力的睁大眼睛。然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汩汩往外流。 刘营主转身,用力的咬着嘴唇,环视全场,亦是泪眼朦胧。 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赞同与反对,也不分台下与台下,包括沈云在内,人们无声的流着泪,尽数被悲伤和痛苦笼罩。 但是,没有人哭出声来,也没有人跳起来大声咒骂。 他们握紧双拳,身子禁不住的颤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尽最大之力控制自己。 不要哭! 将血仇和泪吞! 因为一场激烈而深刻辩论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要想活命,要想化解天劫,就得按“总纲领”里写的来做。 “恨!我好恨!”终于有人用双手紧紧的捂着脸,低吼出声。 恨什么? 恨自己没有用! 恨自己修为太低! 恨自己不够强大! 面对天劫,无力擎天! “叭!”有人抬手用力的扇了自己一记嘴巴。 真的是一点力道也没有留。 半边嘴角应声破了,一道殷红的血线泌了出来。 “啊,见血了!” “是老李……”周边的人们被惊醒,悲痛与自责中缓过神来,看到神机营的李营主瞪大眼睛,肿着半边脸,抬起左手,又狠又绝的要继续给自己第二下,慌忙冲上去。 “别拦我……”李营主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血沫来,落在地上还带响。 旁边的人定睛一看。 我的天爷! 里头和着一颗牙! “老李!” “不要这样……” 人们急了,七手八脚的去拉他的手。 然而,没有用。 李营主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横劲,只见他一挥胳膊,身边的人“啊呀”的象割麦子一样的倒了。 周边的其他人反应不俗,又一波涌出来。 “哎哟!我的脚!” “闪到腰了……” 兵荒马乱的,两波人跌成一堆。 这下,李营主终于跟回魂了一般,顶着半边肿得老高的脸,错愕的瞪着地上的人们,眼珠子都快瞪满了。 这是我做的? 眨了眨眼睛,他难以置信的举起一双手来看着。 “快把人都扶起来。”沈云身形一晃,已经从台上到了李营主身边。 “对不起,门主大人……”李营主完全清醒了,懊恼的指着自己肿起来的半张脸,“我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同门们。是我太没用了……我恨不过,只想把我自己狠狠的揍一顿,好让自己记住今日。我没有想到,我……”实在是找不出准确的字眼来跟自家主公解释,他无奈的苦笑,“我刚才应该是疯掉了。” 沈云见他目光清澈,气息也大致平稳了下来,除了半边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太过妖娆外,没有别的异常,放心下来,赞同的点头道:“你疯起来可是真狠啊。连自己都下死手打。”目光落在他破了的嘴角上,心疼的好气又好笑,“连牙都打掉了。” “呵呵呵……” 有与会者接二连三的笑出来。轻笑声象水纹一样,一圈一圈的迅速泛开来,大大的冲淡了会场里的悲愤与不甘。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的拍了拍李营主的肩膀,对所有人说道:“老李刚才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我和他一样,也恨不得将自己打一顿。” “可是,我没有。” 他复又转过身来,看向再度错愕的李营主,笑道:“因为老李下手比我快。他那一下,立刻就把我打醒了。” “哈——”云景道长在台上头一个没憋住。 “哈哈哈哈……”包括李营主在内,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不少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是真的。”沈云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清醒之后,完全理解老李,但是,一点儿也不赞同他的做法。” 李营主摸了摸肿起老高的腮帮子,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赞同……太疼……门主大人,我后悔了。这一巴掌应该打在敌人的脸上。我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敌人。所以,欠教训,需要长记性的,也应该是敌人。” 沈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老李,你是真通透!一句话道破本质。” “诸位!”沈云再度转过身,扫视所有人的脸,扬声说道,“我们今天在这里做出如此艰难而痛苦的抉择,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整个祝融大陆的安危与将来。” “如此抉择,我们要放弃过往的仇恨,一切的痛苦,心无芥蒂,诚心诚意的服从全局,听从昔日仇敌的统一调配。” “我以为,这也是巨大的牺牲。” “不是背叛。我们没有背叛昔日牺牲的同门们。也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的血,迄至为止,没有白流,将来也永远不会白流。” “在这里,我可以向诸位以项上人头保证,我沈云,永远不会背叛青木派。不论何时何地,我沈云都永远遵从本派的立派宗旨。我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违背与引导凡人修行的伟大目标。” “我不会启誓,也不会给你们写什么字条。”他摊开双手,“因为我从来不信这些。你们没有发现吗?将誓言当饭吃,一面启誓,一面朝我们这样的凡人身上捅刀子的人,实在是太多。而要他们得到报应,实在是太难。正常的情况是,我们这样的人,接二连三的挨刀子,死去。拿着刀踩着我们的头颅启誓的人却往往毫发未伤,甚至活得越来越滋润。” “至于字条……”他扯起一边嘴角,轻蔑的笑出声来,“呵呵,不要说是写在字上,签了字、画了押,便是刻在石头上又如何?照样是没有什么用……哦,这样的说法也不全对。写在字上的,比刻在石头上,多少还是有用一些。因为它还能用来揩屁股。” 轰的一下,全场再度爆笑。 很多人拍着巴掌,笑得前俯后仰。 “我相信的是行动。”沈云等大伙儿的笑劲过去后,接着说道,“无数次从死边打转的经历告诉我,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他是怎么说的,怎么写的,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做的。” “所以,我沈云在这里只说一句话,往后大家就看我是怎么做的。我的保证,我有没有做到。” “如果没有,请大家不要给我沈云一星半点的脸面,也不要念着我过去的功劳,给我减免什么的。我们的《守则》里是怎么写的,你们就怎么对着我来。” 话音刚落,人们激动的拍着巴掌站了起来。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第九五二章 突如其来的困意 就这样,与会者们对总纲领的解读达到了一致。王长老接着往下解读“规划”。 跟之前完全不同,与会者们不再强忍,也不再坐立不安,他们真正的沉下心来,目光专注而冷静。 大家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弯,终于转过去了。如此一来,“规划”成功通过,已经没悬念。沈云暗地里长吁一口气。这时,云景道长恰好向他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个正着。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不由得,两人皆嘴角翘了翘。 接下来的会议果然越来越顺。解读完毕后,是自由辩论。与会者们的情绪基本上都稳定了下来。大家接受了总纲领,对“规划”的总体框架接受便容易得多。但是,分岐还是有。全是在一些细节上。 没有谁对抠细节的那些人公开表示不满。 相反,其余人虽然不赞同他们的看法,但都能充分的理解他们——这些年来,叶罡使尽各种手段,对青木派赶尽杀绝。大伙儿吃了多苦?流了多少血?又有多少同门因此而牺牲?这些不是别的,是血海深仇啊。能说撇开就撇开吗?所以,有些人在理论上接受了“规划”,但心底里依然横着一口恶气,是不是再正常不过?心里的这口气没有真正咽下来之前,人家只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抠一抠细节,并且还在言语上非常克制,既不阴阳怪气,也不咄咄逼人,从头到尾没有爆一句粗口,真的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至于这些分岐怎么消除? 那就接着辩呗! 门主大人在很久之前就告诉他们:镜子是越擦越亮,道理是越辩越明。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已经接近子夜。然而,会场里,没有谁打一个呵欠。随着辩论不断深化,不论是自发参与辩论的双方,还是洗耳恭听的其他与会者,大家的眼睛反而越来越明亮,精神头十足。 倒是沈云突然间感觉到浓浓的倦意扑天盖地的兜头打过来。 猝不及防,他手里一松,稿纸哗啦脱手。 “主公?” 说时迟,道时快,一只白净修长的从旁边伸过来,准确无误的接住了将要散落的稿纸。 而沈云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抬起眼帘来,他看到的是云景道长一脸的关切。 “没事。这些天都睡得晚,有些困……”沈云说着,刚刚退下去的困意,卷土重来,比先前更加凶猛。他好不容易才勉强压制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欠。 不能在这里睡。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原因很简单。 困意如此汹涌,肯定不是打个瞌睡,就能化解得掉。必须是一次深眠。 随着修为的提升,他陷入深眠后,不再是完全失控。在“沉睡之眼”的配合下,他能在陷入深眠个把时辰之后,提前醒来。 但很多的状态还是不可控的。 比如说,进入深眠之后,他会不受控制的现出魔身;他的身体会自发的向四周散发出睡意。如果没有阻隔的话,能将半个时辰之内,将方圆五里之内的所有喘气的生物尽数催眠。 而在目前的情况下,他若是在人前公开的现出魔身,会是什么情形? 还有,方圆五里之内的活物全被催眠,齐齐睡得昏天暗地,又会是什么情形? 光是这两点,便让沈云头皮阵阵发麻。 可即便是这样,困意还是没见减弱半分。 它来得快,来得猛,还来得好不蹊跷! 沈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赶紧的先回到自己院子里去。 “太困了。在这里睡,太不象话了。”他起身,“我先回去眯一小会……” 话未说完,云景道长张嘴,呵欠上来了。 糟了,睡意已经开始散发了!沈云顾不得多话,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转眼间出了会场。 这时,云景道长才刚刚打完呵欠。 他皱了皱眉头,困意立退。 再定睛一看,面前只有一个空蒲团,哪里还能看到主公的身影? 所以,刚才是受主公的影响?主公得是有多困呐……正在寻思着,他敏锐的发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在看向自己。心里打了个突,他不动声色的暗地里放出一道神识。 就是一刹那间,神识沿着那道目光,捉到了它的主人。 是他! 云景道长心中顿时雪亮,同时,悄悄的又放出一道神识。 旁边,赵宣指着稿纸上的一行字,扭过头来问他:“道长,这里……咦,主公呢?” “主公说他困了,在这里睡觉不太好,所以,先回去小睡一会儿。”云景道长的目光落在他手指的那行字上,问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哦。”赵宣不疑有他,注意力又回到了稿纸上,和云景道长讨论起来。 直到自由辩论结束,大家复又看向台上,才发现他们的门主大人不见了。 不过,没有人当场问出来。 因为扩大会议里,大多数的环节,按照相关章程,门主大人不用参与。门主大人可以过来听,也可以全程不出席。 事实上,沈云也不是每一次的扩大会议都过来听。 很多人在心里想的是:门主大人肯定是很满意大家的转变,所以,放心的提前离开了。 会议继续。 而沈云回到主院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房的里间。 头一挨到枕头,浓得凝成实质的睡意,将他整个儿吞没。他轻叹一声,放纵自己,陷入无边的黑甜之中。 与此同时,头发散开,象水草一般,飘荡着,向四面八方伸长出去。 里间的落桑珠首当其中,被一缕头发缠了一圈又一圈,很快的,一丝亮光也没有透出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 半个多时辰之后,一队巡逻队自主院的大门前经过。 五人都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主院大门。 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往前走。 殊不知,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拐弯里时,一道黑影象幽灵一般,从主院斜对面的偏僻黑暗的角落里,飘了出来。 轻飘飘的,黑影落在了黑油大门面前。 只是稍微的顿了顿,黑影上前去,从黑风斗篷里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来,直接推门。 而紧闭的黑油大门竟然补无声的推开来。 第九五三章 算我倒霉 头戴黑色三角面巾,身披黑风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影,显然对主院里相当熟悉。闪身进入大门后,他立刻转身将门关紧。接着,没有停顿,径直往正屋的书房走去。熟门熟路的,就跟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般。 哪知,黑影才走到门廊下的台阶前,背后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黑影立刻打住,斗篷轻扬,象鬼魅一般,飘进了正屋端头的黑色角落里,瞬间与之融为了一体。 “门主大人!门主大人……”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不等他自报家门,又传进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大海,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花姐,我给门主大人送宵夜呢。” “宵夜?你们主院这边一天吃几顿啊?还有宵夜?” “也是一天三顿啊。平时是没有的。是今晚开扩大会议。半个时辰前,道长通知我们厨房,说今晚可能是要通宵的开会了,让我们准备点吃的,送进会场去。” “哦。那你怎么送这里来了?” “道长说门主大人泛了困,提前离开会场了。我们把宵夜送过去的时候,门主大人才离开没多久。道长让我赶紧的给门主大人送一碗来。门主大人这些天太操劳了,莫让门主大人饿着肚子睡觉。” “对,应该这样。” “阿花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请门主大人批个条儿。” “这么晚?” “突然事件。我刚才也去了会场那边。我们营主大人也告诉我,说门主大人中途离席了,让我到这边来。” “那正好,一起敲门罢。” “你敲门了?” “才敲了两下。” “不用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就是。” “那,不太好吧?” “你是头一回给门主大人送饭吧?门主大人这里的门从来不上拴的。这院里连个通传的人也没有。所以,有什么事,直接推门进去,自己去台阶前给自己通传。” “啊,是这样啊!我以前给门主大人送过几回饭。于管事告诉我们说,门主大人千事万事,莫让我们打扰门主大人。吩咐我们只要多敲几下门,把提盒送到门口就是。门主大人自己会出来取饭的。” “怪不得呢。于管事也太小心了。门主大人才没那么多讲究。走吧,和我一道进去罢。” 黑油大门再度被推开。 不一会儿,两道人影从影壁后面绕了出来。 一个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是罗阿花;另一个是年轻男子,身上系着一个细蓝布的大围兜,手里提着一个漆盒,一看就是主院厨房里的杂役弟子。 后者看着正房,犹豫不前。 罗阿花回过头来,狐疑的问道:“大海,你怎么了?” “阿花姐,门主大人会不会已经睡下了?”大海压低声问道,“我们再往前走,会不会惊扰到门主大人?” 罗阿花闻言,又转回头去,也看着正房。 正房安安静静的,门窗紧闭。尤其是两个大窗户乌漆抹黑的,不见一丝亮光透出来,与东、西厢房的情形差不多。 如此情形,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和两边的厢房一样,正屋里也根本没人;二是,门主大人就在屋里头,但是,已经睡下了。 不过,他们是得了准信儿,门主大人中途离开会场,回来了这里。 是以,只能是第二种情况。大海的担忧便不无道理了。 “不会吧!”罗阿花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从长老会院子那边过来,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能赶上?门主大人今儿怎么睡得这么快?” 大海将手里的漆盒换了手,小声提醒道:“阿花姐,要不我们先出去?门主大人睡下了,我们留在这里,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罗阿花打断他,“我太了解门主大人了。以前在老仙都的时候,我们家就追随门主大人了。门主大人很随和的,真的没那么多的穷讲究。”说到这里,她特意的扭头看了看院子外边,“不象有些人,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以前的臭毛病又全冒出来了。” 这话明显的有所指啊!大海的八卦劲完全上来了,一时没压住,好奇的问道:“阿花姐,你说的是谁啊?”他也随着罗阿花的目光瞧过去。呃,那个方位上的院子太多了…… 罗阿花却冲他哼了一声,翻了个怪眼,答道:“你说什么呢?背后说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 “这……”大海一脸蒙,“可是,阿花姐,明明是你先起的话头。” “我没有说人长短,我说的是事实!”罗阿花理直气壮的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大海终于发现一个事实,即,他就不该跟阿花姐讲道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好脾气的连声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的错。”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他呵呵轻笑两声,跟罗阿花交待道,“阿花姐,既然门主大人已经睡下了。宵夜用不着吃了,我先提回去。失陪了。”说着,也不管对方应不应话,提着漆盒,扭头就往外边走。 谁知,罗阿花一把拉住了他的一只袖子:“别呀!都提过来了,再提回去,多浪费!” 大海讶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给门主大人准备的。” “你方才自己说了,门主大人不会吃了。”罗阿花笑嘻嘻的说道,“大海,你看,我大半夜的跑过来批条子……”见大海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又刷的变了脸,凶巴巴的叉着腰说道,“罗大海!你口口声声的管我叫‘姐’呢。现在,我这当姐姐的饿了,你宁可将手里的吃的送回去,也不肯给我吃。你说,你象话不……” “得,我的姑奶奶,你莫嚷!门主大人这些天真是累着了。你莫吵醒了他。”罗大海急了,连忙双手将漆盒奉上,“我又错了。给你吃,还不成吗?” “这才象话!大兄弟,谢了!”罗阿花却没有提过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门廊下的台阶上,嗖的亮了。她指着那里,笑道:“你把漆盒给姐提过去。我要坐在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等门主大人醒来。” “去哪里吃?你确定不会吵到门主大人?”罗大海又是一脸的纠结。 罗阿花切之:“我吃饭可文雅了,从来不吧唧嘴。怎么会吵到门主大人?” “好吧。”罗大海嗡声应着。那神情,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一行字:算我倒霉。 过来送趟宵夜而已,碰上了胡搅蛮缠,一点道理也不讲的阿花姐! 第九五五章 该死的女人 然而,罗阿花的“作”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共有三级台阶。她在最上面的那级台阶上施施然的铺上一方月白色的棉帕子,提起袍脚,坐在上面,冲站在台阶下看傻了的罗大海伸手:“端上来啊!” “阿花姐,你平时坐泥地上,也没见铺块帕子啊。”后者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耿直人,“泥地上,哪有这里的干净?” 罗阿花得意洋洋的扭了扭身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平时归平时,现在归现在。” “为什么呢?平时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阿花姐?”罗大海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他们两个在这里聊天,会不会打扰到门主大人”这个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 罗阿花坐直了身子,脸上更加得意了:“因为现在我要吃的是门主大人的宵夜啊!能不讲究一些吗?” “哈?”罗大海笑喷了,“阿花姐,门主大人的宵夜也是从同一口大锅里舀出来的,和大家吃的,没什么两样。” “当然是两样!”罗阿花完全不赞同,一本正经的辩驳道,“虽说都是从同一口大锅里舀出来的,但是,这一碗被你送到了门主大人面前来,它就变成了门主大人的宵夜,变得完全不同了。你懂吗?” 罗大海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老实答道:“不懂。” “唉,就你那牛皮灯笼样,我也跟你说不明白。”罗阿花想了想,又拿出一块帕子来,平铺在两个膝盖上,再一次吩咐道,“好了,我准备好了。大海,你把门主大人的宵夜给我端上来了。” 罗阿花一边弯腰打开漆盒子,一边继续好奇的问道:“阿花姐,你往膝盖上铺帕子做什么?我以前见过门主大人吃饭。门主大人可没有往膝盖上铺帕子。” “我当然知道门主大人吃饭是什么样子。”罗阿花有些不耐烦了,“我这不是怕汤汤水水洒在身上么?这是我新做的袍子,才穿了两天,还没洗过水呢。” “哦,这样啊。”罗大海笑了笑,端出一只酱色的大陶钵来,“给你,阿花姐。你慢用。吃完后,将碗放漆盒里,记得给我们送回去啊。” “我送回去?你呢?”罗阿花接过来,拧眉问道。 罗大海指着影壁那边:“我先回去……。” “那多麻烦啊。”罗阿花打断他,“我吃得很快的。你在这里稍等一下,等我吃完了,顺手将东西一同带回去。” 大半夜的,我是要回家睡觉,不回灶上去。所以,一点儿也不“顺手”,好不好!罗大海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嘴里的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好,你莫急,慢慢吃”。 结果,罗阿花当真了。 大陶钵里的山芋饭堆得尖尖的。和平时吃的一样,山芋多,米饭少。 她欢呼一声:“是山芋饭呢!我最喜欢吃芋了。” 然后,尖起筷子,翻拣着里头的米饭吃。 就她这样子,这一大钵的,指不定就要吃到大天亮去了。罗大海如今已完全认定了自己倒霉的事实,索性也不催她,背对着她,一屁股在最底下的那级台阶上坐下来。这叫做“眼不见,为净”! 罗阿花就象没有看见一样,只管低头挑米饭吃。 米饭实在是太少了。不一会儿,全被她挑光了。她嘟了嘟嘴,这才夹起一块山芋来吃。但也是翻来翻去的挑挑拣拣…… 吃了一大半后,她身后紧闭的木格子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沈云从里头走了出来:“阿花姐,你还没吃完啊?” 罗阿花噌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看清楚身后之人后,赶紧的将大陶钵和筷子都藏在身后:“门,门主大人……你睡醒了?” 罗大海也站起来了。他在台阶下,尴尬得一双手往哪里搁都不自在,弱声解释道:“门主大人,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把宵夜给了阿花姐吃。”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她从女营那边连夜赶过来,肯定是饿了。” 沈云爽朗一笑,摆手道:“没事。我不饿。”说着去问罗阿花,“阿花姐,你连夜赶过来,有什么事吗?” “哦,有的。帮我批个条子。”罗阿花也不藏着大陶钵了。 沈云看了一眼,答道:“我先去里头洗把脸。” 待他又进了屋,罗阿花一手抱着大陶钵继续吃。不过,这一回是风卷残去一般的,三下五去二便吃光了剩下的一小半,完了,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噌噌的下台阶,将空钵和筷子放进打开的漆盒里,再盖上盒子,提起来,送到罗大海面前:“好了,大海,多谢。你可以走了。” “我……哦……”罗大海再一次被她惊得一愣一愣的,接过漆盒,象个木头人一样,直愣愣的走了。 他刚走没多久,沈云再度从屋里出来,随手带上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手招呼道:“阿花姐,我要去会场那边。走,我们边走边说。” “是。”罗阿花抬腿跟上。跟先前相比,干净利落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殊不知,两人一道出去,大门再度关上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道黑影来。 “该死的女人!”黑影走到台阶下,看着影壁,象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坏我好事!” 沈云睡饱了,神清气爽的。哪里还有“虚”可乘!又谈什么刺杀! 是以,刚才沈云一出来,他被吓得赶紧闭气,生怕被当众揪出来。 好在那煞神急着赶回去开会,没有太多留意院子里。 黑影转过头去,看了看正屋的木格子门。 门上没有灵力波动! 就这么走了么? 好不甘心! 再说了,煞神近段时间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间屋子,离开之前,还不忘关上门,难道是屋子里藏着什么重要的机要? 肥大的兜帽下,两点精光闪烁。 黑影轻抬右手。 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从黑风斗篷里伸了出来。 轻轻一抖。 寒光乍现。 手上多了一柄尺把长的黑色长柄匕首。 黑影提着匕首,慢慢的拾阶而上,在门前站定身形。 发现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木格子门只是随随便便的虚掩着,并没有暗藏机关,黑影反倒犹豫了。提着匕首,不敢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黑影终于又动了,闪到一旁,小心翼翼的用匕首尖去顶虚掩着的门页。 木格子门被一点点的顶开,数息后,现出一道一指来宽的细缝。 黑影探过头去,通过细缝往里头瞅。 说时迟,道时快,从门缝里迸出一道雪亮的白光来。 黑影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瞬间被白光整个儿罩住。 下一息,白光一摇,嗖的又缩回了门缝里。 除了探头往里头瞅的黑影也不见了,细细的门缝合拢了,门廊上一切如旧。好象刚才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第九五五章 不打听 沈云和罗阿花却去而复返。 “阿花姐,你在这里稍等。我进屋拿样东西。”在台阶前,沈云对罗阿花说道。 罗阿花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应道:“是。” 沈云独自上去,轻轻的推开虚掩着的木格子门。 罗阿花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只能看到屋里头黑漆漆的。待她定睛再看第二眼时,沈云已经进了屋,随手带上了门。 一切再正常不过了。可是,罗阿花想着今晚接到的紧急命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才,她骗了罗大海。她这番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突发事件,要找云哥儿批个条子。没有这回事。 其实,她是接到道长的神识传音。 她不是扩大会议的与会者,今晚又不当值,所以,她和平常一样,忙活完一天的事之后,洗洗睡了。 半夜的时候,被道长的一道神识传音给唤醒。 道长紧急命令她起床,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本部的主院担任临时守护但务。但是,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是在守护主院。 一直要到云哥儿从屋子里出来,任务才能结束。 期间,不管谁来主院,她都得将人拖住。并且也是一要等跟云哥儿打了照面了,才能放行;二不能让那人发觉她是在变象的扣人。 罗阿花接到命令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命令看似简单,但是……暗中守护的话,还成,她真的不会这么高明的扣人啊! 她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奇怪的任务。 “道长,你能不能另外再派个人来?”她苦着脸对着漆黑的四周提要求,“我保证全力配合,不给人拖后腿。” 耳畔,道长的神识传音再度响起:“没有别人了。阿花,你最适合做这个任务,也只有你才最合适。” 罗阿花打了个寒战,惊呼出口:“是云哥儿……怎么了?” 众所周知的,在青木派里,目前,就她与云哥儿的渊源最深。她从来就不是长老,但是,云哥儿的院子,她跟自己家里一样,来去自如。重组之前的很多长老都不及她。 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一家子、齐伯一家和丁叔,在老仙都的时候,他们是和云哥儿一个府里住着,亲如一家人。 然而,齐妈带着小冰宝去了东海,再也没有回来过本部。后来,齐伯被裹挟着叛逃了,也是再无音信;她的父母留在了凡人界,没有随本部一道撤离;丁叔倒是撤到了仙山这边,但是,快到云雾山脉的时候,他接了秘密任务,带着手底下的两个小队悄咪咪的离开了。当时是保密的。是到了新营区后,新院子分配下来了。她家还是和丁叔在做邻居。她去打扫院子,才发现隔壁连两天都不见动静。她跟云哥儿一打探,才知道丁叔是做秘密任务去了。 就这样,当年亲如一家人的他们,只剩下了她和云哥儿还在新营区里。 而她也和以前一样,只要回到本部来,不论行程多么紧,哪怕是挤,也定三要挤出一点时间来,去主院看望云哥儿,顺带着给他做些饭菜。这是在凡人界的时候,她父母再叮嘱她的,说,云哥儿饭量大,又操心着全门派,特费脑子。偏偏云哥儿从来不会要求厨房给他自己开小灶,所以,只能让她多上点心,隔三岔五的去主院,做点云哥儿喜欢吃的饭菜,给云哥儿备着,好叫云哥儿忙到半夜里,一旦肚子饿了,也能立刻吃上一口热乎的。 云哥儿也吃惯了她的手艺,每回她去,都会提前准备好食材。等她做好了,会坚持分一些给她。因为云哥儿深知,她也是个饭量大,又无肉不欢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开来后,所有人都认为,她与云哥儿是真亲近。有人将她与沈九娘暗中做比较,酸溜溜的说些“亲的都没这个干的跑得勤”之类的屁话。还有人甚至怀疑她“别有用心”,“毕竟门主大人还没有娶亲”……云云。 这样的话,自然会有人传到她的耳朵里。 也传到了云哥儿面前。 后者在流言刚起来时,就特意问她,要不要他来处理。 被她一口回绝了:“我能解决!” 她的想法是简单: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以,她要么是一边耳朵进,另一边耳朵出,要么是双眼一瞪,叉着腰直接破口大骂:“他们眼里除了那点屁事,还能有些啥?” 多骂了几回之后,流言就没了。倒不是那些缩着头,见不得光的人怕她骂人,而是人家又放出了新的流言。说,她以前长得跟个烧焦的木桩子一样,现在也就是个细了两圈的木桩子,言谈举止一如既往的粗俗不堪,门主大人只要眼睛没有长到屁股上,就绝不会看上她。是以,她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注定成不了,只会是白忙活。 再之后,连这一类的流言也没有了。 云哥儿夸她:“有定力!”用女营里传出来的俏皮话,“敬你是条女汉子!” 经过这些至始至终没有摆到明面上来的风波,门派里,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对云哥儿是最忠心的。 现在,道长半夜三更的将她紧急调过来,守护主院,也只有可能是觉得她忠心。 再加上,她猛的记起来了,今晚正召开扩大会议! 立刻,她在心底里起了不好的想法,死死的抱着薄棉被,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没事,主公就是开会的时候感觉困了,中途离开,回他屋里睡觉去了。主公的脾性,你是知晓的。不是真的累得不行,不会说出口来,更不会中途离开。他那院子里也没有门卫,你今晚正好没当值,对院里的情况也熟悉,而主公对你也信任有加,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说得很有一些道理!但是,罗阿花是将信将疑。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个粗中有细的细致人。更何况,她早已不是当年的烧火丫头。 她当下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事关重大机密,道长没法跟她解释太多的内情。 这也很正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门派里的机密是分等级的。很多高等级的机密,对知情人有严格的要求,所以,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 罗阿花没有再多问,连脸也顾不得洗一把,一手拿着通关令符,一手祭起瞬移符,赶去本部。 这个时候,她更明白道长为什么说她是最合适的了——如果换成是旁人,回本部的话,还得临时申请通关令符呢。 第九五六章 布饵 “吱呀”,不多时,木格子门再度被打开。 罗阿花看到沈云自里头走了出来,不由微怔。 “怎么了,阿花姐?”沈云随手带上门,一边走下来,一边问道。 罗阿花指着他的头右侧:“这边的头发有些乱。” 在她的印象里,云哥儿虽然在穿着方面不讲究,一年到头都是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色棉布袍,但却不糙,时时刻刻都是清爽干净的样子,连一根头发丝也不会乱。 象眼下这样,右边的碎发全垂下来了,还有点炸毛的样子,真的少见。 而且,才是几十息之前的情景,她不可能记错。云哥儿进门前,头发都是梳得好好的。 “应该是找东西时没留意,头发弄乱了。”沈云不在意的抬手捋了一下头发,笑道,“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顶着这个鸡窝头去会场,肯定会被笑话了。” 说话音,碎发又服服妥妥的被弄好了,一根也没有乱。 找东西嘛,难以避免弄乱头发。罗阿花不疑有它,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就是有一点点乱。”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她还特意伸出手来,用手指头比划出“一点点”的样子。又道,“现在全好了。” 沈云跟她道了声谢,从一只袖袋里取出一串透亮的珠子来:“就是这样东西。” 罗阿花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玲珑阵的阵珠呀。”并且还是启阵状态的。说明阵里关着活物呢。 是什么?罗阿花心思一转,立刻打消了全部的好奇心——她相信云哥儿,如果有必要告诉她,肯定会说的。没有说,那就是老规矩。不该问的,不要瞎打探。 “是啊。”沈云将珠串递给她。 果然,一上手,罗阿花就感觉到了接触到的那几颗阵珠表面在轻微的颤动。她的猜测是对的。这里头真的关了活物。 按理说,她拿着阵珠,居高临下,能够看清楚阵中的情形。 事实上,她也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珠子表面有一层透白的亮光,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是封印! 妈呀,这里头的东西不会太厉害了吧?它会不会破开封印打里头冲出来? 刹那间,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牢牢的抓住串珠,抬眼去看沈云:“这……我……” “不要怕。他被我封住了,动弹不得。”沈云吩咐道,“你将阵珠带着手腕上,即刻南下,中间记得避开我们的关卡,在天亮之前,要出外防线。然后,选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 “啊?”罗阿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按理说,这玩意儿不管是在哪里抓的,都是该送到刑律堂去,关进地牢里,好生看管起来吗? 沈云指着珠串跟她解释道:“这里头关的是一只饵。你呢,是配合着我去布饵。”说着,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阿花姐,这个任务你敢不敢跟?” “原来如此!”罗阿花恍然大悟,当即胸脯一挺,爽利的应下来,“有什么不敢的?云哥儿,你只要告诉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没有。我保证完成任务。” “没了。”沈云笑道,“就这些。估计鱼用不了半天就会上钩。到时,我会派人过来接你……我让你们刘营主过来接你吧。记住,你要藏好。没有看到刘营主,不管是谁来找你,你也莫要搭理,万万不可现身。” 很简单呀。罗阿花点头称是:“我就找个清静的地方美美的睡一觉。” “也可以啊。你今晚耽了觉呢。”沈云笑道。 闻言,罗阿花心里更有数了,信心满满的告辞,开始布饵之行。 沈云目送她离开后,脚跟一转,又去了会场。 此时,会场里正在唱票。这就意味着,投票表决已经结束了。如果顺利的话,本次扩大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与会者们大多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个都比较放松。他们或跟前后左右小声说着话,或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当然,关注唱票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这些人看到沈云进门来,连忙要起身行礼。 沈云冲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到台上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好。 刚落座,云景道长稍稍探过身子,微笑着轻声问道:“主公休息好了?” 多年的默契,沈云知道,这句话的重点全在最后面的“好了”二字上。他点头应道:“好了。” 云景道长脸上的笑意更甚:“会场这边也一切皆好。看这情形,不用到天亮,就能闭会了。”原计划里,考虑到说服大伙儿不容易,所以,会程安排了整整两天。结果是,会议进展非常顺利,足足提前了一天一夜完成全部的议程。他简直不能再满意。 “那就好。大伙儿还能在天亮前眯一眯眼。”沈云又问道,“明天开早饭吗?” 此话一出,坐前面几排的,有大半的目光刷刷的聚焦过来。 云景道长禁不住乐了:“开的。总不能过河拆桥,叫大家饿着肚子回去。” 那些与会者都轻轻的笑了。 沈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年,在青木派里,吃饭的问题成了头等大事。到了新营区,因为“除魔大军”的重重封锁,阿莽筹粮也不易,两相叠加,粮草依然不容乐观。以至于大伙儿都惦记着一个“吃”字。听到有吃的,没有几个人不两眼发亮光的。 当年,大家跟随自己南下,然后舍弃了沈家庄,一头扎进野鸡岭,再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仙山,来到云雾山脉,全是因为信任自己,相信跟着自己能够拼一个光明的未来。说白了,就是冲着过好日子来的。可是,他却不能让大家吃饱饭。归根到底,是他沈某人的失职。 更令他感到惭愧,无颜面对大家的是,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形势只会更加残酷和危险。 可是,在场的与会者们,很快就接受了。 不但他们接受了“规划”,而且回去之后,还要说服和动员所有的弟子们。 沈云想到这里,原本泛苦的嘴里,又跟刚刚吃了一口蜜糖似的。 吐出一口浊气,他也跟着大伙儿一同轻轻的笑了,偏过头去,跟云景道长说道:“宵夜不错。山芋粉粉的,我尝着象是野鸡岭带过来的那些。居然还没有吃完!” 云景道长自然是听得懂字面下的意思,欢快的笑道:“是很好吃的。不过,这回,你可猜错了。从野鸡岭带来的那些,大多数做种,种下去了。今晚吃的这些,是刚刚收上来的。吃着还是一样的味道,对不对?” “真的?”沈云大喜。 第九五七章 大获丰收 说话间,唱票、计票完成,结果立马出来了。 除了十票弃权、十一票反对,其余的,全是赞同。弃权和反对的票数,加起来不到与会者的一成,所以,本次扩大会议经修改后,以大票数通过了《规划》。 全场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最后,云景道长代表本次大会,当众向沈云报告了会议结果。 沈云亦当众批准了《规划》从即日起开始实施。 至此,本次扩大会议圆满结束。 夜空还是跟口倒扣的铁锅一般,黑漆漆的。不见半点星光。 云景道长高兴的对众人宣布散会,并说道:“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大家不要急着赶夜路回去,先在临时安排的住处小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哦,应该是今天早上了。今天早上给大家备了早饭。” 底下,与会者们皆眉开眼笑。 有人问道:“道长,还是吃山芋饭吗?” 道长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早上哪能光吃硬硬的米饭?不好克化呢。本部这边的习惯是,早上吃一干一稀。”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包括台上的王长老等长老们。 只有沈云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 果然,云景道长又道:“今天早上吃蒸山芋和芋头汤。” 话音刚落,全场哄的一下笑开了锅。 云景道长自己也没绷住,瞅着大家,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是没有米饭了。”有人大笑着说道。 也有人笑云景道长也学会了不正经说话,知道逗大伙儿玩了。 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昨晚吃宵夜时,大伙儿都公认,山芋很好吃。再说了,这年头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通过修行,大伙儿都有了一个铁做的胃。只要吃下肚,毒不死人,就没有克化不克化这个问题。山芋饱腹感很强,味道也好,不麻不涩的。硬要说出它的一条缺点来,就是它没有灵气,只能饱肚子。但是,这几年下来,大家又吃过几回有灵气的食物?所以,这一点根本就算不得缺点了。 待大伙儿笑过之后,云景道长春风满面的又道:“在这里抢先跟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从野鸡岭带来的山芋,经执事院带头,在新营区试种成功,并且大获丰收。昨天,第一拔山芋收上来了。昨晚,我们吃的宵夜,你们是不是吃着感到非常新鲜啊?就是用新收上来的山芋做的。” “这么快就有收成了?”与会者们惊艳不已。 做了这么多年的农活,在座的哪一个不是种田的好把式。当下一算时间,他们严重的发现时间上完全不对头。不过,所有人都是相信云景道长的。玩笑归玩笑,道长不可能拿这么大的事情来逗大伙儿玩。所以,这只能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执事院那边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声不响的种下山芋,并且还“大获丰收”? 肯定是有秘法! 什么时候全面推行啊? 尤其是各营各部门的主管们,两眼灼灼发光,火辣辣的瞅着坐在前排的执事院的宋总执事。 宋总执事之前也是长老。他们宋氏一族以前在老仙都时就是个大家族。全族人聚族而居,占了半条街。整条街的坊主就出自他们家族。 举族加入青木派后,宋家反倒低调了起来。最明显的就是宋坊主,他身为长老,因兴趣所在,跑去马场,给苏老三做副职,喂马去了。 上行下效,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低调,占据要害职位的少之又少。 这些年下来,总共又出来了两个显眼的后辈。一个是外事堂的堂主李艺,另一个就是这位宋总执事。 后面几年,长老会接连两次扩大,两人后辈脱颖而出,先后入选,成为长老。 于是,“一门三长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为了区分开来,宋坊主成了“老宋长老”,李艺成了“大宋长老”,宋总执事则是“小宋长老”。 不过,这些称呼也没有唤多久。因为大宋长老有了新绰号,“大掌柜”,小宋长老成为了执事院的主管,人们更多的称他为“宋总执事”。“宋长老”又重新成为了老宋长老专有。 本次重组,“一门三长老”成为过去。 但是人们再仔细一看,宋家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半点影响。宋长老,呃,如今是宋副场主,依旧一门心思的扑在马场里;大掌柜奉命将外事堂搬出了本部,自立门户,似乎更威风了;宋总执事在执事院里人气、威望皆不减,主管的位置坐得稳稳的;宋家的其余人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见谁低头丧气、愁眉不展的。 那些本来想笑话笑话宋家的,私底下掂量了一番,这些天一直没有吭声。 没有想到,这么快,宋家便立下了一桩大功劳! 不要看不起在凡人界里也不起眼的小小山芋。在座的,有不少是各营主部门的主官。自己部门的小仓库里还有多少余粮,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但本部有多少余粮,各营各部门有多少余粮,不是涉事人,谁也不知道。因为都是绝密! 在来之前,主官们已经私底下在跟副职们商议,要找个由头出来,先将一天三顿干的,改成两稀一干,过此天,再改成一稀一干…… 有了“大获丰收”的山芋,先前的商议,直接做废! 多好! 宋总执事自然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大家的关注。事关机密,他不敢擅自表态,抬头去看云景道长。 主官们见状,立刻明白过来了。火辣辣的目光嗖的腾挪了过去,他们一个个冲云景道长笑得特真诚。 云景道长不觉莞尔,看向沈云:“门主大人,要不提前宣布了吧?不然的话,这些家伙今晚就赖这里,不肯离开会场了。” 沈云知道他的好意,但自己并不需要时时立门主的威信,再说了,抢人家的功劳,此风不可长,遂笑眯眯的如实回复道:“本来就是你亲自抓的任务。我也是刚刚才得了信了。什么时候公布,自然也是由你来决定。” “是。”云景道长点头,当众宣布,“这一批的收成在今明两天里全分派下去。接下来,还有一批,在五天后将要成熟。这一批收上来后,地空出来了,马上就要种第三批。所以,各营各部门务必在今明两天之内派三到四个擅长种植的弟子过来跟种第三批。时间是二十三天。大家要做好相关安排,让派来的弟子能够安心学习。” “是!”会场里再度爆出欢呼。 第九五八章 便宜了你 得了准信儿,会议也散场了,众人终于感觉到困劲儿上来了。一个个打着呵欠离开会场,去旁边跨院里的临时住处休息。 祁富田也随着人群一道往外走,在跨院的月亮门前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旁边的人见他神色不对,关切的问道。 祁富田眉间染上喜色:“我应该是要突破了。” “哇,好事啊!” “恭喜恭喜!” 周边的人纷纷向他抱拳道贺。 “全是沾了宋总执事的喜气。”祁富田抱拳,喜气洋洋的回礼。 好吧,这话也算不得隔空拍马屁。因为山芋试种成功,并且大获丰收,一下子就缓解了压在大伙儿心头的吃饭问题,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祁富田得以突破,是完全可能的。以前,类似的情况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既然是突破在即,那么,肯定是要申请闭关了。 可是,这会儿门禁还没有撤掉呢——召开扩大会议期间,长老会的总个院子都是封闭的。没有特别通行令符,外面的进不来,里边的出不去。虽说云景道长已经宣布散会了,但是门禁仍然没撤掉。故而,这会儿要去闭关,便要先申请特别通行令符,成了一件麻烦事。 正好宋总执事呵欠连连的走了过来,听了一句半句的,关切的笑问道:“谁要突破了?” “哎哟,你来得正好。老祁就要不特意跑一趟你们执事院了。” “是老祁要突破了。” 周边的人热忱的拉住他——担任守卫工作的是执事院的弟子们。为了方便宋总执事进行紧急调度,他是除了门主、云景道长之外,第三个拥有特别通行令符的人。 祁富田自己也上前来,跟宋总执事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 “这是好事啊!恭喜恭喜!”宋总执事脸上的笑意更甚,压下了浓浓的倦意,主动说道,“我们这样吧,老祁。我直接陪你去谷里闭关。申请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回头,我到了院里,给你补上。” 祁富田连忙道谢:“有劳了。只是你也累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宋总执事却拍着他的肩头打断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执事院分内的事。”然后,又招呼周边的人,“大伙儿都甭担心了。老祁这里有我陪着呢。” “散了,都散了吧。”有人笑嘻嘻的帮着招呼。 更多的是七嘴八舌的祝福祁富田:“老祁,预祝你顺利突破!” “出关后,一起喝酒啊!” “对,到时记得请客!” “好好好,一定……”祁富田一一回应着。 很快,人们进了月亮门里,各自回屋睡觉。 唯独祁富田跟着宋总指事往大门走去。 祁富田与宋总执事并肩走着,见后者又没禁住,打了一个呵欠,非常抱歉的说道:“劳累你要专程陪我过去。” 宋总执事摆手道:“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呢,是兄弟,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了。” 祁富田笑了,看了一眼前方紧闭的大门,还有一左一右,跟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后的两名弟子,道了声“奇怪”:“怎么都宣布散会了,还没有撤掉门禁呢?” 宋总执事不以为然的答道:“这些天,道长也累得不轻。估计是忙忘了吧。我刚才出来时,看到他和门主大人一起急匆匆的走了,都赶着回去抓紧时间补觉呢。” “我也看到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祁富田将信将疑,略微偏过去头,压低声音透露道,“开会时,我看到门主大人去而复返,中间隔了个把时辰。” “真的?”宋总执事惊讶的扭过头来,“我没有注意到门主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看到他又回来了。当时还以为门主大人出去更衣。” “那时是在自由辩论。门主大人走的时候很急,一晃就出去了。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我那时恰好跟前面的人说话,所以才看到了。”祁富田见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迅速的收拢话,“也有可能门主大人是去外头透透气吧。我们那会儿的声音都不小,会场里挺热闹的。” “应该是。” 说话间,大门到了。 一名弟子上前来,抱拳问道:“大人,祁大人,你们是要出去吗?” “是的。老祁要突破了,我送他去谷里闭关。”宋总执事说着拿出一枚黑色的半圆形令符来。 那就是特别通行令符。 它不是临时性的。在执事院里,更是见令符如见人,用处大着呢。 那名弟子认真的看了一眼,便转身招呼同伴一起打开门拴上的禁制,开门。 待两人出了门,身后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很快的关上了。如果换了是北煤区的那些妖族弟子,肯定会被夹到尾巴。 “这俩小子!”宋总执事冲祁富田笑得好不尴尬。 祁富田很大度:“他们很尽责呢,是好事,就得这样。”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我都在反省。以前,如果我们都这样尽职尽责,长老会哪里用得着走重组这一步。” 宋总执事没有接话。他的呵欠又上来了。 祁富田目光流转,等他打完呵欠,歉意满满的又道:“要不是门禁还没有撤下来,你也用不着陪我走这一趟。” 这是一项保密规则:既然是宋总执事动用自己的特别通行令符带他出来的,那么,前者就要对他出来后的一切行为负责,以确保扩大会议不会泄密。 “没事,我还撑得住。我们走快些。”宋总执事真的是太困了,呵欠连连,抬腿往前走。 “好啊。”祁富田看了看四方。 原来扩大会议期间,长老会的院子封起来后,外边真的没有设明岗…… 心念一转,刚刚握紧的拳头又悄然松开来。他快步跟上了宋总执事。 不多时,只要走了前方的拐弯,专供主院弟子们闭关的幽兰谷就到了。 眼见着,宋总执事又要打呵欠了。总共才一刻钟的路程,他已经打了不下十个呵欠。 “你还真是困啊!”祁富田嘴里说着关切的话,眼底却寒光乍起。与此同时,他猛的抬手,一记手刀准确的砍在了宋总执事的后脖子上。 可怜的宋总执事呵欠才打到一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象棵大树一样,直接向后栽倒。 祁富田将人接住,毫不客气的拖进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如果不是接下来必须要用到特别通行令符,这一路上,就老小子呵欠连天的怂样儿,被他杀了一百回都不止了! 很快的,祁富田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从宋总执事的怀里摸出了那枚特别通符令符。 看着后者人事不醒的躺在杂草丛里,他皱了皱眉头,剑尖在其完全露出来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阴沉着脸冷声哼道:“便宜了你!” 不是他念着什么兄弟情谊。他跟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情谊可讲! 而是一旦他杀了老小子,特别通行令符便立刻做废了。它不但会自我销毁,而且还会立刻向沈云示警。 第九六零章 骗入幽兰谷 祁富田跟换了个人一样,杀气腾腾的提着剑。剑尖一路下移,从宋总执事的喉咙很快的移到了丹田,然后停住了。 要不要废了老小子的丹田……最终,祁富田没有将剑捅下去。 这里离幽兰谷的谷口不到百步远,除去谷口的明岗之外,这一带还布有两道巡逻岗。他担心血腥味会很快招来守卫们,到时坏了他的正事。 嗖的收了剑,祁富田同时收了身上的杀气,再也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的独自前往幽兰谷。 拐过弯,幽兰谷的谷口便出现在视线里。 整个山谷被辟为主院的闭关之地,故而,它是用阵法全封闭了起来。只在狭窄的谷口用石头垒砌了一间简陋的屋子。 一共两间,稍微大一些的那间是门厅,也是守卫们当职的地方。进入谷口,必须通过门厅;另外一间要小一些。守卫们在里头睡觉、休息皆修行。 幽兰谷闭关所归属执事院,是以,守卫们都是执事院的弟子。三个月一轮换。 在这里,宋总执事的特别通行令符也是见符如见人,仅在门主令之下。 这也是祁富田费尽心思要将宋总执事诓出来,夺下特别通行令符的原因所在。同时,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没有动后者分毫。 祁富田看了一眼石屋,垂下眼帘,吐出一口浊气。接着,再抬眼。 这时,他的眼底一片清朗,里头残余的杀气也已消失殒尽,又变回了平时的墩厚平和模样。 他才往前走了两步,石屋的门打开来,从里头大步走出来一个大黑个。 “祁大人,怎么只有你一个?我们总执事大人呢?”大黑个一边朝祁富田走过来,一边问道。 “我见老宋呵欠连天的,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在半道上劝他回去了。”祁富田笑道,“这里我又不是没来过。熟门熟路的,没必要让他受累。”顿了顿,随口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过来?” 大黑个不疑有他,如实回答道:“在长老会那边当值的弟兄给我们这边传讯了。” 祁富田敛了笑,板起脸来,训斥道:“那边还没有解禁,他们怎么能给你们传讯?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规矩!简直是瞎胡闹。等我闭关出去,一定要好好的给你们执事院提一提意见。” 大黑个越听越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他训斥完了,这才急声解释道:“祁大人,那边已经散会了。他们是下职以后,才给我们传讯呢。” “散会?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祁富田心思一转,问道,“什么时候散的会?” “就是刚刚。”大黑个答道,“半刻钟还没有到。” 祁富田“哦”了一声,面色缓和了许多:“那是我们离开之后,在半道上。所以,不知道呢。”接着,他十分诚恳的跟大黑个道歉,“对不住啊,这位兄弟。我不了解情况,错怪了你们。” “没事,没事。”大黑个憨笑着伸手请道,“祁大人,我们队长接到传讯,就去里头给你选院子了。让我过来迎一迎你。” 正说着,一道银光从谷中往他们这边飞来。 大黑个一边伸出右手去接,一边喜道:“啊,肯定是队长选好了。” 果然,银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他的掌心,立时化成一道四四方方的普通传讯符。 “大黑,人过来了没有?青兰院和墨兰院都可以。你让祁大人自己选一个,直接过去就行了哈。” 声音停了后,红艳的符文“腾”的化成一团符文,瞬间吞没了符纸。 大黑个翻掌将之打落,问道:“祁大人,你选哪一个啊?” 这时,符火早就自个儿灭掉了。些许灰白色的灰烬飘飘洒洒的飞落在地上。 祁富田收回目光,问道:“哪个院子清净一些?” “都清净。布局也是一样的。”大黑个答道,“一个朝北,一个朝西,相隔也不远,就隔着两条小巷。”见祁富田还没有做决定的意思,他试探着建议道,“反正离得也不远,祁大人要是不急着闭关的话,要不两个院子都去瞅一瞅?” “好啊。麻烦你给我带路罢。”祁富田满意的笑了。 “是。”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石屋。先是办理入住手续。 这个需要当面检验两样证件:一是闭关者的身份令牌;二是执事院出具的闭关接收函。 主要是检验前一样。后一样可有可无。这是因为时常会碰到紧急闭关的,来不及去办理闭关接收函。各闭关所都本着方便这一类闭关弟子的宗旨,并不强求闭关接收函。不过,出关后,必须补一张过来存档。 也就是说,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实在是来不及申请闭关,可以出关后补全。 祁富田眼下就是这种情形。 是以,验完他的身份令牌后,大黑个没忘提醒他:“祁大人,请出关后,要记得尽快给我们补一张接收函过来哈。” “好,我一定记住。”祁富田收了身份令牌,笑眯眯的看着他,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大黑个看到他的笑脸,后脑勺莫名的一阵发麻。 没忍住,大黑个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祁富田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谷里比外头要凉一些,祁大人记得多加件衣服。”大黑个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由头来。 祁富田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这身板也怕冷?不会吧?” “以前是不怕的。”大黑个不好意思的挠头,“过玉龙山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一直没调养过来,有些畏寒。” 祁富田关切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上头申请调岗?” “这里多一顿宵夜。”大黑个更不好意思了,抱了抱微微凸起的肚子,“我一向吃得多,饿得快……”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慌忙请求道,“祁大人,你莫跟我们总执事大人说,好不好?” 祁富田一脸“我懂”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不过,你也要小心些,记得穿厚一点。” “是。”大黑个高兴的抱拳道谢,“多谢祁大人。” 祁富田摆摆手:“带我去看院子吧。” “是。祁大人,请!” 然而,出了石屋,才走了几步远,在前头带路的大黑个突然无声无息的身子发软,向前倒去。 说时迟,道时快,祁富田一个箭步上前,将人稳稳的接住,接着,飞也似的拖进了一旁的黑暗角落里。 第九六零章 完蛋了 大黑个是中招了。 刚才,祁富田借着拍他肩膀的时机,将迷药不露痕迹的扇进了他的鼻子里。 这是一种特制的迷药。它最大的特点是,药效什么时候生效,在下药后的半刻钟里,是可控的。 所以,大黑个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就被迷昏了。 估计如果能够醒来,他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同样的,祁富田也既没有要他的命,也没有废掉他的修为。 原因也是一样的。 正事要紧。 祁富田选中这个角落,是因为角落后边是座空院子,没有人在里头闭关。而且角落里有一道小门。那是预备着施救里头的闭关者而开的一道小门。 幽兰谷在很多方面都吸取以前野鸡岭的经验教训,做了改动。 比如说,都是修的一座座独门独院的小院子。而且每座院子都修了两道门,一道是大门,另一道是不显眼的角门。 闭关者入住后,大门就只能从里头才能打开。而这道角门是可以从外头打开的。一旦守卫的弟子们发现闭关者在里头出现不测,危急性命,便能打开角门,冲进去施救。 以前野鸡岭的闭关院就没有这道门。 碰上类似的情况,守卫的弟子们只能破门而入。那些年,发生了好几起破门受阻,延误了宝贵的救援时间的惨事。 但是,这道角门也不是说打开就能打开的。一旦闭关者将大门封住,要打开这道角门,必须动用特别通行令符。 不过,眼前的这一道角门无须动用特别通行令符。因为这是一座空院子,大门洞开呢。 祁富田轻轻推开虚掩着的角门,将大黑个拖个了进去,随便的扔在青石砌成的墙根底下。 他对特制迷药非常有信心。除非用了解药,便是天打雷劈,也休想弄醒大黑个。换而言之,他根本就没有必要亲自动手杀死大黑个。没有解药,大黑个会在昏迷之中,因为生生的耗光了最后一点生机而死去。 出来前,祁富田机警的打开一线门缝,看了看外面的动静。 仍然是安安静静的。 石屋那边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他果断的轻轻打开门,闪身出来,再将门又重新虚掩上。最后一步,清理掉门口的残留气息。 用的是青木派的惯用手法。 忙活完后,他满意的笑了——用在青木派学到的本事,对付青木派,真是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碍手碍脚的麻烦处理完了,现在该做正事了。 祁富田刚才借着登记的时机,翻看了登记簿——这是青木派这个大穷鬼的一个弊端。因为没钱置办足够多的玉简,所以,太多的地方还是用的凡人法子,造册登记。 以他的眼力,要在翻动页面的同时,查找完里头登记的内容,一点难度也没有。 登记簿上记得一清二楚。他要找的人是五天前入谷闭关,住在金兰院。 而幽兰谷里各院子的布置,他在以前还是长老的时候,借着过来视察的机会,打探得再清楚不过了。 四下里看了看,祁富田微微低着头,飞快的朝目标走去。 此时,正是天亮之前最暗的那段时光。他又是正儿八经进来闭关的,便是被守卫的弟子撞见,也不打紧。大不了解道说一句“大黑肚子痛,急着上茅厕,让我自己去墨兰院”,然后,找个机会也将对方迷倒了,扔到哪个空院子里等死。 不过,正事要紧。所以,他从心底里还是不想节外生枝。 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守卫。 祁富田在心底里冷哼:左整改,右整改,有个屁用!烂泥就是烂泥,只会变着法儿偷懒耍滑,永远都是糊不上墙。只是可惜了这脱胎换骨的仙法,被烂泥们白白的糟蹋了。 所以,必须让值得拥有这等仙法的人去学啊! 很快的,他来到了金兰院的外头。 大门果然紧闭,隐现灵力波动。 祁富田脚跟一转,往左手边走去。顺着青石板路走,到了岔道口,往里拐弯,又走了两步,路边现出一道角门来。 就是这里! 祁富田再次四下里看了看。 没有人! 他从怀里摇出那枚特别通行令符来。 门的正中间有一道细长的小孔。 他直接将特别通行令符插进去。 “咔嚓!” 从小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旋即,小门无声的打开来一道细缝。 祁富田没有立刻推开门进去,而是拧眉,聚精会神的侧耳细听。 里头安安静静的。 看来没有惊动里头的闭关者。 他确定之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取下特别通行令符,轻轻的将门推开尺把宽,闪身进入其中。之后,一边关紧门,用后背顶着,一边飞快的查看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很小,处处闪烁着灵力波动。 在门廊上半垂着数张半旧不新的苇席。 很眼熟。 祁富田一眼就认出来了,扯起一边嘴角冷笑连连。 穷讲究! 老实说,他是真的非常唾弃那家伙的这种作派。也因此而一直看那家伙不习惯。如果不是不能暴露身份,他早就出手狠狠的教训那家伙了。 不过没关系。 过了今晚,他再也不用忍受那个令人恶心的家伙了。 因为所有背弃真神的人,都必须死! 那个家伙既然敢背弃真神,就要有面对惩罚降临的这一天的自觉。 祁富田右手一晃,从储物戒袋里取出长剑,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眨眼的工夫冲上了门廊。这时,他表现出来的身手,比平时在人前,明显的高了一重大境界。 他先是在正屋的窗户底下站住,贴上耳朵再次仔细听。 里头有且只有一道呼吸声。缓慢而平稳。是他所熟悉的。并且是处于熟睡之中。 再确定不过了! 祁富田的眼底迸射出一道杀气来,干净利落的掀开窗子,翻身入内。 哪知,他的双脚才沾着地,尚且来不及站直身子,屋里突然华光大作。 落桑珠发出来的亮光以柔和舒适而著称。这一回,却刺得他的眼生疼。 完蛋了……他闭上眼睛,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九六一章 更象是色目族的 “根据之前查获的情报来看,应该是落桑族的。”云景道长盯着地上的落网之鱼初步判断道,“但看着不象。” 宋总执事好奇的问道:“道长,哪里不象了?” 这时,一直保持着落地姿势,象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的祁富田猛的抬起了头。双眼里迸射出来的目光几乎凝成了实质,比尖刀还要锋利。 “你,你怎么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惊讶了,他的声音又尖又利,比老仙都人冬日里刮炉子壁还要刺耳。 宋总执事掏了掏耳朵,笑道:“是啊,我还得感谢你剑下留情呢。” 祁富田拧眉:“我那时要是真动手,你会如何?” 宋总执事没有回答他,而是挑眉反唇相讥:“你会真动手吗?” 祁富田盯着他,目光越发的凶狠。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此刻,宋总执事肯定已经被杀了不下一百次。 “不要用这样眼神看着我。”宋总执事根本无惧他的眼神,笑眯眯的揭穿他道,“祁富田,哦,这不是你本来的名字。你根本就是个冒名顶替的。不过,我们还没能查出来你真正的姓甚名谁,所以,我暂且继续叫你‘祁富田’。祁富田,你苦心孤诣的顶替了真正的祁富田,混进祁家庄,继而又刻意接近我们门派,最后率全族加入我们,所图不可谓不大。在你的最终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你怎么可能草率的对我真动手呢?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棋差一招,我现而今落到了你们的手里,当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喽。”祁富田呵呵冷笑。却也同时将眼里的杀气收得一干二净。 将目光从祁富田的身上挪开,他苦大仇深的看了屋里的人一圈。却没有找到背叛自己的人,是以,最终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吭声的沈云身上:“如果不是他出卖了我,就你们这点破手段,今天能抓到我?” “哈,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这是嫌弃我的级别不够高,不乐意跟我说话呢。”宋总执事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开始向云景道长卖惨,“道长,他那一下打在我脖子后边,可是实打实的,现在还痛着呢。他不乐意跟我说实话,你得给我解惑,弥补我。” 平时,他总是四平八稳的,和和气气。是以,连云景道长都被他给“惊艳”到了,反问道:“你要怎么个弥补法?” 宋总执事指着还蹲地上的那货:“帮我解惑,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落桑族的细作。明明我调查到的结果表明,他最有可能是落桑族人打小换过来的。” 也难怪他会这么执着。因为这段时间里,就是他在暗地里协助云景道长彻查祁富田。 实在是这货藏得太深了。宋总执事一开始是坚决不信的。奈何魏清尘不在,云景道长成了实际上的大长老,他扛不住压力,只能同意协查。当然,这里头也有想是云景道长错怪了好人,而他这些年没有看错人的念头。 不信归不信,宋总执事暗查的时候还是尽了全力的。一方面,他瞒得死死的,哪怕是去祁氏族人那里查祁富田的老底,也没有惊动祁富田本人;另一方面,他也做足了功夫。才短短的数日,他不但翻查了执事院里与祁富田有关的所有存档和资料,而且在祁氏族人里进行了严谨的调查。 结果还真应了那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的老话。在两方面的调查中,他发现疑点重重: 一是,单看一本两本宗卷,祁富田的表现可圈可点,是个热心、仁厚之人。但是,所有与他相关的宗卷综合在一起,便不难得出一个全新的印象。那就是,祁富田其实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活跃得多。毫不夸张得说,青木派里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小事里,都有他的影子; 二是,据祁氏一族里的数名老人透露,祁富田并非家中的长子。他的上头有一个哥哥,他其实行二。他的哥哥在七岁时出痘,没挺过去,夭折了。在他的哥哥被诊断为出痘时,他的父母立刻将他送往外婆家小住。在长子夭折之后,他的父母越发的谨慎,足足过了三年,才将他接回家来。他离家时不到四岁,三年后归家,将近七岁。这几位老人都记得很清楚,他的样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小时候完全不相像了”。不过,小孩子变化大,也是常情,再加之,他是去亲外婆家,又不是去别处,而送他回来的两个舅舅也是高高瘦瘦的,长得斯斯文文,所以,村里人都只是羡慕他外婆家的水土好,太养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总执事不由在心底里生出一个问号:这个祁富田该不是在外婆家被冒名顶替了吧? 熟悉的阴谋,熟悉的味道! 这样的实例,被听风堂发现,落桑族人在凡人界的东海那边做了好几起。前者通过这种手段,兵不血刃的暗中收服了好几个有些名望的家族。 但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落桑族人为什么对春望县的一个寻常小村庄费这么大的劲? 那时,因为祁家庄是十里八乡里,对沈家庄最亲近,也是最信赖的,所以,双方的往来也是最密切的。宋总执事当时已经是管事了,他没少去祁家庄出任务,对庄子里的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他感觉,祁家庄不值得落桑族人下这么大的气力搞冒名顶替。 还有就是,落桑族人相对来说,身量偏矮小。可祁富田却长手长脚,白净清秀,生得一副好皮相,并不象是落桑族人。 事关重大,宋总执事不敢乱拿主意,只能将调查结果如实向云景道长汇报。后者一句话,打消了他心里的所有怀疑:“据我所知,落桑族人里也有身量高挑的。” 但是,现在又是后者跟他说,之前的怀疑错了。 到底是哪里错了?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他真的吃龙肉也不香。 “你在暗中调查我?”祁富田怒了,再次凶狠的瞪着宋总执事。 后者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云景道长笑了笑:“我在凡人界的时候,也没少跟落桑族的细作打交道。他们都会在嘴里藏毒。一旦被抓住,他们会立刻服毒自杀。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自杀的意图……” 话还没说完,一直和沈云站在一起,同样保持沉默的赵宣突然动了。他象一道风一般,冲到了祁富田面前,干净利落的卸掉了后者的下巴,扳开嘴巴往里瞧。 “没有藏毒。” 云景道长耸耸肩:“我知道。不然哪敢说这么多的废话。落桑族细作的毒药烈得很,见血封喉,神仙也救不了。” 沈云点点头,终于出声了,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也觉得他不是落桑族的细作。唔,这么牛气,更象是色目族的。” “叭唧”,祁富田失神落魄的跌坐在了地上。哪里还有半分牛气可言。 第九六二章 又见死灵 “主公,看来是被你说中了。”云景道长瞅了一眼地上那个心劲全消,跟瘫烂泥一般的细作一眼,说道。 “色目族人?”宋总执事难以置信的轻呼。但是,心念一转,他也是越想越觉得是。 在菱洲,色目族人的势力还蛮大的。 而且,色目族人对祝融大陆的野心,一点也不比落桑族人小。两者就是半斤和八两的意思。 他之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觉得难以置信,全是先入为主的旧印象在做怪——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色目族人没落桑族人那么阴险。 “可笑的印象!”他自个儿甩甩头,“按菱洲人的说法,我是脑壳里进水了。”侵略本身就是大阴谋,所以,都是侵略者,哪有阴险与不阴险之分? 赵宣也道:“这个更阴险,在我们身边潜伏了那么久,才被发现。”顿了顿,又道,“是我迄今为止,知道的第一起色目族潜藏细作。” 云景道长不赞同的反驳道:“有一起,必定有第二起,第三起……更多起。”说着,他又定睛细看细作,叹道,“是货真价实的祝融人血统呢。色目族人真是下了大血本。”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要得到一个纯正祝融人血统的幼儿,并非难事,但是,要让一个六七岁的没有灵根的幼儿从骨子里信奉色目族的那一套,甚至在青木派里潜伏这么些年,也照样坚信不疑,没有半点动摇,真的是太难了。 而且,这样潜伏在青木派里的细作不是一个,而是起码有三个:眼前这一个、在这间屋子里闭关的祁富林、晚上欲刺杀主公的黑影。 祁富林与‘祁富田’是同族兄弟。后者以为前者叛变了。其实,是他中计误会了。后者是真的闭关突破。今晚被主公突然下令秘密押禁起来,没开始审讯,所以,还没有机会叛变。 “主公,他要怎么安排?”云景道长问道。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祁富林都交代了,审不审他,意义不大。先关起来吧。等抓到了‘鬼影’,再一起处置。” 话不长,但是,信息量超大啊。 云景道长他们三个神色各异。 ‘祁富田’的反应更大。他吓得脸色惨白,呜哩呜哩的怪叫不停。 赵宣这才想起来,先前防着这家伙服毒,把下巴给卸了,一直没安回去呢。当即双手一用力,“咔嚓”,很利落的安上了。 “你在诈我!‘鬼影’明明已经在半个时辰之前逃出去了!”‘祁富田’几近癫狂的哈哈大笑,“你们以为从那个该死的叛徒嘴里知道了‘鬼影’,就能讹到我吗?告诉你们,你们的死期到了!还有,我是杀不死的!‘鬼影’带走了我的一道神识。所以,只要‘鬼影’将我的那道神识奉到真神殿,哪怕你们将我烧成了灰,我也能复活!” 这是什么鬼话!赵宣和宋总执事惊呆了。 云景道长却不由眉尖轻皱:“主公,我了解到的是,色目族人信奉的是光明神。他们将光明神奉为‘父神’,没有‘真神’一说呀。” 赵宣连连点头:“是的,我也没有听说过‘真神’。” 沈云轻笑:“‘真神’是有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封的。在色目族里,‘真神’是很忌讳的存在,就跟我们这边提到大魔王差不多。” “啊?”三人统统被雷到了。因为眼下,他们的门主大人正是叶罡亲封的大魔王。 “跟我们完全不同。”沈云连忙摆手,“这个‘真神’是真的邪恶,见不得光,一生只能躲在黑暗里,以活人的鲜血为食。” 云景道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有点象血魔。但是,血魔是不畏光的。” 宋总执事完全是闻所未闻,但是听着只觉后背阵阵发麻。 唯有赵宣眼前一亮:“我听着跟死灵很相像!” “对,就是死灵。”沈云很肯定的答道。 ‘祁富田’低着头,浑身上下颤得跟筛糠一般。 宋总执事机警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死灵上身?这是起范了?”他对死灵一无所知,仅仅是从字面上不自觉的产生联想,与厉鬼联系到了一起,见状,脑海里冒出了“鬼上身”的念头。 其实赵宣也没有真正见过死灵。故而,也全是靠想象。闻言,深觉有道理,不由得右手抬起,化成一记掌刀…… 沈云及时叫停:“他是被当面揭穿老底,这才相信祁富林已经招供了,被真的吓到了。” 众人看着他,似懂非懂。 沈云只好继续解释:“死灵是他们最大的秘密。谁要是在人前暴露了身份,不但会被光明一系全力追杀,而且也会被他们内部灭口。但是,死灵又怕死得紧。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会透露死灵的任何秘密的。我连死灵都知晓得这么清楚,他终于相信,祁富林已经招供了一切。这下,他是真的一点价值也没有了,能不绝望,不怕得要死?” 祁富林有没有招供,赵宣和宋总执事不知内情,但是,云景道长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主公这么说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当即,他非常默契的配合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怂!祁富林还硬扛了三天两夜。到了这个……嘿嘿!” 赵宣和宋总执事都跟着嘲讽满满的笑了。 于是,‘祁富田’颤得更厉害。但是,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 沈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勇敢的死灵。“真神”没有选错他。 微微一笑,沈云象是说八卦一般的,又加了一句:“更何况,他已经死过一回……”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祁富田’痛苦的匍匐在地上,“大人,我还有价值!我有一份名单……” 旁边,云景道长他们三个都看傻了眼。 原来死灵是真的能死而复生! 主公是怎么看出来这个已经死过一回? 主公真的没有离开过祝融大陆? 第九六三章 主公,不要! 惊讶之余,云景道长他们三个都被‘祁富田’说的名单深深的吸引住了。但是,沈云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 ‘祁富田’看得真切,更加着急了,趴在地上保证:“我能向真神启誓,我的名单绝对是真的。” 青木派的弟子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所以,这一位真的是死灵无疑了。赵宣只觉得阵阵后怕——以往都是他去别人那里搞潜伏,这回,轮到自己家里也被潜伏了。而且死灵显然比他要厉害得多。瞧人家都当了好些年的长老! 旁边,宋总执事则是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如果不是当着‘祁富田’的面,他肯定会汗涔涔的大呼:“太可怕了!” 云景道长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想到了王思恩姐弟叛变和齐伯叛逃等事件。 这些事件,都是由长老会彻查的。事发之时,他都恰好不在门派里。是以,对详细的情况全是来自于事后阅读调查宗卷。读这些宗卷时,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现在知晓了‘祁富田’的真实身份,他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同时,整颗心都猛的提了起来。 必须拿到这份名单!他抬头看向自家主公。 没想到,沈云却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祁富田’,没有接话。 他没有用威压,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祁富田’的颤抖越来越严重。才数息的时间,‘祁富田’便完全扛不住了,身下涌出一股恶臭来。 这家伙居然被吓得屎尿齐齐失禁! 明明主公什么都没有做! 赵宣和宋总执事惊讶之余,哭笑不得——就这样的货色,居然在青木派里混得风生水起!光是冲着这一点,长老会也早该重组了! 两人厌恶的捏着鼻子,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云景道长却想得更深,忍不住问道:“主公,他说的名单有诈?” 果然,沈云收回了目光,点头道:“他根本就没有名单。” 明明还没开始审讯祁富林啊?还有,主公刚刚话里也透出来了,‘鬼影’还没有被抓到。所以,主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主公早到了别的死灵…… 一时之间,云景道长他们三个的心里全是层出不穷的问号。 但是没有谁问出来。 因为主公有可能是在使诈。就象祁富林明明没有吐口,主公却诈‘祁富田’,说,全招供了。 搞不清楚主公到底知道些什么的他们,只能按下心里的疑问,在适当的时候,全力配合一下主公,合伙诈‘祁富田’。 不过,‘祁富田’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心防完全崩了…… 云景道长是头一个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定睛去看‘祁富田’的识海。 然后,他又被雷了一下狠的。 以他的修为,居然看不管‘祁富田’的识海! 怎么可能!他如今是元婴上人了! ‘祁富田’的修为…… 再一次被雷到! 他居然连‘祁富田’的修为也看不出来了! 呃,这么说也不对。 他现在看‘祁富田’是修为全无,就是一个有些拳腿功夫伴身的凡人初级武者。 可就在‘祁富田’失禁之前,他还看得出来,这家伙是凝霞境三层的修为。 “他的修为呢?”赵宣也敏锐的发觉了这一点,惊呼出口。 沈云呵呵:“当然是一泡屎尿拉没了。” “啊……”宋总执事意识到自己太失态,连忙自己捂住嘴巴。 他那又瞪得浑圆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还是云景道长见多识广,被这么一提点,瞬间明白过来了,抚掌叹道:“差点被他给骗了!” 赵宣挠头:“骗?道长,什么意思?”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对沈云笑道:“主公,我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等我说完后,有猜错了的,请你帮我改一改。” “请说。”沈云伸手请道。 赵宣的眼睛立马跟被点亮了一般,目光灼灼的望着云景道长。 唯有宋总执事望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祁富田’,心急如焚——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先处置这家伙吗? 云景道长对他说道:“不急,他这会儿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动弹不得。” 原来是这样!宋总执事恍然大悟,心道:难怪! “先前跟主公揭穿他,说他已经死过一回了。而他看上去又是地地道道的祝融人,”云景道长继续说道,“所以,我联想到了尸修的‘种魂术’。” “什么是‘种魂术’?” “是和‘借尸还魂’一个道理吗?” 赵宣和宋总执事都是头一次听说,也完全听不懂,禁不住齐齐插问。 云景道长笑道:“不完全一样。‘借尸还魂’就是夺舍的一种。相比之下,‘种魂术’就更厉害了,需要化虚真君级别的尸修大能才能施展此术。它是做出一具肉身来,安上魂魄。施术成功之后,看上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说会道,能走会动,受了伤,也会青肿疼痛,流血,骨折,甚至也会重伤至死。如果是幼体的话,也会正常的发育长大;一样的,是成熟体,则会正常的衰老。” “这么厉害!那就是活人了。”宋总执事啧啧称奇。 赵宣却反驳:“我觉得还是象夺舍。” 宋总执事无话可再反驳回去。因为据他从资料上看到的夺舍成功之后,也确实具有道长所说的那些特性。 云景道长点头:“从施术效果上来看,‘种魂术’与夺舍,确实是殊途同归。” 听他这么一说,赵宣和宋总执事完全明白了——他们两个都抓错了重点。道长说的是施术的过程,而非结果。 “对不住,我不该乱插话。” “道长,请接着说。” 两人不好意思的伸手请道。 “没事。我说的也不一定是正确的。现在我们是在一起讨论嘛。”云景道长用拂尘隔空指着地上的‘祁富田’,“他眼下的情形,与我所了解的‘和魂术’极为相像。与夺舍不同,‘种魂术’因为没有夺他人之身体,所以,不违天和。不论是施术者,还是被种的魂魄,都不会受到天道的惩罚。这是其一;其二,魂魄可以自由的脱离肉身,脱离之时,还能带走肉身的修为。而夺舍者轻易不会脱离肉身是因为一旦脱离依附的肉身,不但不能带走在肉身上辛苦修炼出来的修为,而且其原本的修为也会大大的被削弱。” 赵宣和宋总执事心里都再没有疑虑了。前者不住的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后者也指着‘祁富田’:“这个死灵现在是在脱离肉身?所以,打摆子、屎尿失禁,全是必需的过程……啊,他说的名单,纯粹是在骗我们,拖延时间?” 云景道长点头:“我所知道的‘种魂术’确实是如此。脱离肉身时,需要先排尽腹内浊物,然后是体内的浊气,进入假死状态。所以,我怀疑他是被种魂的。”说着,他再次看向沈云,“主公,我说的对也不对?” 沈云在他说‘种魂术’与夺舍的不同时,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祁富田’了,闻言,还是没有挪开目光,只是摆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种魂术’。” 祖师她老人家所在的年代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她和天神宗的先辈们留下来的手札、玉简里确实都有尸修的种种记录,但是没有‘种魂术’。 所以,他大胆推测:‘种魂术’是天神宗覆灭之后,尸修们新搞出来的一种高级术法。 类似的情形,在祝融大陆不是没有。相反,从上古以来,术法永远都在不断的被创新。 就是他自己,这些年修行,也是一边继承学习,一边创新。不然的话,哪来的《清风拳》等一系列的凡人修行功法?又哪来的修行境界新体系? 让他深感兴趣的是,这个‘种魂术’与他昨晚才知道的一个死灵法术实在是太相像了。 这是巧合吗? 是以,不顾脏,不顾臭,他将两丝道力分别汇入双眼之内,定睛看着‘祁富田’身体里的变化。 确实如云景道长所言。排完腹内浊物之后,‘祁富田’的身体里,浊气四下游走,迅速的向体表汇集。 这是要漏气的节奏啊。 所以,如宋总执事所言,‘祁富田’是想抛出一份根本没有名单出来,为自己争取脱壳的时间和安全地点——这家伙做了好些年的长老,熟知青木派审讯内奸的流程。碰到这样的情况,不会当场审讯,而是要马上将之转移到刑律院的秘密监牢先看管起来,然后再成立一只专门的审讯小组,展开秘密审讯。象之前抓到的祁富林就是这么处理的。 为了抓紧时间,也是太自信,‘祁富田’掐着时间,装出一副害怕之极的样子,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启动‘脱壳’程序。 然而,‘祁富田’可能是头一次‘脱壳’,经验不足,或者是太高估了自己对这具肉身的控制能力。而且,他根本就不信这家伙的鬼话……总而言之,‘祁富田’玩脱了。 于是,一场胸有成竹的金蝉脱壳,活生生的唱拐了,变成了道长的解说现场。 赵宣和宋总执事眼界不足的短板再一次被充分暴露了出来。他们俩听到主公自曝也是头一回听说‘种魂术’,都傻掉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术业有专攻,云景道长不愧为元婴境的法修大能,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主公,死灵也有类似的法术?” 沈云还是没有挪开目光:“是的。我先前以为是‘斯密的皮囊’。” 斯密的皮囊?什么鬼?云景道长拧眉:“是一种死灵的术法?” “是的。”沈云说着,指着‘祁富田’,“你们看,他要胀起来了!” 云景道长等三人都一齐看了过去。 是真的!‘祁富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 “尸修的假死术也是这样的。接下来,肿胀之后,就是排尸气,流脓水。”云景道长在心里暗道:相同的地方如此之多,还会是巧合吗? 想到了某一种可能,他的神色越发的凝重。 这时,沈云终于收回了目光。 据他所知,‘斯密的皮囊’也是有弱点的。在皮囊表面紧绷到极致,却还没有开始排出第一道尸气之间,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这个停顿,用色目族的时间系统来描述,是三秒。 它被称为“危险的三秒”,又被称为“失控的三秒”。 因为这个时候,一个正常的七八岁孩童只要掌握了破解“斯密的皮囊”之法,也能轻轻松松的将死灵从这具即将腐化成一滩污水的皮囊里揪出来。 巧得很,沈云昨晚刚刚学会了这个破解的法门。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派上大用场。 算得上是现学现用了! 总共才三秒的时间,三秒一过,死灵的魂魄脱壳而出,瞬间能量最大可暴涨到巅峰状态的十倍。 沈云虽然自认为艺高人胆大,但是,他素来对这种挑战完全没有兴趣。 因为太危险! 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喜欢做的其实是二指夹田螺这一类的轻松活。 旁人都误以为他喜欢剑走偏锋,其实是大大的误会。 一来,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从他被九姐牵着手,带出牛头坳村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所处的环境,还有他的对手们,从来没有让他活得轻松。眼前永远都是进退两难的荆棘地,而他就是个打赤脚的。他只能跌跌撞撞,兜兜转转的,从中踩出一条血路来; 二来,便是如此,他也从来是将安危放在第一位的。从不做无畏的冒险。唯一的一次,就是被鸿灵上人和玉锦门联合设计的那一次。虽说让他意外的闯入了天神祭殿,算是一次大造化,但是,他吃足了教训,这些年一直都是谨以为戒。 眼下,也是如此。 乘你病,要你命! 对于这个死灵爆发之后实力到底有多强大没有半点好奇心的他,毫不犹豫的伸出右手,“叭叭叭”,先隔空在‘祁富田’的身上点了好几下。 “砰——” ‘祁富田’的后背自个儿爆开来,从后脖到后腰,现出一条深可见白骨的巨大口子来。 神奇的是,这么大的一个伤口,居然没有见血水涌出来。 旋即,沈云右手五指弯曲如爪,往前一探。 “滋啦——”,一个发着幽光的深绿色光团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巨大的口子里直接揪了出来。 “好深的绿色!这是……高阶的魔修?”云景道长也被弄糊涂了。 只有三秒!沈云根本没空跟他解说,将深绿色的光团直接往嘴里塞去。 “主公!” “不要……” “门……” 云景道长他们三个大叫着,跳起来猛扑了上来。 第九六四章 道长的担忧 再快也比不过沈云。 三人还没扑到沈云跟前来,后者已经一口吞掉了深绿色的光团。并且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挡住冲在最前面的云景道长。 不然的话,这三个肯定会直接扑他身上叠罗汉。 “主公,你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将死灵的魂魄拘在嘴里呢?”云景道长真是着了大急,还没站稳身形,也顾不得后面两个全撞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破天荒的哇哇大叫起来。手里的拂尘更是一颤一颤的。 如果不是担心会放走了死灵的魂魄,他方才绝对是先一记拂尘扫过来,先将邪物从主公手里打落再说。 “没事……”沈云开口解释道。 还没说完,云景道长他们三个更加着急了: “哎呀,这是吞进肚子里去了吗?” “不能吃吧?” “死灵会夺舍吗?” 尤其是赵宣,他的背后还驮着一个宋总执事呢,没法从云景道长的背后冲出来,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沈云当然不会吞食一只魂魄,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死灵的魂魄。 他将之直接送进了冰雪秘境里。 只是这是他的底牌之一,没法跟云景道长他们三个实话实说。而且,象这样的秘密不告诉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他们好。 是以,他先冲三个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再现编道:“我没有把它吞掉肚子里。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呢?那也太饥不择食了吧。我是按照色目族人对付死灵的法子,将它封印起来。”说着,他指了指一边的脸颊下面,“这个封印的过程必须很快,眼下又没有合适的容器,我只好将它暂且封印在这边的嘴巴内壁上。” “原来如此。刚才真是差点把我给吓死!”云景道长在脸上擦了一把,摊开巴掌给大家看,“全是冷汗!” “我也是吓得够呛。” “那个时候,我的脑壳里一片空白。” 赵宣和宋总执事都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沈云笑道:“我可惜命了,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真高兴啊。活捉了一只死灵的魂魄。接下来,就是要想方设法,要这家伙开口,搞到更多的死灵的计划和秘密。 “快看,这具什么密的皮囊在融化!”宋总执事指着地上大叫。 众人连忙看过去。 不经意间,地上的“祁富田”已经完全没了生命体征,象极了一具寻常的凡人尸首。并且,它已经全身溃烂,多种在汩汩的冒着浑浊的脓水,确实象极了冰雪初融。 当然,气味也越来越难闻。 不过,谁也没有后退避一避的意思,相反,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任何变化——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只死灵,眼下绝对是学习、研究的良机,怎么可能错过? 云景道长看着看着,内心深处的担忧再次被勾了起来,忍不住说道:“主公,这个和尸修的‘种魂术’脱壳时,真的太相像了。” “斯密的皮囊在死灵的魂魄脱体时,也确实是这样的情形。”沈云正色道。 所以,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宋总执事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赵宣心思一转,讶然问道:“这两个术法大同小异,是因为出处一样吗?” 云景道长苦笑:“如果答案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界众生苦矣!” 因为宋总执事如今不是长老了,所以,他有些话不好在这里挑明。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他高度怀疑,这本身极有可能是天劫的一部分。 而原本,他的判断是,天劫是祝融大陆苍生之生死劫。劫因来自于落桑族和色目族的修行者们对于祝融大陆的野心。 现在,他心里想到的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劫根本就是整个鸿蒙界的生死劫! 劫因是死灵! 不管是色目族、落桑族,还是祝融大众,都是他们的既定猎物。 说话间,地上已经没有尸首了。只有一堆泡在恶臭的污水里的衣物、储物袋等。 沈云皱眉,吩咐赵宣道:“伯堂,你把这里处理一下。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暂且设为绝密,不得外泄。” 之所以点了赵宣的名,是因为他想着能不能从这些遗留物里再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听风堂时常会处理这些事,赵宣身为堂主,更是老道,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遗漏。 “是。”赵宣得令,立刻着手执行。 “我们先出去。在院子里等一等。等伯堂这里忙活完了,再一道去审那个祁富林。”沈云边说,边往门外走。 走到了外面的门廊上,他立刻往自己身上接连甩了两记去尘术——屋子里全是尸首的恶臭味。他身上穿的是土棉布制成的衣物,全是凡物。无一幸免,全被熏得臭哄哄的。 云景道长和宋总执事领令,也从屋子里鱼贯而出。 两人也是一身土棉布衣衫,故而也都是先除去身上沾的尸臭味。 正忙活着,外边的小巷里传出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报——” 如果屋里的‘祁富田’还能看到来人,肯定会从污水里跳起来,大呼:“不可能!” 因为来人是先前被他用特制的迷药迷昏,扔在一座空院子里等死的大黑个。 “报告,女营的刘营主和罗副营主在外头求见。”大黑没有进院子里来,在门外中气十足的禀报道。完全没有中迷药的迹象。 沈云闻言,笑了,回头对云景道长和宋总执事乐道:“阿花姐把‘鬼影’带回来了!” “我就知道‘鬼影’逃不掉!”宋总执事拍着巴掌喜道,“有刘营主亲自出马呢。” 云景道长也不住的点头:“三个都凑齐了,可以开审了。” 沈云却吩咐门外的大黑:“大黑,你让阿花姐进来。” 宋总执事十分惊讶,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居然不是刘营主挑头?” 云景道长解释道:“阿花是我临时差派的。” “我怕阿花姐出意外,特意令刘营主去接应。”沈云也道,“刘营主不知内情,所以,暂且回避罢。” 宋总执事叹道:“阿花也能挑大梁了,进步很快啊。不错不错!” “这些年,我们的弟子们个个都经受了大考验、大挑战,进步都很喜人。”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心底的阴霾尽散,爽朗的笑道,“主公,这足以证明,我们的道是对的,仙程似锦啊。” “听道长这么一说,我现在是信心百倍呢。”沈云高兴的挥手,“怕什么天劫哟!天塌下来,我们大家一起扛!” “对,我们一起扛!” 第九六五章 三只聚齐了 不多时,罗阿花被大黑领了进来。 这时,赵宣已经处理完毕,也从屋子里出来了。所以,沈云带着他们三个出了院子门,在外面见到了罗阿花。 后者是来复命的。她将玲珑阵的阵珠从右手腕上取下来,双手奉还给沈云。 “你出了外防线后,发现有人追踪吗?”接过阵珠,沈云问道。 罗阿花摇头:“我按你的吩咐,出了防线后,就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洞藏了起来。睡了两柱香,我们营主便找过来了。我们一起回来。中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也没有看到异常人等。” 这里说的两柱香,真的就是两柱香。 在边界突围时,青木派采取的是分开突围、灵活机动的战术。这种战术很管用,但也很费体力。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体力和恢复体力,苏老三等人将向弟子们分享了以前在贝大帅军中时,斥候们常用的一个休息法子。即,睡觉之时,手里捏着一根点燃的香。香的长短,视周边情况的急缓轻重而定。情况越是危急,香便越短,反之,亦然。当香烧到捏香的手时,人自然就会被灼伤惊醒。如此一来,弟子们不用担心因为睡得太沉而误事,或者担心会误事而不敢真的睡觉。高质量的睡眠,能让他们尽快、尽多的恢复体力,可以说,在突围时,此法功不可没。而参与围剿的修士同盟军并不知道内情,误以为他们体力过人,竟有不少人因此而深信他们真的是魔族。 弟子们尝到了甜头,突围之后,也一直在用。 罗阿花因为晚上耽了觉,担心自己会睡得太觉,所以,也用此法来提醒自己。 不过,她在睡觉之前,做足了防备,而且情况也并不紧急,所以,她留的是一整根香。 “看来这只饵只钓到了屋里的那一只鱼。”沈云握了握手里的珠串,有点儿小遗憾。 但是罗阿花听了这话,却兴奋得两眼亮晶晶的,欢欢喜喜的和大黑一同告退了。 等他们俩离开后,沈云与云景道长他们三个商议审问的事项。 他以暂且封印住的这只死灵的魂魄比较凶悍为由,决定独自审问他。关在刑律院密牢里的祁富林则让云景道长他们三个去审问。 赵宣心里有些发麻:“万一祁富林也是被种魂的呢?” 他知道‘种魂术’和‘斯密的皮囊’严格的来说,是两个不同邪修类别的术法。但是,两者太过相近,所以,他不自觉的混讲了。 反正他觉得在场的都听得懂。 果然,没有人特意指错,而是大家都默认了他的混讲。 云景道长答道:“不排除这种可能。”顿了顿,他微微一笑,“死灵的魂魄,从本质上来讲,应该也是一只鬼。最多就是只经年的厉鬼。我这些年主要是在门派里忙活,以前讨饭吃的手艺都快生疏了。如果祁富林也跟屋里头的是一样的情形,我正好温习一下旧功课。” 宋总执事抚着胸口长吁一口气:“那就落心了。”目光一转,他跟云景道长请求道,“道长,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活生生的厉鬼。等你抓住了它,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鬼魂,他是见过的。来仙山后,陆续有青木派的弟子重伤不治,转修鬼道。其中,就有他的两位族人。他们转修鬼道时,他恰好在场。两人离开前,都跟他告了别。可能因为是自己的亲人的缘故,当时,他的心里完全被离愁占据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惧,甚至连阴森的感觉也没有。 厉鬼嘛,真没见过,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他觉得。 旁边,赵宣同求,并道:“刚才主公的手法太快了,我就看到了一个深绿色的光团。” 沈云抚额:“我真的是头一回抓鬼,难免手忙脚乱。” 这绝对是大实话。‘鬼影’也是死灵,而且是死灵法师。但他不是用的‘斯密的皮囊’,而是自己的肉身。 这家伙真的是迷之傲气。都成了阶下囚了,还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当时,阿花姐就在院子里等着呢。沈云真没时间跟这家伙好好说话,是以,直接将他拖进冰雪秘境里,二话不说,一顿饱打。 老拳之下,‘鬼影’嗷嗷直叫唤,傲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几拳下来,就服帖了。接着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云居然还从这家伙的供词里意外的知晓了当年王思恩叛变的根源——原来就是这家伙诱惑的!但他一点不贪功,将功劳全算到了春望县里的另一伙异族人,也就是落桑族的一伙暗探身上。以至于王思恩到死都以为自己当年在密室里为自己答疑解惑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落桑族长者。 还有,沈云知晓‘斯密的皮囊’也是因为‘鬼影’的供词。 另外就是,他通过观察‘鬼影’在冰雪秘境里的表现,无比确定,死灵之所以畏光,是怕阳煞之气。所以,充满阳煞之气的冰雪秘境,绝对是关押和审讯死灵的最佳场所。 于是,在抓到那只死灵的魂魄时,他毫不犹豫的将之直接送进冰雪秘境里。 话说回来。云景道长被沈云说的话逗乐了,哈哈大笑道:“主公头一次出手就抓了一个深绿色的老厉鬼,真的已经很厉害了。说句实话,我抓鬼两百多年了,真去抓一只这样的老鬼,也要事先好好准备一番呢。” 接下来,他跟赵、宋二人约好半个时辰之后再开始正审讯。他要做一些准备,以防祁富林是第二只深绿色的。 前车之鉴,赵宣担心祁富林是不是也玩脱壳。 沈云摆手:“我防着他这一手,在他的印堂上扎了一根银针定魂。道长,这个你理手。审讯前,记得将银针取下来,事后还给我。” 他的这些银针全是师父传给他的。当时他以为是凡俗之物。不想,在虎牙空间里放了几年之后,一些银针的表面开始剥落,现出里头的黑色来。 竟是至阴之物。 他从中大受启发,一一试验了其他伪装完整的银针。 全是阴器。 它们的品阶还要高一些。所以,才能保持完整的伪装。如果不知实情,以他现在的眼力,也无法看出它们的真实面目上。 虎牙空间本是绝灵境,歪打正着的去了它们表面的伪装,又是他的一桩大幸事。 他用来扎祁富林印堂的那枚银针,就是一根高品阶的。不收回来,真的太可惜了。 “是。”云景道长应下了。 第九六六章 魔鬼 出了幽兰谷,四人分头行动。沈云直接回主院,一头扎进了书房的里间,闪身进入了玲珑阵里。 “鬼影”已经完全崩溃了。他还穿着黑风斗篷,但是,大兜帽放下来了,脸上也没有再戴着黑色三角面巾。灰白的头发乱篷篷的,糊了他满脸。 他象只黑皮狗一样,蜷曲着身子,窝在地上。两只跟枯井一样的眼睛,找不到焦点。 不过,身体的感觉还是一样的敏锐。看到沈云慢慢的走过来,他的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紧接着,“鬼影”象是刚从恶梦中醒来一样,发昏的老眼瞪得浑圆。 “魔鬼!啊,你就是魔鬼!”他被吓得五官都扭曲起来,手脚并用,疯狂的向后爬,尖叫着,“不要过来!魔鬼……” 沈云挺无语的。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对这家伙怎么样。 就是刚开始交谈时,这家伙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并且还搞不懂自己已经是阶下囚的状况,实在是太欠揍了。 而他又赶时间,所以,只能先对以老拳,快速的教一教这家伙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俘虏。 如果换在平时,他一般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一直都是个墩厚的仁义人呀。 在青木派里,从上至下,没有哪一个人不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也是如此。他很少使用暴力。除非非用不可。 很遗憾的是,这一次,就是非用不可的特殊情况。 这一个玲珑阵早被他改造成了禁灵之地。是以,“鬼影”一进来,便周身的灵力被禁,跟个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他也是只能使用煞力。 于是,这一拳又一拳的打下去,全是煞力。 “鬼影”的反应还可以。挨到第三拳的时候,便反应过来了,误以为他是魔修。 可笑的家伙,左一个“魔鬼”,右一个“恶魔”的咒骂着他。 这下,某仁义人的小暴脾气完全被勾起来了。原本,他考虑到“鬼影”头发花白,皮肤跟老树皮一样,全身上下无不是垂垂老矣,所以,留了力,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道。现在,他存了教训这家伙的心思,便是“鬼影”每骂一句,他的力道就加一分…… 不得不承认“鬼影”是他见过的落桑族修士里(那时,他先入为主,也以为这家伙是落桑族的)最识时务的一个。才又挨了几拳,这家伙便改了口,一个一“大王”的大喊“饶命”、“招了”、“全招了”。 沈云便收了手,只是扯下了这家伙的大兜帽和黑色三角面巾。 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家伙极有可能不是落桑族人——后者和祝融大陆的人们一样,眼珠子是黑色或者近黑色,可没有这种绿油油的眼珠子。 果不其然,“鬼影”自己招认,他其实是色目族人。并且,在色目族里,他也算得上是来祝融大陆较早的。他来祝融大陆已经有差不多两百年了。 平时,他都是秘法改变眼珠子的颜色。被抓进来后,周身的灵力被禁,秘法使不上来。他的眼珠子便变回了原本的绿色。 接着,“鬼影”又主动招供:他并不是有意冒犯青木派。而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就在云雾山脉里修行。这里就相当于是他的第二故乡。青木派在这里大张旗鼓的修建营区,他可以说是全程围观。但是,他可以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的妨碍行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所以,尊敬的门主大人,请您充分相信我,我绝对是你们的好朋友。我愿意在我的族人里,为贵派美言……” 可惜的是,这番漂亮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云的一记老拳粗暴的打断了。 这一拳直接打在“鬼影”的脸上,差点儿打断了他的高鼻梁。 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天都黑了。过了数息,眼里才现出满天的金色星星。 “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这是在自讨苦吃。”沈云走上前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声警告道,“想试一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更硬,你可以继续满嘴鬼话。” “鬼影”一点儿也不想试,又招供了几句大实话,比如说,他叫“鬼影”。这当然不是他的本名。不过,来祝融大陆太久了,知道他本名的色目族人陆续死光光了。早在百余年前,他就没有用过自己的本名了。所以,抱着不浪费“大王”时间的态度,他就不说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又挨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度明显比上拳加重了…… “为什么又打我?我明明说的全是大实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缓过劲来后,他感到委屈极了,禁不住为自己申辩。 沈云如他所愿,给出了一个非常精练的答案:“浪费我的时间!” “鬼影”又怂了。接着招供…… 他当然不肯老老实实的招供。是沈云的拳头让他学会了如何招供。 在沈云的拳头下,他明明穿着黑风斗篷,却感觉跟剥光了一般,毫无私隐可言。 很快的,他被榨干了所有的实话。 沈云离开后,他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死了”。周身的皮肉看上去是完好的,但是却跟一齐腐烂了一般。似乎他只要稍稍一动,它们就会化成脓水,滴滴嗒嗒的掉在地上。 这是一个魔鬼! “鬼影”自己也是一个刑讯经验相当丰富的老手。可是,他现在却是真的怕极了沈云。因为凭着他的经验,只有魔鬼才能将刑讯做到这般的极致! 恐惧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他的身体牢牢的记了下来。 这不,看到沈云一步步的走过来,他的身体反应比脑袋要快得多,几乎是第一时间暴起,狼狈的往后爬——实在是太害怕了。他是用本能在逃命,压根就没有想过站起来跑,肯定要比手脚并用的逃肯定要快许多。 “安静!”沈云轻轻的扔出去两个字。 跟咒语一样的灵。“鬼影”立刻将嘴巴闭得跟个蚌壳一般。如果不是那一双绿眸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此刻,他跟凡人界诸多城隍庙里的泥塑恶鬼没有什么两样。 沈云挑了挑眉头,又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你的同伴。在他招供时,你记得要将他的谎言一个不漏的给我指出来。” 第九六七章 老鬼,我很后悔 沈云是通知,不是商量,是以,心念一动,直接“鬼影”带进了冰雪秘境。 “啊——”“鬼影”一进冰雪秘境便好比是被扔进了烧开的油锅里,在地上,全身缩成了一个球,凄厉而绝望的怪声尖叫,“光,好大的光……” 眼见着他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象久旱的田野一样,迅速的龟裂开来,沈云猛然想起一个以前知道的关于死灵的常识——死灵最怕阳煞之气。 此番将“鬼影”带进来,并不是为了进一步的刑讯。因为他知道,在“鬼影”的身上已经榨不出有用的情报了。 他是真的让“鬼影”来帮忙审讯那只死灵的魂魄的。 所以,“鬼影”眼下的这种状态,与他的目标达成,没有半点益处。 道了声“抱歉”,他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来,扔过去:“撑着它,会让你好受些。” “鬼影”好比是久溺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抓住油纸伞,“刷”的撑开来,刹那间,头顶暗下来,阵阵阴凉,又好比是一道甘霖从头而降……总之,全身的灼烧立时消失了。他就象是一条鱼儿又回到了水里,马上活了过来。 再低头一看,两只手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太、太神奇了!”“鬼影”如获至宝,仰头打量着头顶的油纸伞,如获至宝。如果早有这样的宝物,他哪里不能逍遥,何至于跑到这里来吃这份苦、受这份罪! 心念电转,他那糊满泪水、汗水,甚至还有血水的的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殊不知,在沈云的眼里,这张脸是多么的滑稽! “鬼影”完全不自知,使劲的承诺着:“殿下尽管放心,不管是谁,我一定会指出他所有的谎言来。” 沈云在心底里只觉得好笑之极——先前,这家伙刚进玲珑阵时,“魔鬼”、“恶魔”的叫骂着,梗着脖子,下巴都要插到头上去了,咬牙切齿的说,绝不会向他屈服,也绝不会与魔鬼做交易……可事实是,被他打了几拳,便全招了。现在,更是因为看上了他的油纸伞,便讨好的唤他“殿下”了。 可是,他是不可能将这把油纸伞送给这家伙的。 谁也不会送。 因为这把油纸伞看着寻常,朴素的伞面上,空空如也,连最俗气的字画也没有,只是一件不起眼的低阶阴物,却是囡囡亲手所制,送给他的。 从天神祭殿出来后,囡囡对炼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回凡人界的路上,她都有他向请教关于炼器。 其实,他在炼器一道上,理论知识远远多过实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无完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在炼器一途上,资质平平。然而,他却得了天神宗的炼器宗师的全部传承,又有魏清尘的耐心指点。所以,只要不动手炼器的话,他绝对会给人一种炼器宗师的感觉。 囡囡刚刚接触炼器。他指点她,绰绰有余。 回到凡人界后,囡囡进步神速,竟然仿着红罗宝伞做出了一把淡黄色的油纸伞。 这也是她亲手做出来的第一件法器。 它的级别不是很高,就是一件下品的法宝,阴属性的。在鬼修里,很受凝魂境的低阶小鬼喜爱。一般来说,鬼兵境及以上境界的鬼修,便看不上眼了。 囡囡拿着一点用处也没有。用来做伴手礼……一般的修士也用不上。因为这把伞是一件防具,理论上可以遮光防火却水。但是,对于水和火的防御有限得很。可以说,筑基境的法修就能轻易的破开它的水火防护罩。它最大的作用在于遮光,遮挡阳煞之气。 一个大活人,又不惧阳煞之气,何须大白天的撑一把油纸伞? 但是,沈云却欢欢喜喜的接受了囡囡的馈赠。 这把伞平时他也用不上。于是,他时常跑到冰雪秘境里撑着这把伞读书画符…… 说话回来,如果不是用得着“鬼影”,他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么宝贝的油纸伞拿出来? “鬼影”对它起了想心,注定只能是白日做梦。 沈云佯装看不懂“鬼影”的频频暗示,领着人到了一条小潭边——冰雪秘境里原本是冰天雪地的极夜之境。后来发生剧变,变成了永昼,阳煞之气满满。所有的冰雪全部消融,化成了水,汇集于低洼地,于是,秘境里就有了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水潭。它们大多数是不相通的死水。故而算不得江河湖泊。 担心那只死灵的魂魄受不住秘境里强烈的阳煞之气,将之扔进来时,他特意选了这个山谷深处的小潭。 这里的阳煞之气相对来说要弱得多。死灵的魂魄呈深绿色,应该能够扛受得住,不至于一时三刻的魂飞魄散,消失于无形。 果不其然,他们来到潭边时,立时能看到一团深绿色的光团躲在潭边的一块光秃秃的石头底下,瑟瑟发抖。 出乎沈云意料的是,“鬼影”站在水边,瞅着光团,一脸的幸灾乐祸:“哈,你也有今天啊!” 沈云早就知道这两个是认识的。因为“鬼影”之前招供了,他能潜伏在青木派里,从凡人界一直跟到仙山,再到新营区,全程是‘祁富田’捎带着的。不过,他不是‘祁富田’的下属,也不是朋友什么的。他们两个之间,就是纯粹的合作关系。 “鬼影”另有主子。他的主子令他不计一切代价的混进青木派里,在必要的时候,刺杀沈云;而‘祁富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所以,两只单打独斗惯了的死灵迅速达成了合作。 也正是因为‘祁富田’的要求,“鬼影”才一直没有动手刺杀沈云。据后者的招供,后者觉得自己早在野鸡岭的时候就有好几次下手的机会。全是因为与‘祁富田’的合作,才没有动手,数次错失良机。 这么说来,沈云倒是很能理解“鬼影”眼下的幸灾乐祸。 深绿色的光团也显然是追悔莫及,缩在石头底下轻轻的晃了晃,吐出人言来。还是‘祁富田’的声音,说的也是祝融话。 “是我太过自信了……老鬼,我很后悔。我应该听从你的建议的。” 第九六八章 内讧 深绿色光团的话,令“鬼影”周身的寒毛都根根暴立起来了:今时非往日,该死的家伙,按祝融人的说法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存了心思要害死我啊! “你知道后悔就好。”故意忽略了后半截话,“鬼影”连忙大声说道,“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殿下吧。殿下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油纸伞,“瞧一瞧我手里的这把伞。撑着它,我比在地堡里呆着还要舒服自在,完全不怕周边无处不在的强烈阳光。” 哪知深绿色光团听了之后,竟往内一塌,旋即,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老鬼!是你!是你背叛了真神,招出了我,对不对!啊,我真是太傻了,我居然相信你这样的一个叛徒!” “不,我……”“鬼影”脸色大变,矢口否认。 然而,深绿色光团的愤怒简直超出了天际线。以至于,它明明知道周边全是翻滚的阳煞之气,也不管不顾的从石头底下,飞冲出来。 嗖—— 它象是一支离弦的箭,笔直的射向“鬼影”。 后者压根没有想到它会如此的疯狂,完全没有防备。竟被它咬了个正着。 “哎哟——” “鬼影”被咬到了鼻子! 沈云在一旁大吃一惊。 之前,深绿色光团明明跟只大号的青团一般,表面光溜溜的,笼着一圈深绿色的光晕。 哪里知道,这家伙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 它有牙齿的! 突然间,它裂开一道大口子,现出两排闪着寒光的墨黑牙齿。它们又尖又利,象极了鲨鱼的牙齿。 一口咬下去,又准又狠。 “滋——” “鬼影”的尖鼻子立时暴出暗红色的血来。 当然,“鬼影”也不是吃素的,没有撑伞的左手,直接一拳砸过去。 那一拳绝对是全力。虎虎生风。 说时迟,道时快,在拳头离深绿色光团还有一指之隔时,后者猛然松开,呼的一闪,拉着残影飞开来。 “鬼影”来不及收拳,于是,“砰”的一下,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真是狠啊! 沈云在一旁瞅着,都替他感到疼。 尖鼻子被砸得歪到了一边,开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血花。 “鬼影”把自己给砸晕了,站在小潭边,两眼失了焦点,摇摇欲坠。 深绿色光团“呸”的怪叫,绕到他头部的右侧,大叫:“给我下去!” 话音刚落,它再度裂开来,露出那两排寒光闪闪的黑牙,恶狠狠的咬上了“鬼影”这边的那只耳朵尖子。 “啊——” “鬼影”瞬间被痛得完全清醒,尖叫着,连油纸伞也随手抛开来,双手如爪,凌厉的齐齐抓过去。 然而,晚了。 电光石火间,深绿色光团已经咬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扯。 “扑腾!” 油纸伞还没有落到水面上,“鬼影”已经重重的跌落水潭,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沈云连忙伸手隔空抓过去。 下一息,撑开的油纸伞稳稳的回到了他的手里。 真是失策! 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一见面,会如此的火爆。 早知道如此,他是万万不肯将油纸伞借给“鬼影”一用的。 收回伞后,他急急的仔细检查着。 万幸,油纸伞好好的,连一滴水也没有沾上。 “该死的!我要捏爆你!” “啊啊啊——,救我!我知道他的主人是哪个……” “笨蛋!我的主人是谁,在这个鬼地方,一点都不重要!倒是你……” “喂喂喂,我怎么了?” 才数息的工夫,“鬼影”和深绿色光团在水里又开打了。 沈云将油纸伞重新收回百宝囊里,抬眼看过去。 形势再一次超过了他的意料。 与在陆地上不同,“鬼影”没有了油纸伞的庇护,在水里还能追着深绿色光团打!而后者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狼狈的左躲右闪,疲于逃命。 沈云好奇心大甚,再者,瞧着这两货有互相揭老底的趋势,遂索性在岸边继续看戏。 果然,几息之后,“鬼影”爆料,深绿色光团的本名叫做索烈,生前是个死灵骑士。 “索烈,你来到祝融大陆之后,屠杀了多少村子,你还能数得过来吗?”“鬼影”狞笑着再一次扑向深绿色光团。 “我,我……”深绿色光团闻言,竟然明显在半空里停滞了一下。 于是,这个失误立时被“鬼影”抓住了。然后,深绿色光团因此而吃了一个大亏。 “鬼影”被打下水潭后,十根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长,不到两息的时间,原本修得很平整的手指甲,竟根根长得有半尺多长。它们通本墨黑,象极了十根尖刺。每一次,“鬼影”一爪子挠过去,前面的空气都象是被挠开了一般,会现出五道浅浅的印迹出来。 深绿色光团显然很怕他的爪子,拼命的躲闪。 它很敏捷,前面好几爪都堪堪的躲开来。 然而,这一次,因为它愣了一下神,所以,被最边上的那一根手指甲抓了个正着。 立时,深绿色光团被活生生的抓掉了一小块。 “啊——”惨叫声是前所未有的尖利。 沈云站在岸边,离得远一些,再者,他的身体强横远超过寻常的元后,所以,只是觉得刺耳罢了。 “鬼影”却立时被这惨叫声反噬了。 闷哼一声,他痛苦的甩甩头。 沈云看得真切,他的两只耳朵里迅速的流出了暗红色的血线。 即便如此,“鬼影”手上的活也是一点儿都没有被耽误。 只见他右手准确无语的接住了从深绿色光团上面抓下来的那一小块儿。 接下来,沈云看得目瞪口呆。 “鬼影”竟然将那深绿色的一小块直接塞进嘴里。 乘机从他的爪下逃脱开来,飞窜回石头底下的深绿色光团瑟瑟发抖,却不忘继续尖叫:“啊……” 它没有再继续尖叫。 因为没有必要了。 这一回,它的尖叫更加锐利,甚至于在水面上激起了一道笔直的水线。 然而,“鬼影”的速度更快。 “咔嚓!咔嚓!” 他浮在水面上,大嚼特嚼。 听那喀崩脆的响声,沈云立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感觉是完全错误的。 深绿色光团才不是软糯的青团。它起码是长青石一样坚硬的存在。 所以,这两货打架有多凶狠,可想而知。 “鬼影”的牙口真心不错。三两下便嚼完了。 好比是吃了什么了不得的美食,他惬意的仰起头来,长吁一口气。 然后,沈云惊艳的发现,这家伙身上的伤齐齐愈合了。就连被他自己砸歪的尖鼻子,也恢复原状,坚挺的再次指着天。 还没有完! “鬼影”大吼一声,身形骤变,黑色斗篷在水里也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这家伙变得跟座铁塔一般的结实了! 第九六九章 揭穿 “鬼影”低头看着自己,狂喜的抬起头来。 “啊——”他举起一双胳膊,大吼一声。 身上的黑风斗篷竟被他就这样振得分崩离析。数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片,随着劲风,四下里飞射出去。最远的,竟然飞出了三丈多远,差一点点儿就要飞上岸。 刹那间,他的身形完全暴露了出来。 沈云猜得没底,黑风斗篷之下,果然是一尊铁塔似的结实身体。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夸张的鼓胀着。看着就是充满了力量。 沈云迅速的做出了评估:与元婴境初期的体修战力持平。 这还是借助了那一小块深绿色光团的力量,瞬间暴发出来的最大战力。 所以,“鬼影”的真实战力,比他先前以为的要低得多。 “哈哈哈——”“鬼影”盯着深绿色光团,绿色的眼睛里精光四射,“索烈!你注定是我的!” “老鬼!原,原来,你早就想吞噬掉我!”深绿色光团抖动得更厉害了,死死的贴在石头壁上,但是,嘴上却不肯认输,放出狠话来,“你休想得逞。老鬼,你若把我逼急了,我,我就将自己奉献给真神,咒诅你!” 这又是沈云头一回听说到的。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他不由得挑起一边眉毛,看戏的兴致更高了。 “鬼影”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哈哈大笑:“索烈,你比我先来到这里,难道对这里的了解还不如我多吗?” “什,什么?”深绿色光团讶然尖叫。 沈云也再一次被“鬼影”惊艳到了。 “这里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对不对,我亲爱的索烈?”“鬼影”更加得瑟,笑得五官都快变形了,“我在这里,既不感觉不到我的主人,也感觉不到真神。索烈,你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吗?” 不至深绿色光团出声,他夸张的眨呀眨眼睛,耸着两个跟石块一样的厚实肩头,桀桀怪笑:“哦,我明白了。索烈,你的皮囊坏掉了,所以,你感觉不到?是这样的,对吗……” 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面跃起,猛的扑向两步开外的那块大石头。 于是,深绿色光团连哼都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已经被他用双手紧紧抓住了。 沈云见状,微微一笑。 “鬼影”这一招,不错。 他一边与深绿色光团废话,一边慢慢的挪向大石头。他非常小心,以至于,挪动时,水面上都没有现出明显的水纹来。 如果是平时,以深绿色光团的机敏,肯定不会被这样轻易的瞒过去。 可惜呀,后者这会儿刚刚被大挫,不但个头变小了一圈,而且颜色瞅着也没有原来的那般浓艳了。 再加上“鬼影”刻意一惊一乍的曝出“惊天大秘密”。 后者被成功的再一次被分了神。 前一次分神,后者被抓掉了一小块;而这一次的分神,后果就更加惨烈了。是万劫不复啊。 深绿色光团很快的也明白了自己的悲惨处境,颤着声音,苦苦哀求着:“鬼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只要您肯放过我,我,我将我的全部身家都奉献给您!” “鬼影”瞅着他,沉醉的舔了舔黑色的嘴唇,叹道:“好迷人的香味!” 这是看不上的意思! 深绿色光团立刻加码:“我还可以告诉您一个大宝藏的埋藏地点。” “鬼影”笑了:“索烈,我知道,你在祝融大陆发了大财。” “是的,鬼大人!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深绿色光团连忙再一次加码,“现在,它们都是大人您的了!只要您肯放过我!啊,鬼大人,算我求求您了!” “哈哈哈!”“鬼影”笑过之后,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 原因还很在理的:“索烈,只要吞食掉你,你所有的记忆都成为了我的。你的身家,还有你找到的每一处宝藏,统统都是我的。” “索烈,你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鬼影”双手抓着它,眼里的贪婪更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我不知道!为什么?”深绿色光团问完,又一次的尖叫起来。 不过,这一回,它才起了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鬼影”双手稍微一用力,它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索烈,你就乖乖的被我吃掉罢!我会永远记得你的!”“鬼影”说着,张大嘴……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住了。 错愕、惊恐、难以置信……象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脸上接替出现。 “不要动。”沈云用青霜抵住他的右腰侧,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拿的不是一柄银剑,就会威力大减。不信的话,你大可一试。” “还有,你也可以试一试,到底是我的剑更锋利,还是你的死穴更坚硬。” “鬼影”不敢试。 因为这尊大煞神所言不虚,右腰侧是他的死穴所在。 原本,他的死穴与所有的死灵一样,都是前胸的心口。 一百多年前,他偶然的得到了一个号称能移穴挪脉的秘法。他花了近五十年的时间,终于成功的将死穴移到了右腰侧。 这是一个伟大的尝试与改变。一百多年来,令他成功的从数十位法师的法杖下逃生。 不过,这也是他最后的一张保命底牌。 所以,刚刚在与索烈的殊死搏斗中,他也故意将前胸的心口护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鬼影”惊讶极了,“殿下,你为什么会知道?” 沈云呵呵轻笑,没有执剑的左手对着他手里的深绿色光团隔空轻轻一弹。 立时,后者被弹了出去。 下一息,它又回到了大石头底下,抖动得更厉害了。 不过,这一回,它是太过亢奋的缘故。 “老鬼!是我告诉门主大人的!” “你直接吃掉了我的一部分魂魄,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所以,我也知道了你的所有秘密!” “你大概是太过得意,以至于忘记了我也是青木派的弟子!” “我向门主大人报告时,你笑得好得意哟……” “鬼影”急声打断它:“殿下,它失去了皮囊,除了记忆和一张嘴,再也没有别的价值了。可是,殿下,我的身体是自己的,它一点儿也没有被损坏……” 不等他说完,深绿色光团回过神来了,尖叫着继续爆料:“门主大人,他刚刚想着吃掉我,再反过来吃掉你!他还梦想着将这里据为己有呢!” 第九七零章 没有下限 沈云谁也不想帮。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从这两个家伙身上得到的一切答案……还发了一笔意外的横财。 说句老实话,他也没有想到过,深绿色光团用青木派的秘法向自己传音时,他居然能够看到后者的所有记忆。 所以,深绿色光团的全部所知,在刹那间,他全都知道了。 只是前者那个时候是亢奋与恐惧并存,记忆跟煮沸了似的,乱哄哄的。 不过,这算不得什么麻烦。 等此间事了,他静下心来,费点时间,整理一下即可。 对此,深绿色光团一无所知。它以为自己是胜劵在握,哪怕刚刚才吃了大苦头,仍然得瑟的隔空挖苦着“鬼影”。 而“鬼影”被制住,不敢妄动,只能忍气吞声的向沈云证明自己的优势。 刚开始时,沈云还耐着性子听着。 当听到这家伙翻来覆去的就只知道强调原生肉身对于死灵的重要性时,沈云很快的没了耐性。 “我并不需要一个见不得见的打手。”他冷笑着打断他。 “鬼影”语塞,额头上的冷汗淌得更厉害了。 相反,深绿色光团躲在大石头底下,高兴的上跳下蹦着:“啊哈,老鬼,你对门主大人一点用处也没有,知道不知道!” 哪知,沈云接下来又道:“我也不需要一个聒噪的废物!” 深绿色光团立刻跳不动了,老老实实的贴着大石头壁,弱声说道:“索烈恭听门主大人的吩咐。” “向我证明你的实力!”沈云说着,抬手在“鬼影”的后背上,“啪”的拍了一巴掌。 “鬼影”应声打横飞出去,“哗啦”,重重的落在大石头旁。又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是!”深绿色光团见巨大的水花好比一把大伞,遮住了所有的阳光,瞬间明白过来,“多谢门主大人!” 没有片刻的犹豫,它猛的飞进了了“鬼影”的嘴里。 这时,沈云已经退回到了岸边。 看清楚深绿色光团是要夺舍,他再一次无语——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他只是想让这两个再打起来。这样的话,他能看清楚死灵的搏斗路线。 这俩货在他面前互相揭短、拆台,令他清楚了一个事实,即,死灵也早已将黑手伸进了祝融大陆。是以,他知道,将来,他和青木派只会碰到更多的死灵。 可是,他对死灵的所知有限得很: 首先,他对色目族的了解,主要来自于朱林法师托人捎回来的那些书籍。然而,这些书全是色目族那边最基础的大众性读本。提及死灵时,尤其简陋,通篇以咒骂为主,没有几句干货。而且所有的干货都是语焉不详; 其次,他总共也没有见到几只死灵。 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了两只活的,其中一只生前还是在死灵里战力最强的死灵骑士,他当然要物尽其用,好好的观摩一番。 哪知,深绿色光团居然意会错了,直接奔着夺舍去了! 这下,他还有什么架可看? 没看到这家伙乘虚钻进“鬼影”的嘴里后,后者立刻停止了挣扎。待水花完全落下来,“鬼影”象具死尸一样半沉半浮于潭面上,再也不见动弹了。 心念一转,沈云不甘心的往双眼里各自注入一丝道力,定睛去看“鬼影”的内腑。 他失望了。 和以往一样,他看到的仍在是一片黑咕隆冬。 看来,这回是打了算盘,没戏了。 至于夺舍的结果,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如此邪恶的存在,不管是哪一只最后赢了,他都会直接灭杀。 收回目光,沈云在潭边选了一块平滑的石头,盘腿坐下来,敛神整理深绿色光团和“鬼影”的记忆。 如他所料,两只的记忆象乱麻一般的完全纠缠在了一起。 本来,深绿色光团的记忆已经算混乱了。现在又混进了“鬼影”的全部记忆……沈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世上果然没有唾手而得的便宜! 难得的死灵记忆啊,必须珍惜!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整理了。 大石头边的潭水里,深绿色光团与“鬼影”之间的夺舍大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直一动不动的“鬼影”突然有一根大拇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沈云其实一直催动着“沉睡之眼”盯着他。 是以,立刻知晓了这一动静。 不过,他虽然停止了整理,但是却没有动,继续双眼微合,盘腿坐着。 算是一个试验吧。 他想看看,死灵的下限在哪里。 结果很快出来了。 事实证明,死灵根本就没有下限。 “鬼影”一直保持着不动。 他以为沈云不知道他已经醒了。 就这样,又过了刻把钟,这家伙估计是完全恢复过来了。 电光石火间,他猛的睁开双眼。 绿色的双眸此刻通红如血,射出两道跟锋利的刀子一般的精光来。 没有吭声,他直接从水面上硬挺挺的拔起身形。同时,十根手指甲齐齐变长,双手如钩,象离弦的箭一般,杀气腾腾的扑向岸边的沈云。 所以,死灵是没有下限的。 当它们自己觉得比对手要强大时,便肆无忌惮的恃强凌弱; 反过来,当它们觉得不如对手时,便明面上服软认输,但暗地里小动作、阴谋不断。只要让它们逮着机会,立时就会象现在这样全力反扑。 简直是无可救药! 当初,沈云初学道时,师父教导他,本着一颗谦逊的心,师法自然。 这是对的。沈云从中确实尝到了大甜头。是以,一直以来,他都铭记着师父的教诲,不敢轻慢世间万物。 即便对方是所谓的邪物。 然而,这一刻,他对死灵完全只有鄙视和痛恨。 所谓深恶痛绝,说的就是他此刻的态度。 “鬼影”的速度很快。 看来,两只中的胜利者经此大战,不但没有受到损伤,而且还得了利,战力大涨。 这一点,也在沈云的意料之中。毕竟个把时辰之前,“鬼影”吞食掉深绿色光团的一小块碎片之后,瞬间变得强大了许多。这是明摆摆的实例。 不过,这点速度,在沈云的眼里,还不够看的。 而且,从这家伙突然改用了青木派的步法,他只消看一眼,就能断定,最后获胜的是深绿色光团。 真的是可耻之极! 在离沈云还有三步远时,“鬼影”骤然全力扬起双爪。 老子要将这个该死的家伙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突然停止前进了。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错愕之际,他的眼前现出沈云陡然放大的脸。 “索烈,一切都结束了!”后者轻蔑的扯起一边嘴角,冷冷的宣布,“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复活了。” 第九七一章 同归于尽 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象流水一样从右腰侧喷射出去,“鬼影”木木的低下头去看。 那里,黑色的血液象喷泉一般的喷了出来。 “你……”抬起眼来,他难以置信的瞪着一双血眸对沈云问道,“要杀了我?” “索烈,你不也是存一样的心思吗?”沈云反问道。 所以,你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哦,对了,这不正是你们死灵挂在嘴边的道理吗? 说完,沈云直接一个腾挪,瞬间回到了岸上。 这一招很帅。 是他新近琢磨出来的。 但是还很不成熟。 一来,此招很耗道力。每一次腾挪,至少要消耗掉他近半成的道力; 二来,每次腾挪的距离很近。以他现在的修为,每一次能够腾挪的最大距离不到三丈远。而且是,腾挪的距离越远,消耗掉的道力呈直线上升。 这一次,他就不惜用掉近半成的道力,极限腾挪回岸上。 并不是向“鬼影”耍帅。 而是他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与“鬼影”拉开距离。 因为根据他刚刚整理出来的一段“鬼影”的记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恶心了。 果不其然,记忆没有偏差。 “鬼影”重重的重新摔回水面里,接着,全身迅速溃烂。不到两息,他已经面目全非。然而,他不甘心啊。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边在水面疯狂的扑腾。于是,恶臭的黑色脓水,呃,也有可能是他的血水,在水面上飞快的扩散开来…… 好好的一个小水潭立时被弄得污浊不堪,臭气冲天。 但是沈云没有办法。 其实,通过这俩货已经被整理出来的那一小部分记忆,他知道用什么法子能够让死灵安安静静的化成一滩脓水死掉。 法子挺简单的。用一把纯银制的利器,插进它们的死穴,保管死灵死的时候,全程保持安静,动弹不得。 可惜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眼下,连一根头发丝般细小的银丝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银匕首、银刀之类的银制武器了。 呵呵,他真的是太能花钱了。 师父传给他的可是一座货真价实的金银山呐。 他才花销了几年,便连一角碎银也没能剩下来…… 好在索烈是个爱好收集财富的好死灵!看在那些大宝藏的份上,沈云愉快的原惊了索烈把小水潭弄得这么恶心的行为。 只是实在是太臭了! 这才过了不到十息,“鬼影”也才烂掉大部分的皮肉,周身多处现出白森森的骨头来,小水潭已经变得比积年的粪坑还要臭了。 事后,要想把这里清理干净,没有几十个去尘术,肯定是不行了……沈云厌恶的闭气。 搞得这么难看,一是因为他之前对死灵的所知太有限;二是,“鬼影”是迄今为止,他见过资历最深的死灵。 便是那只自封的“大仙座”,也比他要年轻一些。 而据他刚刚整理出来的那一部分记忆,死灵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鲜血维持生命,而他们吸食的每一口鲜血,全都是罪孽。所以,越是活得久的死灵,其罪孽便越深。这些罪孽完全沉积在他们那腐朽的身躯里,日积月累的。陈年的粪坑哪里比得上哟。 沈云之前见证了“大仙座”师徒三个的死亡,误以为所有的死灵都是这样的死法……真的是大误! 他在岸边追悔莫及,水面上,“鬼影”的最后一根白骨也化成了水。 这时,水潭里终于安静了。 夺舍成功的深绿色光团没有再出现。 它被“鬼影”的身体反噬。或者说,是它太操之过急,前功尽弃。 在还没有完全控制住“鬼影”的身体时,它便急吼吼的对沈云发起攻击。 如果此举成功了,它自然是最后的胜利者,能够心想事成。 然而,它失败了。 陌生的身体里还残存着“鬼影”本尊的意识,这使得这具身体象是本能一样,死死禁锢着它,拖着它一起走向彻底的毁灭。 于是,它也化成了恶臭的脓水,并且是与“鬼影”的身体完全融合在一起。便是他们的真神亲临,也没法再将它们俩分开来。 这是严格意义上的同归于尽了。 沈云一点也不同情它们。 什么叫做罪有应得? 这便是! 真正应该同情的是,历年来,死在它们手里,被残忍的吸掉最后一滴血的数以万计的冤魂们! 只是了解了那一小部分的记忆,沈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两只有多凶残,有多暴戾。 尤其是逃亡到了祝融大陆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没有法师们的追杀,两只都是一样的肆无忌惮。 那时,它们好比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疯狂的抓捕祝融人吸食。 很快,吃得肚圆肠肥的它们已经完全不能满足这种疯狂的进食。它们开始虐杀,以残害无辜的人们为乐…… 掀开这两只的记忆,里头有太多的祝融人的血泪。 什么是恶魔? 沈云以为它们就是! 是问,沈云怎么可能会对它们的死亡有哪怕是一丢丢的同情呢? 也就是沈云从来不主张虐杀,所以,才没有千刀万剐了它们。只是判它们以极刑。 恶魔已诛,沈云按下起伏的情绪,稍悄平静下来后,双手左右开弓,接连往水潭里扔去尘术。 情况比他预料得还要糟糕。呃,五十记去尘术打出去后,混浊的水潭开始转清…… 终于将小水潭恢复原状之后,沈云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到小水潭边,复又盘脚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整理两只死灵的记忆——实在是青木派太缺钱,而天劫说到就要到。所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从乱麻般的记忆里整理出那些大宝藏的所在。 再加上冰雪秘境里有八倍的时间流,是尽快整理这些记忆的唯一去处。 至于审讯祁富林,有云景道长主持呢。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他从整理出来的一段属于“鬼影”的记忆里得知,此举竟然又是歪打正着,让他成功的躲过一劫…… 第九七三章 斯密的皮囊 原来,死灵实在是太难彻底消失了,故而有“不死之魂”、“永生之恶灵”等称谓。 就象刚才,如果沈云没有第一时间彻底清除掉小水潭里的污水,那么,他的麻烦就大了。 因为索烈的魂魄,甚至“鬼影”的残存意识,都极有可能悄咪咪的融在这些污水里。只是这种消融是无意识的,更象是一种本能。 假设没有立刻清除干净,污水会迅速且同样悄咪咪的渗入到水潭周边的泥土里。 也正因为这种迅速的渗透是无意识的,基本上不会被发现。 等到人们发现了时,却已是一切都晚了。 那个时候,必定是死灵的残魂或者残余意识初步聚拢。 也就是说,死灵的魂魄苏醒了! 当然,这个时候,它还是很虚弱的。但是,它非常的狡诈,具有高超的迷魄手段。再加之,处于灵魂状态下,没有肉身的拖累,使得它能轻易的附在活人的身上。 所以,要想抓住它,便是资深的大法师也要费尽心血。 而沈云在死灵的污水还没有能真正扩散到岸边时,便不依不饶的,施展了上百次的去尘术,将小水潭彻底的清理干净了。此举无意之中阻止了索烈的残魂,以及“鬼影”的残存意识潜逃,真正的将它们彻底绞杀了。 无心插柳柳成行。沈云很是后怕的长吁一口气,心道:从这一点上说,死灵象极了牛皮癣,一旦沾上了,要想彻底甩掉,非得剥一层皮不可。 然而,从已经整理出来的这一部分索烈和“鬼影”的记忆来看,死灵对祝融大陆的渗透竟可以追溯到天神宗覆灭之前的百余年。 那时候的天神宗,有如一株参天巨木,看上去,依旧苍劲青翠,富有生命力。然而,它就空心了。 内斗不息,又自以为是。对很多潜在的忧患,更是视而不见。 这样的天神宗,对于祝融大陆的管理越来越松泛。从而造成的漏洞,更是比比皆是。 仙门和天庭就是乘机迅速坐大,成了气候,最终一举覆灭了庞大的天神宗。 那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还有一种被色目族人称为“黑暗力量”的势力也乘虚而入,悄无声息的渗入了祝融大陆。 那就是死灵。 在色目族里,死灵还有一个称呼,即,被驱逐的独狼。 这是因为每一只死灵都似乎是独来独往,各自为政,孤独之极。 其实这是外界对它们的误解。 其实,死灵也是有组织的。 只是它们的组织管理很笼统、松散,而且每一只死灵都是直接与组织联系。所以,也显得很隐秘。 这样的组织之下,也使得死灵与死灵之间无需太多的联系。从而使得死灵们象极了独狼。 有意思的是,死灵是色目族人公认的黑暗势力,然而,它们的组织却有一个很光明、高大的名字。它叫做“真神殿”。 “真神殿”就是供奉真神的地方。 而真神就是死灵们的共主。 所有的死灵在理论上都只服从真神的统治。对于所有的死灵来说,理论上是,真神第一,我第二。除了真神,它们谁也不服。 为什么说是理论上呢? 这是因为和祝融大陆上的所有修士一样,死灵也信奉强者为王。 死灵里,也自然是有强有弱,战力参差不齐的。 尤其是一直以来,死灵都被色目族里的光明系全力剿杀。这对大多数的弱小的死灵是很不友好的。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投靠强大的死灵,认其为“小主”,寻求庇护。 “小主”是相对“共主”而言的,并且认小主是私底下的行为。因为这样的关系,是不被真神殿承认的。再者,当“小主”的旨令与“共主”的意志相违背时,弱小的死灵可以不听从。 反过来,强大的死灵养仆从死灵,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仆从死灵定期会向“小主”献祭。献祭的祭品名目很多,既有财富,天材地宝,也有活人的鲜血,甚至灵魂。所以,强大的死灵养的仆从死灵越多,日子也越滋润。 用死灵们的话说,这是一种相互的需要,是双赢。 在一百多年前初至祝融大陆时,索烈就是一只不得不认小主的弱小死灵。因为太过弱小,却行事嚣张,所以,它到祝融大陆的第二年,便被一位玄天宗的金丹法修当成小魔修给大卸八块。 然后,索烈的肉身也化成了一地的脓水。 那位金丹法修直接被臭跑了。 可想而知,这样是无法彻底灭杀掉索烈的。 甚至都没能让索烈的灵魂进入被动休眠状态。 是以,在金丹法修离开后,索烈的魂魄迅速的逃进了离得最近的一个村子里。在那里,它附身在一个强壮的猎户身上,然后,它一路向北,逃亡仙都。 为什么要去仙都呢? 因为索烈在真神殿里曾经听说过在仙都有一个很强大的死灵。它是直接奔着认小主去的。 而事实上,传闻也没有错。 索烈在真神殿的引导下,很快的在仙殿找到了那只死灵,并成功认小主。 它认的“小主”是名符其实的厉害,当即给它做了一副“斯密的皮囊”——附身是以消耗魂力为代价的,并且附身期间,无法继续修行,故而,只是死灵们迫不得已的无奈选择。“斯密的皮囊”不需要消耗魂力,只需要每天用“神圣之水”浸泡。而每一只死灵只要花费小小的一点代价,都能从真神殿里无限量的领取“神圣之水”。最重要的是,用“斯密的皮囊”,能继续修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斯密的皮囊”有着和凡人一样的寿命,并且既会成长,也会衰弱,直至死亡。 到了那时,死灵的魂魄只能将这具身上的修为带走,再搞一副新的“斯密的皮囊”。 是以,为了最大可能的延长“斯密的皮囊”的寿命,每一具皮囊,最初都是从三四岁的幼体。当然,如果死灵的魂魄有特别的要求,也能按它们的要求,设置最初状态。 索烈的“小主”擅长制作“斯密的皮囊”,也从中寻觅到了一条发财之道。是以,它最喜欢养失去原生肉身的死灵。 ‘祁富田’是它用的第三具“斯密的皮囊”。 真正的祁富田,在四岁的那个炎热的午后,独自去外婆家后山的小溪边,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 恰好索烈的上一具“斯密的皮囊”死亡了。它的“小主”带着它的魂魄四处寻找合适的炼材,一眼就相中了小祁富田的尸体。 夺舍在色目族里也是会被天罚的恶行。但是,小祁富田不是因索烈而生,故而此举不是夺舍。 而索烈用的本身就是小祁富田的身体。索烈顶替其生活,再辅以老道的经验,故而契合得很。以至于它在沈云、魏清尘和云景道长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十几二十年,都没有被识破。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早晚有一天,会现出马脚来,继而原形毕露。 索烈终于自食恶果,伏诛。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骆驼辉和兵甲2018的月、票,谢谢! 第九七三章 大漏洞 “鬼影”的记忆相对于索烈的来说,更加混乱。 这是因为它被夺舍了的缘故。 但沈云也随机的整理出来了一些。 “鬼影”也是有认了小主的。它的“小主”更喜欢的是隐秘的情况,并从中渔利。 在三十来年前,菱洲这边,贝大帅异军突起时,“鬼影”被派到了菱洲,专门打探贝大帅的隐秘情报——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鬼影”刚好失去了自己的地盘。而它的“小主”是不会养闲人的。它也迫切需要新的地盘,不然的话,它怎么过活,又要拿什么向真神殿和“小主”的献祭。幸运的是,它的小主是个消息灵通的,告诉它,菱洲是个无主之地,恰好那边也有“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可以打探。就这样,“鬼影”到了菱洲。 在刺探的过程中,“鬼影”无意中发现了索烈的存在。 死灵的地盘感很强烈。还没有从上一次丢地盘的阴影里走出来的“鬼影”,身体也没有完全复原。它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它立刻向“小主”汇报。 一般来说,碰到这样的情况,双方的“小主”会进行交涉,或战或弃,全凭拳头说话。但有一点,有争议的地盘只能归属一方。 然而,两位“小主”却一反常态,交涉的结果是,“鬼影”和索烈共同拥有菱洲,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双方可以真诚的合作。 “小主”们发了话,两只死灵再不乐意,也只能恭敬的接受。 但它们各怀鬼胎,谁也不相信谁。是以,两只捏着鼻子进行了第一次合作。即,索烈帮“鬼影”担保,在春望县的县城里找了间不起眼的小铺子,售卖草药。 那时,索烈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是祁家庄的少族主,没法离开春望县。 而菱洲当时是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抓乱军。“鬼影”的这份尊容,不论走到哪里,冒充乱军都不用化装。所以,它也需要索烈这种“有身份的本地人”帮忙担保。 当然,双方如此“真诚的合作”,更多的是出于将对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的考量。 两人时而合作,时而拳头相向……全是利益使然。 王思恩的案子是两只的又一次“真诚合作”。 它们之所以会对王思恩下套,诱惑之,并且将人和功劳都不露痕迹的推给落桑族人,全是双方的“小主”的旨意。 “小主”们得知沈云有办法让凡人和有灵根的修士一样修行,都忌惮得很。不过,双方的侧重点各有不同。其中,“鬼影”的小主很忌惮沈云,让“鬼影”密切留意沈云的动向。如有异常,大可以直接灭杀之;索烈的小主则看上了青木派的功法,令索烈不惜一切代价搞到全套的功法。 得到的旨意不同,两只死灵的需求也各不相同,继而寻致它们对青木派的策略和行动也不相同。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只的“真诚合作”。 而最终,因为形势的突变,两只死灵都得到了新的命令,即,随青木派流亡。 就这样,两只随青木派一道成功的混入了仙山,进入了云雾山脉。 据两只的相关记忆,在此之前,死灵们想方设法要潜入仙山,皆不得其法,以失败而告终。 所以,它们很有成就感,以为自己应该是成功混入仙山的唯二死灵。 不过,两只受身份所限,在真神殿里的权限都很低,能够知道的也只能是一些很表面的情况,无法接触到机密的内核情报。所以,它们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 话说回来,“鬼影”在青木派里一直是只活在‘祁富田’的起居室里的隐形存在。 它之所以会真正对沈云起了杀心,一是出于其“小主”的旨意。青木派到云雾山脉之后,发展迅猛。它觉得这就是主人说的异常; 二是索烈也有一样的需求。长老会重组之后,‘祁富田’落选,失去了长老之位。从而也使索烈无法再利用职权之便寻觅猎物,为自己和“鬼影”获取血食。更重要的是,索烈还担心东窗事发。故而决定铤而走险。 两只不谋而和,迅速在扩大会议期间,寻找良机,刺杀沈云。 那晚,沈云独自离开会场,却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索烈觉得就是良机。它通过死灵的血契立刻通知“鬼影”前往主院进行刺杀。 哪里知道,沈云和云景道长都对‘祁富田’产生了怀疑。两人事先没有通气,却也是不谋而合的选择了用扩大会议设饵,让‘祁富田’狗急跳墙。 至于“鬼影”的落网,则完全是意外。 因为沈云和云景道长都对它的存在事先毫无察觉。 最后,两只死灵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沈云却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不论是已经整理出来的部分记忆,还是就案论事,无不表明,青木派里存在着很大的管理漏洞。 如果不尽快将漏洞补上,不要说天劫将至,便是天下太平,门派的生存也照样会成为大问题。 沈云越往深里思考,越是觉得心惊胆战,不一会儿,便是冷汗涔涔。 本来,他打算等到午饭时,再出去的。 那时候,相信道长他们已经拿到了祁富林的口供——关于祁富林的这部分记忆,沈云还没有找到,所以,他不知道祁富林是不是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死灵,还是仅仅是死灵的仆人。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只能处以极刑;而如果是后者的话,兴许还有救。但具体该怎么施救,主要得看祁富林自己。另外,沈云也要和云景道长充分研究讨论。 因为象祁富林一样情况的,在青木派里,据索烈的记忆,还有十几个。 这就是之前索烈口口声声说的“名单”。 沈云如坐针毡,在冰雪秘境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遂心念一转,匆匆离开。 下一息,他出现在书屋的里间。 一看小炕几上的沙漏,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那边应该还没有提审!一边急急忙忙的出了里间,他一边向云景道长密语传音:“道长,速速来我这里一趟。” 话音刚落,云景道长的神识传音到了:“主公,我们正要去提审祁富林。” “暂且先缓一缓。我这边发现了很重要的新情况。”说话间,沈云走到了外间的门廊上。难得着急的翘首看向影壁。 云景道长没有让他久等。直接捏爆了一张十里瞬移符赶过来。 “什么新情况,主公?”身形还没来得及站稳,已经急吼吼的发问。 第九七四章 各凭本事 “屋里说。”沈云说着转身先进屋。 云景道长三步并做两步的跟了上去。 少顷,他进了屋,立时发现,屋里独立的隔音阵竟然启动了。 主院里本身有守护大阵,有隔音功能。不过,主公为了节约灵石,基本上还没有启动过大阵,而是在书房里另外布置了一重独立的隔音阵。 但是,此阵也很少用。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才是主公第二次启动隔音阵——第一次是与他商讨重组长老会之事。 现在是第二次开启,只能说明,主公审问出来的新情况至关重要,且一丢丢都不能泄露出去。到底是什么情况?云景道长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 很快,沈云为他揭晓了答案。 “真神殿?”云景道长整个儿都蒙圈了,“死灵那么早就渗透进了我们祝融大陆,并且还是有统一组织的?” 自从突破元婴之后,他感觉象是飞到了一座从未到达的高山,顿时视野陡然变宽了,且一览众山小。很多事情都能做到未卜先知。然而,主公的此番话,却象极了一记闷棍,又将他生生的打回了原地。对于死灵知之甚少的他,又找回了那种活在井底的熟悉感觉。 “它,它们想做什么?”抓紧手里的拂尘,他紧张的问道。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冲他翻了个怪眼,反问道:“你说呢?” 云景道长只觉得嘴巴更干了,完全接不上话来。他就是这德性,一紧张,嘴巴就发干。越是紧张,嘴巴越干。严重的时候,简直就象极了离开水的鱼,会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说话了。 沈云见状,走过去,先是伸手扶着他在最近的那张竹圈椅里坐下来,然后才一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复又坐下来,接着说道:“一群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鲜血维生的家伙还能做什么?肯定不会是来给我们当救世主的。” 云景道长坐下来后,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总算稍微缓过劲来了。 主公说的这些,换成是低阶的后辈法修都能一下子想明白。他若是想不到,不要说这身修为是添数的,这一大把年纪也绝对是全喂了狗。 死灵绝非善类!他从知道死灵是如何过活的那一瞬间便再清楚不过了。 刚才之所以脑壳里一片空白,问出那等笨问题来,全是被吓得。 太可怕了! 一群数目不明的死灵! 并且它们还有着统一的组织。所有的死灵都听从真神殿的号令…… 所以,他先前的预感不幸全对了。天劫的更深处,应该是死灵啊! “我祝融大地到底是冲撞了哪位神明?为什么如此的灾难重重?”云景道长好不伤心,禁不住的滴眼泪。 沈云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冲撞不冲撞的,且放在一边。我只知道,自己没本事,活该被人欺。死灵最初能渗进来,恰好就是天神宗无能的结果。” “那倒是。”云景道长深以为然。而且掉眼泪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这么想着,他大大方方的低下头来,伸出手指弹去了眼角的泪珠。压制住心里的恐惧,迅速整理好情绪后,他又抬起头来,问道:“主公,可是已经有了良策?” 令他失望的是,沈云冲他老老实实的摇头。 “这……”云景道长刚刚启稳的心绪,刹那间,又有崩溃的迹象。他的身形微晃。 沈云叹了一口气:“有谁是生下来,什么都知道的?哪个不是一边长岁数,一边长见识?以前我们不知道死灵的存在,对它完全不了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才让死灵钻了空子,大摇大摆的混在我们中间。现在,我们把这里头最厉害的两只都揪出来了。难道还怕揪不出那些喽喽?” 云景道长担心的不是这个。在门派里抓十几个死灵奸细,于他来说,真算不得什么难事。他担心的是真神殿。 他抓了这么多年的鬼,一听这名字,就觉得特邪门。 不是他抱有偏见,而是象鸿蒙界这种灵气资源贫乏,哪里会得到上界某位大罗神仙的眷顾。这个道理就象人人都会将沙漠等不毛之地避而远之是一样的。 而他这么多年的抓鬼经验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往往越是邪门的玩意儿,越会给自己找一个听着非常高大上的主子。 真正的修士潜心修道,是不会,也不屑于走这种抱金大腿的旁门左道。 当然,也有可能哪路神仙心血来潮,就是看中了鸿蒙界里贫乏的灵气资源。那么,据上古传下来的一些传说,上界的神仙们都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他们做了救济下界苍生的好事,肯定会留下自己的真实名号,而不会留下一个笼统的“上神”、“金仙”、“真神”之类的尊号。 是以,这等名号,骗不了正经的修士们,只能是骗到一样心术不正的修士,以及广大对修行一无所知的凡人界。 换而言之,在云景道长眼中,打着类似名号的组织,往往十个里,有九个是邪修组织,剩下的那一个,则根本就是骗子窝。 发现自己也主公担忧的不在一个层面上,云景道长略微在心底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如实的道出心中的担忧,末了,强调道:“主公,我以为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最主要问题。” 沈云赞成的点头:“我知道。但是,一口吃不成胖子。饭总得一口一口的来吃罢。”见道长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反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够立刻跑去老仙都,一把将真神殿给端了?” 那肯定不可能啊。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刚才被吓成那副德性……云景道长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主公还有心思说笑呢。” “所以嘛,我们只能先把我们屋子里的坏东西先清理干净。”沈云抬手,以手指代梳,梳了梳头,“自己头上没有虱子了,才好去跟别人说,你头上有虱子!” 云景道长懂了,却还是不赞同:“道理是没错。可是,真神殿不除,一旦我们和落桑族人打起来,它们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看来,它确实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没办法,谁让人家曾经尝到了大甜头呢?食髓知味,想着再抓着机遇,搞一波更大的。它的这种心情,我们得充分理解。而且事有轻重缓急嘛。现在,我们最大的危险是落桑族人自恃有混沌兽罩着,迫不及待的对我们要下手了。不把这个危险解决掉,我们哪里还有将来可言?而真神殿那边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吗?那它能稳坐钓鱼台,对我们来说,反倒是一线生机了。”沈云笑了笑,眼里精光闪闪,“这就叫做,它有它的如意算盘,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谁能笑到最后,各凭本事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dushanjush的月、票,谢谢! 第九七五章 分歧 于是,问题迅速的被缩小,暂且变成了:如何处置门派内的死灵奸细? 在这一个问题上,云景道长的态度和沈云的又发生了很大的分歧。 前者的态度是绝不可姑息。是以,一方面要抓到一个,杀一个。并且还是彻底的杀死,绝不留后患;另一方面,要在全门派里展开全面的调查,万万不可放过一个死灵奸细。 他也拿虱子进行类比:“只要让一只给逃了,便是死灰复燃,接着就是一个传一个,转眼传一大片,防不胜防。所以,绝不可放过任何一只。” 后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很耳熟啊,好象以前在哪里听过。” 云景道长被他这么一打岔,一时反应不过来,险些忘了后面的腹稿。 追随主公这么些年,他对主公的脾性不要说完全摸透了,但也是很熟悉了。闻言,知道主公是听不下去了,话里另有所指,遂按下涌到嘴边的话,问道:“主公不赞成我的做法?” “嗯。”沈云很实诚的点头,“你刚才说,绝不可放过任何一只。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我们的一个老朋友。不过,你比他还要是温和许多。他说的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什么老朋友!分明就是菱洲总督崔砍头那货嘛。云景道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主公居然拿他跟崔砍头做比较。 “主公,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对邪修的态度,是立场问题,亦是底线。他绝不能让! 沈云微微一笑:“杀的都是我们门派的弟子,怎么就变成两码事了?” “主公,现在不是护短的时候。他们是死灵的奸细!早在他们选择做死灵的奸细的那一刻,他们就违背了《弟子手册》的第一条,他们背叛了门派。所以,不杀他们,就是违反了《弟子手册》!”云景道长越说越气愤。激动之下,他用拂尘接连轻叩面前的四方小桌的边沿,再次强调道,“这是他们自己犯下的错,没有人逼他们去做死灵的奸细!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背叛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我们最基本的原则。” 沈云赞同的点头:“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但是,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是被骗的,或者真的被逼迫的呢?” “什么?”云景道长再次愣住了。 沈云解释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死灵有多狡诈,手段有多么的恶劣。它们行事完全没有下限。坑蒙拐骗,对于它们来说,算得了什么?威迫利诱?你忘了,‘祁富田’做了多少年的长老?所以,一切都有可能啊。” 云景道长词穷。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被说服了。在重大的错误面前,情有可缘,只是一个方面,却不能成为免责或者从轻处罚的理由。理是理,法是法,身为法修,这是他的坚持。 想到这里,他还是梗着脖子反驳了一句:“主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在凡人界里,都行得通的道理。更何况,我们是修士。身为修士,当心中有道,向道而行,也是必须有的自律。否则,就是自我堕落……” 沈云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觉得吧,这些人里,肯定有相当的一部分,还远不到你说的这么严重的地步。毕竟索烈做长老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况且,它还要伪装成良善的样子,遮人耳目,做不到肆无忌惮。” 如果能够将索烈混进青木派之后的全部记忆都整理出来,他便有了足够的证据来说服道长。可惜的是,索烈的记忆真的好混乱。很多细节暂且是缺失的,比如说,他只知道有十几个人,但是,具体是哪十几个人,却是不全的;又比如说,这些人,包括祁富田在内,究竟是怎么被索烈拉拢过去的。他们到底堕落到了哪一步,他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单凭他将索烈的部分记忆勉强的拼拢来,便断十几个人的生死,他觉得太过草率。身为门主,他也不心甘。这些人,和其他的弟子一样,都是他一手一抹带出来的。修行难,没有灵根的凡人修行,更是难上加难。是以,他珍惜每一个弟子。包括他们的生命、修为,喜怨哀乐。 叹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身为门主,我在很多方面都是失职的……” “主公……”云景道长不赞同的打断他。 沈云再次摆手,很认真的看着他:“道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景道长只好闭上嘴巴,洗耳恭听。不过,心底里的主意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事关原则,绝不让步! “王思恩姐弟两个的案子出来后,我就开始反省。他们两个都可以说是我近旁的人。如果当年我能够对他们多一点耐心,在他们钻牛角尖的时候,适当的进行引导,‘鬼影’是不是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沈云反省道。 云景道长冷冷的吐出一个词:“难!” 别的他不敢妄下评论。但是,王思恩姐弟的案子,他是深刻研究过的。而且这两人,他也是不止一次的接触过。 王思恩是典型的心术不正。其弟看似可惜,其实并非无辜受累。 姐弟两个进入青木派,本身就并非是为了修行。他们纯粹是为了抱主公这只大腿。大腿抱不到,两人见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再看身边之人修行全超过了自己,心态完全崩了。这时,“鬼影”稍一挑拔,他们便奉为真理,至死皆执迷不悟。 事情的发展轨迹,就是一个修士堕落成魔修的完整过程。 他活了两百多年,又身处大门派之中,类似的案子,亲眼目睹的,简直不要太多。 不然,怎么会说修行难呢? 经验告诉他,要度化这样的修士,真的很难。 其难度应该不下于飞升吧。 因为他的人生阅历里,没有看到过一个成功的案例。 哪有主公所说的“多一点耐心”、“适当的引导”,那么简单! 所以,真的不是他和崔砍头一样,对这些人冷血。 后者的冷血,是真冷血。 他,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九七六章 一个整体 沈云轻笑:“确实是很难。” 云景道长闻言,面色微缓。不过,他知道,主公定有下文。并且还是带转折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沈云又道:“我们立志引导凡人修士,创造一个人人可以自由修行的全新世界,难道就不难?” 云景道长笑了:“当然难。”顿了顿,他也转折回来,“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一码归一码,这是两回事。” “怎么就是两回事呢?”沈云继续劝说道,“好比说,一个人病了,甚至是病得很严重,危极生命,这个时候,我们就以他病得快要死了为由,直接将人处死。还美名其曰,给他一个痛快,让他早日得以解脱。你觉得,这样做对吗?是真正的对病人好吗?难道病人就不是人了,他就没有了生存的权力了?” 一连三问,云景道长被再次问得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跟死灵沾上了,根本不是病。所以,这也是两码事。但是,转念又一想,修士沾惹了邪修,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的象是生了病…… 这么一想,他禁不住的轻捋拂尘。 沈云看得真切,脸上的笑意更甚——道长一直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有一个习惯。一旦碰上拿不定主意的事,或者心里产生了摇摆,他会不由自主的做一些小动作。以前是捋胡子。突破元婴境之后,他的面相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那把漂亮的长须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现出些许青色胡茬的光下巴。所以,胡子没得捋了。他很快的找到了替代物,改为捋拂尘。 正所谓,乘热打铁!就是此刻啊! 沈云继续说道:“他们医修那里,可没有将得了重病的病人,一碗药药死的道理。有病治病,没病,防着点。才是他们的正解。道长,我说得没错吧?” 云景道长一边轻轻捋着拂尘,一边和他一样的一语双关道:“那也得能治啊。主公,我们必须得承认,而且也要能接受,这世上总有治不好的病。” “治不治得好,总得先试一试嘛。治好一个,功德无量哟。”沈云笑眯眯的答道,“再说了,我们道长哪里是遇到困难便绕着走的那种人。” 好吧,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某位资深法修就这样被成功的说服了。 在总的态度上终于达成了一致后,接下来就是商讨如何治的问题——云景道长对自家主公“治病救人”的说法甚是赞同,不知不觉之中,真的将这些死灵的奸细当成了病得不轻的重症病人,言语之中,全是“治病”、“方子”之类的比喻说法。 对此,沈云很快就习惯并接受了。 在这个问题了,两人的分岐并不大。因为这是个技术问题,而云景道长身为法修,又是和沈云一样的实干派,所以,两人想出来的“方子”是大同小异,很快便确定下来了框架。 至于具体的内容,很多方面,他们俩其实心里都没有底。 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对于死灵的所知太少了。 “只要方向是对的,我们大可以走一步,看一步。”沈云最后拍板道。 云景道长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他看了看手边记录下来的要点,挑眉道,“那么,第一步,也是我们马上要着手的事情总共有两桩,一桩是提审祁富林,还有就是暗中观察名单上的那些弟子。” 言而有信,他改得很快。既然是将那些弟子当成病人,那么,就还是自己人,不能再用“死灵的奸细”这样的称呼了。 “好。”沈云点头,“先办这两桩事。” 甩手掌柜自然是只发话的。做事的,只会是底下人。云景道长起身笑道:“我这就去办。” 不是他一味的捧自家主公。而是,这些年下来,在青木派碰到的一次又一次的危机面前,他很快的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即,主公才是青木派的定海神针。主公的这种抓大局的能力,是他远远不能及的。所以,他只能认命的做二掌柜。当然,为了凡人修行的伟业,为了自己的道,他也乐于做二掌柜。 和他有着一样认识的,在青木派里,不是少数。象魏长老、袁爷、伯堂、端木光、余爷、王长老、李营主……等等都是如此。 但,他们绝对不是臣服于主公。 虽说他们是依了旧例,还是“主公”、“门主大人”的称呼主公,但是,这里面是没有传统的主仆、从属关系的。 要怎么来形容他们与主公之间的关系呢? 他以为,是他们有相同的目标,相同的道,所以,彼此信任,通力合作。 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就象是一个整体。 如果用“人”来形容的话,那么,主公就是“人”的头,而他们则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四肢、躯干等身体部位。 没有了主公,“人”肯定是活不了的。而失去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便不复完整,很多方面会受到限制。按主公的说法是,“人”就会病了。在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的之前,好不了。 事有主次、轻重、缓急之分。他用“人”来形容他们与主公之间的关系,也正是应了这句话——在他们的这一个整体里,主公是主,他们是次。眼下的青木派,主公不可替代,但是,他们是可以替代的。但这个整体要付出生病的代价; 反过来,主公离开了这个整体,其道将失去生存、发展的基础,亦无法独活。他们……迅速会被打回从前的状态。 而他们从前是什么状态? 云景道长每每思考到这个问题时,不由得会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承认,自己是再也没法回到从前了。 一是,他的道,已经根植于这个整体,乃至整个青木派。他没法再抽身,拂一拂衣袖,转身独自离开; 二是,只有在这里,他才有仙途可图。 所以,认清这两点后,他将重心完全放在了青木派。至于玄天门那边,依旧是他的宗门,却不在是他的根,他的家。这次出来,他散尽仆僮,自己封山。往后,他绝不会在宗门收徒,也不会再用玄天门的弟子身份,在外头行走。但是,宗门如若有难,他还是会挺身而出,性命相护。因为这是他欠宗门的。 话说,云景道长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在仙山里,绝对是全新的。很多时候,他想到这里,都会觉得莫名的兴奋。同时,也冒出很多问题和想法来……如果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跟主公好好的讨论一番。他以为,讨论之后,应该会大有收获。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dushanjushi的月、票,谢谢! 第九七七章 我要坦白 云景道长离开主院后,捋起袖子,立刻投入到了行动之中。 沈云这边也没闲着。他再次进入冰雪秘境里,抓紧时间,继续整理两只死灵的记忆。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无比沮丧的现象,即,两只死灵的记忆开始模糊了! 怎么会这样!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而两只死灵的记忆,虽然混乱得象团乱麻,但也的的确确的是被他囫囵记了下来的。 是以,这些记忆其实等于是他自己的记忆的一部分。 只要舍得花时间和精力,他完全可以将它们一点一点的捋顺。 可现在,它们却变得明显模糊了许多。 照这样的情形,如果他再晚进来一天半天的,它们会彻底糊化,直至消失! 自从突破先天以来,沈云还是头一回碰到如此情形。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以前朱林法师提及死灵时说到的一句话:这是一群被诅咒的恶灵。 所以,这就是这些记忆自行模糊,直至消失的缘故吗?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迅速敛去一切杂念,赶紧投入到抢救性的整理中来。 他以为这些记忆还是跟以前的所见所闻一样,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年轻啊。 好在他很顺利的说服了道长。更加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冰雪秘境这个时间利器! 另一边,云景道长先是火急火燎的赶到刑律院的秘牢里,用从主公那里新学到的法门,察看祁富林,以确定他是否也是死灵。 分辨死灵有一个最简单明了的法子,即,将人扔到太阳底下去。 如果是死灵,太阳照在它身上,其情形简直是世间最惨烈的酷刑也完全比不了。数息之间,死灵的所有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皮肉会龟裂、冒烟……直至融化成黑色的污水。 相反,不是死灵,那么,就不会有以上的情形。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说,象索烈这种失去了原生肉身,使用“斯密的皮囊”的死灵。它们只要每日里在皮囊上抹上一层所谓的圣水,便可以全天出现在太阳底下。 它们也只是看着行动自如而已。其实,里内的滋味,据索烈的记忆里形容的是,有如身处热浪之中。如果是赤日火火的夏天,那简直身边全是翻滚的热浪啊。 所以,只要稍微留神一下,就不难发现,‘祁富田’不喜欢晒太阳,更多的喜欢呆在屋子里。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几乎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祁富田’出身好,家里请着长工,从来不用顶着烈日干活。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那身皮子比寻常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还要白嫩水灵。顶着一身这样的皮,便在青木派里,旁人也就对他很多“不爷们”的行径,完全能够接受了。 不过,现在想来,云景道长还是很佩服索烈的那份狠劲来。别的不说,在大撤退的行动里,头顶烈日,急行军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多。而‘祁富田’全都硬扛了下来,一点马脚也没有现。 云景道长也因此而更加的忌惮——如果死灵都是和索烈一样,对自己也这般下得狠手的。那么,就意味着,这是一群强大的敌人。 好在与主公及时就此论道,他心里多少有一些底。不然的话,被这样的敌人盯上了,他肯定是挠心挠肺的,休想再安眠。 话说回来。刑律堂的秘牢也是分等级的。简单的来说,秘牢都设在地上,级别越高,便在地底越深处。其中,最高级别的秘牢是在地下数丈。 祁富林是门主沈云亲自送过来,并且点明要严密看管的重要人犯,自然是直接送到了最高级别的秘牢里。 那里怎么可能有阳光? 不过,这也难不住云景道长。 死灵见不得太阳光,却能接受火炬、蜡烛、落桑珠等发出来的亮光。其原因是,它们并不是见不得光亮,而是怕太阳光里的阳煞之气。 在这方面,死灵倒是和鬼魂有着相同的弱点。 云景道长捉了两百多年的鬼,自然不缺这方面的法宝。 筑基境及以上的法修们出门捉鬼,有一样必备的行头,即,太上正午盘。 从外形上来看,此盘象极了一面背面刻着八卦的小铜镜。事实上,平时无事时,包括云景道长在内,也确实是拿它当镜子的。 正午盘的品阶越高,正面照出来的人影也越是清晰。象云景道长手里的这只正午盘是属于宝器级别的,正面能照得人毫发毕现。以前他有长须时,每天都要拿正午盘照着,仔细的打理一番胡须。 如果因此而以为它的正面是打磨得光滑可鉴,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其正面看上去是布满了厚厚的绿色铜锈。 这是因为正午盘能够释放出阳煞之气,表面这些看似绿色铜锈的存在,其实是封印。如果往正午盘里注入灵力,激活之,那么,“绿色铜锈”立刻散开,发出夺目的亮光。 品阶越高的正午盘,释放出来的阳煞之气越是浓烈,于是,发出来的亮光也越是明亮,俨然是一颗小太阳。 不同的是,这颗“小太阳”是可以控制的。其亮光可象太阳一样散向四面八方,也可以凝成一道光束,定向照射。 亮光之下,一切鬼怪,无处遁形。 在凡人界,有很多关于正午盘的传说。人们管它叫做“照妖镜”。说是妖魔鬼怪在“照妖镜”下,瞬间原形毕露。其实,没有这么夸张了。比如说,一旦碰上象‘祁富田’这样的,正午盘很有可能会查不出来。 这个时候,云景道长只能用更高级的法子了。那就是血咒。 死灵不是还有以活人之鲜血为食的特性吗?他施以血咒,诱惑之。祁富林被关了一个晚上再加半个白天了,水米不曾沾牙。以死灵的贪劲儿,根本就扛不住这样的诱惑,必定会现出行迹来。 云景道长进入最高级别的秘密,见到祁富林后,按照方案,先是用太上正午盘照之。 强烈的光束之下,祁富林惶恐的呜呜怪叫。 他被沈云亲自封住了周身的灵力。另外,刑律院的人担心他会自尽,先将他五花八绑,捆得跟个粽子一般。再将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的。 是以,他连侧开脸,避开强光都做不到,只能紧紧的闭住双眼。 云景道长看得真切,他的脸上亮闪闪的,那是鼻涕混和着眼泪。没有开裂,也没有冒烟。 所以,祁富林不惧阳煞之气? 这时,他看到祁富林挣扎着怪叫,似乎是有话要说。 罢了。他叹了一口气,收了正午盘,握紧拂尘,走上前去,一把扯开堵在祁富林里嘴里的布巾子。 果不其然,祁富林连气都没有喘匀,甚至还顾不得睁开眼睛,拼命的说道:“大,大人,我要坦,坦白……” 云景道长松了一口气,心道:兴许主公说的没错。他只是病了。 第九七八章 捡了一条命 祁富林招供了! 根本不用刑讯。 甚至都不用云景道长审,他自己象倒豆子一般的要招供。 结果还是云景道长拦住了他。因为这不符合门派里的特大案件的审问章程。得等审问小组的其他成员到齐了,才能正式的审问。 “你先在心底里整理一番。等会儿正式开始提审你,届时,你尽量要说得仔细、有条理。” 吩咐完后,云景道长道了句“暂且忍耐一会儿,还得堵住你的嘴”——这么做,是程序的要求。而云景道长本人也是完全赞同的。虽说祁富林已经开了口,但在这种时刻,人的心思其实是最善变,也最不易捉摸的。谁能保证祁富林接下来不会做点什么?比如说反悔了,乘机使诈越狱逃走;比如说,被《弟子手册》里的相关处罚章程吓到了,一时之间,走了极端,咬舌自尽什么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程序,完全是刑律院从以前的血泪教训里积累出来的经验。 祁富田眨了眨眼睛。两行泪水又夺眶而出。 不是委屈的,而是激动使然。 一直以来,他都是提心吊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今天迟早会到来。 但是道长还能和风细雨的跟他说“忍耐”,而不是视他为臭狗屎也不如。他真的太感动了。 同时,也让他原本已经灰败的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丝希翼来——我不会被处死,对吗? 这么想着,他终于能鼓起勇气,抬起眼帘子,飞快的偷瞄了一眼云景道长。 后者见状,拿着布巾子的手不由停住,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现在跟我说吗?” 此刻,祁富林确实迫切的想问一个问题,即,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可心里怕得紧。喉咙更是跟被人锁住了一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于是,眼泪流得更凶了,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云景道长的修为比他足足高出两重大境界,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是以,轻叹道:“事已至此,你莫要想太多。配合我们的审讯,将你所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不要有所隐瞒。祁富林,这是你身为青木派弟子的责任。还有,你要相信门派,门派才能继续相信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祁富林的喉咙还是发堵。他唯有用力的点一下头。 “好吧,你张开嘴。按照规定,现在,我必须堵住你的嘴。”云景道长再次说道。 这回,祁富林很配合的仰起头来,并且主动的叼住了布巾子。 “你在这里好生坐着。我去去就来”云景道长说着,走到密牢门口,让守在门外的两名看守弟子速速去请王长老等审问小组的其他成员。 不多时,人到齐了。 因为祁富林已经开口了,所以,没必要再上其他手段。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密,提审就在这间刑律院等级最高的密牢里进行。 按照相关章程,刑律院的总执事带着人也在正式提审之前赶了下来。他们来负责密牢外的安防,以及保密工作。 真正能够进入密牢里的,只有审问小组的成员们。 准备就绪后,王长老主动说道:“审案我不行,就负责记录罢。” 云景道长摆摆手:“今天应该不用审。我们的重点是听,还有记录。祁富林的供词要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 王长老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连忙又道:“那我怕记不过来。” 云景道长也有这样的担忧,遂点了赵宣做记录。因为据他所知,听风堂里的疑难案子,还有抓到的刺头儿,最后几乎都是后者亲自审问的。也就是说,后者在这方面见多识广。所以,不管呆会儿听到什么样的供词,后者继续保持冷静,客观的将供词原封不动的记录下来的可能性,肯定会比王长老大得多。 果不其然,赵宣没有将之当成是挑战,满口应了下来。 审问正式开始。 成员们与祁富林一样,都是盘腿坐在密牢的石板地上。他们离后者隔着不到三步远的距离,在他的四周,面向他而坐。 云景道长坐在其正前方。 坐下后,他复又起来,解释道:“忘了取掉布巾子了。”说着,走上前去,取出祁富林嘴里的布巾子,“你可以开始说你的供词了。” 赵宣那边已经提笔,刷刷的将他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了下来。 祁富林把气喘匀了之后,开始招供。他确实听从了云景道长的建议,利用之前的那一点时间,想好了要怎么招供。 “我从第一次见到祁富田开始讲起罢。”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云景道长,“会不会太费时间了?” 后者很肯定的答道:“你要做的是把问题尽可能的交代清楚。时间的话,不用担心。” 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便是如此。如果能通过祁富林的口供掌握死灵在青木派里的发展详情,那么,哪怕这场审讯多费一两天时间,都是非常划算的。 王长老拧眉,忍不住警告道:“但是,如我们发现,你是在故意兜圈子,浪费时间,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我一定老实交代。”祁富林说着,又是眼泪双流,哽咽道,“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闻言,包括云景道长在内,在场之人皆面色稍缓。 祁富林生怕自己交代漏了什么,按照时间顺序,将自己与祁富田的交往,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祁富林比祁富田小一岁。在六岁那年,他被测量出来,有习武的资质,遂被祁富田的父亲,也就是已经过世多年的老族长选中,做了祁富田的伴学。 此举在族中是善举。因为此举让祁富林等族里家境不好的人家有可能走出一条武考之路来。当时一同被选中做伴读的,还有另外两个同族兄弟。他们两个分别比祁富田年长一岁和三岁。而祁富林是三个伴读里年纪最小的。 后来,祁富林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这两个没几年就先后夭折的儿时同伴,都禁不住后背上冷汗淋淋。因为他觉得,这两个同伴十之八九是被祁富田暗害掉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死得很惨。 而他之所以能够幸免于难,并非是祁富田有多看重他。而是他的年纪是三人里最小的,懂事最晚。在很多年后,才终于认请楚祁富田的真实面目。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祁富林招供时提起来,依旧是泠汗如注。他感慨道:“我这是捡了一条命……” “祁富林,说事实,不要说这些虚的。”王长老冷声打断道。 “是。” 第九七九章 恶梦的开始 被再次警告之后,祁富林说话简练多了。 据他交代,无独有偶,另外两位伴学都是在过完十三岁生日的后面几天里出的事。他们一个是跌落山崖摔死的,另一个则是走夜路跌进路边的水田里淹死了。 族里的人都觉得挺邪门的。但是,出事后,祁富田的父亲,也就是老族长都是第一个主张报案,并且也确实去仙府衙门请了差老爷过来盘查。 盘查的结果,都的的确确的是意外。 但是,祁富林的父亲还是落下了无法克服的阴影。他与祁富林商议,等过了十二岁生日,就先寻个机会,辞去伴学的差事,然后在家里做一两个月的农活,等族长家,还有其他的族人淡忘了,再送他去省城里找间武馆继续学武。 没有想到的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族里有人开始严重怀疑祁富田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两位伴学就是他克死的。毕竟他在连话还说不利落的时候,就克死了同胞兄长。而且,自从他从外婆家回来后,有目共睹的,他母亲,也就是族长夫人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近两年里,甚至连族里一年一度的年祭饭都没法主持了。 这一类的闲言闲语越传越甚。终于有好事者忍不住,悄悄的去祁富田的外婆家打探他在外婆寄住的那几年,他外婆家的情形。 听上去,他们这么做还挺有道理的——如果祁富田真是天煞孤星的话,他在外婆住了好几年,多多少少也会克一些的。 他们打探回来的情形,好比是往本来快要烧开的油锅底下猛的添了好几把干柴伙。 那四年,祁富田的外婆家真的状况连连:先是他四岁那年,他外婆突然得了无名重病。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天还能一顿吃两碗干饭,第二天早上,就斜嘴歪眼的,起不来床,连粥水也咽不下去了。家里人以为是中风了。然而,他们请遍了十里八乡的郎中来看诊,都说不是中风,更象中邪。可是,他们请遍了方圆的神婆,也没能成功驱邪。没俩月,他外婆便死掉了。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完全脱了相。 又过了半年,祁富田的一个舅妈莫名其妙的突然疯掉了。不出半月,她咬断捆住自己的麻绳,逃出关她的小院子。小院子外面有一口潭,疯里疯气的她大叫着“恶鬼吃人喽”,径直冲进潭里。等人们赶到,将人捞起来时,已经腹大如箩,没了气。 他外婆家的恶运还没有完。舅舅们最后决定将他送回来,是因为家里又出了一桩事:他的一个表姐,眼见着就要成亲了。却在成亲前的一个月,突然得了急症。紧急请来的郎中才进大门,从二门里已经传出阵阵痛哭。病人没撑到郎中赶过来,断气了。 好事者们气愤之极,一同去族老们家里请愿:祁富田的外婆家都被克成这样了,如果还不能证明他是个天煞孤星,那么,是不是要族里的人都被他克得死光死绝了,才能证明? 族老们一个比一个怕死。他们很快的联合了起来,向祁富田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发难。 后者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只能同意他们的提议,去请几个算命高手来,给祁富田算命。 族老们担心族长暗中动手脚,四个算命高手都是他们亲自去请来的,并且是在祠堂里,当着全族男丁的面,一齐公开算命。 四名算命高手都认为祁富田不是天煞孤星,而是大富大贵之命。 这下族老们没话可说了。 那些好事者不信,当场发难,问,为什么祁富田会克死他的兄长、外婆、舅妈和大表姐?他的母亲自从他回来后,身体越来越差,真不是他克的? 四名算命高手里,有脾气暴躁的,当时就黑了脸,欲扬长而去。这时,祁富田自己站出来,非常诚恳的请求他们帮自己洗脱污名。 四名算命高手这才先后开口。他们的意见大抵相同,无外乎这些人本是命该如此。天命如此,怨不得旁人。 然后,他们都给了祁富田一个忠告,让他有空多去外头走走,长长见识,莫拘于这一方山野之内。因为一个人的命理运道并非永远一成不变的,很多时候,会悄然发生改变。 族长立刻听进去了,当场表示会尽快安排祁富田外出游学。然后,送走四名算命高手后,他又折回来,向族人们解释,岳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是有内情的。 其一,他岳母不是中风,也不是中邪,是被人施了恶咒。施咒人在一年多前终于找到了。是他大舅子以前生意场上的一个对手; 其二,他妻子的那位娘家嫂嫂确实是疯了。经查,这位嫂嫂是外出上香时,沾了邪神,而疯掉的; 其三,至于那位急症死掉的准新娘子,这里头牵涉到女子的名节,既然人都已经死掉了,不说也罢。 解释完后,他再三恳请众人,务必不要将这些话带到祠堂的外面,并道,劳累大家担惊受怕了,是他的不是。他在第二天的中午在祠堂里摆一场酒,向族里的老老少少们赔罪,请众人务必携家人一齐过来喝酒。 就这样,他得到了所有人的谅解。 过了两天,他真的着手安排祁富田外出游学,还特意询问了祁富林是否同去。并表示,如果同去的话,路资、花销等,都由他负责。 祁富林的父亲抓住机会,以家中人丁少,需要祁富林帮衬家里为由,婉言谢绝了。 其实,祁富林是很想去的。但是他的父亲私底下悄悄的跟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族长家富得流油,收买四个算命高手,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另外两个伴学都是在过了十三岁生日后没几天出的事。他都十二岁了,赌不起。 祁富林更怕死,遂没有再坚持。 而祁富田外出游学了两年。期间,连过年都没有回家来。然而,他母亲的身体依旧没见好转。也可以说是无意之中证明了四名算命高手所言非虚,确实不是他克的他母亲。 结束游学之后,祁富田回来了,据说在县城里搞了个小铺子,做点小买卖,是以,一个月里,他有一半多都是住在县城里。 而祁富林在一年多前去了省城学武。 没几年,省城起兵祸,祁富林被迫中断学业返乡。他没有想到的是,回乡后的第二天,祁富田一大早过来探望他,并且热忱的邀请他去他家的铺子里做事。 “我当时确实需要一份这样的差事养家糊口。我以为他是念着我们以前的旧交情。当时很感激他。在铺子里舍了命的做事。可是,我没有想到,这其实是我的恶梦的开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骆驼辉的月、票,谢谢! 第九八零章 异常 鸡零狗碎的,这都交代的是些什么!王长老听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想听的“干货”,遂厌烦起来。 接下来,祁富林还是在说他们族里的内斗。并且这架式是一时三刻收了不尾……王长老终于没法再听下去了,扭头看向云景道长。 这时,他惊讶的发现,后者危襟正坐,相当之关注,看不出有一丝丝的不耐烦。 再看赵宣和宋总执事。 前者伏在小案上,笔头动得飞快。手边已经积了半指厚的记录稿。也就是说,赵宣是真的将祁富林所有的供词都记录了下来; 后者……巧得很,这时,宋总执事也向他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个正着。 王长老立刻从中读出了诸如不满、忍耐……等和自己相同的情绪。 所以,四个人组成的审问小组,只有他和宋总执事觉得祁富林的交代太散,久久没有进入正题? 可偏偏就是他们两个最没有发言权。 因为他们对死灵几乎等于无知。 王长老好无奈,只能隔着中间的云景道长冲宋总执事扯扯嘴角,飞快的苦笑一下。 后者耸耸肩。 就在这时,王长老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云景道长。 并且这是用的神识传音。 “老王,死灵太狡猾了。而且在我们门派里藏了这么些年。虽然称不上根深蒂固,但也确实成了隐患。可是,我们却对它的习性、手段,知道得太少了。所以,祁富林的交代非常重要。这是目前我们了解死灵的最贴近的材料。我听到现在,真的是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你不妨也静下心来,认真的听一听。” “还有,据我们已经掌握的确切情报,死灵的组织就在老仙都。你是土生土长的老仙都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坊主。兴许能联系祁富林的交代,发现死灵的组织在老仙都活动的一些情报。” 原来是这样啊!王长老简直如雷贯耳。此时,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耐烦是不对的。祁富田已经在他们身边潜藏了十几二十年,然而,如果不是门主大人和道长警觉,他至今都不会知道这家伙的真实面目。足以见其潜藏手段之高超。 道长说得对,现在,一边听祁富林交代,一边反省、总结……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机会总结对付死灵的经验和手段啊! 思及此,他再偷眼去看宋总执事。 后者又恰好向他看过来。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两人的眼神明亮了许多,没有不满与忍耐,更多的是了悟,还有一些歉意。 两人立时都知道了,对方也收到了道长的神识传音。相对一视,他们敛去杂念,再次看向祁富林,目光变得专注,且富有耐性。 祁富林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早已经完全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身逢乱世,有一份稳定的差事养家糊口,实在是太珍贵了。他是用了全部的热忱和心血,在祁富林家的铺子里做差事。 而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短短的半年里,他便完成了从学徒到师傅的身份转变。据店里的老掌柜说,自这家店开铺以来,从来没有谁的晋升速度能够比得过他。并且鼓励他,继续加油干,不出几年,掌柜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祁富林真的听进去了,加倍的努力。 不过,他的掌柜梦才做了一个月,便在年关的时候,突然结束了。 祁富田的父亲,也就是这家铺子的老东家,他们祁氏一族的老族长,在年关前来铺子里查账,一眼相中了他,要调他回祁家庄做管事。 祁富林自然是欢心鼓舞的。因为这个时候,家里捎信来,说他的父亲打秋耕之后,得了旋晕症,田里的重活没法再做了,只能拣些轻松的活计,慢慢的做。家里家外的活,全压在母亲身上。本以为如郎中所言,是前两年身体亏得狠,喝点药,多吃几顿肉,就能养回来了。父亲母亲便没有告诉他。 然而,药也喝了,肉也间天的隔着吃了,父亲的旋晕症却越来越严重。如今是一点活也做不得,只能养着。 眼见着翻了年就是春耕。父亲母亲为此早早的犯了愁,不知道到时要怎么办才好。 祁富林想着回庄子里去做管事,家里、差事,两不耽搁,简直不能再好,遂高高兴兴的跟着族长一道回了庄子。 老族长还记得他以前做过祁富田的伴学,恰好祁富田也在这个时候被喊回家来,学着经营家财。老族长便让祁富林继续跟着祁富田,并许诺,将来这份家业迟早是要交到祁富田手里的。到时,他就是庄子里的大总管。 于是,祁富林又做起了大总管梦。 只是他的父亲成日里昏头转向,却还记得祁富田八字硬的旧传闻,死活不同意。 不过,他已经无力阻止祁富林了。大年初一,祁富林去族长家拜了年,正式成为了祁富田身边的唯一管事。十五一过,他们俩都被老族长打发着下田学做农活。 祁富林又好象回到了以前的伴学时光,与祁富田除了睡觉,几乎是形影不离。包括在下地的活,都是他在做。后者只在田边的树底下“认真的学”…… 一晃,春耕完成了。他们俩又被老族长派去县城的铺子里查账。 而祁富林第一次发现祁富田的异常,就是在第一天查账的晚上。 祁富田打小喜欢独睡。他的家境好,有自己独自的屋子,是以,这算不得什么毛病。但是,到了铺子里,问题就来了。铺子里的屋舍有限,除了掌柜的有自己的房间,其余人睡的全是大通铺。当然不可能让少东家和伙计们一起挤大通铺,于是,掌柜的让出了自己的房间。 祁富林深知祁富田的习惯,也主动的去了大通铺。 他晚上向来睡得沉,却在半夜里的时候,被睡在身边的一个伙计惊醒了。那个伙计披着一身的寒气,哆哆嗦嗦的推醒他,悄声说道:“我刚刚出去起夜,看到少东家半夜三晚的跳墙出去了……他全身穿着黑,脸白得跟个鬼一样,一双眼睛是红的!” 祁富林打了个哆嗦,突然间想起来,多年前,他们有一个伴学也曾悄咪咪的跟他说过几乎是一样的话——“田哥儿穿着黑袍子,一张脸惨白,眼睛却是红的”。 没过多久,那位伴学就意外的从山上跌下来,摔死了。 他大概是因为当时年纪小,转眼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九八一章 心愿已了 在外面游历了几年,祁富林长的可不止是个儿。他立刻想到的是:当年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不是…… 他沉下脸来,压低声音喝斥那位伙计:“大半夜的,说什么梦话?赶紧睡觉!” 对方冲他呵呵讪笑着,没有再说什么,真的钻回被窝里,继续睡觉。不一会儿,便鼾声起来了。 祁富林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再也睡不着的他,在心底里不住的犯悔。他应该听父亲的劝…… 天亮之后,他努力装着没事人的样子,暗中伺机逃走。甚至连行囊都顾不上了。 却没有想到,祁富田早已在铺子外面等候多时了:“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刹那间,昨晚的所有猜测似乎都成了真。他心里怕得要死,却在明面上强装镇定,笑嘻嘻的答道:“我听说前街的糖油粑好吃,想出去给你,还有大伙儿买点儿。” “大清早的,何至于要你为了一口吃的专门跑一趟?”祁富田冲门里挥挥手,“叫个伙计去买就是了。他们路熟。”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噌噌的从门里跑了出来,躬身行礼:“少东家,请您吩咐。” 祁富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昨天半夜里推他醒来的那位伙计。 所以,他不幸中了最坏的情形。 昨晚,这位伙计分明就是祁富田派过来试探他的。 祁富田早就怀疑他了。为了引他入局,徐徐为之,不惜布局了半年多之久。 太可怕了! 祁富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象是有什么炸开了,接着,是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祁富田吩咐那名伙计去前街买糖油粑。在伙计离开之后,祁富田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无比亲热的将他带回铺子里。 四周,掌柜的和伙计们忙活着开张。他们两个则是面对面的坐着。祁富田将其他人都当成了背景板,一开口,便提起了当年那位伴学的名字,并且说道:“我知道,他死之前告诉了你一个秘密……” 祁富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吓得从椅子里滚下来,“扑腾”一声重重的跪在对方的脚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饶、认错,再三保证,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屋子里的其他人甚至连个眼风也没有递过来。 而祁富田没有伸手去扶他,依旧是笑眯眯的坐在椅子里,望着他。 目光落在祁富林的身上,却比冬天里的雪还要冷。 祁富林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同时,也再也哭不下去。 他以为自己这回是死定了。绝望之际,他向祁富田恳求,放过他的父母。因为二老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当年,我年纪小,记不住事。他跟我说过的话,我转头就忘了,真没有跟我爹娘说…” “他说了什么话?”祁富田终于发问了,一如既往的斯文。 此时的祁富林哪里还敢骗他?原原本本的答了出来。 果不其然,祁富田听完,满意的点头:“不错,你一个字也没有说错。很好,继续保持你的这份老实。它真的能让你长命百岁。”说着,指了指在四周忙活的众人,“瞧,他们就是因为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一个个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你们来说,是不是?” 一直视他们两个为隐形人的众人齐齐停下活计,异口同声的应着:“是!” 祁富田目光一转,再次看向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的祁富林,又道:“不过,你刚才的请求是完全正确的。我们要做的事,暂且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富林,你能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告诉你的父母,还有其他任何人,对吗?” “是的。绝不告诉他们,还有其他任何人。”祁富林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气力回答他。答完之后,他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之后,祁富田将他带进了后院的一间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在那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水晶瓶。高的,有一人多高;矮的,不到半尺高;大的,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小的,却比饭碗大小了多少。 祁富林看了一眼,吓得尖叫着抱着头蹲地上,浑身直打摆子,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因为那些水晶瓶里用液体泡着的不是尸体就是人的残肢。 那情形象极了乡里人家泡药酒…… “啧啧啧,难怪你在外头闯荡这些年,什么也没的搞到!看你胆小成什么样了!”祁富田走到最近,同时也是最小的那只水晶瓶前。 那里头泡着一双人眼。 直愣愣的瞪着,黑白分明的一双人眼。 祁富林刚才就是猝不及防的和它打了个对眼,立时被吓得魂都快飞了。 祁富田美滋滋的欣赏了一会儿,这才蹲下身子来,跟他说道:“富林,我跟你说,这些全是我这些收集拢来的标本。我们要治病救人,首先就要完全了解人体。这是一项伟大的探究。我们需要更多的标本……” 真的是为了治病救人?祁富林很快的选择了相信祁富田。 就这样,他成了祁富田的助手。 几乎是每天,祁富田都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做标本的“原材”。它们要么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要么是人体的各种残肢。身为他的助手,祁富林的工作是按照他的要求,将“原材”处理好,装进标本瓶里。 最初,他做的只是这些。 一年多后,祁富田开始让他处理血液…… 最终,他成了祁富田的专用刽子手。 “我终于知道那些‘原材’是怎么得来的。可是,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没了退路……”祁富林说着,全身止不住的打摆子,“他是个恶魔!真的是个恶魔!” 刚开始时,他是为了保住父母的性命;后来,是他的妻儿……哪怕进入了青木派,他依然被祁富田控制得死死的。这些年来,每每只有闭关的时候,他才能暂时的脱离祁富田的魔爪。 可是,他的心里早就跟最恶臭的沼泽地一般黑,提升修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幸运的是,在青木派里有魔修的功法…… 对此,祁富田是乐见其成的。因为成为魔修的他,能更好的为其打掩护。 祁富林依然是按照时间顺序,将暗中替祁富田做的那些勾当详尽道来:给王思恩姐弟设套,蛊惑齐长老……一直说到用流言阻止长老会重组。 审问小组的成员们听着,既是后怕不已,又非常的遗憾——死灵太狡猾了。祁富林一直以来都是单打独斗。故而,只是一直都猜测门派里还有和自己一样,被祁富田控制住的倒霉蛋,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 “我猜想他已经不在了。”祁富林沉默片刻,说道,“在我成为他的助手时,他在我的右胳膊上咬了一口。伤口只是破皮,并不深。但是,它从来没有愈合过,也没有变得更烂。昨晚,我发现,它突然开始愈合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唯一担心的是,门里把我当成他的同党,不给我交代的机会……” 他猛的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水,但是一双眼睛却澄明透亮:“我本是罪该万死之人,能够在死前揭穿他,此生心愿已了。多谢各位大人给了我这个机会。”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骆驼辉的月、票,谢谢! 第九八二章 该死的魔鬼 审讯一直持续到前半夜。 期间,审问小组和祁富林一样,都只是喝了几回水,吃了一顿饭。 但是他们谁也没不知道饿。 祁富林交代完后,整个人彻底的瘫了。他象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眼里不住的流着泪,神情却是完全的放松,两个嘴角甚至微微翘起。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几十年来,他就象是一具行尸走肉,如今,总算得以真正的解脱了。 最后,他交代道,不管门派如何处决他,他都能接受。 因为他确实是罪有应得。 他虽然是被祁富田又骗又逼,才做下这么多的恶事,但他是真正的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祁富林没有提出放过他妻儿的请求。因为他早将相关的条例研读得透透的。青木派不搞连坐。这些年来,他拼死拼命的继续帮祁富田做恶,就是因为后者答应放过他的妻儿。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时,心情特别的沉重,面上没有显现出什么来,起身吩咐道:“祁富林,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一连交代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接下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也要再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如果有的话,跟守在外面的弟兄说要见我,我会尽快赶过来。” “是。”祁富林转过头来,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泣不成声,“谢,谢,谢谢!” 接下来,云景道长带着其他成员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站住,转身,再次看着祁富林,又吩咐道:“祁富林,以前,你孤立无援,所以,才被死灵逼迫到绝路。现在不同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门派。现在,你依然是我们青木派的弟子。切记,在调查期间,心要放宽,积极配合,莫要再钻牛角尖。” 祁富林没有再应“是”。因为他整个人都变得跟根老木头一般,趴伏在地上,昂着头,一动也不动的望着他们。 “我们走罢。”云景道长轻叹,与其他人一道离开了密牢。 就在密牢的门将要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们听到从里边传出来一通斯里歇底的痛哭声。 那是祁富林在哭。 众人相对一视,目光无比的沉重。 从密牢出来后,按计划,他们得先聚在一起,讨论提审的情况,对祁富林的招供态度、供词的真假度……等等,相互交换意见。 云景道长跟迎上来的刑律院总执事打商量:“能不能在你们这里找间安静一点的,不会被旁人打扰的小屋子,我们要开个会。” “去丙字号提审室吧。那里应该够用。”后者想了想,提议道。 “提审室?不会打扰到你们的正常提审安排吗?”云景道长问道。 总执事摇头:“不会。那一间一直是闲置着呢。” “为什么要一直闲置着?”王长老管庶务管惯了,最见不得浪费,禁不住插了一嘴。 “丙字号是预留的提审室。里头的保密措施都是最严格的,也最费钱。所以,没有重大案件的话,轻易不会启用。”总执事如实答道。 云景道长觉得很奇怪:“以前在野鸡岭的时候,你们没有这种提审室,对吧?” “是的。是到了新营区后,魏长老提议新添的。”因为问询的是长老,所以,总执事详细的回答了该提审室建立的经过。 当初,魏长老的考虑是重大案件、绝密案件等非同寻常的案件需要更严格的保密、安防措施,从而在刑律院这边新建时提出来,从看守、关押、审讯,以及相关宗卷的保管,整个流程都独立开建出来。 而刑律院这边自从齐伯叛逃案之后,就有这方面的设想。魏长老的提议等于是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按照相关章程,地方分给刑律院后,在不超支的前提下,院里怎么建,或者方案怎么小修,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须再上报长老会。 再加上,青木派真的缺钱。如果要向长老会请求再多拔款项的话,刑律院方面觉得十之八九通不过。遂上层们凑在一起,对着原来的计划使劲抠。东挤一点,西砍掉一些,还真让他们给省出来了这批费用。 这也使得长老会暂且还不知道这套设施的存在。 云景道长听完,竖起大拇指,连道:“做得好!不错!” 王长老在一旁更是笑得眉眼弯弯。花一样的钱,做更多的事,一向都是他极力主张的呀。 一时之间,审问小组心头的沉重似乎减轻了许多。 定下地点后,总执事亲自为他们领路——这套独立的设施,包括了进出口和出入的通道。也就是说,只要出入口一关,它在刑律院里,自成一方。守在进、出口的弟子们也是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的。他们直接归总执事管。除了门主大人的门主令,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听。所以,要想通过他们的关卡,要么是总执事亲自带着,要么是拿着总执事签发的临时手令。在这里只能是临时手令,一岗一令。能够反复使用的,都不用细察,绝对是假的。 不多时,审问小组被带到了丙字号提审室的门口。 总执事将门打开后,问道:“要不要开启里头的保密设施?” 云景道长往里看去,屋子其实不大,但是因为只摆了一张连漆也没有上的长木桌和两条长凳,所以,显得比实际要大许多。 不过,他们四个人在里头开会,绰绰有余了。 屋子里没有别的门窗。云景道长再看看屋子的外面,只有一道仅容两人并肩过的封闭长廊。 “外边会另外安排守卫吗?”他问道。 总执事点头:“按照我们院里的内部保密章程,这间提审室只要开了门,外边就要至少留两个守卫。” “行,我们自己在里头布设个隔音阵就可以了。”云景道长应道。 总执事便去安排守卫。 很快的,云景道长等人在长木桌两边面对面的坐下来,开始讨论。 “他的妻儿真的都没有被牵涉进来吗?我表示怀疑。”赵宣的直觉是祁富林被骗了。因为通过后者的口供,他觉得死灵行事太下作。这样的存在,大概是连“诚信”二字如何写,都不知道吧。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面色沉重的应道:“白天的时候,主公给了我一份嫌疑人员名单。他的妻儿,一个也不少,都在上面。” 屋子里立刻变得落针可闻。 数息之后,宋总执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怒骂:“该死的魔鬼,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骆驼辉的月、票,谢谢! 第九八三章 死灵的特性 “所以,我们必须将死灵的影响彻底清理干净。伯堂,把记录给我。”云景道长捏了捏鼻梁,“在开始讨论之前,我们先一起来回顾一遍祁富林的口供。” 赵宣见他满脸倦容,主动请缨道:“我来念吧。道长,你太累了,少费点神……” 话未说完,坐在他下首的王长老插话道:“我看你们两个这些天都累得紧。还是换我来念吧。”说着,呵呵的笑道,“我觉得念东西也是会上瘾的。这不,在扩大会议上念完了总规划,我感觉还没有过到瘾。” 众人都跟着笑了。刚刚开过扩大会议,又马不停蹄的提审祁富林,在座的,谁是铁打的?能不累?王长老心疼道长和伯堂,但也没睁眼瞎说自己不累,而是笑说自己念东西念上瘾了。这个玩笑开得不高级,却听着很暖心。 云景道长冲赵宣点点头:“行,给老王。”接着,吩咐宋执事,“中间有讨论的话,你来负责记录。” “是。”后者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文房四宝,麻利在桌子上铺开来。 王长老清了清嗓子:“我开始念了。” 其余人敛了笑,认真的听着。 当王长老念到祁富林猜测,两位伴学很有可能是被祁富田害死时,赵宣哼了一声,禁不住插话道:“这还用猜,肯定是啊。” 王长老停下来,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是。不过,我有个疑问,为什么都要等到他们过了十三岁生日之后才动手?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说头?” “可能是死灵的什么破规定。又或是献祭什么的。”宋总执事猜测道。同时,手里的记录也没有耽误,刷刷的写得飞快,“通过祁富林的供诉,我觉得祁富田做事时,很注重仪式。” 云景道长深以为然,特意提醒道:“小宋,这里要专门标记出来。它很有可能是死灵的一条规矩或者习俗。” “是。”宋总执事提笔先在刚刚记录下来的文字下面打一串小圆圈,然后在旁边标了个“一”。 就这样,边读过讨论,他们花了个把时辰,才将记录过完一遍。 效果很不错,宋总执事落下笔来,对其他人总结道:“我们总共整理出来了三十七条死灵有规律性的行为。通过这些去观察嫌疑人的话,我们应该能分辨出来,他们到底是死灵,还是死灵的仆从。” “给我看看。”云景道长伸手道。 宋总执事连忙双手将厚厚的记录奉上:“我都在后面用数字标记出来了。” 云景道长微微颌首,同时,迅速一张一张的扫视着。 少顷,他看完了,放下记录,抬头环视众人:“我们确实总结出来了三十七条规律。但是,我感觉这些都只是表相。死灵的实质性特征,我们还没有发现。” “啊?”宋总执事惊呼出口。 赵宣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叫正常呢。如果它的本质特征那么好发现,那么,这么些年,它都能在我们青木派里混得风生水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王长老猜得到后面不是一句好话,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一个什么问题?” 果然,赵宣嗤笑道:“我们全是眼睛长在了屁股上。” 没有人笑得出来。宋总执事嗡声应道:“也差不多是了。” 云景道长挥手:“不说这些了。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祁富林的供词也只是一面之辞,而且,受见识和视眼的限制,他的很多认识肯定是很片面,甚至武断的。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对他的供词进行取证。但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泄露出一丝风声出去。大家来讨论一下,如何进行取证。” “先把他的供词里牵涉到的人物控制起来,进行秘密询问……” “那样的话,人数是不是太多了?无缘无故的,一下子对这么多人进行秘密询问,本身就已经很引人注意了。” “这个好办。我们立一个名目就是。” “什么名目?” “呃……就说是搞个对总规划的个人调查。反正我们也是打算要搞的。在里头混着搞秘密询问……对,就这么办!包管除了当事人,没谁会产生怀疑。” “那样的话,秘密询问之后,立刻就要放人。可是,这里头有一些人本身是有重大嫌疑的,放了他们,事情不完全暴露了?到时,此举说是打草惊蛇,都是轻的。” “那就再给这些人办个培训班!理由是,他们表现得很好,我们选中他们做总规划推行和宣传的专门人员,先对他们进行封闭式的集中培训。” “呀,这个好!” “我赞同。” “就这么搞……” 四人达到共识之后,再动手拟具体的方案便容易得多。最后,他们商量完后,云景道长掐指一算时间,对众人道:“离天亮还要半个时辰。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先回去抓紧时间补个觉。吃过早饭,又有一场大仗要打呢。” 他们拟出了一份秘密询问的名单,按方案,要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完成对名单上的所有人员的秘密询问。 对于他们四个人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大仗。 “是。” 四人把桌面收拾干净。一张纸片也没有留下。这才打开门。 门外有两个守卫。知道他们是散会后,守卫们先请云景道长在一个封面上写着“丙字号”的黑皮登记簿签字,然后将他们领了出去。 不是原路返回,而是从专门的出口出去。 在出口处,两名守卫向出口处的守卫出示了刑律院总执事的临时手令。云景道长他们才得已离开。 “这里的安防措施做得很扎实。”云景道长等人无形之中亲身体验了一回,皆赞不绝口。 尤其是云景道长。他没有回去补觉,而是直接去了主院,向沈云汇报第一次提审的情况。说到丙字号提审室时,他特意报告了刑律院的这个独立体系。 “那正好,这次的死灵案,就启用他们的这个体系。”沈云想了想,提议道,“不能直接用‘死灵’这个两字。你们用代号吧。按照我们保密条例,我怀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桩案子都不能解密。” “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云景道长笑了笑,问道,“主公以为拟个什么代号为好?” 这下戳到某人的短板了。他摸着鼻子,心虚的呵呵轻笑:“杀鸡用什么牛刀啊。你们自己随便拟一个就好了。” “哈哈哈……”云景道长见状,感觉周身的倦意似乎去掉了一小半。 不过,还是真的很困。 代号的事,与整桩案子比起来,连皮毛都算不得。所以,不急。他打着呵欠扭头,透过打开一半的窗户去看外面的天色。 天边恰好吐出来第一缕亮光。 “主公,我去东厢房里眯一会儿眼。” “去吧。等会儿早饭也在我这边吃。我叫厨房直接送过来。” “好。” 第九八四章 艰难的选择 云景道长留下两卷记录,呵欠连连的去东厢屋补觉了。 沈云先是给厨房那边传讯,吩咐他们将道长的早饭一并送到主院来,然后从宗卷里拣出祁富林的供词,慢慢的翻看起来。 在供词里,祁富林自认为不是真正的死灵,但是,沈云却觉得他已经算得上是死灵了。因为他具有死灵最显著的两个外在特征:一是嗜血;二是畏强光。 祁富林一直是被隐瞒的。他并不知道死灵。死灵的组织“真神殿”,更是闻所未闻。但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不过。他暗中观察到,祁富田也有这两个毛病。 没错,在供词里,祁富林是将这两个死灵最显著的特征当成某种怪病来看待的。 而自己是怎么沾惹上的,他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以为是祁富田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因为破了皮,所以就沾染上了。 也就是说,他觉得这怪病极有可能是通过血液传染的。 因此,他在妻儿以及周边人的面前特别注意。哪怕是他受了伤,医部的弟子要替他包扎,他都是装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坚持要自己包扎。 这两个怪病,也成了祁富林的心病。在口供里,他对它们表现出来的症状,以及这些年发生的变化……等描述得非常详细。 最初的时候,祁富林每天除了正常的饮食之外,还要喝三大海碗活人的鲜血;在强烈的太阳光下,用不了半刻钟,他浑身上下的肌肤会生出一种针扎的细痛。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想办法去阴凉地躲进来,他胳膊上的伤口在十几息之内会崩裂开来,不住的往外流带着腥臭味的暗黑色血水。周身的刺痛也会迅速往皮肉里扎。要是他还强忍着,不就范的话,最终,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都会往外渗恶臭的暗黑色血水,刺痛更是深入骨髓里。 祁富林老实交代,那情形,他在刚成为祁富田的助手时,不服输,尝试过一次。 痛得当场昏死过去不说,事后,他周身的皮都烂掉了,躲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有半个多月见不了一星半点的太阳光。 从此以后,在很多年里,他都再也不敢试第二回。 但是,祁富林也交代,后来他在青木派里修的魔修功法,以及在化煞池里的淬体,都大大改善了他畏光、嗜血的毛病。 尤其是突破凝霞境以后,他每天对鲜血的渴求大幅度降低,每天只要喝一小碗就可以了,并且不再一定得是活人的鲜血。鸡血、鸭血……各种兽类的血都可以,只要是新鲜的就行。 在盛夏正午的大太阳底下,他呆半刻钟,完全无压力。发现这一点后,他壮着胆子的暗中做试验。最终发现,在半个时辰之内,自己都是安全的。伤口不会流脓血,针刺的感觉也不会有。再超过半个时辰,他不敢再试。因为担心秘密会暴露出来。 不过,这些,祁富林都没有告诉祁富田。在后者面前,他依然维持着以前的习惯。成功的骗过了数年,祁富林又生出一些希望来,渴望通过不断的提高修为,有一天能彻底的摆脱血食和畏光,和其他弟子一样正常的修行、做任务、生活。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在心底里发誓,真有那一天,他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去门主大人面前告发:祁富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长老会重组,祁富田没有悬念的落选,是祁富林这十几年来最高兴的一桩事。他深知祁富田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自己真的不愿意再为虎作伥,于是在后者召见之前,果断的谎称要突破了,只跟祁富田打了个招呼,便包袱款款的躲进了幽兰谷里。 他没有想到的是,门主大人这么快就识破了祁富田的真面目。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门主大人还知道他是祁富林的仆从。 在门主大人推开他闭关的小院大门时,祁富林的心里甭掉有多惶恐了。但很快的,油然而生的轻松取代了相当一部分的惶恐。 惴惴不安之时,他又感觉自己终于将得到解脱……在提审之前,他都是处于这种矛盾的状态之中。 沈云看完这些,略作沉吟,又翻出审问小组的第一次商议记录查看。 果不其然,审问小组也注意到了祁富林的这两桩“怪病”。 赵宣这些年在外头行走,见识大涨。他最先发出质疑:“这是病吗?我觉得不象。” 然后,云景道长向他们详细讲解了死灵,以及已经查明的死灵的基本特性。 “祁富林也是死灵?”赵宣他们的心里都无比沉重。 “我不知道。”云景道长也很矛盾,“我们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这件事,我会马上去向主公汇报。” 沈云看完这一段的记录,轻轻放下宗卷,抬起头来,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审问小组是深深的同情祁富林的不幸,从而犹豫不决。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祁富林在被索烈标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死灵。 并且,沈云也赞成祁富林的猜测。血液确实是“传染”死灵的一条途径。 本来沈云对审问小组提出来迅速秘密询问供词里涉及的相关人员是持不赞同态度的。 因为祁富林的供词提及的人员不下百人。而且这些人又分散在青木派的各营各部门。所以,此举实在是牵涉太广。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续的措施必须立马跟上。而眼下,不论是长老会,还是他本人,以及整个青木派,都没有准备好。 除此之外,外面又是什么形势?能让青木派稳打稳扎的处理好死灵案吗? 不可能啊!真的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所以,不管是从哪方面考虑,青木派都经不起这样的大动作啊。 但是,意识到死灵只要将一个正常人咬得见了血,就会将后者变成另一个死灵时,沈云难得的犹豫起来。 死灵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因此而将所有的涉事弟子全判定为死灵,一棍子打死,确实是太过草率,对这些弟子不公平。 可这些弟子里确实藏着危险分子,也是不争之事实。 而且将他们隔离出来,进行严格的辨别,才是真正对他们负责…… 心里跟有两个小人打架似的,沈云打开审问小组报上来的方案,几次提起笔来,又轻轻放下。 但最终,他还是艰难的做出了选择,郑重的在方案写下了“同意”二字。 包括他在内,青木派上下风风雨雨几十年,克服了无数的困难与危机。事实证明,青木派的全体弟子们,和他一样,是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同时,也有决心战胜一切困难的。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相信重组后的长老会,相信所有的弟子们。 第九八五章 坚定 沈云刚批复完,厨房那边送早饭的弟子到了主院的大门外。他轻轻一抬手,用一丝道力隔空给那名弟子开了门。 后者不是头一回来送饭,见状,没有进门,而是将手里的大提盒放在尺把高的门坎之内。最后,对着门里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沈云正要起身出去取饭,这时,东厢房的一扇房门打开了。云景道长从里头出来,对着正屋方向说道:“主公,我去带过来。” 于是沈云改为收拾桌面。 等他将两叠宗卷整理好,暂且挪到屋子另一边的长案上时,云景道长提着大提盒走进门来。 “不错,这又是精神抖擞了。”沈云笑盈盈的走回屋中的小木桌边来,复又坐下来。 云景道长一边摆饭,一边如实答道:“说到对睡眠的需求,我觉得我很不对劲。” “怎么了?”沈云讶然的抬头望着他。 今天早上吃的是山芋汤和蒸山芋。所以,他们两个人的早饭总共才三个碗,即,两碗山芋汤,一土钵蒸山芋。 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摆好了饭。他在平时惯坐的位置上坐下来,道出自己的疑惑。 原来,从他以前的修行经验,以及读到的相关资料里,都能说明,修士的修为越高,对睡眠的要求会越来越低。据他所知,大多数的元婴上人一年到头总共也睡不了几觉。可是,到了他这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甚至他明显的觉得,自己近段相比于突破前,每天需要的睡眠反而涨了不少。 尽管每天最多只要睡半个时辰不到,但他还是觉得完全不对劲。因为哪有元婴上人天天都必须睡觉的啊! “我怀疑是我的功法出了问题。练拐了。”他很快又摇头,“但又不象是。我的状态还是蛮好的。” 沈云撇撇嘴,现身说法道:“我现在也是每天必须小睡一会儿。”说着,用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要不第二天的整个上午,这里头都跟装了一团浆糊似的。” “对对对!”云景道长两眼亮晶晶的猛点头,“我也是这感觉……唔,我还多一个症状,老打呵欠。” “一样的。”沈云笑道,“前天晚上,开会时,我的瞌睡上来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也没少打呵欠。” “这是怎么回事呢?”云景道长难以置信望着他,“主公,我以为,到了你现在的境界,基本上不需要睡眠了。” 沈云笑了:“怎么可能!睡觉是人体的自我放松,自我恢复。人都是肉长的,哪有不需要睡觉的。” “可是……”云景道长搬出了以前的经验,还有他读过的相关玉简里提到了例子。 沈云反驳道:“我来问你,以前你每天花费多少时间打座练功?现在呢,又花费多少时间在打座上面?” 云景道长微怔。 不愧是法修,被这么稍微一提点,立刻想明白了里头的玄机,欣喜的抚掌答道:“主公,我明白了!打座的时候,既是练功,也是休息!” 这是因为祝融大陆的修士们基本上都是用的内丹修行法门。此法门在练功时,以身体为炼炉,通过驱动体内的灵气,达到炼气的效果。 越是修行至高阶,每天花费在如此练功上的时间也越多。 所以,大多数的高阶修士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打座练功。 在此期间,他们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调养,自然而然的,不需要每天睡觉了。 而他呢?近段时间是一桩大事接着一桩大事,他连坐下来安心安意的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大把的时间去打座?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在青木派里的一切行为,看似与修练无关,却胜似修练。 很明显的,他加入青木派后,因为事务越来越多,每天花费在打座练功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是,他的修为提升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尤其是突破出关以来,他基本上没有专门的打座练功了。不是他突破元婴境,心满意足,在修行上完全松懈了下来,而是他完全顾不上——以他现在的修为,行走一个完整的大周天,需要花费两个多时辰。每一天,他连半个时辰的睡眠时间都很难充分保证,哪来两个多时辰的时间段安心安意行走一个大周天? 另一方面,他敢这么“松懈”也是有底气的。因为经过他自己每天的密切观察,近段时间里,他的修为没有退步,反而稳中略有提升。 有先贤用“比打铁还要艰难”来形容元婴上人们修行之难。他以前在金丹一层是完全赞同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充分感觉到修行每精进一丢丢都要“比打铁还要艰难”。哪曾想到,突破元婴境后,他连每天的打座练功都没空搞了,修为却不退反进,明显快过寻常的元婴上人们。 太反常了! 反常到他心里越来越不安,忍不住跟主公请教。 却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简单! 与云景道长不同,沈云从来没有在睡眠时间上纠结过。 一来,他没有师尊手把手的引导,很多地方都得靠自己琢磨、摸索。这使得,很多在云景道长等大宗门弟子们的眼里是常识,是规矩的存在,在他这里什么都不是; 其次,他确实是修为越高,睡眠时间在明显减短。祖师她老人家和各位天神宗先辈在玉简里所说的,诚不欺人也。 这也使得沈云从来没有思考过除了现行的主流修行法门之外,是否还存在着更高明的修行法门。 好吧,这样说,也不完全正确。 事实上,沈云一直有这方面的思考。但是,是不自觉的,不是主动思考。 现在,经云景道长一提,电光石火间,以前很多相关的思考点迅速的串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即,证道也是修行的法门,并且是更加高效的法门。 其实,在仙山里,自上古以来,从来不缺证道之人。这些人估计也是和他一样,有了相同的认识。 但是,仙山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人往往会被扣上“旁门左道”的帽子,不为主流所容,被排挤,被诽谤,被构陷……所以,举步难艰,难以为继,最后皆是惨淡收场。 沈云心思一转,由他们想到了门派里那些涉及死灵案的弟子们。 世间的道,何止千千万。 因为死灵,而对他们产生偏见,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律打压,甚至一棍子打死,是不是新的画地为牢? 如此一想,他无比坚定的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没有了。 要对付死灵,和对付其他敌人是完全一样的,首先要积极面对之,才能了解之,熟悉之,最后想出办法对付之,直至解决之! 第九八六章 拯救性改造计划 心思电转,如何处理死灵案,沈云在心里很快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 他没有急着跟云景道长讲叙,率先端起自己面前的汤碗,起筷:“雷公不打呷饭人。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再接着谈。” “好。”云景道长轻笑:就知道会这样。 在主公这里,吃饭永远是大事。 如果一定要把某件事排在吃饭之前,那么,只能是“活下去”了。 追随主公这么些年,世道大变,青木派亦起起落落,几经大风大浪,然而,活着、吃饱、穿暖,这三桩事,一直被主公放在心尖上,论排序的话,也从来没有下过前三名。 修行、修为的提升、修行资源……等这些在仙山的修真界里是重中之重的问题,在主公这里,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刚开始时,云景道长颇为不习惯。因为主公的这种思维,实在是太凡人化了。然而,几番细细思量,他又不得不承认,修士,其实从本质上说,还是凡人。 对于这一点,古往今来,真正的大能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们才要更努力的拔高修士,压低凡人。为此制定了一系列将修士与凡人分开的法令、规矩。 不这样做的话,整个修士集团怎么能压服凡人,让凡人们心甘情愿的供奉?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永远成不了真。这不仙山里,越是修为的高阶大能,往往嘴上说的是冠冕堂皇的一套,但实际上,却最是惜命不过,确确实实的将“活着”时时刻刻摆在第一位。 云景道长认识清这一点后,也开始和自家主公一样,在心底里将这三桩大事摆在了头等重要的位置。 不一会儿,两人吃完了饭。 云景道长起身,将他们的碗筷收回大提盒里。沈云则走到长案前,将两拗宗卷又搬回小桌子上来:“我全看完了。你们的方案,我大致是同意的,批复完了。在吃饭前,突然又想到了几点意见,我不补写上去了,直接跟你说说。” “是。”云景道长重新坐下来,拿出一枚玉简,做好记录的准备。 沈云便用非常简练的语言道出自己心底的框架。它是建立在审问小组的方案基础之上的。秘密询问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辨别、鉴定涉事弟子是否为死灵;第三步,对被鉴定为死灵的那一部弟子进行拯救性的改造。 “怎么改造?”云景道长惊讶极了——明明在他去补觉之前,主公话里话外与他一样,对死灵束手无策。这才过了多久,主公便提出“拯救性的改造”来!以他对主公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主公如果不是找到了有效的法门,是不会如此明确的提出来的。啊,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是说,主公是从祁富林的供词里发现的这个法门?可是,我们审问小组已经一起讨论过了,并没有啊…… 沈云答道:“最终的效果如何,只能等实验之后,才能知晓。但从祁富林的经历来看,效果肯定是有的。” 还真是从祁富林的供词里发现的!云景道长心思一转,恍然大悟,不由得满头黑线:“主公是说去化煞池里淬化吗?但是,据祁富林的交代,最初,淬化并没有显著的效果。是后来他突破了凝霞境以后,才初见成效。这又过了三两年,都只是维持,没有更进一步的成效。” 审问小组不是没有发现化煞池里的淬化在凝霞境以后能够抑制死灵嗜血和畏阳光的症状。但也只是抑制,无法根治。 鉴于青木派的弟子们如今基本上都已经突破了凝霞境,所以,他们寻思着,祁富林能够发现,其他的和他一样的涉事弟子肯定也能发现。 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将之提到明面上来了。 而如果主公提出来的“拯救性改造”就是这个法门的话……他应该是空欢喜一场啊。 沈云摆手:“不仅仅是通过化煞池淬化。” 真的是别的法门!云景道长的眼睛又亮了:“到底是什么法门呢?” “还是淬化,但不是化煞池,而是用精纯且高浓度的五行灵气。”沈云答道。 “这样也行?灵气灌顶?”云景道长以为自己听错了——灵气灌顶,他太熟悉不过了。灵气灌顶确产有洗髓伐筋,改善资质之效。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它能驱邪啊。 主公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沈云很认真的跟他解释:“不是灵气灌顶。是和化煞池一样,也修一个充满了是精纯的五行灵气的池子。” 云景道长心里还是不以为然——全身浸泡在灵气里,跟灵气灌顶有本质的区别吗?听着更象是升级版的灵气灌顶…… “我有过相关的实践。用这样的法子,能够去除血魔身上的血戾之气。”沈云接着解释,“我想试一试,对死灵是否也有效。” 好吧,他对云景道长说谎了。 这个实践是有的,但不是去除血魔身上的血戾之气,而是他琢磨出来的一个拔除自己体内的血戾之气的法门。 效果很不错。但不能根治。所以,每隔三到四个月,他都要去冰雪秘境里,拔除体内的血戾之气。 在冰雪秘境里,他修了一间密室。里头充斥着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五行灵气。 为什么他的体内会定期产生血戾之气呢? 其实一直都有。 血戾之气存在于荤食之中。 以前,他饭量小,再加上每天都有大量的淬体,所以,血液里沉淀血戾之气的速度比较慢,一年到头的量都是微乎其微。 以他那时的修为难以发现。 后来,他在天神祭殿里进行历练。其间,每天都是吃的烤肉,大量的烤肉。同时,淬体也少了许多。当然也是修为大涨的缘故。从天神祭殿里出来,没过多久,他第一次在自己的体内发现了一丝血戾之气。 与阴煞之气不同,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据他的传承里所说,血魔之所以每个月都会在月圆之夜集体发狂一次,全是体内积累了太多的血戾之气,无法压制住的缘故。 所以,为了找到这丝血戾之气是从何而来,以及如何将之拔除干净,沈云想尽了办法。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当五行灵气浓到一定程度时,可以一点点的拔掉体内的血戾之气。 其过程,其实与他们之前在化煞池里的淬化,竟是异曲同工——他不但拔除了体内的血戾之气,而且道力变得略微的更凝炼。 这个发现,也令沈云对五行灵气与煞气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话说回来,事关自己的最大秘密,沈云暂且不会将此法门的真正来由告诉云景道长。 他认真考虑过了。死灵能够通过血液,造就另一个新死灵,是不是因为它们的血液里有一种什么存在,造成了这样的类似“传染”的症状呢? 再看祁富林的口供,死灵和血魔有些相同,从阳、阳之道来看,也应该归属于阴一极。 从这一特性,精纯的高浓度五行灵气是有拔除之效的。 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失败了也没有关系。聚集拢来的精纯的高浓度的五行灵气本身就是一大笔资源,在门派里的用处多了去,完全不用担心会造成浪费。 云景道长是元婴境的资深法修,更厉害的是,他对道已经有所明悟。是以,沈云用化煞池稍微一提点,他立刻想到了更深的层次。当即瞪圆了眼睛,一双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使劲的捋着拂尘,颤声说道:“五行灵气还能这样?它和煞气……” 他的面前好象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窗户的后面是一个更加深奥、玄妙的大世界! 只是现在这个世界在他面前是朦胧的,不论他把眼睛瞪得多大,眼珠子都快瞪落了,也看不真切。 就这样,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不得的进步。 因为在他看到这个大世界的那一刹那间,脑瓜子里一阵“噼哩叭啦”的猛闪火星子。曾经困扰着他的许多问题在这一通火星子里,迎刃而解! “主公!主公!”他激动得从圈椅里跳了起来,双手抓住沈云的一只手,忘情的摇啊摇,“你真是我的贵人!大福星!” “过了,过了啊!”沈云嘴上埋怨着,同时也将手用力抽了回来,但是,眉眼间的笑意直达眼底。 在修真界里,这种无心插柳的点拔之功,有时候能胜过积年的苦修,可遇而不可求。道长得到了,那是道长的造化。他是打心底里为道长感到高兴。 “不不不,主公,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云景道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主公,自从追随你以来,我得了多少机缘?哪一次不是与主公有关,得主公之福赐?不仅仅是我,魏长老、伯堂、端木、阿莽……主公身边的我们,哪一个不是如此!所以,主公真的是大气运之人呢!” 沈云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照这么一说,我都成气运之子了。可又是哪个口口声声说,老天的眼睛长在屁股上,让大统领成为气运之子的?” 云景道长摸了摸鼻子。好吧,这话是他说的。 那是他在突破元婴境之前,周边的天地灵气尽数聚拢而来。法修的本能,在天地灵气涌动的那一瞬间,他得以从中窥得一线天机。居然是当世已经有气运之子降下。而那人竟是叶罡。 当时,差点儿把他恶心得差点功亏一溃。 幸亏他那时早就不信脑壳顶上的这家伙了。窥得这一线天机,才不至于令他道基动摇。所以,哪怕天道在他凝婴之前,一视同仁的聚拢了四方的五行灵气过来。他真的是一点谢意也提不起来。 出关后,他实在是气不过,跑去跟沈云“天问”。最后,还气呼呼的指天骂道:“这家伙的眼睛长在屁股上了!” 这样的心情,沈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在天神祭殿里,他已经亲身经历了一回。 呃,一回已足矣。 他如此劝说云景道长:“你不是常说,天道以万物为刍狗吗?我觉得不对。人家就是这么实诚。用得着你,你不信他,他也照样该给的一样给,甚至给得更大方。用不着的话,你……” 结果是,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万里晴空里,打了一个大……喷嚏! 算不得是雷,因为没有伤到他,连主院的一块瓦石也没有伤到。 沈云冲云景道长耸耸肩。不让说,那不说呗。老话说得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信归不信,但人家都吭声了,面子还是要给的。 后者心领神会,笑得跟只老狐狸一样。 如今旧话重提,云景道长的脸上又露出了与那时一样的笑容:“所以,气运之子,也不过如此。” 感慨完,就该做正事了。老天在上面盯着呢。 云景道长对五行灵气与煞气之间的关系暂且只有一点点感悟。但已经足够他接受自家主公“拯救性改造”死灵的法门。 是以,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态度,兴致勃勃的问道:“我去主院的库房里找找,应该能凑到修一间小灵气池的灵石。主公想好了在哪里修建灵气池吗?” “这件事,暂且不急。我这边很快能腾出手来。我来办吧。”沈云说道,“你们先把头两步落实了。” 灵气池,在冰雪秘境里有现成的。 青木派就这么一点家底,如今更是赚得少,花得多……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所以,到时,他将人接过来,摆了一个玲珑阵做遮掩,都带进冰雪秘境里去。 云景道长此时正亢奋着呢,再者,他手头的事也确实太多了,而主公也说了,已经有过实践,那么,由主公来主持修建灵气池是再好不过了,遂不疑有他,点头称是。 吃过早饭后,审问小组再聚首。 赵宣没来。他给云景道长传了密讯。原来,总规划已经通过了,便立时生效。他当晚就派人去给魏清尘送《总规划》。算算时间,应该已经送达了。按照约定,一个半时辰之后,是魏清尘给他回复的时间。而现在整个云雾山脉对外的密讯都不通,这使得他只能赶着出云雾山脉,去其外沿专门接密讯。 之前开会的时候没有跟云景道长请假,是他的疏忽。被祁富林的供词真真的给吓到了,他忘了约定的事。 还好回去补觉的时候,在头挨到枕头的那一瞬间,他又记起来了。于是,赶紧的跳起来,找王长老调用“吞金兽”去外沿。 如此一来,只能在飞船上补觉。今天上午,他也不得不缺席。 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云景道长没理由不同意。 第九八六章 丧心病狂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死灵案的涉事弟子们在被告知将被秘密询问时,无一例外,个个面如死灰,浑身上下更是象筛糠一般,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这情形,还要询问吗?答案呼之欲出啊! 因为人数过百,而时间紧迫,所以,审问小组是分成两组,对涉事弟子们同时进行单独的秘密询问。见状,他们四个皆是透心凉。 尤其是云景道长。四人之中,他的修为最高。审过祁富林之后,他对死灵有了一些直观的认识。现在,他定睛细看这些人,竟发现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带有一些祁富林的特性。 他是先从自家主公那里得了准数的。这些涉事弟子里真正成为了死灵的,不到二十人。可现在看来,实际的情况,比主公透露的要严重得多! “计划有变。先跳过第一步,直接执行第二步。”他通过神识传音,果断的对其余三人下了命令。 第一步是秘密询问。 第二步则是强行检查所有涉事弟子的体表肌肤。通过祁富林的实例,重点是胳膊。 秘密询问是首轮排除。而检查体表肌肤是否留有死灵的咬痕,是缩小范围后,更精准的检查。如果有咬痕的话,必须送到主公那里去,接受第三步的拯救性改造。 这些人一听到祁富林的名字便被吓成这副德性,还用得着排除吗? 云景道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步是由刑律院的重大案件小组协助执行的。组长是刑律院的总执事。组员有十人。人手是足够了。 是以,检查结果出来了,这些人不论男女,身上都有和祁富林一样的死灵咬痕。不同的是,咬痕所在的部位不同。有的也是在胳膊上,有的是在后背上,腰侧,大腿……等衣服能够遮住的部位。 拿着这样的检查结果,审问小组的人都只觉得沉甸甸的,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呢?会不会还有遗漏?”赵宣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冷静的就事论事。 宋总执事甩了一把冷汗:“人数已经够多了……再扩大……盖不住啊。铁定会乱!” 王长老不同意:“咬一口就能染上,不是狂犬病,却比狂犬病恐怖千百倍,怎么盖?拿什么盖?按我说,早些揭开,人人都行动起来,才能尽快的控制住局势。” 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事关重大,云景道长不敢擅专,只能吩咐道:“你们先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所有人员一律不得离开。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能离开。我马上去向主公汇报。” “是。” 沈云听完云景道长的汇报,略作沉吟,问道:“道长,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还是要彻查。”云景道长如实答道。 在秘密询问之前,他的心里尚且抱有一丝侥幸。死灵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然而,方才看到所有涉事弟子身上无一例外的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带血咬痕,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冰冷。那时,他险些咬碎了一口钢牙,才没有失态的颤抖。 死灵太丧心病狂了! 而他竟以为这样的存在会手下留情! 还能更愚蠢一些吗! “但小宋的顾忌也不无道理。”他艰难的接着说道,“如果传出去,定会引起全门派范围之内的恐慌。” 只要被咬上一口,破了皮,见了血,就会传染上! 从此变得不人不鬼,形同行尸走肉。 并且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完全逆转。 但凡是个人就会害怕之极,好不好! 说句实在话,他自己也怕得紧! “那么,就继续秘密调查吧。”沈云看着他,正色道,“在全门派里展开秘密调查。你有好的方案吗?” 云景道长在来的路上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也确实有一些想法。这会儿,他全倒了出来:“我的想法是,从这些弟子的亲朋好友,还有身边之人开始,扩大调查。调查的由头……” “不行,这样太慢了。我们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沈云摆手道,“而且容易泄露出去。” 云景道长犯了难。他明白主公的意思,是要迅速的全面展开。可是,这样的声势浩大,还是秘密调查吗?天天说“新鲜事”,被鼓励独立思考的青木派的弟子,可比十大宗门的弟子难糊弄多了。 沈云见状,只好提点道:“也不是难事嘛。死灵有两个特性。一是嗜血,二是见不得正午的阳光。我们可以这上面做文章。比如说,搞一次全门派之内的活动,不管是什么内容,只要能将人都拉到大太阳底下站一站就行。另外,索烈祸害我们的弟子主要是通过咬人这一手段。我们大可以搞完活动,再让弟子们洗个澡什么的……” 这时,云景道长的眼睛骤然被点亮了,亢奋的一甩拂尘,插话道:“何需如此麻烦!我们让弟子们清一次塘就可以了。” 各部门各营都有自己的荷塘。在营地里种上这么一大片的荷花,可不是为了风雅,好看之类的。他们主要是奔着吃莲子、吃莲藕,还有吃鱼去的。然后,荷叶能入药,荷花可制茶,上次在银刀城还挺受欢迎的…… “不愧是道长!你的点子比我的好多了!”沈云赞许的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又道,“挖出来的塘泥,我正好有用,都收集起来给我。” 青木派的弟子穷啊。包括他在这个门主大人在内,也没有几身换洗的衣裳。而且基本上是自己纺的土棉布制成的凡俗衣服,禁不起施展几次去尘术。所以,大家平时都很节省着用。象挖塘泥这种脏活、累活,没有人会穿着外袍去干。 就这样,当天各营各派接到了一道长老会的正式命令:今明两天之内必须清塘泥! 长老会很重视这次清塘,会派专人过来收塘泥。 命令一下达,全门派上下全纳了闷: “收塘泥?那玩意儿又臭又脏,能做什么?” “可能是肥田吧。” “这时节不对呀。” “到底是仙山,能套用凡人界那边的时节吗?” “噢,好有道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土*地*雷的月、票,谢谢! 第九八八章 初见成效 云景道长也很纳闷:主公一下子要这么多的淤泥做什么? 肥田的话,正如一部分弟子所言,时节对不上啊。 不过,他没有当面问出来。身为一名资深修士,他深知一个道理,即,人活于世,谁还能没点小秘密呢?尤其是象自家主公这样的传奇存在。 再说了,他手头的事都忙不过来呢,哪有那空闲心去猜东猜西。 回到刑律院后,云景道长向赵宣等人传达了门主令:一是,所有的涉事弟子皆秘密送至主院;二是,借着清塘行动,在全门派之内铺开调查“四零零”。 四零零就是死灵案件的代号。代号是云景道长取的。他跟审问小组传达了沈云的意思,即,类似的重大案件皆用代号相称。他的意见是,统一用数字代号。然后宋总执事回执事院查了一下已经存档的重大案件数目,到目前为止累及没有超过四百件。于是,云景道长便建议将死灵案件的代号取为“四零零”。至于“四零零”与“死灵”谐音,纯属巧合。 审问小组的其他人皆举双手赞同。实在是没有比如此取名更简便的了。 话说回来,清塘行动真的很高效,两天之内,在刑律院的重大案件小组的协助之下,审问小组成功的在全门派里完成了“四零零”的秘密普查。 调查的结果让云景道长等人暗中松了一口气:祁富林可以说是立了大功。他曝出来的涉事名单竟一网打尽了索烈在青木派里的所有人手。 也就是说,局势得到了阶段性的控制。 秘密普查结束,云景道长再次向沈云汇报,末了,非常庆幸的分析道:“‘祁富田’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心里还想做着长久的打算,所以还来不及大规模的搞破坏。” 他不知道的是,在冰雪秘境里,祁富林等涉事弟子已经完成了第二次的灵气淬化。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他们的伤口皆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其中,祁富林的效果是最好的。在第一次淬化结束后,他感觉冰冷了多年的手掌心和脚心久违的热乎起来了。久“病”成良医,他大胆的向沈云提出来,能否去屋子外面看看。 这一试,他成功的发现能够离开临时搭建的大屋子。外面的大太阳似乎变得温和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亢奋之余,他象个一百多斤的孩子一样,泪流满面的在外头疯跑了个把时辰。至始至终不见胳膊上的伤口裂开、流血。 但是,在个把时辰的时候,伤口开始发热。 他立刻报告了沈云。后者令他立刻返回小屋。 祁富林一回到屋子里,立刻被兴奋的其他人团团围住。 “感觉如何?” “真的不疼吗?” “你不是在强忍着吧……”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问着。 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他们太记忆深刻了——刚进这片陌生之地时,强烈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跟无数小刀子扎在身上没有两样。胳膊上的伤口更是跟撕开了一般的痛。他们是一息也呆不下去。 祁富林哪里回答得过来?他索性“滋啦”的一把扯开外袍,现出苍白的胸膛,流着热泪大声答道:“你们自己看!上面可有一道红印子!” 屋子里立时变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人群里,不知道谁最先反应过来,喜极而泣。一时之间,哭声象一阵风一样,传开来。 啊啊啊,效果还能更立竿见影些吗! 恶梦真的要结束了! 祁富林的成功,让其他一百多名涉事弟子也看到了希望。 灵气池边堆码的那些灵石全是货真价实的啊。他们淬化时,灵石的快速消耗,也是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到的,骗不了人。所以,祁富林说得没有错,门派没有嫌弃他们,更没有放弃他们。门主大人亲自在他们拔毒呢! 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除了全力配合门主大人拔毒,争取早日恢复,还要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祁富田那个恶魔的一切全详详细细的写下来,交给门主大人! 于是,不用沈云吩咐,他们纷纷动笔开写。 冰雪秘境里的时间流是外面的八倍。两天之后,外面的清塘行动结束了。而冰雪秘境里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弟子们不但人人写完了一本厚厚的说是“回忆录”也不过分的供词,而已经进行了第一次灵气淬化。 还是祁富林的效果最好。几十年来,他胳膊上的伤口都没有愈合过。此时,竟然有结痂的迹象了。 其他弟子也有明显的好转。 沈云都一一进行了记录。整理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被索烈咬的时间越隔得久远,灵气淬化的效果最好。 这说明了什么? 祁富林之前的自我总结是对的,化煞池里的淬化也有一定的效果。只是远远比不上灵气淬化的效果。 所以,沈云计划在第三次灵气淬化前,给症状仍然比较严重的那一部分新近被咬的涉事弟子们加一次煞气淬化。 不过,急不得。因为如此高浓度的精纯灵气淬化很考验弟子们的身体强横度。所以,一次淬化出来,包括祁富林在内,这些弟子无不是跟剥了一层皮似的,不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躺上一两个时辰,他们没法把气喘匀。大多数的弟子要调养三两天之后,才能扶着墙在屋子里慢慢的走动。 下一次的淬化,不管是灵气的,还是煞气的,少说也得是八天之后。 换成外面的话,正好是一天。 于是,沈云的注意力又可以暂且转到外面。他打算召云景道长过来,看一看他整理出来的相关脉案,以及弟子们的供词。 这时,云景道长过来汇报了。 听完汇报,沈云非常高兴,指着桌上厚厚的两摞宗卷,笑道:“我这边也有不少好消息呢。你是自己慢慢看,还是听我直接告诉你。” 云景道长扫了一眼每一摞都是尺把高的宗卷,哈哈大笑:“我决定坐享其成!” “你呀!”沈云抬手点了点他,“这些你等会儿拿回去看看,比光听我说,肯定收获多得多。” 接下来,他开始讲好消息。 首先当然是“拯救性改造”初见成效; 其次,从弟子们的详细回忆里,他又整理出来了数条死灵的手段。 “对死灵越是了解,我越是不敢放之任之。再者,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总不能白吃了。”沈云冲云景道长挑眉,“道长,你说,对吧?” 这话说到后者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暂且控制住了局势。”他眯缝起眼睛来,笑得眼中寒光闪闪,“这个,可以有,也必须有。” 第九八九章 心满意足 沈云拟出来的计策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此计并非是他一时兴起的摸脑使然,而是有扎实的硬件基础的。 经过两次灵气淬体和一次煞气淬体后,沈云惊喜的发现,祁富林体内的死灵余毒已经十去五六。 也就是说,之前他的设想是对的。死灵们自我吹捧的所谓“真神血液”,完全可以看成是一种通过血液传播的奇毒。 实验进行到现阶段,这种奇毒完全可以通过淬体的方式强行拔毒。 除此之外,沈云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当它在人体之中的含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毒性才会发作。这时,死灵必须饮用一定量的活人的鲜血,在最短的时间里,稍微稀释奇毒含量。不然的话,它们的内腑首当其冲,会被奇毒腐蚀。当内腑全被腐蚀掉了,继而是周身的皮肉。最终死灵会被腐蚀成一滩饱含奇毒的黑色污水。 可是这种奇毒却伤不到死灵的魂魄。不但伤不到,它还有养魂、护魂的奇特效果。 所谓死灵的不死之身,便是这个缘故。 沈云了解这些后,在心底里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离开天神宗的秘境之后,季勇他们发现身上的禁制突然减少了许多。之前不能说出口的一些秘密,没有再被限制了。于是,在从仙山回凡人界的路上,空闲之时,他们主动跟沈云和钱柳分享了这些秘密。其中就包括他们当年被制成人傀的一些秘法(因为人傀无法永远记住死后的记忆,所以,他们知道的全是生前的步骤和秘法。)这里头,他们提到了“炼魂水”。其效果,竟和死灵的“真神血液”非常相似。 是巧合吗?真的只是巧合? 沈云暂且无解,只能将怀疑藏进心里。目前来说,还不能跟云景道长分享。他能说的是另外一个有趣的发现。 他发现,当这种奇毒在死灵体内的含量降低到某一个程度后,其毒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死灵可以不惧阳光,也完全可以克制嗜血的冲动,行为举止,完全不受任何的影响。 可是,身上的死灵咬痕却不会自动消除。只要稍微动一点手脚,便看上去,与平时无二样。“我现在的打算是,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暂且中止‘改造’,另一组继续。”沈云详细的跟云景道长说道,“中止的那一组,由你带着,以培训为由,去菱洲学堂里恢复正常的生活;另一组,继续留在我这里。” 为什么要这样的临时改变计划呢? 沈云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以他对毒的了解,有很多的毒,有的一旦进入人体后,是不能完全拔除干净的,有的则是可以拔除干净,但是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救的损害。所以,中毒之后,是不是要完全拔除干净,是要依毒而论的,并不能凭主观臆断; 再者,有一些毒留在人体里,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益处比坏处多得多。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对之“斩之杀绝”。 所以,如果能证明奇毒对第一组弟子确实没有影响了,不会反扑,那么,此毒反而有滋魂养魄,强大神识之效。 这个时候,白白的拔除干净,实则是有些可惜了。 更何况,这些弟子看上去还是死灵,由他们混进死灵的组织里,潜伏下来,以待他日之用,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云景道长听完,兴奋得差点儿当场捋秃了拂尘,连道:“善极!善极……” 沈云满头黑线——道长这是高兴到失态了,一不小心曝出了小时候的乡音。 接下来,两人商议了一些细节,计划越发的清晰起来。 云景道长心里更有底了,离开时,步履轻松,衣袂飘飘,端的又是一副仙风道骨——“四零零”出来后,他既愁且忙,不自觉得走路时两个脚板似有千斤重,两片嘴唇更是都快抿成了一道线,浑身上下笼着的肃杀之气都快凝成了实质。 沈云目送他离开,不觉莞尔。这些天,他何尝又不是如此? 外面一天,冰雪秘境里是八天。所以,第二天清晨,沈云回到冰雪秘境里,启动第三次灵气淬体,为祁富林他们继续拔毒。 这一次,祁富林的拔毒效果却远不如其他弟子,在百来号人里垫底。 之前,沈云有过这一种猜测,如今首次被证实,倒也不意外。不过,仅有一次孤例,还不能妄下结论。 祁富林本人也没有太在意,是其他的涉事弟子们却紧张之极。他们忧心忡忡的围在祁富林身边,使得大屋子里几乎又要回到最初的愁云惨淡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祁富林挠头,“其实还是有些效果的。只是不如前面两次……” 弟子们七嘴八舌的道出心里的担忧:“会不会从第三次开始,每次的效果都大不如从前?” “那样的话,要多少次才能拔除干净?” “每一次都要费那么多的灵石……” 人群里有一个声音最为突兀:“万一后面的效果越来越差,根本无法拔除干净呢?” 一语即中,满屋皆静。 沈云微微挑眉,这话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了。 不过,也是时候跟弟子们交一交底了。 “是啊,万一根本无法拔除干净,你们当如何?”他环视众弟子,轻声问道。 好比是听到了最后的判决书一样,屋子里的气氛突然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有一部分的女弟子更是难过的将头埋进了双手里,双肩微微抖动,无声的哭泣起来。 这时,祁富林从蒲团上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不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再次聚焦到他的脸上。 沈云轻轻的“哦”了一声,又问:“为何?” “我刚刚运了一下功,发现感觉不到余毒的压制了。”祁富林如实答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前一次淬体结束后,压制还是有的,我依然能清楚的感觉到,只是又减轻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高兴了,我感觉现在的精神明显又要好一些。所以,我想,是不是余毒完全可以不用彻底拔除掉?它可以在我的身体里长久的存在?我记得《弟子手册》里,好象也提及过有许多的毒,在量小的情形下,毒性可以忽略,反而会变成一味良药。我不奢望这该死的毒能反过来变成一味良药。只要它不压制我的灵力,我便心满意足了。” “真的没有压制了?” “我没有听错吗?” 众弟子一改愁容,雀跃的围上来,一边热切的上下打理着他,一边叽叽喳喳的问着。 第九九零章 拆了 “可是,我很不甘心!”祁富林没有回答众弟子,而是指着自己的心口,愤恨的说道,“死灵差一点彻底毁了我!差一点点,我这一世都活得不人不鬼,就是一尊会喘气的行尸走肉!” 闻言,众弟子心里的怒火也尽数被点燃了,纷纷附和: “该死的死灵!” “我恨死它们了!” “它们必须死!”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此公开表达内心里愤怒与仇恨。 最初的时候是不敢,后来渐渐被折腾到绝望、麻木,连仇恨‘祁富田’的气力也没有了。报仇?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完了的他们,在第一次淬体之后,才有一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心底里生出了久违的希望。但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不敢公然表达内心的愤怒。 他们觉得自己有罪,并且是十足的废物,心虚得紧,完全无颜面对门主大人。 今天,祁富林的话,让他们真正看到了彻底恢复的希望——原来,即便死灵对他们的伤害无法完全消除,但却是可以控制住的。他们还有救,没有因此而被废掉。 刹那间,压制已久的愤怒、仇恨,还有委屈,统统爆发了出来。 人群里有人振臂高喊:“杀光死灵,我要报仇!” 这一声喊出了所有涉事弟子心底里最强烈的渴望。 “对!杀光死灵!” “我要报仇!” 祁富林与其他弟子皆跟着一起振臂高呼。 沈云一点儿也不意外。在他看来,如果这些弟子喊不出这两句话,那就是失了血性,活妥妥的扶不上墙的烂泥,才真叫人失望呢。 是以,面对愤怒到几乎要当场爆掉的众弟子,他脸上没有一丝丝责备之意,相反,他为他们鼓掌,大声叫好:“好!有志气!” “门主大人,我们怎么做,才能报仇雪恨?”祁富林激动的握着一双拳头,抢先问道。 经他一点醒,其他弟子也眼巴巴瞅着沈云,纷纷请教:“是啊,门主大人,我们要怎么做?” “请门主大人教教我们!” 沈云挥手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 于是,屋子里立时变得落针可闻。但是,众弟子盯着沈云的目光,热络得能直接用来烙饼、烤肉了。 沈云叹了一口气,曝料道:“死灵及其组织图谋我祝融大陆,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来看,它们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对我祝融大陆下黑手。一直以来,说它们是恶贯满盈,一点也不为过。你们不过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受害者。” “死灵及其组织图谋的是整个祝融大陆。” “死灵不除,其祸无穷!”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必须彻底的铲除在祝融大陆的死灵及其组织。” 门主大人是支持我们的!众弟子欢心鼓舞,禁不住用力的鼓掌。 顿时,屋子里掌声如潮。 “门主大人,请下命令吧!彻底铲除死灵,我等万死不辞!”祁富林率先表态。 “对,万死不辞!” “请下命令吧!” 众弟子的斗志完全被点燃了。 其实,沈云与云景道长商议过了,在这一次的淬体结束之后,找个时机,组织这些弟子,搞一个动员会。 这也是青木派的老传统了。 一来,所有的任务,都必须是弟子们自愿领取; 二来,弟子们对将要执行的任务有知情权。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弟子多年来被索烈控制,但是,门派对他们的影响也是一样在的。身为青木派的弟子,该有的觉悟,他们一点也不比其他弟子少。 正如他先前跟云景道长所说,也是他心里期望的:他们只是病了。当病治好了,他们又是呱呱叫的青木派弟子。 眼前的弟子们,都完全值得信任! 如此一来,他对反制计划的信心更足了。 接下来,他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下,道出反制计划。 出乎他意料的是,众弟子听完,眼里的亮光却是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你们不赞成?”沈云连忙问道。 这些天都很活跃的祁富林也垂下了眼帘,不做声。他看得再真切不过,很多弟子甚至是沮丧的。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觉得还是得这些弟子自己把原由说出来。是以,他笑着鼓励道:“没有关系。有不同意见,大家可以提出来,我们充分讨论嘛。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果不其然,祁富林暗中握了握拳头,激动的抬起眼帘来:“门主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那个狗屁真鬼殿在哪里,为什么不直接杀过去,踏平了它!” 他实在是太恨了。“真神殿”经他的嘴里出来,变成了“狗屁的真鬼殿”。 这一说法,得到了所有的弟子的强烈赞同和支持。他们愤怒的握起拳头,再次振臂高呼: “对,踏平真鬼殿!” “踏平真鬼殿!” 沈云笑了笑,看着他们,反问道:“真鬼殿在哪里,我们确实知晓。可是,死灵在我祝融大陆已经潜藏了两百多年。它们有多狡诈,你们都是有亲身体会的。你们觉得踏平了真鬼殿,就能万事大吉,彻底的铲除我祝融大陆上的死灵了?” 沈云呵呵一笑:“再说了,有这座真鬼殿,我们还知道去哪里找死灵。拆了它,我们上哪里去把所有的死灵一个个的找出来!你们说呢?” 众弟子齐齐哑了火。 这样就无话可说了?沈云不紧不慢的又抛出一个原因。 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说出来的,真的是太灭自己威风了。 真鬼殿经营了两百多年,在老仙都是一方不可小瞧的隐势力。别的不说,能过索烈和鬼影的记忆,他可以做出一个判断,即,正面强攻的话,现阶段,青木派以举派之力,也对付不了守殿的十大神侍。所以,不是他不想拆,而是真拆不了人家的真鬼殿。 这下众弟子都听得再明白不过了——原来是根本打不过,没法强拆。 “那就算了。”祁富林又是反应最快,笑嘻嘻的应道,“门主大人,还是跟我们再仔细说说反制的计划吧……” 真是怂的可以了。 轰的一下,大家都笑了起来。 自愿报名、接受相关培训、潜伏……沈云跟他们一一道来。 这一次,没有谁再表求反对。因为他们听出来了,门主大人的这个计划确实是奔着彻底铲除潜藏在祝融大陆的所有死灵去的。而且很靠谱。 “门主大人,这个计划叫什么名字?”人群里有人突然发问。 沈云挠头:“这个……还没想好。”谁让他是个取名废呢。 这名弟子嘿嘿笑道:“门主大人,我给取一个,好不好?” “什么名字?你说来听听。”沈云高兴的问道。 “拆了计划!”那人大声答道,“拆了真鬼殿,拆了所有的死灵!将它们挫骨扬灰,好叫这帮恶鬼知晓,冒犯我祝融大陆是个什么下场!” 太好了! 众弟子不禁豪情飞涨,齐呼:“拆了!拆了!拆了……” 第九九一章 正式开启 另一边,云景道长离开主院后,连夜读完了沈云整理出来的两大摞宗卷。 果然如沈云所言,他从中对死灵又有更深层次的认识。 比如说,死灵对真金白银、煤石等资源的贪婪和占有欲望,简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又比如说,死灵收集这些资源的手段,既是六亲不认的,却也不乏高明到他读不懂的手段。 以前的话,真金白银、煤石等物,在云景道长的眼里,不要说形成粪土,倒也确实是跟瓦砾、泥块,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嘛……不仅是他,放眼全仙山的修士,哪一个不是拿出以前赚灵石的劲头,在赚昔日不入眼的“阿赌物”。 这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色目族和落桑族对仙山造成的最大影响。 云景道长以资源法修的思维去思考这一变化,少顷,竟是冷汗涔涔。 于是,又是一夜无眠。 在天将亮的时候,他才草草的睡了半个时辰。起床后,顾不得洗把脸,直接往自己脸上甩了一个去尘术,又匆匆的跑去了主院。 “主公,关于反制计划,我有一个新想法。”见到沈云后,他迫不及待的说道。 后者正好要喝茶,于是,顺手也给他倒了一碗:“说来听听。” 云景道长直接了断的说道:“让伯堂去培训这些弟子。” 在昨天的商议里,他们两个已经大致敲定了培训的内容。然而,他读罢宗卷,在惊叹死灵对于财富的狂热与执着时,深深的感觉到之前的培训内容有些拐了。 “不对财富巧取豪夺的死灵,绝对不是真正的死灵。”他跟沈云解释道,“赚钱,我真的不在行。放眼我们门派里,能够赚钱、刺探情报两不误的,唯有伯堂尔。” 沈云抚掌大赞:“言之有理!”又道,“我总觉得我们的计划有缺陷,然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长,你的新想法,让我好比拔云驱雾,一下了心里亮了堂。” 所以,他将这一块的计划以及人员都完全交给了云景道长,热切的鼓励后者放手去做。不管将谁加入到计划里来,他都没有意见,由后者全权处理。但唯有一条,一定要保密,不可泄露一丝半点的风声出去。 一来,死灵太敏锐了,如今又藏在暗处,所以,但凡走漏了一点风声,都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整个“拆了计划”全废了; 二来,“拆了计划”肯定是一个超长期的计划,由专人全权负责,也是为了力保计划之初衷能贯彻到底,中间不走味。 “人手的话,在近两三天之内,我会分批交给你。”末了,沈云又道,“整个改造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说明我们的方法是对的。” 云景道长听懂了:主公同意了他请赵宣帮忙培训所有涉事弟子的提议。但是,他得想办法,在赵宣面前圆过去,做到既能达到培训的预期目标,又不在赵宣面前泄露“拆了计划”。并且以后他再请其他人协助,都要遵照着处理;另外,祁富林等弟子的“改造”将要结束。每改造好一批,主公便会将人正式划到他的手下做事。主公这边,往后,只会听取阶段性的结果,不会再过问行动的详细过程,也不会询问祁富林等人的具体情况。 云景道长心念一转,起身郑重的领令:“是。” 又是外面一天,冰雪秘境里过了八天。所有涉事弟子进行了第四次的灵气淬体。 这一次,有近一成的弟子与祁富林的第三次淬体一样,效果变得非常不明显。而祁富林是可以说没有效果了。 于是,沈云接计划将祁富林与这近一成的弟子划送出冰雪秘境,交给云景道长。 后者很快想出了法子。还是沿着之前自家主公的思路,利用菱洲学堂做平台,请赵宣做个系列讲座,主题是,如何赚钱。 赵宣接到邀请,第一反应是:“道长,我是不是听差了?” 现在是说赚钱的时候吗? 云景道长拂尘一甩,笑眯眯的答道:“没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大战在即,赚钱,赚更多的钱,才是最迫切的事情。” 好有道理哦。赵宣心念一转,又问道:“是主公的意思?” 云景道长呵呵轻笑,含糊的应道:“门派太缺钱了。” “那倒是。”赵宣不疑有他,认真的与他商议起讲座的事情来。 讲座在三天后举行,每天一场,一共三场,并且三场都是公共讲座。也就是说,只要是青木派的弟子,都可以去免费听讲。 此时,所有的涉事弟子都已经结束了“改造”——又经过了两次灵气淬体,所有的涉事弟子都出现了与祁富林等首批离开的弟子一样的情况,淬体无法再拔除他们体内的余毒。但余毒也不再压制他们的灵力。所以,沈云觉得“改造”只能到这一步,是时候结束了。 他们混在听讲的弟子里,听完讲座后,又进行了为期五天的秘密集训,培训结束。在当晚,他们秘密登上了“吞金兽”,被云景道长亲自送出了云雾山脉。 次日,“吞金兽”披着清晨的霞光回来了。然而,在码头下船的却只有云景道长一人。 他直奔主院,向沈云报告:“‘拆了计划’已于昨晚正式启动。”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只道了一句:“知道了。”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四零零’也该收尾了吧?” “是的。”云景道长答道,“马上要着手的就是这件事情。” 因为很快控制了局势,所以,四零零并没有产生不好的影响。所谓的收尾其实就是替祁富林等人的离开打掩护。 这也不难。因为青木派里,时常有弟子领任务被外派。大家都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云景道长将祁富林等人的名单混在近段调动的弟子名单里,交给任务院。接下来,任务院那边走正常程序,计划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分批的陆续告知他们的家人。 同时,审问小组整理资料,进行秘密存档。完成这些后,审问小组秘密解散。 于“四零零”来说,是顺利结案收尾。而“拆了计划”则由明转暗,进入全新的阶段。 长老会的重心又回到了积极备战上面。 可是,计划永远赶上不变化,不等长老会全面展开备战,边界突生骤变。 第九九二章 压下 消息最早是从云雾山脉外围的“除魔大军”里透出来的。 与外界的密讯渠道中断之后,沈云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即,令外防线的弟子们密切监视“除魔大军”,从敌军探查边界的动态。 守在外防线的主力是神机营,以及女营主力。收到门主令后,袁峰召集两营之营主紧急商议,很快制定了一个名为“刺刀行动”的计划,并且迅速付诸实践。 袁峰、李营主和刘营主组成临时指挥小组,全权负责。该行动通过一明一暗两条线监视“除魔大军”。两条线都是独立运作,刺探得到的情报皆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报告临时指挥小组。而临时指挥小组汇整两条线的情报后,进行综合分析与评判。 该行动启动有月余,成功的获得了数条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边界的相关情报,皆被听风堂从边界传回来的情报所证实。却在时间上提高了足足一天! 事后,赵宣开玩笑的哀嚎,通过该行动,对面的“除魔大军”都快成为青木派的斥候了。他们听风堂不服气都不行,“他们是要抢我们听风堂的饭碗吗?” 玩笑归玩笑,尝到了甜头后,不论是沈云,还是长老会,都对“刺刀行动”越发的重视,加大了支持度。 但听风堂在边界的情报收集也并没有因此收拢。相反,沈云接连给听风堂下了两道门主令,一道是令他们加大在边界的情报收集力度;第二道是建立专门的快速传递情报通道。 赵宣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执行这两道命令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听风堂传回来的情报快了许多。但比“刺刀行动”还是要慢上小半天。 沈云知道赵宣和听风堂都已经尽力了——听风堂的财力物力,还有弟子们的修为,哪能与“除魔大军”的专门情报机构相比?别的不说,光是人家传递情报的法宝,都要甩听风堂这边好几条大街。他们能大幅度的缩短时间差,将之控制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已经完全超越了法宝的差别。称得上是奇迹了。 是以,头一回,听风堂的情报,其主要作用变成了验证已获得情报的真实性,以及补充。 对于全力以赴,付出了巨大的心血的赵宣和听风堂的弟子们来说,说不憋屈吧,那是骗人的。但是,没有办法,技不如人,就得认。当然,认输是不可能!赵宣带着听风堂的弟子们,又一头扎进了总结与整改之中。 终于,这天的清晨时分,赵宣从紧急渠道收到一份加急的绝密情报:昨夜子时,落桑族一部从凡人界的东海通道口突袭边界守护大阵。 他读完,有一种第二只靴子总算落地了的感觉,顾不得多想,用最快的速度亲自送到了沈云跟前。 “该来的,总算要来了。”沈云读罢,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后面的“地图墙”。 主公的神情不对啊!赵宣心中一动,压抑着心中的小激动,问道:“主公,‘刺刀’没有送过来吗?” 沈云脚下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这回,你们是比他们快。”又道,“我给峰哥传音,请他速速过来一趟。” 这时,赵宣已经亢奋得搓着双手,两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沈云禁不住抚额——眼下的重点应该是落桑族终于露出獠牙,对仙山的守护大阵下手了,好不好!这是好消息吗?看你乐成这样,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你是为落桑族人的侵略行为叫好呢。 赵宣见状,连忙用两个手指头把自己的两个嘴角硬生生的往下扯,解释道:“我是听到你说,这回我们比‘刺刀’快……呃,这个情报是在意料之内的……” 说话间,袁峰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云弟,我带来了半边山猪肉,搁院子里吗?” 好久都不曾闻到肉味的两人禁不住齐齐向门外走去。 只见袁峰单肩扛着半边山猪肉,露水吧叽的已经从影壁后面,大步流星的绕了过来。 山猪肉新鲜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片开的。 “这是哪儿得来的?”沈云领着赵宣迎上去,一边走,一边乐呵呵的问道。 “刚刚巡逻的时候,这家伙慌里慌张的从斜里冲出来,一头撞在了我们跟前的大树上,当场断了气。”袁峰喜气洋洋的答道,“你有口福了。刚刚剥开皮,我就收到你的传音,索性给你带一边过来。” “昨晚‘刺刀’没收获吗?”沈云问道。这算不得黑话,只能是说惯了的简略用语。“收获”即“收获情报”的意思。 袁峰摇头:“没有……”目光落在旁边的赵宣身上,他狐疑的问道,“昨晚有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先把它扔院子里,我们进屋说事。”沈云招呼道。 袁峰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叭”的扔下肩头的半边山猪肉,跟着他,与赵宣一道,进了正屋的书房。 果然,进屋后,沈云递给他一道密报:“你看看。” 袁峰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着,轻呼出口:“怎么可能……”惊讶的抬起头来,却是看向赵宣,“我们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 “我也很意外。”赵宣冲他摊开双手,“这是大约刻把钟前收到的……” 就在这时,袁峰的脸上现出古怪之色。 沈云的脸上现出了然之色,跟赵宣说道:“看样子是‘刺刀’也收了风。”这个就是他们的黑话了,源自苏老三他们从贝大帅军中带过来的斥候暗语。 不等赵宣出声,袁峰叹道:“刚刚老李给我传音,‘刺刀’最新收到风,和这份密报上说的完全一样。” 赵宣听了,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拧眉问道:“是在同盟军里耽搁了?” 袁峰点头,眉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浓浓的厌恶之情:“是的。巡边司那边向对面求援,对面故意装着没有收到,全力封锁消息。直到刚才,叶罡的调令过来,他们还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想拖延时间。” “这帮家伙!”沈云不知道该要如何去骂对面的那帮人了。 赵宣撇嘴,脸上也是厌恶之极:“我还以为这回是我们的调整见了成效呢。却是对面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故意压下了消息……摊上这样的爱将,我们的大统领也真够倒霉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160719194153617的月、票,谢谢! 第九九三章 紧急应对 “对面到底是什么打算?”沈云微微皱眉,问道。 ‘除魔大军’的这种行径,他自然也是厌恶之极。然而,现在不是说态度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拿出章程来。 边界的守护大阵是整个仙山的门户,人人都有责任保护之。青木派也不例外。是以,落桑族进犯守护大阵,青木派也是有责任和义务尽一份力的。 可是,有对面的‘除魔大军’在,他们敢冒然前往边界吗? 一来,他们去边界,必须经过‘除魔大军’的数道封锁线; 二来,即便‘除魔大军’不拦着他们去边界,谁又能担保他们将主力尽数派往边界抗敌,‘除魔大军’不会背后捅刀子,出兵占了云雾山脉? 这就使得,他们拿出切实可行的章程之前,必须先搞清楚对面的‘除魔大军’的打算。 袁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目前来看,他们没有撤退的打算。边界的兵力吃紧,姓叶的只是打算从对面调很小的一部分兵力驰援边界,主力不会动。但是对面不想听令,说此一去,对上落桑族,定是有去无回。他们正在想办法,试图劝说姓叶的收回成命。” “该死的!”赵宣气愤的直骂娘。 对面不撤掉,青木派哪里敢出兵边界? 沈云沉吟片刻,对袁峰说道:“这些天,你们要加强巡逻,一旦对面主动挑事,绝不要手软,一律当场加倍的还回去。” 赵宣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在野鸡岭的时候,这种情形发生得简直不要太多。平时大多数的时候,包围野鸡岭的那些修士同盟军都是围而不攻的。只要外面有围剿不力的传言起来了,他们便会跟诈尸一般跳出来,突然发动一两次骚扰性的攻击,为自己正名。 都是修士同盟军,难保对面是一个德性。眼下,为了证明“除魔大业”之重要性,以及手中的兵力不中分,对面铤而走险,制造一两起偷营或者突袭,也不是不可能。 袁峰自己是打修士同盟军里出来的,对此也是毫不怀疑,点头领令:“是。” 这时,沈云又下了一道命令:“伯堂,我们在边界本来就人手少,你留下几个人维护联络通道,其余的听风堂弟子,都带去边界,听清尘号令。” “是。”赵宣问道,“我们时候出发?”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这就是越快越好的意思了。赵宣挺直胸脯,答道:“今晚就能走。” “行。你去准备罢。”沈云又吩咐道,“留一个人给我,专门负责收、发情报和这边的命令。” 赵宣想了想:“主公觉得雅娘能否胜任?” 新近开辟的这一条紧急联络通道是听风堂最高级别的情报通道。而按自家主公的意思,留下来的这个必须对这个通道有非常大的权限。如此一来,此人至少是要在听风堂里担任过比较高的职位。否则的话,必须接受专门的培训。如果是后者的话,今晚他就要带留在新营区里的听风堂弟子们走,时间上,哪里来得及?那只能是前者了。 可为了开辟紧急通道,他将这边能抽调得动的五名中层都派了出去。再调其他的中层或者高层,短时间之内,势必对这边听风堂的战力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偏偏这边的听风堂众弟子马上就要随他奔赴边界。他能拿那么多弟子的性命开玩笑吗? 思来想去,也只有方雅最合适了。 但问题又出来了。 一是,方雅是他的妻子,他将如此重要的通道全权交给自己的妻子,并且后者已在数月前调离了听风堂。是以,传开后,肯定会有人嚼舌头根子,说他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那还是好听的。他更担心的是,流言传开,会动摇新营区这边的军心; 二是,兹事体大。他与方雅有过约定,关起门来,他们是夫妻,不论公事;公事面前,就事论事,不论私情。谁也不要替谁做决定。所以,今天之事,在来不及事先询问方雅的意愿的情况下,他只能走门派的举荐程序,向自家主公提名方雅。接下来,由主公去定夺。 沈云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在一旁看着,早就看出一些门道来了。闻言,点头道:“等会儿,我找她谈谈。” 看来主公也觉得雅娘能够胜任。赵宣放心下来,起身告退。晚上就要整军出发,他只能分秒必争。 “我们一道走。我回去就给你们安排出去的临时通道。”袁峰也从圈椅里站了起来。 “有劳。” “应该的。” 两人一道走了。 沈云随后召见了方雅过来。长老会重组,后者没能选上长老,目前留在长老会,继续负责《新婚姻法》的试行与推广。她的院子就在主院左边隔边的隔边,是以,收到传令,很快就赶了过来。 听完后,不用沈云动员,她毫不犹豫的挑起了这副重担。 沈云便下令,从即日起,主院成立临时联络小组。方雅担任组长,组员是她从听风堂带过来的两名部下。办公地点设在主院的西厢房。 “你们下午过来把西厢房布置一下,看要添置些什么,去执事院领取。在傍晚之前,与伯堂交接好联络通道。” “是。” 看到方雅快步离开,沈云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守护边界,守护仙山,人人有责。青木派能够做更多。但是,数以万计的“除魔大军”守在数百里以外,好比是悬在青木派头上的利剑。尽管这把利剑一直都在打着“除魔”的旗号装腔做势。但是,万一青木派主力离开后,它突然不继续装腔做势了,乘虚而入,背后伤人呢?所以,眼下,青木派能做的,只能是将听风堂全派往边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内耗! 心思一转,他握了握拳头,准备召云景道长过来相商。 这时,赵宣去而复返,拉着一串残影从影壁后面冲了进来。 “又发生什么事了?”沈云心中一紧,身形轻晃,转眼站在了门廊上。 第九九四章 魔仙的眼泪 “主公,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二子传过来的。”赵宣快步上前,奉上一道密报。 二子就是房潜。 之前,沈云担心混沌兽意在北海的神秘古阵遗址,遂派二子潜过去,暗中守在周边。 因为秘密通道被中断了,所以,二子在那边是每隔两天在指点的时间里,与青木派在外沿的秘密据点联络一次,报平安,或传回一些情报。 那个秘密据点依然是由听风堂负责。 一晃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据二子传回来的情报显示,仙山的各势力加紧了在北海的布局。唯独混沌兽不见踪影。 知情的云景道长、赵宣和袁峰都产生了怀疑:混沌兽之前该不是故布疑阵,将仙山各势力的目光吸引到北海,以遮掩落桑族进犯边界的行动。 唯有沈云反而是更加坚信之前的判断,将二子与这边的联络次数增加之隔天一次。 昨天就是二子与秘密据点的规定联络时间。 现在,赵宣火急火燎的又送来他的密报,沈云不用看密报,就知道很不幸,自己又猜中了——真的不是混沌兽掩护落桑族,而是两者各取所需,一个志在仙山,一个志在北海的神秘古阵。 果然!他打开密讯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很短的话:混沌兽出现! 两根指尖夹着小小的纸条儿轻轻一晃,火球术,出! 纸条儿立刻被红艳艳的火团吞没。旋即,火灭,竟是连一星半点的灰末也没有留下来。 如果在平时,赵宣肯定要好奇的问一问这是什么火,实在是太厉害了。还有,主公这一手,是火球术吗?完全超越了他对火球术的既有认识,简直不要太帅…… 然而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眼巴巴的望着自家主公,屏息敛神,生怕听差或听漏了接下来主公要说的每一个字。 “我知道了。你把精力都放在边界,协助清尘即可。北海那边,我另有安排。”沈云说道。 赵宣张了张嘴,很快的领令:“是。” 沈云又道:“本来今晚打算去送一送你们的。怕是去不成了。我就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你们要多加小心。待功成凯旋归来,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闻言,赵宣只觉得喉咙堵得紧。 这一次,他们出征边界,面对的是做好了精心准备,说是武装到牙齿也不过分的落桑族大军。对方暗中与混沌兽勾结,发动全力一击,对仙山志在必得。相反他们这边呢?连做到同心同德,一致对外都做不到。 雪上加霜的是,混沌兽极有可能会同时在北海发难。 于仙山来说,什么叫做天劫,这就是! 他充分相信,战争一旦暴发,便是天劫的开启。 所以,这一去,他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再看主公,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能主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是青木派的长老,又一直是听风堂的堂主,对青木派的情况再清楚不过。青木派里,谁能去北海直面混沌兽?师父、道长、袁爷、端木……都连混沌兽的边都沾不得啊。 所以,哪来的“另有安排”? 去北海,直接跟混沌兽硬扛的,必须,也只能是主公本人。 但是主公自己也没有把握此战必胜。 因为他看得出来,主公和他一样,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为了安抚他,宽他的心,许下等他凯旋,为他接风洗尘的话来。 他能道破吗? 不能啊。 道破没有任务意义,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以前,大家每每讨论天劫,都是异口同声的天劫将会是如何如何惨烈。 他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然而,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对天劫之惨烈的预料,还远远不够。 怕死吗? 谁不怕死! 他赵宣也是爹生娘养的,亦是血肉之躯,知冷知热,怕疼怕死,有什么稀奇的! 但怕死就不用死吗? 这些年在仙山和凡人界两边跑,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危险数不胜数。从中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抛开责任、使命等等不说,就算是为了求生,在危险面前,也万万不可贪生怕死。 因为从血泪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告诉他,身处险境中,往往越是怕死之人,死得越快。 危险来了,必须壮着胆子,勇敢的直面冲上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从中寻找那飞闪即逝的一线生机。 因为害怕而畏手畏脚,最终只会错失生机,被危险彻底吞没。 更何况主公身先士卒,敢于独自面对混沌兽,他又何惜此命! 思及此,他用力的一吸鼻子,按住眼里的泪意,用力的冲自家主公点头,大声应道:“是!” 他也想跟主公说一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之类的吉利话,奈何定力比不过主公,一声简单的“是”,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再多说一个字,他担心自己会无法控制住,当场落泪。 “伯堂,你要多多保重!”沈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展颜轻笑道,“去罢!” 赵宣却再也说不出第二声“是”了,唯有拼命忍住泪意,退后一步,匆匆忙忙的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紧接着,飞快的掉头转身,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 在绕过影壁的那一刹那,他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刷的夺眶而去。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他不由的打了一个踉跄。好在他反应快,伸手扶住了身侧的影壁,才不至于摔倒。 再见了,主公! 赵宣的软弱只有一瞬。他也只能允许自己有这一瞬的软弱。 在心底里道完别,他用力的揉了一把脸,再睁开眼时,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风风火火的出门而去。 此时,沈云站在门廊上,望着影壁这边,亦伸手抹了一把脸。 两个掌心一片冰凉。 他低头一看,掌心红艳艳的。 不知不觉之中,他也流泪了。 泪水是红艳如血。 沈云挑了挑眉头。 如果端木光在这里,肯定会惊落下巴。 因为他的传承里有提到:魔是没有眼泪的,除非飞升成为魔仙。相传魔仙的眼泪是血色的。 沈云的心魔传承里也有一样的“相传”。 但他并没有真当回事。因为在他这里,很多的传言都被打破了,当不得真。 而且种种迹象越来越让他质疑鸿蒙界里的妖族和魔族的传承之真实性和可靠性。 他冲阴沉沉的天空翻了个怪眼,心中呸道:贼老天! 第九九五章 向死而生 少顷,云景道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落桑族一部意图进攻守护大阵,孽畜果然去了北海。”沈云简要的跟他说道。 “该死的,他们果然是狼狈为奸!”云景道长恼火的一把拂尘,直接问道,“主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追随主公这么些年,他还能猜不到主公的布局?如果主公不是打算亲自去北海,怎么会急吼吼的专门召他过来议事。 很明显,主公是想将新营区里的事务又交给他全权处理。 为什么说是“又”? 以前在石头岛,还有野鸡岭的时候,主公就没少这么做。 果不其然,沈云答道:“伯堂他们今晚动身去边界。我还要做点准备,可能要比他们稍晚半个时辰出发。”顿了顿,又道,“家里的事,只能全部交给你了。” “是。”意料之中的事,云景道长没有迟疑。当然,迫人的形势也容不得他有任何的迟疑。 接下来,沈云跟他做了交接。尤其是刚刚成立的主院临时联络小组。 “我外出的消息必须严格保密。所以,临时联络小组按计划行事,你每天抽空过来,在这边花半个时辰到个把时辰,以我的名义,处理相关事务。”说着,沈云拿出一枚自己雕刻的青玉私人印章,“喏,这个也给你。” 云景道长接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从圈椅里跳起来,连忙推回去:“主公,使不得!” 这枚印章,他太熟悉不过了。 它最初是出现在大撤离计划正式启动之时。该计划的第一道批复的末尾,主公一反常规,不是签名,而是盖上了这枚印章。 从那以后,第一道主公的批复,甚至门主令,主公都不再是签名,而是盖上此印。 三年多下来,大家都已经完全接受了用此印代替主公的签名。 现在主公将此印给了他,意味着,他完全可以代替主公批复文件,甚至下达门主令。 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难道说主公早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思及此,他惊得两个眼皮乱跳,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主公:“主公,你……” “先坐下来。”沈云将这方小小的玉印又重新塞回他的一个手掌心里,“听我跟你说。” 我猜错了!一定是我猜错了……云景道长坐回圈椅里,一颗心几乎是含在嗓子眼里。 然而,接下来,沈云说的话,却证实他并没有猜错。 沈云跟他说,早在混沌兽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就料到了这一天。 “当时主要是考虑大撤离计划不好中途更换门主。”沈云冲他耸耸肩,“那时,我已与孽畜打过交道,我很清楚,在孽兽面前,我取个巧,给它一点教训,打完就跑,一次两次的,不难办到。但是,真正与之决战,老实跟你说,我并没有多大的胜算。” “那,现在呢?”云景道长不由得握紧了掌心的玉印。明明玉印打磨得非常光滑,然而,他握在手里,只觉得硌得慌。 好吧,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但是,他真的好希望主公继续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跟自己说——现在不同了。我可以把孽畜打得满地找牙。 事实上,沈云确实继续风清云淡,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他希望的。 “这些年,我略有长进。不过,没有用。”沈云笑了笑,“上界的神兽,名不虚传啊。不是吃素的。” 云景道长难过极了,低下了头。尽管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即,主公是在向他道别。这一去,主公是抱了必死之心。 “道长,要不你给我算一卦吧。”沈云见状,玩笑道,“一天三卦,你今天至少还应该剩下一卦呢。” 为什么说是玩笑呢? 因为和他的掐算术完全失灵一样,云景道长的一天三卦也早已什么也算不出来了。不过,后者很固执,每天依然坚持三卦,说是不能生了手。 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悲伤,抬起头来。 不想,刚张开嘴,他看着自家主公,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抱,抱歉……”他慌忙扭过头去,用手掌胡乱的擦着泪。 哪知泪水越擦越多…… 沈云抬起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他的一只肩头,轻叹道:“道长,我会小心的。真的。”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修士。 但架不住他与混沌兽之间实力相差太大。所以,除了小心,他实在是给不出别的承诺。 说话间,云景道长稍稍控制住了情绪。他起身,正式的向沈云行了一个道礼,嗡声领令:“云景谨遵主公令。” 身为资深法修,他太清楚天劫降临会是什么情形。 届时,于祝融大陆苍生来说,用“末世”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横尸千里,血流成行,形如修罗场…… 他也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是以,在刚刚那一刹那的失态过后,他的冷静便迅速回归。 既然一切已经无法回避,那就勇敢的面对吧。 心中有道,坚持向道,便是应劫证道,又如何? 对于修士来说,这不叫灭亡,而是向死而生。 于青木派上下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他们的牺牲,能够换来凡人修行的兴起,甚至全盛,那么,我道不孤,虽死犹生。 那就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更何况,他们还可以转鬼修。 所以,有什么好悲伤的! 哼,大不了,舍去这具肉身,老子做了鬼,再从头修过,继续与落桑族人,与孽畜斗到底! 云景道长行完礼,再直接腰身来,眼底里,悲意已然尽数散去,目光似寒泉,澄明而又坚定。 “主公保重。”他再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公,转身离去。 如来时一般,依旧是步履匆匆,却比平常还要沉稳有力,不见一丝慌乱。 不愧是高阶法修!沈云扯起一边嘴角,从心底里笑了起来,冲他的背影也道:“秦岳,保重!” 云景道长俗名秦岳。在门派里,大家老是唤他“道长”,记得他的俗名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云景道长听得真切,脚下微滞,眼里不由得又火辣辣的,泪意几欲喷涌而出。 不准哭,秦岳! 哭什么! 主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打败孽畜,凯旋归来的! 你只管听从主公的安排,安心把家看好了…… 第九九六章 是天意吗? 沈云要做的准备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真的是复杂。 说简单,是因为他能准备的不多。 之前和混沌兽正面交过几次手。他发现后者的学习能力超强。上一次用过的招,再见面时,就没法用第二次了。 某人本身就穷,手里的宝器级别的法宝,总共才那么几样。尤其是攻击型的法宝,除去青霜剑,就只有柳字号那一套飞刀。 青霜剑,已经用过了。所以,根据他的经验,这一回再拿出来搞偷袭的话,肯定是难以得手了。 那么,只能不用。 如此一来,他能用上的就只有四把柳字号飞刀。 沈云郑重的将它们一一擦试过,收进百宝囊里。 想了想,他从冰雪秘境里取出一件至今不知为何物,只能含糊用“神器利刃”相称的利器来。 此物几乎是透明的。光从这一点上看,它象极了品质极佳的水晶。 但是,沈云敢肯定,它绝不是高品质的水晶。 一来,轻敲此物有金石之声; 二来,此物甚是坚硬,连青霜剑也无法在它的表面留下印痕; 第三,它富有柔韧性,沈云甚至能拿它当腰带缠在腰间。 第四,它非常非常的锋利。 因为这一点,沈云没法将之真的当腰带。 不过,他想到了依形将之打磨成一把宝剑。 结果,魏清尘仔细品鉴之后,很遗憾的告诉他,没法磨。因为它太过坚硬,以至于在鸿蒙界里,找不到合适磨剑石。 由此,魏清尘断定:“此物定是上界之物。不知何机缘流落至此。主公真是好运道。” 沈云也是这么猜测的。 这把利器被他称为“神兵利刃”,是他在天神殿历练时发现的。说起来,当时多亏了这件利器,不然的话,他那一次怕是会被神秘的大人物困住,生生的被数不尽的梦魇拖死。 魏清尘没法打磨“神兵利刃”,却给他出了一个好点子。 他看得出来,此物虽然亮闪闪的,酷似水晶,实则与水晶毫不相干。它五行属木,而金克木。他手里头恰好有一小块天降玄铁石,恰好足够炼制一个剑柄的量。 就这样,“神兵利刃”粗的那一端,被镶上了一只半尺多长的剑柄。 有了剑柄,沈云终于能够轻松的拿起它。 而在此之前,沈云和魏清尘每次碰它,都必须先用道力或神识一层又一层的将之包裹起来。不然,真的没地下手。 因为它实在是太锋利了。 沈云试着挥舞了几下。 拿在手里,似乎只有剑柄的重量。 好吧,事实也是如此。 天降玄铁石很重。魏清尘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块,却重达两千余斤。 经过用五金之水反复的锻炼之后,它终于百炼成型,成了一只古朴大方的黑色鱼鳞剑柄。 这时,再一称重量,恰好是三千三百三十三斤。当时,魏清尘自己都被惊呆了,回过神来后,连道“天意,真是天意”。 因为仙山之道传在数字上首推“三”。比如说,三千界面,三千大道,三千小道……等等。很多法器的制式也是往“三”上靠。比如说,寻常的长剑都是三尺长,短剑则是一尺三寸。或者是重量、形状上,取“三”之数。 当然,天材地宝都是稀罕之物,在打造本命宝器时,很少有人能够如此奢侈,大多数都是依材而制。 比如说魏清尘的这一小天降玄铁石就是世间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物。锻造时,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浪费,尽材而用。另外,五金之水是五种精纯的金属性炼材经高温炼化成水,也非寻常之物。每一滴都是宝贵的。 是以,打造这只剑柄,他纯粹是依材而用。甚至连一道刻意的花纹也不曾有,剑柄周身披着的是千锤百炼之中自然而然的形成的鱼鳞纹。 哪知一称重量,以千斤计的物什,竟是不多一两,不少一两,恰好是三千三百三十三斤整! 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因为在炼器一道里自上古以来就有“神兵不中轻易估量”的古训,是以,将剑柄镶上去后,魏清尘没有刻意去称量整把“神兵利刃”的重量。 而三千多斤的重量,已经达到他臂力的上限。这也使得他根本没法“掂量”出“神兵利刃”的重量。 他心里有些打鼓:光是剑柄就达三千多斤,再加上神兵本身……我的天爷,不知道总共有多重。好象做得过了。 没有想到的是,主公接过之后,拿在手里掂了掂,惊讶的说道:“太奇怪了,我居然感觉不到神兵本身的重量!” “什么?”魏清尘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沈云明确的告诉他,神兵拿在手里,就是三千三百多斤重的样子。末了,又道:“我的手感素来很准,五千斤以内的重量,不会差得太多。”怕他不信,解释道,“是抓药练出来的手感。” 魏清尘……唯有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过后,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艳羡——明明削玄铁如泥,却轻若鸿毛,这是何等奇妙之宝啊。 艳羡之后是愕然。五千斤以内的药?那一剂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此之巨量! 可惜的是,这时,沈云已经完全被手中的“神兵利刃”抓住了眼球,未能留意到他的表情在象走马灯一般,一下子换了好几色。 沈云试着轻轻挥舞了两下,竟然凭空里现出两道浅浅的裂痕来。那情形,好比是周边的空气就这样被劈开了一般。 “这是……”沈云惊讶之余,连忙定睛细看。不是空间裂纹。就是因为“神兵利刃”异常之锋利,现出来的假相而已。 魏清尘在一旁也是看得快把眼珠子都瞪落了,连忙劝谏自家主公,宝物杀气太重,不可轻易现出人前。 沈云深以为然,遂一直将之深藏于冰雪秘境里。 却不曾想,歪打正着。多年来,“神兵利刃”被收在冰雪秘境里,什么事也没有。然而,天降玄铁石锻造而成的剑柄竟能吸附阳煞之气。只是这种吸附作用在最初的时候非常之微弱。沈云愣是没有发现。等他发现时,剑柄吸附阳煞之气的能力已经大增,并且已经吸附了不少阳煞之气。这些阳煞之气又对“神兵利刃”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淬炼。使得它看上去更加的闪亮,也越发的锋利。 沈云与混沌**过不止一次的手,充分感受到了后者之皮坚肉厚。 现在想来,用这种神秘的“神兵利刃”对付之,再好不过了。 所谓“一物克一物”,莫非就要应验了? 再联想到“神兵利刃”的来处,沈云平举着它,心底多添了两分信心。 第九九七章 陷阱 选好衬手的兵器后,接下来,沈云开始清理手里的法阵。 他想得很清楚,以他的实力,凭着“神兵利刃”,或许能够在最开始的时候,出其不意,给混沌兽一点苦头吃。但是,要真正的打败混沌兽,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智取。 但混沌兽也不笨。确切的说,从已有的几次交道里,他甚至觉得孽畜非常之聪明。手段也是不缺的。 如此一来,所谓的智取,只能是从提前布局上动手脚。 这也是修真界里的常规手法了。 混沌兽不可能不会防备。 但是,谁让它对北海的神秘古阵志在必得呢。 就象小时候,爹爹曾跟他说过的一些打猎经验:再聪明的野物,也扛不住饵的香味。所以,别看挖陷阱的法子又笨又老套,却一直都是最管用的。 从意外得知混沌兽对北海的神秘古阵也颇感兴趣开始,沈云就在盘算着如何给它挖陷阱了。 他的运道还不错,派了二子过去,后者居然在北海还有一帮可以换命的小兄弟。 差不多两个下来,二子出色的完成了前期准备任务。 而他这边,专门用来对付混沌兽的组合阵设计好了,材料也准备到位,只等他把三副主阵盘刻出来,连夜赶到北海布设好,陷阱就算是完工了。届时,万事俱备,只等混沌兽送上门来。 为什么三副主阵盘要临时刻制,不提前准备好呢? 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字:穷。 一般来说,阵法越高级,阵图便越复杂,对承载阵图的阵盘也要求越高。这使得中阶以上的阵法,至少要用到上品阵盘。 而阵盘高一品,价格相差非常之悬殊。 比如说,下品阵盘与中品阵盘之间的价格相差大的,可达百倍;而中品阵盘与上品阵盘之间则相差更大,数千倍至万倍,视具体的品质而定。 更重要的是,高品质的上品阵盘在市面上非常的稀缺,往往有价无市。 沈云设计的这套组合阵法就属于高阶的阵法。如果是用七品及以上的高品质上品阵盘,不但能够长期保存,而且还可以反复使用三次左右。 但是,穷得丁当响的他,手里怎么可能有这等高级货? 就算是有,也肯定早就被他拿给余莽去换钱了。 清点了自己手里的空白阵盘,他只找到了三块四品的中品阵盘。 四品的,勉强能承载得起他要刻制的阵图。但是,时间不能超过七天七夜。七天七夜之后,便是完全没有使用,阵盘也会因为无法再承载而自动崩坏。 沈云的这个计划形似提前挖陷阱。至于混沌兽时候会中计上当,纯属靠运气。这种情况之下,自然只能是根据情报,预判到有大概率混沌兽会过来,再临时刻制。 在四品的阵盘上刻制如此高明的阵法,本身也是一个大挑战。别的不说,单是所须的时间就不短。 好在沈云有冰雪秘境这个时间大利器在。不然的话,以他现在的阵道道行,还真的做不来。 沈云准备好空白阵盘,又拿出阵图来,重温了一遍,直至胸有成竹了,也完全在状态了,这才提着工具袋,闪身进入冰雪秘境里,开始刻制三副主阵盘。 该组合阵还没有实用过——究其原因还是某人太穷。一副四品的中品阵盘如今在市面上起价是五百中品灵石。再加上修士同盟军规定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所谓“税费”,六百中品灵石能拿到手,就是小赚了一笔。之前,沈云确实存了一笔灵石,专门用来试验这套组合阵。其中就包含了多购置六副四品中品阵盘的款项。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为了给祁富林他们建灵气池进行淬体,沈云花光了腰包里的最后一枚下品灵石。这款灵石则是首当其冲的被挪用光了。于是,实验的计划只能作废。某人要赌一把,赌自己一气呵成,用仅有的三副四品中品阵盘刻录好主阵盘。 压力,有没有? 当然有。并且很大。 阵法越高级,阵图越复杂,刻制越是艰难。 更何况,他用的还只是四品的中品阵盘。 象刻错,或者半道里道力不继,这样的大错误,那是万万犯不得的。 他反复推演过,以他的修为和手法,刻完一副主阵盘,差不多要一天一夜的时间。那么,在这一天一夜里,他必须时时刻刻保证道力的匀称。稍微没使匀,经阵盘一放大,便很可能是形成一个节点。那么,阵法被启动时,这个节点要么是形成万丈悬崖上唯一的一根细绳索,要么就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小隘口。它会成为整个阵盘最为脆弱的地方。被攻击时,没有悬念,它完全受不住力,瞬间就会崩裂。 当然,沈云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的烂赌。 他推演过,刻制这些阵法,必须将道力抽凝成一根半的头发丝那般细。而他对道力的控制能力,将道力抽凝成比一根头发丝的十分之一粗细,都完全不在话下。一根半的话……只要无人打扰,他连续刻上十天十夜,咬咬牙,也能坚持下来。 而刻录三付主阵盘,只要三天即可。 刻刀拿在手,沈云深吸一口气,敛息屏神,顿时,杂念俱去,他的心里只剩下阵图,还有手里的这把细刻刀。 他低下头来,抽凝出一道细细的道力,注入刻刀里,稳稳的落在阵盘上…… 很顺利。 比推演的还要顺利。 第一副主阵盘,他提前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完成。 而此时,他的道力才消耗掉一成半。 见自己的状态还在,他没有休息,而是拿起第二副空白阵盘,接着刻制…… 刻制第二副主阵盘所用的时间比第一块还要少半个多时辰。 这是因为沈云有了刻制第一副主阵盘的基础,比较熟练了的缘故。 但是道力的消耗却要多得多。此时,他的道力已经总共消耗掉了三成左右。 主要原因是他连续刻制两块如此复杂的高级阵图,有些累了。 是以,沈云放下刻刀,走到屋子里的小木床上,和衣而睡。 一个半时辰之后,他醒过来了,凝神一看道力,已自行恢复到满满当当了。 这时,他再走到小桌子旁,开始刻第三副。 因为睡饱了的缘故,也是因为更加熟悉了,所以,刻制第三副主阵盘用的时间最少。足足提前了四个时辰完成。 相应的道力的消耗也是最小的。竟是不到一成道力。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收拾好东西,心念微动,急急的出了冰雪秘境。 紧接着,他凝出一只金色小光圈,砸开虚空,立刻动身前往北海。 该计划能成功的前提是,他准备好了,并且能比混沌兽提前赶到神秘古阵那里。所以,不该浪费的时间,是一息也浪费不得。 第九九八章 残阵图 少顷,沈云钻出金色小圆圈。 几乎是同时,一道水流当头砸了过来。 却在离他还有尺把远的地方停住了,拐了个弯,向一旁呼啸而去。 沈云无声的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含在嘴里的避水珠。 二子给的确切方位是深深的海底,他自然得先做准备,含上避水珠。 海底的情形瞬息万变。暗流什么的,比地面上的风还要多。刚刚恰好有一道汹涌的暗流通过此处,再正常不过了。反正有避水珠护持,暗流什么的,只要不是人为的刻意行为,一般是能挡住得。 这不,暗流碰到避水珠的无形保护罩,自个儿改了道。 沈云轻轻的踩了踩脚底的沙石,举目四望。四周灰蒙蒙的。荒凉的样子,和大漠深处如出一辙。 完全看不到什么。 对于沈云来说,这是一片陌生的地域。 是以,他立刻启动秘密联络通道,联系二子。 少顷一道亮银色的亮光从左侧飞至,在沈云的面前稳稳停住。“啵”的一声细响,亮光爆开,化成一道秘密传讯符。 沈云伸出左手,轻轻接住,往里注入一丝道力。 “门主大人,我马上过来。”二子的声音自红艳艳的符文里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符文化成符文,转眼之间,吞没了整道传讯符。 沈云翻手,轻轻将之打落。 有避水珠在,他的周围一尺之内,都是滴水不进的。没有保护罩,却形似有一个球形的保护罩,故而被人们戏称为“无形的保护罩”。 在此之内,一切如陆地上无异。 符火烧得极快,在半道里,离着细沙地还有两尺来高,便熄灭了。点点灰烬洒落。 沈云心中一动,扬起右掌,轻轻一抓。 于是,几点灰烬尽数被他抓到了掌心里。 下一息,他心念一转,将它们扔进了百宝囊里的一个旧纸篓里。 不是他太过谨慎,而是与混沌**过几次手,他太清楚这家伙有多小心。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家伙的鼻子灵着呢。万一就是这几点瞬间变冷的灰烬暴露了他的行踪,从而令整个计划全功尽弃,叫他上哪里哭去? 刚收好,左侧远远的出现了一个小白点。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水球风驰电掣般的向他所在的方向而来。白色的是笼着水球的水汽。那是因为水球行进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冲击着其前方的海水,直接将之撞成雾状。远远的看过去,不见水球,只见一个白色的小点。 不用说,必定是二子。 沈云望着越来越近的小白点,禁不住连连颔首。小老虎不错,在海水深处也是威风凛凛。 不多时,水球在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猛的刹住了。 “门主大人!”二子快步上前来见礼。 沈云受了他的礼,问道:“二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二子指着左侧方向,简要的答道:“半个时辰之前,‘大家伙’突然改了方向,直奔这里而来。但是却在离这里千余里远的那个海沟前停住了,接着,它一头扎进去,直到现在还不见出来。” ‘大家伙’是二子与小伙伴们称呼混沌兽时用的暗语。见到门主大人,就意味着终于要动真格的了。他激动得很,一时没注意,在门主大人面前也说顺了嘴。正要赶紧解释来着,却见门主大人一副了然的样子,遂将解释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沈云轻笑:“那我就放心了。” 二子讶然:“它不会过来了吗?” “会的。它肯定会过来。”沈云答道,“不过,在没有确定这一带是安全的之前,它绝对不会过来……还有,它极有可能是在等约定的时间到来。” “约定的时间?”二子吓了一大跳,“它还有同伙?可是,我们没有发现有其他的……” 沈云摆手:“不在这里。是边界那边。据可靠情报,在凡人界的东海之滨,突然出现了落桑族一部,他们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确,就是冲着守护大阵来的。” “哦,我明白了!”二子气得挥拳头,“这是要一起发难,让我们顾得了这边,顾不得那边,两头忙乱!真的是太坏了!” “无妨。”沈云笑了笑,瞥了一眼左前方,“他们两头发难,我们就两头一起打。叫他们两头都落空。” “那是!”二子转怒为喜,笑嘻嘻的搓着手,“我们已经按门主大人的布署,挖好了坑。就等着‘大家伙’上钩呢。” “还差了点。”沈云轻拍挂在腰间的百宝囊,“古阵的阵图碎片在哪里?带我过去。我还要再做一点部署。” 三副主阵盘还没有布下呢。等于是陷阱没有灵魂。 说到这里,必须感谢混沌兽的谨慎性子。不然的话,那家伙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杀了过来。他的计划只能是全泡汤。 “是。”二子指着偏左的方向,“就在前面百来里远。收到门主大人的命令后,我立刻在阵图碎片上布下了隐匿的阵法。而且这一个多月,我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那里。绝对没有人动过那个阵图碎片。” “那就好。” 两人边走边说,脚程一点儿也没有放慢。不多时,二子指着前面的一块巨大的,形成卧牛的黑色石头:“门主大人,阵图就在石头的背面。” 沈云有些意外。 因为魏清尘给他看的阵图碎片的拓印只有一块手绢那么大,所以,他先入为主的误以为,阵图的碎片也就那么大。 现在看到这块有三个他那么高还不止的巨石,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十之八九是想当然了。 果不其然,他随二子走过去,从一边绕到巨石的背面,一抬头,入眼的是一副巨大的破损阵图。 那图再眼熟不过了。 与魏清尘拓印下来,送给他的那一副,一模一样。 好吧,以魏清尘的手段,将丈许高,一丈多宽的阵图拓印在手绢大小的一张上,算不得什么难事。 但实物与拓印本给沈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站在巨大的残图面前,沈云不由得再度生出一种自己象一粒尘埃那么渺小的感觉来。 上一次,自然而然的生出这种感觉,是因为他猛一抬头,看到了耸立在云端之上的天神祭殿。 “门主大人……”二子在一旁急忙出声。 这图明明一点灵气也没有,破破烂烂的,却邪门得很。只要多看两眼,就会不知不觉的被它牢牢吸引住。紧接着,体内的灵力飞一般的减小,就象是被这破阵给隔空抽走了一般。 他,还有好几个小伙伴,头一回看到这图时,都吃了这破图的亏。 幸亏第一回来时,有一个小伙伴落在了后头。赶上来时,发现他们几个头冒大汗,一动也不动的,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吓得当场大声尖叫起来。却歪打正着的救了他们几个一命,立时解了他们的危局。 沈云收回目光,冲他笑道:“多谢,我提防着呢。” 便是没有魏清尘事先跟他透露,面对这样的一副古老巨型阵图,他肯定也不会一上来就直接盯着看的。 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小常识。在祖师她老人家等前辈留下来的手札里,记载的类似教训简直不要太多。 第九九九章 阵成 混沌兽就在千里之外,沈云不敢再耽搁,挥指隔空在地上画了一个径直百步的大圈,吩咐二子在圈外护法。 “是。”二子领令,噌噌的去了圈外,身子一晃,脚底腾起一阵白雾。 待白雾散去,一头油光水亮的巨大白虎,轻扬尾巴,虎目圆瞪,扫视远方。 此虎就是二子。他现出了自己的妖体。 一来,是他完全信任门主大人,所以才能在门主大人面前,毫无顾忌的现出妖体; 二来,他明白门主大人让他护法的用意所在——门主大人要施法呢,不能叫其他人给冲撞了。可是,周边全是他的小伙伴们守卫着,寻常人肯定是闯不过来。而能够冲破小伙伴们的防线,闯进来的,其实力必定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就是‘大家伙’。所以,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现出妖体,做好最坏的打算。 小家伙越来越老练了。沈云赞许的轻笑,旋即,敛去杂念,开始布设主阵盘。 还是因为阵盘本身的品质相对于阵图来说,太差的缘故,所以,布设主阵盘又是一件非常考验道力的控制能力的事情。 除了主阵盘,此组合阵还有十二副次阵盘。也就是,四副次阵盘拱卫一副主阵盘。 十二副次阵盘的布设很简单,只要有金丹境以上的战力,就能按图布署。而且也没有时间限制。 是以,早在阵图完全成型之时,沈云便将它们与相关的阵图一道,尽数交给了二子,令其在残阵图的周边布设下来。 如此一来,他今天首先要做的是,测试十二副次阵盘的确切方位,以及类别。 组合阵呈三角形,阵基是三丁阵,十二副次阵盘分成三组,踏着四象,各施其职。但是从外形上来看,又是一模一样的。这时需要布阵者分别向阵盘里注入一小道灵力,察看阵盘正心。正心会现出一个特别的阵符来。 如果说布设次阵盘时有难度,那么,唯一的难度便在此。必须有金丹境以上的修为,才能激活阵盘正心的阵符。 沈云也只能如此。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右手掐了一道指诀,轻轻一弹,一缕道力无声的被均分成十二道。每一道都细如发丝,亮闪闪的。“嘭”的一声微响,在离开他的指法的那一刹那,它们齐齐化成了一条只有筷子粗、不及三寸长的银白色小蛇,破空向四周飞去。 下一息,滋溜,它们一头扎进了细软的沙土里,瞬息不见了。 紧接着,沙土里突然钻出来十二道笔直的光柱。 它们颜色各异,皆有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高约三尺。再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光柱的表面有暗纹流动。 这时,如果有中阶及以上的阵法师在此,便能看出来,这些暗纹是由各种各样的阵符组成。 光柱正是从十二副次阵盘的正心发出来的。不同的次阵盘,发出来的光柱的颜色和阵符都完全不同。 沈云取出三副主阵盘,再抽凝出一缕道力来,将之平分为三,还是同时注入正心之中。 立时,这三副主阵盘也被激活了。 与次阵盘不同的是,主阵盘被激活之后,不是正心发出一道小光柱来,而是它们的周边现出一道微弱的光晕。 颜色也是完全不一样。 每一副主阵盘发出来的光圈都有四种颜色。 如果反应过快的话,不难发现,四种颜色恰好对应着某一处的四根小光柱的颜色。 事实也是如此。 “去罢!”沈云一掌将它们打出去。 三副主阵盘腾空而起,立时,地上的小光柱也跟着动了起来。每一根小光柱都是一分为二,化成两只亮闪闪的大手,伸向半空里的主阵盘。 人常说,人以类聚。在这里,变成了“以色聚”。八手大手稳稳的接住了光圈颜色一致的那只主阵盘。使得后者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它们的正中间,离地的高度恰好齐平沈云的眼睛。 沈云一一检验过,确实是三副主阵盘都是在同一高度上,这才将右手一直掐着的指诀收到胸前,祭起“收字诀”:“收!” 八只大手应声又变回了小光柱。同时,它们同步的变矮。而主阵盘周边的光圈却迅速变宽起来,依然是稳稳当当的被四根小光柱顶着,随着它们的变矮而飞一般的下降。 转眼间,十二根小光柱跟缩进了沙地里一般,三副主阵盘也轻轻的落在了地面上。 “启阵!” 胸口的指诀对外一翻,沈云又是抽凝出一缕道力,将之一劈为三,轻轻向上一弹。 三缕道力一离开指尖,又是各自化成一条银白色的小蛇。不同的是,它们的个头比先前的那十二条小蛇要大上两圈还不止。 只见它们吐着红艳艳的杏子,腾至半空里,首尾相连的连成一个大圆圈,在沈云的头顶飞转了三圈之后,各奔东西,象三道离弦的箭一般,准确无误的扎进了三副主阵盘的正心。 三条银白色的小蛇不见了。从正心里,泛起一道银白色的光圈,飞一般的向四周散开来,眨眼的工夫,与主阵盘边缘的大光圈完全融合在一起。 后者猛然一闪,旋即,分化成无数道亮光,又象是数不清的银白色小蛇,在噼哩叭啦的细响之中,争先恐后的冲向正心。 这时,正心俨然是一口黑色的井,所有的亮光,钻进其中,马上就消失了,再也不见出来。 是以,少顷,三副主阵盘边上的大光圈就这样消失殆尽。 最后正心轻轻一抖,便是三另主阵盘也完全消失了。 沙地上连一道印迹也没有留下来,好象这里根本就是什么也没有似的。 阵成! 最后,沈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收起了胸前的指诀。 布阵的过程比他推演的还要顺利得多。 当然,这里头,首功在他。其次是二子;除了他们俩,功劳最大的就当数混沌兽了。 如果不是这家伙信守承诺,一定要等到与落桑族约定的发难时间……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家伙太过谨慎,一定要确定这一带没有被人动手脚,才肯过来,他哪里有时间这般不慌不忙、大摇大摆的布下大陷阱的最后一环,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要知道没有主阵盘的组合阵,战力不到最高的一成呢。 那样的话,还不够给混沌兽挠痒痒的。 第一千章 火种 当然,组合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也杀不了混沌兽。 沈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它能杀死混沌兽。 后者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他与混沌兽之间的战力对比,就好比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对上一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 如果组合阵能够将混沌兽结结实实的绊上一跌,于他来说,就是一线生机。 所以,指望这个陷阱困住混沌兽,甚至杀死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它的定位就是“绊混沌兽一跌”。 仅此而已。 而一旦功成,于沈云则是万幸。 没有办法,在修真界,实力为王,弱者对上强者……呃,就是这么的现实。 沈云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再次看向百步开外的白虎,招招手:“二子,你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白虎掉过头来,腾身跃起。 “嘭——”,掌底又是腾起一阵白烟。 紧接着,从白烟里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 不是二子,又是哪个? 他收了妖体,变回了人形。 “门主大人,请吩咐。”二子一溜烟的跑到了沈云跟前。 沈云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掏出来一枚玉简,递过去:“这次出来急了些,有一桩事非常重要,也很急,我忘了吩咐道长一声。你速速回去,将这个交给道长。” 二子没有接,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抬头直言道:“门主大人,我跟我的小伙伴们都说好了,一旦‘大家伙’过来,让他们马上有多远跑多远。所以,如果我走了的话,这边,你连个帮手都没有了。” 现在的妖精,越来越不简单了。不好骗呢……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什么也没有透出来,解释道:“据可靠的情报,孽畜与落桑族人约好的时间是在明晚子时正。它生性多疑,又是谨慎之极,所以,才早早的赶了过来。你的脚程快,明晚子时正,肯定能赶过来。”见二子仍在犹豫,便催促道,“我们布的这个阵法,你也看到了,不是一般的大。我独自一人操纵不过来,到时必须有你帮忙呢。如果不是我吩咐你的事,非常紧急。你又是个脚程快的,我还真不敢这个时候派你回去一趟。记住,速去速回,莫要在半道上节外生枝。” 催归催,但言语里依然不见一星半点的不耐烦。 因为他发现,二子年岁虽小,却行事仔细。尤其是在阿莽身边历练了几年后,越发的老练起来。所以,如果他这个时候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耐烦来,都不符合自己平时的作派。这样的话,只会让二子心里的疑心更重。 果然,二子闻言,心里的疑心去掉了大半,赶紧的双手接过玉简,下意识的去看。 他自然是看不到里头的内容的。 因为沈云早有准备,打了禁制呢。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行为不妥,二子不好意思的嘿嘿轻笑,仔细的将玉简收进妖力空间里,抬头领令道:“门主大人放心,我保证会送到道长的手里。也保证明晚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 “哦,忘了吩咐你,千万莫要惊动了孽畜。否则,我们之前的所有准备都白费了,全砸在了手里!”沈云笑着轻轻一挥手,“去罢。” “是。”二子更加相信了,行完礼,头也不回,却轻手轻脚的往左前方跑了。 沈云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融进了灰蒙蒙的深海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来了,这才收回目光。 抹了一把脸,他禁不住轻叹,在心底里说道:对不住,二子,我真的骗了你。 二子留在这里,根本是于事无补。混沌兽对付二子,连爪子尖都不用动一小,单单放出血脉的威压,就能将二子顷刻得压迫得七窍流血而暴亡。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二子陪着自己一起送命呢?完全没有必要嘛。 再说了,正因为知道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才更有必要将二子远远的调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天劫降临,于祝融大陆众生来说,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完全不为过。青木派的弟子,首当其冲,肯定会损失惨重。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避免无畏的牺牲。 因为每一个青木派的弟子都是一颗火种。多一个在第一波的劫难里存活下来,就等于为凡人修行的事业多保留了一份宝贵的力量。 从这一点上说,活下来的那些青木派弟子,他们将来要面对的形势,才是最艰难的,最痛苦的。他们所承担的压力,只会比此刻冲向应劫的最前沿更加大。 沈云也想活下来。辗转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几次面临生死,他的道,他的大业,才是刚刚起步,初见成效,是问,他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与混沌兽同归于尽呢? 但是……还是那句话——没有办法啊。谁让他还不够强大呢。 混沌兽拦在他的道上。 成为了他必须面对翻过去的一道坎。 不翻过这道坎,他的道,他的大业,没有将来。 所以,他只能豁出去,踏平这道坎。 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在修真界里,他这样的行为,叫做“以身证道”。 也是修士们最向往的一种死法。 沈云与大多数的修士想法不同。他从来没有刻意的追求“以身证道”。因为他的道,最基本的道义是“活下去”。所以,活着,努力的活着,尽量的活着,于他来说,才是“以身证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还要想办法转鬼修。这叫做,敌人能毁灭的只是我的肉身,却休想毁灭掉我的意志。 象现在这种,和混沌兽同归于尽,神魂俱灭的布局,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回。 也是迫于无奈的最糟糕的布局。 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但心有一丝丝更好的选择,他都不会这样去做。 而这么做,还是出于他的道,他的大业。 因为他拼着一死,能灭掉混沌兽的话,才能有更多的青木派弟子活下来。 于他的道来说,就等于是保住了更多的火种。 他日,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凡人修行,大势所成。那么,他,还有所有弟子的牺牲,都值了。 心思一转,他转头看向西南方向,眼神陡然变得柔和起来。 那里是边界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有他心爱的姑娘。 说来可笑,他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所以,老是觉得时机未到。一拖再拖三拖,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有正式向她表白心迹。 后悔吗? 沈云垂下头来,仔细的想了想。 发现自己是并没有后悔。 反而是庆幸。 幸亏没有打扰到她。 第一千零一章 最大底牌 准备就绪,只等混沌兽从海沟里爬出来。 沈云绕到巨石的后面坐了下来——残阵图为饵,他自然是要在饵的附近,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然而,方圆数十里之内,能够藏人的地方,仅此一处。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他的敛息术前些时候刚好大成。 此术是他近年来费了大气力钻研的术法之一。最初是为了应付叶罡。 在知道叶罡竟是一只麒麟幼兽之后,他就开始在敛息术上下大功夫了。因为白柯告诉他,麒麟兽最擅长追踪。 而当时,他以为自己与叶罡之间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如此一来,躲开叶罡的追踪,是必须的。 他的敛息术源自祖师木灵子。也就是天神宗嫡系一脉。总共有初成、小成、大成三重境界。那时,他的敛息术已至小成境。 而白柯很明确的入告诉他,当时他的敛息手段,根本摆脱不了叶罡的追踪。 所以,必须提高至更高的境界。 那就是大成境了。 他看过祖师的修行手札。后者的巅峰修为境界是化虚境。然而,她那时也没能修至敛息术大成。 究其原因,木灵子在手札里不止一次反思,每一次都有效的进行了改进……却始终不成功。最后一次反思里,木灵子很沮丧的将近两百年努力皆不得成功的原因归结于术法本身的缺陷。她在末尾叹息,不到飞升,怕是不得大成。 除了木灵子,还有柳成子等三位内门护法长老留下来的玉简里,也都有关于敛息术的详解。不同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在鸿蒙界里,敛息术恐难大成。个中的原因却是不相同的,总的来说,可以分成两派,即,一派和木灵子一样,认为是术法本身存在缺陷;另一派则是认为非仙人之体,无法将敛息术的术法威力发挥到极致,无法大成。 沈云从白柯的话里听得出来,后者是这方面的个中好手。而接下来,白柯也真的成功的躲开了叶罡的追踪。 是以,天神宗历练之后,在凡人界再见到白柯,沈云寻到机会,正式的向他请教了这个问题。 此时,白柯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从来都是视仙门的“法不轻传”那一套于无物,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真正的抱着平等、互利的态度进行交流。是以,很认真的与他进行了专门的论道。 他们先对比了各自的敛息术,从中寻找异同。 很快的,他们发现,同为敛息术,两者却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说,木灵子传下来的敛息术,也包括了柳成子等天神宗其他三脉传下来的,是建立在“敛字诀”之上的。 通俗的说,这一种的敛息术是通过屏息等隔离手段,将施术者的气息、气味等收敛起来,从而实陆与周边暂且的隔离开来,达到无法让旁人发现之目的。 这样的术法,必然对修为、身体的相关素质,有一定的要求。尤其是到了大成境,要求施术者能做到“清风化气”。说句老实话,这哪里人能做到的境界? 所以,木灵子最后也不得不认败,哀叹“不飞升,不大成”。 与之不同的是,白柯他们木灵一族的敛息术则是建立在“隐字诀”之上。 其中,何谓“隐”? 白柯他们的相关传承里用了举例来说明:黑沙于沃土里,是为隐;水滴在江湖之中,亦是为隐。 而白柯告诉沈云,对于这两个实例,他理解是,把自己的气息、气味等外在特征,变得跟所处的环境一样。就好比黑沙藏于肥沃的黑泥里,一滴水躲进了江河湖泊之中。当到达高阶时,甚至要做到改变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模仿周边的灵力波动。 两种敛息术从效果上来看,高低立现。 沈云觉得好奇极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祝融大陆上的人族修士都是走的天神宗那一派的路子呢? 对此,白柯最有体会。因为他在人族修士的门派里做守数百年的门派守护兽,对人族修士是相当了解的。同时,他本身出自妖族,又是化形大妖,对妖族也相当之了解。 他将原因归结于体格之强弱。 一句话,人族修士实在是太弱了,同时也太穷。单是一条,“隐字诀”的敛息术消耗的灵力之巨、对于他们来说,已是无法承受之重。 可是,这一点对于沈云来说,却不成问题。他虽然穷,但是他的道力来源五花八门。并非只有灵气一道。主张“道法自然”的他,世界存在的一切,都能为他提供道力。 而且他的道力很浑厚,身体的强横度甚至超过了魔王境的天魔。 当然,道力,还有超过魔王境天魔的身体强横度……等等,都是他的秘密跟底牌,不好跟白柯多说。 一番论道下来,沈云知道该如何改进自己手里头的敛息术了。 老办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结合了“隐字诀”,通过不知多少次的推演和磨练,在一年之后,终于为自己量身打造出来了改进版的敛息术。 其难度,说是改进之前的百倍也不为过。 但效果也是杠杠的。 从修行速度来看,数年下来,他已然大成; 从术法的效果来看:以此刻为例,他祭起敛息术,藏在大石头后面的巨大阴影里,与身后的巨石一般,脸上、身上皆映着水流的细碎亮光。俨然是巨石的一部分; 再看他的气息、气味,还有道力的波动……皆与四周的海水,浑然一体。真正的做到了如白柯所说的:象一滴水躲进了江河湖泊之中。 此术的道力消耗颇大。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沈云身处于无边的大海深处,四周的水之力量丰富之极。他随时都能从中吸取水之力量,以补充道力。 呃,某人此刻不消耗道力。他只是水之力量的搬运工……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敢在深海之底跟混沌兽决战的最大底牌。 孽畜,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呢! 因为曾经成功的捕获了混沌兽的气息,所以,沈云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不知道混沌兽的动向。 只要混沌兽敢出现在他的方圆五百里之内,那么,他闭着眼睛,也能知晓它的一举一动。 在心底里又过了一遍战斗计划,沈云微合上双眼,索性练起功来。 第一千零二章 沈云,本座看到你了 沈云以为要等到天将亮的时候。 因为这个时候正是落桑族人最爱搞事的时候。 倒不是这个时间点,他们的战力最强。 在战力、状态等方面,落桑族人几乎与妖兽相同。听风堂做过专门的调查和统计,落桑族人在夜间的战力,相当之惊人,平均能比白天的战力提高三成。 天将亮,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昼夜交替之时。这个时候,妖兽们活动了一个晚上,不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颇大。颇为疲倦的它们,战力不及夜间的巅峰状态之时。 但也有例外。 一些向往太阳,以太阳为尊的妖兽,会因为太阳将要升起,陡然变得亢奋起来,从而明明不是巅峰状态,却变得异常的活跃。 并且这种状态,一般会持续到太阳完全升起。 落桑族人的情况,与这一类的妖兽就非常相像。 再加上他们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属于人族。如果不化兽的话,他们还是可以和人族一样,夜间静心休息,保持战力,将巅峰状态保持至天将亮的时候。 待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据暗中调查的弟子们说,那情形就跟是给他们加持一般。刹那间,落桑族人会迸发出令人炫目的爆发力。完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足以吓到他们的对手。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战力倒显得很次要了。 于混沌兽来说,在祝融大陆里,还没有让它认真考虑战力、状态等问题的存在。所以,它对发难的具体时间无所谓。换而言之,它随时都可以发难。 于是,就只要分析落桑族人会如何选择时间点。 以沈云对他们的了解,猜他们必定会选择天将亮之时。 关于这一点,沈云通过听风堂搭建的临时紧急联络通道进行了交流。后者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以,沈云一算时间,离天将亮还差着个把时辰,当即抓紧时间运气练功。 哪里知道,这一回,却是他失算了。 不到半刻钟,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眼里尽是惊诧。 孽畜从海沟里出来了! 它已经到了五百里开外。 并且正朝着这边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那情形就跟……在它家后院的菜园子里散步一般。 我猜错了? 沈云一心二用,一边飞快的分析着这一突发情况,一边密切监视着混沌兽的动向。 很快,他无比肯定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确实猜错了。 混沌兽目标明确。虽然它极力装出一副闲悠的样子,但是,暗地里绷着气息,杀气腾腾,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残阵图会让它杀气腾腾?神秘的古阵遗址,犯得着“来者不善”? 沈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不慌不忙的从周边抽过一道水之力量,缓缓吞下,一边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嘲讽满满的轻笑开来。 不过,他不是嘲讽混沌兽。 而是在笑自己。 自作聪明! 他以为自己用神秘的古阵遗址、残阵图为饵,十拿九稳的安坐钓鱼台,专等混沌兽来咬钩。 殊不知,从他动了这个心思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混沌兽的圈套里。 后者也是用神秘的古阵遗址、残阵图为饵,十拿九稳的安坐钓鱼台,专等他来咬钩。 至于早早赶过来,一声不吭的躲进前面的海沟里……才不是什么谨慎的过了头,或者等待与落桑族人的约定时间。 那是最正经的狩猎。 而现在,他这头自以为聪明的猎物,已经入了网。于是,混沌兽来收割猎物了。 要说不慌,那是骗人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的心在一瞬之间猛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但下一息,他立刻在心底里严厉的训斥自己:慌什么!慌里慌张有用吗? 是以,心没有继续闹腾了,暂且含在嗓子眼里。 接下来,沈云又扪心自问:混沌兽意欲何为? 或者说,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家伙劳师动众的,不惜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来设计这么大的一个圈套? 想了想,沈云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他轻轻的张开双手,又握了握拳头。 这是一双温热、干爽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淬体,将皮肤打造得紧实、光滑而又富有弹性。好看,生机勃勃,充满了力量。 混沌兽当然不会是看上了他的这副皮相。 皮相于修士来说,是最虚的。 更何况,以混沌兽的血统和修为,它想要化出什么样的人形来,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混沌兽到底看上了什么呢? 沈云张开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无声的笑了。 自然是漂亮的肌肤之下的血液。 精纯的真魔之血! 是我忽略了!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在第一次与混沌兽打照面的时候,他用血脉之威,实打实的压制住了混沌兽。 当时,他以为后者是太过谨慎,又或是妖族对于血脉压制之恐惧深入骨髓,所以,才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殊不知,混沌兽是从那一刻起就惦记上了他的这一身血。 之后的种种行为,不过是调查、试探。 也真是佩服这家伙的耐性,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确定他可以安全食用了,这才反手做出这么大的一个套来,确保能顺顺当当的吃独食——将他骗到这里来,并不是防着他脱钩逃了,而是防着叶罡横插一脚,劫了他去,或者硬要分一杯羹。 所以,白柯、阿莽、端木……他们的血脉传承在关于混沌兽的记载上,真的诚不欺也。这家伙确实非常之谨慎,也超乎寻常的奸诈。 混沌兽看上去走得不快,但实际上还是不慢的。 沈云才理清这些关节,它已经到了百里开外。 这时,混沌兽停了下来。 “沈云,你出来吧。”它冲着巨石方向,吼了一嗓子,“本座看到你了。” 真的很厉害。声音化成了实质,一圈又一圈的传到了巨石前,离着三尺远,这才消散开来,而百来里远的距离里,连一朵小小的水花也没有惊起来。 沈云轻轻的挑了挑眉头,心道:这是诈我呢。 混沌兽的目力不好,他知道的。 但鼻子好。 不过,他对自己的敛息术更有信心。 果不其然,混沌兽接着又吼了一声:“沈云,不要以为本座是在诈你……” 沈云再肯定不过了。这家伙就是在诈我! 好吧,上当了,是我愚蠢,我认了。但是,你想要找到我……嘿嘿,拿出点本事来给我看看啊! 第一零零三章 这回真的捡到宝了 混沌兽嚷了几嗓子,一无所获,心里更加没底了:莫非姓沈的又逃了? 想以自己布局数年,最终极有可能又让姓沈的从眼皮子底下逃掉了,它甭提有多恼火了。 姓沈的明明过来了。 它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 姓沈的有多滑溜,打过几次交道后,它再清楚不过了。是以,他非常担心惊跑了姓沈的。 更重要的是,它想着,姓沈的既然已经中计,肯定不会轻易离开。除非它这边先沉不住气,惊跑了他。 抱着这样的心思,它耐着性子,继续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海沟里,等待最佳的时机。 然而,让它最担心的情形还是发生了。半个时辰之后,它突然再也闻不到沈云的气息。 姓沈的是躲进了芥子空间里吗? 这是它当时心底里首先冒出来的想法。 因为以它对沈云的了解,后者是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沈云既然做足了准备,要过来与它决战,那便是铁了心要执行到底的。 除非有必须半途而废的理由。 而混沌兽飞快的仔细捋了捋这半个时辰里周边的情形,并没有找到这样的理由。 是以,它首先想到的是,姓沈的身上带着芥子空间之类的法宝,见它这边没动静,先躲进空间里养精神去了。 想到这里,混沌兽在心底时冷笑连连——姓沈云的估计是听信了哪个妖艳贱货的馋言,以为本座奈何不得芥子空间……哼哼! 难怪叶罡暗地里老是把姓沈的称作“土包子”。区区下界妖族的血脉传承,也能当得真?没见识到这一境,也真是够了! 如果上面的大人知道要对付的是这样的货色,不知道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混沌兽向上翻了个白眼,心道:估计跟生吞了一只苍蝇差不多吧。 旋即,它轻轻的甩了甩硕大的脑袋,轻哼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鸿蒙界一年,上面一天。我在这个乌烟障气的倒霉地界呆了这么些年,已经够对得起他了。所以,我现在离开,根本就算不得毁约。 不过嘛……想到这里,它冲着灰蒙蒙的前方使劲的嗅了嗅,有如深渊一般的复瞳里,贪婪汩汩而出。 没有理由深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 在鸿蒙界这种下界能发现一只纯种的真魔幼崽,完全出乎它的意料。 想来上面的那位大人也是没有想到吧。 不然的话,肯定他亲自下来了,哪里还会诓它下来卖苦力? 所以,单单是冲着这只纯种的真魔幼崽,鸿蒙界就能从一贫如洗的下等界面跃升为货真价实的“宝山”。 得到了沈云,它哪里还用得着给上面的那位大人卖命? 乘着上面还不知道沈云的存在,赶紧的把人掳了,找个隐密的界面,慢慢享用。待它完全吸收了真魔之血,上面的大人……哼哼,届时,谁是大人,还不知道呢! 混沌兽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跟烧着了一般。 不行!这回绝不能再放过沈云。 姓沈的太奸滑了。 这一回如若叫他看破了我的心思,只怕从今往后都休想能再沾他的边。 此时此刻,它只希望沈云是暂且躲进了芥子空间一类的法宝里去了。 因为身为一只真魔幼崽,身上有这一类的法宝,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与沈云打了几次交道,他也不止一次觉察到了芥子空间的存在——它发现,在鸿蒙界里,很多妖族的血脉传承里都有关于它的记载。有意思的是,这些记载里都把它形容成了空间领域里的白痴。它不知道这些妖族的先祖是从何得知的。但是,这一回,多亏这些妖艳贱货的胡说八道。有它们误导姓沈的,它何愁今天不能成功? 且看本座是如何轻而易举的抓到沈小子吧! 贪婪与兴奋撞碰在一起,火星子乱窜,将混沌兽那深渊般的重瞳照得亮若星辰。它不再犹豫,加快步伐,朝着古阵小跑而去。 于它来说是小跑,对于鸿蒙界的众修来说,完全是“风驰电掣”了。 一面跑,一面使劲的嗅……少顷,混沌兽已经到了古阵的边缘。 它的目力不好。在深深的海底,越发的不好。 但此时,它也能隐约的看到那块形如卧牛状的巨石。 再往前走百来步,便进入了古阵。混沌兽却在此时又停了下来。 它的多疑症又犯了。 还没有闻到姓沈的的气味!也觉察不到他的芥子空间!难道他真的又逃走了……混沌兽在心底里直打鼓,一双重瞳不由得竖了起来,目光如电,凝成了实质。一时之间,它们象四道雪白的光柱,交织着,在巨石前的空地上展开了地毯式的扫视。 如果白柯、余莽他们也在这里,肯定会惊讶之极。因为他们的血脉传承里,写得非常清楚:混沌兽久居黑暗,一双重瞳,不擅视。 所以,混沌兽这是在做什么呢? 不多时,混沌兽扫视完毕,脸上露出狰狞之色——该死的,这一带压根就没有芥子空间! 姓沈的,究竟去了哪里! 心思电转,混沌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姓沈的是不是故意在骗我? 以身为饵,把我骗到这里来。而他自己却跑到边界去,帮着姓叶的打落桑族人了…… 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与沈云打了几次交道,它也摸到了对方的一些脾性。 比如说,姓沈的把性命看得很重。几次与它交手,看似不畏不惧,实则是从一开始就是想着如何逃了。可惜的是,前几回,它都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再加上又顾忌着小崽子的后头藏着大家伙,从而缩手缩脚的,导致白白的错过了好几次机会。 姓沈的如此惜命,肯定是舍不得在这里与我面对面的硬战! 唉!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怪不得闻不到气味了! 混沌兽懊恼的连忙掉转头,腾身跃向西南方向。 姓沈的跑路有一手。它已经耽搁了半个时辰,如果不再快一点,哪里还追得上? 万一沈云到了边界,被叶罡瞧破了真魔血脉,那岂不是等于是上面的那些大人瞧破了一般? 是以,它拉出一串残影,用最快的速度冲向西南方向。 本来通过虚空,直接瞬移过去,才是最快的。 但是,上界的大修跑到下界来,是天道所不容的。所以,在下界里,大修们必须自行封印一部分的修为,伪装成下界的修士。 象它就是封印住了大部分的修为,伪装成双面妖王境的高阶妖修——在下界,妖修的最高境界是妖王境。而妖王境又分为十重小境界,即,单面妖王、双面妖王……十面妖王。其中,十面妖王再突破时,天道将降下三十六道金雷劫。受住了,十面妖王飞升成妖仙;没受住,十面妖王魂飞魄灭。 当然,它之所以只伪装成双面妖王,却不伪装成更厉害的十面妖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叶罡实在是太精明。它如果是十面妖王的话,很多事就不好在叶罡面前打推辞了。 另一边,沈云藏在巨石的后面,感觉到混沌兽越来越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正在紧张之时,他没有想到,十几息之后,混沌兽突然撒开蹄子,往西南方向跑了。并且是跑得从未有过之快,瞬眼的工夫,他感受到的其方位竟是在数十里开外了。 这是跑了? 为什么呀! 沈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一头雾水。 孽畜就这么跑了!它和落桑族人的约定呢? 呃,好吧,在孽畜的眼里,落桑族人连屁都不是。如果不是看在落桑族人能帮它牵住叶罡,它铁定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落桑族人。 但这也是沈云的疑惑之所在——看方向,混沌兽极有可能是去边界。而混沌兽千辛万苦的摆出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就是防着叶罡呢。那么,它现在又火急火燎的跑去边界,怎么又不防着叶罡了? 难道说,落桑族人已经得手了,叶罡自顾不暇……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当即推翻了这种可能。 一来,听风堂每天传回来的情报显示,叶罡在边界做了大量的准备。落桑族人没那么容易得手; 二来,魏清尘、赵宣他们都在边界呢。如果真到了那么危急的时候,他们的情形肯定也好不了。他与他们有秘秘联络方式。真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他们必定会给他留言。而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收到只言片语,足以证明,他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那么,孽畜跑什么跑? 沈云眨了眨眼睛,一拍脑门,心道:孽畜该不是以为我跑去了边界,然后追我去了吧! “唉呀!可不能让它去!” 敛息术自行散了。沈云轻呼,从地上一跃而起。 如果混沌兽去了边界,或多或少都会帮落桑族人。那样的话,边界的将士们,还有守护大阵的压力就更大了。 他急吼吼的往前边跑去。 哪知,他刚刚石头的一侧,突然间,前方的海水剧烈的激荡起来,飞一般的分成了两边。旋即,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此时,沈云的身体的反应已经完全超越了大脑。只见他腰身一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完美的让过了这道劲风。 为什么说是完美呢? 因为那道劲风是擦着他的一只衣角过去的! “哈哈哈……” 劲风之后,是一通震耳欲聋的大笑。 也就是沈云一直注重淬体。尤其是给祁富林他们拔毒时,发现了灵气淬体与煞气淬体交替进行,效果更好之后,他自己也有计划的安排上了。于是,短短的半个月里,身体又强横了些许。 可别小看了这“些许”的提升。因为有了这些许的提升,这通大笑冲进他的耳朵里,只是象老仙都人冬天刮铁炉子里的炭灰一样的刺耳。 如果是在一个月之前,这通大笑足以震破他的耳膜! 笑声很嚣张,也很熟悉! 是孽畜! 好一招回马枪! 沈云的心沉到了海底。 他举目看过去,果不其然,混沌兽站在百多步之外,正得意的冲着自己笑呢。 “沈云,好小子!”它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你猜猜,上一个想骗我的倒霉蛋最后落了个什么结果?” 它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真的被骗到了。 在这里,它无比庆幸自己封印住了大部分的修为。不然的话,它撞破虚空,直接去了边界,哪里还能知晓这边的情形。 事实是,它都跑到百来里开外了,突然间,发现身后又有了沈云的气息。于是,又赶紧的掉回头来…… 看到沈云从巨石后头跑出来,他心里总算找到了答案——原来这小子是躲在古阵的后面。 它现在只是双面妖王,无法透视古阵。再加上,姓沈的估计是又新近得了一门厉害的敛息术,所以,在古阵后面藏得严严实实。它才没法发现。 电光石火间,理清这些,混沌兽暗地里恼火之极。 在姓沈的面前上这样的当,它不是头一回了! 每一次上当之后,再碰到姓沈的,它都是注意、注意再注意,免得再在摔进同样的坑里。 可是,每一回,它都是换个地方,再摔进类似的坑里。 恼火不恼火! 姓沈的,简直是欺我太甚!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回! 混沌兽压制住心里的怒火,立起重瞳,仔细去看对方。 这一看,它没忍住,轻咦出声:“不可能啊。姓沈的,你的小身板怎么受得住本座方才的大笑?” 它刚才的那通大笑可是大有讲究的,用了十足之力。 姓沈的不是奸滑之极吗?所以,它打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直接一上来,就用这通笑声将姓沈的震得七窍流血,没有招架之力。 虽说大部分的修为被封印住了,这通笑声的威力大打折扣。但是,凭着它对沈云的了解,双面妖王的十足之力,完全够用了。 结果……它又失算了! 这才多久不见,姓沈的又进益了不少,连身体也明显的更加强横! 在鸿蒙界这种鬼地方,修为也能提高得如此之迅猛? 什么时候真魔幼崽子修行变得这么容易了? 据传,真魔多变种。难道说,这是一只变种的?他变出来的特性就是修行特顺利? 那么,我炼化了他的血…… 混沌兽盯着沈云,一双重瞳再度褶褶生辉——这回真的捡到宝了! 第二零零四章 只要五步 殊不知,就在这一个照面的时间里,沈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即,两次了,混沌兽都止步于巨石之前百步之外。 如果只是一次,兴许是巧合。 两次!并且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就跟那里的地面上画了一道线似的。 好吧,之前,他布阵时,曾用道力在差不多的位置给二子画了一道线。 但是,那只是一道虚幻的线。用道力凝成的,连地面上的沙石都未曾沾到。是以,道力散开,那线也就完全消失了,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混沌兽不可能发现到。 孽畜已经发现了他与二子合作布下的组合阵吗? 沈云目光微闪,看着百步开外的地面,很快的否定了这一种可能。 受主阵盘品质的拖累,组合阵的覆盖范围大打折扣,外围离巨石只有五十步远。 混沌兽如果真的识破了组合阵,那么,更应该有胆量再往前走四十几步远。而不是远远的站在百步开外。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孽畜两次止步于百步开外呢? 心思一转,沈云用一只眼睛的余光悄悄扫视身侧的巨石…… “沈云,你该不是被本座给吓傻了吧!”混沌兽见沈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里越发的没底了。 以它的修为,活捉沈云,跟探囊取物,没什么两样。 但问题是,它不能损坏眼前的这座古阵。 它知道,在北海里,有一些在鸿蒙界里称得上“古老”的妖族。它们的血脉传承里,有关于这座古阵的一些记载。 这是因为,这些妖族的先祖,是这座古阵的守护兽。 可惜啊。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鸿蒙界众妖又以能修改自家的血脉传承为能事,所以,经过一代又一代自以为是的“修正”,这些传承里关于这座古阵的记载早已经是面目全非,真假难辨。 以至于明明是古阵的守护兽之血脉后代,却不但完全忘记了守护的职责,而且连这到底是一座什么古阵都不知道了。 而它来鸿蒙界之前,也被瞒得死死的。一直以为鸿蒙界与上界是完全隔绝的。 到了鸿蒙界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它捉到了一头黑海蟒妖兽。从这头妖兽的血脉传承里,它意外的知道了北海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古阵。 可是,北海在仙山,它要去仙山,势必会惊动此界面的气运之子。 什么叫做气运之子? 明面上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莫提了。在上界,谁人不知,一个界面的气运之子其实就是上头派到某个下等界面,做大任务的人。 此子必定是上面有人的。 为了助他完成大任务,上面会集中该界面的大气运于他一身。 简而言之,这个下等界面里的好事儿,只要气运之子知道了,动心了,少说也能分一杯羹。 混沌兽下来前,给它派活的那位大人便把话挑明了——鸿蒙界有气运之子。那人姓叶名罡。 真魔之血和古阵,这两样,哪一样,混沌兽也不想叫叶罡知晓。 而以气运之子的狗运气,以它的修为,不论是大摇大摆的杀过守护大阵去仙山,还是偷偷摸摸的走盗道,潜去仙山,都休想瞒得过。故而,两样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混沌兽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即,它直接投诚过去,让叶罡主动请它去仙山。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叶罡有一个心头大患,叫做沈云。 它只要暗地里推波助澜一番,不愁叶罡不会来请它这位高人助拳。 而它这么做,也不会惊动上面的那位大人。 因为沈云本身就是它的任务对象。 确切的说,上面的那位大人认为沈云是鸿蒙界的变数。它此行下来,就是替叶罡摆平沈云这个变数的。 事实上,它的计划也进展得非常顺利。 这三年多来,它在叶罡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的布局完毕。 现在,只要它掳走沈云,用其血激活古阵,立马就能逃离鸿蒙界。 等它寻个上面的那位大人也找不到的安全之界,完全炼化了沈云的一身真魔之血,破关出来……嘿嘿,不用上面的那位大人来找它,它也是要去那九天之上,算一算旧账的。 也就是说,眼下正是它的计划最关键的时刻。 沈云,等同于是它的囊中之物了。 它唯一要防的是,护古阵周全。 而现在,古阵离沈云太近了,只有半臂之遥! 古阵又是那么的精巧。沈云也不是等闲之辈,万一他洞察到了什么,用古阵来要挟它…… 混沌兽感觉自己紧张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沈云,本座知道你执意要与本座为敌。” “你追踪本座至此,不就是想要与本座决战吗?” “来,本座成全你!上前来,划出道来,本座陪你玩一回……” “怎么了?你不敢了?害怕了?沈云,原来你是个没胆的怂包啊……” 混沌兽试图用刻薄的话,激沈云冲杀出来。 只要后者离开古阵十步远……不,五步足矣!它定能隔空取其一滴真魔之血,激活古阵,重启之。 这座十几万年前的古阵,是一座界面传送阵。 十几万年来,它化成一座海底巨石,深藏于此。只是因为缺少一滴能激知它的真魔之血。 混沌兽以捕食为名,猎杀了周边数头守护兽的后代。用秘法剥出来它们的血脉传承,东拼西凑的,再加上自己的大胆推测,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它将之认为是自己的大机缘。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此大机缘,它不好好所把握,却傻傻的继续做那狗屁任务……如此浪费机缘,它会被天谴的!便是没有天谴,它也会自己打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事。 现在,计划就要成功了。 只要沈云往前走五步! 不要太多,只要五步! 它的重瞳盯着那道青色的身影,都快成一线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但是,沈云还是没有动。 混沌兽心想:看来骂得还不够狠…… 当即张嘴,要骂出更难听的话来。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沈云终于动了! 第二零零五章 让你三掌 混沌兽心中狂喜,紧张的看着沈云抬起来的腿。 一步! 两步! 三步…… 啊,沈云又站住了。 这一动,他由古阵的一侧,走到了古阵的前面。 然后,又是一动也不动了! 而他离古阵的距离,却变得更近了——之前,还离着半臂远呢。现在,这家伙的后背只差没有贴在古阵上。隔着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远。 该死的! 还不如之前呢! 狂喜没有了。 混沌兽意识到自己被对方耍了。 同时,它也认识到,沈云即便不知道古阵的秘密,也大概看出来它对身后这块巨石有多紧张。 好小子,太狡滑了! 不愧是真魔! 也幸亏还只是一头幼崽子。万一被此子长成,只怕三界都不得安稳吧! 一时之间,混沌兽生出一种“我为三界除大害”的理直气壮来。哼哼,就算不小心惊动了上面,它也有的是说辞。 不过,能不惊动上面,还是不要惊动。 毕竟真魔之血稀罕之极。以上面的大人们的贪性,得了真魔之血,还能分它一份?哼,想都不要想。届时,没有杀它灭口,都是仁义的主儿。 所以,混沌兽的打算是,只要沈云不道破,它便继续先前的计划。如果沈云道破了天机……那就休怪它下狠手了。 它继续冷嘲热讽:“沈云,你能有点出息吗?磨磨叽叽的,你是在抱窝……”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沈云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化成一记掌刀,往身后的巨石劈下去。 混沌兽吓得硕大的尾巴都绷得笔直,哪里还敢再出声! 果然!沈云看得分明,心中了然:此石不寻常,孽畜紧张之极! 试探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自然不会真下手——混沌兽如此紧张,太不寻常啊。所以,他也是真担心万一此石被他一掌劈开,打里头蹦出个什么了不得的祸害来。或者这一掌劈下去,地动山摇的……他是与混沌兽决战来着,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要一命换一命,拖着混沌兽一起去死。 是以,掌刀雷厉风行的高高举起,旋即,却在离巨石表面还有一指远的地方稳稳的停住了。 他回过头来,冲混沌兽扯起一边嘴角,嘲讽满满的笑了。 混沌兽……巨大的黑色身躯上象是笼上了一层红色。 那是它心底腾起的怒火! “沈云!”它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声音,全化成了闷雷般的嘶吼,“你,好胆!” 不过,这一回,只是声音又闷又大,难听得很,却没有再劈开海水,化成实质搞袭击了。 一来,沈云身后一拳远的地方就是古阵。万一他被打了个正着,脚下没站稳,身子直接砸在古阵上,磕坏了古阵,岂不坏事了? 二来,沈云已经猜到身后的巨石于它很重要。它没有必要再布什么迷局,遮遮掩掩的。 它刚才的嘶吼,纯粹是在发泄怒火。 太气人了! 它如果不稍微发泄一下,没被气爆,也会被气疯。 而对面沈云这样的对手,它迫切的需要冷静。 当然,如果这样的气急败坏,能起到一点麻痹作用,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惜的是,沈云不以为动。并且又不作声了。 混沌兽被他那样瞅着,有一种自己是跳梁小丑的狼狈。 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了。 万一叶罡省悟过来,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 无奈之下,混沌兽只好咬着牙,憋屈的承认道:“沈云,算你厉害。你身后那块巨石上残留的阵图,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想它被破坏掉。” “我向你保证,你我今日之战,绝对是一场公平之战。” 沈云依然只是歪着一只嘴角,冲它冷笑。 混沌兽明白这回他笑的是什么:双方实力相差这么大,面对面的对拆,于沈云来说,有何公平可言! 是以,它心一横,拿定了一个主意。嘴上先软了下来:“今天,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说法。鸿蒙界就这么点大。你老是针对我,没完没了的找我麻烦,叫我还怎么做事?” “算了算了,你手底下人多,又一个比一个不怕死。我真提怕了你了!” “这样吧……呃,我先接你三掌!” “三掌之后,你我划出道来,痛痛快快的比一场。” “我若是输了,你身后的残阵图也不要了,就此离开此界,再也不会回来。” “你若是输了……算了,我也不难你一个下界的修士。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了。” “沈云,本座够有诚意的了吧?你觉得如何?” 混沌兽说了一大串,还是不见对方有些许的回应,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再度卷土重来,比先前更盛…… 眼见着,它身上的红光又起来了,更亮,更大。 差不多了!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再度开腔:“一个什么条件?” 混沌兽险些失控。 它使劲的磨了磨牙,再度将怒火一点一点的强压下去。过了数息,觉得自己终于能好好说话了,这才冷笑连连的答道:“就你这点子修为,活该一世困在这个倒霉地界,能够为本座做什么?放心,本座既然说了,不会真为难你,就不会提让你太难做的条件。保管你稍微费一点劲,就能做到。” 话虽然难听了些,但它说的全是真的。 因为它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毕竟他们两个的修为差距摆在那里。 哪怕它自我封印住了大部分的修为,沈云眼下也还不配给它提鞋的。 更何况,修为是封住了,但身体的各项素养却还在,不会因此而受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它能扛住沈云的血脉压制的缘由所在。 一句话,沈云血统高上又如何?修为太太太差了! 所以,合该成为它仙途上的一块至关重要的踏脚石。 它这样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效果不错。因为沈云有些意动了。 “那好吧。我姑且信你这一回。” 说归说,却仍然不见动。 混沌兽只好又道:“沈云,你能上前来一些吗?我们到这边来决战。我刚才说过了,你身后的古阵图,对本座很重要。本座不想它在我们决战的时候,有丝毫的损坏。” 沈云抬头看了看古阵图,耸耸肩:“可以啊。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所以,我们都往前走一走。你不是要先接我三掌吗?这样吧,你先走近一些,接我三掌吧。” 第二零零六章 起! 混沌兽只想抓紧时间,再加上让三掌也是它自己提出来的,遂同意了。 不过,另一方面,它又实在是信不过沈云,只往前走了三步便停下来:“行了吧?” 沈云噙着一丝冷笑,缓缓的又抬起了手。 不乐意就明说呗!又来这一手!这是要挟上瘾了……混沌兽压下心底的不耐,一边瞅着沈云抬起的左手,一边又慢腾腾的往前走。 越离得近,受到的掌力肯定越大。 尽管沈云的那点子力度,于它来说,跟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但混沌兽还是不想太吃亏…… 所以,它是走一步,看一下,生怕多走一步,吃了大亏去。 另一边,沈云也很紧张——如果混沌兽不走进他事先布设好的组合阵里,不要说三掌,便是三十掌,也是白搭啊。 而照混沌兽这样的走法,估计是没法往前走五十步。 怎么办? 一时之间,沈云心思电转…… 果然,混沌兽往前又走了十几二十步,站住身形,恼火的说道:“沈云,本座诚意满满,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挪动一下你的‘贵脚’,也往前走几步?” 不要太多,四步足矣!五步更好! 为什么还要四步?那是因为它离沈云更近了,力道更不好控制,所以,沈云离古阵的距离必须更远一些。 沈云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也应该拿出我的诚意来。” 说着,他抬起脚,真的往前走了。 我走了二十几步,姓沈的少说也要走个两三步吧!混沌兽盯着他的脚,心简直是含在了嘴里。 可惜,它太高看了某人的脸皮。 因为沈云往前走了一小步,便停住了。 这一小步,摆明了只是象征意义。 再一次希望落空,混沌兽气极,庞大的身躯上又一次现出红色的怒火。 “沈云!耍弄本座,很好玩,是吗?”它咬着牙,低声咆哮道。 沈云笑了笑:“彼此彼此。” 之前,他一度怀疑百步远的地方有什么古怪。孽畜直接跨过了百步那一带,完全化解了这种怀疑。他心里的压力刹那间去掉了一小半——混沌兽已经够恐怖了,还要再加上神秘古阵,他哪里还有生机可言?必死无疑啊。“你胡说八道?”混沌兽的重瞳陡然立了起来。里头,愤怒的小火苗窜呀窜。 沈云呵呵:“你我的实力摆在那里。我这一小步,可不是和你那区区十几二十来步是一回事!” “区区”二字咬得重重的,简直不能再有嘲讽意味了。 混沌兽一时语塞。好吧,它不得不承认,很有些道理。但是,在修真界里,道理从来都是在强者这一边的。它先是主动提出让三掌,然后又听从姓沈的之意见,拿出诚意来,向前靠了靠,姓沈的不感恩戴德,反而在那里吡吡,真当它是性子太好了,是吧! 身上的怒火更甚,凝成实质性的火苗,腾的窜出了体表。 “沈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它微微弓起身子,硕大的头颅向上抬起来,张开了深渊巨口。 黑洞洞之中,那两圈又尖又密,形如犬牙交错的白牙,全露了出来。 沈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与混沌兽打了好几回交道,这是他头一回看到混沌兽原来是长了这样两圈坚牙利齿。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混沌兽只是长着两颗类似于象牙的长獠牙。 那两颗长獠牙看上去寒光闪闪,已经足够让人后背发麻了。然而,在这两圈细密的白牙面前,顿时黯然失色。 被这样的牙齿咬住,不要说逃脱,被直接碾成血泥,大概也就是分分种的事情吧…… 沈云赶紧的别过头去,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疼的。两条腿更是象踩在棉花团上似的。 老实说,昔日,在天神祭殿里历练时,他站在那个神秘的大人物面前,也不曾有这样的恐惧。 因为当时他心里门清。那位神秘大人物有所畏惧,不敢在天神祭殿里,对他妄下杀手。 可是,孽畜完全不一样啊。 无耻者,无畏。 除了担心他伤到身后的残阵图,孽畜再无所顾忌。 一旦他真的激怒了孽畜,后者极有可能舍掉残阵图,直接窜过来,用那两圈白牙,直接将他碾成一团肉泥…… 这时,他的心底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沈云,你还有别的退路吗?” “瞧你那点出息样!输人不输阵,你不知道吗?” “你真被吓倒了,那才是正中孽畜的如意算盘!”三言两语的,沈云迅速找回了一些理智,很快的压下了心底喷涌而出的恐惧。 深吸一口气,他强打起精神,对自己说道:“怕什么怕!我才没有害怕!我不怕!” 这个法子好些年没有用过了。重新捡起来,效果还是一样的好。就象当年他躲在小土洞里,凭借此法,很快甩掉了对杀良冒功的仙符兵的恐惧一样。眼下,他可以做到勇敢的直视混沌兽的那两圈白牙了。 “听着,要想我再往前走一步,你必须对等的,往前再走十步远。”气沉丹田,他扬声威胁道,“不然的话,我真的很生气,难保会对古阵做点什么。” 混沌兽对残阵图太紧张了。这一点很反常。 所以,他想在孽畜的理智边缘,再疯狂的试探一把。 成功了,他等于是把混沌兽的底线又往生机那边小小的挪了一点点,但还是很有可能会死; 失败了……就当是作死。 既然作,是死,不作,也是死,那么,怎么能让混沌兽难受,他就怎么作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单纯的撂狠话,沈云再度一记掌刀,狠狠的劈向巨石。 结果是,他又赌对了。 混沌兽居然很明显的抖了一下!身上笼着的怒火随即蒌了许多。 “别!别!”混沌兽连忙叫停,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不就是十步吗?本座先走!” 这回,它没有一步一看,呼啦啦,直接上来了十步。 停下来后,气呼呼的说道:“沈云,该你了!” “好说。”沈云扬眉,也往前走了一步,接着,原话砸回去,“该你了!” “走就走!”混沌兽见不是一小步,而是十步,心中窃喜,果断的又走了十步,再停住,讥笑道,“沈云,你有种的话,敢再跟吗?” 它算过了,自己只要再往前走三十步,沈云跟三回,也就是三步。它就能动手了。到时,它定要叫姓沈的知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沈云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以为是的蠢货! 混沌兽在心底里骂了一句,再度往前走。 十步! 九步! 八步…… 每一步都象是踏在沈云的心尖子上。 但是,他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斜着眼睛,冷冷的瞅着,在心里默默的数步子。 三步! 二步! 一步! “起!”他大吼一声,右手一扬,“神兵利刃”果断出手。 与此同时,一圈雪白的亮光腾地而起,刷的撕裂了灰蒙蒙的深海之底。 第一零零七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亮光从脚底的地面骤然冲出来的那一刹那,混沌兽只想骂人。 该死! 又中计了! 明明已经提防再提防了! 有前几次吃亏的前例在,此时此刻,它也顾不得古阵的安危,当即,两只前掌在沙石地上猛的用力一蹬,整个身体迅速腾起,往后飞掠而去。 下一息,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旋即,它方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屁股被撞到了! 什么东西居然能拦住我的全力后退? 混沌兽跌回了沙石面,身形还没站稳,便冷汗淋淋的回头去看。 就是那道亮光……呃,确切的说,是那道亮光变成了一道直指海面的雪白光墙。不知道高过它本身多少倍! 不看还好,这一看,它周身的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了。四只粗壮的短腿撑着庞大的身躯,少见的有些不堪重负之状,齐齐打起颤来。 并非这道光墙太高,无法逾越。 而是姓沈的又玩阴的,在这道光墙里加持了血脉压制。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光墙搞了些什么名堂。附在光墙上的血脉压制,被扩大了十倍还不止。以至于,劈头盖脸的朝它压下来,它竟然有些扛受不住了。 不对!这肯定是幻术! 混沌兽打了个激灵,理智迅速回归。 “啊——”它不屈的抬起头,冲着光墙的顶端,拼尽全力,大吼一声。 这一吼,自然是拼尽全力,只差没有破开自我封印了。 吼声一出口,竟是幻化成一头黑色的长龙,张牙舞爪的分开上方的海水,风云叱咤,扶摇直上。 转眼间,黑龙已经升至光墙的一半高。要越过光墙似乎就是下一息的事。 并且,它的气势十足,巨大的气场有如实质一般,牢牢的护住了混沌兽。 “神兵利刃”跟被焊住了一般,顷刻之间,沈云发觉自己再也没法将“神兵利刃”往前推动丝毫。 实力为王!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徒劳。 沈云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了被实力碾压的无奈。 混沌兽实力太强,见识也不差,反应更是不俗。 仅仅是顷刻之间,便想到了破解的法门。 只要它的吼声幻化出来的黑龙越过了光墙,反过来,便会形成碾压之势,届时,光墙能够坚持多久,几息,十几息,还是几十息,沈云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神兵利刃”更是再也没有可能再前进一丢丢。 如此一来,前头的种种准备尽毁,他的计划便完全失败了。 所以,当务之急,他绝不能让黑龙越过光墙。 他有什么办法呢?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代价不小,而且也是他最后的法子。 沈云当机立断的咬破舌尖,祭起一滴心头血,在心底里默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一滴既是心头血,也是真魔之血。 五十步开外,混沌兽立刻感受到了,在心底里又爆了一句粗口,赶紧的又吼了一声。 这一回,它没有再喝出一条黑龙来。而是一道银白色的光圈脱口而出,风驰电掣般的追上了正在奋起向上的黑龙。 转眼间,光圈经过之处,黑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一圈。向上的速度也快明显的加快了。 于是,龙头一晃,眼见着就要达到光墙的顶端。 混沌兽用重瞳瞥了一眼沈云,寒光毕剥做响。 说时迟,道时快,一直静止不动的光墙,它突然涨高了! 不,不仅仅是涨高。那架式是向上飞窜! 一时之间,龙头与墙头,竟呈齐头并进之势。 真魔之血! 这就是真魔之血的威力啊! 我的真魔之血!用一滴,少一滴的真魔之血啊…… 混沌兽早已将沈云的真魔血脉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此时此刻,甭提有多心疼了。 同时,在心底里将沈云骂了个狗血淋头——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当心头血是寻常的血吗? 便是寻常的修士,也没有这么滥用心头血的。 姓沈的是觉得活不下去了,所以,才这般的挥霍吗?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混沌兽忌惮之极。 真魔血脉藏在心头血里。而一个修士的心头血也是有定数的。在短时间里,根本没法恢复。也就是说,如果沈云将真魔之血挥霍殆尽,它极有可能一场谋划全成空——逃离鸿蒙界后,上面的大人肯定会察觉到。到时,它必须有一段艰难的逃亡路要走。怎么可能花很长的时间来,养着沈云,让他慢慢的养回去呢?而不养回真魔之血,一个真魔之血耗光的沈云,于它又有何用?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之中,它已经泄了气。 些许心思在黑龙那里马上被放大了数倍。龙头蔫了,上升的速度自然而然的降了下来。 顿时高低立现。光墙猛窜,又高过了黑龙数丈。 混沌兽看得真切,好不心甘,却无可奈何。 两圈白牙咬得咯吱作响,它深吸一口气,对着沈云,挤出一句话来:“沈云,算你狠……” 话未说完,一双重瞳瞪成了两只胖葫芦状。 啊,我看到了什么! 一道寒光,劈开了它的气罩! 怎么可能! 它知道,沈云在玩阴的。一边用光墙吸引它的注意力,另一边则用一柄形状、样式古怪之极的武器试图偷袭。 它一点儿也不在乎。 因为它更加清楚,以沈云的这点子修为,便是用上鸿蒙界里最厉害的宝剑,也刺不破自己的气罩。 可是,现在,它看到了什么! 一道细如发丝的寒光,无声无息的刺开了它的气罩,不但没有减速,反而陡然一晃,明显的加了速,向着它的喉咙下的软骨刺过来。 闪电也不及这道寒光快! 心中警铃大作,混沌兽不敢再等闲视之。 然而,身后被光墙顶着,丝毫都退不得。上头也被光墙里血脉威压给压制着,它无法做到腾空而起,避开…… 原来,沈云是这么算计我的! 混沌兽的重瞳里几欲喷火。它咬着牙,突然伸长了脖子。 在它的对面,五十步开外,沈云看得目瞪口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孽畜好象是牛皮糖捏出来的一样,眨眼的工夫,脖子变得又薄又细,象极了一个长长的黑色弹簧。 接着,硕大的头颅轻轻一晃。黑色弹簧有如狂风摆柳,上下、左右、前后……猛摇。 原本他锁定的攻击点,顿时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数……满眼都是跳动的喉咙! 哪一个是真,哪些是假……他完全分辨不出来! 第一零零八章 还要你帮一个忙 正当沈云傻傻分不清的时候,混沌兽那边又生了变化。 扑天盖地的喉咙跳得突然加快了。它们打着转,呼啸着,向沈云直接砸过来! 沈云暗道“不好”,寻思着索性撞大运,随便挑一只刺破。哪知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了。 “哈哈哈……”混沌兽的笑声时远时近,时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时而又尖利刺耳,时而又化成千百重,层层叠叠,“沈云,受死罢!” 幻术! 孽畜也在用幻术! 一个“死”字,象是黑暗里哗的闪现的一道光亮。 电光石火间,它点亮了沈云的心。紧接着,是沈云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睛。 这时,他再去看那满天嚣张的飞舞的喉咙。有那么一瞬间,它们的动作象是放慢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 这时,有一只喉咙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所有的喉咙都象是在原地打转转,唯有它,直楞愣的飞出来,顶着两圈密密的白牙,狰狞的冲向他。 啊,这一只是真的! 眼见着,白牙们就要咬到了沈云的脖子。但是,下一息,最外边的那颗白牙停在了离沈云的脖子不到半指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往前挪动半分。 这一方世界似乎凝住了。 一息,两息,三息……十来息之后,“叭嗒!叭嗒”,两滴硕大的汗珠子自沈云的两边脸颊上滑下,前后脚的从下巴滴落,重重的摔在一片黑色的坚甲上,应声裂成无数瓣。 那是混沌兽的下颚最里边的一片鳞甲。 与最外边的那颗白牙不同,它是实打实贴在了沈云的一只锁骨窝里。 冰冷、坚硬、滑不溜秋、带着死亡的气息……沈云回过神来,心跳如擂鼓,既是后怕连连,又亢奋不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牙动了动,从它的后面喷出来一道恶臭的热气。 那是混沌兽在说话。 与先前不同,这时候,它气喘吁吁,跟拉破旧的老风箱一般。 沈云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臭! 太臭了! 他几乎要被熏晕。 接连退后两步,避开那张硕大的喘着粗气,却跟在喷粪无二的嘴,他淡声答道:“我提前在这里布了一个阵。专门攻制你的幻术。” “可是你刚才根本动弹不得,怎么启阵?”混沌兽不解。 “不,是你启的阵。”沈云如实答来,“启阵的口诀是一个‘死’字。不论是你说,还是我说,或者是其他人说,皆可。 因为混沌兽的修为远远高过他,所以,他设计的这个组合阵绝对不能提前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提前启阵,更是不可能了。 那么,要如何启阵呢? 沈云在这个问题上真的是想破了脑袋。 最终,他想出来的方案是,将组合阵分成内、外两部分。外部分,也就是阵道里常说的第一重阵,或者外围阵。 它的启阵方式,沈云用到了低阶阵法里最常见的重压式。即,只要混沌兽,或者相当于它那么重的物什,压在它的边缘,便能启阵。 为什么要用重压式? 这是因为它太过简单,从而在未启阵时,不会产生灵力波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重压式反倒在高阶阵法里运用频繁,专门用来给迷信灵力波动的高阶修士们挖坑设套。 混沌兽体型之硕大,在仙山,便是连叶罡的妖身也比不上。所以,如果不是混沌兽寻过来了,便只能是发生了兽潮,方能启阵。 但是,话又说回来。妖族天性敏锐。如果混沌兽在此,方圆数百里之内,哪里还会有其他妖族敢立脚? 故而,沈云根本不用担心会一不小心在这一片荒凉的深海之底引发陆地上才有的兽潮。 他唯一要担心的是,如何将混沌兽诓进组合阵里来。 为了能钓到混沌兽,他精心布设了两只饵。一只是身后的残阵图;另一只就是他自己。 种种情报表明,混沌兽对残阵图颇感兴趣;而混沌兽馋他的真魔血脉,也是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不争事实。 故而,他不信混沌兽不咬钩。 事实证明,他完全没有看错混沌兽。为了吸食一口他的血,混沌兽连残阵图都可以舍弃。 内阵,也就是第二重阵,沈云用的是口诀式。 与混沌**了几次手,他最大的感受是混沌兽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强大。其次是,这家伙话太多,聒噪之极。 而每每交手,它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撂狠话。 并且三句里,至少有两句半是带“死”字的。 余下的那半句是什么? 嘿嘿,当然是惨叫了。 沈云自知不是混沌兽的对手,所以,每一次交手,都是速战速决。其时间恰好够混沌兽放两句半狠话。接下来,便是沈云得手,混沌兽吃痛,嗷嗷惨叫。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沈云思来想去,将启动内阵的口诀简单的设置为一个字:死。 本来这些,他不想告诉混沌兽。 一来,他觉得没有必要; 二来,他是从混沌兽身上看到了血淋淋的教训,即,能动手解决的,绝对不要动口。只有象他先前一样,完全打不赢时,才东扯西扯的动嘴皮子。 也就是混沌兽求知若渴,他才简单的为其解惑一二。但仍是惜字如金,不会多说一个字。 听完,混沌兽张着嘴,喘得更凶了。 这是被气的。 两人决战,哪有不放狠话的。一放狠话,言语里咒对方去“死”、受“死”……还能再常见一些吗? 姓沈的,好不刁钻! 我竟又着了他的道! “那是什么!”混沌兽实在是输得不甘,努力给自己找借口。 沈云指着它喉咙下的“神兵利刃”,笑了笑:“你是说它吗?” 混沌兽闻言,都快要被气爆了。 如果不是这玩意插在它的死穴上,它能这般受制于人? 明知故问! 它的不甘,很大一部分也是缘自此物。 没道理啊。 它虽然自己封印了大部分的修为,但是身体的强横度却是还在的。 所以,它做梦也想不到,在鸿蒙界这种即将崩溃的下等界面里,还能有刺穿它的身体的利器。 “是!就是它!”混沌兽感觉两个眼皮子越来越沉。自知大事不妙的它,只求一个明白。 沈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偶然捡到的一样稀罕物。” “哦……”混沌兽想到了一个可能,喘着气,轻轻的笑出声来,“呵呵……呵呵……原来如此。沈云,你莫要得意。打败我的,并不是你。而是上面的人。因为是他们给了你这把神兵。在上面的那些大人眼里,你跟我皆是棋子。” 顿了顿,它目光闪闪,又道,“沈云,这只是一盘好大的棋。而你注定不是棋盘上的王者。所以,你就死心了吧!哈哈哈……” 才笑到第三声,一道巨雷笔直的打下来,准确无误的落在混沌兽咧开大笑的嘴上。 那架式象是要轰掉它这张臭嘴。 好吧,事实也是如此。 混沌兽动弹不得,被劈了个正着。血肉模糊之间,牙齿与硬鱗齐飞。 沈云被它方才抛出来的言论深深的震惊了,来不及细想,是以,猝不及防,竟被两枚飞过来的利齿所伤。 它们比利剑还要快。 一枚是擦着他的一边耳朵飞过去。半边耳朵立刻血淋淋的搭拉了下来。 另一枚更厉害,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口上。 沈云眼前一黑,接连后退,“砰”的一下,重重的撞在后面的巨石上,张开嘴,“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来。 “成……了!” 说时迟,道时快,混沌兽顶着被雷轰掉了一半、血淋淋的头,突然动了。 只见它抬起前掌,隔空呼的抓一把,“海底捞月”,将沈云吐出来的那一口血沫子尽收于掌中。 “总(真)……魔之……雪(血)啊!”它咧着破嘴,几近癫狂。 手上却一点儿也不见慢。 说话间,它抬起了那只前掌,屏住呼吸,难得的细声细气的说道:“给我凝!” 话音刚落,一滴艳红的血珠子从一滩血色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这个时候,混沌兽一反常态,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前掌猛的一翻,将掌心的血珠子果断的打进巨石之中。 “哦呵可!”两只前掌虔诚的跪于地,它低下头来,上半身伏在地上,但两条后腿依然站立着,保持着这种古怪的姿势,轻轻的吟唱起来。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腔调。 刚刚缓过劲来的沈云,努力的想听清楚它在吟唱什么。 可惜的是,他一个字也没能听出来。 混沌兽是在用一种他完全不知道的语言念咒。 应该是唱完了一句,混沌兽停了下来,依然半伏于地,一动也不动。 但是沈云却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因为他发现后背靠着的巨石在混沌兽打住的那一刹那,动了! 这不是一块单纯用来刻录残阵图的巨石,是吧! 沈云挣扎着,试图从巨石上爬起来。 这时候,他方发现,巨石好比是一块磁石,而他俨然是一根铁钉。被从巨石里传出来的一股巨大吸引力束缚着,他完全爬不起来。拼尽全力,也仅仅是手和脚,还有脑袋能少许的动一动。 心思电转,他完全明悟过来。 混沌兽刚才是故意在跟他透露天机。 为的是引下一道天雷。 这道雷劈下来,混沌兽肯定首当其冲会吃大苦头。但是,同时也会替它解开桎梏。 伤到他,逼出他的一口心头血,纯属于意外。 不过,没有这个意外,脱困的混沌兽接下来,也会从他身上取出一滴心血头。而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混沌兽就是这样用一招苦肉计成功的脱困了。 理清这些,沈云追悔莫及。 可笑他,方才还在暗笑孽畜败于话多。他何尝又不是如此!最多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很快的掉进了曾经绊倒孽畜的同一个坑里。 不同的是,孽畜修为高深,只是被绊得摔一跌。 而他……这回怕是死期到了。 “你拿我的心头血在做什么?启阵,对吗?”他也想死个明白。 混沌兽却是个知错必改的好大修。这回,人家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自顾自的继续半伏在地上,又用那种陌生、听着非常古老的腔调开始了新一轮的吟唱。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苦笑了两下,又仔细的听了起来——事已至此,他就当是用生命在看戏罢。且听孽畜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这一听,他听出一些门道来了。 调调还是原来的调调,但是,有好几处换了词。 和上一回一样,混沌兽吟唱完后,又停了下来。不过,这一回,它立起了两只前掌,所以,不再是半伏于地。只有头依然是低着的。 而沈云也明显的发现了身后巨石的变化。 它动得越发厉害了。 下一息,牢牢束缚着它的那道吸力收得更紧了。那情形,好象要将他拖进石头里去。 旋即,身上的每一处血肉都象是在下一息就会被撕裂一般。 好痛! 眼前是满天的金色星星乱窜。 沈云不由得闷哼一声。 但神志还是非常清醒的。 这情形……他感觉自己象是被献祭的祭品。 好吧,很有可能……呃,根本就是! 该死的孽畜要拿我献祭给哪个? 痛苦迅速在加骤,沈云痛得呲牙咧嘴的同时,好象看到周边陡然变亮了。 是我痛到出现幻觉了吗? 沈云咬着后牙槽,努力的眯缝起眼睛细看。 没错,周边真的变亮了! 混沌兽跟沐浴在晨光之中一般,黑污污的硕大身躯上竟然闪着细碎的浅金色的亮光。 这会儿,它恰好抬起头来,用一只前掌慢慢的拔下了一直插在它的喉咙下方的“神兵利刃”。 “沈云,谢谢你,帮我打开了这座界面传送古阵。”它提着“神兵利刃”,迎着金光,走上前来,嘴里说着道谢的话,声音却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接下来,还要你帮一个忙。” “你反正是要死在这里了。因为古阵不会放过你。” “所以,你剩下的心头血,与其白白浪费了,不如都送给我罢!” 话音刚落,它利落的对准他的心口,举起了“神兵利刃”。 第一零零九章 厉害如斯 混沌兽的恢复力真是变态。这才多久,被天雷轰掉的下巴已经止住了血。不过,两圈白牙还没有开始恢复。尤其是下颌的牙,更是重灾区。秃噜了大半,余下的稀稀落落,东倒西歪。 这样的后果是,混沌兽虽然说话不漏风了,但还是没法管住自己的口水。 于是,它靠过来时,粘稠的口水滴滴嗒嗒的,转眼间,浇了沈云一头一脸。 好臭! 臭死了! 沈云几乎快被熏死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了。 他的目光被“神兵利刃”闪着寒光的刃尖牢牢的抓住了。 孽畜要用他的武器,剖开他的胸膛,活生生的挖取心头血! 看着寒气森森的刃尖干练的扎下来,沈云终于绝望了——我命休矣! 再也兴不起一丝侥幸之心,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周边的亮光越来越强盛。而他已经知道,这些亮光其实全是身后的巨石发出来的。并且,亮光越甚,他身上受到的吸引便越大。 是以,这会儿,周身上下,他唯一还能动的,只有两只眼皮子。 在闭上眼睛的这一刻,沈云禁不住在心底里苦笑——他以为自己勘破了生死,能做到从容的向死而生。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还是高看了自己。其实,他和最初走出牛头坳村一样,还是怕死,并且怕得紧。所以,他做不到直视刺下来的刃尖。 挖心应该很痛吧…… 这么一想,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心口怎么还不痛? 是因为我怕死怕得紧,所以,对时间流逝的速度的感觉发生了严重的偏差? 心念一转,他又觉得好象不对。 因为执着于要将他生拉硬拽进巨石里的那股子吸力明显的还在用相同的速度持续加码。 这不,终于牵扯到了他周身的骨头。所有的关节开始“扎扎”作响。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孽畜还不快些动手,恐怕会抢不过巨石。 因为照后者这种加码的速度,他又道力被禁,这副身体真的扛不了多久,全被吸力压成一滩血肉。 而在身体崩塌的前一瞬间,心头血势必会自行融解。 那是什么意思?就好比是一滴雪水掉进了山泉里。从此以后,谁是雪水,谁是山泉水,便是大罗神仙亲至,也没法分辨出来啊。 如此简单的修真常识,他不信混沌兽不知道。 所以,不是我的错觉,而是真的又生了变故? 今天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变故。形势更是反反复复。他都快麻木了…… 思及此,他尝试着用力的去抬起一只眼皮子——心里更加肯定了,绝对不是他的错觉。时间的流速完全没问题。因为这会儿,他连睁皮子也异常的吃力了。使出了最后的气力,才勉强的动了动眼皮子,将眼睛睁开一线。 立时印入眼帘的是一团暗红色的粘液。 “叭嗒!” 好巧不巧,它落在他的眼睛上。 于是,沈云的一番努力全报废了。他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但他绝对不是晕死过去了。 因为他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周身的骨头在“扎扎”作响。 痛吗? 明明努力睁眼的时候还痛得欲仙欲死来着。奇怪的是,被粘液糊了眼睛之后,突然周身的痛楚似乎一下子全没了。 所以,那团粘液是药水? 沈云很快的否定这样的猜测。 因为粘液散发出来的气味实在是太熟悉了。 腥臭之极。分明是孽畜的气味。 沈云吸了吸鼻子,确定了一下。 没错,是混沌兽的气味…… 象是有一道亮光划过脑海,沈云惊呆了——我刚才做了什么动作?我在吸鼻子! 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还能吸鼻子! 并且是如此之轻松自然! 是我能动了吗? 此念刚一起,身体已经在行动了。 他顺势打了一个滚! 咕噜咕噜……短暂的天旋地转,世界再一次安稳下来。 接踵而来的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来自巨石之内的庞大的不可抗拒的那股吸力,奇迹般的完全消失了! 沈云趴在地上,睁大眼睛。 还是目不能视,但是,他能确定自己真的已经脱离了巨石。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诧异之时,他听到接连的“蓬蓬”两声响。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也是他梦里经常听到的声音。 更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是红罗宝伞! 所以,是囡囡在我万分危急的时刻赶过来了。 并且从刀尖子底下救了我!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几起几落,沈云趴在那里,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缓过劲来。 此时,他的周边又变了。 杀气腾腾。 阴风猎猎。各种灵力波动剧烈的扭动、跳跃、缠纠……很快的在四面八方交织成了一张网。 沈云彻底的放下心来。 今非昔比,囡囡终于练出一只强大的阴军! 她的红罗宝伞里养着数以万计的鬼魂。一旦成军,便是孽畜也招架不住啊。 果不其然,下一息,他听到了混沌兽愤怒的嘶吼。 “妖女!” “敢坏本座好事,纳命来!” 沈云的道力正在龟速回复之中。此时,还不到半成。没有道力护体的他,听到这两声大吼,心口上好比被接连打了两记重拳。 黑暗的世界里,全是疯狂跳跃的星星们。伴着他那越来越急骤的心鼓声,越跳越快……根本扛不住。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凉却轻??的力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后背心上。 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顷刻间,星星消失了。心鼓一顿,明显放慢…… 数息之后,沈云再一次的缓过劲来。 他狐疑的瞪大了眼睛——不对,这不是囡囡的灵力! 可是,生机勃勃的,显然是生人的灵力,绝非鬼修之力。 难道里囡囡还有帮手? 如此一想,他竖起耳朵,努力去追寻熟悉的红罗宝伞的声音。 很快,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因为红罗宝伞的声音飘浮不定,上一息还在东边,下一息便在西边响起来了。紧接着,他又在南边听到了…… 红罗宝伞是囡囡的本命武器,只有可能是她本人在用。 而世间仅此一把红罗宝伞! 也就是说,短短几年,囡囡已经变得厉害如斯! 那么,极有可能,刚才为自己度灵力的,正是囡囡! 沈云趴在那里,又一次觉得象是在梦中。 第一零一零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在道力又恢复了一丢丢之后,沈云终于有足够的气力祭起一滴心头血了。没有犹豫,他果断的再度咬破舌尖,再度祭起一滴心头血。 立时,好比有一股暖流,迅速注入周身的经脉之中。 痛到麻木,失去知觉的四肢,随之回归。 沈云用力的抓了抓双手,心头激动不已。 虽然还是很虚弱,恢复的气力不及平时的两成。但是,手和脚又有知觉,他再次拥有了支配它们的能力。 换而言之,他切切实实的从死边打了个转,又活回来了! 接下来,他伸手去够自己的脸,试图扒开一直糊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团恶心玩意儿。 这个动作几乎又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那两成气力耗光。 气喘吁吁之余,他终于重新能够目视了,当即迫不及待的翻起眼皮子看前方。 却只看到红艳艳的一片。 再定睛细看。 好大的一只红帐篷! 还很眼熟。 沈云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是红罗宝伞! “篷篷篷……” 巨大的伞盖之上,时而火星子四溅。旋即,那一处飞快的鼓包。 但是,不见伞柄。 红罗宝伞象极了一口倒扣的红色巨锅,立在他的面前。 而他以为的那张由众鬼修织成的阴灵之网根本没有存在。 也就是说,从声音到阴灵之网,全都是红罗宝伞弄出来的。 另外,他也没能找到钱柳和混沌兽。 而从红罗宝伞变得如此之巨大,还有伞盖上弄出来的动静,他不难猜测,此刻,巨伞之内,钱柳与混沌兽之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 这样的认知,令他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囡囡变得如此强大了? “篷!” 红罗宝伞发出来一道明显要大得多的声音,成功的打断了沈云有些飘远的思绪。 紧接着,一道雪亮的亮光划过伞盖的西南边缘,直挺挺的飞向不远处的巨石。 沈云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追了过去。 此时,他才发现,巨石也大变样了。 不复是独自一大块的卧龙形状。在巨石的正中间,出现了一道金灿灿的、横着贯穿整座巨石的大裂纹。 并且这道大裂纹还在缓慢的变宽。 裂纹的中间,金闪闪的。沈云才看了一眼,便被晃花了眼。他连忙挪开,不敢再看第二眼。这也使得他无法知道裂纹里到底是什么。 至于原本刻在巨石正中间的残阵图,则完全看不到了。 沈云心里猜测道:莫非是被这道裂纹完全吞没了? 正猜测间,又是“篷”的一声响,又有一道雪亮的光芒,象利箭一般,从几乎是相同的位置冲向巨石。 这回,沈云学乖了。在听到响声的那一刹那,他连忙用刚才那滴心头血的最后一点余力祭起“沉睡之眼”,果断的追踪那道光芒。 “看”清楚了! 如他所料,那道先前就觉得颇为眼熟的雪亮光芒,是笔直的飞向大裂纹。在靠近大裂纹的那一刹那,光芒微晃,前头弯曲如钩。 那情形象是要挂在大裂纹的边缘一边。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大裂纹的气势太过强大,还是雪亮的光芒飞到这里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尖钩方刚刚成形,来不及去挂靠大裂纹的边缘,便四分五裂,继而无声的彻底散开了。 那道雪亮的光芒,沈云便是死也不敢忘记附着在它上面的气息。 因为那是孽畜的气息。 孽畜想要做什么?一边与囡囡恶战,一边用灵力凝成钩子,去扒大裂纹的边缘……心思一转,他猜到了一个可能——孽畜想逃。逃进大裂纹里。它要藏进巨石里? 思及此,他果断的做出一个决定: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孽畜。 然而,此刻,先前祭起的那滴心头血的效力已经完全耗光了。现在的他,道力恢复不到两成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得很。周身的关节跟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样,不但松松垮垮的,而且不管动哪个部位,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 更重要的是,心头血的效力耗光了,他的气力也一并耗光了。所以,他现在又回到了只能眨眼睛和动动眼珠子的完全脱力状态。 他拿什么来阻止混沌兽的小动作?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又一次的咬破舌尖…… 他唯有继续使用心头血。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于是,又一道雪亮的光芒自红罗宝伞里飞出来,暗搓搓的飞向大裂纹。在与前一次差不多的位置,它的前端又凝成了尖钩状。 不同的是,这一次,尖钩没有立时四分五裂。所以,眼见着,它就要稳稳的扒拉在大裂纹最近的那处边缘。 就是此时! 沈云指尖一弹,隔空打过去一记大火球。 呼—— 大火球化成一道红光,“砰”的一下,准确无误的砸在尖钩上。 后者应声粉碎,转眼,连飞沫也看不到了。 下一息,从红罗宝伞里边传出来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这声音,沈云以前近距离的听过几回,也熟得很。 是混沌兽在惨叫。 尽管这一下又耗光了一整滴心头血,但是,沈云脱力的垂下头来,趴在地上,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听到孽畜叫得这么惨,真是太痛快了! 总算是为先前被这家伙拿去当祭品献祭给巨石讨回了一点利息。 为什么笑得没声音? 因为某人又完全脱力了,实在是没气力笑出声来。 惨叫声飚到半路,却戛然而止。 沈云微怔,努力的抬起眼帘,去看红罗宝伞的西南边缘。 还没等他的目光挪到位,他感觉到身下的地面猛烈的抖动起来,象极了地龙翻身。 当然不可能是地龙翻身。 必定是宝伞里出了变故! 沈云最担心的是,混沌兽刚才的惨叫是假的。实则是,混沌兽想能过这样的惨呼来麻痹和迷惑钱柳,借机暗搓搓的对后者下死手。 正提着心,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红罗宝伞突然从沙石地上腾的飞起来。 “找死!”一道年轻的女声怒斥道。 话音刚落,噼哩叭啦的声音响起。那是一通畅快淋漓的揍人的声音。并且是属于拳打脚踢,并且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的打到肉的情形。 “嗷——,嗷呜——”混沌兽再度惨叫连连。 孽畜在挨暴打!沈云乐见其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喜,他的道力恢复得快了一些。一丝气力如影相随。 沈云终于得以“看”清楚了。 飞快的腾起来的红罗宝伞之下,有数道白色的袍边飞扬。 那是鬼修特有的白袍。 所以,囡囡是真的练出了一只阴军。 这样的话,她在半个时辰之后能打得混沌兽满地找牙,就完全说得通了。 带着数以万计的阴兵,对上混沌兽,囡囡才不会吃亏呢。沈云心道,照我说,对付混沌兽这样的孽畜,就得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围攻之。 因为据他的血淋淋的经验显示:跟这样的货色讲道理、讲规矩,分明就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一零一一章 自救 从掀起的这一角里露出来的情形来看,混沌兽也不是一味的挨打。相反,它真的很厉害,短短的十来息里,它竟然有两次实质性的反击。 每一次反击对红罗宝伞都造成了不可忽视的打击。并且,第二次明显强过第一次。因为头一次,红罗宝伞的西南边只鼓起了大包;第二回,宝伞除了鼓起更大的包,还整体晃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混沌兽的反击其实是越来越强。 沈云看清这一点,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混沌兽是上界的神兽,亦是属于妖族。并且是古老的妖族。而在妖族之中,越是古老的妖族,其身体的强横越是强到变态。 一个很明显的对比:木灵一族相对于黑海蟒一族更古老。所以,他能看得出来,白柯的身体就要比火姬更强横。 又如:余莽属于地龙灵族。这是一个很早就绝迹了的古老妖族,甚至比木灵一族还要古老。所以,余莽血脉提升至地龙灵族之后,从身体的强横度来说,能用得上“脱胎换骨”来形容。便是白柯也略逊一筹。按端木光的话来说,余莽在身体强横这一方面,已经堪称魔了。 混沌兽一族属于神兽血脉,比地龙一族的妖族血脉不但更高级,而且更古老。所以,它的身体强横度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 沈云与它交过几次手,感觉是“逆天”级别的。端木光眼下都是比不了的! 而现在,他看到的就是这种“逆天”的具体表现场面。 数不清的白色袍脚在露出来的那一角里空隙里飞来飞去,合力围攻混沌兽,并且还有红罗宝伞的护持,混沌兽却没有沦落到被单方面挨揍之境,它在不断的蓄力,并且还抓住了有利时机,果断、有效的狠狠还击。 照此情景,阴军+红罗宝伞压制不了它,战况极有可能很快就会反转。 反转的后果是不敢想象的。因为届时这里不会有力量还能再压制住混沌兽…… 心中一动,沈云催动“沉睡之眼”去“看”巨石。 主要是中间的大裂纹。 其实,此时离他前一次“看”,只相差了不到三十息。 但是,大裂纹的变化却很大。 一来,它比之前宽了近一倍; 二来,迸射出来的金光更甚。以至于那一边的红罗宝伞都被映成了金红色。 更重要的是,之前,他“看”到裂纹里头是实心的。仅隔二十几息之后,里头却变空心状态了。 里头比较空阔,在正中间好象还有杵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柱状物。 很熟悉的布局! 电光石火间,沈云想到了传送阵。 紧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混沌兽自己也承认了,这是一座传送古阵。 孽畜的如意算盘是:用他的心头血启动这座沉寂了十几万年的传送古阵,再取了他所有的心头血,乘此阵离开鸿蒙界。 所以,孽畜没有说假话,这真的是一座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传送阵。 它拼命的反击,并且用灵力凝成钩状,去钩大裂纹的边缘,就是为了逃命。 以混沌兽的贪婪,如果得逞,肯定不会放过他,会在逃向传送阵的过程里,“顺手”将他一并掳走。 世人都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沈云在心里暗下决心:我必须自救!绝不能让孽畜逃出鸿蒙界! 眼下,他倒是有办法阻止孽畜。刚才,他就成功的阻止了一回。 只是混沌兽实在是太过强大了,而他的心头血又不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狗急跳墙,万一混沌兽见传送古阵将要关闭了,拼尽全力去扒传送阵,那个时候,他能担保自己一定还能拦得住? 沈云完全不敢担保。 所以,必须另想办法。 心思电转,他想到了“神兵利刃”。 “神兵利刃”本身是他用来对付混沌兽的利器。事实上,也确实能够伤到混沌兽。只是架不住他的实力太弱,以至于“神兵利刃”很快的被混沌兽夺了去,险些反过来用于挖他的心。 它上哪里去了呢? 是不是还在混沌兽的手里…… 就在这时,“沉睡之眼”在巨石与红罗宝伞中间的空地里发现了“神兵利刃”。 它被扔在那里。 并且无伤无损! 真是太好了! 沈云心中狂喜,连忙又一次的咬破舌尖,再一次的祭起一滴心头血。 啊啊啊! 气力随着心头血的散开,再度迅速回归。 比上一次更强。 差不多恢复到了他平时的七成!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先是尝试着抬起头来,扭扭脖子。 “咯吱咯吱……” 一圈之后,他成功的重新获得了脖子的控制权。 不是夸张,真的是事实。 从传送古阵外面的石壁上挣脱下来后,他周身痛到麻木,失去痛觉。那时,全身上下,大部分关节都跟是别人的一样,不要说控制,他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是接连三滴心头血发挥出来的效力,同时也是他的身体也有着“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这会儿,他才能瞬间恢复到平时的七成力。而又是借着这股气力,他方得以顺利的收回对脖子的控制。 让沈云更加高兴的是,这一番动作下来,他基本上没有消耗什么气力。 大受鼓舞啊! 某人从来都是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脾性。果断再接再厉……接着,他运气凝神,从一双手掌开始,小臂、上臂、双肩……再一路向下……大约十几息后,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次站起身子,因为红罗宝伞没法再遮挡在他的前面了,所以,传送阵的金光象初升的太阳光一般,瞬间将他整个儿罩住。 看上去,他周身金光闪闪,有如庙里的金身菩萨。 除了最初那一刹那觉得刺眼,猝不及防,他不由的眯起双眼,似乎没有别的异样感觉。 金光无害? 下一息,他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金光还是很有作用的。呼吸之间,他感觉气力又陡然涨了一大截,恢复到了平时的八成半左右。 也就是说,他咬着牙,竭尽全力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这个过程里,一滴心头血瞬间恢复的气力已然用掉了大半。结果,被上古传送阵里迸射出来的金光一照,他不但刚刚消耗掉的气力全恢复了,而且还比最开始时多出了一成半! 这是什么神光啊! 能不能完全恢复呢…… 很快的,某人得出了结论:不能完全恢复。八成半,是金光的最大能力。 确定之后,他身形一晃,用最快的速度从红罗宝伞的边缘绕过去,来到那片空地里,捡起地上的“神兵利刃”。 一上手,他心里再确定不过了——“沉睡之眼”没看走眼。“神兵利刃”完好无损,且一如既往的锋利。 如此,再好不过了! 面对红罗宝伞露出来的那一角,后背心正对着传送古阵,他扎了一个马步,先是单手“哗啦”撕下一条袍边,和往常一样,将“神兵利刃”结结实实的绑在右手掌心,接着,双手执“神兵利刃”,静心凝神,严阵以待。 果然再一次被他料中。这厢,他方准备好,又有一道雪亮的光芒自红罗宝伞露出来的那一角里飞了出来。 还是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却比先前足足粗了一圈! 气势也更足了。 速度更快! 混沌兽越发的厉害了! 沈云暗自庆幸不已。如果不是站在这里,手执“神兵利刃”,还是用道力隔空打击,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否一击即中,将这道光成功打消。 说时迟,道时快,光芒有如出洞之银蛇,破空而来。 “斩!”沈云双手一旋,大喝着,直接斩下去。 顿时,火星子乱溅。好比是一朵炽白的烟花绽放。 而斩下去的感觉,竟真的跟将一条水桶粗强的巨蟒斩成两截一样。 接着,沈云听到了“啵”的一声细响。 这回却跟刺破了一个皂角泡泡的动静相差无几。 直接上手与用道力隔空打击,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 唯有一点,他能有个对比,并且对比非常之强烈,即,的的确确的,这一回的用灵力凝成的光芒更加强大。 所以,如果这一回,没有“神兵利刃”的加持,以他现在的状态,便用是青霜剑,也未必能够做到这样完美。 沈云有些后怕的紧了紧手里的剑柄,深深的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再一次进入战斗状态。 “篷篷篷……”,红罗宝伞那边越发的热闹了。伞盖上接二连三的响着,鼓包亦是此起彼伏,方向完全不定,找不出规则来。 再看它露出来的那一角,缝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于是,更多的白色袍脚露了出来。每一只下面都看不到脚,并且是悬空的。它们快速的飞来飞去。看着不象是群殴,更象是在移形换位。 这一发现也证实了他先前的预判——混沌兽极有可能会翻盘。钱柳+红罗宝伞+数以万计的阴兵们,也只能合力压制混沌兽一时,无法真正的彻底将之打败。 他看懂了钱柳的意图——拖!尽量的拖! 所有的传送阵都是有开启时限的。想来他身后这座传送古阵也是如此。钱柳知道无法打败混沌兽,所以,她便用红罗宝伞罩住混沌兽,与阴兵们合力,一同困住混沌兽,拖延时间。等拖过了传送古阵的开启时间,混沌兽的谋划落空,即便是打赢了,也等于是败了。 甚至沈云还猜测得到,钱柳有彻底毁坏这座传送古阵的法门。前提是,后者没有开启。 只是如此一来,他觉得好奇极了:囡囡是什么时候知道这座传送古阵的存在的?在此之前,她为什么只字不提?或者说,在传送古阵没有开启之前,她其实有的是机会将此阵毁掉,可是,她为什么不摧毁呢,非得等到混沌兽赶过来了,用他的心头血成功启阵之后,才现身动手? 心里头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同时,心沉到了谷底。 不,沈云,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咬咬牙,他双手紧握着剑柄,艰难的在心底里宽慰自己。 正在此时,又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冲出了红罗宝伞。 比上一道,它更快、更亮,也更加强大。 沈云连忙甩掉一切杂念,挥动“神兵利刃”,全力斩杀。 “砰!” 斩上光芒的那一刹那,迸射出来的亮光,刺得沈云的双眼生疼。两个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 好在仍然是一击即中。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甩掉被刺激出来的眼泪,索性闭上了眼睛,重新祭起“沉睡之眼”——不能再用眼睛直接看了。否则的话,按照混沌兽越来越强悍的趋势,他很是担心下一回,眼睛会被光芒被斩碎之后放出来的亮光给灼伤,甚至会直接瞎掉。 形势确实是越来越严峻!连红罗宝伞不复先前的四平八稳,明显的颤动起来。 沈云甚至还来不及去“看”伞面上的动静,又一道雪亮的光芒飞了出来! 他只能全力应对。 “砰!” 一击之下,光芒又是立碎,果真是爆出更大更亮的亮光。 同时,沈云的两个虎口被震得生疼。 他在心底里又小小的庆幸了一把。 没有想到的是,不等他调息,又一道光芒飞出了红罗宝伞…… 刷刷刷…… “砰”、“砰”、“砰”…… 混沌兽跟疯了一般,接二连三的射出灵力凝成的光芒。它们象连环箭似的,一道又一道,接踵而至! 向来能一心多用的沈云也完全没有心思琢磨其中的原由了,只能绷紧心弦,全力以对。 斩! 再斩! 斩斩斩……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斩掉所有的灵力箭!一支也不能放过! 很快,他的两只手掌上的虎口都被震裂了,鲜血直流。 斩到第十箭时,“神兵利刃”上崩出了第一道口子。又斩落两箭,出现了第二道口子! 唯一的好现象是,从第十箭之后,灵力箭的威力没有再持续加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斩落了多少灵力箭,沈云的两只手再一次的麻木了。 这时,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自己居然凭着一滴心头血撑了下来! 斩落了这么多的灵力箭,他的气力就跟铁水浇铸的一样,一直维持在八成半!不见多,也不见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云飞影的月、票,谢谢! 第一零一二章 活该 心思一转,沈云想出了个中的原由:是传送古阵的金光。 之前,他的气力就是在被金光照上的那一瞬间,迅速恢复,并增加至平时的八成半。 但是金光对道力的恢复完全没有助益。 沈云怕伤到眼睛,一直闭着眼睛,改用“沉睡之眼”。后者是要消耗道力的。而他的道力也确实是一直是在持续减少。到目前为止,已经减少了将近半成。 照此情形,便是有金光在背后护持,他也是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又有一道灵力箭破空袭来。 沈云再次举起“神兵利刃”,全力迎击——不管了!也管不了! 因为他没得选择。 如果不能将所有的灵力箭斩碎,完全截断混沌兽搭上传送古阵的机会,那么,混沌兽一旦奸计得逞,他,甚至还包括了囡囡和阴兵们,都活不了半个时辰。 刷刷刷! 这一回是三连箭。 一箭紧追着一箭,追魂夺魄似的,半分喘气的机会也没有给沈云留。 好在沈云的剑法路数就是以快制快,又有金光时时刻刻的照着后背,源源不断的补充气力,所以,他每一斩都能毫无顾忌的全力以对。 三箭飞来,一箭不漏,全被他斩得粉碎。 不好的是,两个虎口本来就被震出了一道口子,斩下这三箭之后,完全撕裂开来,伤口一直扯到了大拇指的指根,深可见骨,血流如注。这使得两只手的大拇指皆完全使不上劲来,没法握剑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凭着绑剑的布条儿用力。 肯定是比不上大拇指发力的。接下来,他再挥动“神兵利刃”去斩灵力箭,不论速度,还是力度,都比不得之前,势力会差一些。 即便是如此,沈云也没有想过要退缩。 因为无路可退。 他的背后就是正在开启的传送古阵。 但凡他退却哪怕是一点点,便会放过一道灵力箭。 只要这道灵力箭能搭上传送古阵,混沌兽便能从红罗宝伞里逃脱出来。届时,再也无人可以阻挡它…… 沈云单是想一想这样的后果,脚下站得更稳,也更加的坚决。 不想,一息、两息……接连过去了十息,皆不见灵力箭再飞出来。 别看只是短短的十息,于沈云来说,却是无比之宝贵的十息,说是救命的十息,也完全不为过。 因为从第三息,他双手的虎口大伤自行止住了血。接着,深深的伤口开始合拢。到了第十息时,虽说还没有结痂,但是牵动大拇指的那根筋脉刚好自行接上。 两根大拇指皆恢复了气力。 沈云试着紧了紧手里的剑柄。两根大拇指又能使上劲了! 所以,他至少不用担心下一次斩灵力箭时的准度了。 压下心中的欣喜,他握紧剑柄,再一次做好战斗准备…… 斩碎! 崩坏! 恢复! …… 如此的周而复始,沈云竟然又接连成功的挡住了混沌兽的四轮灵力箭。 这四轮里,有两轮是单箭,一轮双箭,一轮三箭,每一轮的间隔时间、速度和力度也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是以,单凭从灵力箭的情况,沈云无法评估混沌兽眼下的状态。 让他忧心忡忡的是,他的道力消耗越来越快,只剩下不到一成了。 照此情景,他先前的估计又显得过于乐观。他实在是撑不过半个时辰。 到底还要撑多久呢? 在斩落第四轮的灵力箭后,沈云顾不上察看虎口上的伤,连忙调整“沉睡之眼”,去看身后的传送古阵。 这一看,他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送古阵已经完全打开了。 通过“沉睡之眼”,他“看”到传送古阵的内部与仙山现有的传送阵初看差不多,但其实大有不同。 首先,正中间的那根一人多高的柱状物顶部顶着一颗大圆珠,圆珠是空心的,外表皮上刻着许多大大小小、分布不均匀的圆点; 其次,传送古阵之内的地面上也是凹凸不平,纵横交错的分布着很多深浅、宽度皆一致的线条。 怪眼熟的。 很快的,沈云记起来了——这不是残阵图吗? 不过,残阵图有些地方是残缺的,或者模糊不清,而地面上的图案却非常的清晰和完整。 所有的金光都是从这些线条的底部发出来的。 沈云还想调整“沉睡之眼”,好仔细“看”清楚,这些两指来宽的线条底部是怎么一回事。这时,灵力箭再现。 而刚才的那一个调整,用掉了他小半成的道力。是以,他不敢再奢侈的同时“看”两处,只能将“沉睡之眼”的关注点又继续减少到一处,即,眼前的这一片区域。 再斩! 又有灵力箭…… 这一回,沈云总共斩落了三轮灵力箭,总共是五道。 坚持斩落最后一道灵力箭,“沉睡之眼”被迫关闭。这是因为他余下的道力已经不够运转“沉睡之眼”了。 所以,接下来,沈云必须要么直接用眼睛紧盯,要么放弃。 怎么能放弃呢? 沈云睁开了眼睛。 这时,他才发现,金光已经明显得变暗了,大不如先前的明亮。 是传送古阵将要关闭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他吐出一口浊气,又紧了一把手里的剑柄,给自己打气:沈云,坚持住! 就在这时,前方又生变故。 “滋啦”一声,红罗宝伞朝着他的这一面,突然被破开来一道长口子。 “呼——”,一只血淋淋的年轻男子的手,自长口子里猛的伸了出来。五指微张,手背上的青筋象虬枝一般,怪异之余,好不狰狞。 沈云看得真切,险些惊落下巴。 因为这很明显不是一只鬼修的手。 红罗宝伞里怎么会有年轻男子? 大活人难道不是只有囡囡一个吗? 就在这时,他从这只男人的手上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混沌兽! 是混沌兽的手! 它化成了人形? 不管了!伸爪必斩! 沈云二话不说,提起“神兵利刃”,冲上前去,用尽全力对准那只血手斩下去。 此时,“神兵利刃”已经崩出了十几道口子,另外还有大小裂纹七道。 也许这一斩下去,“神兵利刃”便四分五裂,完全报废了。 能不能成功的斩掉这一只血手,也是未知之数。 可是,沈云顾不得这么多了。 全力一斩! 血手被齐腕斩落。 还没有完! 沈云心念一转,隔空将刚刚斩下来的那只手捡进了冰雪秘境里。 就这么两个换在平时最寻常的动作,一下子耗光了他仅剩的那一丢丢道力(不是这两下很费道力,而是某人所剩的道力实在是太少了)。 反噬如影而至。 丹海猛的内塌。 痛煞我也! 沈云拄着“神兵利刃”,弯下腰来。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不断,晚不断,“神兵利刃”偏偏在这个时候,“咔嚓”一声,从最大的那道裂纹那里一折为二。 沈云没站稳,身体猛的向前栽去。 而这时,从断手的伤口处才飚出一道血线。 好巧不巧,恰好冲到沈云的丹海上。 绝对的血上加霜啊。 沈云本身已经形同寒风中飘摇的残叶,血线的“攻击”,俨然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两眼一黑,在转瞬之间,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啊——” 红罗宝伞内,某一角,一位披头散发,有如血人的黑袍年轻男子抱着一只汩汩流血的断手,连连后退。 乘你病,要你命! 围在他周边的,密密麻麻的白袍蒙面人蜂拥而上,迅速将战圈缩小——说是“白袍”,其实 刷刷刷…… 不等黑袍年轻男子站定身形,已经被重重剑影完全罩住。 “啊啊啊……” 须臾,黑袍年轻男子挨了数剑,伤上再添新伤,已然没了招架之力。他一边惨呼,一边抱着断手,痛苦的使劲甩着头。好象这样就能减少痛苦一般。 但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四面八方的剑光,一波又一波,整齐划一,无情的落下。 在半空里,有一位红裙蒙面女子一手执剑,一手捏成剑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尽是冷漠。 终于,黑袍年轻男子连哀嚎也喊不出来。只见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狠戾之色,突然身形一矮,伏下身子。 “散!”在他的双膝刚刚曲下去的那一刻,红裙女子突然出声。但是,仍在滴血的剑尖依然正对着底下的黑袍年轻男子。 底下的白袍蒙面人“轰”的一声,齐齐向八个方向飞掠着散开。 等黑袍年轻男子的双膝完全落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时,他的四周,方圆百步之余,再无一个白袍蒙面人。 “啊——”他抻着脖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地上,仰天大吼。 与此同时,身下腾起一阵白烟。 顷刻,白烟散开,一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的混沌兽缩在地上,用一只前掌撑地,艰难的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稍微看得仔细一些,就能发现,它的另一只前脚是断的。整个脚掌都不见了,伤口还在汩汩的冒着血。 如果沈云也在这里的话,还能发现一个问题,即,混沌兽的气息没有变,确定就是要挖取他的心头血的那一头。但是,它的体型变小了好几号,不及原来的百分之一大小。 那一身的伤,满身的血水,不停颤动的身体……显得它好弱。 “呵呵呵……”混沌兽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被齐斩斩的斩断的那只前腿,闷声长笑,口吐人言道,“我输了!” 不服输不行,它已经连人形都维系不住了——以前在鸿蒙界行走,它用的是妖身,而非人形。那是它自个儿乐意。而现在,它是被打回原形,无法再维持人形。根本是两回事。 不论是半空里的红裙女子,还是远远的继续包围着它的所有白袍蒙面人,没有谁因为他的认输而松一口气。更不用说,放下手里的长剑。 “但是,我不服!”混沌兽复又猛的抬起来,仰着一张布满伤口的脸,竖起重瞳,瞪着半空里的红裙女子,“天女,鸿蒙界是天演之界,从古自今,从来都不是你的管辖之地。你也没有权力阻止天演!” “你凭什么阻止我杀沈云!” 说着,他用那只断腿指着头顶的那片艳红,恶狠狠的继续质问,“天女,你以为用它遮住了天,你就是天道了吗?你就能取天道而代之了吗?” “天女,你敢不敢撤掉这把该死的伞!” “我不服!你假公济私,偏心你的小情人!” “我要天道来裁决!” 简直是字字诛心。 所有的白袍蒙面人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个个站得笔直,跟数以万计杆标枪一般。 倒是红裙女子再次出声了。 她惜字如金的下令:“第三种刑罚。” 竟是完全不予回应。 “喏!” 最内圈的白袍蒙面人齐声领令。 “不!天女,你不能……”混沌兽大叫。 内圈里,正对着混沌兽的那名白袍蒙面人出列,大喝一声“聒噪”,对准它的嘴,抬手打出一道血色的符文。 符文一出手,迅速变大。 待落到它的嘴上时,不大不小,严丝抹缝的将它那张满是血污的大嘴盖住。 于是,混沌兽的嘴巴还在血红的符文下一张一合,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行刑!”这名白袍蒙面人挥手。 哗啦啦——,内圈的白袍蒙面人一齐冲上来,扬出百余条缚灵索。 下一息,它们在半空里交织成一张巨网,旋即,落下来,将混沌兽罩住。 “收!” 为首的白袍蒙面人再次发令。 于是,巨网猛的收紧,将混沌兽周身的皮肉勒成数以千计、大小一样的小鼓包。 “第三种刑罚”是“天罚”里的一种:千刀万剐,诛魂灭魄。 后者一共有十种,前面三种,皆是彻底抹杀的极刑。 眼下,众白袍蒙面人正在为行刑做准备。混沌兽身上这些鼓起来的小包,等会儿正式行刑时,要一刀一个的剐掉。这就是千刀万剐。 就这样,混沌兽一身的皮肉基本上是被剐完了。余下的仅是器腑与白骨。 这时刑罚并没有结束,仅是完成第一步而已。 还有第二步,诛魂灭魄。 和人族一样,混沌兽也是有三魂七魄的。第二步就是将它的三魂七魄尽数诛灭,彻底抹杀。 行完刑,混沌兽魂飞魄散,余下的骨头架子和器腑迅速消失于无形,从此,三界之内,再无这一头混沌兽。它也无法再复生。 其下场不可谓不悲惨。 却是罪有应得。 两字以概之:活该! 第一零一三章 失联 沈云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旋即,他认出来了。 是赵宣。 “主公,醒了!”赵宣眉开眼笑拿出一只牛皮水囊来,“喝水吗?” 这时,沈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也记起了昏迷之前的情景。 所以,他顾不得爬起来,第一时间飞快的抬起头来,去看正前方。 因为他记得,正前方是红罗宝伞…… 却不曾想,看到竟然是一间小小的房间。 完全陌生。有灵气,隔音阵,房间虽小,样样齐全,且摆设、物什,无一不精致,非凡品。 没有水! 不是他昏死前所在的深海之底。 是在陆地上。很象是仙山里比较讲究的客房。 “我,我怎么在这里?”他愕然的扭过头去看向赵宣,“伯堂,这是哪儿?” “哦,我们住客栈呢。”赵宣别过脸,眼神有点儿发飘。 只是他的修为太低了。所以,有什么心思,在他家主公面前根本藏不住。 沈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答案——这是银刀城里,黑海蟒一族开的一家客栈。他是被季勇送来的。而赵宣是接到了季勇的密讯后,匆匆赶过来接应他。 传送古阵及在那里发生的一切,赵宣都不知情。但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听风堂堂主,整日里在情报堆里打滚,早已是见多识广。不用多问,便能从诸多的蛛丝马迹里洞察到是钱正君出事了。 但是他无法猜出来,自家主公究竟知道多少情况,所以,心里犯了难,故而不敢直视之。 囡囡! 顿时,心好比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 又好象是一条鱼突然的被从水里捉了出来。 沈云感觉呼吸不过来了,不由得双手按住心口,张大嘴巴。 他想要用力的吸气。 然而,平时很容易的一个动作,此刻却异常之艰难。 喉咙里堵得紧! 两眼发黑。 “主公!”赵宣急忙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试图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季勇人呢……”费尽了好大的气力,沈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四个字。 赵宣见他情况略有缓解,遂收回手。 不敢隐瞒,也知道没法隐瞒,赵宣选择了如实禀报“他叫上二子,一道去北海那边了……他说,他不信正君出事了。”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本来,沈云是想问,钱柳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听到“正君出事了”,喉咙不再只是堵,更是被一双无形的手锁紧了,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以,只能拿眼睛盯着赵宣看。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赵宣想装糊涂也做不来“具体的情形,我不清楚。二子说,与正君失去联络了。因为正君最后一次给他传讯的位置是北海那边。我听你跟我提起过,二子近段一直在那边出任务,所以,就联系上二子,陪着一道过去找寻……他们走了有差不多三个时辰了。” 落桑族人在凡人界的东海那边大举屯兵,磨刀霍霍,意图十分之明确。是以,仙山的边界这边,修士同盟军也紧急集结。钱正君潜于巡边司里。后者是管着凡人界与仙山的来往,首当其冲,已经紧张到枕戈待旦的地步。钱正君却在这种时候,不声不响的悄然独自去了北海。直到失联之前,才给季勇发了一道密讯。在密讯里,除了通知季勇去接人,再没有说别的。究竟是接谁,也没有说明。季勇秘密赶过去,看到的却是不醒人事的主公! 整件事还能再反常一些吗? 在赵宣的印象里,季勇有勇有谋,沉稳细致。这一次也慌了神…… 也怪不得季勇会慌了。 一来,钱正君突然之间离奇的失踪了,各种手段使尽,也联系不上; 二来,本来应该是在新营区里坐镇指挥的主公,人事不醒的躺在万里之外的深海之底。 老实说,赵宣接到季勇的密讯时,也是整个人都蒙圈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偏偏这个时候,师父也联系不上。如果不是知道近段时间,师父在忙着研制一样专门对付落桑族人的新法器,时常会失联,在联系不上师父的那一刻,他指定会想多,然后被活活的给吓死。 赵宣只好把事担起来,迅速的做出一系列的处理他本来赶过来照顾主公;派二子陪季勇一道去北海找人;紧急启动巡边司的另一组人马,接替钱正君他们的任务…… 值得庆幸的是,主公只昏迷了不到五个时辰便醒过来了。 发现主公的眼皮子在动的那一刹那间,他感觉主心骨又回来了。明明高兴得想哭,却连气都不敢粗里出。因为他担心自己的出气大了点,会惊扰到主公…… 原来囡囡失联了。在大致了解情况后,沈云也稍微舒缓了一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对赵宣说道“我马上去一趟北海。其余的事,就按你的布置来。如果有新情况,你再立刻联络我。” “主公,你没事吧?”赵宣担忧的问道。 在主公昏迷时,他也曾试图替主公把脉。结果,他的手指头一碰到主公的脉门,不管是腕部的,还是颈部的,皆被一股很霸道的力量弹开来。 根本没法把脉。 是因为他与主公的修为相差太过悬殊的缘故。如果主公清醒时,授意他把脉,他才能把脉。而眼下,主公昏迷不醒,身体进入主动防御状态,这时,他想把脉,除非能化解这种主动防御状态。 把不了脉,单凭肉眼,他又完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故而,他对主公的情况是一无所知。 主公才刚刚醒来,便急着去北海寻人,他能不担忧吗? 沈云摆摆手“无妨。我心中有数。” 这说得是实话。 醒过来后,他下意识的一心二用,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他已经恢复过来了。尤其是那一身的外伤恢复得最好,连一道浅印子也没有留下。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担心囡囡。不赶紧去找人,他的胸口就跟压着一座大山似的。 赵宣见他主意已定,只好起身说道“我去退房。” “行。”沈云吩咐道,“我直接去北海了。你退房之后,去忙你自己的,不必再回来找我。” “是。” 待赵宣离开后,沈云立刻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前往传送古阵。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proisey的月、票,谢谢! 。 第一零一四章 钱正君出事了 钻出虚空,沈云看清楚周边的情形,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周边确实是灰蒙蒙的,但是,更加的空旷、死寂。 明明他是定位在传送古阵前方二十来步的位置。但是,他却看不到那座卧牛状的巨石。 而他首先怀疑是否是走错了地方,也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因为这些年仙山的四象扭曲不断加剧,所以,定位在短时间之内产生偏差,并非新鲜事。 这么一想,他伸出右手,祭起“破阵式”,勘察这里的四象。同时,向四面八方铺开道力,展开搜查。 如此操作,道力的消耗相当之大。但是,他心急如焚,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确定这里到底是哪里。 才打出一个手式,他已经搜到了两道熟悉的气息。距离这里有一百二十余里,在正北方。 是季勇和二子。 除此之外,周边再无第四人。 于是,沈云心念微动,直接道力传音,召两人过来。 不多时,两人联袂而至。 “这里是哪儿?”等不及两人站稳脚跟,更不用说见礼了,沈云急切的发问。 也难怪他如此着急。因为通过“破阵式”,他发现四象暂且是稳定的,并没有发生偏移。也就是说,他没有走错地方。这里确实是传送古阵所在的位置。 那么,问题来了——传送古阵去了哪里?这里的地形地貌为什么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沈云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二子很肯定的告诉他,这里就是神秘的古阵遗址。 “那里应该有一块刻着残阵图的巨石。”二子指着西南方向,“门主大人,你看,原本是在那里的。” 沈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二子所指的地方,也正是他认定的传送古阵位置。 “有什么发现没有?”他又问道。 二子先是轻轻摇头,然后看向季勇。 于是,沈云也看过去。 在二子回答时,季勇微抿着嘴,沉默得吓人。本身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会儿,二子的作派,令他心底里生起了一线希望——兴许囡囡曾跟季勇交代了什么。 然而,季勇却嗡声答道:“没有。” 沈云听了,耳畔“嗡”的一声炸开了,一时之间,周身的血齐齐的向头顶的天灵穴上直冲。 “什么‘没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利得失了真。他很清楚,这是他将要失控的一种表相。但是,他却管不住自己,没法压制住随着血液冲进脑袋里的绝望。 季勇垂下头来,痛苦的答道:“我没能找到正君……我以为,正君会在这里给我留点线索……没有……找遍了方圆百多里,什么也没有……” 沈云感觉头顶的血管都要爆掉了! “不!冷静!沈云,你一定要冷静……”就在这时,他的心底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心语。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象是被人又拖又扭,严重的变形,亦完全的失了真。 这是要入魔了! 最后一丝理智尚在的沈云,赶紧的咬破舌尖,祭起一滴心头血,同时,左手在宽大的袍袖里掐成一道法诀,默声念着《清心咒》。 效果立现。 理智迅速回归。数息之内,他成功的打散了心底里呼啸、尖叫的绝望。 很险!只差一点点,他心中的绝望便能凝成形。而一旦成形,便是心魔。 其实,换成是其他的人族修士,在绝望冲上头时,就已经会双目赤红,完全癫狂了。 他之所以还能保持理性,并迅速展开反击,全是因为他拥有真魔血脉。 后者本身就对心魔具有绝对的血脉压制。 再加上,他曾数次替石芒谭家的子弟除心魔,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能够做到一击即中,于是,心魔根本来不及在他的体内成形,便被他打得粉碎。真正的是将心魔掐死在萌芽状态。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期间,季勇和二子就站在他对面,与他相隔不到两步远。然而他们俩都没有察觉到自家殿下(门主大人)灭杀了一只将要成形的心魔。 变得稍微冷静一些的沈云,心里再清楚不过,以季勇之能耐,说在方圆百余里之内,没有找到线索,那就是真的没有线索了。 可是,他不心甘!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线索!”他难以置信的指着传送古阵所在的方位,“那里,有一座传送古阵!我亲眼看到的……” 传送古阵!季勇愕然的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着去。 他的一双眼睛在很久以前,就献祭给了天神。所以,他在离开天神祭殿之时,一双眼眶仍然是空的。 不过,因为他在天神祭殿里呆了十几万年,早已经练出了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有没有眼睛,于他来说,基本上区别不大。 是钱柳说他若在人前行走,一双空洞的眼睛太引人注意了,用从祭司大人那里学到的一个秘术,给他造了一双眼睛,安上去。 但是,这双眼睛纯粹是装饰,完全没有眼睛的功能。 季勇“看”东西,仍然是通过他那超强的感知能力。 这就造成了一个新问题,即,他看上去成了一个睁眼瞎。比如说,明明他应该是看左边,可是,他的一双眼珠子没有动,目光也不见挪向左边。 钱柳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新问题,提醒他——这样的异常,连先天境的小菜鸟都瞒不住。你如何能在人精扎堆的修士同盟军总部混呢? 季勇觉得不难。他通过了三天的训练,就做到了让旁人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 当然,他那双眼睛是不可能拥有“目光”的。 他纯粹是利用人们的先入为主,通过眼部的细致运动,给人们一种目光的暗示。 接下来,他进一步完善,令眼珠子和目光之间的自如配合。 三年下来,他的伪装更是炉火纯青。二子不知道他的真正底细的,与他一起赶到北海,一起地毯式的搜查了方圆百余里,硬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这不,二子竟是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传送古阵。 沈云话未说完,一步一步的往原本传送古阵的位置走去。 他走得很慢,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一个三岁小儿拉一拉他的一角衣袖,就能将他拉倒。 季勇马上从他的背影里感觉到了一种失魂落魄的味道,心头猛的一紧。 “门主大……”二子也发现不对劲,瞪着他的背影,不觉惊呼出口。 是季勇眼疾手快,一把捂紧他的嘴巴。 二子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季勇。 这时,他看到,两行血色的泪水自季勇的眼眶里无声的流了下来。 钱正君真的出事了! 刹那间,二子恍然大悟。 旋即,他的喉咙骤然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一零一五章 最好的结果 沈云摇摇晃晃的走向传送古阵。 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紧盯着地上。 生怕错过一粒沙,一粒小石子。 他不信! 不信钱柳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怎么可能! 囡囡行事最稳妥不过。 尤其是自天神祭殿历练出来后,囡囡做事越来越有章法,其老辣之程度完全不下于清尘。很多时候,连伯堂也比不上她。 她怎么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所以,一定是季勇和二子没有注意到…… 找啊,找啊,就这样,他找出了二十几步。 这时,背后传来二子哽咽的提醒:“门主大人,那,那里就是,巨石的位置。” 对于沈云来说,却更象是致命的一击。 没有! 真的没有! 他也什么也都没有发现! 可他确确实实的站在了当时斩落灵力箭的位置上! 他的身后的空地,明明是囡囡用红罗宝伞困斗混沌兽的地方!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呢!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刻意抹掉了一切! 谁能做到这一境…… 沈云不敢再往下想,脚下一绊,“扑腾”,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 “殿下!” “门主大人!” 季勇和二子双双抢身上前。 然而,不等他们赶过去,沈云却又呼的拉出一串残影,向往东南方向飞掠而去。 二子愕然,下意识的又去看季勇——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只有半天而已,但是他已经信服了季勇,不知不觉之中,听从他的指挥。 “快,追!”季勇大呼,“东南方向有人!” 怪不得呢……二子略微的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差点以为门主大人是急出毛病来了。 思量间,季勇已经飞掠出了十来丈。 不快不行啊。门主大人都跑得没影了!二子顾不得多想,提气紧追上去。 几十息之后,两人前后脚的赶到了另一处空地上——这一带都相当的空旷,水族绝迹,没有水草,没有暗流,甚至连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头都找不到。地面上,除了灰白色的沙子,就只剩下细碎的小石子。是以,不管跑到哪里,方圆百余里,都是一模一样的空地。两人的方向感都超强,在搜索的过程里,好几次差点儿迷失方向。 沈云早就跑得没影了。季勇是追着他的气息,寻过来的。而二子根本就是跟着季勇追过来的。 两人都已经跑出了自己生平的最快速度。才几十息的时间,他们已然到了极限。两个都是一模一样的用两个手掌撑着膝盖,张大嘴巴,拼命的喘着气。 在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并肩坐着,跟两尊庙里的木菩萨无二。 两尊“菩萨”,他们都认得。 左边的是殿下(门主大人),右边的是魏长老。 原来魏长老也找过来了!二子又放心了许多,再次看向季勇。 不想,后者却把一双剑眉在眉心处硬生生的拧成了一团黑疙瘩。 又,又,怎么了?二子的心呼的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过了许久,早已将气喘匀了二子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门主大人和魏长老都跟丢了魂一般。 这一回,他没有再去看季勇。 因为季勇坐在他旁边,也比门主大人和魏长老好不到哪里去。 个中的原由并不难猜——看样子,门主大人从魏长老那里确定了。钱正君真的出事了。 二子猜得没错。 沈云是搜索到了魏清尘的气息,才疯跑过来的。 很快的,他与魏清尘会合了。 后者并不知道他也在这里。看到他,头一回未语泪先泪。 “你怎么来了?”沈云提着心,弱弱的问道。 魏清尘带着很浓的哭腔答道:“火姬,走了。”不等沈云再次发问,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接着又道,“古阵遗址是座上古时候留下来的传送古阵。它一共有两只守护兽。黑海蟒的祖上是其中的一只。古阵重启,火姬的血脉传承解开了新的内容。她跟我说,原来的守护兽早死了。她化了蛟,就是新的守护兽。她无法抵抗古阵的召唤,只能过去。她让我赶紧过来救她……我追到了这里……联络断了。再也联系不上她……” 魏清尘说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苦的双手抱头,“我找不到她了……” 沈云也坐了下来,失魂落魄的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我也找不到她了。” 魏清尘听得真切,愕然的扭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此“她”非彼“她”。和火姬一同失踪的,竟然还有钱正君。 他知道钱正君就是钱柳。 钱柳,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很伶俐的一个小姑娘。 令他想不到的是,小姑娘去仙山出了几年任务,再回来,就成了钱正君。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钱正君精通鬼道。 他猜测,当年的小姑娘可能是有了什么奇遇。或者根本就是吃了大苦头,变成了高阶的鬼修。 因为这里头牵涉到了人家的私隐,而且主公也没有多说的意思,非亲非故的他不好打听。所以,他只能将这样的猜测压在心底。 近段到了边界后,他与钱正君见过几次面,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完全错的。 钱正君不但不是鬼修,而且身上连一丝阴气也没有。 在他看来,钱正君是挺正常的一高阶女修。 那么,肯定是那几年在仙山碰上了不得的奇遇。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好打听——这跟法不问出处,是同一个道理。 哪知,他竟从主公的话里听到一个很明显的意思:钱正君的失踪也与传送古阵有关! “她,她是另外一只守护兽?”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原由来。 “守护兽?”沈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接着,他三方两语的道出事情的经过。不过,他摘掉了混沌兽企图吸食他的心头血的事实——事关真魔之血,而真魔之血是他最大的秘密,眼下,他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连他完全信任的魏清尘也不能例外。 魏清尘听完,沉默片刻,眼泪很快的止住了。松开抱着头的双手,再开口时,连哭腔也收了:“所以,火姬是和钱正君一道乘坐传送古阵离开了。” 声音虽然轻,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也就是说,他不是在问沈云,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至少他是向沈云在强烈的表达这个信息。 沈云何曾又不知道真如他说所,会是最好的结果。 真的希望是这样啊! “是的。她们搭乘传送古阵,走了……”仰头看向海面,他的眼睛却找不到焦点。整个人好象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 魏清尘“嗯”了一声,没有再做声,也是一味木木的坐着。 第一零一六章 天劫杀来 等了好久,也不见两人动一动,季勇再也沉不住气了,轻轻的扯了扯二子的一只袖管。 二子立时扭头过来,眼里全是期望。 季勇用唇语说道:这地界你熟。你能见到黑海蟒一族的族长吗? 二子狐疑的点头,同样的用唇语答道:能。黑海蟒一族的族长是我世伯。你要见他做什么? 季勇:不是我去见他。是你。 二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都快把眼珠子惊落了:我? 季勇道出自己的猜测:刚才我听见魏长老跟殿下说,黑海蟒一族的祖上是传送古阵的守护兽。传送古阵重启后,火姬被召唤了去。他们两个都怀疑正君大人也是被传送古阵一并带走了。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帮我去跟黑海蟒一族的族长打听打听吗? 二子的耳力远不及他,那时又是全力以赴的赶路,还真的没有听到那段对话,闻言,马上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仙山里最了不得的秘密,马上反问道:传送古阵?是去哪里的? 季勇摇摇头:我不知道。 殿下与魏长老谁也没有提及。他哪里敢乱猜?这个问题,也是他眼下最想知道的。因为知道了传送古阵是通向那里的,钱正君的下落不就也知晓了吗? 想了想,他答道:你去跟黑海蟒一族的族长打听吧。速去速回。我在这里守着。 二子这才完全领会季勇的意思——原来是去打听这个啊。 心思电转。突然间,他之前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的许多问题,此时竟是迎刃而解。 比如说,为什么近年来,仙山的各大势力都对北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派最得力的弟子过来这边开辟营区; 又比如说,这里明明是一片荒凉的无人问津之地,就因为那块破石头上刻了个不知道是什么阵的残阵图,主公便坚信‘大家伙’一定会寻过来。于是,派了他日夜在附近守着。 原来,神秘的古阵遗址是一座传送古阵! 北海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于是,二子也沉不住气了,恨不得能立刻见到黑海蟒一族的族长。他匆匆的冲季勇一点头,悄然离开了。 季勇看着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和二子打商量的时候,这两位都依然是一动也不动。就好象钱正君大人和火姬分别带着了他们的魂一样。他无法理解,但看着真的好不揪心!难受极了! 过了个把时辰,二子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而此时,沈云和魏清尘还是没有动弹过一下。 “不好了……”二子跑到季勇跟前,脚下不稳,差点儿摔了个大跟头。 幸亏季勇手快,伸长臂,一把将人牢牢的扶住了,急吼吼的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他也难得的着了大急。 二子顾不得将气喘匀一些,也压低声音:“我找不到黑海蟒一族了!” 季勇差点儿把一双假眼睛给瞪落了:“什么叫做找不到了?那么大的一支妖族!”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一把拖着二子的一只手腕,往前走,“走,这么大的事,必须禀报给殿下知晓。” 他就不信了,听到黑海蟒一族合族失踪的劲爆消息,殿下和魏长老还能这样心如死灰,完全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当他拉着仍然气喘如牛的二子跑过去时,魏长老率先眨了眨眼睛。 接着,殿下终于不再望天,木木看向他们两个。 二子的目光落到沈云的头发上,吓得捂住嘴巴,一时忘了词。 季勇这时充分体会到了眼瞎的坏处。他不知道二子看到了什么,急上加急,恨不得照二子的屁股上踢一脚。 “二子,你刚才说,黑海蟒全族都消失了,是也不是?”魏清尘定定的看着二子,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二子终于想起了正事,不敢再看自家门主大人,含着泪,使劲的点头:“是的。季爷叫我去找黑海蟒一族的族长。他是我的世伯。呃,他祖上是守护兽……呃,他是火姬姐姐的亲爹……” 啊啊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怎么办! 季勇定了定神,在一旁轻拍他的肩膀:“二子,说,你怎么就找不到黑海蟒一族了。” 经他提点,二子总算找回了一点思路,道出寻找黑海蟒一族的经过。 他先是直接去黑海蟒一族的族地。 那里,他去过不下十次,半个月前,才去过一次,是熟地。结果,他到达族地的入口时,以为自己跑错了地头。 仅仅是只隔了半个月,入口处完全变了样。它被杂乱的水草遮去半,跟无人的野地有得一拼。 原本守卫森严的地方,竟然看不到守卫的影子。 二子与黑海蟒一族的三公子有几分交情。发现入口这里太不对劲,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给三公子传道讯,请他出来一见。 哪知,传讯符根本就送不出去。直到符火起来了,它还在他的头顶直打转转。 三公子已经不在仙山了? 二子想到黑海蟒一族的祖上与传送古阵的关系,火姬甚至直接被传送古阵强行召唤了去,立时心底里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不再迟疑,他亮了武器,小心翼翼的挑开水草,通过入口,走进黑海蟒的族地。 活见鬼!半个月之前还热闹非凡的黑海蟒的族地,越往里走,越荒凉。屋舍、演武场、大型的假山、金雕玉刻的殿堂……统统连影子也没有了。这里分明是没有人烟的荒蛮之地。仿佛他昔日来这里看到的全是梦境一般。 “我把他们的族地整个儿找了一遍。甚至闯进了他们的禁地里。”二子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真的,什么也没有找到。就象黑海蟒一族从来没有住在那里。” “银刀城里,不是还有他们开的客栈吗?”沈云终于出声了。 殿下总算是缓过来了!季勇差点儿喜极而泣,连忙答道:“是的呢。我就是在那里接到殿下的。” “咦,你不是先在这里找到我,然后再把我送到银刀城去的?” “不是啊。我接到正君大人的密讯,是叫我去银刀城接应你……” “你有没有跟伯堂说,钱正君最后一次给你传的密讯,是从这里发出去的?” “是啊。所以,等赵堂主赶到后,我和二子立刻就赶到这边来了,希望能够找到正君大人,或者是她留下来的线索。” 对质完毕,理清了一个小误会,沈云抬手压着一边的额角,扭头去看魏清尘:“你怎么看?” “我要飞升!去了上界,肯定能找到答案!”魏清尘抬头看着头顶的海水,目光亮得吓人。整个人更是颓势全无。 季勇和二子再次双双石化——我没听错吧?魏长老说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然而,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或悲伤,或惊诧,或茫然。 因为就在这时,赵宣给沈云传来密讯。 落桑族人,动手了! 一上手,他们就打蒙了凡人界东海那边的修士同盟军各部。 混沌兽虽然生死未知,下落不明,但是,落桑族人还在! 是以,天劫的阴影没有因混沌兽的失踪而消散。相反,它越来越浓烈,以不可一世之势,杀向祝融大陆! 第一章 另一只守护兽 军情就是命令! 陡然间,沈云与魏清尘重新振作起来。两人略作商议之后,分头行动:沈云迅速返回云雾山脉,提防所谓的“除魔大军”出昏招;魏清尘带着季勇即刻返回边界,暂且按预定之方案行事。如果碰到突发情况,则可以不用先上报,相机行事。 见他们要走,二子着了急:“门主大人,我呢?” 沈云站住身形,轻拍额头:“差点忘了交代你。” 北海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北海众妖居然完全不知情。这件事还能更蹊跷一些吗?反正沈云和魏清尘都是不信的。 那么,是谁在短短的半天里把事情压了下来呢? 沈云突然想到了传送古阵有两只守护兽。他怀疑,另外一只守护兽兴许还活着。当然也有可能是它的后人里边出了很厉害的人物。就是后者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 魏清尘也非常赞同,并且认为后者极有可能藏在银刀城里。 他的理由听上去很充分——沈云昏迷之后,是被谁送去银刀城的?不可能是黑海蟒一族。因为在事发之后的数个时辰里,举族失踪了。就连他们的族地也变得面目全非。所以,他觉得是另一只守护兽或后人,将他送过去的。 “把这家伙找出来,兴许我们就能知道钱正君、火姬,还有黑海蟒一族的下落。传送古阵的秘密也能水落石出。” 派谁去呢? 魏清尘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担任警戒的二子,目光里充满了希冀。 沈云因为在天神祭殿里的经历,不敢象他一般乐观,但是,心底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通过二子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送回来的情报,他不难判断得出,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之故,北海众妖里,知道刻着残阵图的巨石是传送古阵的,并不多,但是,知道这座巨石不同寻常的,并且暗中关注它的,不在少数。平时,这一带有风吹草动的,都会吸引不少暗搓搓的目光。 可是,这一回真的出了大事,反而没见他们跳出来。 单从这一点上,魏清尘的分析就十分之中肯。 再加上,季勇根本就不是在这里捡到昏迷不醒的他,而是听从囡囡的密讯,也是直接去银刀城接他。是谁送他去的银刀城呢? 当时,传送古阵已经开启。它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所以,不可能是囡囡,或者她手底下的阴兵,在收拾了混沌兽后,送他过去的。 如此一来,魏清尘的分析无疑更加可靠。 而传送古阵一共有两只守护兽。黑海蟒一族的祖先,只是其中的一只。还有一只,一直没有露面。 送他去银刀城的那人,必须是熟知传送古阵的秘密,必须能够得到囡囡全部的信任……沈云觉得,也只能是传送古阵的另一只守护兽,或者其后人了。 只是他藏得极深。唯一暴露的行迹,就是数个时辰之前,送昏迷中的他去银刀城。 魏清尘分析说,他极有可能藏在银刀城,未免有些武断。 但雁过留声,沈云也不得不承认,唯一能够找到这人些许线索的地方,眼下唯有银刀城。 是以,沈云也赞同魏清尘的提议,派二子速去银刀城暗中调查。 为什么派二子去? 因为他最合适。 一来,他也去了银刀城的那家客栈; 二来,他是妖族,又是虎族的二公子,对银刀城相当之熟悉。而且,这层身份也能让他在银刀城里畅行无阻,不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其实,经魏清尘一提醒,沈云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名单。但是,他不想让二子先入为主,影响调查,所以,不打算将名单告诉二子,而是放手让二子去做。 第二只守护兽,或者是后人,藏了十几万年,皆不显山不显水的,无人知晓。实在是藏得太深了。 肯定不是那么好找的。 万一他猜错了呢? 再说了,兴许二子能有不一样的发现呢。 二子得令,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门主大人总共才给他派了两件独立任务,却一件比一件大得吓人。 他得好好的缓一缓,才能找回被雷得内外皆焦的脑子…… 等他缓过劲来,周边早就没了人影。门主大人、魏长老和季爷已经走了。只有他独自一个,象根木桩子一般,站在空旷的海底。 一边清理着周边的残余气息,他一边寻思着要怎么调查…… “想什么想?当然是先去那家客栈找掌柜的问一问,是谁把门主大人送过去的!”吞噬掉最的一丝气息,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掏出一枚百里瞬移符,“啪”的捏碎。 一道白色的烟雾自他的手里腾起,直接将他整个儿罩住。 少顷,烟雾散尽,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二子出现在百里之外。双脚还没站稳,他弓下身子,现出妖身,腾空跃去…… 必须快! 免得那人又动了手脚…… 二子为了尽快赶到,不惜动用了妖身。百里瞬移符也是被他用到了极限。 然而,还是晚了。 在靠近银刀城的时候,二子又现出人形,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进城之后,他直奔那间客栈。 才走到街口,他看到一队妖王的亲卫远远的迎面向自己走过来,莫明的打了个突。 “咦,这不是房二吗?”为首的那人向他挥了挥手。 二子这时也认出来了。那人是林小东。妖王座下的大红人。 两个嘴角往上一咧,他笑眯眯的迎上去打招呼:“林公子,别来无恙……” 林小东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离开虎族,跟人学跑商去了。这说话做事,果真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啊。” “没办法,总得混口饭吃嘛。”二子呵呵笑道。 这话说到了林小东的内心深处。因为他与房二有着相同的出身,所以,他才被送到妖王跟前,名为当差,实则是质子。 再想到刚刚得到的坏消息,林小东的脸色顿时软和了许多:“这年头,谁不是混口饭吃呢?照我说,真正吃到嘴里的饭,才是真的。其他的,什么身份、地位、地盘啊,统统是虚的。” 二子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通感慨。因为他们两个的交情还真没到说这种话的深度。眼珠子一转,他装着是把话题岔开的样子,指着他身后的亲卫们:“林公子,你们这是打哪里来啊?” 林小东叹了一口气:“巷子里头有家老字号走水了。我带着人恰好巡逻至此,便过去救火。好惨哦,掌柜的、伙计们,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后面的话,二子完全听不进去了。因为他的心里被一个咆哮着的声音占满了: “不是这么巧吧?” “巧什么巧!摆明了是杀人灭口!” 第二章 谁干的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林小东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 这些年,二子跟着余莽、赵宣,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本事。闻言,心里猛的警觉起来,但面上却滴水不漏的,什么也没有显现出来。 “这一片有几个老主顾。我去问问他们,需要帮忙,捎带点什么不。”他随口答道。 林小东不疑有他,点头道:“那你去忙。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聊。” “好咧。”二子连忙跟他笑嘻嘻的道别,象极了常年在外面跑的商队伙计。 殊不知两人错开身,背向走了数步之外,脸上皆没了笑容。一个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不露行迹的打探那家客栈起火的原因,另一个则冲身边的一名亲卫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轻轻点头。出了街口后,他一挥手,带上身后的一名同伴,急匆匆的折了回去。 这一条街在银刀城里是比较热闹的,商铺扎堆。其中,光是客栈就有三家。且三家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字号。 二子虽然预感很不好,但心底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希望是另外两家走了火。 但很快,这一丝侥幸被无情的现实一巴掌打得粉碎。 就是黑海蟒一族开的那家客栈起火。 这个时候,火已经被灭了。整间客栈沦为了数处冒着青烟的废墟。但围观的人们还没有完散去。他们在废墟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又吸引了一些路过的新看客。 二子亦是其中的一员。他混在人群里,一面边,一面套取相关情报。 很快,他打探到了,巡逻队在灭火的时候,就已经查明了起火的原因。是客栈里的一间上等客房突然发生了爆炸。运气更不好的是,那一间客房的楼下,恰好是储藏室。里头堆放着数十坛美酒。是以,爆炸立刻又引发了储藏室的大爆炸。整间客栈在一瞬之间被炸塌了一大半,火光冲天。巡逻队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也无济于事。就十几息的样子,整间客栈已经被大火无情的吞没。 “里头的人估计是一开始就被炸死了。” “那么大的动静,没被炸死,也被炸晕了!” “还好左右两边的铺子机灵,第一时间起用了避火阵。” “那是我们的城主大人英明神武好吧!要求所有的铺子都必须有避火阵。” “对对对!” “多亏了城主大人!换在人族的地方,这一把火非烧掉半条街不可……” 二子听得满头黑线。他到过的那些城市,哪一个商铺不是防火防水防盗……各种防护措施加持,恨不得将整间铺子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变得跟一个大铁桶一样。 说真的,银刀城里的各项防护,确实比不上人族的城镇。 只是在妖族里做得最好了。 比如说,他们虎族。除了族里的禁地,其余地方,基本上没有做什么防护。所以,每一次走水,就是烧一大片。但是,灭了火之后,族里还是没有谁会想起来,布设阵法防火…… 好吧,这不是重点。 除了这是一场意外的火灾,二子没有打探到其他的。 线索似乎就这样断了。他很不心甘。 就在这时,他意外的看到,人群的外围,有一只低阶的鱼妖行迹可疑。 正要细看来着。这只鱼妖低着头,仓促的转身,离开人群,往另一边的街口,匆匆走去。 没有犹豫,二子提腿追了上去。 哪知,以他的修为,追出了街口,才拐个弯,竟然跟丢了! 绝对有古怪! 二子机警的察看四周。 那只鱼妖又出现了!刷的一下,钻进了左手边的那条小巷子里。 二子皱了皱眉头。 跟到这里,如果还不能看出那只鱼妖是故意把他带到这里来的,那么,这些年,他算是白跟着余爷和赵堂主混了。 但是,他有选择吗? 客栈那边的线索断了。 不跟上去,下一步,他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跟上去……鱼妖后面的人,是敌是友,还两说呢。 而另一方面,看这情形,对方不可能给他太长的时间考虑。 机会稍纵便失! 想到这里,二子不再迟疑,果断的抬腿追上了去。 如他所料,一进那巷口,周边灵光一闪,情景立变。 他的四周不再是一条僻静的小巷。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院子。 眼熟的感觉又来了! 二子定睛细看,心里猛的一阵打鼓。 这里竟是刚刚被烧成了一片废墟、黑海蟒一族开的那间客栈的天字号院落。 他之所以认得出来,是因为他曾随父亲在这院里住过几天。 正在惊疑之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子下意识的身形一闪,躲进了路边的那座假山后面。 很快的,他看到了来人。 竟是客栈的老掌柜! 果然有情况!二子亢奋得尾巴骨上阵阵发麻——据他所知,老掌柜在十年前就回北海去了。回到北海后,没两年,老掌柜便闭关了。至今未出关。 老掌柜走到假山斜对面的水榭前,左顾右盼之后,轻拍木质的红漆墙。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中间拍两下。 红漆墙无声无息的动了! 原来,那里是一道暗门。 二子瞪圆了双眼。以前住在这里时,他没少水榭里玩,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这时,老掌柜身形一晃,欺身入内。 紧接着,暗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上了。再一次的看不出一点异常来。 必须跟上去啊! 二子轻手轻脚的从假山后走出来。 他不担心会被老掌柜发现。 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幻境。鱼妖背后之人,故意给他看的幻境; 只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不知觉的,放轻了手脚。并且站在红漆墙前,也没忍住,左顾右盼了一回。 我真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二子轻轻的甩了甩头,抬手去推红漆墙。 不曾想,居然没有推开! 什么破幻境……二子翻了个白眼,不得不学着老掌柜的样子,在红漆墙相同的位置上,总共拍了四下。 第四下刚刚拍下,暗门再一次无声无响的打开一尺多宽。 二子得了经验,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继续学老掌柜,也闪身入内。 果不其然,暗门几乎是擦着他的一只衣角,无声的自行关上。 眼前出现了一条狭长昏暗的过道。 二子没来得多看。因为他听到了老掌柜的声音。 从过道的另一头传过来的。那里有一道紧闭的糊着白纸的木格子门。 “不好了,大人!古阵启动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愤怒的咆哮起来:“谁干的?” 二子感觉自己的心几欲破膛而出。 第三章 是妖王! “那头孽畜。”老掌柜说话时,声音打着颤,听上去是怕极了混沌兽。 苍老的声音更加生气了,一点情面也不给的训斥道:“你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火姬呢?她还是不肯回来吗?” “您莫要误会。公主殿下很尽责,已经赶过去了。”老掌柜哆哆嗦嗦的辩解着,“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公主殿下紧急传讯回来,只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 “一句是,天女下凡,亦无可奈何。二句是,任务完成,速迁族。” “你是来告诉老夫,你们要举族搬迁去别地了?” “是的。当年老祖留下遗训,我们黑海蟒一族是因为守护界面传送阵的任务,才留在此界。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们也该搬走了。我们族中的大巫早些年卜到,此界将生大变。我们若留在此界,福祸难料。族长本来还想赌一把,收到公主殿下的急讯后,连道‘此乃天意’,立刻下令启动搬迁计划。” “哦,原来,你是来赶客的!” “大人,莫要误会……” “哼!老夫还能赖上尔等小辈不成!” “大人……唉,都怪小的嘴笨……” 清脆的巴掌声,“叭叭叭……”,一下紧接一下的响起。老掌柜应该是觉得百口莫辩,懊恼之极,只好自己扇自己的嘴巴。 二子一边听,一边轻手轻脚的靠近过道的尽头。这会儿,他刚好屏住呼吸,用两只手扒上了木格子门。 里头的老头是谁? 连老掌柜在他面前都只能自称“小的”! 因为前头的教训,二子担心动用法术窥探屋内,会惊动老头,心中一动,将一根手指头伸进嘴里,沾了些唾沫,将门上糊的白纸一处打湿,试图无声无响的戮一个小窟窿来。 这样的话,他就能够通过这个小窟窿去偷窥屋内的暴脾气老头儿。 哪知,小窟窿是戮好了,不等他将一只眼睛凑上去,里头,老头儿突然厉声喝斥道:“谁在外头!” 不会吧,我只是在幻境里偷听啊,算不得真正的偷听吧……二子惊得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这个奇葩的幻境接下来会怎么做。 答案很快揭晓。 木格子门没有从里头打开。 暴脾气老头儿也没有直接从里头一巴掌打出来。 老头儿的话,好比是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颗石子。四周轻轻一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眨眼的工夫,木格子门、雕梁画栋的过道……统统在水纹里消失了。 紧接着,真实的环境露出来。 二子发现自己就站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尽头。前头没有路了,只有一堵不到两人高、长满青苔的青砖墙。 倒是身后,巷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不是幻境! 是真的有人跟进巷子里来了! 然而这不但是一条死巷,而且四下里空荡荡的,连只老鼠都藏不住…… 好在我有玲珑阵! 二子握紧一只手腕上的白色珠串,心念一转,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 大约十来息之后,果真有人猫着腰,和他一样,轻手轻脚的摸了过来。 该死的山猫子!二子看得真切,在心底里骂了一句。 有一种直觉,如果林小东慢来一会儿,他就能看到暴脾气老头儿的脸了。 “他就是不跟来,你也看不到那老头儿。”沈云听完他的汇报,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的说道。 “啊?难道不是他无意间破了幻境?”二子讶然。 在那条小巷里,林小东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后,一头雾水的摸着头自言自语:“咦,人呢?”然后,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二子等他离开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是使诈,这才从玲珑阵里出来,也迅速离开小巷子。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二子不敢再过多逗留,离开银刀城,又是一路疾行,日夜兼程的赶回了新营区,向沈云面禀。 末了,他扼腕叹惜,连道是林小东坏了他的好事:“我知道他派了人跟在我后头。可是,鱼妖可疑的很,我若是先甩掉他的人,便肯定要丢了鱼妖……” 没有想到,门主大人却一口断定,与林小东无关。 那么,就是布设幻境的那人,只想让他看到这里。 好巧不巧,林小东便摸进巷子里来了! 他难以置信的挠头:“真的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 沈云看着他,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啊!二子眼前一亮,惊呼道:“幻境就是林小东布设的!鱼妖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银刀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低阶妖修。以林小东的身份,捉一只低阶鱼妖做点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鱼妖自带干粮的冒出来抢着做呢。 但是,如果真是林小东的话,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呀?林小东为什么要针对他专门布这样一个局?还有,客栈走水,是否也是林小东的手笔?如果是,又是为什么呀? 二子不由头大,老老实实的跟自家门主大人道出心中的疑惑。 沈云起身,走到窗户前,将木格子窗支起来,看着天边的晚霞,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没有想到,林小东也有可能是奉命行事呢。” 林小东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电光石火间,二子的脑海里冒出一道清晰的身影来,再次惊呼:“妖王!是妖王让他这么做的!” 此语一出,仿佛是点燃了他的整个脑瓜子。噼哩叭啦,里头一顿火星子飞溅,层出不穷的推断闪现。 “妖王知道我返回银刀城。” “并且还知道我是特意回去查黑海蟒一族的。” “所以,妖王也知道黑海蟒一族的秘密。” “妖王还知道传送古阵!” “他编出那样的一个幻境,就是为了告诉我,黑海蟒一族去哪里了,好叫我不要再追查。” “妖王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啊,我知道了!” “妖王就是屋里的那个暴脾气老头儿!” “也是另外一只守护兽!” 一气推出这么大的一个结论,他整个儿都虚脱了,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涔涔的脸上,一双眼睛亮若星辰,里头闪烁的,是兴奋的光芒。 沈云转过头来,赞许的点头:“所以,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查了。” 第四章 强颜欢笑 4 二子离开后,沈云站在窗户下,望着外面的余晖,自言自语道:“妖王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和往常一样,晚饭点刚过,大门的外面,有人提着一只大提盒过来送晚饭。 不是厨房那边的管事,而是云景道长。 他亲自过来送晚饭。 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看到窗户上映着的那道正在伏案疾书的侧影,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中午的时候,赵宣急吼吼的赶了回来。不为别的,专门回来一趟,只是为了当面跟他说北海那边的事。 他听完后,半天说不上话来。过了好久,才捂着心口,道出一句“痛啊”。 赵宣没有在当场,无法知道当时形势有多危急。当然,赵宣也没有妄自揣测。 但是,云景道长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啊。 一来,混沌兽有多厉害,他又不是没有亲自领教过。反正,以他的战力,如果是单挑的话,还不够那孽畜撂一指尖的; 二来,混沌兽开启传送古阵,为的是逃出鸿蒙界。同时,这也是它唯一的出逃机会。换了是谁,都得拼命啊。 而主公和钱正君两个偏偏要挡孽畜的道,坏孽畜的好事。那么,他们两个就得承担孽畜性命相搏的攻击。 所以,主公不敌,最终昏迷不醒。以至于是谁把他送去了银刀城的客栈里,他自己都是完全没印象了,足以见当时伤势之危重——有一桩事,云景道长谁也没有说过,便是主公面前,也没有透过一丝风。那就是,他发现主公不管是在闭关,还是睡觉,仍然能知道附近的动静。 真的,他暗地里认真确定过。明明主公那时是在闭关,或者是处于沉睡之中,但是,周边一定范围之内的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主公的法眼。 他以为,要么是天赋使然,要么是主公有这方面的法门。 以前,他猜测是天赋。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不然的话,主公岂会不知道是护送的那人是谁。 总而言之,那一战必定是异常惨烈的。 主公尽了全力。 至于最终的结果,赵宣没有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只能跟他分析,钱正君十之八九是和后来赶过来的火姬一道,合力与混沌兽同归于尽了。那座传送古阵也是因此而彻底被毁灭。 赵宣特意跑回来跟他说这些,主要是为了跟他商量,要如何相劝主公与魏长老。 云景道长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人肯定会将悲痛压在心底,轻易不会在人前显露出来。 赵宣的眼圈立时红了,说,最怕的就是这样。如果他们俩能够大哭一场,甚至大醉一场,一气睡上十天半月的,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憋在心里头,苦苦折磨自己,却在人前跟没事人儿一样,以他的经验,出事只是早晚而已。 魏清尘虽不曾尝过情滋味,但好歹活了两百多岁,见过的分分合合,若是编成故事,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是以,他也很赞同赵宣的观点。 想了想,他提出来,与赵宣分工,以就近为原则,一人负责一个。他负责劝主公,赵宣负责劝魏清尘。 至于如何劝……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具体的办法来,只送给了赵宣一句话:等见着人后,再说吧。 赵宣想了想,发现暂且也只能这么办。 这算是商量完了。他得赶回边界去,一来是盯着那边的局势。万一落桑族人真的要破阵了,他们在那边,肯定也是并肩子上的;二来,兴许他师父这会儿已经回边界那边了呢。 送走赵宣后,云景道长回到屋里,独坐许久之后,“啊”的轻呼,连忙从袖袋里拿出金钱来卜卦。 因为孽畜暗中对云雾山脉动了手脚的缘故,他已有数月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因何事起卦,结果都会卜出一模一样的卦相来。 也就是说,这几个月里,他什么都没能卜出来。 每天的三卦,纯粹是坚持一个习惯,莫让自己手生了。 刚才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突然间,他想到了,孽畜已然伏诛,那么,它对云雾山脉做的诸多手脚皆会自行消失。如此一来,他卜卦的准头应该会回来了。 哪知一卦下去,他傻了眼——卦相还是那个该死的卦相,稀里又糊涂! 难道孽畜没有死…… 云景道长吓得从蒲团上直接弹了起来。 “不会吧!” 捋着拂尘,他在屋子里跟只没头苍蝇一样,飞快的转了好几个圈,才少许冷静下来。 这时,他又想到了一个验证办法,即,尝试启动与云雾山脉外围的秘密联络通道。 却是成功了! 少顷,他手底下的一个据点回复过来,语气又惊又喜:“道长,发生了什么事,通道恢复了?” 那么,孽畜到底死没死!云景道长完全被搞糊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吩咐据点:“今天只是试验。通道得否安全,还有待进一步的验证。所以,暂且不恢复使用。” 云景道长不死心,不惜打破“一事不二卦”的规矩,又坐回蒲团上,继续卜卦。 又是一样的卦相! 罢了!云景道长只好收了金钱,坐等自家主公回来。 下午,后者终于回来了。 云景道长打算寻个由头过去。他还没打定主意用哪个由头,发现二子急吼吼的从外面回来,直扑主院。 看这架式,定是有急事。他如是对自己说,决定等一等。 没等到二子出来,他却被执事院那边请去了——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是忙得团团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他在执事院一直忙到晚饭点才出来。 在厨房那边问到主公的饭还没有送过去,于是,他索性将自己的那份一并装上,直接提去主院,与主公一块儿吃。 呃,吃饭是顺带的事。好好的劝一劝主公,才是正事。 绕过影壁,他看到主公伏案办公的侧影,心又沉了几分——他没有料错,主公果真在试图自我麻痹。 刚刚才重伤到不醒人事的人,哪里禁得起这般的操劳? 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掩去眉眼间的忧心,提着大提盒,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打招呼道:“主公,我给你送饭过来了……” 话未落音,窗户后面,沈云头也不抬的应道:“道长来得正好。我正要唤你过来呢。” 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主公的声音不对啊!不但听不出哪怕是一丢丢的悲伤来,反而比平时略显明快。主公是在强颜欢笑吗? 第五章 甜头 “强颜欢笑?”发现道长进门来时,脸色不对劲,沈云问过之后,才知道误会大了,“我哪有!” 云景道长自然是不信的,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就跟喝醉了的人一样。一般来说,真正喝醉了的人,往往死活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沈云没有争辩,道出二子下午的时候带回来的新线索。 听完,云景道长略加思索,便喜上眉梢:“这么说,妖王就是另一只守护兽。整件事情,也是妖王最后收的尾……”话未说完,脸上的笑容又凝住了。 “怎么了?”沈云问道。 “我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云景道长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道,“那个,孽畜很有可能也没有死。” “理由呢?”沈云微怔。他是真的不觉得混沌兽还有可能会活着。 云景道长如实的道出自己下午接连卜了两卦,傍晚的时候,又抽空卜了一卦,三卦的卦相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还是没法卜卦。 “不过,和外头的秘密通道却是通了。”他捋着拂尘,叹道,“所以,我现在是完全被弄糊涂了。我想,最坏的情形,莫过于孽畜还没有死透吧。” “原来如此呀!”沈云却明显的神色变得又松快了许多,“你无法卜法,确实是孽畜使的坏。但是,现在还不能卜卦,却跟孽畜的死活,完全没有关系了。” “啊?”云景道长简直是喜出望外。因为主公能说得这么肯定,就意味着已经找到了解决他无法卜卦的法门。 对于一个法修来说,还有什么比无法卜卦,更能令人觉得惶恐不安的? 这几个月里,别看他明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其实,全是装的。内心里,他是一点点的安全感也没有了,一步也不敢离开新营区。 现在好了,问题能够被解决了! 按住内心的欢喜,他急切的问道:“主公,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给你看样东西。”沈云说着,起身去后面的长案上取过来几张画稿。 云景道长接过来,发现最上面的两张,墨迹还没完全干透。 “这些是……阵图。你刚刚画出来的。”看到第三眼,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越看,皱得越紧。待看到最底下的那一张,两道眉毛已经在眉心处皱成了一团黑疙瘩。 初看,是阵图; 再看,没错,是阵图; 可是越看越糊涂。 完全看不懂。连是什么类型的阵,都看不出来。 在阵道一道上,我也不至于这点眼力也没有吧……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阵图,他心底里又拿不准了。 又从最底下的那一张,看到第一张。云景道长完全确定了——真的看不懂。一共十二张图纸,每一张图纸上都有很多的,他看着眼熟的阵符元素,但是,拼在一起,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了。 “主公,这些都是什么?似阵又非阵,看似简单,却越看越复杂。”他抬起头来,拿着图纸,老老实实的问道。 这时沈云又坐回了圈椅里,拿起手边的白瓷茶碗,象是品茶一般的喝了一口温开水:“就是阵图啊。” 云景道长手里一颤,连忙又低下头去,一张又一张的看着。 只是一连看了三张,他便放弃了,复又抬头,惊喜的问道:“主公,什么时候,你的阵道上又精进了许多?” 沈云放下手里的茶碗,呵呵笑道:“挨了那么多的打,也不能白挨,总要讨到一点甜头的嘛。”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主公学东西,素来是举一反三,告诸往而知来者。这一回,能从传送古阵里学到些什么,在阵道上突飞猛进,再正常不过了。 思及此,他欣喜若狂,捧着一叠图纸,跟捧着稀世的珍宝无二:“所以,这些全是传送阵?”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传送阵绝对是个好东西。但实在是耗费太高,是以,魏长老捣鼓了许多年,才修通了一条传送阵。 修得起,用不起哇。 魏长老一直想改进传送阵,降低其消耗。似乎一直未能如愿。 现在,主公拿出图纸来了。依主公的脾性,肯定是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哈哈,我们也能将传送阵修得四通八达…… 沈云被他的模样给够乐了:“道长,口水快流出来了!” 云景道长迅速回神,一点儿也不恼,再自然不过的砸摸着嘴巴,热切的问道:“到底是不是传送阵啊,主公?” 沈云的回答却好比是一瓢凉水迎头浇上来。 “不是。” 云景道长眼里的热度明显下降:“那,它们是什么?” “算是地基。”沈云答道。 “地基?”云景道长越发的糊涂起来——是我理解的那个地基吗?如果是的话……谁家的地基会修成这样? 沈云很肯定的点点头:“传送古阵的里头,是以这样的阵图为基。所以,它才能在海底历经十几万年,仍然不倒不塌。” 这么一说,云景道长觉得好理解多了。跳过纯粹的技术层而,进而一思索,他的眼睛复又亮了起来:“主公是想将这些用到我们新营区?” 以前在边界的时候,他不止一次与魏长老讨论守护大阵、仙山,以及凡人界这三者间的关系。魏长老曾经他说过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即,仙山极有可能是一座超级庞大的悬浮岛。构成仙山之基的,是极其复杂的法阵。 当时,云景道长听了,呆若木鸡。回过神来后,直道“难以想象”、“不可思议”云云。 于是,魏长老给他看了石头岛的影岛。 他顿时无话可说。 在这之后,魏长老才跟进一步的说仙山四象扭曲之事实。而他反复参悟之后,慢慢的接受了。不然的话,打死他,他也不会信,仙山的四象在迅速的相互挤压、挪位、变形,使得仙山正一步一步的滑向崩塌的深渊。 仙山早晚会崩。得出这样的结论后,他心里要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可是,急又有什么用?魏长老在阵道上的造诣,不知道比他高出多少,也无能为力。他再着急,也无济于事啊。 没有想到的是,主公竟然得了大机缘,窥见传送古阵的“地基”! 这是不是意味着峰回路转,仙山有救了? 以主公的行事风格,应该会先在新营区实验吧…… 沈云被他眼里的热切深深的感染了,点头道:“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事。时间很紧迫,我们必须抓紧落实。” 第六章 无奈的学渣 接下来,沈云跟云景道长详细解说了十二张阵图。 他不管讲解什么,从来都是能将复杂的讲得浅显易懂。是以,听了个开头,后者便知道了,直接自己看晕、看傻的十二张阵图,就是阵基——在仙山里,自古以来,从未有“阵基”一说,有的是只是“道基”。不过,在青木道里,象这样的新造词,简直不要太多。云景道长也很赞同“阵基”这个新词。此词是仿“道基”而成。修行先修心,道心有道基。同样的道理,法阵亦有基,是为阵基。形象、通俗,易懂,没毛病。 好吧,名字从来不是重点。 看到主公是真正的振奋起来了,而不是回避事实,故意麻痹自己,云景道长如获重负。一扭头,看到窗外布满乌云、没有半个星子的夜空,也觉得格外的美。一种风雨欲来的美…… 当然,他也知道主公为什么能这么快打重新振作起来。妖王大费周折的将二子引进幻境里,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就是通过幻境,借二子的嘴给他们泄一线天机,即,黑海蟒一族是早就有守护任务完成后,举族撤离的计划。现在,任务完成了,他们果断启动计划,举族乘传送古阵,离开了鸿蒙界。 既然他们能忙而不乱、井然有序的按计划离开,那么,钱正君、火姬联手与混沌兽之战的战果还能费气力去猜吗?钱正君她们两个必须是战胜方啊。 只是混沌兽也不是吃素的。它不但不吃素,而且非常的强大。 以钱正君和火姬两个联手,要战胜它,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必须不容易啊。 没看到主公只是在外围帮忙打边鼓,都被伤成什么样了吗? 所以,这必定是一场惨胜。 混沌兽被杀死,钱正君和火姬也是使劲手段、拼了性命,和主公一样,双双重伤昏迷。 黑海蟒一族能扔下她们两个,自顾自的撤走? 肯定不能啊。 别的不说,单说火姬是他们一族的公主,也不能丢下不管。 就这样,钱正君和火姬两个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抬进了传送古阵,随黑海蟒一族撤离了鸿蒙界。 于仙途来说,只会是好事。因为以云景道长的理解,黑海蟒的举族撤离鸿蒙界算不得飞升,却比飞升也差不了多少了。 于个人的情感来说……想到这里,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仙山的修士们,有几个会舍得放弃呢?如此一来,他家主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振作起来,并且干劲十足的画出一副完整的阵基来,完全在情理之中。 主公定是想着做出一番成就,早日飞升,好去寻找钱正君…… 云景道长没忍住,偷眼去瞥正在认真讲解的某人。 修为摆在那里。他公然开小差,自然是被抓了个正着。 “前面还听得懂……这副阵基太复杂了,从这一副开始,便完全听不懂了。”云景道长讪笑着指着第三副图,“如果是魏长老,肯定能和主公论道一番。我嘛……真不成。主公莫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吩咐我,要做些什么,如何去做。” 一来,他听懂了主公的意思,阵基必须在守护大阵被破之前布设完成,否则,守护大阵一旦被破,仙山极有可能受不住,直接崩塌。届时,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云雾山脉岂能独自保全?真是那样的话,阵基也就失去了其意义,没有布设的必要了; 二来,他的阵道修为就这样,而阵基确确实实是高深。是以,哪怕主公再康擅讲,他也只能勉强听得懂前两副图。听到第三副,他好比听天书,控制不住的开小差。这样的他,再多听也无益。与其白白的耽误时间,不如直接搞清楚,在布设阵基上,他能做什么。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门中的弟子们——阵基这么高深的阵图,不可能人人都能懂。暂时听不懂,没关系,知道阵基是怎么回事,做什么用的,就行了。弄清楚了这些,也就是完成了任务动员。接下来,大伙儿包管能服从指挥,甩开膀子,认认真真的跟着干! 某渣不以为耻,打断沈云的讲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认真的听完,沈云受教,点头道:“行。那么,道长你来负责动员,和相关的准备工作。只是几个阵点还要再推演推演,我另外再想办法吧。” 他与云景道长详说阵基,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想后者帮忙出点主意。毕竟法修在阵道上也是有一定的涉猎。尤其是象道长这样的高阶法修。 没有想到的是,道长自己放弃了。 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再多说,只能退而其次,让道长负责布设阵基的具体工作。比如说,先准备起来。 云景道长如获大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听。 这一回,他完全听得懂了,不但没有再开小差,时不时的还能紧跟沈云的思路,提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有几个意见,沈云听了,也是眼前一亮,直接采纳了。 待沈云说完,他又献上一计:“主公将魏长老紧急召回来论道吧。他肯定能助主公一臂之力。” 前两副图,听了主公的讲解后,他还是能大概看懂的。从中,他充分看到了阵基之复杂、精妙。 这样的存在,以他的理解是,定不能出一丁点的纰漏。 怎么能还有几个阵点没完全确定下来呢? 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于青木派来说,没有比定下这几个阵点更为重要的事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火速召回魏长老,协助主公一道,攻克这几个阵点。 呵呵,推演阵点,他有力也使上不劲,但是,出主意,他却是在行的。 “清尘能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边界那边的局势一刻比一刻危急,我把他调回来了,钱正君也不在,只剩下赵宣一个,怕是撑不住。”事有轻重缓急啊,与阵基相比,自然是仙山的大局更为重。沈云也是犹豫了许久,才放弃召回魏清尘的想法。 有冰雪秘境这个时间利器在,他能在半个下午的时间里,绘出阵基来,就不信摆不平几个阵点。 所以,在道长自己放弃之后,他的想法是,等会儿继续回到冰雪秘境里闭关,全力推演。 但是道长的提议,动摇了他的决定——时间确实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他现在最缺的恰恰是时间。万一道长就有这机缘,一语中的帮他摆平这几个阵点呢? 真要是如此,那才是真正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沈云好不纠结! 第七章 心痛 “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啊。”云景道长继续支招,“把袁爷或者老李暂且调过去顶一顶啊。钱正君那头,由季勇接着。他们都和伯堂配合过多次,基本上不用磨合,马上就能上手。再说了,只是暂且顶一顶……风险肯定不小。不过,魏长老行事,有章有法,离开一两天,应该也问题不大。” 季勇取代钱正君的事,沈云也有过考虑。 只是他一想到这个问题,不是头痛,而是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阵基之事……呃,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是在逃避。他在假装囡囡还在,没有离开。 心,又痛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痛,好似数不清的虫子在啃噬他的心。 囡囡往昔的一颦一笑,象画卷一般,一轴紧接着一轴的在眼前浮现。 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起…… 云景道长发现主公的脸色骤变,额头上噌噌的直往外冒冷汗,吓得从圈椅里跳了起来,焦急的问道:“主公,你怎么了?” 这种情形,在冰雪秘境里,已经犯了好几回。都说久病成良医。几回痛下来,沈云也积累了一些应对的经验。他深呼一口气,另一只手暗地里在自己的大腿边上用力的掐了一把。 这叫做“一痛压一痛”,是他想出来的转移痛苦的一个办法。 数次实践证明,此法确实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压制住心痛,同时,也让沈云立刻中断对囡囡的思念,迅速集中精力,继续绘制阵基。 不过,后遗症也相当之明显——不用力,便没得效果。是以,他得全力掐一把。这就使得,以他那变态的自我恢复能力,也救不了他的大腿那一边的颜值。那一处被掐得乌青乌青的,触目惊心。 这一次也一样,掐一把后,某人立刻“精神抖擞”了。呼——,“画卷”化成流沙,随风而散。心还痛,淡化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没有“画卷”了,单凭越来越微弱的心痛,无力将他再拖进思念的漩涡之中。 “没事。”沈云不好跟道长说实话,心思一转,随便编了个原由,“困劲儿上来了。我缓一缓,就没事了。” “缓什么呀?重伤初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云景道长罕见的冲他板起脸来,“主公,就这么决定吧。我以长老会的名义,速召魏长老回来,同时,调袁爷去边界,暂且接替魏长老。对了,主公暂且有没有给二子派任务?” 沈云摇头。 “那就让二子随袁爷一道去边界。主公,以为如何?”云景道长跟他打商量道。 “好。”沈云颔首,暗地里又掐了一把,吸着气说道,“巡边司那边,让季勇接替钱正君。” 果然,提到“钱正君”三个字的时候,刚刚淡下去的心痛骤然又呼啸而起。好在,他提前掐了自己一把。在后者面前,昂扬欲起的心痛再次落败。甚至“画卷”都没来得及出现。于是,他没有开小差,得以顺利的在道长面前吩咐完毕。 “是。我这就去安排。”云景道长转身走了两步,又打住,转过身来,不放心的叮嘱道,“主公,最艰难的时候,还没到呢。你要多保重身体。听我一句劝,今晚好好的睡一觉,等魏长老回来了,再接着费神,好不好?” 他如此之郑重,沈云还能怎么应?只能点头应道:“好,遵长老大人之令,今晚,我肯定会把觉睡饱了。” “主公素来言出必行,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云景道长其实是不相信的。 因为他太清楚自家主公的脾性了。有时候,主公真的对他自己太狠心。按菱洲人的说法是,呷得苦,霸得蛮。象眼下的情形,主公定然是要‘霸蛮’,怎么可能拿宝贵的时间去睡觉! 可明知是这样,云景道长却完全奈何不得,拿他没办法——他要去布置阵基的诸项准备工作。这也非常重要,并且非常之琐碎。哪里有时间守在主院里,盯着主公好好休息? 他唯有给主公扣顶高帽子,寄希望于后者能够自觉守诺。 沈云哈哈大笑:“道长放心,我惜命着呢。而且,我还有一个很大的野心。”说到这里,他偏过头去,看向黑沉沉的窗外,吐出一口浊气,两眼灼灼发光,“我一定要离开鸿蒙界,去其他界面看看。所以,我不会轻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的。”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道长提的意见很中肯。更重要的是,他只需睡个把时辰,就足够了。而在冰雪秘境里的个把时辰,在外头就是刻把钟的事,真不算久。他完全睡得起。 云景道长听了他的话,也相信了——在云景道长看来,主公想去其他界面看看,是为了寻找钱正君。只要主公心里还有别的念想,就证明主公暂且还没有一门心思的扑在天劫上,甚至产生了以身应劫的念头。他也就能真正放心了。 “主公行事有分寸,有章有法,我自然是放心的。”他满意的离开主院,忙活开来——需要休息的是主公。时间那么紧迫,他又没有受伤什么的,当然要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做事。 沈云目送他离开后,心念一转,抱着稿纸,进入了冰雪秘境里…… 长老会的密令通过秘密联络通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魏清尘手里。 这两年,修士同盟军劫获密令的本事越发的大了。即便是秘密联络通道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这使得云景道长给魏清尘下达密令时,不会在里头明确的提到阵基,只是含糊的说道“家中有大事,盼速速归家”。 魏清尘接到密令时,正好赵宣也在跟前。 “应该是道长发出来的。”他握拳掩嘴,重重的咳了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道长怎么会越过主公,给我发密令?难道是主公的伤势复发了?” 这时,又有一名弟子在外头禀报:“长老会密令至。” 赵宣连忙再去开门。 哪知,密令却是给他的。 飞快的看完,他回头笑道:“主公不会有事。因为袁爷要过来暂且接替师父呢。” 第八章 大胆的猜测 魏清尘连夜动身。天将亮时,他露水吧叽的出现在新营区外围的第一道关卡外。 “魏大人回来了!” “好快哦……” 关卡里的弟子们发现了他,眉开眼笑的迎上来。 小队长当即向他传达了长老会刚下达的命令——乘坐“吞金兽”速回主院,直接去见门主大人。 魏清尘这时已经注意到了“吞金兽”就藏在关卡后面的小山谷里。他跟小队长一打听,得知“吞金兽”是半刻钟之前才从新营区那边飞过来的。 小队长一脸崇拜的望着他:“魏大人,我们接到的命令里说,你最快也会是过了早饭点抵达我们哨卡。届时,要我们做好迎接的准备。没想到大人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呢。” 派“吞金兽”来接,实在是太暖心了。不用说,肯定是道长吩咐的。魏清尘感觉浑身的倦意立时去掉了一大半,跟弟子们打趣道:“不快一些,就没得早饭吃喽。” “大人,‘吞金兽’上准备了热水和吃食呢。”小队长急忙解释道,“命令里还说,‘吞金兽’什么时候开,路上走多快,都听大人的吩咐。” “是道长吩咐的吧?” “嗯。道长还特意吩咐了,如果大人问起来,务必如实的详尽回答。” 魏清尘心思一转,明白了道长“特意吩咐”的用意。是为了安抚他,提醒他不要太着急。他禁不住感慨道:“道长一直都是这么的体贴,很会照顾人。” 心里的担忧去掉了一半——伯堂的猜测没有错。急召他回来,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而是主公急召他。 还有一半的担忧,是他不知道主公为什么急召他。还有,为什么不直接下门主公,而是绕了一个弯,以长老会的名义下令? 带着这些问题,他恨不得能立刻出现在主公面前。 不过,道长的提醒也很有道理。全速赶了一夜的路,他已如强弩之末,确实急不来了。 是以,他抓紧时间上了“吞金兽”,并吩咐立刻返航,却没有命令全速前行,按平时的速度即可。接着,他什么也不管,开始慢条斯里的吃东西。待吃饱喝足之后,还是什么也不管,吩咐船上的管事到了码头,一定要记得叫醒他,然后,倒头便睡。 真的是累坏了。头一挨着枕头,他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睡得格外的香。 船到了码头,停下来了,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好在他提前吩咐了管事。 一看时间,他睡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自从去了边界后,他很少有一次睡这么长的时间了。是以,还是没有睡足睡饱,但是精神恢复得还不错。他特意化出一面水镜照了照。眼里的红丝褪得差不多了,面上也几乎没有倦容。 不错。他很满意的挥袖,拂散水镜。这副样子出现在主公面前,不会让后者担心。 果不其然,稍后,他赶到主院。沈云一见到他,便关切的打量着他,见他精神头不错,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愉悦的问道:“休息得不错。是道长派‘吞金兽’去外围接你了吧?吃了早饭吗?” “是的。在船上先吃了早饭,再美美的睡了一觉。”魏清尘拍着胸脯子说道,“我现在上龙潭虎穴,都没得问题。主公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只管吩咐。”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云笑嘻嘻的说开来,“一共有两件事……” 首先,他跟魏清尘说了二子被妖王引入幻境的详细经过。 后者听完,喜上眉梢,道出了与他和道长相差无几的分析、猜测。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沈云没有再多说,伸出二根手指头,又道,“第二件事,是关于阵基。” “阵基?”魏清尘讶然的挑眉。他从来只知“道基”,却未曾听说过“阵基”。心思电转,兴趣大增——估计是主公新造的词,听着和阵道有关。 原来主公急召我回来,是因为阵基!想到这里,他心底里压制着的另一半担忧亦风消云散了。 “就是这个。”沈云拿出手稿来,递给他,“你先看看。等你看完了,我们再一起论道。” 魏清尘接过来先扫了一眼,看到最上面那一张稿纸画的果真是阵图,目光立时变得热切起来。 所以,是我理解的“阵基”,对吗? 带着这样的问题,他仔细的看起手稿来。 看完第一张,他的脸上还能看出诸如惊艳这一类的表情。然而,看到第二张时,他的脸上已经只剩下了专注。看完第二张,他是迫不及待的翻看第三张。但是,在第三张上用的时间差不多是前面两张的总和,速度明显放缓了。之后也是如此。并且,每一张阵图看的时间越来越长…… 等他看到最后一张,已经将近中午。 而沈云早就回到长案后面,自行忙活起来。期间还记得通知厨房那边,中午要送两份饭过来。 “主公……”魏清尘揉着眉心,抬头去看对面。 对面的圈椅里是空的。 这时,沈云放下笔,从长案后面起身,说道:“见你看得认真,我不好打扰,就挪到这里做事了。”说着,朝他那边走过去,“快到午饭点了,你在我这边用吧。我们边吃边聊。” 魏清尘读罢手稿,费了老鼻子的劲。其后果是,早上在“吞金兽”上吃得饱饱的,这会儿,又饿得前胸贴后背。 是以,这样的安排,甚合他意。 不过,此刻,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肚子饿了、吃饭之类的事情,完全可以摆在第二位。他急急的说道:“主公,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再说说我的一点看法。” “好啊。”沈云高兴的又重新在小桌边落了座,“急急忙忙喊你回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和意见。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个也可以一起讨论解决。” 至于先前没有理顺的那几个阵点,大多数的,他在冰雪秘境里解决了。只剩下一个,他只理出了一个解决的思路,还没来得及去落实。 现在,精于阵道的魏清尘回来了,他就不急着落实了,打算也先听一听后者的看法。 “主公,你看到了传送古阵的阵图,是吗?”魏清尘很直接的问道。 “不愧是阵道老手,一眼就被你看穿了。”沈云笑道,“这副阵基,我很多地方就是抄了传送古阵的阵基。” 接着,他很仔细的描述了传送古阵开启之时的情景。 魏清尘听得非常认真,生怕听错或听漏了一个字。听完之后,他垂眸沉思片刻,复又抬起眼帘,目光灼灼的望着沈云:“主公,你的猜想应该是对的。仙山也肯定有阵基!”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狂喜,他又接着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回忆和参悟,天神宗内门到底在哪里。听了主公的阵基之说,再联系当年内门的种种传说,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天神宗覆灭的时候,内门阵基被毁。整个内门应该是因此而崩塌,不复存在。残留于世的,仅仅是一些内门的残片。” 第九章 劝服 魏清尘重提昔日天神宗内门之惨烈下场,不是简单的怀古,而是由此展开讨论,分析仙山眼下的大危局。 和沈云一样,他也严重的怀疑,守护大阵一旦被破,仙山之阵基会因此而毁,从而使得仙山落得与天神宗内门同样的下场。 是以,他非常之焦虑:“主公,从东海那边的战局来看,落桑族人做了充足的准备,又志在必得。反观修士同盟军,虽然全力抵抗,却难掩各自为政,形如一盘散沙的事实。所以,我认为,守护大阵被破,是早晚之事。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沈云轻轻挑起一边眉峰,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打算?” “仙山彻底解体,或沦落至凡人界,或彻底消失,也不排除极少数地域,尤其是十大门派的内门某一部分,成为浮岛。”魏清尘非常冷酷的提议,“我主张,我们也至少要做到让新营区成为浮岛。” 也就是舍了其他人,暂且先救自己。 不过,此举不怎么符合主公一贯的主张。 他看了一眼沈云,非常诚恳的继续游说:“主公,我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眼下,还没有能力去挽救整个仙山的阵基。另一方面,落桑族人对我祝融大陆垂涎已久,并且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对仙山的攻击从一开始就会使上雷霆手段。我们眼下对上他们,只能是势同飞蛾扑火。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不如先避其锋头,从长计议。” 沈云呵呵笑道:“这种论调在仙山里,也不算新鲜了。早有不少人提出来,并且得到的支持也不太少数呢。不过,我是不赞同的。所有人都‘避其锋头’了,没有谁站出来阻挡,是要让落桑族人长驱直入吗?那跟将仙山拱手让与落桑族人,有何区别?” 魏清尘被堵得一时哑口无言。 “这就好比强盗都要破门而入,登堂入室的取而代之了,主人家还能避到哪里去?”沈云用手指头指着桌面,痛心的说道,“清尘,我们是避无可避啊。再者,也不能避!一旦都生了避其锋锐的心思,士气就再也提不起来了。而且还会助长强盗的气焰,令他们越发的嚣张。” 顿了顿,他摆手又强调道:“这一点,永远都没得商量!” 魏清尘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在理。可是,据他在边界的观察,修士同盟军真的挡不住落桑族人。他们的溃败,只是早晚的事。甚至于才刚交手,修士同盟军里有些人已经起了投降的心思,并严重的影响到了士气。 而叶罡拿着这种情况,完全应对无策。 所以,战场上,拼的是真刀真枪真实力。以修士同盟军眼下之情形,不是单单一句“没得商量”,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严防死守,拒落桑族人于边界之外的。 这些,他没讲客气,尽数说了出来。 沈云听完,竖起两指手指头来,正色道:“清尘,有两点,我必须纠正你。” “主公请讲。”魏清尘梗着脖子冷笑。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修士同盟军不敌落桑族人,这也是边界真实的战况。而青木派的势力更加弱小,不先保存自己,徐徐图之,却在落桑族人势头最强劲的时候,正面杠上,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嘛。 所以,他倒要听一听,主公如何反驳。 沈云被他的样子给气笑了,清了清嗓子,先掰弯一根手指头:“第一点,对付落桑族人的入侵,不光是修士同盟军一家之事。祝融大陆之安危,众生人人有责。祝融大陆之上,众生有几何?落桑族人又有几何?清尘,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别啊。” 魏清尘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祝融大陆人多地广。他也曾热切的联络仙山其余势力,一同抵抗落桑族人,一同保护守护大阵。可是……唉,几乎次次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要说祝融大陆众生,光是仙山的众修,都没法做到齐心对外。所以,光是人多,有什么用?还是一盘散沙。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娜也只是盘子要大一些,里头的沙子也多一些而已。 更何况,这盘散沙还擅长窝里斗……谁要站出来主张共同抵抗落桑族人,头一个要面对的就是修士同盟军的各种明枪暗箭。其余势力冷眼旁观还是好的。更多的是讥讽、落井下石…… 唉,不说也罢! 沈云见状,问道:“我知道,你在边界处处碰壁,联合对敌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但是,边界能代表整个仙山吗?而整个仙山又能代表整个祝融大陆吗?” 魏清尘被问住了。他没有做声,但心底里却响起一个声音答道:“当然不能!” 沈云看出了他的犹豫与动摇,乘热打铁,又掰弯另一根手指头:“你觉得,落桑族人这种凶猛到疯狂的进攻状态能维持多久?” 说到这一点,魏清尘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 去边界之前,他也觉得落桑族人受本土条件的制约,其势难以后续。而落桑族人也很明白他们的弱势,故而,一开始气势汹汹,行的是速战速决的打法。 是以,那时,他很赞同主公对落桑族人长期作战的思路。好吧,现在,他也还是有“徐徐图之”的想法。但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保持主动,通过打消耗战来拖垮、拖死落桑族人。而后者却是被动的还击,所求是苟延残喘,为将来能反击保留一些火种,存一线之希望。 在边界两个多月,他的思想、心态皆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是他怕了,而是认清现实之后的无可奈何。 他叹了一口气,道出自己在边界之所见、所思。末了道:“我知道主公认为落桑族人的本土资源贫乏,人口也远不及我们祝融大众。但是,落桑族人早有布局。他们先是强行从天庭手里割走了百里二城,然后以之为据点,对凉洲,还有周边各洲,明抢暗夺,鲸吞蚕食。几十年下来,他们的势力已经成功的渗透进了凉洲及周边。在东海那边,也是如此。主公,你说,落桑族人有这两块地盘为基础,他们本土的劣势是不是大大的缓解了?从目前的战状来看,也确实是如此。” 更让他担忧的是,凡人界其余各洲,会以凉洲、东海为榜样,不战而降……那样的话,就不再是落桑族本土不足的劣势被缓解的问题了,而是祝融大陆与落桑族之间的此消彼长……他完全不也想象。 所以,他完全能够理解黑海蟒一族在守护任务完成之后,抓住机会,不声不响的举族搬离世鸿蒙界的举措。 老实说,换成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决择。 听主公说,火姬应该是身负重伤,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黑海蟒一族一同带离了,他的心里竟然是高兴。 真正的为火姬感到高兴。 她运道好,离开了鸿蒙界这个没有希望,甚至没有将来,注定要沦落的界面。 没错,在边界呆得越久,他便越是感到失望。 这种失望是综合的,亦是全面的——对修士同盟军感到失望,对自己失望,对边界各势力失望…… 总而言之,他现在看不到祝融大陆有何未来可言。 同时,他也知道,他不应该如此悲观,所以,想了想,后面的这些话,决定暂且不要跟主公说。 沈云也不是对边界和凡人界的情况一点都不知情。 事实上,生于凡人界,长于凡人界的他,每次接到听风堂传回来的关于边界和凡人界的密报,都会心烦意乱许久。 原因是他太了解凡人界里的人们了,从而透过形容严峻的文字,完全能够想象到实际的情况只会更糟糕,更严峻。 他知道,修士同盟军在东海那边的每一次战败,都会被落桑族人的细作们充分利用起来,煽动、引导……于是,战败的消息传开来,便会实质性的助长凡人界里投降的呼声; 他知道,修士同盟军的内部也是投降主义渐占上风。为此,叶罡书房里的摆设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还知道,不论是凡人界里,还是仙山里,仙庭的旧势力死灰复燃,试图复辟; 他更加清楚,象魏清尘这样,越来越灰心,越来越失望,由坚定的死战派变成消积的抵抗派的人,每天都在增加…… 尤其是落桑族人在东海不宣而战,正式发起攻击之后,各种投降的言论满天飞,前所未有的热闹。相反,主战的声音却迅速变弱。这才几天!在东海,主战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可是,这两种声音真的是祝融大陆里唯一的声音吗? 不是的!沈云始终坚持认为不是的。 以东海为例,现在,东海里最大的声音,不是投降,也不是主战,而是举家沦落在战火里,完全找不到生路的东海人们的泣血求助和痛苦哀嚎! 面对落桑族人的疯狂进攻,仙山的高阶修士们以为有退路; 凡人界里的乡绅富豪们也以为有退路。 好吧,这些人神通广大,兴许他们早就找到了举家搬离祝融大陆,去所谓的乐土的门路。 可是,最广大的祝融大陆的劳苦大众,包括仙山之普通民众,他们有退路吗? 当一个人被逼到墙角,前无生机,后无退路时,他会怎么做! 唯有拼死反抗!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是,当千千万万的祝融人们都意识到了前无生机、后无退路呢?这千千万万的人们都被迫拼死反抗呢! 这就是沈云能想到的破局之法,也是他以为的天劫之下的一线生机。 将这些看法仔细的讲给魏清尘听,他叹道:“清尘,所谓危机,从来都是在危险中孕育着一丝生机。所以,我几次历经生死之局的感悟是,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可轻言放弃。” 此时,魏清尘的心里好比是电闪雷鸣,愧疚更是化成了倾盆大雨。此情此景之下,新近生成,却在短短的数十天里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消极心理,一方面是无处遁形,另一方面是被暴风雨完全吞没。 沈云见状,乘胜追击:“清尘,以现在的危局为例,我认为我们既要充分的认识到落桑族人的强大,也同时要真正听取占绝大多数的凡人界、仙山的普通人的心声。不要以为他们太过弱小,而看不起他们。蚂蚁抱团,都能够把不知强大多少倍的大象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蝼蚁,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能够修行,能够迅速变得强大起来。” 后面的话,魏清尘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正是青木派的立派之本、宗旨所在。他本是完全接受了,并且在二十几年的实践里,取代原有的理念,生成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强大的新道基——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与体验,他真的无法相信,原来道基并非是一旦生成便永远不变的。它其实是可以变的。既可以变得更好,也可以变得更坏。所以,仙途之上,才有修士蜕变成蝶,迅速崛起,也有修士自甘堕落,最终沦落成泥。 因为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所以,他觉得自己的道基是变得更好了,更加坚实可靠。 尝到甜头的他,自然是越发的信任自己的道基,是发自心底里的维护之。 他本来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言行是错的,这会儿,再听到熟悉的言论,顿时幡然悔悟,同时后怕象潮水一般的涌上来,他不觉冷汗淋漓。 “好险!”他甩了一把冷汗,坦然的跟沈云说道,“差一点,我就会犯下大错。一旦错误生成,个人的道基动摇是小事,坏了门派的前程,那真的是死一百回也赎不了我的罪过。” 其实现在已经初现恶果了。因为他自己的悲观,继而不积极作为,所以,青木派在边界的工作展开很不得力,完全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主公,我现在知道错在哪里了。又冒出了很多的点子,我想立刻回去,重新把边界的工作作抓起来。”失望、灰心、沮丧等统统没有了。现在的他,战意再次昂扬,如荼似火,恨不得能马上返回边界去。 沈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现在的任务是,和我一道,把阵基确定下来。道长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就等着我们两个把图送过去呢。” 对,这也是重中之重!魏清尘一扫刚回来时的颓气,神清气爽的开起玩笑来:“怪不得道长掐着点把‘吞金兽’给我送过去,还在船上给我准备好吃好喝的。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第十章 锄奸榜 沈云当然不可能只与魏清尘论道阵基。本着“劳逸结合”的宗旨,他在所谓的休息间歇里,没少与后者讨论其他的问题。 比如说,如何发动祝融大陆众生参与到反抗落桑族人侵略的行列中来。 此时,魏清尘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主张积极发动最广大的底层人们。这里的底层不仅仅是凡人界,也包括了仙山;不仅仅是没有灵根的所谓凡人们,也包括了人数众多的低阶修士们。 至于高阶的修士们,还有乡绅富豪们,他直言,两个多月来,“已经看透了他们”。正如自家主公所言,他们要么有大能耐,要么有门路,就连落桑族人也是想方设法的拉拢他们,所以,他们的选择多了去,暂且不会被逼进绝境。这使得,他们的抵抗决心不会最坚决。 魏清尘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甚至往前翻了几十年的旧账,列举了这些阶层在仙庭时期、仙门时期,每一次发生重大变革时的反应与表现。 他非常失望的总结道:“不论是仙庭,仙门,还是修士同盟军,甚至落桑族人,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礼让有加。所以,他们从来就不在几乎是谁统治祝祝融大陆。” “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底线。为了利益,出卖盟友,背后面捅盟友刀子……没有什么不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一旦成功,抢功劳、摘果子最积极的,也是他们。” “主公,我们千万不可以与这些人合作。”他非常郑重的提议,“我这次初到仙山时,就是对他们认识不清,太高看他们,吃了两三回暗亏。” 那几回,如果不是钱正君在暗中照应着,他和听风堂恐怕就不只是吃暗亏这么便宜。事后,每每想起来,他和赵宣都是后怕不已。 这也是他改变策略、趋向保守的外在原因之一。 便是现在,他也还是觉得要对这些人敬而远之。 但是主公的想法……好吧,主公心胸之宽阔,他远远不能及也。是以,他做好被主公反驳的准备。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主公居然点头表示赞同。 “主公,你不是在说反话吧?你真的是赞同我?”魏清尘惊讶极了。 沈云也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我以为你说的全是真心话。难道你刚才说那么多深恶痛绝的话,只是在试探我?” “怎么可能!绝对是掏心窝子的话。”魏清尘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被他们坑怕了,也是真正的看清楚了他们的丑陋嘴脸,实在是再也没法相信他们了。”顿了顿,又恨声补充道,“我们大家都只有一条命,真不够给这些人坑的。” 沈云没忍住,被他恨恨的模样给逗乐了,嘿嘿的笑出声来。旋即,又觉得这样笑话,不厚道,遂握拳掩嘴。 魏清尘也不见恼,自己也笑了起来:“让主公见笑了。我这回在边界,真的丢了我们青木派的脸。” “其实也还好。”沈云止住笑,说道,“是我们以已度人,太高看了某些高人们、大能们。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伤疤还没好全呢,就忘了痛。吃点教训,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是伤疤还没好全吗?想一想,被这些人从凡人界一路撵着、赶着,逃进云雾山脉才几天!魏清尘服气的点头:“我的忘性确实大。” “也怪不得你。我们在边界的方针、策略,又不是你一个人定下来的。我也有份。而且我还占了大头。”沈云耸耸肩,“你还好,早早的到了这边开荒。我可是一路走过来,从头到尾被他们喊打喊杀的当丧家之犬驱赶……要论忘性,我们青木派里就数我最大。” 魏清尘看着他闷声笑了起来。 “我总觉得,做大事者,要往前看,所以,要有一些忘性。”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现在吃了教训,我又悟到了,有些人,就是不配。永远不值得原谅。所以,除了有忘性,我们更要有血性。对某些人,就必须按老祖宗们的那一套来,要他们血债血还。” 至此,魏清尘算是完全明白了自家主公的想法,心里更加有底了。同时,主公的这番话太对他的脾性了,简直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当即,欢心鼓舞的:“就应该是这样。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最没得用的。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就是道理。我们要是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必定有一千个、一万个道理在等着我们。实在是太欠教训了。挑几个出来,血债血还,效果肯定立马就出来了。” 为什么不直接清算这些人,叫他们全部血债血还呢? 有仇不报枉修行。 他倒是想啊。 做梦也想。 真的。 可是……还是那句话。谁叫他,还有青木派现在的拳头不够大呢。而这些人的数目又不是三两个,是一大批,一大群!以他们的小拳头,真的打不遍。 这些话,他没打算跟主公说。因为后者显然比他更清楚,用不着他多说。 果然,沈云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个提议好,我看行。这样吧,你心底里最想跟哪些人清算,你先列个名单出来。道长要过来一起吃晚饭。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商量。等确定后,要是阵基也最后定下来了,你就亲自回去执行;要是阵基没有定下来,就把名单给峰哥和伯堂送过去,叫他们尽快着手实施。祭旗也好,杀鸡给猴看也好,总之,要煞一煞这些人的威风。还能给前线的将士们提提神。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张旗鼓的杀?”魏清尘来了精神。 沈云想了想,摆手道:“罢了,杀了就行了。莫搞太多的名堂……唔,有一条还是不能省的。得叫世人知晓,他们为什么被杀。” “行,我知道了怎么选了。”魏清尘神采奕奕的接下任务,“等搞定这个阵点,我再‘劳逸结合’时,着手拟名单。现在离晚饭点还有大半天呢。应该搞得赢。” 他眼里带着笑,将“劳逸结合”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孰料,某人的脸皮越发的厚了,跟没事人儿一样,点头称好。 魏清尘冲他竖起大拇指,嘴里却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正事:“主公,这个名单取个什么名好?” 沈云呵呵笑道:“这个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单里的名字。” 就知道会这样。魏清尘不赞同的反驳道:“我觉得取个响亮一些的名字,更有威慑力,效果更好,事半功倍嘛。” “看来你已经想出名字来了。”沈云冲他伸手请道。 魏清尘笑了笑,报出名字来:“锄奸榜。”并且说出一句大实话,“我老早就想搞一个这样的榜,宣告世人了。” 沈云不擅长取名,但是他鉴赏名字还是很在行的——必须在行啊。青木派里每天都会冒出很多的新名字。十几二十年下来,他鉴赏名字的能力就完全被锻炼了出来。 在嘴里咂摸了一圈,他两眼亮晶晶的拍板:“这个名字,好。就这么定了!” 晚饭的时候,云景道长提了他们三个的晚饭过来。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锄奸榜。 云景道长出自十大门派之玄云宗,对仙山的情况,熟得很。榜上的人也皆非无名之辈。他看得非常解气,几乎是每看一个名字,便肯定的说道:“此獠该杀!” 榜上共有十人。看完之后,他眉尖轻皱,不爽的问道:“就只有这几个?” 魏清尘苦笑:“我们的人手有限……”更重要的是,锄奸榜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元婴级别的大能。他们横征暴敛,钱多人多势广。有哪一个是好锄的?要在短时间里锄掉这十个,已经是边界各据点的极限了。 这时,沈云补充道:“这只是第一榜。如果有必要,我们大可以再接着搞第二榜、第三榜。总之,大奸们要是不怕死,连最起码的收敛都没有,我们就一榜一榜的锄下去。有多少,锄多少。” 对哦,还可以续榜!云景道长与魏清尘两个相对一笑。 接下来,云景道长又提了一个意见,即,为了降低锄奸的难度,榜单上显示的是锄奸的成果。即,先锄奸,再录榜。锄奸榜上只录死人的名字。 “反过来操作?”魏清尘先是愣住了,接着目光落在十个活人名字上,有点儿接受无能——仙山有仙山的传统。人死如灯灭,也可以说成是,再大的罪恶也一死了之。没哪个会刻意去记死人的名字。所以,一个只登录死人名字的锄奸榜会有效果吗? 沈云眼珠子一转,抚掌大赞:“道长这点子好。反过来好啊。我举双手赞同。” 说完之后,他没有做详细的分析,而是和道长一起,等魏清法自己想明白,拐过弯来。 而魏清尘往嘴里送了一口山芋饭,慢慢的嚼着,仔细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帘,看着两人,分析道:“反过来操作的话,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锄掉的是谁,这样一来,更能吸引人。对余下的大奸们也更有威慑力。怕死的他们,不能不有所顾忌,想来也会暂时收敛一些。道长,你是这个意思吧?” 云景道长笑眯眯的点评道:“正解。” 于是,这一项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云景道长就第一榜的人选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首先问魏清尘,这十个人是同时执行,还是顺序执行。 魏清尘如实告诉他,能力有限,只能一个一个的执行。但不存在顺序,主要得看机缘。 于是云景道长就提出了“顺序执行”的想法,即,给榜单上的人选排一个顺序。一个一个的执行。 一来效果更好,二来执行榜单时,能更有计划性,执行力更强。 魏清尘与沈云相对一视,觉得很有道理。 接下来,云景道长又道,榜上现在提到的这十个人作恶多端,每一个人杀上十回,也不为过。但是,从榜单的威慑力、可执行度,以及结合当前形势,他还有两个更好的人选。不过,这两个人目前不在边界。 沈云心思一转,挑眉问道:“这两个人是在我们的对面吧?”所谓“对面”,其实距云雾山脉之外几百里远。是所谓的“除魔大军”的总指挥部。青木派上下都习惯用“对面”来代称。 “对啊。”云景道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他们躲在这边,好象边界的战事,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虽然说他们没有过任何投降之类的言论,但是大战当前,他们以各种名目拒绝调去边界,本身就是一种实质性的投降。其危害与恶劣影响,完全不下于边界的大奸们。” 魏清尘不住的点头:“我完全赞同。” 沈云笑了笑:“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在替我们的叶大统领执行家法?只怕人家不会感激我们,反而会卯足了劲对付锄奸榜,把它搞臭搞垮。” 为了反对而反对。不分是非曲直。一直以来,叶罡对上青木派,就是这么干的。真不是他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云景道长瞬间明白了过来,指着桌面上的名单说道:“原来主公是悄悄的做,不留名。” “那样的话,是不是太没担当了……”魏清尘的想法也与沈云有很大的出入。从提出锄奸榜的设想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刻意匿名锄奸。 沈云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是没担当呢?在这种危难的时候,我们站出来,锄奸去恶,不就是担当吗?我提出来搞匿名,只是想减少锄奸榜的阻力。” “我觉得没必要。”云景道长反驳道,“我们叶大统领手眼通天呢,仙山这块地里,除了我们云雾山脉这里头,他鞭长莫及之外,其余的地方,但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不知道的。” 说这话,他完全没有证据,完全是凭着长老会每天收到的各种密报猜测出来的。并且不是他故意夸大其辞,吓唬人。叶罡是真的有这本事。 而能上锄奸榜的大奸们,都在云雾山脉之外啊。 以叶罡的聪明脑袋,只消发生两三起,都不用调查,就能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青木派头上。 匿不匿名的,真不重要。 不过,他也提出来:“主公的顾虑完全在理,所以,保护好执行任务的弟子们,做好相关的策应,是重中之重。” “那就给我们叶大统领留点面子,不刻意公开。”和往常一样,沈云修改了自己的看法,“至于他怎么想……呵呵,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你们说,是不是?” “是。” 三人都笑了起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alina5868的打赏,谢谢! 第十一章 吃饭的问题 达成一致后,沈云问云景道长那两名大奸的名号。 后者报出来后,魏清尘道了声“应该如此”,低头去看名单,很快的从中挑出了两个来:“就换这两个。把这两个挪到第二榜上去。” 云景道长又提意见道:“你不是常说,以戈止武,是为武之道吗?我看我们搞锄奸榜也应当如此。从一开始,杀戮就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惩戒、警示奸邪,振奋士气,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所以,我的想法是,如果这里头的大奸们能及时悬崖勒马,加入到共同抵抗落桑族人的战斗里来,我们可以暂且留他们一命,也一样的替代了他们。如果有新恶出现,影响超过了榜上之大奸们,我们也完全可以代替他们。”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名单不是完全固定的,视锄奸的效果,紧跟时局而时时做具体的调整。”魏清尘问道,“是这个意思吧?” 云景道长点头:“是的。” “这样的话,执行难度又上去了。”魏清尘皱了皱眉头,看向自家主公。因为后者在言语之中,很注重榜单的可执行度。不要将难度搞得太大,也是后者的一条隐性要求。 沈云是赞同云景道长的,不过,魏清尘所担忧的,也确实是他所担忧的。 扒了一口山芋饭,他才发现饭早已经凉透了。 山芋饭很能饱人肚子,口感也还行。但前提是,必须得乘热吃。一旦放凉了,占绝大体量的山芋粒会变得又粗又硬,难以下咽。用众弟子的话来形容是,吃跟砂子似的,刮嗓子。 厨房那边也有解决的法门,即,在饭里头搁些五花肉等食材,最不济都是要加一勺猪油。 可问题是,青木派现在哪里添得起一天三顿,每顿每人一勺的猪油? 打牙祭的时候,每人添半勺,厨房的总管都要下老大的决心,拿出砸锅卖铁的气魄来。 这一切,都得归结于“对面”。 尤其是边界吃紧,叶罡试图从“对面”调兵以后。“对面”为了彰显他们的功绩,以及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加大了封锁力度。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充足的借口和理由躲避调令。 对青木派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因为青木派在云雾山脉的时间不长,很多方面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只能依靠余莽在外头搜集。 “对面”这么一搞,小半月以来,余莽他们往家里送一根针,都变得异常之艰难。更不用说送油、米等早就被列为“禁物”的物资。 云景道长对“对面”的某些人起了杀心,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在里头。更重要的是,此风绝不可长。否则的话,难保修士同盟军里的其他人放着外敌不打,争着抢着来云雾山脉找青木派刷存在感,争功勋。那样的话,青木派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不用说。以他家主公和魏长老的心机,只要稍微一点,便能想到得。甚至只会比他想得更加深远。 果不其然,魏清尘听他报出那两个的名号,立时很肯定的说“应该如此”。主公就更不用说了,显然是持完全支持的态度。 他知道让主公纠结、感到为难的是,锄奸的难度也相应的提高了。 不过,这一口凉透了的山芋饭咽下去后,他觉得主公应该能做出决择了。 在这里,他没有夸张,真的是“决择”。在眼下的局势里,青木派之处境,完全能够说是每一个策略的选择,都是生死大考,非常之艰难。如果说这还不是决择,什么才是? 思量间,沈云咽掉了嘴里的饭。实在是太难下咽了。吃得他不由抻脖子。 魏清尘轻笑,倒了一碗温开水,递过去。 沈云连忙接过来,咕唧咕唧的灌了一大口。窘境成功解除。他放下空茶碗,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怪不得厨房派人过来送饭,回回都要特意提醒我,一定要乘热吃呢。” 他向来胃口好,吃嘛嘛香。吃饭的速度也不慢。所以,给他送来的山芋饭压根没机会放凉,往往都是热呼呼的下了肚。 这也使得他只是听说过山芋饭变冷了之后,很难吃,却一直没有亲自体验过。 真不是矫情。 魏清尘指着自己面前已经吃了个底朝天的空陶碗,颇为得意的说道:“回来之前,伯堂特意提醒过我。所以,我留了个心眼,乘热吃完了。” 说着,他去看对面的云景道长的饭碗。 后者的面前也是摆着空碗。 “道长也乘热吃完了。”他打着哈哈说道,“看来,大家都知道呢。” 沈云眉毛一挑:“我在外头听弟子们有议论,这饭难吃。” 云景道长便解释道:“大家都知道这饭放凉了难吃,所以,给当值的弟子们送饭,也都是乘热过去的。外防的哨卡上,不好送饭,是做成饭团,让他们自带。在发放饭团时,每一回都会吩咐弟子们务必用储物袋装着保温。只是我们的弟子当值时,往往顾不上吃饭,或者吃饭的中间遇到了突发情况,不得不放下碗来,先去做事,所以,他们难免会吃到冷了的饭。” 魏清尘闻言,面色颇为不善:“又是对面作的恶。”当值的弟子们吃饭的时候能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大多数的必须是因为“对面”有动静啊。去边界之前,外防归他管。深知“对面”很恶心,专挑饭点搞事。这一类的情况,在外防线上,每天都会发生。 沈云没有做声,低头去看陶钵里的饭。还有一大半呢。更重要的是,他没吃饱。 眉头微皱,他将两个手掌轻轻贴在陶钵的外壁上,心念微转,缓缓驱动体内的道力。 少顷,冷的山芋饭表面冒出了丝丝热气。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的这一手,既有门道,又有热闹。自然而然,魏清尘和云景道长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两息不到,山芋饭变得热气腾腾,香味儿也完全飘出来了。 魏清尘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空碗,叹道:“我刚才怕是吃到了一钵假的山芋饭。”原来,山芋饭用灵力急速烘热后,闻起来更香。 云景道长更感兴趣的是:“主公,这个力度要控制在什么范围内,才能象你这样既不伤碗,又热好了饭?”将此法传给弟子们,不就是 不等沈云回答,魏清尘撇撇嘴:“灵力化暗热,金丹以下,想都不要想。要做到又快又均匀……道长,你先试一个嘛。” 某战斗渣缩缩脖子,嗡声说道:“那就算了。” 沈云吸取了教训,端起陶钵来,大口扒饭。应该是道力的效果,重热后的山芋饭糯软细滑,变得更好吃。吃得他连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可是,正如魏清尘所言,这个热饭的法门,在青木派里,怕是没几个能用得了。 再说了,没有蕴灵丹当糖刃吃的青木派弟子们,在当值的时候,为了保持战力,会很珍惜灵力,不敢有丝毫的浪费。是以,他们就算知道了这个法门,也不会将灵力用在热饭上。 这也是为什么外防线上那么多的弟子,却一直没有人能想到用这个法门来解决吃饭问题的原由所在。 只有沈云这样的,道力浑厚,又坐在新营区里,能安安稳稳的吃完一顿饭的,才敢这么热饭。 沈云心知肚明,越想越是气愤,很快的吃得杀气腾腾。 魏清尘和云景道长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他的这种变化。两人相对一视,都在心底里给“对面”点了一根蜡——严格的说起来,真正的首恶是叶罡。但是,“对面”为虎作伥,直接造成了青木派吃饭难的问题,也是事实。而眼下,叶罡至少还在对付落桑族人的侵略。但是,“对面”却……哼哼,以主公护犊子的性子,不找后者算账,那才叫怪事呢。 很快的,沈云扒完了饭,放下筷子。他抹了一把嘴巴,沉声说道:“我赞同道长的。杀他三两个,看谁还敢使坏。” “我也赞同。”魏清尘早改主意了。他对外防线非常有感情。当听到道长说,因为“对面”故意使坏,外防线的弟子们每天连吃一口热饭都做不到,他马上就改了主意。 并且,他还想到了如何操作。在沈云明确的表了态之后,他提了出来:“我们可以分成两批人马。一批在边界,一批在这边。这样可以避免执行任务的弟子们来回奔波。而且任务范围缩小了,又是自己最熟悉的地界,也能给他们减少不少负担。” 沈云点头:“可以。” 云景道长又想到了新问题:“两边是同时进行吗?还是需要在时间点上相互配合一下?另外,这样分开的话,会不会让人误会是两个不同的势力?我担心有人见到反响不错,会利用这一点,冒领功劳。” 说白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无名英雄。锄奸成功之后产生的名与利,本来就是青木派的,他不想便宜了别人。 沈云和魏清尘暂且还没考虑到这些,闻言,有些接不上话。 “好歹也是名面场上的人物,不至于这么没品吧?”魏清尘猜到“有人”是谁,有点儿难以置信。 “老魏,你忘了修士同盟军是怎么来的吗?还有,仙门的前身又是什么?”云景道长呵呵轻笑,“不是我把人给看扁了。而是仙山早就不是当年天神宗的时候了。自己不出力,跟在别人后面捡白水鸡蛋、抢功劳,于某些大能、精英来说,根本就是一种传统。” 别看魏清尘在三人之中年纪最长,又是土生土长的仙山大宗门弟子,但是,他有两百多年的时间被困于大泽里的神秘角斗之中。所以,论对仙山之熟悉,尤其是天神宗之后的各大门派与修真世家阴暗的那一面的了解,远不及云景道长。 闻言,魏清尘扼腕:“什么玩意儿……” 说句老实话,道长提到的这个问题,在魏清尘所在的那个天神宗末年时期,也有。 但是,他的记忆里,大多数的修士还是好脸面的,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只是极少数。并且,此等行为是千夫所指之劣习。一旦事泄,当事人肯定是名声扫地,没有个三五十年,都不敢再公开出现在人前。 哪里有道长说得这般严重! 不过,稍微想一想,他觉得完全有可能,道长没有夸大其辞——仙山现在所谓的大门大派,还有修真世家们,往前追两三百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如果是十几二十年前,魏清尘肯定会气到肝痛。瞧,就是一群这样的玩意儿,覆灭了天神宗! 但是这一次,他却是一丝丝的怒气也没有被激起来。 因为他早已经悟透了:天神宗的内部早就千疮百扎,弊病重重,就象是一个垂垂老矣,整日里靠参汤续命之老人。这样的天神宗,如果不进行彻底的反思,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触及灵魂的自我变革,即便没有外敌,早晚有一天,也会内乱四起,自己把自己给玩死。而仙门与仙庭,不过是加快了这一进程罢了。 悟透这些后,他对报仇,以及光复宗门,完全没有了执念。 如今,他依然痛恨以前的仙庭和仙门,以及现在的修士同盟军,却与宗门被灭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之所以愤怒,之所以动了杀意,全是因为“对面”放着外敌不去打,一味的沉溺于内斗。甚至拿所谓的“除魔”作幌子,躲避抵抗外侮之责任与义务。因为这些人肮脏心思与手段,青木派外防线上的弟子们被祸害得连口热饭都吃不到。 就是这样一群人,不敢对抗外敌,却争名夺利数第一,冒功、抢功,最在行…… 恕他词穷,不知道要如何骂他们。 那就杀吧! 如主公所言,杀三两个,却一却邪气,好叫外防线上的弟子们能吃上一口热饭。 解决了分岐,大体的框架也就定了下来。沈云拍板:锄奸兵分两路,边界那边为一路,由魏清尘负责;“对面”为一路,由云景道长负责;在正式启动锄奸计划之前,魏清尘和云景道长要商量好,比如说行动的手法、方式等,务必两路保持一致。算是不主动暴露的暴露。同时也是为了最大可能的扩大影响,产生威慑。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东湖小虾米的月、票,谢谢! 第十二章 看伤了的学渣 除此之外,沈云还主张号召和动员祝融大陆众生,参与到共同抵抗落桑族入侵的战斗中来。“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最大程度的团结祝融大众。”他如是说道。 云景道长面现难色:“现在的话,仙山众生还没有吃到实质性的教训,怕是难以做到。所以,主公的主张是好的。我觉得,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提出来。” 这一点,魏清尘已经在边界充分体验到了。他摸着鼻子,叹道:“道长,你真的是太了解仙山,跟仙山的人了。这俩月,我在边界……唉,只差没把鼻子碰落了。” 云景道长抚额:“从边界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个契机,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他没法说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契机的出现,必定是仙山民众真正的吃到了大亏,得到了血的教训。从这一层面上说,他希望契机永远都不要出现。但是,以仙山民众眼下在对待落桑族人大举进犯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吃大亏、受到血的教训,是必然之趋势。 明摆的事,就象是一群人坐在辆马车上赶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已经能用肉眼看到的大坑,马上采取措施的话,还有希望绕过大坑去。可是,车上的人们,要么抱着侥幸的心理,要么觉得事不关己,要么索性欺骗自己,装着没看见……也有象他们仨一样,想方设法的要避开大坑。可是,他们在车上完全没有话语权。甚至于,赶车的人对他们忌惮得很,造谣、抵毁,全方面的打压,恨不得能将他们立时赶下车去。如此一来,车上的人们更加不信任他们。他们的话,也更没有人听信了。 所以,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大坑,他们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魏清尘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唯有扼腕长叹。 还有比这更让人沮丧、更悲哀的吗? 可这就是眼下之事实。 就连沈云也只能宽慰两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祝融大陆今日之危机,正是应了这个道理。 此番大劫难,源自于这片大陆的富饶美丽,却积贫积弱,令强盗们起了歹念。积贫积弱不是一年两年造就的。改变积贫积弱的状态,也非一年两年之功。 而强盗不除,祝融大陆上的人们哪里可能有机会、以及精力去改变落后、贫穷的状态……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即,越落后,越挨打;越挨打,越落后。 一方面这种恶性循环,象是死结,又象是诅咒,一旦沾上,便轻易甩不掉; 另一方面,祝融大陆地广人多,耐力大。相比的,落桑族在这方面太过劣势,做不到轻易的三口两口就吞并了祝融大陆。 “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管是落桑族人要强占了祝融大陆,还是我们将他们彻底的赶过去,都不是轻易能够实现的。”他苦笑道,“所以,哪怕守护大阵被毁,我们也依然还有翻盘的机会。” 也就是说,他也认为,云景道长说得对,号召和动员大众起来反抗外族侵略,确实需要一个契机。 与云景道长不同的是,他要乐观得多。他认为在落桑族人面前,祝融大陆占了体量大的优势,哪怕守护大阵这一战吃了亏,也仍然还有成功翻盘的机会。 “对,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能放弃。”云景道长连连点头。 魏清尘听了,纠正道:“便是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我要是战死了,立马转鬼道,接着打。除非落桑族人能把我打得魂飞魄散。那我就没得办法了。” 一听到转鬼道,云景道长立刻想到了钱正君。前面有弟子成功的转鬼道后,跟亲朋好友道别后,便去了钱正君那里。可是钱正君如今都不在鸿蒙界了,也不知道这些鬼修弟子是不是也跟着走了。如果没走,他们如今在哪里?还有,转鬼道是不是因为钱正君之故?如果是的话,她不在此界了,怕是不能再转鬼道了吧? 思及此,他飞快的偷瞥一眼主公。 后者有些发怔。 云景道长觉得应该是也想到了钱正君。是以,他垂下眼帘,压下了心里的诸多问题。 这时,魏清尘话风一转,跟他问起了阵基的准备工作进展。 才一天的时间,能有多少进展?云景道长知道他的用意。就是不小心戳到了主公的烂疤子,怕继续说下去,惹得主公心里头难受,赶紧的强行换个话题罢了。 他当然要配合喽。没有进展,那就说打算,说计划。这个有,恰好他也打算跟主公汇报。 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歪打正着。他讲完一揽子计划后,魏清尘先于沈云发声了,抚掌笑道:“主公,我想到乾向上的那个阵点要如何修改了!” 某个先前被那十二副阵图虐得七荤八素的学渣一听,立刻上头了。那种熟悉的眩晕感说来就来! 没想到还落下后遗症了。并且还没么严重!云景道长只好放弃了旁听的打算,甩甩头,起身说道:“那个,你们聊,我去把碗还了。” “先别走呀。”魏清尘喊住他,“你可是大功臣。没有你刚才的提醒,我还没不到能这么修改呢。所以,你得留下来,呆会儿,有几个细节,还得仔细问你。” “哦,我的天爷!”云景道长一屁股跌回圈椅里,道出头发晕的实情。 还有这等事?沈云和魏清尘惊讶极了。 尤其是后者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你自己刚才说了那么久的阵基,也不见你头发晕,双眼发黑啊。可见应该不是什么看阵图的后遗症。” “是啊。不止是刚才。这一天里,你有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做这一揽子的计划上。”沈云也补充道。 “我对阵基没阴影。是那十二副阵图的缘故。只要一想到具体的某一张图,这劲就上来了。”云景道长单手按着额头,无奈的答道。 看来是真的!沈云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了。 这时,魏清尘恍然大悟,神色古怪的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先前看那十二副阵图看伤了。” 沈云更加惊讶了。他只听说过有吃东西吃伤了的,看阵图,也能看“伤”? 魏清尘便向他解释:这在阵修里是很常见的一种情况。压当阵图超过阵修的阵道修养太多时,会对阵修的神识产生一定的压力。那种感觉象极了高阶的修士们的威压。是以,阵修们把这种情形也称为受伤。 “一般来说,感受到了阵图的威压时,阵修们会立刻中止看图。免得被伤到。”魏清尘说到这里,不解的看向云景道长。后者虽然不是阵修,但是法修所学甚杂。身为一名元婴境的资深法修,不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啊。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老实说,他觉得不可思议。 说话间,云景道长的眩晕劲儿过去了。他轻拍额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讪笑着跟他解释:“是我贪功在先,高估了自己的阵道修养在后……所以就这样了。” 沈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我要你再看看,你却坚决不肯再多看一眼了。” 原来,那个时候,道长已经看伤了。 那时,他肯定晕得很了,难受之极。可是……一想到自己在那之后还拉着道长说了许多,心里好不内疚——囡囡不辞而别,对他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有能完全走出来。之前,道长也没有说错他。他确实是在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不然的话,以他的眼力,怎么能看不出来道长受伤了,一直在强忍着跟他议事? 而道长之所以会看伤,与他当时的状态有莫大的关系——他的状态,令道长非常担心。劝不了他,所以,就只能陪他疯喽。 “对不住,我当时……真是混蛋啊!”沈云追悔莫及。 一是后悔,修行这么些年,对于修行的基本常识了解得还是不够。象高级阵图能伤人于无形这一常识,他就不知晓。 不,他应该知道的。 在刚开始看到刻在传送古阵外面的残阵图时,他看到第二眼时,不就感受到了这样的威压吗? 他一向非常警觉,意识到不对劲,立时就挪开目光,不再多看。 如果是以前,在现场,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那么,事后,再复盘、总结时,他肯定会理出这一异常现象出来,认真参悟。参悟不了的话,他会查阅手边能找到的所有阵道资源,直到找出答案。实在查不到,他会给清尘传讯,专门请教……总之,不真正搞懂,他是不会罢休的。 可是,这一回,他却“忘了”。 在传送古阵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回来之后,他居然只复盘了传送古阵完全打开后,地面上现出来的阵图。 其余的,他一古脑儿的封印了起来。连碰一下的勇气,也没有。 他为什么不敢碰? 因为他怕一旦复盘这部分的记忆,满心满脑里的,全是囡囡。 只要一想到囡囡不辞而别,离开了鸿蒙界,他的心就痛得不行…… 沈云啊沈云,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懦弱了! 你害己也就罢了。看看你做下的好事…… 沈云看着脸色泛白的道长,愧疚、后悔、心痛……涌上心头。 云景道长见状,连忙摆手道:“不,主公,是我自己失了应有的警醒。我是真没有想到那些阵图能伤到我……” 魏清尘适时插话进来打圆场:“越是高明的阵图,越是有一种叫人挪不开眼的吸引力。所以,在阵修里,从来没有被阵图伤过的,几乎没有。伤到了也没事,吃几颗启元丹,养上一两天就好了。” 沈云苦笑:“我们门派里哪有启元丹?” 启元丹是固本培元,凝炼神识的高阶丹药。在市面上,从来都是论颗卖的。每一颗少说也要数百上品灵石。便是这样,也是抢手之极。往往一现面,便被抢购一空。 象青木派这样的门派,一是炼不出,二是买不起,就只配知道一下它的名字。 “就这么一点小伤,哪里用得着服用启元丹!”云景道长笑道,“如果心急的话,静心凝神,走几个大周天,就全好了。不急的话,根本不用理睬,该吃吃,该睡睡,几天也一样的能好。我成日里呆在家里,连新营区都不会出。这点伤,没事!” “这倒也是。”魏清尘说道,“我以前在……也搞不到启元丹。每回被阵图伤到了,只能这般硬扛。” 沈云知道他说的是以前在大泽里边的角斗场里的经历。他离开时,曾正式启誓,那里头的事,不说给任何人听。所以,沈云不好多问相关细节,只能对云景道长说道:“道长,伤了神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来给你把一把脉吧。” 到了元婴境,修士的见识、感知……等各方面都非同小可。哪怕不是医修,在医道上也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尤其是法修,所学甚杂。搞不好寻常的金丹境医修,其见识还不如一个元婴境的法修呢。 因为青木派众弟子都跟齐头庄稼一般,长时期里没有高阶的,所以,云景道长加入青木派后,做为仅有几名高阶修士之一,成功的变成了砖。哪里需要,被沈云往哪里搬。这十几二十年来,他是从未有过的辛苦、操劳。然而,他得到了也不少。一个最明显的收获是,他在各方面的见识、经验,也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开拓、狂涨。 其中也包括了在医道上的见识。 这里得多说一句。青木派的医道,与仙山之言流医道很不一样。好吧,不仅仅是医道。其他各道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缺医少药之下,云景道长也被逼出来了不少只有高阶医修才有的本事。 是以,他能不清楚自己这回被伤得有多重? 怕主公难过,他自然是不敢给主公把脉的。当即将两只手都从桌子挪开来,放在膝头,嘴里说道:“真的只是一点小伤……呵呵,杀鸡蔫用牛刀!” 魏清尘见状,又果断打圆场:“公主,你得相信道长。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能不珍惜?”然后,跟道长说起一些养伤的经验与心得。 统统是干货。后者听得津津有味。 沈云只好做罢。 第十三章 天纵之才 魏清尘传了三条经验。 云景道长听着听着,发现分明就是一套完整的功法。 心念一转,他暗地里猜测:就是一套功法。应该是天神宗的内门绝学。老魏不明说出来,可能是师门有不得外传的禁令。 如此一来,他生怕有负老魏一番苦心,听得更加的认真。 这套功法不费什么资源,比较费时间。如果他修炼的话,每天只做一轮,少说也得花费两个多时辰。期间,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专心致志的蕴养神识。 魏清尘告诉他,这样的话,有个四五天,基本上能养回来了。 末了,魏清尘很认真的嘱咐道:“道长,我知道你现在每天都是忙得连轴转。这种伤,可大可小。眼下,你一气养好了,便能万事大吉。如果没养好,那就会留下病根来。以后,基本上你碰到中品以上的阵法,都只有绕着走了。因为入阵之后,你都会象刚才那般头昏脑胀。严重的话,那天旋地转啊。” 在修真界里,阵法、禁制等,都是基本手段,几乎是无处不在。真要是中品以上的阵法都只能绕着走了,那么,这人基本上也是出不得门了。 云景道长讪笑道:“不会这么严重吧?老魏,你不用吓唬我。我肯定会好好养伤。” “真不是吓唬你。”魏清尘连忙解释,“我从小被师尊耳提面令,所以,特别注意保护自己。一旦受了伤,马上就会照着这三条仔细调养。这些年来,我没在这上面吃过亏。但是,我身边曾经有人没把这伤当回事。结果,就栽在这上面了。道长,我亲眼所见,绝无一字虚言。” 对此,沈云是相信的。因为大泽里的角斗场,他也呆过。 那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资源,不是没有。而是不论什么资源,都得靠在角斗场上,拿着性命一刀一枪的去拼、去夺。如果角斗士们手段不济,拼不来、夺不到,那么,失去的不单单是资源,很有可能就是性命。还有就是,他的亲身体验,角斗场里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养伤的时间。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魏清尘曾跟他透露过,角斗场里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修行阵道,但采取了很多的措施限制众人在阵道上的修行。如此一来,众人接触为数不多的阵道方面的资源,完全只能靠个人偷偷摸摸的收集和参悟。他们学习阵道的环境,基本上和他差不多。除了象魏清尘这种大宗门嫡传核心弟子出身的阵修,知道如何在学习的过程中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如何避开雷区,其他人其实和他差不多,只能是自己领悟,其次是靠运气。 所以,魏清尘说的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兴许道长也还没有真正的引起重视。更何况,道长做事,真的很拼。沈云担心道长一忙起来,把养伤的事排到了后面。是以,他不能不重视,郑重的吩咐道:“道长,清尘是正宗的大宗门阵道传人。你听他的没错。这样吧,这五天里,是上午、下午,还是晚饭之后,你选一个时间段,每天过来我这边……或者是你说个时间段,我去你那边。总之,这回,我要亲自监督你养伤。”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推辞道:“哪能劳累主公。主公,老魏已把后果的严重性跟我说很清楚了。我自己肯定会上心的……” “不行不行。”沈云打断了他,“道长,就这么说定了。每一天,要么你过来,要么我去找你。两样,你任选一样。没有第三样。” 魏清尘也在一旁打边鼓:“有主公在旁边护法,那就更妥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景道长还能怎么样,只好接受。他选了晚饭后的时间段,保证从即日起,每天过来主院与主公一道用晚饭。吃罢晚饭,便开始养伤。 沈云满意的点头,马上开始监督:“东厢房给你养伤。你现在就过去开始。等今天的疗程结束了,你再过来。正好我和清尘可以跟你讨论阵点的事。” 云景道长面现苦色:“我怕听了后,又犯头晕。” “不会的。我们不是跟你讨论阵图,只是让你帮忙测算几组数据。”魏清尘解释道。 “那没问题。”云景道长松了一口气,起身出去,往东厢房那边养伤。 沈云和魏清尘接着开始讨论阵点。 两个多时辰之后,云景道长神采奕奕的又进来了。两人一看,便知道养伤的效果不错。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告诉他们俩:“老魏的法子真好使。比睡了一觉还要管用。” 众所周知的,养神识需静养。其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进入沉睡,为静养的效果之最。这也是之前,云景道长没有太在意,认为只要睡几觉就能无药自愈的原因所在。 “本来还以为挤不出时间来的。现在用不着睡觉了,相比之前,我等于只要每天多花小半个时辰。”他神采奕奕的说道,“我打算就算是伤养好了,以后也坚持用此法蕴养神识。所以,主公完全不用监督我了。” 哪知魏清尘赶紧阻拦道:“不可,万万不可。道长,这个法子只适合用于神识受损之时用。平时用的话,偶尔用一两次,也能对神识有些增益。如果长期使用的话,势必造成心火沸腾,肝阳上亢。反过来又会损伤神识。严重的话,甚至会走火入魔。” 云景道长“呀”声呼呼,抬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是我想当然了。多亏你提醒。” “如果没有这种隐患,我肯定早就拿出来了。”魏清尘叹了一口气,道出此法的来源。 原来,这是天神宗一位少年英才所创。此子十五岁筑基,三十二岁凝丹,当时是惊艳了一大片长辈。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好他,认为此子仙途了不得。哪知,不出十年,这人竟然走火入魔,自己一头撞死在洞府前面的一片石崖上。 他的师尊在整理其遗物时,翻到一本手札,才知道他在筑基中期的时候,机缘巧合,创出了一套蕴养神识的法门。之后,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用此法修炼神识。效果确实不错。他能在三十二岁的时间凝丹,这套功法功不可没。 但是,此法在他坚持到第二个年头的时候,就显出了一些弊端来。 他自己配了丹药,进行调和。弊端似乎没有了。在他凝丹之后,弊端再现。这时,哪怕是翻倍的服用丹药,也无济于事。 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人不敢再抱侥幸的心理,赶紧的停止修行这套功法。 可是,为时已晚。他惶恐的发现,先前服用丹药,调和成功,全是假相。其实,当弊端初现时,他的神识已经被实质性的伤到了。 只是那时的他,一是急功好利,二是修为太低,神识初凝,自己不能完全把握,误以为在服用丹药之后,弊端被成功的调和了。 而真相却是,长年累月的服用丹药,好比滴水穿石,反而促进了病灶的形成。 凝丹之后,神识陡然增强十来倍。这时,他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但那时,他沉浸于凝丹的喜悦之中,对自己坚持了数十年的功法自信之极,没有初初暴露出来的问题放在心上,继续修行。 却不曾想,神识变得强大后,这套功法的效果也数倍的提升。于是一年之后,弊端终于再一次的显现出来。 这个时候,他试图通过加大药量才继续“调和”。头两回,效果还不错,均成功的压制了闹腾的心火。于是,他继续修炼。哪知,不出半月,又“调和”失利。他只能再加大药量…… 就这样,不到半年,他将药量提高到了原来的两倍。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为时已晚。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对丹药和功法都非常的依赖。一日不修行功法,光是服用丹药的话,他便是站在烈日之下,也好比身置寒冰洞里;一日不服用丹药,只修行功法,就算是躺在千年寒冰石晶雕成的床上,也降不下他的心火;两样都停了……那他俨然成了冰火两重天。 小小的病灶,已经成了顽疾。无计可施的他,只能继续服药,继续修行。 其实,这个时候,他还是有选择的。他可以向他的师尊求救。即便后者无救治他的法门,后者还有师尊。那可是化虚境的真君,手里掌握着一个金丹真人无法想象的资源与人脉。自己最器重的徒孙出了这样的状态,身为师祖,怎么可能听之任之?总能想出救治之法来的。 只是此子太过看重“天纵之才”的名声…… 魏清尘说到这里,禁不住长长的叹息:“可惜了,就这样枉送了性命。也葬送了他最看重的前程。” 云景道长唏嘘不已。同时也甚是惊奇:“这套功法居然没有被销毁,居然还传承了下来?” “他的师尊做了一些修改。修改之后,用于蕴养神识的亏损,有百利而无一弊。但是,伤好之后,就不能再继续使用了。否则,就会走上前人之老路。”魏清尘解释道,“可是,修士在提高修为的捷径面前,往往难以自控。是以,他的师尊并没有将此法献给宗门,只是传给了门下最有自律性的一名亲传弟子。并且在传法时,令这名弟子启誓,不但他自己不能滥用,而且一定要物色好合适的人选时,才能再传法。我之所以能得此法,全是因为那名亲传弟子是我嫡亲的太叔公。”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微微颔首。在大宗门里,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多。 不料,魏清尘又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在我之前,太叔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传给我,只是因为他天寿将尽,后事都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唯有此法,成为了他心里的一道执念。恰好那时我选择阵修一道。太叔公认为这是天意,便将此法刻录进一枚玉简里,在外面加了一层禁制,然后偷偷找到我,将玉简赐于我。当时,太叔公并没有告诉我玉简里头是什么。他跟我说,是个好玩的小玩意儿。他将远行,不知归期是几何,遂提前把我的筑基礼物送给我,嘱咐我,不到筑基之后,不许提前看。我那时才几岁,小孩心性,怎么可能忍得住?等他一走,我就立刻试着打开玉简。当然是使尽了手段也打不开,只好收起来……” 顿了顿,他低下头来,弹去眼角的泪珠儿,吸气笑道:“都是几百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了。不说了!” 云景道长又一次向他道了谢,并郑重承诺,在伤好之后,立刻停止修炼。并且,为了防止有人用此法去祸害他人,也不会将此法传给其他人。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沈云说道:“我刚才推演过了。这套功法可以长期修炼。” “怎么可能!”魏清尘第一个表示不相信,当即拿出那枚玉简,“太叔公在玉简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也反复研磨过。” 沈云解释道:“那是因为他的神识还不够强大,不能完全驾御这套功法。” “驾御这套功法?”云景道长也觉得太荒诞,提醒道,“主公,创造这门功法的那位前辈,当时不过筑基境。” 一个筑基境的小菜鸟,再有“天纵之才”,见识和修为都有限得很。是问,能创造出如此强大的功法出来吗? “所以,我认为他说了谎啊。”沈云又抛出一个惊人的观点。 魏清尘坐不住了,收了玉简,噌的站起来:“主公,这话过了啊。” 沈云也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再认真不过的说道:“清尘,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是……这样吧,你先别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摊开一只手,掌心真的也现出一枚玉简。 和魏清尘刚刚拿出来的那枚一样,也是旧货。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云景道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两眼亮晶晶的劝道:“老魏,你先看看呀。” 魏清尘看了自家主公一眼,却露怯了:“真能看?” “保证不收你的钱。”沈云笑道。 “不是钱的事……这是钱的事吗?”魏清尘被逗笑了,挑眉道,“不过,我也真没钱。” “哎呀,老魏,你倒是快看啊。没看到我都急成什么样了吗?”云景道长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拂尘,“要不我替你看?” “想得美!”魏清尘连忙一把将玉简抓到手里。 下一息,他整个人都跟被人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云景道长见状,声音都变了。 魏清尘木木的转过头,复又看向沈云:“这,这是哪里得来的?” 第十四章 天道不允许 云景道长在一旁听着,好奇心爆表,恨不得立刻也将玉简拿在手里,瞧一瞧里头到底写的是什么。 难道里头也有一套类似的功法? 此时此刻,他真的那羡慕那些化虚真君们——真君们读玉简,不用将玉简拿在手里,只要靠近一些,就能隔空读到玉简里的内容。 好在两人都没有让他久等。 “天神宗秘境。”沈云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魏清尘的脸色刷的变了:“真的?” “你自己再往下看吧。是不是真的,我相信你自己应该能做出判断。”沈云答道。 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魏清尘受太叔公影响太重。所以,光是他在这里说是或者不是,还是难以令其信服。唯有魏清尘自己去思考,去判断,才更有信服力。 更何况,他方才也确实没有说实话。 玉简不是他从天神宗秘境里找到的。他在那里头,压根就没有得到玉简这一类的东西。这枚玉简是离开秘境之后,在回凡人界的路上,囡囡转送给他的。 为什么说是转送呢? 因为确切的来说,这枚玉简是祭司大人的。 后者说他的神识非常强大。寻常的功法,无法充分发挥这一长处,实在是可惜得很。 闻言,囡囡便上了心,连连追问祭司大人是否有更合适的功法。 后者便拿出了这枚玉简。 囡囡接过玉简,却发现上面加有禁制,根本没法看到里头的内容,当然要询问解开禁制的法门。 祭司大人冷笑:“若是连上面的禁制都打不开,他就不能修炼里头的功法。那样的话,里头的功法对他不但没有半点助益,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因为这句话,囡囡没有第一时间将玉简拿出来给他。后来,经过了深思熟虑,再加上亲眼看到,他比去秘境之前明显变得更强大了,囡囡这才拿出来给他。并且一字不改的道出了祭司大人的原话。 而沈云在看到玉简后,都不用上手,便知道自己暂且无法解开上面的禁制——才看到第一眼,禁制便呼的一下转动起来。转瞬间,化成了一只黑色的大漩涡。似乎他再看第二眼,就会被吸进里头去,再也无法自拔。 这是传说中的仙级禁制啊! 也就是他在祖师她老人家的一本手札里看到过相关记载,从此对禁制甚为警觉。不管是什么禁制,他都会抱着十二万的小心,从来不第一眼就直愣愣的看过去。否则,这一回,他真的就栽在这枚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玉简上了。 同时,他也对祭司大人很无语的——明明是送给自己的玉简,却要布上仙级禁制……好吧,就算是防止他不听劝,在不能修炼玉简里的功法时,强行修炼。但是,你事先跟囡囡吱一声,不行吗?万一他没有这样的成算,真栽在了这层禁制呢? 真不知道祭司大人为什么会如此高看他。 刚拿到玉简时,沈云以为自己要解开上面的禁制,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不曾想,解开仙级禁制,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难。 这不,才三年多的时间,他就成功的解开了那重仙级禁制。 说起来,还得归功于传送古阵。 他用“沉睡之眼”意外的窥得了传送古阵之内、地面上的阵图全景。回来后,反复参悟,越想越得觉得眼熟。 似曾相识啊!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定下心来,仔细回忆。不多时便想起来了。 是那重仙级禁制! 心中一动,他连忙将一直收藏在虎牙空间里的玉简拿了出来——为什么要放在虎牙空间里呢?一是,虎牙空间虽然是绝灵境,但是山洞里却有蕴养法宝、丹药和药材之效。不是玉盒,胜似玉盒;二是,此玉简一旦泄露出去,势必在祝融大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而虎牙空间位于他的丹海之内。最是安全不过。 这时,奇迹发生了!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居然前所未有过的看清楚了禁制上的灵力波动!而不是之前看到的黑色大漩涡。 紧接着,他也没有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吸引力。 我能看它了? 沈云心中狂喜,提着心,又看了第二眼。 果真能看了! 这一眼,他看得清楚之极——这重禁制,竟与传送古阵里头地面上的阵图有八分是完全反过来的!根本就是照镜子的效果。 只要稍微了解一些禁制的基本常识,就会知道,找到前者的阵心生门所在,就能找到解开后者的法门;反过来,知道一些阵法的基本常识,便知道,破阵之奥秘亦藏在禁制之中。 祭司大人也知道传送古阵……电光石火间,沈云想到了很多。 不过,他抓住了里头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且不管祭司大人是何用意,先试着破一破这重仙级禁制! 传送古阵里头地面上的阵图其阵心所在,沈云已经找到了。只是生门还没有参悟出来。 本来,以他的阵道修为,能找到阵心,已是极限。是以,之前,他是打算召魏清尘回来一道参悟生门。 现在嘛……不必要了。因为他手里有了仙级禁制这样做弊端器。 具体的做法是,他将两样都原原本本的描下来,然后,合在一起。 于是,不能重合的地方,于阵图来说,就是禁制的破解区;于禁制来说,就是阵心所在。 沈云之前参悟出来的阵心所在,经此法验证之后,是对的。 接下来,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将重合的部分裁下来,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这两部分一个正旋转,一个反旋转。一边旋转,一边观察不重合部分边缘的阵符变化。 运气真的是好到爆!数息之后,两个部分边缘的阵符重新接上了。 生门也就暴露了出来。 而它此时印在禁制之上的位置,就是破解的法门。 沈云看清楚之后,拿着玉简,试着破解。 再容易不过了。仙级禁制就这样被他破解开来。 不过,沈云的狂喜只维持了不到一息。 因为紧接着他听到了祭司大人留给他的话:“沈云,恭喜你解开了第一重禁制。这只是开始。要想学习更多高深的功法,你需要解开的禁制还有很多呢。” 也不知道祭司大人用的是什么手段。这话响过之后,在玉简上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未能留下来。 玉简里只剩下一个叫做“凝神诀”的功法。 当沈云看到末尾,祭司大人的声音再起。这一回是告诉他,只有当他将《凝神诀》练到小成之时,才能用神识激活第二重禁制。 祭司大人祝他好运。 声音再度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云至今没有想明白,祭司大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想传法于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传?就象他传法于囡囡那样。搞得这么复杂,祭司大人在图谋什么? 再一次回想起在天神祭殿里的历练,他心里的怀疑更甚,决定好好的推演一番《凝神诀》,免得上当中计。 不多时,推演结果出来了——《凝神诀》确实是好的,里头没有坑。 沈云对祭司大人的动机越来的看不清楚了,只能暂且按下。 没想到,又一桩另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魏清尘也知道《凝神诀》! 魏清尘所讲的功法,与《凝神诀》相似度高达九成,却是由一位天神宗的“天纵之才”所创,后者更是因为修为不济,强行长年累月的修炼此法,最终走火入魔,撞石崖而死。 如果不是先看过了祭司大人的玉简,沈云差点儿相信了那个令人扼腕的天才夭折的悲惨故事。 魏清尘本来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在看到玉简里的《凝神诀》后,信念轰然崩塌。 “假的!什么‘天纵之才’!筑基后,机缘巧合,创出来的修炼法门……竟是骗人的鬼话吗?”魏清尘气得双目泛红。他将玉简递给在一旁跟被雷劈了一般的云景道长,“道长,你来看看,是不是同一部功法?” 鉴赏功法,又是法修们较其他同阶修士所擅长的。 这是魏清尘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呢。不是他信不过自家主公,实在是此事太颠覆他过往的认知。 云景道长何等之敏锐!没有见到玉简里的内容,单是从他的神情,还有话语里,已经猜出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是以,被雷得一愣一愣的。 木木的接过玉简后,才看到一半,云景道长更是被雷得里内皆焦,握着玉简,不禁冲两人连连惊呼:“我的天爷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还没有看完。不过,余下的一半,看与不看,都不影响他的判断了。 以他的经验来看,魏清尘传给他的无名功法,与玉简里的《凝神诀》必须是一回事。 在前一半的功法里,两者总共有五处不同。皆是些细枝末节。并且,因为后者更加的高深,所以,前者完全可以看成是对后者的一种解读。 由此,他完全可以断定,所谓的在筑基境便独创了无名功法的“天纵之才”根本就是无耻的抄袭者。 震惊之余,他一五一十的道出了自己的判断。讲完后,又将玉简还给了魏清尘。 后者接过后,还给了沈云,一屁股跌坐回圈椅里,难以置信的摇头:“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道长判断出来的结果,这会儿,俨然成为了压垮他对昔日宗门,甚至是太叔公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景道长身为旁观者,见状,好不同情他,暗道:真可怜! 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自己,被宗门还有最信任的尊长欺骗……此念刚一起,云景道长听到自己的心底里响起一个嘲讽意味满满的声音:“秦岳,你被玄天门,还有所谓的尊长们骗得还少吗?哼哼,这么快就忘记了被他们欺骗的那些经历吗?” 往事象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浮现……云景道长回过神来,轻捋拂尘,呵呵轻笑。 与老魏不同,他是被玄天门放在外门里野生野长的,上头没有师尊相护,所以,一路走来,他被同门陷害、欺骗的次数,不下于在外面。至于内门,据他亲眼所见,其实比外门也好不到哪里去。普通的内门弟子姑且不论。亲传弟子们被他们的尊长们欺压、哄骗,也不在少数。 与这些相比,他更感兴趣的是:一个筑基境的内门弟子,是如何得到了天神宗秘境的传承,而且还做到了瞒天过海,将传承变成是自己所创? 他用十分冷静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魏清尘听完,也猛的抬起头来,用同样求解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公。 对此,沈云还真的有自己的见解。在决定拿出玉简来之前,他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并且做了充分的考虑。 当然,眼下还不是说出天神祭殿和祭司大人的时机。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一个筑基境的小子,哪怕再出色,再被宗门看重,也不可能进得秘境。所以,功法肯定不是他直接从秘境里得来的。你们觉得呢?” “只有历代掌门才能进入秘境。”魏清尘点头道。 “我们再来看无名功法的那些改动。”沈云又道,“抛开‘天纵之才’和‘机缘巧合’这样的名头,你们还觉得这些是一个筑基小子能够改得了的吗?” 魏清尘与云景道长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相信。 沈云又道:“再说了,如果他真有这份能耐,何至于后来发现事有不对,何至于只能加倍服用丹药,以压制心火?他都能给自己开方子了,可见在医道上的造诣不低。这样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不应该首先想的是改进方子吗?直接加倍服用丹药,是典型的门外汉做派嘛。” 魏清尘没忍住打了个寒战:“所以,主公的意思是,根本就没有这位‘天纵之才’。这人,还有这故事,完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无名功法合情合理的出现在人前?”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然而,却是唯一解释得过去的答案。 果不其然,他听到主公反问道:“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天纵之才’是有的。他应该是天神宗的某一位掌门。”云景道长不太赞同,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对《凝神诀》的修改,我觉得不象一人之手法,而是累世的结果。” 沈云也表示赞同:“道长所言,更加精准。” “他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承认那是秘境所出?”魏清尘实在是想不通。 沈云不由得又回想了那一次的秘境之行,突然间明白了祭司大人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 祭司大人不是忠诚于天道的吗……目光一转,他看向窗外的夜空,含糊的应道:“兴许是不被允许的吧。” 魏清尘和云景道长皆看懂了,也听懂了——竟是天道不允许! 两人双双再次被雷到。 第十五章 双向反噬 沈云收回目光,见状,翘了翘嘴角:“我们还用在乎它允不允许吗?” 闻言,云景道长亦展颜:“早就不信了,怎么还会在乎?就是觉得难以想象。主公,天神宗的秘境里到底有什么,天道要看得这么紧?” 话音刚落,外面竟向起了低沉的雷声。 云景道长呵呵,轻甩拂尘:“我懂了,不可说,不可说也。” 这时,魏清尘却噌的站了起来,警觉的盯着窗外:“不对,这声音不对……它是从边界那边传过来的!” 今天晚上听到了太多的秘闻,左一雷,右一雷的,云景道长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想,他还是高看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哪有雷声能传得这么远!贯穿大半个仙山,从一边,传到了另一边!他再一次的惊呼:“边界?怎么可能!隔得那么远……” 话音未落,魏清尘已经拉出一串残影,冲出了门。 “哎……”云景道长眼孔一缩,要将人唤住。 “我们跟出去看看。”沈云也打断他,起身说道。 云景道长立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心道:莫非边界出大事了? 眼下,边界能出什么大事? 难道是落桑族人攻破了守护大阵…… 思及此,他的心肝猛的抖啊抖。不敢再往下想,也顾不上多想,他紧跟上自家主公的步伐,匆匆走向门口。 魏清尘没有走远。 就在院子里。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在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点上了七盏油灯。 身为法修,云景道长对此并不陌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七星阵”。 七星阵是仙山里比较常见的法阵。用法也五花八门。比如说,他们法修用七星阵,主要是从北斗七星借力,是做辅助阵用的;剑修也有七星阵,那是仿北斗七星而成的大杀阵。 老魏现在摆七星阵,显然两者都不是。 这是要做什么呢? 出了门廊,外面的夜风吹在脸上,一阵冰凉。云景道长因此而迅速恢复了冷静。他含住涌到嘴边的疑问,耐着性子,定睛细看。 这些年在青木派里没少里里外外的一把抓,他长了不少见识。少顷,还真看出门道来了——老魏正以七星阵为指向,测四象呢。 不过,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阵阵紧缩,担心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魏清尘这是与他猜到一块儿去了。 心中一动,他连忙去看主公的神色。 后者也密切注视着魏清尘的一举一动,双唇少见的紧紧抿着。 主公也是! 云景道长感觉自己握着拂尘的右手在控制不住的轻颤。 不过,很快的,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对自己无声的说道:慌什么!不是早就在意料之中吗? 照边界的形势,继续发展下去,修士同盟军哪里抵挡得住落桑族人疯狂的进攻?所以,守护大阵被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接踵而来的是浓浓的失望——这才多久,守护边界就要被破了吗? 心思一转,他想到了阵基,“腾”的一下,心里跟老房子被点着了一般…… “确实是边界传过来的。是守护大阵受到了强烈的攻击,引发的异象。”魏清尘的动作很快,仅用了数十息,测算出来了四象因此而新增的具体偏差,并由此,他心急如焚的预判,“守护大阵一旦被攻破,仙山势必整体崩塌。具本情况比我们先前的推测只会更为惨烈。” “更为惨烈?”沈云拧眉问道,“是因为传送古阵不复存在的缘故吗?” “应该是的。”魏清尘道出数组具体的数据,并进行对比和分析。 通过他的分析和对比,沈云和云景道长都不难发现,传送古阵位于北海之底,确实有定海之效。失去了传送古阵的北海,在刚才的变故里,四象扭曲明显加快。使得从边界到北海这一方,四象扭曲的速度也大幅度提高了。 这一变化,反过来作用到了守护大阵上,竟成反噬之象。 守护大阵岂会置之不理? 其结果必然是反击回去! 所以,就有了从边界那边传过来的闷雷声。 魏清尘很肯定的跟沈云和云景道长说,雷声所到之处,必定是一道裂痕。 本来已危如累卵的仙山,再加上这一条大裂痕……他之前没有推测到这种双向的反噬。所以,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等守护大阵真的被攻克,仙山的下场只会比他先前推测的更为惨烈。 “甚至是化为齑粉!” 话音刚落,魏清尘面色突变,哇的吐出一口血沫子来。身形更是象被人当胸打了一记重拳似的,摇摇欲坠。 “清尘!” “老魏……” 沈云最是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人稳稳的扶住。 云景道长稍为慢一些,但也紧跟而上。 他看得很清楚,此时的老魏,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潮红,竟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 而沈云将人扶住后,立时抓住其右手腕,开始诊脉。 数息之后,他道了声“还好”,松开魏清尘的右手腕,抬手轻轻拂过其额头。与此同时,掌心抽凝出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道力,隔空注入印堂之中。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他才放下手,魏清尘脸上呈病态的潮红退去了大半。下一息,后者眨呀眨眼皮子,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醒转。 意识到自己整个儿靠在主公身上时,魏清尘作势要站立起来。 沈云拦住了他,要他万不可在这个时候逞能。接着,喊云景道长一道,一人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肩上,合力将他扶进了正屋。 “扶去矮榻上,平躺下来,先顺顺气。”沈云吩咐着。 “是。” 不一会儿,两人一道将魏清尘安顿好了。 后者怪不好意思的。身为元婴大能,他刚才居然两条腿跟泡发了的面条一般,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 更难以启齿的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失声了。 他也知道这是急火上心惹出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好难为情——身为元婴大能,怎么能连这点定力也没有呢?魏清尘啊魏清尘,你的岁数都是拿去喂狗了吗? 第十六章 新方式 沈云安慰他道:“清尘,心急吃不成热豆腐。你先不要着急。依我之见,双噬之象并不是完全无解。我们的阵基,就是一个缓解的法门。” 云景道长也在一旁温声附和:“是啊,老魏,阵基还等着你和主公一道最后确定下来呢。所以,你万万要保重自己才好。” 魏清尘张嘴试了试,还是不能发声。他只能轻轻的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沈云和云景道长这才意识到,他没法说话了。 “你的嗓子有无被伤到?”沈云连忙问道。刚才诊脉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过,气急攻心,出现暂时性的失聪、失明、失声等状况,都有完全有可能的。他有一套针法,每天一次,两三次之后,便能恢复。 魏清尘这时想起来了,自己还能用唇语。遂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用唇语说道:嗓子是好的。我没事,等会儿运气走一两个大周天便没事了。 “我帮你扎几针,会恢复得更快。”沈云说道。 现而今,时间就是命啊,并且是千千万万条性命。魏清尘当然是想尽可能快的恢复,闻言,不假思索的用唇语应道:好。有劳主公了。 “说什么呢。”沈云伸手在他的一只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折,“你先在榻上养神。记住,什么都不要想。尽量放空心思,这样的话,我行针的效果会更好。要是能睡一觉,是最好的。” 魏清尘闻言,扯起嘴皮子,又要说什么。 不过,沈云摆手止住了他:“清尘,如今的形势,你心里也清楚,不用我多说。总之,你早些恢复过来,就是大功一件。哦,阵基的事,你也要暂且放一放。有我呢。我这就去和道长商量。” 魏清尘还能说什么?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 神色果然迅速的忪懈了下来。 沈云见他的呼吸基本上平稳了下来,这才从百宝囊里取出银针,扎在他的头顶、面门和双耳之后等三处的要穴上。 如今,他的针法更是娴熟。十几针扎下来,金针度穴,一气呵成,只在数息之间。最后一针是扎在天灵穴上。当这一针扎下来时,魏清尘轻轻的打起鼾来。 云景道长不用吩咐,在一旁担起了护法之责。听到这声响,佩服之余,禁不住向沈云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魏清尘的全力配合,所以,效果非常好。本来这会儿就可以取针了。但是沈云在先前诊脉时发现,魏清尘非常的疲倦,遂决定等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取针。这样的话,魏清尘就能好好的睡上半个时辰,狠狠的补上一觉了。 他冲云景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之一道走到了屋中的小方桌旁,复又坐下来。 后者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长榻上熟睡的人,用唇语问道:不会吵醒他吗? 高阶修士的睡眠有多浅。他自己在凝婴之后,是更有体会呀。 沈云笑道:“插着针呢。保管雷打不醒。” 闻言,云景道长放心的笑了:“还是主公有办法。” 他也看出来了,老魏的状态很不好。但是,他更清楚,老魏心里有多苦。以老魏的性子,“你要注意休息”之类的劝告能管什么用?既然没有用,那么,就不要说出来。他打算也寻个机会,跟老魏好好的谈一谈,帮其化解一二。现在嘛,没必要了。老魏这一觉睡醒,病态少说也会去掉一大半。接下来,当然是要一头扎进紧张的阵基工程。届时估计连吃饭都要掐着时间吃快些。哪里还有时间谈心什么的! 沈云摆摆手,示意言归正传:“时间比我们先前预料的更加紧迫。所以,我的想法是,准备工作要加快,争取在今明两天之内完成。道长,你有几分把握?” “必须是十分的把握啊。”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主公放心便是。” 沈云看着他,展颜轻笑:“好!那么,接下来,我再说说阵基主体的进程。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新点子。我们可以将主体分成五个部分,先分开施工,然后逐步组合。这样的话,不用等我和清尘将阵点完全确定下来,你也可以带着大伙儿先开工。” “不会对整体有影响吗?”云景道长惊讶之余,首先想到的是整体的质量。 难怪他会质疑。 一是,在仙山里,越是大事件,越是讲究一个准备充分。阵图还没有最后敲定,却先分开施工,再组合……又不是寻常人家搭间草棚子,哪有这么草率的? 再者,这次劳师兴重,举全门派之力,在新营区里打造阵基,是做什么用的?那是为了在仙山崩塌之时,力挽狂澜啊。他也不敢奢望届时能救下整个仙山,但至少要保住新营区这一方吧。 如此一来,阵基的布设,如果没有速度的话,完全没有意义。但是,只注重速度,不讲质量,那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既要有速度,也要有质量……呃,虽然很难,但是两样都是实际需求,缺一不可。 “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沈云看着他,“实际上呢,那就要看我们大家的相互配合是否默契,还有对工程质量的严格要求了。” “理论上没问题就行了。我们青木派里,最不缺的就是积极配合,做事严谨认真了。”云景道长信心满满的咧开嘴笑了。 “好。我会马上开始绘制前期的阵图。你那边准好后,过来拿图。” “是。” 前两步的日程确定下来后,沈云才开始向云景道长询问码头那边的具体数据。后者听了,发现果真与那十二副阵图没有一点关系——码头有两处拐弯和一个小缓坡,在开建之时,是顺着周边的地势而成,是以,魏清尘一手一抹的建出了新营区,也记不得这几个具体数据了。 但是云景道长行事仔细,来到新营区后,发现了地图上的这些不严谨。他认为码头不比别处,各项地表数据必须与实际完全吻合。否则的话,将来进出的飞船、飞艇一旦多了起来,非出乱子不可。是以,他向当时的长老会提出,校正这些数据。 沈云看到过这个报案,并且还记得在长老会上是通过了的,寻思着以道长的性子,应该早就着手进行了。 这一问,还真没有猜错。 云景道长挥袖,当空凝出一面水镜来。水镜上,现出来的是码头的地图。他爽利的报出了校正后的数据,末了,解释道:“因为后来进行了长老会重组,主要也是想着总共也没几艘飞船,更正数据暂且不重要。当然,眼下我们手里头不宽裕,也是一个重要方面。所以,制造新地图的事,被一推再推。” 沈云听完,起身走到后面的地图墙下,拉出码头的地图来,提笔直接在上面刷刷的改了,然后用玉简录下来,回头把玉简扔给他:“这样不就成了?一个子儿也不用花。” 云景道长伸手一把接住玉简,呲牙乐道:“主公所言极是。” 整个青木派上下穷得叮当响,大伙儿只差没当裤子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重制什么新地图哦。修修改改的,能用,不误事就是了! 第十七章 新技能 云景道长离开后,没过多久,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沈云走到长榻前,给魏清尘拔针。 和扎针一样,拔针也是有严格的顺序的。这一路针法的拔针顺序与扎针恰好相反。所以,扎在天灵穴上的那根银针,是最后面扎下的,拔针时,便成了第一个。而先前扎下的第一针,是左边耳后,正好相反,成为了最后被拔下的。 所有的银针拔下来后,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沈云膝盖覆着的一条月白色棉帕子上。拔针完毕后,他不紧不慢的施了一个去尘术,将银针都清理干净。这才慢条斯里的卷起棉帕子,将之收进针囊里。 做完这些,长榻上,魏清尘眨巴眨巴眼皮子,随即,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沈云见他眼底清澈如山泉,不用再诊脉,也知道他的病症已去,笑盈盈的问道:“醒了!感觉好些了吧?” 魏清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试着清咳一声。 声音恢复如常了! 他喜道:“恭喜主公,医术又精进了不少呢。” 中气十足,无虚症。他也是懂得一些医道的。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用尝试运气,也能知晓自己已经无恙了。 是以,直接撑起身体,爬坐起来。 这一动,果然身轻如燕,连日来身上的凝滞之感,竟也没有了。 他惊喜的说道:“多谢主公,我全好了!” 通过自行运功驱动体内的灵气进行调养,他也能恢复。但绝对要慢上很多。少说也要一两天,他才能恢复气力,行动自如。声音的恢复则要更慢,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的,说不定。而主公只是替他行针一次,不但让他完全恢复了,而且还附带着帮他将身体调理到了最佳状态。真的是大惊喜呢。 “效果能这么好,我也有些意外。”沈云如实的跟他分析,“最主要的是你非常配合。再者,时机不错。你体内的症状方起,离势成差得远,也容易拔除干净。” 还有一个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他发现,不论是清尘,还是道长,近段时间里,他们都疏于修炼。使得体内的灵力有些松散了。于治病、调养来说,便显得要容易出效果一些。 修士修行,最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讲究的是一个日复一日,细水长流。能够修至元婴境的,肯定是在修行这方面自律过人之人。 就象魏清尘,身陷角斗场那样的环境里,也是日日勤修不止,从未有放弃过。云景道长自知资质不好,早早的认认到勤能补拙,在凝丹之前,俨然就是忠实的苦修派。 两人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修行,说是“修炼狂”,完全不过分。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近段时间里,连日常的修炼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呢? 个中原因,沈云再清楚不过——他们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手头的工作上,顾不上自己的修炼。 对于致力于仙途的修士来说,这里头的个人牺牲不可谓不大——至于此举令针炙和《凝神诀》的效果更好,纯粹是意外之喜。便是沈云也是头一回发现灵力的这一特性。以他们两个在医道上的见识,不可能知道这一层的。 沈云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欣慰。 将时间往回拔十几二十年,回溯到他刚刚认识他们两个的时候。那时,他们俩肯定做不到这样的个人牺牲。与仙山众修一样,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两人,即便偶尔做到了一回两回,也势必带有强烈的目的的,不为名,便是为了利。那样的话,他们定会发了大气力,为自己做宣传。甚至以此为资本,或手段,谋取更大的利益。 可是,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两人不声不响就中断了日常的修行,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所谓的“世俗杂务”里头去。 如果说这还不是蜕变,什么才是? 再放眼整个青木派,发生了这种积极变化的弟子,也是不在少数啊。 沈云每每想到这些,便大受鼓舞,倦意全无。 “道长刚刚走。我跟他说了几点加快进程的新想法。等把这个阵点敲定了,我再跟你细说。”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指着后面的地图墙,“码头上的那几个数据,我跟道长核实了。你按我们商议的处理一下。我这边还要做点其他的。” “是。”魏清尘起身,往地图墙走去。 沈云不再多言,埋头绘制第一层的阵基分图。 第一层的阵基分图是建立在前四幅阵图上的,要将后者按功能,再进一步的细化、归整,变成更小单位的分图。每一个单位相对独立,又能与其他单位联合起来,构成一个大区域。这样一来,如果第一层被分成了十个单位,就意味着,可以分给十队人马,同时开建。在建成之后,再联合起来,一点儿也不影响整体。 但工程所需的时间不要缩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节省一半的时间,那是易如反掌。 被他划进第一层的四幅阵图都是已经完全确定了下来的,沈云对它们也再熟悉不过了。将四幅阵图拼在一起,写写画画。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屋子里能清楚的听到他与魏清尘挥笔疾书的声音…… 天将亮时,魏清尘长吁一口气,“啪”的放下手里的笔,兴奋的说道:“主公,成了!” 说完,他扭头去看小书桌。 桌边没有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小书桌上摆满了摊开的稿纸。 不仅是小书桌上,还有桌边的空地上。 而他家主公听到他的声音,此时一手提着笔,恰好从地上直起身来,喜气洋洋的也看向他这边。 魏清尘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形,险些惊落了眼珠子:“主公,你在画什么?” 所有的稿纸上都是阵符。 密密麻麻的摊了这么多……这架式是要重换一个阵基吗? 沈云蹲下身子,从脚边的稿纸里拣出三张来,递给他:“你先看看。” 魏清尘仔细的一一看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主公是想通过此法还加快进度吗?” “啊,清尘,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用意。”沈云热切的看着他,“你觉得此法可行吗?”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主公通气。” “太好了!我们先看你的改过的阵点,再来一起分割……”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天的晚饭点。云景道长如约提着大提篮过来,给他们送晚饭。 “主公,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准备工作非常顺利。明天上午就能全部就绪。”一绕过影壁,他喜气洋洋的朝正屋方向禀报。 沈云和魏清尘相对一视,一同迎了出去。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云笑道,“第一层阵基分图已经出来了。” 魏清尘抚掌:“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大吉之兆啊。道长,不卜一卦吗?” 云景道长神秘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卜卦?” 这下,魏清尘又惊又喜:“真的又可以卜卦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发现的。我估计是昨晚的那雷,歪打正着,破了孽畜对这边的设计。”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到了门廊上。 沈云看向魏清尘:“昨晚四象扭得那么厉害,确实有这种可能。” 后者如今是脸上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了,就事论事道:“是与不是,等到子时三刻,我再摆一个七星阵测一测就能知晓了。” “你那七星阵还有这能耐?”云景道长简直是痛心疾首,“早知道早就请你回来,摆个七星阵,破了孽畜的局……” 话音未落,魏清尘连忙纠正:“哪有那般能耐!我只是能通过四象的具体偏移程度,来大致判断有没有外力附加于周边。” 云景道长听懂了——和他们通过观察灵力波动的扭曲来判断有无高阶法阵、禁制等,异曲同工尔。所以,破除是不可能的。 “很厉害了。”沈云在前头说着。这是真话。因为他就做不到。 云景道长点头称是。 魏清尘却受到了启发,若有所思道:“道长说的,兴许能做到……多谢提点。我要好好琢磨。” 这样的话,在青木派里,算是常态了。很多的“新把戏”便是源于这样的一句话。云景道长笑出声来:“感觉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门……好期待!” 说话间,三人进了屋。 云景道长进门,看到屋里的情景,吓了一大跳:“这么多的图稿!” 桌上、椅子上、地板上……全是画满阵符的手稿。他仅仅是半个晚上+一个白天没有来,这屋里铺了图稿,搞得他有点走错门的即视感。 心念一动,他连忙去看两人的气色。 魏清尘笑道:“不用看。昨晚的针炙非常有效,我没事了,好得很呢。” 便是沈云也扛不住他那关切的目光:“天将亮时,我也睡了一会儿。”又道,“刚刚才拿下最后一张分图。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你且等一下,我和清尘先收拾一下。” 说着,他和魏清尘开始动手整理。 云景道长先前吃了教训,怕再看伤了,不了再乱看,再者,也担心弄乱了手稿,帮忙帮成了倒忙,遂没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不一会儿,小方桌和圈椅们都收拾出来了。云景道长见两人整理得很快,便走到桌边,将大提篮打开,开始摆饭。 果然,他才摆好了,沈云和魏清尘已经收拾好了——很多的稿纸被废弃了,但真正有用的手稿也有半尺来厚的一撂。 “这么多?”云景道长讶然。 沈云将稿纸全交给他,解释道:“一共分为十二个单位。每个单位又有主图三张,副图五到六张,加起来,可不就多了起来。” “主图,副图?”云景道长一想到那十二幅复杂的阵图,头都大了。 魏清尘在他对面坐下来:“你先别被吓到了。把每个单元分绘成主图、副图,是我的意思。一来,主图和副图算不得阵图,不会有阵法威压。就算是完全没有修为的人,也是看得的;二来,十二个单位同行进行,图纸越是详尽、易懂,才越不会出错。”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长吁一口气。 沈云端起大陶钵,招呼道:“先吃饭,乘热吃。吃完,我们再商议。” 今天的晚饭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山芋饭。昨天,他亲身体验过了,山芋饭必须乘热吃。凉了,就不是人能轻易咽得下的。 就算是乘热吃,其实也远不如刚出山芋饭时那么好吃了——一天三顿,顿顿都是山芋饭,两个月来,天天如此。还能没个吃厌的时候? 可是,没有办法。该死的“除魔大军”加大了封锁力度,外面的补给完全运不进来。现而今,云雾山脉里,能添饱肚子的,只有这山芋饭了。 也多亏了这山芋饭。半个月前,北煤区那边粮草告急。云景道长早就料到了这一情况,做足了准备。当天着人送了五万斤山芋过去,以解北煤区的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北煤区的妖族弟子们和新营区这边在伙食上达到了一致。也是“一天三顿,天天山芋饭,不够就再添”。 北煤区那边因为之前储粮缺口太大,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实行“一干一稀”制。即,一天吃两顿,早上吃干,晚上喝稀。 五万斤山芋被运到时,两顿变三顿,并且还是顿顿吃干的,是以,一个个的都吃美了。只有区长老们个个愁眉苦脸——照这样的造,五万斤山芋,才够全区吃两天的!吃完之后呢?新营区那边还能给他们几个五万斤? 负责送粮的是王长老。见状,他很豪气的给了定心丸:“这回来得急,来不及去调集,只押过了这五万斤过来。明天,第二批会运达。同行的,还有农部的技师。山芋这种东西,好养活,长得快,长得多。明天种下,不出个把月,你们也能有收成了,完全能自给自足了。” 这话一传开,整个北煤区都沸腾了。 不过,这种狂喜只维持了不到三天。原因是山芋饭吃厌了。 但是再吃厌了,也得吃。 因为这是唯一能吃饱的食物了。 是以,很快,在北煤区里,众妖族弟子吃饭时,也生成了一个技能,即,拿着“对面”的除魔军下饭。扒一口山芋饭,骂一句“该死的除魔军”,比吃肉还要香! 沈云他们三个当然不至于发展这项技能——涵养是一方面,没时间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三下坐在小方桌边,三下五去二,匆匆扒完钵里的饭,然后,灌下一碗凉白开,开始做事。 第十八章 玉碎 紧锣密鼓,第二天中午,第一层的阵基宣布上马。当天动工…… 凡人界东海之滨,战火冲天。落桑族人的进攻已经持续了七天七夜。可是守护大阵还在,仍然没有被破。 刚刚,他们在东路又发起了一波冲击,试图从东面撕开一道口子,彻底击毁修士同盟军的第三道防线。 没错,经过七天七夜的连续强攻,落桑族人已经攻破了修士同盟军的两道防线。 而据可靠情报,修士同盟军在东海这边总共布署了三道防线。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再攻下这第三道防线,便能杀到守护大阵面前,开始正式破阵。 结果是,他们又碰到了顽强的抵抗。 “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指挥室里,一名参事小声的跟身边的另一名参事说道,“打了这么久……唉,实在是太让人揪心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嘟嘟囔囔的附和着。突然间,前方传过来一声惊雷似的斥责:“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两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异口同声的嗡声应道:“没,没什么……”两人都把头勾得低低的,恨不得能在地上找一条地缝出来,好立时钻进去。 屋子里,忙碌的其他人不要说看热闹,便是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这两位身上瞥。他们亦屏住呼吸,更加忙碌了。 斥责这两名参事的是主将大人。 在战事之前,他不止一次的在各种场合放出话来,三天之内,将所谓的守护大阵撕着玩。结果,七天过去了,他却连敌军的第三道防线都没有撕开。守护大阵就在眼前,他却只能干看着,摸不着,碰不到。 简直是奇耻大辱! 发起攻击后,主将大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尤其是从第三天开始,在这间屋子里做事的,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开过颜。 他是此间的最高主官。其情绪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所有的将士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的众人。 所有人都紧绷着心弦,生怕被牵怒。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人敢当着主将大人的面私议战事。这是活够了呢,还是活够了? 众人紧张极了,赶紧的埋头做自己的事。只苦了那两个刚刚交完班,要下值的。他们俩已经连续工作了整整一天,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早已疲惫不堪,恨不得能立刻离开。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们俩哪里敢啊!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假装在忙…… 他们事不关己,尚且如此。那两个被抓了包的倒霉蛋更甚。两人缩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只差没有抱成一团了。 主将大人有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一双绿豆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会儿瞪着他们,小眼睛变大了一号,跟染了血的黄豆似的。 “所有人都在认真、仔细的做事。就你们两个家伙!两个可耻之极的家伙啊,你们两个家伙真是气死我了……”主将大人的咆哮声充满了整间忙碌的指挥室,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扑扑直落。 很快的,屋子里弥漫开来一股热呼呼的骚臭味。 那是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被吓尿了。 如果是在平时,肯定会引起屋子里所有人的哄堂大笑。但是此时,即便是离得最近的那三位,也是浑然不觉似的,一个个连眉头都不见皱一下。 主将大人怕是整间大屋子里唯一闻到这股异味的。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双黄豆眼里,怒火已经噼啪作响,眼见着就要化成实质,喷向可怜的两个家伙。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是新的战报吗? 东路得手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但是,他们还是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厚实的门帘之外。只有主将大人眉头一跳,顾不得处罚两个“可耻之极的家伙”,扭头看向门帘。 恰好站在门口的那名参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眼疾手快的将门帘掀起来。 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门外冲过来一道黑色的身影。 黑盔黑衣黑腰带。背上插着一支三角铁旗,旗面鲜红似血。 可别小看了这面不到两个巴掌大的小旗。 这是王令。 落桑王之令。 背上插着王令旗,说明来人是落桑王的密信使! 不是前方的最新战报,而是有王令到。 见王令者,如见王! 掀起门帘的那名参事反应不俗,哐唧,跪了,伏于地。两个膝盖上的痛楚传开来,他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时候,王令怎么来了? 主将大人是第二个行大礼的。到底是见多识广,他伏下身来,恭敬的说道:“臣恭迎伟大的落桑王。” 经他提醒,指挥部里的其他人终于都反应过来了。纷纷大礼参见:“臣恭迎伟大的落桑王。” 在落桑族里有一个很古老的规矩。为防止机密泄露,在执行任务时,密信使不能说话。是以,他直接走到主将大人面前,双手奉上一只半尺见方的扁平红漆木盒。 木盒的顶面刻有一朵完全盛开的金色铃兰花。 在落桑族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色铃兰花是王族的徽章,代表着落桑王朝。任何人,包括落桑岛上最古老的世家们,也不敢在一切事物上用金色铃花及与之相似的图饰。 看到这朵金色铃兰花,主将大人更加肯定,盒子里装的是王令。 这种时候,王令怎么会下来……心思飞转,主将大人不由得后怕发麻。战事不利,他好担心王令是来指责,甚至惩戒他的。 但是,王令当前,容不得他多想。他恭敬的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枚半月形的白玉来,双手捧着,放在那朵金色铃花的正中央。 立时,白玉放出阵阵金色的柔光。 紧接着,木盒里发出一声轻脆的“叭嗒”声,弹开一道缝来。 密信使这才将木盒递给主将大人,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这也是规矩。密信的内容,没有得到落桑王的特别许可,密信使是不能听的。 主将大人却还是不敢松气。双手将木盒高举过头,他在嘴里带头高呼“臣恭送伟大的落桑王”,眼睛却越过密信使的背影,看向更远处。 门外,将士们也跪了一地。 是以,密信使迅速远去的背影格外显眼。 不多时,主将大人看到他走到了一支同样头戴黑盔,身着黑衣,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是没有在背后插王令的队伍前。 那支队伍人数不多,不到三十人。 密信使挥了挥手,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走得真干净呐!主将大人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心情达到了近几天里的最好。 他放下两条胳膊,站起身来,将木盒子拿到面前,打算看里头的密令,嘴里还不忘吩咐道:“密信使走了。都起来罢。” “多谢将军大人。”众人心中暗喜,纷纷起身。 他们也很好奇王令的内容是什么。但架不住前车之鉴刚刚才发生,心有余悸的他们,唯有低头做事。 最高兴的莫过于两个倒霉蛋。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将大人的心情好了许多。所以,他们两个得此良机,最多就是被责骂一番而已。而这些天里,因为些许小事,甚至完全没理由的,被主将大人责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想那三个莫名其妙被摘掉一切职务,赶出挥部,押往前线当炮灰的同僚,此刻,他们俩真的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哪知,又起变故。 主将大人正要打开虚扣着的木盒子,突然想到门帘还没有放下来,遂不悦的瞥了一眼门帘。 仍站在门口,还没来不及走开的那名掀帘参事见状,打了个哆嗦,连忙去放门帘。 说时迟,道时快,从门外传来一句略带嘶哑的“且慢”。 刷刷刷…… 包括那两个倒霉蛋内,屋里屋外的人们,目光齐齐的望了过去。 门外并没有新出现什么人。 主将大人的脸色却刷的变了,一反先前的威严,抱着木盒子的双手竟在微微发颤。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点,电光石火间,品出味来,亦是神色大变。 空气似乎突然间凝滞住了。 煎熬一般的数息之后,指挥部的外面,终于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来者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 听这声音少说也有数百之多! 每一声,都象是踏在主将大人的心坎上。没几下,他完全泄了气,一直伸得笔直的腰背塌了。双手抱着木盒子,俨然老了十岁…… 又过了差不多三息,人们的视线里终于现出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如星拱月般的护卫着一个……竟是另一个主将大人! 看清楚为首那人的官阶,人们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原来,王令是临时更换主将大人! 战事进行到现在,进展龟速,严重信念滞后。伟大的落桑王终于不满了,无法再忍受如此缓慢的进展,于是不顾大忌,阵前更换主将。 两名倒霉蛋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们难掩兴奋的看向将要被撤换下来的主将大人。 让他们俩感到失望的是,这一位即将成为“前主将”的人,此时反倒完全镇定了下来。身上没有先前的不可一世、威风凛凛。不甘、耻辱……等等,又撑直了他方才有些佝偻的腰背。他双手将木盒子捧在胸前,站在那里。身形落在部将们的眼里,比家乡的雪山之顶的青松还要坚挺。 对,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能压垮我们的将军大人! 指挥所里的气氛陡然一变。错愕、迷茫……被一扫而光。有的只是强烈的屈辱,还有不服,甚至敌视。众人亦绷紧身形,紧紧的盯着列队走过来的队伍。 不多时,面无表情的新主将大人轻轻抬起一只手。队伍便在指挥所前面的那块小空地上停了下来。 他们同样目光坚定的盯着指挥所这边。 竟呈两军对垒之势! 转眼间,指挥所里面的主将大人先败下阵来。他不甘的打了哈哈:“阁下且稍等,待我拜读完王令,再接待阁下。” 新主将大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脸色微缓,原本冰冷生硬得象出鞘的剑一样的目光,亦变得柔和了许多。轻轻的点头,象是同意,更象是致敬,他干净利落的说了声“好”。 “多谢。”原主将大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双手平捧着木盒子,躬身行了一礼。 指挥所里,有不少人再也绷不住,脸上纷纷现出悲怆,身形控制不住的摇晃。 他们的将军大人又转过身来,面对他们,平静得象无风的水面:“一直以来,有劳各位了。”说完,他决然的冲众人躬身行了一礼。 “将军大人!”众人却做不到他这般,悲怆喷涌而出,有人已经明显的带上了哭腔,慌里慌张的回礼。但是,这个时候痛哭出来,是对他们的将军大人莫大的羞辱,亦是很不明智的行为。故而,他们只能强忍着,任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气氛再度沉重下来。 原主将大人微怔,轻轻的叹了一声,双手捧着木盒子,转身走进了他的专属休息室。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的被关上。 落在众人的心里,却跟一道惊雷似的。不少人再也受不住,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新主将没有进来。他很有风度的轻轻一挥手。拱卫他的那一百多光鲜亮丽、武装到了牙齿的将士井然有序的转身,出列,分批走向各哨岗…… 没有人理会指挥部里的这些人。而这些人或站或立,失魂落魄的盯着那道紧闭的木格子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从屋子里传出来一声轻轻的闷哼。 随即,“咚”的一声,又传出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有人终于轻轻的哭出声来。 “我们,进去看看罢。”有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小声的提议。 就在这时,新主将带着两队将官大步走了过来。 屋内众人慌忙站得笔直,同时行礼:“见过将军大人!” 可惜的是,新主将连个眼风也没有给他们。他身后的将官们更甚。眼里嫌弃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新主将走到木格子门前,站了站,抬手轻轻的推开木格子门。 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 原主将腹部插着一把短刀,面向着门,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双充满血丝的黄豆眼依然瞪得浑圆,却已经完全没了光亮。 其身下,暗红的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 在他的身后的长案,原本摆设了一些个人用品,此时,全不见了。只在正中间摆着那只打开的红漆木盒。里面空无一物。 新主将走过去,弯下身来,伸手探向其颈根。 少顷,新主将复又直起身子,背对着木格子门,沉重的宣布:“田上大人,玉碎了!”说完,他率先对着尸体深躬到底。 “啪”,门外,不管是原来的人马,还是他带来的将官们,皆面向木格子门,同样的深躬到底。 第十九章 银背 东线的一处防御阵法之内,一队修士同盟军刚刚打退落桑族人的一波猛攻,纷纷退回阵墙之后,准备抓紧时间好好的休息一下子。 因为经验告诉他们,落桑族人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休息。这一波撤下后,他们换了一茬人,最多在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又是一波强度只增不减的猛烈进攻。 落桑族人可以换一茬人。他们早已全部顶上去了,不但换无可换,而且随着减员的加剧,空出来的位置根本没人补上。以往,上面三令五申的要求“一个萝卜一个坑”。左一轮查,右一轮查,生怕有人吃空饷。现在倒好了,坑多了,萝卜越来越少。上头不给补员,只知道减少补给……好烦躁! 队长喘着粗气半靠在墙根下,一边听着各小队报最新的伤亡数目,心里寻思着,如何跟‘上头’争取补员。哪知,才听完两个小队的报告,前头哨位上又紧急示警:“敌袭!敌袭……” 什么? 一溜儿累瘫在墙根下的将士们听到警报,以为自己幻听了,个个难以置信的呆住了。 “瞎嚷嚷什……”队长火起,一骨碌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伸头往墙头上看——他压根就不信!落桑族人最鬼了!打完一波,就会撤下去。然后,掐着时间算计,往往等他们完全卸了力,运功到一半的时候,才会发起新一波的攻击。七天七夜里,都是这样!搞得他们没法运功调整,只能一味的靠服药来恢复。各种丹药当饭吃,消耗得极快,补给却越来越慢,眼见着就要消耗光了…… 队长的“么”字没有骂出口。 因为这一伸头,透过墙头,他看到了前方确实有一队人马,嗖嗖的压上来。鸡飞狗跳的,不是兽化的落桑族人,又是谁! 更重要的是,他还来不及改口,号令众人各就各位,继续战斗,已经暴露了。一道雪亮的气刃风驰电掣的照面向他劈过来…… 他连忙缩头,同时,身形一矮,厉声大呼:“快!都给我起来!来了波更凶的!” 可不就是更凶吗? 一上来就是青阶的气刃打招呼! 虽说有防御阵挡着,这道气刃除了吓唬人,没一点用处。但是,落桑族人乐此不疲。而他也习惯了从这道气刃对他们马上开始的攻势进行判断。 而众人这才相信真的有新一波的敌袭。 “操!又上来了!” “没完没了的,今天已经是第三波了!” “这些落桑族人是疯了吗……” 一边低声咒骂着,他们一边呼啦啦的爬起来,微弓的身子,迅速的各入各“坑”。 小队长们扯着嗓子调动人手,去补新近空出来的“坑”。七天七夜,他们都是这么吼,是以,没有一个小队长的嗓子没倒。呱呱呱的,比半夜里老鸹子叫得还难听。可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并且还越听越觉得心里踏实。每回开打之前,没听一通这样的老鸹子叫,心里头就没上没下的…… 转眼间,将士们准备就绪。 这会儿,对面的落桑族人恰好到了防御阵的边缘。 之前,他们都是要将人放进阵来,才开始攻击。这一回,队长眼瞅着不得劲,可不敢放得太近,当机立断的用力一压手,做了个“斩”的手势,大喝:“打!给我狠狠的打!” 这就是一上手就开最大的意思。 将士们没含糊,齐动,合力将防御阵开到最大。 闪闪发光的防御罩转眼间变得更加透亮,同时,呼呼的,象狂风一般的呼啸起来。首当其冲的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两三排落桑族人。尖叫声中,猪啊、牛啊、杂毛鸟……纷纷飞上天。 混乱之中,有一只银背巨猩嘴里挥舞着两条毛胳膊,嘴里哇哇的吼着落桑语。 队长听不懂这厮在怪叫什么。不过,七天七夜打下来,在打退一波又一波的落桑族人后,他飞快的积下了不少很管用的经验。 比如说,这厮原本是藏在跟兽潮一般的队伍里,很不显眼。这一下,它的画风与众不同。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再强烈不过的信号。即,这厮就是这一波落桑族人里的头。黑压压的冲上来的这一波落桑族人,全看他行事。只要打下那一波的“头”,接下来这一波的攻势便等于失去了灵魂,只要硬碰硬的砸就是。等把对方的气势也完全砸下去了,这一波基本上就被瓦解了。没过多久,落桑族人会灰溜溜的撤下去。 所以,不打它,打谁! 他紧盯着对方,两眼精光乍现:“看准了!打‘银背’!” 将士们与他配合得很默契了。他这厢才号令,话音未落,这一线的阵墙之上“砰砰砰”的响起来。各种法符、各种法器……不要钱的专往“银背”身上招呼。 “银背”也不含糊。它的周身竟然有一层隐形的气罩! 修士同盟军这边砸过去的符、器等,根本沾不到它的身。在他周边一尺多远的地方,跟爆豆似的炸开来。 浓烟滚滚之中,夹杂着各种颜色的亮光,听上去也是噼哩叭啦的,好不热闹。 没用! 连“银背”的一根毛都伤不到! 修士同盟军这边,上上下下莫不是心里滴血——补给跟不上来。他们手里头的各种物资,皆是用一点,少一点。是以,哪怕是一枚下等的爆破符,都显得弥足珍贵。这会儿,却在“银背”身上一下子浪费这么多…… “银背”一挥毛哄哄的长臂,散开腾起来的一道浓烟,冲这边把上唇完全翻过去,露出一口狰狞的利齿。 “这家伙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们被这只丑八怪嘲笑了呗!” “什么玩意儿……” 修士同盟军这边炸开了锅——这些天,他们没少被牛气轰天的落桑族人嘲笑。所以,猪笑过他们,狗笑过他们,鸡也笑过……加上这只丑猩猩,他们能叫出名来的畜牲,齐乎了,全把他们笑话了一遭。一辈子最丢人的时候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几天! “干死他!” “大人!” “大人,快想个计策……” 几名小队长气得直擂墙,嗷嗷的向队长进言——能者多劳,队长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全队的智慧担当呢。 还别说,他们的队长盯着“银背”不停挥开失效的法符、法器散发出来的浓烟,嘴角翘了翘。 第二十章 报废品 “大人,有了!”一名小队长一直不错眼的盯着自家队长大人的嘴,见状,高兴的手舞足蹈,咧嘴笑出声来。 “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队长不爽的瞪过去。 一时口误而已,大人至于做出这副样子来吗?小队长意外极了,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不过,他更清楚的是,眼下,大人不管摆出什么凶样子,都不是重点。拿下“银背”的计策,才是重点。 “大人,计策!快说计策!”他笑嘻嘻的做请的手势。 旁边有人急得大叫:“啊,大人!‘银背’要使坏了!” 那“银背”恶狠狠的瞪着这边,张开血盆大口,一边抱着肚子往前走,一边使劲的吸气。每吸一口气,庞大的身形便涨大一分……说话间,它比旁边的那头黑猪又高了半头。 其余的落桑族人纷纷避让,瞬间在队伍里腾出一条道来。 这阵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银背”太动机不纯。在憋大招呢。 队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骂了句“找死”,拧眉下令:“老齐!那批要报废的五雷符呢?全拿上来,发给弟兄们,一齐砸‘银背’!” 老齐是队里的文书,兼管库房。按理说,他是文职,不会在前头参战。但是,“坑”太多了,‘萝卜’严重不够。所以,早在开战的第三天,不管“文”的,还是“武”的,队长就把所有的‘萝卜’全押上,一个不落的栽“坑”里了。 不过,象老齐这样的“文萝卜”,还是尽可能的给了照顾。他们的“坑”都在队长的保护范围之内,属于相对比较轻松的。 即便如此,老齐也是一身狼狈,搞得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就只有一双招子里透着白。 其他的“文萝卜”也跟他差不多……呃,好吧,其实“武萝卜”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如果高矮胖瘦差不多的话,真的象极了一母同胞的多胞胎兄弟,便是亲娘驾到,也认不出来谁才是亲儿子。 是以,苦归苦,“文萝卜”们很快就适应了新“坑”,这么些天下来,也没见谁娇气的哼过一声。 平时对他们各种不服气的“武萝卜”们,这下是真服气了,真正的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话说回来,老齐一人占了两“坑”,这会儿是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硬是对队长的命令没反应。 还是旁边“坑”里的弟兄听到了,赶紧的拉他一把,急吼吼的重复了一遍。 “要报废的五雷符?”老齐怔了一下,瞬间捡起了库房知事的身份,使劲的点头,“在呢,全都在呢!” 旁边的几个弟兄齐吼吼的说道:“你快去发啊!这里,我们帮你顶着!” “银背”横也长,竖也长,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变大了一号。 再磨叽,是要等它长到天上去,把天戳个窈窕吗? 老齐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麻溜的一人给他们塞了一把老旧的五雷符——五雷符是很低阶的法符。第一批物质抵达时,他们队里的法符有一半都是这种将要过期的五雷符。 正经的五雷符扔出去后,轰隆作响,炸开花。这些过期的,扔出去,响是还能响,却光冒黑烟,不开炸。 队长连扔了几把,去炸营房后面山坡上的野兔子窝。结果,兔子窝安然无恙,连灰尘都没掉一颗下来。把队长气得,在仓库门口跳手跳脚的骂了老半天。 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是以,骂过之后,队长叫老齐将这些“证据”好生归类,保存起来。 “等这一仗打完了,我要去告状!”队长如是说。 话才说完,去验查兔窝的那名小队长领着两名队员,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了。 “看,大人!一整窝兔子都给熏死了!” 三人象是刚从墨缸里狠狠的打了几个滚,才爬出来似的。手里提的兔子,也无一例外,全是通体墨黑。小队长手一扬,“黑兔”还扑扑的掉黑粉。 见状,队长的脸刷的沉下来,直接变成了墨缸底。 这件事很快的在队里传开来,“新式的五雷符比墨缸还好使”,成为了全队一时之笑谈。不少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本来物资就少,还有一半是只会冒烟的报废品,这仗怎么打哦!难道真要大伙儿拿命去填吗? 没有想到的是,队长居然要拿它们去打“银背”! 刹那间,将士们分成了好几拔。一拔人完全不看好,觉得是胡闹;一拔人照例迷之相信他们的队长,拿着分成手的报废品,非常期待;也有人觉得应该让事实来说话;还有人暂且还没有拿到报废品,在心底里祈祷:天灵灵,地灵灵,队长大人的计谋一定要灵验…… 老齐已经达到了前所没有过的麻利。但是,众人看着跟吹气一般长大的“银背”,只觉得他慢。 还有几个小队没有分到! 那几个小队长急红了眼,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老齐围住:“快,我们小队的!” “给我!” “我来往下分……” 老齐的手比脑袋反应更快。不假思索的将余下的报废品一股脑儿的全分给了他们。 这几位小队长们得了东西,撒开脚丫子,直奔自己小队,一一分给队员们。 至始至终,队长心分两处,一边盯着“银背”,一边盯着老齐。 符一到位,他立刻下令:“给我打!狠狠打!” 没指望这些报废品能开炸。只希望它们能放出墨汁一样的浓烟来,熏死这巨畜。 声音刚落,符飞如雨,象蜂群一般,密密麻麻的飞向对面。 根本不用瞄准。 因为此时“银背”已经有十来丈高,跟座山一样,就杵在离他们不到三十步远的地方。 闭着眼睛放前扔就是。扔中了,再正常不过;扔偏了,那才叫做本事! 唯一叫人扼腕的是,这厮是独自冲在最前头。其余的落桑族人都被落在其身后,最近的也隔着百来步远。 不然的话,一起熏黑了,多好! 至于“银背”扛不扛熏……事已至此,除了赌,还能怎么着? 第二十一章 大杀器 “银背”也看到了扑天盖地飞过来的符雨。 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它一伸长臂,呼啦,就一下,挥落了近一小半。 “嘿嘿嘿……”“银背”得手,得意的怪笑起来。 才笑了三下,笑声被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声给代替了。 纸符被它的手臂扫到,确实跌落了。但是,转眼之后,这些纸符个个冒出一道浓浓的黑烟来。 “鼓风!快!”防御墙后,队长高兴的大叫。 于是乎,呼——,呼——,呼……,风起! 所有的黑烟迎风一摇,汇成一道巨烟,乳燕投林一般的扑向“银背”。 后者痛苦的双手扒拉着自己的脖子,摇摇晃晃的剧烈咳着。 可惜的是,修士同盟军没能再多欣赏一回。因为不出两息,它整个儿被黑布一般的浓烟笼住。隔得那么近,它又那么大,居然完全看不见了! 又过了不到五息,激烈的咳嗽声也听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惨叫。 那是黑烟乘着风,冲向了后面的落桑族人。这些家伙亲眼看到“银背”被黑烟一下子吞没了,以为这不是黑烟,而是某种凶兽变化出来的。见黑烟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吞掉“银背”后,继续以吞掉一切的气势,恶狠狠的扑向自己,他们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先前不可一世的疯狂,齐齐粉碎。 有胆小的,什么也不顾,扔了武器,尖叫着掉头就往后跑。 一时间,队型大乱。 在队伍的后半截里,也有人冲上前去,试图抓住逃跑者们,制止乱相。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堵住逃跑者,黑烟先追了上来…… 就这样,数息之内,这一波的落桑族人尽数被黑烟笼住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黑烟里还有各种怪叫、咳嗽声混在一起,传出来。几息之后,声音没了。 防御墙后,一众修士同盟军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队长使劲的吞掉嘴里的口水,望着在摇摆着散开的黑烟,态度十分端正的自我检讨:“是我错了。有眼不识金镶玉,骂错了。这些不是报废品。一个个的全是宝贝疙瘩……”心中一动,他噌的扭头看向老齐所在的方向,兴奋的大叫,“老齐,宝贝还剩多少?” 老齐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心底里寻思:宝贝?仓库里还有宝贝?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他嗡声嗡气的答道。 队长根本不相信,拧眉质问:“几十箱呢!才用一回就没有了?你骗鬼呢!” 老齐这才明白“宝贝”指的是什么。 那些报废品啊……不过,现而今,它们也确实当得起一声“宝贝”! “有的,有的!”他连忙乐呵呵的应道,“刚才只发放了三箱呢。” 队长仍然紧盯着前方的黑烟,高兴的吩咐:“赶紧再发三箱下去!等会儿烟散了,再砸一轮。” 七天七夜里,就属这一场打得最轻松! 将士们无不争相叫“好”: “就是要熏得他们不见天日!” “对,熏死他们……” 说话间,黑烟也散掉了大半,变得稀薄了许多,不再是浓得象黑布一样。因为风向的缘故,从修士同盟军这边看过去,上半部分属于稀薄地带,有点儿透光了。 队长的心等于是含在嘴里。不敢再有半点的分神。他甚至对部下们的快活话,都是充耳不闻,完全顾不上了。 黑烟越散越快。不多时,靠近地面的那一部分,也开始透光。 队长眼尖,一眼就看出来,地面也和地上一部分的位置一样,也是空空如也。 “银背”!还有几百号的落桑族兵呢?怎么都不见了……队长面上没有显出来,只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心底里嘀咕着。 迅速淡薄的黑烟象是听懂了他的心语。就在这时,骤然一摇。旋即,黑烟散尽。前方的战场,再一次现出了本来面目。 “啊?” 看清楚之后,防御墙后,将士们没忍住,纷绉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呐!地上黑上漆漆的一片,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形事物——不能称之为“人”了。一个个跟木炭成了精似的。原本处于兽化状态中的落桑族人,兽形没有了,现出了人的形状。但是外面厚厚的裹着一层碳化物,不要说眉毛鼻子,便是连脸和后脑勺都分不成清了。 “我滴个乖乖……”老齐正在分发第二批报废品,不,宝贝。见状,他拿起一枚来,欢喜若狂的放到嘴边,“叭唧”,重重的亲了一口,“大杀器啊!” “对,大杀器!”引得周边的将士们眉开眼笑的纷纷附和。 不止一个小队长雀跃的向队长申请出阵,带几个去捡战利品。 这些天,他们缩在防御阵里,一方面是消耗巨大,另一方面是搞不到战利品,补给越来越接近中断的状态,再这样下去,落桑族人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不撤兵,困住他们,他们也撑不了几天。 现在,好不容易打了一回大胜仗,在防御罩的外头留下了这么多的落桑族人。不抓住机会,赶紧的去捡一波战利品来,还待何时? 队长看着静悄悄的守护罩之外,目光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黑炭粑”们的身上滑过,好不纠结。 “大人,您还在犹豫什么!”一个小队长急红了眼。 队长收回目光,瞪着他:“你为什么着急,我就为什么犹豫!” 小队长立时哑了口。 “落桑族人的战利品是那么好捡的吗?”老齐走过来,将手里的“大杀器”分发给几位小队长,请他们再分发下去。这是在刚才的实战里,他新得的一条更快、更有效的分发物资的经验。一边分发,一边说道,“他们太狡猾了,做事不择手段。谁知道后头的那些落桑族人,有没有打算利用这些躺地上的,诱我们出阵,好借机回本呢?” 不是他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而是这些天,落桑族人没少这么干。以至于队长一听到捡战利品,便顾虑重重。 几位小队长也深知这一点。 只是手里头的物资眼见着就要用光了,又有一地的战利品躺在防御罩外面,他们再也没法沉住气了——不捡的话,物资用光了,阵,立破!捡的话,恐怕中计。怎么选?他们决定选后者。 队长想了想,说道:“莫急,他们不是挺喜欢收尸吗?等他们上来收尸的时候,我们再去捡。” 这是要打肉搏战的意思。届时,两边的人混在一起了,后边的落桑族人怕伤着自己人,有大招,也只能憋着。 当然,跟兽化的落桑族人打肉搏战,也不是件占便宜的事。 但是出阵的弟兄们不至于瞬间被落桑族人的大招团灭。 所以,怎么选,根本就不用多说了。 队长扬起一枚“大杀器”,咧嘴笑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它!” “对,打不过,我们就扔‘大杀器’,直接熏死他们!” “不好吧。它放出来的黑烟不会认人。到时双方混在一起,熏到了旁边我们自己的弟兄,怎么办?” “你不知道闭气吗?” “光是闭气管用吗?那天捡回来的野兔子,我亲手剖了一只。耳朵孔里,眼睛窝里……只要是有孔的地方,里头都是厚厚的一层黑炭粉。” “那就用防护罩……” “‘银背’没防护罩吗?方才,我们不管打什么过去,都沾不到它的身。结果呢?” 闻言,包括队长在内,参与讨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防御罩外。 在那里,已经看不到“银背”了。因为所有落桑族人的兽化都退去了,他们恢复人形,生死不明的躺了一地。“银背”有没有逃脱?没有的话,是里头的哪一个?眼下,他们根本没法知晓。 而据他们的观察,“银背”至少是青阶。 一个青阶的防护罩尚且抵挡不住黑烟。他们这些人,又哪来的自信呢? 队长打了个哆嗦,最先收回目光,闷声说道:“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另一边,落桑族人的指挥部里,此刻是静得落针可闻。 屋子的正中摆着巨大的沙盘。显出前方战场的地面情况。 这是前任主将着人布署的。与地图相比,他更喜欢沙盘,觉得后者更加直接、形象,也更能刺激他产生灵感。 是以,一直以来,不管是与谁交战,他的指挥所里,最显要的位置,总是用来摆沙盘。 新主将上任后,他的幕僚们第一时间将指挥所里的原班人马清空,接着开始各种嫌弃指挥所里晦气,要进行大变动。 首先提出来的是,撤掉大沙盘。 却被新主将一口回绝了。 后者在沙盘的一边站了少许,走到一端。那里有一把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的高背大椅子,也是原主将最喜欢的一把椅子。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原主将能把自己整个儿窝在这把椅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新主将走到椅子前,看了看,转身就要坐下来。 “将军大人!”一名幕僚冒死喊停,“至少要换掉这把椅子吧?太晦气了!” 新主将看了他一眼,继续坐了下去。不但坐了,而且还靠了靠厚实的兽皮靠背。最后,他也把自己窝在椅子里,冲众人说道:“既软和,又温暖,很舒适。” 将军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随和啊。众人见怪不怪,更加放松。 “可是,这是……太晦气了!”有另一个幕僚也出声劝阻。 已经有两个人站出来反对,其余人的顾虑便更少了,于是,纷纷劝阻:“请将军大人三思!” 甚至有人说得更严重:“这些无主的旧物,放在这里,属下难以心神安定。” 新主将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沉下脸来,慢慢的扫视众人:“难以心神安定?真的是因为这些连灵气也没有摆设吗?你们到底在忌讳什么?”停顿片刻,他冷冷的继续质问,“是觉得本座也拿不下守护大阵,所以,心虚得要拿这些死物当借口,对吗?” 这话说得……众人深勾着头,连气也不敢往粗里出。那些刚才开口劝阻的人更甚。他们的脑门上一个劲的冒冷汗。 好在新主将没有继续动怒。语气一转,他懒懒的说道:“本座觉得这些物什不错,可用。去将管这些的参事找来,问一问,这些是田上桑的私人物品呢,还是属于公物。如果是公物的话,就这样摆着吧。要是田上桑的私人物品,那属于他的遗物,按理应当收起来,还给他的家人们。” 一名参事上前,禀报道:“将军大人,那名参事与其他人,都坚决要求为名誉而战,用战功来洗涮耻辱。所以,他们已经被整编起来,在东线发起进攻。” 新主将又沉默了。 其他人也没有谁吱声。 因为这屋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参事在说谎。 哪里是什么为名誉主动请战。分明是没得选。就象原主将不得不选择“玉碎”一样——反正是死,主动请战的话,兴许能活。即便是没能活下来,也是“玉碎”。那样的话,就是一份殊荣。留在本土的家人们因此而会好活一些,不会被无辜牵连。 这些内情,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也更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们宁愿相信,为名誉而战,即便战死,也是无上之荣耀。 或者说,他们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过了一会儿,新主将打破沉寂,轻声说道:“所以,晦气的从来不是这些旧人的故物,而是外面的祝融人。”抬手轻拍铺着虎皮的宽大扶手,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些,都留下来吧。你们的时间,应该都用来思考,如何打赢这一仗……唔,现在就开动起脑筋来,努力的想一想,如何破开祝融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属下们……”有人面现难色,吱唔着开口道,“他们确实很顽强。与以往我们碰到的任何祝融人都不一样。” 其余人也陆续开口:“是啊,就象是换了人似的。” “除了顽强,还变得聪明了……” 这时,新主将再扫视他们。那目光跟凝成了实质一样,落在脸上,凉凉的。 于是,众人的头又勾了下去。 新主将勾唇一笑:“那就想想你们是怎么对付这间屋子里之前的那些人的。这样的话,应该能帮你们尽快的想好的计策来。” 众人色变,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最新的战报到了。得到“念”的指令后,收到战报的那名参事,颤声念了起来。 听到刚刚被他们赶上东线的“前任们”全部“玉碎”,所有人都好比掉进了千年寒冰洞里。 屋子里再一次的陷入死寂。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一个人突然大声禀报道:“属下有一计!”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骆驼辉、绿到江南的月、票,谢谢! 第二十二章 英明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参事。因为资历最浅,所以,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话一出,众人纷纷转身,循声看过去。 连新主将也越过众人,看向他:“你到前头来说。” “是。”年轻的参事躬身行了一礼。 应声,在他的前方,人群里现出一条道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计策:“属下刚刚了解到,东线祝融人的补给在前天就被切断了。所以,龟缩在防御阵里的那些祝融人肯定没有多少物资了。事实上也是。属下翻看这两天的战事记录本。祝融人有好几次试图出阵捡我方将士遗落的个人物品。只是受不住我方强大的攻击,不得不很快的放弃。属下以为,祝融人这一回肯定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我们却不要再强行阻拦。等他们走进了攻击范围之内,有一个,打死一个。将军大人,这就是属下的计策。” 新主将不置可否。旁边有一位资深的幕僚先出声质疑:“如果祝融人不上当呢?” “那样的话,他们只能继续龟缩在防御阵里头。”年轻的参事不卑不亢的答道,“补给断了,灵石等重要物资,都是用掉一点,少一点。他们已经强撑了这么多天,又还能再撑多久……” 听到这里,新主将抬头打断他,提醒道:“王部也没有给我们很多的时间。” 众人不由色变。他们差点忘了,将军大人能从一干候选人里脱颖而出,得到授命,是立了军令状的。如果没有在十天之内,拿下守护大阵……有人悄悄的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拆掉的那扇木格子门,一股寒气脚下起,禁不住的打冷战。 年轻的参事轻轻点头:“那就回速祝融人的消耗吧。” 新主将看着他,赞许的轻笑:“你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吧。” 闻言,众人感到惊讶极了。刚才站出来质疑的那名资深幕僚甚至完全不掩脸上的错愕——参事是什么?一群完全没有实战经历的文职人员。他们的职责是在指挥所里做一些辅助性的文职工作。比如说,整理军情,收、发军令,端茶倒水……而将军大人刚才的话里透出来什么意思?是要给这个参事领兵打仗的权限!怎么能这样,是被军令状急疯了吗? 只是刚刚才被他们的将军大人集体警告过了,他张了张嘴,痛苦的选择了暂且沉默。 “属下……”年轻的参事自己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的,年轻的脸涨得血红。 新主将直起身子,缓缓的说道:“你很有想法。本座非常欣赏。所以,本座会给你一队人马,由你暂时指挥。去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吧,年轻人!” 竟然是真的!年轻的参事激动得浑身直打颤。一张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刷刷的顺着脸颊而下,流进了嘴里。迅速在舌尖弥漫开来的咸苦味道,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没法体面的出声领令,唯有对着新主将一躬到底。 新主将很满意,郑重其事的下令道:“给他一队人。从即刻起,听从他的指挥。” “是。”另一名参事跟自己得了赏识一般的激动,出列领令。因为太过亢奋,声音都走了调。 接着,他走到年轻的参事面前,躬身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度田桑,这边请。” 叫度田的年轻参事连忙躬身回了一礼,应道:“是。” 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出门而去。 新主将最先收回目光,环视众人:“如果你们也象度田一般站出来,亲身验证自己的策略,本座一样的对待。要人给人,要物资给物资。” 屋子里再一次的安静下来。大多数的人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新主将见状,轻叹着挥手:“去做事吧。” “是。” 东线的修士同盟军很快的发现事情不对劲。 首先,落桑族人不再热衷于清理战场。上一波强攻的落桑族人一个个的喷成了黑炭粑一般,横七竖八的躺在防御罩的外面,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后面的落桑族人上来,捡他们回去; 其次,半个时辰过去了,落桑族人居然没有再发动攻击。 尤其是第二条异常,令很多人追悔莫及——半个时辰里,落桑族人什么也没有做。足够他们出阵去,把黑炭粑们里里外外的搜三回了! 也有人仍然坚定的站队长:“万一落桑族人就等着我们出阵呢?” “是啊。他们没有动静,是因为我们也没有动静。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防御阵,又搞不清楚黑烟是怎么回事,所以,改变打法,专等我们出阵,再使阴招呢。” “你也说是万一啊!” “那你来证明没有万一啊!” “万一”怎么证明?所以,两拔持相反意见的人争执了起来。 更多的人是两种想法皆而有之。他们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又觉得那是落桑族人设的局,正天人交战呢。听到两拔人的争执,遂果断的围观,希望能听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结果令人失望。差不多刻把钟之后,两拔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还是没能争出个名堂来。更不说明确的答案了。 谁也说服不了谁,可是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想说服对方…… “够了!”一直没有做声,处于沉思状的队长终于回神了,打断他们道,“没有‘万一’,这就是一个局。落桑族人应该是走马换将了。” 众人惊讶之余,兴奋莫名:“换主将?这个时候?” “原来的那个呢?被我们打死了?” “我们成功的偷袭了他们的指挥所?” “哇,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是吧,大人?” 队长冷哼:“你们想得太多了!成功偷袭敌军指挥所?谁去做的?你呢,还是我?” 当然不是啊。他们连该不该出阵去捡点战利品,都争成这样,更何况是偷袭敌军指挥所!他们是这样的,其他的防线段,肯定也是这样啊。 再说了,成功偷袭敌军指挥所、诛杀敌方主将的大功出世,‘上头’会不声不吭?一得手就吹上天去了,好不好! 众人相对一视,纷纷讪笑着冷静下来。 队长这才接着说道:“落桑族人换策略了,是真的。原来,他们也很阴险,但那阴险是摁在明面上。现在,他们更阴险,而且还藏到了暗处。和原来的策略完全不一样。很有可能是阵前换主将了。” “哇,大人,好厉害!” “大人英明……” 众人由衷的佩服。 队长却毫不客气的摆手:“不要打岔,都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这些虚的,浪费时间。” “呵呵呵……” “嘿嘿嘿……” “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现实 很快,队长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落桑族人对他们的防线,不再是一波又一波的发起猛烈的进犯,而是进行小股的骚扰。 可不就是骚扰吗? 一批上来六七人,最多不会超过十人,少则三四人。他们也不做别的,就是搬走两三个“黑炭粑”。 头一批撤下,紧接着下一批上来,继续搬。 中间不间隔,完全做到了无缝对接。 如此一来,东线的修士同盟军这边完全不敢赌他们的作战意图——兴许落桑族人只是搬走倒在防御阵外、生死不明的同伴。但也无法排除敌方只是拿此做掩护,麻痹他们这一方。等他们真正的放松了警惕,敌方抓住机会,立刻发起最强大的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防线。 这使得修士同盟军们必须时时刻刻开足防御阵,处于高度紧张的战备状态。 “这么搞,我们的防御阵还能撑多久?” “太阴险了……” 将士们瞪着来来去去,跟蚂蚁搬家一般的落桑族人,气得各种咒骂。 当然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纯粹是浪费口水而已。 稍微冷静之后,有小队长提出来,不管来了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一样的用“大杀器”,统统打得变“黑炭粑”。 这一提议得到了几乎所有小队长的热烈附议: “我赞同!” “这个好!” “就是要这样打,好叫他们知晓,敢上来,就只能死着回去。” “对,接连打死几批,看后头的还敢不敢上来。” 队长听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大吼一声:“老齐!” 老齐也在热烈的讨论中,冷不丁听到点自己的名,连忙大声应道:“到!” 他继续一人点着俩“坑”呢,离不开,没法跑到队长跟前去,也只能这样的应一声。 讨论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能错开眼的,要么看向队长,要么去看老齐。那些必须紧着外头,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重要情况,自然不能看过来。他们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 “上一回打‘银背’,我们总共用掉了多少‘大杀器’?”队长问道。 老齐心念一转,明白队长的意思,连忙答道:“整整三箱呢。” 队长又问:“还剩多少箱?” 这回,老齐犹豫了。 战场上,还剩多少物资,属于机密,只能由少数有知情权限的长官知晓。哪能随随便便的当众说出来? 这规矩,他掌着库房,自然知晓。而队长也是知晓的呀。 可队长为什么要当众问这种坏规矩的问题呢? 其余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守御阵内顿时变得安静极了。说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一点儿也不夸张。 队副等几位具有知情权的则是一脸的不赞同。 “大人……”一名队副使劲的冲队长挤眼睛,小声的提醒。 队长却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机密不能说的?” 那名队副顿时惊呆了:“我,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弟兄们心里能没个数?”队长的目光从他的身上开始,挨个的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将士身上。 闻言,不少将士们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队副回过神来,欲再出声,张张嘴,却喉咙里发堵。眼圈也在发热。他连忙抬起头来,翻眼望天。 队长看了一圈,扯起嘴角,呵呵轻笑:“兄弟一场,这个时候了,我们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 “首先是我曾某对不起诸位弟兄。我无能,没用。五百一十七名弟兄好手好脚的跟我出来,七天七夜,被我弄丢了两百七十四个。还有七十五个断手断脚,只能干躺着喘气,捱时辰了。剩下来的诸位,又何尝好过?” “我死抠死抠的,丹药、法符、法宝……什么都抠着,不发给你们。打了七天七夜,你们消耗多大啊。可我才总共经你们补了三回。而且是一回比一回补得少。” “你们在心底里肯定没少骂我,对吧?” 众人听到这里,不好意思的嘿嘿发笑。算是默认了。 “可是,这一点,你们还真得谢谢我。”队长又笑了一下,“来之前,‘上头’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三天。这一段防线守住三天,我们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那时候,我和队副他们几个认认真真的算了一笔账。发现按照‘上头’许下来的那些东西,满打满算,守三天的话,有点儿难。但是,省着点用,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不瞒大家,我从那时开始就打算要节省了。” “哪里知道,等东西真正发到手,里头有一半是‘大杀器’!” “当时,我有眼无珠啊,也不知道那是‘大杀器’啊。真当它们是报废品。” “把我气得呀……多香的熏兔腿啊!余队副好声好气的端到我跟前来,我硬是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拍桌子踢凳子的叫人滚。” “现在当然是悔青了肠子了。可惜没有用。我在这里就是说破天去,余队副也不会给我再熏兔腿过来了。连兔毛都不会给我一根,老余,对吧!” 被点名的余队副负责盯场,是以,一直背对着他。闻言,他弹掉眼泪,粗声粗气的哼道:“老子自己都三天没闻到过荤腥了,哪有给你!嚼你的辟谷丹去吧!” 队长笑着抹了一把嘴巴:“不说这些了。接着说正事。‘上头’说话不算数,我是提防了一把的。不过,我以为,他们最多是骗我们多守一两天。所以,我们守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派了人送来一点补给,说敌情有变,令我们继续坚守。我真的以为只是再坚守一两天。但加上后面送来的那一点,缺口更大了啊。” “弟兄们,我除了能更抠一点,还能怎么样?” “我对弟兄们抠,所有的灵石开销都砍掉,灵石只能用在防御阵上。我还对弟兄们很苛刻,想尽了办法折腾弟兄们,在不影响防御的前提下,把防御阵的消耗降到最低。” “现在看来,我是抠对了。这都七天七夜了,我们的防御阵还能开着。” “保证了防御阵的威力,我们这三百来号人,才能撑到现在。” “并且看这情形,‘上头’是顾不上我们了。我们不知道还要撑多久。” “每多十颗下品灵石,防御阵就能多撑半刻钟。我们也就能多撑半刻钟。” “这就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队长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心底涌上来的悲伤,“阵在,人在;阵亡……”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十四章 弃子 防御阵内,更加的安静了。 并且,此时的安静,与之前,完全不同。 寂静似乎只是表面。它的底下,似乎藏着很多的东西,比如说,悲伤、绝望、愤怒……等等。它们象疯草一般,破土而出,长出藤蔓,张牙舞爪的冲向四面八方,冲面平静的表面…… 队长吐气,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沉声坦白:“我不想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好比是往这一片寂静里重重的砸下去一块巨石,顿时,众人纷纷出声: “我也不想死!” “我的境界有好几年没有松动过了。前天,心境突然松动了。打完这一仗,我突破有望啊的!” “我的任务快到期限了。我上个月还跟家里人说,到期后,不再续了,先回家看望他们,然后就回宗门里,闭长关……”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有计划,谁也没想过战死在这里。 所以说,修士其实最惜命。 这时,余队副一边继续盯着防御罩外,一边大声的打断众人:“都别嚷嚷了!先听大人说。” 众人这才想起来,说这些,除了徒增烦恼,就是浪费时间,一点用也没有。于是,一个个的闭上嘴巴,期待队长大人能想出破局的法门。 场面再度的安静下来。 但明显的又与之前不同。这一回,队长感觉到自己的四周,无处不是满满的求生欲望。 可是,他注定要令弟兄们失望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有活路! 他们的身后,是紧闭的守护大阵。 第三道防线布设在守护大阵之前,是由一个个临时布设的防御阵串联而形成的防线。 一段防线,就是一座防御阵。 ‘上头’令他率所部坚守这一段防线,也就是守着这一座防御阵。是以,身为这段防线的最高长官,他只有控制这一座防御阵的令符。 身后的守护大阵,他和其他的弟兄们一样,也是没有任何权限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背后虽有守护大阵,却跟一道铜墙铁壁构成的死胡同无二。在‘上头’的眼里,守护大阵从来就不是他们退路。 以前,他以为在坚守任务完成后,‘上头’会打开身后的守护大阵,让他们撤回仙山。现在,他知道,自己太幼稚,完全是想多了。 第三道防线明面上是这一连串的防御阵构成。而实际上,他们这些守阵的将士们,才是真正的第三道防线。 人在,第三道防线在;人亡,第三道防线亡。 ‘上头’的计划里,他们都是弃子。 后退无路,那么,前方呢?突围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七天七夜下来,他早已经不做这些的“美梦”了。 以他们的修为,面对重重武装到牙齿的落桑族人,根本突围不出去。 所以,突围,是不可能的。莫要为此白白流血、冤枉送人头了。 那么,还剩下一条常规路。 投降! 既然‘上头’对他们不仁,那么休怪他们不义。 老子不守了,投降落桑族人! 队长真的想过。 他甚至非常认真的考虑过投降的后果。 投降之后,修士同盟军这边会怎么处理他们,他没有多想。因为都已经决定投降新主了,还管故主做甚?嫌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成心给自己添堵吗? 他考虑得最多的只有两点: 一点是,投降之后,落桑族人会怎么对待他们。 他是从内陆调过来的,在此之前,根本没见过活着的落桑族人。最多就是道听途说的,听到一些落桑族人的传闻。 所以,那时,他对落桑族人所知甚少。 他对落桑族人的了解,是在这七天七夜里,突飞猛进。 落桑族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在他的眼里,这是一群畜性比人性更重的人。 他们凶残、野蛮、冷血、狭隘。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他们不仅仅是对敌人凶残、野蛮、冷血、毫无人性,而且对他们自己人也是如此。 更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所有的,他看到过的落桑族人都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于是,就给了他一种感觉,落桑族人的凶残、野蛮、冷血、狭隘,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换而言之,他们本性如此。 向这样的一群人投降,会是什么结果? 队长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 要知道,这七天七夜里,他率部坚守这一段防线,打退落桑族人发起的进攻多达数十次。期间,被他们打消、打伤的落桑族人,也是以十计。 天性狭隘的落桑族人,会因为他们的投降而忘记这一笔“血账”吗? 因为无法消除仇恨而杀降,这样的情形,会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队长无法说服自己。他信不过落桑族人,觉得完全有可能。 本来投降是为了一条生路,结果,投降之后,却难逃“杀降”的恶运,岂不是更惨?还不如战死呢。 是以,队长果断的推翻了投降的打算。 后退无路,突围不能,投降不行……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队长思来想去,发现眼下只能坚守。 尽量的守下去。 守到落桑族人认输,主动撤退,或者守到“上头”良心发现,给他们打开守护大阵;或者守到战场上转机出现…… 总之,守住防御阵,守住防线,他们才可能有一丝生机。阵线一旦失守,与落桑族人结下了血仇的他们,或投降或被俘,在他看来,区别都不大。因为都是必死无疑。能多活一会儿,也是生不如死,最后还是得屈辱的死。 理清这些后,队长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死抠死抠的,象守着自己的性命一样,守着防御阵。 事已至此,他不想瞒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众弟兄。 如实分析完形势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想过一个办法,那就是,你们割下我的头,献出去,投降。但是,我认真的算过了,这样做,也没有什么赢面。你们想想,落桑族人是怎么对待他们自己人的?我又算不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我这条小命,在他们的眼里,真的能抵得上之前的血仇?他们能真正的做到一笔勾消掉,放过你们这么多人?” “所以,我们真的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只能坚守到底了。” 说到这里,他再一次环视全场,竟是竖起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指天启誓:“我曾蓬发誓,此一战,与众弟兄,同进同退,生死与共。如渝此誓,神人共弃。” 第二十五章 自救 曾蓬的誓言,感动了所有的将士。同时,也给了他们莫大的温暖。心灰意冷的他们,一时之间,大受鼓舞。 “上头”放弃了他们,不管他们的死活。但是,他们不能自弃。如队长大人所言,他们可以自救,也必须自救! “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如渝此誓,神人共弃!” 没有谁带头。有的将士,象余队副等人,因为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外面的落桑族人,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行。然而,接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指天立誓。 曾篷也很感动,又将话题拉回到了“大杀器”上。 眼下,他们手头的物资里,剩得最多的就是“大杀器”。一是,‘上头’本来就配得最多;二是,之前,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一直当成是报废品对待。也幸亏他在气头上的时候,想到要把这些报废品全保存下来做成证据,战事一了,去主帐告状,所以,没有全部扔掉。 但是,“大杀器”并不是真正的大杀器。所以,杀伤力其实有限得很。如此一来,在使用的时候,必须是饱和攻击。 就象之前,他们打“银背”时那样。 要想将效果发挥到最大,另外还要调动防御阵里的风眼,将后者也开到最大。借着风势,将黑烟迅速扩散开来。 这样做,效果非常好。 但是,成本也是很大的。三箱总共是一千六百枚“大杀器”。风眼的调动,瞬间就要消耗掉三块下品灵石。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他才说到这里,刚才提出来用“大杀器”打小股骚扰的那名队副,恨声说道:“狗日的,太阴险了!” 这笔账,不难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用一千六百枚“大杀器”和三块下品灵石,去消灭最多十个落桑族人,最少的话,只能是三个,不是划不划得来的问题,而是他们手里头的这点存货,根本就打不了几回。 而于他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又快又狠的消失落桑族人。 他们必须拖,尽量的拖时限。把坚守的时间上限尽量的拖长。 这样,他们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消不消灭落桑族人,根本不是重点。 显然,落桑族人新换的主将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策略大变,改为派小股力量进行不间隔的骚扰。 这家伙是想要通过这种手段,一来加快他们的各种消耗,二来,让他们完全不能歇口气,迅速变得疲于应付。 真的是阴险之极。 想清楚这些,刚才那些扬言要用“大杀器”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的将士,无不拍额庆幸:“多亏大人想得缜密,没有上落桑族人的当!” “是啊,差点就上当了!” 庆幸过后,将士们很快的想到一个问题:如何节省物资。 可是,想了一圈,他们悲哀的发现,他们的队长大人已经把消耗降到最低了。再节省,真的无从下手。 怎么办? 这时,习惯使然,他们再一次的想到了英明的队长大人。 哪知,这一回,他们的队长大人却象听见了他们的心语一般,打起了推辞:“我死抠死抠的,搞了这么些天,已经用光了所有的气力,再也想不到还能从哪里抠了。” “嘿嘿嘿……”众将士被道出心语,怪不好意思的。 曾蓬见状,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些家伙还真的在心底里这般编排过他。 意料之中的事,他完全生气不起来。而且,眼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要做的是,逼这些人自己想出更抠的主意来——抠这种事,就象湿毛巾里的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其实,他早就想到了一个法子。但是,这个法子,如果让他说出来,麻烦就大了。最好是大家一起“想”出来。之前,他说那么多的话,又是分析形势,又是对天发誓的,很大一部分的动机,就是为促使大家“想”出这个法子来打铺垫。 现在,铺垫得差不多了,只需轻轻的点拔一二。 他张嘴,正准备点拔来着。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背对着这边的余队副突然又出声了。 “我有一个法子。”余队副说道。 如此一来,曾蓬的步骤被打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要点拔,至少也要等余队副说完他的点子,再视情况而定。 再者,余队副在他麾下担任副职,也有一年多了。他多少把到余队副的一些脾性——这人做事爱琢磨,却轻易不会算计、陷害人。别看人比较寡言,但有一说一,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另外,能力也是有。所以,他从队长的角度来看,对余队副的印象还不错,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人。 是以,看到余队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曾蓬的步骤被打乱,不但不恼,反而有点儿小期待。保不齐,余队副能有更好的法子,或者,直接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快说啊,不要卖关子了。”他催促道。 余队副三言两语的道出了自己的法子。 果然靠谱!和曾蓬的法子是一样的。即,将所有人身上的灵石、辟谷丹、蕴灵丹等基础物资统统集中起来,进行统一配给。 “集所有人的力量,尽量争取能守得久一些。”余队副说完,表示法子是他想的,他愿意第一个交,而且不插手物资的保管和配给等环节。 这时,将士们又安静了下来。 曾蓬以为,这才是正常的——越是到这种时候,各种物资都越是宝贵,是救命的存在。谁不会象眼珠子一般的护着、藏着,怎么可能轻易的拿出来,交给公中统一调配? 但是,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节省的法子了。 见状,他打算开口表示赞同。 不曾想,又被人抢先了。 这一回是老齐。 “我赞同。”老齐说道,“如果弟兄们是因为信不过我,而反对齐大人的法子,我立刻交出库管的职位,请大人另派弟兄们信任的人来担任。” “哪有信不过你!” “多少年的兄弟了,怎么可能不信任你?” “就是啊,换什么换……” 将士们不再沉默,纷纷出声表示对他的信任。 这时,曾蓬再出面,提出来:“老齐说的法子,大家同意与否,痛快的表个态吧。同意的,举个手。不同意的,先不要做声。我们先数一下有多少人举手。我的意思是,超过半数人同意,那就照老齐说的去做。”说着,他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 总算抢了一回先! 老齐第二个举手。 接着是好几名普通的弟兄…… 不多时,所有人都依言举起了手。 大家刚才发了誓,说,同进同退,生死与共。修士是不能胡乱发誓的,所以,为了自救,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160525173230240的月、票,谢谢! 第二十六章 自做主张 “将军大人,我们为什么一直要从东线进攻呢?” 夜幕降临,意味着差不多一天过去了。而度田的策略在东线也没有什么进展。指挥所里,终于有人绷不住了,向主将提出了质疑。 发问的也是一位年轻参事。 他走到主将面前,躬身行礼,大声的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其实也是屋子里大多数人的疑惑。 但是,人们看向他,眼里却是鄙夷居多。 屋子里落针可闻,很多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抿着嘴,清晰的表达出对这种行为的不满:就知道度田开了个坏头! 哗众取宠的家伙。 好拙劣的模仿呀! 啊,主将大人会不会也把这小子直接送到战场上去呢…… 年轻参事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感觉到了后背上密密麻麻的聚拢了不善的目光,原本象是含在嘴里的心,越发的不踏实。 更让他觉得度日如年的是,他能感觉到将军大人这会儿看着他,目光很凉,很凉…… 难道我刚才的话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此念一起,他的后背上,嗖嗖的往外冒冷汗。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我们不换个切入点,是这个意思吗?”就在这时,主将大人终于开口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落在年轻参事的耳朵里,却好比天簌。 “是的,将军大人!”他激动的大声回答着。身子不由自主的躬得更低了。 主将大人目光微抬,很快的落在站得最近的那名幕僚身上:“春田桑,你说呢?” “是。”春田应着,连眉毛也没有抬,道出原由,“因为东线是守护大阵的入口所在。无论选取哪里做为切入点,攻破祝融人的最后一道防线,最后都必须回到东线,攻破之。” 闻言,众人再看向年轻参事,目光里明显的露出不屑来。 而年轻参事躬身站在那里,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仔细看时,才能发现他那低垂的额头上,青筋隐现。 还是太年轻……主将大人在心底里轻叹,说道:“守护大阵的入口所在,一直是祝融人共同坚守的绝密。王部也是付出了很艰辛的努力,还有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事先探得这一绝密。” “原来如此。” “怪不得呢……” 众人敏锐的觉察到了主将大人隐含的维护之意,纷纷改变态度,收回目光里的不善,甚至谴责。 这时,春田在一旁补充道:“将军大人,据属下观察,据守东线的祝融人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们才抵抗的那么顽强。” 主将大人轻轻点头:“所以,前面的战略大体上是对的。必须切断东线的一切补给与联络。” 三言两语的,话题被转移开来。众人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年轻参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东线的防御阵内。将士们并不知道敌方指挥所里的这场对话。相关的个人物资集中起来后,他们得到了一个令人非常的沮丧的结果,即,即便是这样,防御阵最多也只能再多坚持不到三天的样子。 所以,光出不进,坐吃山空,真的不是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多数的将士都极力主张,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出阵去捡战利品。 为此,他们想出了很多的点子。其中,被绝大多数人看好的点子是,伪装成“黑炭粑”,混进落桑人里,慢慢的,分批的捡战利品。 曾蓬从中获得灵感,想到了一条分批撤退的法子。 不过,在实施之前,他得搞清楚一件事:变成了“黑炭粑”的那些落桑族人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他将想法告诉将士们。 顿时,跟炸开了锅一样,将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些人对这一决定表示质疑:“大人,我们就这样撤了?” “上头没有命令啊!” “对啊,这样算不算是临阵脱逃?” “会被处死的……” 曾蓬看着他们,不禁轻笑,心道:这种时候,才能见真心啊。 他一心为将士们着想,然而……三名队副里,他最信任的那一位,也就是众人公认的他的心腹,此时,居然缩了头,不吭声了。而另外一位,平时就与他不对付的,这会儿,索性带着一伙人公然质疑他。 真不怕死么……他挑了挑眉头,张嘴欲接话。 这时,一旁,刚刚换岗的余队副走上前来,大声的反驳道:“真正按照军令的要求,我们在这里守了七天七夜,早已经完成了任务,四天前就可以撤退了。” “对哦!” “是呀,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可是……” 没有“可是”了。因为被更多更大的赞同声音压制了下去。 余队副顺势将话语权又送还给了曾蓬:“请大人发令。” 曾蓬赞许的看了一眼余队副,对后者的看法大为改观——以往,他只觉得此人行事靠谱。现在看来,还是个敢做敢当,颇有急智的。更重要的是,此人显然对他没有异心。值得信赖啊。 接下来,他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首先第一步,是要派一小队人出去,偷至少两个“黑炭粑”进来。 这一步的关键在于,万万不可以让外面的任何一个落桑族人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他才说完,将士们又一个个的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曾蓬也知道看似简单的行动,真正实施起来,是难上加难:他们不知道“黑炭粑”是死是活。如果是还能喘气的,那就不好偷了。甚至有可能是引狼入室,中了落桑族人的计;就算是死的,也有麻烦。因为他们不知道落桑族人有没有定位之类的术法。如果有的话,他们此举就是掩耳盗铃。 但是,要执行这个撤退计划,必须搞清楚以上的细节。 曾蓬在心底里还真不放心一般的人去做这事。他甚至在心底里寻思:要不我自己带几个人出去先瞅瞅…… 此念刚一起,又是余队副先出声:“大人,属下愿领令。” 曾蓬却有些犹豫:“你想好了?” 好吧,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想法。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对余队副如此“重用”过。 余队副不含糊,直接说起出阵之后的该如何如何做。 曾蓬越听越是双眼发亮——简直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一样,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 “行,就按你想的去做。”他看向众将士,“还有哪五位弟兄,愿意随我们余大人同往?” 余队副说得方案,同时也得到了将士们的认可。是以,这一回,刷刷的有几十号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曾蓬满意的看向余队副:“老余,你自己去挑吧。” 众人一听他这称谓,就知道,从此,余队副是真正的得了队长大人的信任。 没人觉得不应该。 甚至有人觉得,队长大人如果还不能真正信任余大人,那才是被猪油蒙了眼。 ===分界线=== 今天是国庆+中秋,某峰在这里祝亲们,节日快乐! 祝祖国生日快乐! 第二十七章 余队副的真实身份 余队副很快的挑出了五个人来。 曾蓬看着,心里越发的满意了——这五个人也非常合他的意。换成是他带队去执行这次的任务,也会挑他们五个。 他禁不住的在心底里反醒: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老余和自己这么合拍呢? 余队副挑好人后,没有立刻带人出阵,而是先走到老齐面前,低声吩咐了两句。后者听完后,两眼直发光,笑嘻嘻的应道:“保证完成任务!”掉头就往临时库房那边跑去。 接着,余队副将五人领到一边的空地上,蹲下来,随手从脚边捡了颗小石子,并招呼五人也蹲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将士们以前不管出什么任务,也没有过这种“仪式”,顿时好奇心大起。他们不好围上去旁观,只能隔空观望。 曾蓬却看得心头一跳——余队副的这种做法,他不眼熟,但耳熟。五年前,他在运天演武堂求学时,曾听前辈们偶尔提起过。在第一届的前辈里,有一些人也是和余队副一样,出任务之前,总要围成一个小圈,蹲地上,写写划划着商量一番。而这些人在很多年前,已经成为了演武堂里的一个禁忌。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都是魔教中人…… 老余他难道……曾蓬连忙飞快的甩了甩头,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老余平时看上去,挺正派的一个人。哪里会是魔教中人! 正思量间,那边空地上,余队副率先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扬声说道:“必胜!” “必胜!”其余五人随后齐齐起身,将一只手搭在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掌上。 六人相对一视,个个意气风发。 曾蓬离他们不过十几步,看得真切,霎那间,一颗心跟着飞扬起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在心底里说道:如果这是魔教中人的做派,那么,入魔又如何? 所以,去他的什么魔不魔的。从今往后,老余是我亲兄弟! “余大人,您要的‘伪装’……”另一边,老齐双手捧着一只半旧的储物袋,兴奋的飞跑过来。 伪装?库房里还能剩下什么伪装?曾蓬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激起。 和他一样的,还有周边的所有将士们。 扁扁的旧储物袋,顿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余队副也看到了,问道:“数量够吗?” “够的,绝对够的……”说话间,老齐已经跑到了他跟前,献宝般的将手里的旧储物袋奉上。 余队副拿过去,掂了掂,笑道:“好家伙,这个储物袋可不简单呐。” 老齐嘿嘿:“卑职在一个不显眼的坊市里淘的。别看它模样不咋的,但特能装东西,顶得上半个储物戒指。” “挺贵的吧?”余队副一边将其余五人召拢来,一边问老齐。 后者直摇头:“不贵,就是一个全新的下品储物的价。” “这么便宜?捡到大漏了啊。是哪个坊市?改明儿,我也去捡漏。”余队副惊讶之余,象是随口一问。 可是,曾蓬听着,却觉得味道怪怪的——都什么时候了,老余还有心思想着捡漏? 心思一转,他回味过来。老余就是故意的。目的是让另外五名弟兄放松一下。 果然,他瞅着那五人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而这时,余队副也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把“伪装”。 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物! 一把炭灰而已。 曾蓬瞅着,就那新鲜度,应该是老齐临时烧炭,再磨成灰。 后者是木土双灵根,只要手边的木料足够,临时磨制出这样的炭灰来,根本不叫事儿。 阵内哪来这么多的凡木呢?不用想,老齐肯定是拆了临时库房的木屋顶 曾蓬扯起一边嘴角,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骂道:“搞什么!”他倒不是心疼那几根凡木。而是根本不赞同所谓的“伪装”。 其余的将士们也看明白了,纷纷调侃:“余大人,你们先不要抹太多。” “不要全身都抹上,只要背面抹上一层。出阵的时候,怕被风吹得迷了眼。” “有黑色的衣服吗?先换一身黑衣物,再抹炭灰……” 不怪他们看笑话。明明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余队副却跟凡人一样,搞易容,还美其名曰:伪装! 不过,随着余队副开始示范伪装,众将士们很快的闭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余队副显然是个伪装高手! 擅伪装!又对上了一条!曾蓬挑了挑眉,越发的确定自己这位队副的真正身份。 心中一动,他暗中去看另外两名队副。那两人与众将士一样,也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并没有怀疑余队副的身份。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面上不显,但心底里已不敢再轻视余队副的“伪装”——魔教的伪装术,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修士同盟军在这上头没少吃亏。 十几息后,余队副已经“伪装”完毕。 现在,看上去,他就是一个直立的“黑炭粑”。 老齐和五名弟兄就在他近前,已是看呆了。 “你们看明白了吗?”余队副问道。 “看,看明白了……”五人骤然回神,一愣一愣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开始?” “哦,是……” 修士有过目不忘的记性。所以,现学现做,并不是很难。更何况还有余队副在一旁指点,以及老齐非常热心的帮忙、打下手。不过,头一回“伪装”,五人动作生疏得很,花费的时间比余队副要多一倍还不止。 即便是如此,他们的表现也令将士们惊艳不已。 不到半刻钟后,五人也跟着变成了五个“黑炭粑”。 “神了!” “跟障眼术的效果是一样的……” “障眼术哪里比得这个!一点灵力波动也没有!” “对啊,这个就跟真的一样。反正我是分辨不出来。” 将士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由冷嘲热闹变成了由衷的赞叹。 曾蓬亦是大开眼界。他万万没有想到,凡人也能用的“伪装”,效果竟然如此之好。此时,他内心的感觉,完全可以用震撼二字来形容。原本铁板一块的某处,竟因此而松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不容他细想,余队副一行人已经列队向他走来。因为目前全队里就只有他有打开防御罩的权限。 还隔着数步远,曾蓬迎了上去,挥手道:“跟我来。”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二十八章 哪一期的? 将余队副一行人送出阵后,曾蓬没有立刻撤下去,而是躲在阵墙后面,不错眼的盯着他们在外面的行动,同时,下令所有人各就各位,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这是防止余队副他们的行动暴露,会招来落桑族人的疯狂剿杀。 用最快的速度做好布署之后,曾蓬将注意力几乎全放在了阵外。一方面注视着余队副他们的行动;另一方面则是盯着更远处的那一股落桑族人。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才看几眼,曾蓬发现余队副的一举一动皆无比的熟络。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平时练兵有方。但再仔细的多看几眼,他都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因为人家的动作要领明显的比他更标准。 如果是在运天演武堂里学艺那时,他们两个结成对子参加考核,被比下去的,肯定是他,而不是余队副。 曾蓬纳闷的摸了摸额头。 和其他的独立队一样,他的麾下也设有三名队副。理论上说,队副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搞不好的话,也有可能成为心腹大患。是以,三名队副到任之后,他都是严格的审阅了他们的履历。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余队副的履历上没有也曾在运天演武堂学艺的经历啊。 不然的话,单凭这一段相同的经历,他也会待余队副亲近几分。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保持着不远不近、中规又中矩的同僚关系? 更有意思的是,他在运天运武堂学艺的经历,在全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余队副居然一直没有因此而跟他套过近乎。 曾蓬飞快的回忆了余队副平时的作派,清晰的得出一个结论,即,余队副很明显的在刻意遮掩运天演武堂的求学经历。 可是,为什么呀! 明明全修士同盟军的将士们都以曾在运天演武堂学艺为荣。 心思飞转,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即,自从沈大魔头离开运天演武堂后,运天演武堂便没有再收过魔教中人为弟子。所以,如果他猜得不差,余队副是魔教中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余队副是运天演武堂的第一期弟子? 下一息,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这一判断。 因为演武堂里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是,历届的弟子里早就传得明明白白。那几名弟子学成之后,确实都遵从演武堂的调派,在修士同盟军里任职。但是,由于身份等诸多的原因,一直没有被重用。后来,青木派正式被大统领定性为魔教,那几人到底心中有鬼,竟无视多年来大统领对他们的栽培,也丝毫不念师徒之情,在数年前公开叛逃了。 大统领悉知详情后,只叹“魔性难改”,从此,在修士同盟军里加强防魔。 另一方面,他听前辈们说,那几人去运天演武堂学艺之前,本身就是沈大魔头的得力干将。他们之所以叛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他们听到了假死多年的沈大魔头重新出世的消息,这才义无反顾的弃了大统领。 按这个说法,几人应该是重回魔教,被沈大魔头重用了才是。怎么可能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的跑到他这个不足轻重的寻常角色麾下做一名队副呢?他听着,都觉得屈才。 因此,定是他先前想差了。 余队副之所以学得一身出色的“运天范”,定是家中的长辈或兄长有出自运天演武堂的。后者甚至是看中余队副,在闲暇手把手的教导所致。 再顺着这个思路一深思,他禁不住大胆猜测,余队副的这位长辈或兄长极有可能也是第一期的弟子。平素里与那几人交好,潜移默化之中,受到了那几人的影响,所以,也教了余队副一些魔教中人的作派。 曾蓬越想越觉得是后一种可能,目光紧追着阵外的余队副,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对,应该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他骤然回神,方发现,余队副正在向自己打暗号。 他们真的完成了任务! 全须全尾的! 两人合力拖了一个“黑炭粑”! 我的天爷!我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曾蓬此刻的心情完全不能用“惊喜”二字来形容了。他是扎扎实实的被吓到了,差点儿从藏身的阵墙后面直接朝余队副他们一行人扑过去。 真的还是假的?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防御阵,放一行人进来。 转眼间,余队副他们拖着战利品进来了。 “哇,抓了三个!” “神了……” 曾蓬觉得自己的动作不能再快了。然而,他才将防御阵重新关上,附近的将士们已经欢呼着冲上前来,将余队副一行人团团围住。 头一回,他,堂堂的队长大人,被将士们无视,抛在脑后。 看着好几天没有开过笑颜的将士们欢天喜地的样子,曾蓬摸了摸鼻子。这群兔崽子的心情,他完全能理解。因为他如果不是要第一时间再将防御阵重新关上,也肯定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了。 即便是如此,将士们也没有忘记安全问题。他们与余队副等人一道,先迅速的将三具“黑炭粑”拖到了旁边的那截阵墙后面。然后,才围拢去,七手八脚的检查“黑炭粑”。 “这是……全死了!” “‘大杀器’比我想象的还要了不得……” “是被毒死的吗?” “不象是……” “炭灰而已,哪有毒……” “是窒息而亡。” 余队副从人圈里出来,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跑到了曾蓬的跟前。 “禀报大人,任务完成了。”他拱手行礼,又变回了平素里的模样。也是曾蓬先前最熟悉的模样。不显山不显水,好象刚刚干下这一大票的是别个,而他余某人纯属围观似的。 心头一跳,曾蓬突然觉得自己又错了。 哪有什么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个家伙分明就是魔教中人。 神使鬼差的,他探身靠上去,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不露痕迹的悄声问道:“你,哪一期的?” 第二十九章 无所谓了 余队副微怔:“什么‘期’?”说着,他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头雾水的看着曾蓬。 从头到脚都再自然不过,一点装的迹象也看不出来。 曾蓬眨了眨眼睛:“当然是运天第几期啊。” “大人,卑职……”余队副尴尬的扯起嘴角,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卑职考了两回,都没考上。” 就你这水平,还用考两回,也没考上?我信你个邪!曾蓬自然是不信的,冲他嘿嘿:“编,继续编。” “大人明鉴,是真的。”余队副也跟着嘿嘿了两声。不同的是,每一声里都透着无比的尴尬。 这副模样,还真不是轻易装得出来的。曾蓬瞪着眼睛,直视他的眼睛,说道:“那你跟我说说,都是哪一关没过?” 运天演武堂收弟子有入门试。报考演武堂,必须通过入门试。而入门试的内容在第一期就定了下来,变化的只是顺序、每一关里的具体场景,以及难易程度。比如说,采灵药是必考的内容。它有可能出现在第一关,也有可能是放在最后一关收尾。如果是在第一关的话,难度是最小的。而设为收尾关的话,难度则是最大的。具体的场景,也会随之改变。 这些都是公开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是以,立志报考运天演武堂的修士,事先都要反复演练,做足了准备。 曾蓬当年为了报考,亦是如此。 然后,他一回就过了,顺利考入运天演武堂。 当然被入门试刷下来的报考者,更多。多次报考皆不中的,也比比皆是。 但是,那些都是些什么货色?哪能和余队副相比?曾蓬觉得自己的眼睛不瞎。余队副刚才露出来的那些手段,闭着眼睛也能过入门试,好不好! “兽潮。”余队副叹了一口气,“两次都是。” 曾蓬这时想起来,余队副的履历里表明,他是散修出身。兽潮这一关,如果仅凭个人的能力,是很难过关的。所以,曾蓬他们在过这一关时,都会选择与信得过的同门或者同族抱团,其同过关。但是,散修的话……好吧,据曾蓬所知,这一关刷下来的,确实以散修居多。 “难怪。”曾蓬恍然大悟。 但是心念一转,新的疑问又出现了——修士同盟军里越来越重人脉。所以,宗门、亲族等,都是不可或缺的资源。尤其是近几年来,一无宗门可依,二无亲族可靠的散修,基本上是不可能进修士同盟军了。原先那些机缘巧合进了修士同盟军里的散修,也是倍受排挤,处境维艰。可是,他记得,余队副晋升得很升。这一点,根本就不象是散修了。 “你怎么进的同盟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加上自己又是上司,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余队副笑了笑:“在凡人界不是有句老话吗?仙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同盟军里那么多人,就不兴我有一个照拂的长辈了?” 这话说得有些冲了。但是,曾蓬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因为修士重私隐,象他这般,本身就是很失礼的行为。 更何况,他还想追问那位长辈是谁。 不过,不等他开口,余队副话锋一转,要笑不笑的抢先又反问道:“怎么,大人是怀疑卑职来历不明呢,还是通魔?” “说什么呢!”曾蓬想都没想,挥手道,“没有的事。” 这一回,却是余队副不干了。他敛了笑,正色道:“可是,卑职感觉就是的。” 曾蓬吸气,看着他,少顷,别开目光,指着阵外,反问道:“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意思吗?” 余队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也看过去,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曾蓬这才好好的解释道:“我问你那么多,只是觉得你方才在外头,一举一动都出彩得很。呃,说真的,我们两个一对一的比试,我这个正经‘运天’出来的,也要甘拜下风。可是我记得你的履历上没有写出来,你也是‘运天’出来的。所以,我要是不当面问你一问,你老实说,你自己心里能踏实吗?” 余队副听完,觉得确实是失言了,面现愧色:“卑职在外头……没想那么多……不过,大人教训的是。事后,卑职定会忧心不已……”说着,他连忙抱拳,要行礼道歉。 却被曾蓬一抬手给拦住了。 “既然话已说开了,我不妨再多说两句。”曾蓬目光一转,又看向他,翘起嘴角,“在这种时候,还能和我曾蓬一起并肩子作战的,肯定是我曾蓬的兄弟。人也好,魔也好,仙也好,都一样,无所谓了!” 余队副愣了愣:“大人还是怀疑卑职……”说着,他微微一低头,也笑了,“不过,卑职也觉得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这种时候……无所谓了。”再抬起头来,他看向曾蓬,目光灼灼,“多谢大人抬举。余某身为祝融大陆的一员修士,守护仙山,抵抗外侮,是义之所至。能与大人并肩子作战,余某荣幸之极。” 这时候把大道理摆出来……这家伙也太滑溜了。曾蓬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阵外,轻叹:“可是,我们守不住了。补给断了,‘上头’联系不上,我们的灵石撑不了几天了。灵石一断,防御阵不攻自破。到时,要凭我们这一两百来号人挡住落桑族人,说是螳臂挡车,都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所以,我们全死在这里,也是无谓的牺牲。”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再次看向余队副,“我曾蓬不愿意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余队副象是没听明白,反问道:“亏本的买卖?” “逞一时之孤勇,没有战略的死守,我以为,说得好听些是悲壮。直白点,就是亏本的买卖,并且是老本都赔光了的那种血亏。不是一个称职的长官该做的事。”曾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赢了,人还在,那才叫划算呢。” 余队副却反驳道:“兴许到时大人就英明远扬名了呢。” “踩着弟兄们的头颅,用这么多条性命来扬我个人之名?”曾蓬轻轻摇头,“别人如何,我不管,但是,我曾蓬做不到。而且,我们拼了命的跟落桑族人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着斗赢了,赶跑了落桑族人,守住了祖地,将来就有安生日子过么?如果人都这样赔光了,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可是,这一撤,大人的名声怕是……”余队副好心的提醒道。 曾蓬轻笑:“我这不是正在跟你商量么?一条道走不通,还不兴我改条道走么?” “大人原来还是怀疑卑职呀。”余队副想了想,说道,“大人不顾个人声誉也要为弟兄们找条活路,余某非常感动,也佩服之极,愿誓死追随大人。” 曾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了,也放心了,展颜应道:“好!” 第三十章 如有来生 经过仔细的检查,将士们搞清楚了“黑炭粑”的真相 首先,三名落桑族人都是窒息而亡。 在这里,将士们必须狠狠的夸一夸“大杀器”。太厉害了,完全无毒,却瞬息令数百兽化状态的落桑族人窒息至死。 其次,落桑族人身上有定位的法宝。但是,被里里外外的填满了炭灰,完全失去了效用,彻底报废了——不独独是这一样法宝报废了。三个“黑炭粑”身上的所有法宝、法符都报了废。唯一用去尘术清洁之后还能用的,只有他们身上携带的真金白银和铜钱儿。可惜的是,数量也不多。因为余队副他们的“手气”不咋滴,拖回来的是三名寻常的士卒。 即便如此,将士们忍不住再狠狠的夸一夸“大杀器”…… 如此一来,曾蓬的撤退计划就有了实施的扎实基础。他如释重负,对将士们半开玩笑的说道“这是我头一回打心底里真诚的感谢抠扣我们的‘上头’。” 如果不是上头的那些家伙们抠扣他们,以好充次,他们哪来的“大杀器”?没有“大杀器”,哪有他们现在的一线生机? 将士们听懂了,皆开怀大笑起来。 顾虑全无,接下来,撤退计划正式实施——以小队为单位,伪装成“黑炭粑”,将外头那些真正的“黑炭粑”悄咪咪的拖回阵内,然后自己趴在原处,代替之,静等落桑族人过来把他们“抢走”。 在实施之前,曾蓬把丑话说在前头“弟兄们,落桑族人会如何对待死去的同伴,我不知道。所以,此一去,前头是凶是吉,我不敢给弟兄们任何的承诺。现在,你们如果反悔,还来得及,只要说退出计划即可。” 说完,他环视全场。 将士们或站或立,皆抿紧了嘴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不躲不避,也没有和往常一样交头接耳。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说要退出计划。 曾蓬点点头“那就是没有人要退出喽。那么,从现在开始,”说着,他眉毛一扬,声音陡然变得冷酷起来,坚定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点,谁再半途退出,或者恶意破坏计划,均以叛徒视之,当场格杀勿论!听明白了吗?” “明白!”这一回,将士们出声了。异口同声,整齐之极。 此情此景,在曾蓬的意料之中。也平素的操练没有太多的关系,更多的是求生的本能使然也。 他轻吐一口气,面色微缓,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接着宣布“第二点,此一去,我等弟兄缘尽。不管身后发生什么情况,我曾蓬只要求弟兄们全力前行,谁也不要再回头。” 顿了顿,他压下心中的悲意,惨然笑道,“能多逃一个出去,就多逃一个。逃不出去的,全是命。谁也莫要怨。逃出去了的,也未必是福。按上头那些大人老爷们的作派,守护大阵失守的一切罪过,必须是我等来承担了。我曾蓬无能,从此,弟兄们恐怕是要因此而背上一世的污名、骂名。所以……” 曾蓬象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哑声说道,“曾蓬在这里敬送逃出生天的弟兄们一句话,此一别,各奔前程,轻易不要再聚再联系。我们黑鹰队,今天,折于此。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黑鹰队。” “大人……”将士们看着这样的他,亦悲上心头,禁不住喉头发哽。 曾蓬却朝他们咧开嘴,坦然笑了,振臂抱拳,诀别道“曾蓬就此向兄弟们别过。” 所有人都听懂了“别过”的意思。他们的队长大人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如果折殒于此,如无意外,便是魂飞魄散。所以,这是最后的诀别。 当然,也有可能落桑族人里有高人,能留住队长大人的魂魄……那样的话,还不如魂飞魄散,归于无形了呢。 “不会的,吉人天相……”老齐低下头,呜咽着去擦眼泪。却越擦,泪水越多…… 悲伤飞一般的在人群里传开来。这些面对落桑族人的疯狂进攻,从来没有落过泪的将士,此刻莫不是泪流满面。 齐队副目光微闪,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冲曾蓬抱拳回礼,扬声说道“黑鹰队队副齐乐云与大人别过。如有来生,再做兄弟!” 话音刚落,他双手翻飞,在胸前结印。 却是祈福印。 此言一出,好比一道雷在将士们的头顶上轰过。人群轰动。 如有来生? 队长大人会有来生吗? 管他的!必须有! “哗啦啦……”将士们迅速的达成了共识,含着泪,齐齐向曾蓬抱拳回礼,几乎是吼出来 “与大人别过!” “如有来生!” “再做兄弟!” 刷刷刷……,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胸前结祈福印。 他们的修为不高。但架不住心至诚,人也多,是以,阵内灵气翻涌,竟瞬间化成一道罡风,呼啦啦的吹向人群最前面的曾蓬。 吹得后者的衣角猎猎作响。 曾蓬知道这是弟兄们送给他的最好的祝福。 可笑啊。 他是堂堂的金丹真人。 这些部下修为参差不齐,最高不过筑基后期,有近一半是炼气境的菜鸟。 可是,身为长官的他,罩不住他们。却要他们反过来为自己施祝祈福。如有来生!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前,想出这个计划时,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后来,余队副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出头执行他的计划,他觉得疯掉的,不止自己一个。心气大平。但是,说句老实话,在心底里,他还是有一丝不心甘,有一丝犹豫,有一丝不舍。 然而,此时此刻,全没有了! 他是傻瓜,这些弟兄们,有一个,算一个,也全是傻瓜! 他曾蓬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弟兄们做接下来的一切事! 一直被压制住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双双夺眶而出。曾蓬无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唯有颤着嘴唇,迎着强烈而又温暖的风,再一次向将士们施礼。 这一回是道谢。 谢谢大家对他的美好祝福。 是以,他行的是正式的道礼。 哗啦啦……将士们亦施道礼,还礼。 曾蓬再度抬起眼眸,轻轻的挥手。 这些兔崽子,搞得他还是没法说出一个字来。只能这般发号施令了。 “是!”众将士又是一声吼,纷纷用袍袖擦干眼泪,开始伪装。 都是现学的,所以,谁也别嫌弃谁。不但自己伪装,而且给周边的弟兄掌掌眼,如有不对,帮衬着改一改……不多时,两百多名将士伪装完毕。 这时,人群里有人惊呼“大人,您……” 目光刷刷刷,再一次聚集在曾蓬之上。 后者背负着双手站在原位,身上居然没有伪装。 此时,曾蓬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闻言,他又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灿烂“我要是也出去了,这阵,谁来关闭?不关阵,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落桑族人,我们在做什么吗?” 所以,从提出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打算参与。 这也意味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 阵内,鸦雀无声。 曾蓬迎着所有的目光,直接走到余队副面前,抱拳道“老余,弟兄们出去后,就全拜托你了。” 先前的那一番话,是试探,也不全是试探。黑鹰队就这样折戟于此,从此背负骂名、污名,永世不得翻身,身为队长,他死不瞑目呐。 。 第三十一章 生死劫 不曾想,余队副侧过身去,避而不受礼。 “大人,这么重的担子,卑职真担不起。”他说着,抬手“啪”的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前。 顿时,周身扑扑作响。 那是他的“伪装”被拍得寸碎,纷纷掉落。 “老余!”曾蓬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果然,余队副冲他笑道:“大人,黑鹰队不应该落个这样的下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曾蓬瞪着他,咬着牙打断道。 余队副没有回答,坦然的直对他的目光,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大人,黑鹰队不能没有大人,但是可以没有我余乐云。所以,大人如果信得过卑职,就将防御阵交给卑职吧。卑职保证,守到防御阵的最后一刻。” 周边的将士们听见了,亦纷纷出声:“大人,卑职自请留下来。” “小的自请留下来……” 有人甚至象余队副一样,抬手要拍碎身上的伪装。 曾蓬气得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赶紧的举手大叫:“停!” 暂且顾不上余队副,他转过身去,呲牙怒视众人,吼道:“炭灰都发放给你们了,老子可没法再给你们找出一丢丢来。听见没有,一丢丢的炭灰,也没有了!想死,你们就往自己身上拍!” 将士们被他的样子给镇住了,个个呆若木鸡。哪里还敢去拍掉身上的伪装。 曾蓬这才转回身去,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的冲着余队副从牙齿缝里磨出一句话来:“余队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是成心给老子添乱吗?” 都说修真界里遍地俊男靓女。其实是严重的言过其实了。此话只限于元婴境及以上的高阶修士们。因为他们在凝结元婴时,有一次塑体的机会,随心所欲的改变容貌、形体。而占绝大多数的金丹及以下的修士们,容貌还是靠运气。不用障眼术、易容丹之类的手段的话,爹娘给的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曾蓬在这方面的运气不太好。天生面相凶悍,虽说不丑,但也绝对与美无关,更谈不上仙风道骨。 偏偏仙山素来有“以貌品人”的习俗。美其名曰:相人之术。 象他这种样貌,就颇有些反主流。是以,明明是一流修真世家之嫡系子弟,却因为这一张脸,入不了一流的门派,拜不了一流的名师,只能降低标准,去二流的门派里,拜个不怎么有名的旁系出身的元婴上人为师。 好在家族够给力,能在修士同盟军里一路提携他。不然的话,他混到现在,能够当上队副,都是运气好到爆的缘故。 话说回来。本身就生得凶巴巴,这会儿,真的被气得狠了,面相就更加的凶悍了。可怜周边有两个胆小的,被他的这副样子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脸上“簌簌”往下落炭灰。 余队副却完全不怕,甚至残余着些许炭灰的脸上,还带出了笑,直面道:“大人,卑职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这种时候,可不敢给大人添乱。”顿了顿,还挤了挤眼睛,强调道,“真的!” 电光石火间,曾蓬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按住“砰砰”狂跳的心,紧张的问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余队副飞快的瞥了一眼左右,脸上的笑容更甚,“事关所有弟兄的性命,卑职不敢乱说。” 曾蓬当然也怕死。相比于将士们,他其实更怕死。因为他死了,就是魂飞魄散。 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说白了就是死后,魂魄消散于无形,再也不能转世投胎。 于三界众生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彻底的死亡。 自上古以来,就有传言,金丹境及以上之修士,死后魂飞魄散,消于无形,那是天道对他们逆天行命的惩罚。 但是,这样的惩罚,在长生不死,飞升成仙的诱惑面前,还是不够威力。祝融大陆的修士们依然前仆后继,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修行路——如果能一朝得大道,从此长生不老,三界任逍遥,哪里还需要有来生?所有人都在赌。 这并不意味着,修士们不怕死。 事实上,修行越至高阶,越是不易。从而,越是修为高的高阶修士,越是怕死。 曾蓬亦是如此。他很惜命。尤其是凝丹之后,更加的惜命。 这一回,他之所以主动的留下来,是因为身为法修的他,入此阵之后,接连三天给自己卜一卦,结果皆是说他的生死劫到了。 他哪里甘心哦!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每天一卦,专卜破劫之法。 然而,卦面始终扑朔迷离,未能明示。 昨天早上,他终于卜出了一个“向死而生”的卦相。 两昼夜里,他都在琢磨这四个字。直到“大杀器”横空出世,他方灵光乍现,想出了这么一招——即便他未能成功度劫,也能给众弟兄们找一条生路。那样的话,也是功德无量,他不算白死。兴许这就是向死而生。 哪里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 原来,“向死而生”是这么一回事。 正如余队副所言“事关重大”,曾蓬努力的不让突然而至的狂喜冲昏自己的头脑,一只手暗中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颤声说道:“你可敢启誓?” 余队副一点犹豫也没有,当即竖起右手二指,对天启誓,重复了先前要代替他坚守到防御阵最后一刻的话语。 这回,曾蓬完全信了。 “天道垂怜!”双手紧紧的捂脸,他禁不住又一次落泪了。 不同的是,这一回完全是高兴的。 将士们看不懂他们两个方才眉来眼去的在打什么机锋,但是,话却完全听懂了。那就是,余大人要代替队长大人留下来,守到灵石消耗殆尽而阵破的那一刻。而且,听队长大人话里的意思,余大人还有生还的本事。 “太厉害了!” “了不得啊……” 对此,所有人都是喜闻乐见,为之兴奋不已。 冲出去后,这一世,大家还能齐齐整整的接着做兄弟,肯定是最好不过了! 接下来,余队副顺利的从曾蓬手里接过了防御阵的口诀。而后者也迅速的伪装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计划正式启动。 曾蓬代替了余队副,头一个带着五名弟兄,冲出了防御阵。 而余队副站在他先前藏身的那道阵墙之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数月后,曾蓬亲眼见识了余队副所谓的全身而退的法门竟是转修鬼道,气得当场要跟后者拼命,却在下一息,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后者,哇哇的哭成了一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三十二章 真是的 度田的策略看上去很奏效。第二天的天亮之前,他率人几乎是零伤亡的成功运回了所有阵亡者的尸首,断了敌人从这些尸首上捡给补之路。 期间,龟缩在防御阵内的那些祝融人也有零星的偷袭。不过,威力皆不大,仅造成了他的两名手下受伤。一重一轻。 度田对此很是遗憾——差点儿就是零伤亡了。 搬运回来的尸体,立刻被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前沿的医帐里。在那里头,已经集结了一队医者。他们奉主将大人之命,收敛这些英勇的阵亡者。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命令。事实上,帐内的每一名医者都心知肚明,将军大人主要是想查验数百人瞬间阵亡的原由。先前发放下来的那一撂厚厚的空白尸检报告纸,清楚的说明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清点阵亡者的遗物,检查其中的法宝等物品的受影响度,是他们的另一项重要任务。 又验完一具尸体后,亲自验尸的主医官放下了手里的小刀。 立时,旁边有年轻的侍者捧上来一只装着大半盆温水的铜圆盆。 主医官一边仔细的在盆中洗水,一边连眼皮子也没有抬的问道:“这是第多少具了?” 旁边,一名负责填写尸检报告的年轻医者连忙答道:“回禀大人,这是第十九具。第二批运进来的,刚好检验完毕。” 主医官皱了皱眉头:“他们的死因都是一样,是么?” 因为阵亡者太多,而将军大人给的时限又非常之紧迫。所以,为了加快进度,他只能同时开设四座工作台验尸。他亲自主刀其中的一座工作台。 刚才的那一具,是他查验的第四具。和前面三具一样,也是死于窒息。大量细腻的炭灰瞬间堵住了他们的口鼻,继而是呼吸道。而处于兽化状态的落桑族人,呼吸道是非常脆弱的。这是落桑族举族的弱点,也是绝密。于是,这些刚要发起猛烈冲锋的军官们,就这样被无耻的谋杀了。 是的,主医官在验完第四具尸体之后,认定这是一场谋杀。 无耻的祝融人畏惧于落桑族勇士们的强大力量,不敢真刀真枪的与勇士们决战,于是,就用这种无耻、卑鄙的手段,瞬间谋杀了数以百计的落桑族勇士。 尽管这数百人都是带罪之身。但是,主医官还是难掩心中的愤怒。 不过,他的理智还没有完全被腾腾燃烧的怒火烧尽。余下不多的那些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将这一情况上报给将军大人。否则,将会有更多的落桑族勇士会被这样无辜的谋害。 而在上报之前,他必须先搞清楚,另外三座工作台的验尸情况——尽管他已经能完全推测出答案。因为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所有的阵亡者从外形上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的。而送到他这里来的四具,恰好是死于同一原由。另外的十五具却另有死由。他之所以发问,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严谨。 果不其然,年轻的医者飞快的翻阅了后面的尸检报告,很快答道:“回禀大人,是的。另外十五人也是死于大量的炭性粉尘堵塞呼吸道,瞬间窒息。”想了想,又补充道,“英勇阵亡的十九名勇士,他们的肺脏都是非常干净。炭性粉尘的侵入速度太快,尚且来不及侵入肺脏,勇士们已经窒息而亡,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这是一场谋杀!”主医官完全能确定了。他停止洗手,拿起叠成长条状、搭在盆边的洁白手帕,胡乱的搓干手,然后,“啪”的一下,将之扔回盆里。 水花飞起老高,糊了端盆的侍者一脸。 后者本来低垂着头,于是恨不得能将头深深的埋进胸里。他一声不吭的端着盆,快步退了下去。 年轻的医者深知大人现在很生气,一时之间,也噤若寒蝉。 帐内的更远处,负责另外三座工作台的医者们皆是如此。 好在主医官抬手捏了捏鼻梁,很快的恢复了冷静,接着说道:“本部必须立刻上报将军大人,尽快阻止卑鄙的祝融人的谋杀。所以,余下的尸体不必再这样一一检验了。接下来的工作,以核实身份为主,稍加清理就可。”说到这里,主医部痛苦的微微仰起脸,努力的压制住悲意,又道,“时间仓促,只能这样匆匆行事了。真对不住壮烈牺牲的勇士们。” “是。”年轻的医者如获大释,连忙躬身领令。 就在这时,从帐外传进来一个急躁的声音:“里边怎么这慢?真的是!外面都快堆满了……” “呼啦”,紧闭的帐帘被一下子拉开。 这时正午时刻。强烈的阳光霎那间随着一道黑塔似的壮硕身子冲进帐内。 主医官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壮硕的身影已经到了他跟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绣花吗?”来人立着一双刀把眼,气势汹汹的厉声喝斥道,“将军大人等着你们的验尸结果决定下一步的作战方案。数以万计的将士们,由于没有得到下一步的作战方案没有确定,只能沿用先前的错误方案,因此而在前方流血牺牲。你们却缩在这舒适的医帐之内,心安理得的闲聊!是这样的吗?” 他身后的阳光比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刺得帐内所有人眼睛生疼。他们的眼泪几欲喷涌而出。然而,没有人敢吭一声,只能慌忙躬下身子行礼。 “不是这样的,副将大人。”主医官也躬身行礼,并出声辩驳道,“刚才,我们检验完了第二批送进来的阵亡勇士们的尸体。现在,可以出具验尸结论了。” “是吗?”副将瞪着他,“那还在磨蹭什么?快,随我去报告将军大人!” “可是,可是,后面还有很多的……”明明是十分确定的结论,主医官突然间心里又不确定了。他不好明说,只能飞快的找借口。 副将很不耐烦的打断他:“这里立刻撤掉!又有一批伤者下来了。你们赶紧的开始救治。”撂下话,他大步的往外走去。 主医官咬咬牙,不死心的再一次争取道:“那,外面的那些……” 副将脚下打住,烦躁的转过身来,对他吼了起来:“暂且摆到一边!现在战事吃紧,人手太少了。只能暂且摆到一边!唉呀,这也想不明白吗?你,真是的!” “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三十三章 新的计划 曾蓬站在医帐外面,听了个全场。一颗心几起几落的,后背上的冷汗更是被吓得不知道出了几场。 听到副将一锤定音后,他终于落心了,垂下眼帘,心道:好险! 他怎么会在落桑族人的前方医帐外? 此事说来话长。 计划实施后,曾蓬自恃在全队之中,修为最高,是头一个出防御阵的。伪装时,他趴得位置亦是最靠前。从而求仁得仁,他也是第一个被落桑族人当阵亡尸体抬下战场的。 一番接力运送后,上午时分,他被送上了一艘飞艇,与先前抬上来的一大堆真正的“黑炭粑”混在一起。 曾蓬安安分分的躺着,心中窃喜:看样子是要直接送到后方去。计划似乎比预料中的更加顺利! 接着,落桑族人又陆续抬了二十几具“黑炭粑”上艇。 曾蓬怕暴露,不敢外放神识查看飞艇上的情形。不过,飞艇才这么一点大,以他的修为,根本不用神识查探,就是闭着眼睛,仅凭感觉,他也能大概感知到船上的情形。 应该是远离前方的战场,再加上,觉得此战必胜,这些落桑族人一点警觉之心也没有。他们大大咧咧的将飞艇塞得满满当当的,只在飞艇留下了三个人——不能再少了。落桑族人的这种小飞艇是最新式的,必须船头有人负责开船;船尾有人掌舵。因为飞艇被塞得太满了,还得另外派人看着点,免得途中碰到风,飞艇一个摇摆什么的,不慎遗失了“黑炭粑”。实在是太满了,不能派更多的人,所以,只派了一个。 并且为了保持平衡,负责看“黑炭粑”的这个落桑族人,还不能随意走动。他只能或站或立在船的中间位置。 好巧不巧,曾蓬就躺在他的左脚边上。右大腿的外侧离他的左脚仅有一个指头的距离。 温热隔着那一个指点的距离传了过来。曾蓬躺在木质的舱板上,心思活络了起来。 因为他不是真的“黑炭粑”啊! 真的“黑炭粑”在战场上吹了一夜的海风,已经凉透了,硬梆梆的。 曾蓬是一个大活人,是软的,有温度的。 之前,在实施计划前,他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传授了弟兄们一个小法术,能在半刻钟之内,让身体变得又冷又硬,手感象极了真的“黑炭粑”。 但是,这个小法术有两个最大的缺陷。 一是,它就是一口气的事。 也就是说,施术时,施术者必须处于憋气状态。一旦换气,立马失效。 举个例子,以曾蓬的修为,最多能憋个把时辰。所以,他的施术时间最多能维持个把时辰。 另一个缺陷是,不论修为的高低,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能施术一次。 这会儿,他几经转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虽说还能憋半个多时辰,而他料定这艘小飞艇胆敢如此满载,肯定飞不长。但是,谁知道下了小飞艇之后,是个什么情形。只有天知道这个把时辰够不够用。 先前,他是没得选,只能赌。 现在嘛…… 心思电转,曾蓬很快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单纯的赌命。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的这一条命,还是为了两百多弟兄的性命。他都不能消极的去赌命。 拿定主意后,一个全新的计划也随即在他的脑海里成形。 他悄咪咪的运转灵力。 这种危险的动作,自然不能憋着气完成。 少顷,他破功了。 立竿见影的,他周身的温度迅速的回升。 一旁的落桑族人却还没有察觉到。 这也怪不得他。这些“黑炭粑”被送上船前,他也是搬运人员之一。加上这一次,他总共搬了三回了。亲手搬运的“黑炭粑”少说也有数十具。是以,他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阵亡者。是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更何况,所有的阵亡者都裹着厚实的炭灰,看不清五官,只现出人形来。任谁也警觉不起来。 这名落桑族人在心底里就当上艇是休息来着。 他坐在唯一的空地里,端着姿势,双目微合,右手拄着长刀,腰背伸得笔直。实则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曾蓬在确定他的呼吸很平缓之后,果断的睁开了眼睛,认真打量之。 不得不慎重啊。他真的不擅战。而落桑族人的个人战力非常之强悍,是出了名滴…… 真的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曾蓬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动手,这时,一阵强风吹过来。小飞艇剧烈的晃了一下。 “噼哩叭啦……”周边架子上的“黑炭粑”掉了下来,瞬间堆到了一起。 “什么情况!” “木野桑,你没事吧?” 船头和船尾的那两名落桑族人一边奋力控制小飞艇,一边大声向中间问话。 “我,没事……”“黑炭粑”堆里传出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就是不小心……被砸了一下。没受伤……很快能自己出来。” 其实,就算没有这道强风,另外两名落桑族人也没法离开船头和船尾,走到中间来。所以,他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也只能这般询问一二。 “你自己小心点儿。” “别把尸体弄下去了。” 两人收回目光,全心全意的做自己的事。 幸运的是,强风很快过去了。两人合力,成功的迅速稳住了小飞艇。 这时,他们又看向中间的那一堆民“黑炭粑”。 船头的落桑族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木野桑,还没法出来吗……”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黑炭粑”堆里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挪开手边的那只裹着厚实的黑炭灰的僵硬的腿。 “我出来了。”木野桑伸出头来,脸上也全是黑炭灰,衬得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不怕弄掉了压在上面的这些尸体,所以,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只敢在下面一点一点的搬移它们。时间用得久了些。让两位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是这样啊。原来错怪木野桑了,真是对不起。”船头的落桑族人不好意思的回复道。 “没有关系的。”木野桑说着爬了出来。他的身上全是黑炭粉,这一动,把自己呛得咳出了眼泪。 于是,他的脸很快的花了。 “哈,比祝融人戏台子上的大花脸还要花。”船尾的落桑族人忍不住大笑。 木野桑赶紧的去找自己的水囊。结果,很不幸,水囊在刚才被不小心砸破了。里头的水全流光了。 “一滴水也没有。”他苦着脸,隔空向两名同伴展示了自己的破水囊。 “没关系啦。等下到了医帐,你申请留下来就是。” “对啊,你这副样子是不好跟船一道返回了。再说,医帐那边也缺人手。” 两名同伴都热心的帮他出主意。 小飞艇抵达医帐之后,木野桑果然成功的留了下来,在医帐临时帮忙。简单的清洗过后,他立刻上岗了。还是做同样的事,往其中的一顶医帐里搬运“黑炭粑”。 其实他不是真正的木野。他是曾蓬。真正的木野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被曾蓬收进了储物戒指里。 得知所有的“黑炭粑”被送进眼前的医帐之内,是要被一一验尸后,曾蓬吓出了第一身冷汗。 糟糕!要坏事!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第三十四章 活路 之后,曾蓬的心就随着里头的落桑族“头儿”,还有稍后冲进来的“副将大人”,这两位的主意改来改去,而起起伏伏。 娘咧,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却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刺激。 感觉“副将大人”很快会从医帐里头冲出来,曾蓬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并微微垂下脸。这样做,是防止撞到了气势汹汹的“副将大人”。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稍微有些靠近。 他掐算到极其到位。下一息,“副将大人”便象一道风似的,从里头冲了出来。 紧接着,那位落桑族的“头儿”也出来了,抱着一叠纸,小跑着去追前头的“副将大人”。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曾蓬。 危机暂且解除!曾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寻思着,反正暂且安全了,不如先利用这身“皮”,给弟兄们选个藏身的好地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从医帐里头又出来一个落桑族人。这人单手掀起帐帘,飞快的扫视外头。 很悲催! 外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落桑族士卒。他们忙得跟挪窝搬家的工蚁一般,两人一组,在搬运“黑炭粑”。 一眼望去,曾蓬成为了唯一的闲人。简直不要太扎眼。 “喂,你,去告诉他们,把所有的遗体搬到后边的空地上去。”这名落桑族人冲他指手划脚道,“记得地上要先垫上厚油布……” “是。”到底是假的,只隔着两步远,曾蓬怕露馅,学着落桑族人的样子飞快的躬身行了一礼,拔腿就往那几个忙碌的落桑族士卒跑去。 这时,从后头又传来一阵哇啦哇啦的大叫。 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了起来,又急又凶,听着比先前更加不善。 曾蓬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吓得心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还好,一阵风追上他,也带过了那家伙的话。 “喂!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叫两个人过来,把帐内的遗体也搬过去。” “还有,这顶帐篷要找人过来彻底的清理干净……” 娘咧,吓死我了!曾蓬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一直忙碌的几个落桑族士卒都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不约而同的停下来,聚到一起,狐疑的看过来。 正好便宜的曾蓬,不用将他们喊拢来。 他又紧跑几步,跑到他们跟前,将命令带到。 “还要清理医帐?” “这边的活已经够多了!” “不验尸了吗?” 几名落桑族士卒围着他抱怨的抱怨、八卦的八卦,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 这时,终于有一个年岁稍长的问曾蓬:“喂,你是谁?” 其余人的理智也瞬间回笼:“看着眼生。” “不是我们医帐这边的……” 这个问题如果是换在从前,肯定难坏了曾蓬,此时此刻,非暴露不过。然而,谁叫曾蓬运气好到爆呢! 他瞪着眼睛,反问那名年岁稍长的士卒:“你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乱传命令吗?” “不是。”对方见他居然是个不怕事的愣头青,连忙讪笑着答道,“就是纯粹觉得你眼生……唔,是大人们终于肯派人过来支援我们了吗?” 闻言,其余的士卒又抱怨开来:“活太多了!” “突然又运过来这么多的怪模怪样的尸体要整理。” “再不多派些人手过来,我们要累死了。” “从昨天到现在,我总共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没有想到,万里迢迢的跑过来,不但享不到福,而且还这么累……” 曾蓬听着,在心里冷笑连连:谁请你们来了!你们全都累死活该! 不过,面上是不能露出一星半点来的。他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我叫木野桃一,是前七营的,先前奉命运送阵亡者的尸体,过来这边。因为看你们太忙了,所以,才申请留了下来。” 他的话引起了这几名士卒更大的热忱。他们非常欢迎他的到来:“真是来帮我们的啊。” “木野桑,你实在是太好了。” 就连先前质问他的那名年岁稍长的士卒也换上了真诚的笑容,连忙向他道歉:“对不起,木野桑,刚才多有冒犯。” “没事。”曾蓬摆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摆手道,“等会儿又会有更多的阵亡者尸体会运过来。我们赶紧分头做事吧。我去后头上的空地上铺厚油布。” 士卒们抓的重点显然和他不一样,个个大惊失色:“还有更多的尸体?” “是前方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木野桑,请跟我们稍微透露一点点吧。” 曾蓬装出一副很懊恼的样子,把嘴巴闭得跟个蚌壳一样,翻眼去看蓝天。 那名年岁稍长的士卒讨好的冲他笑着,凑上来,乞求道:“没人会跟我们说前方的事。所以,木野桑,求求你了,跟我们透露一点吧。” 其余人也在旁边打边鼓:“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 “对,保证不会说出去。” 曾蓬心里寻思着:这些低阶士卒看上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嘛…… 装出一副心软了的样子,他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你们一起求我的啊。不然,我真的一个字也不会说。” “是的是的。” “是我们一起求你的……”众士卒连忙附和。他们也压低了声音。 曾蓬飞快的说道:“之前送上去的那一批大人,都一齐中了祝融人的诡计,一下子,好几百人,全阵亡了。变成了你们看到的这模样。就连将军大人也看不破那诡计,所以,只好送到这里来验尸。希望能有所发现。” “啊?”士卒们被吓坏了。 就在这时,从先前的那个医帐那边又传来一阵严厉的斥责:“喂,你们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还不做事?” 曾蓬连忙挥手,小声招呼道:“散了,快散了!赶紧做事……我去后头铺油布。你们谁去清理那边的医帐?其余的人将尸体抬到后边去。” 这回,士卒们没有再对他的吩咐充耳不闻。低声应着“是”,各自散开。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成了这些做杂务的落桑族低阶士卒的头儿。 曾蓬转过身去,眼底的杀意,飞闪而逝。 此时,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这几人的能耐。并且又修改了新计划。 在修改后的新计划里,这几人都要死。 只有这样,他的弟兄们才有可能有一条活路。 第三十五章 分批突围 曾蓬用最快的速度完全融进了医帐的这群担任杂务的士卒之中。这为他的新计划开展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性。 不到一刻钟,他在医帐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铺好了厚油布。顺理成章的,他成了这一块的临时调度。“黑炭粑”们如何摆放,完全由他说了算。 就这样,他不但找到了被陆续运来的弟兄们,而且还顺利的将他们全摆到了一起。 大约个把时辰之后,所有的“黑炭粑”都集中到了这块空地上。众士卒也比“黑炭粑”好不到哪里去,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了。 “怎么能这么脏?”过来检查的是一名年轻的医官。看到曾蓬他们在一旁汗淋淋的站成一排,他从头到脚都显现出嫌弃与厌恶来,勒令众人去清洗干净,再接着干活。 实在是觉得这些人太脏了。他特意吩咐“要认认真真的泡干净”。 哇,能泡澡!士卒们欣喜不已。待他离开后,齐齐邀请曾蓬同去。 曾蓬当然不能和他们一起泡澡。因为真正的落桑族人一旦开始修行,就会觉醒图腾。即,他们的胸口会现出一只兽头。将来化什么兽,就现出什么兽头来。并且这副图腾还不是死的。它是活的。时时刻刻与本尊保持表情同步。 以曾蓬现在的修为,做不到哇。 所以,他不能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容不得他跟这些家伙一同去泡澡——时不待我,一个时辰的极限早就过去了。他的弟兄们其实早已恢复了体温。新计划必须开始实施了。 因为那名有洁癖的年轻医官横插一杠子,他的新计划又得改…… “你们先去吧。”暗中恼火不已的某人装出一副累坏了的样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还是早上的时候吃了点东西……觉得有些饿了。要先吃一点,缓一缓。”说着,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拿出来一个饭团子。 雪白的饭团子被他的“黑手”一碰,立刻也黑掉了大半。然而,他却视而不见,捧着弄脏了的饭团子,狼吞虎咽起来。 便是那些低阶的落桑族士卒也是望而止步。 “竟然饿成这样了……” “泡澡确实不能饿肚子。会晕过去的。” “那行,我们先过去了。木野桑,你吃过东西后,自己过去吧。” 扔下几句话,他们按住翻滚的胃液,飞也似的逃了。 殊不知,他们跑远后,曾蓬坐在地上,哇的全吐了出来——太恶心了!这双方不知道搬了多少具“黑炭粑”…… “大人!” “大人,你没事吧?” 他那些一直躺在另一个角落里当“黑炭粑”的属下瞬间活了。一个个带着伪装,冲到他的跟前,关切的压低声音询问着。 队里仅剩的医官直接上前来,“叭叭叭”的,接连在他的后背上点了三下。 吐得眼泪与鼻涕齐飞,恨不得要将胃吐出来的曾蓬应声止住了吐。 斜里递过来一只打开了的水囊。 是老齐。 他笑眯眯的解释道:“大人,绝对是干净的。” 曾蓬瞪了他一眼,接过来,一仰脖,咕唧咕唧的接连灌了好几口。 喝完水,感觉好多了。他顺手将水囊还给老齐,对众人说道:“我们的计划要改一改。” 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实际的情况确实与他们之前预料的相差太大。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队长大人太英明神武了,竟然捞了一个落桑族人的身份,大摇大摆的指挥一群落桑族人做事。这个有利条件不好好的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曾蓬简明扼要的把修改后的新计划告诉众人:一部分伪装成落桑族士卒在明处开路,带着其余的弟兄,分路突围。 “本来,我想着要杀掉刚才那几个士卒,冒充他们,会更保险。”曾蓬懊恼之极,“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叫他们去泡澡。搞不成了。” 好在他之前多做了一手准备,在指挥搬运“黑炭粑”的时候,悄咪咪的摸了他们的储物袋。那些袋子里,各有三身干净的落桑族士卒服。他全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到了手。 “大家要抓紧时间。”他将衣服分发给那些机灵的,“他们泡完澡,换衣服的时候,必定会发现储物袋里的衣服都不见了。到时,事情就暴露了。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都离开医帐。” “是。”众人赶紧开始忙碌开来。有的伪装成落桑族士卒,更多的则是拍掉身上的旧伪装,把身上收拾得一尘不染。不然的话,带着这一身扑扑直落的炭灰,落桑族人都用不着使别的手段,只要跟着地上的炭灰,就能一追一个准。 老齐得了一身衣服。换到半路里,他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边接着换装,一边问道:“大人,您怎么会说落桑族话?我们都不会,路上要是碰到落桑族人问我们话,怎么办?”对啊,这可是个大问题!众人都不由的动作一缓。 “我搜了一个落桑族家伙的魂。”给他们放风的曾蓬催促道,“你们赶紧的。我早有准备,过会儿传点东西给你们。你们抓紧时间炼化,在三个时辰之内,包管个个都能听能说落桑话。” 人群里有人好奇的追问了一句:“三个时辰之后呢?” “自己学!”曾蓬没好气的应道。 最大的顾虑没有了,将士们放松下来,不由轻笑。 “谁要学那鸟语……”那人跟着笑了。 曾蓬说传点东西,其实是冲众人的眉心里弹去一点金光。那点金光嗖的钻进眉心后,将士们只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便发现自己会落桑族的语言了。一时之间,个个惊奇不已。 “快!快走!”曾蓬凶巴巴的冲他们呲牙。 这时,他昔日的心腹,即,三位队副中的一位,小心翼翼的问他:“大人,您呢?” 众将士才骤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们的大人好象没有在任何一路之中。 所有人又齐刷刷的看向曾蓬。 后者拧眉:“我要去接老余。你们先走。我接到老余,立刻也去集合地。” “大人,我随您一起去吧……”那名队副主动请缨。 曾蓬毫不客气的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什么地界?一个老余还不够累赘?还要多加你一个?” “是卑职想差了。”队副红着脸又缩了回去。 他是筑基九层的修为,超过了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是以,本来有几个也想申请留下的,一齐闭了嘴。 第三十六章 老子成全你们 曾蓬顶着木野桃一的身份,要返回前方战场,那是归队,属于顺理成章的事。是以,他用去尘术将自己收拾后,直接去医帐前面的空地上,看有没有返程的小飞艇,好搭个顺风船。 运气还不算赖。空地上恰好有一只小飞艇打算起飞。 他赶紧的跑过去,向站在船头的那名落桑族士卒出具了木野桃一的士卒铭牌。 “和我们营的阵地中间还隔着一个营。方向是对的……”那名士卒稍微犹豫了一下,“算顺路,你上来吧。”接着告诉他,船上装着的都是很重要的医用补给。所以,他只能找个空位置坐下来,不可以四处乱走。 “真是太感谢了。没问题的,我保证不乱动。”曾蓬模仿着落桑族人的口气高兴的回应着,踏上了小飞艇。 他是真的高兴。因为他不是真的木野桃一,所以,真回后者的营地去的话,那些与后者朝夕相处的落桑族士卒,很容易就能识破他。 再者,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余队副。救人如救火,搭个顺飞船,只是为了赶时间,并不是杀敌。 也正因为如此,坐在小飞艇上,四周都堆积着‘很重要的医用补给’,他硬是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搞点小破坏。 不多时,目的地到了。等小飞艇停妥当了,曾蓬不慌不忙的最后一个跳下艇,走到落桑族士卒们跟前,热忱的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搬运?” “不用了。我们的人手够用了。”毫无悬念的,他被礼貌的拒绝了——除了真正的木野桃一的记忆,他也亲自装了大半天的落桑族人。做为一下擅长察言观色,还有总结的金丹法修,他已经对寻常的落桑族人的心思,能摸得八九不离十。 而他特意过来这么一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里离他先前驻守的东线,本身已经偏了点方向。木野桃一所在的营地则偏得更多。所以,他接下来,要往相反的方向走。怎么才能在这几个落桑族士卒的眼皮子底下去自己相去的方向呢?这是个问题,这一路时间不长。他还没能想出个可行的法子来。 就在这时,一名落桑族士卒突然腹鸣如雷动。他尴尬的双手捂住肚子,瞬间红了脸:“哎哟……”接下来要搬运满满一飞艇的医用物资。可他却不早不晚的闹起了肚子。尴尬倒在其次,难以令人信服,倒成了主要的。 本来还没有想出脱身之法来的曾蓬顿时灵光一现,计上心来。他也紧接着捂住了肚子,咬牙问道:“你,你是不是也在医帐那边吃了东西?” 这个时候,必须是吃了啊。那名士卒连忙点头:“吃了,吃了个饭团。” “我也是……”曾蓬苦笑,“这回完蛋了……诸位,多谢一路照拂,我,哎哟,抱歉得很,我得先去方便一下……” 话音未落,他象只兔子一样,嗖嗖的冲进了早就瞄准了的那片杂草地里。 这片荒草地正好在他的目标方向上。没有充足的理由,他还真不能这么直接的跑进去。 有他带头,真正闹肚子的那名落桑族人根本不用解释,飞也似的跑了。这位还没有完全急不可待。应该是个比较讲究的。他可能是觉得那杂草地又脏又乱,再加之有人已经去了,所以宁可跑远一点,掉头跑去了另一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此举正中曾蓬的下怀。 其余的落桑族士卒哈哈大笑。有人甚至乐得直拍大腿。 “哎哟哟,是都闹肚子了!笑死我了。” “这就是贪吃的下场。” 也有人问了一句:“这两个是怎么找到饭团的?”不过,完全被大笑和嘲讽遮住了。没人回答他。 曾蓬钻进不及半人高的杂草地后,真的蹲了下来。 外头的落桑族士卒们还有一大堆要做,笑过之后,忙碌起来。曾蓬藏在草丛之中,确定他们没有谁再注意这边了,这才猫着身子,继续赶路。 一路上,他又先后数次遇见了落桑族人的巡逻队和哨卡。不过,都被他机警的避过了。 将近半夜的时候,曾蓬终于到了东线。 前方一百多步远就是落桑族人的前沿阵地。数以百计的落桑族士卒正疯狂的冲出战沟。 他们又改回了先前的强攻打法,并且所有人都把口鼻耳等部位遮得严严实实的。 曾蓬一看就明白了,应该是那些尸检报告的缘故。也就是说,落桑族人已经猜测到,防御阵内的祝融守军没有别的手段了。所以,打算这一战拿下东线。 在撤退之前,曾蓬他们每人只留下了三枚“大杀器”,将大多数的都留给了老余。 老余能一个人凭着一座防御阵撑到现在,这些“大杀器”显然是功不可没。 但是,落桑族人如今已经通过验尸搞清楚了“大杀器”的效果,做足了防范。“大杀器”便不复是大杀器了。 老余危矣! 曾蓬顾不得多想,飞快的照落桑族士卒们的样子,将口鼻耳等部位遮得严严实实,刷的拔出长刀,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 哇呀哇呀的,他象极了一名立功急切的落桑族士卒。 防御阵内,余队副躲在阵墙后面,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黑压压冲上来的敌人,啐了一口,哑着嗓子骂道:“又疯了!”说着,掏出了一大把“大杀器”,做好准备,只等敌人冲进有效攻击范围之内。 少顷,敌人已经冲到了百步远的位置。 他看清楚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敌人,立时变了脸色,轻呼:“不好!” 怪不得这些落桑族人一改先前的做派,又重新拾起了强攻,原来他们已经摸清楚了“大杀器”的路线…… 余队副很快的恢复了冷静。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大把纸符,他扯了扯嘴角:“现在,你们又是报废品,算不得‘大杀器’喽。” 敌人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气势汹汹。 完全是此战志在必得啊。 余队副复又抬起头来,目不转盯的瞪着疯狂冲上来的敌人,慢慢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这是最后一战了,是么? 他朝地上“呸”了一口。血红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疯狂不下于外头的任何一个敌人。 “那么,来吧!” “老子成全你们!” “叫你们尝尝防御阵的最大威力!” 这一刻,除了主动引爆防御阵,他再无别法拦住这些疯狂的兽化敌人。 第三十七章 只有十息 在最后时刻,引爆防御阵。做到物尽其用,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这是余队副早就算计好了的。 防御阵自爆之时,六亲不认。更不会分什么敌我。所以,以他的修为,也插翅难逃。 是以,他做好了转修鬼道的准备。 用自己的臭皮囊换取数百条落桑族人的性命,余队副左算右算,都觉得赢大发了。 眼下就到了最后时刻。 余队副按照计划,用最快的速度将各处的灵石都集中起来,码放在阵心。 忙完这些,时间只用了不到十息。 然而,敌人的狂叫声已经扑天盖地的传了过来。 他抬头看过去。 哟,已经离防御阵只有不到十步远了。 照这速度,不到三息,他们就要攻打守护罩了。 余队副也不急。 一方面,其余各阵点虽然没有了灵石,但是,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影响防御阵的威力。也就是说,守护罩还能抵一会儿; 另一方面,他在等后面的敌人也包拢过来。这样才能确保所有的敌人都被炸死。但凡漏掉一个,他都觉得是亏本。 是以,他将小小的灵石堆做板凳,一屁股坐在上面,使出“千斤坠”,压住阵心。如此一来,防御阵又能再多撑上十息。 可别小看这十息。它足够让最后的那些敌人冲上来。 简直是完美! 余队副晓有兴趣的瞅着外面的敌人使尽手段,疯狂攻打守护罩。 就在这时,他在一堆飞禽走兽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队长曾蓬? 不会吧! 他以为自己是熬花了眼的缘故,赶紧的闭上眼睛,甩甩头,然后再睁开眼睛,定睛去看。 啊呀!真的是曾队长! 曾蓬穿着一身落桑族士卒的皮,在一堆张牙舞爪的疯兽里,显得格外显眼。 并且!曾蓬飞快的向他打了一个暗号。 那是叫他开启防御阵。 同时,用嘴形的跟他说道:老余,跟我撤!这是命令! 电光石火间,余队副完全明白了他的计划。 执行这个计划,需要借助“大杀器”的掩护。 可是,“大杀器”呢…… 队长和弟兄们将绝大部分的“大杀器”留给了他。而他也凭着这些“大杀器”和防御阵的巧妙配合,独自又撑了差不多一天。 他只剩下了一把“大杀器”。 就在刚才,被他又当成报废品随手扔在了最外边的那堵阵墙后边。 这会儿,他要想再把它们捡回来,以他的修为,必须得离开阵心,往前少说也要挪十来步。 可是,另一方面,他做不到一边捡“大杀器”,一边继续用“千斤坠”压着阵心。而一旦“千斤坠”失效,没有各阵点支持的阵心,立刻会启动自毁…… 余队副在心底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好端端的,你扔掉“大杀器”做甚?你扔掉的可是你的最后一现生机啊。 虽说做鬼好象也不差,但是,他还是更想做人啊。他对自己的这具臭皮囊,其实还蛮满意的。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丢…… 呜呜呜…… 心里后悔得流血了的某人,只能强打起精神,向外面的曾队长求援,用嘴形说道:我没有‘大杀器’…… 说时迟,道时快,曾蓬左手一扬,拿出了三枚“大杀器”。 同时,他再次用嘴形下令:打开守护罩!一!二…… 这一回,余队副没有再犹豫,紧盯着他的嘴,也在心底里默数。 三! 他立刻打开了守护罩。 与此同时,曾蓬将手里的三枚“大杀器”用力的掷向地上。 “蓬蓬蓬!” 应声,三道黑烟冲天而起,瞬间将所有的落桑族人笼住。 这些落桑族人果然是事先得了防御法门的。他们立刻闭气,同时闭上眼睛,停止一切动作,齐齐伏倒在地,等待黑烟散去。 “大杀器”的黑烟散去大半时,对于做足了防护的他们来说,影响力已经几乎降低到了零。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他们只要等不到十息的时间就可以了。 曾蓬闭着眼,凭着对防御阵的极度熟悉,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大杀器”发威时,也是六亲不认。 只是一息的时间,他冲到守护罩前,身上也已裹了一层厚实的炭灰。双手双脚感觉硬梆梆的,有些不听使唤了。 就在这时,守护罩打开了一尺来高。 曾蓬就地一滚,从这一尺来高的缝隙时,冲了进去。 与他一道进来的,还有浓浓的黑烟。 这种时候,他与余队副的默契充分发挥了作用。后者立时又放下守护罩,成功的掐断了后面的黑烟的前进之路。 于是,曾蓬成功的摆脱了黑烟的侵袭。他顾不得爬起来,先“叭叭”的往身上甩了两记去尘术。在他的身上裹得厚实,象个壳一样的炭灰顿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快跟我走,老余!”他一边大叫,一边从地上弹起来,冲向阵心去拉人。 余队副连忙大叫的拦住他:“只有三息的时间……” 话音未落,曾蓬的手里头已经多了一个“镇山印”。 这法宝可比“千斤坠”好使多了! 他立刻挪开屁股。 “呼——”,“镇山印”几乎是擦着他的裤边落在了灵石堆上。 这一置换,为他们俩成功的赢得了十余息的时间。 外面,黑烟正浓。 重获自由的余队副还有充足的时间也将口鼻耳等部位遮掩好。 曾蓬在一旁低声交代他:“五息之后,你再度开启守护罩。什么也不管,只管跟在我后头,往前跑。” “是!” 五息的时间说到就到。 这时,外面的黑烟已经开始变淡。但离落桑族人得到的可以起来的时间还差一息。 抢的就是这一息! 余队副打开了守护罩。 曾蓬果然就地一滚,从尺把来高的缝隙里率先出去。 余队副紧跟其后。 两人出了守护罩,什么也不管,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拼尽一切的往前飞奔——时间太短了。再加上,阵地之后,全是落桑族人。所以,曾蓬身为金丹真人,也完全不敢动用飞行法宝,只能是一路狂奔。 一息之后,他们两个还在黑烟的覆盖范围之内。 此时,伏倒于地的落桑族人又纷纷兽化,狂叫着攻打守护罩。 紧接着,他们欣喜的发现,守护罩没有了! “冲啊!” 迅速散开的黑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以为守护罩是被他们方才打破的,欲发的张狂,象潮水一般的往前冲。 曾蓬此时也只恨自己的两条腿跑得不够快。 两息!两息之后,防御阵就会自毁了! 呼——,余队副竟然从后面追上了他,并且一把紧紧的抓住他的一只手腕。 “你……”曾蓬大惊,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余队副的另一只手里竟然捏着一只瞬移符。炭灰的脸上,一双眼睛雪亮。咧开嘴来,现出一个炭黑的黑洞来:“大人,咳,我们赌一把……” 话音未落,他捏碎了手里的瞬移符。 雪亮的符光象水波一样的泛开,迅速将他们俩笼住。 耳边风声乍起。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 “轰”的巨响,一道强烈的气浪掀起,以雷霆之势,冲过了他们俩刚刚所在的地方。 第三十八章 太高了 剧烈的爆炸引起了一连串的后续效应。 先是一道紧追一道的强烈气浪袭击。它们象镰刀一样,迅速收割着东线周边的所有生命。 紧接着,引发了持续了将近半刻钟的剧烈地动。 随即,海水倒灌、尘土飞扬…… 所有的这些灾难,都在刹那之间出现。东线及周边方圆十余里之内的区域里,看上去是升起了一同巨大的火色蘑菇。 那艳红的颜色,瞬间映红了整片天空。 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大熔炉。 有幸不在这片区域之外的人们,不论是落桑族人,还是祝融人,都为之惊魂。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双手抱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仙山的守护大阵被攻破了吗?”落桑族人的主将大人最先反应过来,欣喜的扒开头顶的破烂油布,从一堆废墟里噌的站了起来。 他的指挥所也设在前线。但是相对而言的前线。距离东线有差不多二十里远。 肆虐的气浪抵达到这里时,气势已十去八九。即便如此,还是轻松的掀翻了指挥所,把这一带变成了一片狼藉。 主将大人的狂呼迅速唤醒了周边的人。 “滋啦——” “滋啦——” …… 接二连三的,接连有人从四周也如他一样,从各种杂乱之中钻出来。 他们带着难以言喻的狂喜看向前方最红的天边。 火色蘑菇飞一般的膨胀到最大时,象是把天和地都连接到了一起。但是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三息。之后,它剧烈的一晃,从内部轰然塌陷,又急速的上下收拢,改为向四周扩散。 这会儿,它已经变得只有十分之一那么大。而且外形也变了,不象是蘑菇,象极了天边的一抹火烧云。 “看不清楚……”主将大人定睛细看,却一无所获。 其余人也是如此。 不过,谁也舍不得挪开眼光。 因为那片“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所有人都坚信,很快的,“云”完全散开来,他们就能看到满意的结果。 是问,谁舍得错过那个胜利的伟大时刻呢? 如他们所愿,“云”迅速散开。象极了一块被用力拉扯开的巨大面饼。数息之后,“面饼”变得成了一线粗粗的“面条”。下一息,“面条”又是明显的一颤。接下来,它无声无息的散开来,消失于无形。 与此同时,天地间陡然黯淡了下来。 黑漆漆的天空里,只有一两点星光,发出寡白的微弱亮光。 众人非常之失望。 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灰朦朦。 没有“火烧云”的照亮,天边是混沌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挠着头,试图打破尴尬:“呀,已经是晚上了。” “本来就是晚上啊。” “咦,不对,天边的颜色不象是晚上……”一名幕僚惊呼。 他的话音未落,主将大人已经振臂飞跃而起。 “唧——”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头顶飞掠而过。 好大的一只青背鹰…… 啊,那是将军大人! 为了早些知道前线的情况,主将大人不惜以身试险,亲自前去! 顿时,其余人都受到了极大鼓舞,他们也纷纷兽化,或飞或跑或跃,紧随而上。 二十几里的距离,于兽形状态的他们来说,顷刻就至。 然而,他们却更加的糊涂了。 怎么跑到近前了,前方还是只能看到一片灰朦朦的混沌! 海呢? 脚底的沙地是湿漉漉的。对于生于海岛,长于海岛的他们来说,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海水刚刚退去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在海边。 可是,海呢? 前面不要说海面,便是海风也没有。 此时此刻,众人都意识到不对劲。 “唧——” 头顶又传来一声鹰啼。 人们顾不上去查看身后阵地上的惨烈情形,一个个停了下来,又变回了人形,使劲的仰着脖子,向上看。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片灰色的混沌好高! 他们的将军大人的兽形是最擅飞的青背鹰,正振翅奋力向上飞。呼啦啦的,它已经在众人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黑点。然而,还远远不到混沌的尽头……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是阵墙!”一名资深幕僚突然灵光乍现,急吼吼的用双手拢在嘴边,冲仍在努力向上飞的黑点大叫,“将军大人,守护大阵现形了!” 在落桑族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海的对面,有一座古老的守护大阵,守护着一个安乐窝。不用担心暴风雨、地动……等各种各样的灾难。安乐窝里的人们,过着富庶的幸福生活。落桑族的人们,要想也进入这个安乐窝里,从此幸福的生活,只有通过这座守护大阵。别无选择。勇敢的先祖们,不止一次的尝试过。然而,守护大阵的阵墙实在是太高了。一直以来,有幸见到守护大阵真颜的先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爬过那高高的阵墙…… 经那名资深幕僚一提醒,其他人也立刻想起了这个在落桑族里家喻户晓的古老传说,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啊,真的是守护大阵!” “和传说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传说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喽。先祖们怎么可能欺骗我们!” “啊,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翻过这道阵墙……” “一起啊……” “啊,翻过它!安乐窝是我们的!”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立时,应者云集。呼啦啦——,扑楞楞——,人们重新化成兽形,腾身而起,试图翻越眼前的阵墙。 不到十息后,出现了第一波放弃的浪潮。 “太高了,没有翅膀,肯定是翻不过……” 话音未落,有道黑影从半空里笔直的坠落下来。 刚刚恢复人形的人们惊呼着,七手八脚的将它接住。 那是一只巨大的长尾巴朱嘴麻衣雀鸟。 它应该是到了极限,在半空里昏死过去了。 “所以,有翅膀也不一定行……”刚刚那个眼红翅膀的家伙讪笑着改了口。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和他们一样的放弃了。 “太高了……”他们唯有继续仰头看着。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他们的将军大人身上。一来,后者的修为不俗,二来,青背鹰是出了名的擅飞。 结果,令所有人失望了。没过多久,他们的将军大人也放输放弃。 到底是将军大人。他变回人身后,告诉了大家一个结论:“阵墙会自动长高,不可逾越。所以,只有先攻破守护大阵,才能顺利进入仙山。” 也就是说,没有捷径可走。 唯有破阵! 第三十九章 恨不得成魔 失望!好失望! 之前,人们有多狂热,现在就有多失望。 以至于有人顾不得是在将军大人座前,也脱口低声抱怨:“以为破掉了祝融人的三道防线,就能顺利进入守护大阵呢。” 立时,他被周边的人群嘲: “还是在做梦吧。” “有这么容易的话,先祖们早就成功了。还用你来……” 主将大人冷冷的看过去。目光所至,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停住了。 “事情比王部预料得要麻烦得多。本座必须马上回王部面禀真实的情况。”主将大人没有继续追究的意识。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眉心的“川”字迅速变得更深了。 阵地完全变了样子。 防御阵没有了。放眼望过去,他只看到了一片凌乱的平地。 不管是守阵的祝融人,还是进攻的他的将士们,都是一个也没有看到。 那么多的人去了哪里? 主将大人想到那朵艳红的巨大主“蘑菇”,答案呼之欲出。他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匆匆交代身边的人:“仔细清理一下。立刻把战果拟成报告。本座要带回王部。” “是。”众人领令,迅速忙碌起来。 再说曾蓬和余队副。剧烈的爆炸,一方面直接将他们两个震晕了,另一方面严重的影响了瞬移符。其结果是,他们俩处于晕迷之中,被瞬间腾挪到了差不多两百里之外。 余队副先醒过来。 眼睛还没睁开来,剧痛先至。 下一息,他彻底清醒了。 “痛!好……”睁开眼睛,后一个“痛”字,硬生生的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滋溜”一下,滑回了喉咙里。 他被卡在一道石头缝里。 而这个道石头缝是一面陡峭的悬崖。 他的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也就罢了。 他惊悚的发现,曾蓬就挂在半臂之远的石头尖子上。那石头尖子堪堪的钩住曾蓬后腰上的衣角。除此之外,曾蓬周身上下再无一处碰着实地。这使得曾蓬象极了一个挂在悬崖上的破败人偶。 什么也来不及想,余队副下意识的伸长臂,一把先紧紧的抓住曾蓬最近的那只手。 这手是温热的,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 一上手,余队副得出了两个确定的结论:一是,曾队长还活着;二是,曾队长的这只手很惨,他抓住的这一截手臂粉碎性骨折。 所以,他不能就这样抓住这只手。 于是,下一息,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根缚仙绳来,先将曾队长的腰身捆住。然后,缚仙绳的另一头往自己腰上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两条腿完全使不上劲。 它们也被摔断了。 所以,他才能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天牢地稳的卡在身上这条窄窄的石缝里。 也不算太糟糕,至少是保住了命。余队副叹了一口气,将缚仙绳的另一头绕在自己的腰上。 忙完这些,他才出声唤道:“大人,大人……” 曾蓬闷哼一声,幽幽醒转。 和他一样,也是眼睛还没睁开,便痛呼出口。 余队副默默的一手拉紧腰间的缚仙绳,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推住石缝边缘。 没有注入灵力的缚仙绳就是一根特结实的绳子。鉴于他们俩现在的凶险处境,而曾队长刚刚醒来,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境,他不得不先做足防范。 果然,这一步是对的。 下一息,曾蓬“啊”的惊呼,直愣愣的从石头尖子上掉了下去。 紧接着,惊呼声戛然而止。他惨白着脸,倒吊在半空里,用一双腿紧紧的夹着缚仙绳。过了半晌,惊魂未定的吐出一句话来:“我,我的胳膊,全断了。” 余队副早已看出来了。因为曾蓬的两条胳膊无力的倒垂着。 “我恰好断了两条腿。”他忍着痛,努力的在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来,“好消息是,我们俩都还活着。” 曾蓬吐气:“是啊,我们都还活着。”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两人的处境,是以,根本不敢乱动。甚至于不敢微微转头,看一看周边的情景。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余队副摇头:“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话锋一转,提议道,“大人,我先把你拉上来。你的手,我能治。” “好。”曾蓬快活的应着。 只是他还是不敢动。所以,余队副象是拖死鱼一般的拖着他。 一直到了石缝边上,曾蓬才松开缚仙绳,立刻用两只脚倒钩着石缝,说道:“我自己来。你松手。” 余队副因为动弹不得,所以,这会儿也无法再使力。遂点头应道:“好。”这才松开手。 曾蓬忍着痛,咬牙用力,翻身鱼跃而起。准确无误的坐在了石缝边上。 两条胳膊因此而猛的荡了起来。 可真要了他的命。他闷哼一声,刚刚坐稳的上半身,又往前栽去。 余队副一把抓住他后腰上的衣服:“大人,小心!” 人,没有栽下去。 曾蓬双目紧闭,过了数息,完全缓了过来,汗涔涔的扭头对他笑道:“余老弟,你又救了我一次。”顿了顿,补充道,“加上前两回,这是第三回了。我曾蓬欠了你三条命……” 余队副打断道:“大人也救了我。大人如果不回来救我,我哪有机会接连救大人两次?” 曾队长说的三次救命之恩,他很清楚:第一次是指,他代替曾队长守阵;第二次是用瞬移符带其一道撤离;第三次就是指在这悬崖边上。 曾蓬咧嘴笑道:“你是代我守阵,我怎么能弃你不顾?但凡有一点胜算,我都要回来接你。不然,这一辈子,我肯定要落下心魔了。” 言下之意,他之所以折返,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自己。 余队副借用他的话,也笑道:“明明有办法脱身,却让大人独自赴死,我那时若不站出来,怕也会落下心魔。” “咦,你们也会有心魔?”曾蓬讶然,惊喜的上下打量着他,“所以,你们根本就不是魔族,对吧?” “经此一战,我还真恨不得自己是能毁天灭地的魔。”余队副眯缝着眼睛,望着夜雾迷茫的前方,“那样的话,落桑族人胆敢如此侵犯我们,来一个,我就撕一个,来一双,撕一双。哪里会被他们逼迫到这份上。” “可惜啊,我不是魔……”曾蓬想起龟缩在防御阵里苦守的那些天,以及牺牲的弟兄们,不禁眼圈泛红。 第四十章 真的狠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余队副收回目光,换了个话题。 曾蓬的目光扫过他的两条腿,再抬头去看头顶。 顶上还有十几二十丈高的样子。 “我先驮你上去。”他说道,“到了上头再说……” 话音刚落,顶上刮下来一阵山风。 “嗷——,呜嗷——” “是狼群的声音!”曾蓬色变,“真晦气!” 此起彼伏的狼叫声,是从山顶传下来的。不用有任何的狩猎经验,也能听得出来。悬崖顶上不只一头狼。而是一大群狼。 余队副仰头轻叹:“我们身上的血腥味招来了狼群。” 换在平时,他哪里会把一群狼放在眼里?只要里头没有夹杂有狼妖狗怪之类的妖兽,一头狼和一群狼,在他这里,就是肉少和肉多的区别。 可是现在……两条腿断了,缠在一起,跟超大号的麻花一般。身体内的灵力也仅仅剩下四成不到。要爬上十几二十丈的悬崖,少说还要消耗两成的灵力。 也就是说,爬上去之后,他已经筋疲力尽。再让他面对群狼,就算那些狼全是凡兽,也有点力不从心啊。 曾队长的情况只怕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曾蓬说道:“我的灵力消耗极大,现在还召唤不了飞梭。” 在黑鹰队里,众所周知的,他的本命飞行法宝是一只黑色的飞梭。 连本命飞行法宝都召唤不了,余队副能够想象他的灵力消耗有多大。竟是比自己还要惨,连一成都不到。 他们俩的灵力怎么都消耗如此之大呢?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大爆炸的气浪造成的。 他们拼了老命,还是慢了一点点,被大爆炸产生的气浪追上。气浪实在太过强大,他们在刹那之间就被拍晕过去。是修士身体的本能,在那一瞬间迸发了类似于防护罩之类的自我防护。其结果就是,他们得以成功逃生。同时,灵力消耗巨大。 为什么一个还剩下三成多的灵力,一个则只剩下了不到一成,连本命飞行法宝也无力召唤了呢? 个中的原因就复杂了。一个是两人的灵力总量不同,另一个也受运气的影响。比如说,一个是正面对着气浪,被拍了个结结实实;另一个则幸运一些,角度偏了些,受到的攻击要少一些。那么,前者消耗的灵力就要多得多。 鉴于两人的修为境界,余队副认为造成灵力消耗差别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后者——没道理,他一个相当于筑基境初期的灵力总量会多过一个金丹初期的。 好吧,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得如何尽快自救。 狼群在悬崖顶上,只要不是有通了灵智的妖兽领着,照这样光闻着血腥味,却久久见不到肉,狼群最迟在天亮之前会散去。 但是,他闻着夜里的海的腥味了,知道这里还是在海边。是以,他很担心会招来周边的落桑族人。 稍作犹豫,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只红嘴的小白玉瓶,递到曾蓬面前:“大人,里头还有一枚蕴灵丹,您吃了吧。” “那,你呢?”曾蓬没有接,目光再度落在他的一双腿上。 这种时候,玉瓶里装的哪是一枚蕴灵丹。分明是脱离险境的希望。 将心比心,曾蓬做不到将最后的一枚蕴灵丹赠与他人。 当然,他是灵药耗尽,身上连枚回春丹都没有了。不然的话,他早服下丹药,治伤、恢复灵力。 余队副笑道:“我腿上的伤太重了,又没有飞行法宝,服下这枚蕴灵丹,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有大人服下它,才有可能令我们两个都摆脱困境。” 蕴灵丹是快复恢复灵力的中阶丹药,适用于筑基境和金丹境的修士们。炼气境和先天境的低阶修士服用不了,受不住它的药效,搞不好会爆体而亡;元婴境及以上的高阶修士们灵力总量太大,服用它,就是杯水车薪,是以,效果也不好。 象曾蓬这种境界的,一枚蕴灵丹,足以让他的灵力从不到一成,瞬间恢复大半。 那样的话,他驱使本命法宝,少说也能飞上两百来里远。 除此之外,蕴灵丹对于他们断手断腿的伤,完全没有作用。所以,余队副才将这枚宝贵的蕴灵丹拿出来,给曾蓬服用。 这是他们俩摆脱目前的险境的最佳方案。没有之一。 曾蓬闻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迅速泛起雾气。嘴角抽了抽,嗡声说道:“余老弟,老哥什么也不说了。接下来,我们就是共用一条命的交情。”顿了顿,他张开嘴,艰难的弯下身子,“来,喂我吃。” “好。”余队副打开玉瓶,利索的从中倒出一枚如龙眼般大小的朱红丹药,飞快的送到他的嘴巴里。 后者立刻闭上嘴巴,化开丹药。 之所以要这么快,是因为这是一枚下品的蕴灵丹。丹香内敛不太好,完全靠玉瓶帮忙收敛。如果动作慢一些,那么,丹香很快就四下里散开来。对于凡人且能觉得数十步之内,异香扑鼻。妖兽或者修士的嗅觉不知道要比凡人们敏锐多少倍。这使得,此时此刻,他们俩拿出一枚蕴灵丹来,慢条斯里的吞服,那就是不自求,而是等同于打着灯,大声呼喊“快来,我们在这里”。 丹药迅速化开。外在的表现上就是曾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少顷,他睁开眼睛,笑道:“好了。恢复到差不多六成了。我们离开这里罢。”说着,他召出了本命飞行法宝。 白色的灵光一闪,一只三尺来长,一尺多宽,通体黑到透亮的飞梭,悬浮在他的脚底。 曾蓬咬牙,忍着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待站稳后,他试着晃了晃飞梭,抬头笑道:“完全没问题……” 话未说完,又愁上了,“你,怎么上来?” 他们俩,一个腿断了,动不得,另一个则一双手折了,想帮忙也帮不了。 余队副嘿嘿一笑:“当然是爬上来喽……呃,姿势是难看了些……大人,你要稳住了哈。我可能不能完全控制力度。” “没问题。”曾蓬心念一动,脚底的飞棱轻轻一晃,陡然变得有五尺来宽。 “这样绝对稳了。”他解释道。 余队副吸气,转过身去,竟是用一双手将那双等于是嵌在窄窄的石头缝里的腿一点一点的往外抠…… 曾蓬看着都觉得痛。 可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咬着牙,别过头去。 不忍直视。 同时,他也更加认识到余队副绝对是一个狠人。 深吸一口气,他盯着旁边的悬崖壁,嗡声嗡气的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军都奈何不了你们了。” “为什么……”余队副不是不痛。此时,他已经痛得眼冒金星,周身出汗跟淌水似的。才抠了几下,他那破破烂烂的校尉外袍已被汗水浸湿大半。 “你们是真的狠!”曾蓬吐气应道。 第四十一章 这是真的 “我们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只怕早就是连骨头碴子都不剩了。”余队副终于没有再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边继续抠腿,一边坦然的承认道,“没有灵根,身为凡人,是我们的原罪。我们要改变这种不公平的境界,唯有对自己狠一点,拼命修行……滋,就是这样,也是罪。于是,我们就成了魔,几百上千个这样的我们聚在一起,就是魔族。我们的门派是魔门,我们的地盘便是魔地……” 说到后面,俨然就是纯粹的发牢骚了。但是他浑然不觉,一边抠腿,一边兀自说着。 曾蓬却越听越觉得惭愧。因为在此之前,他也是视青木派为魔门,将青木派的弟子们当成魔族中人。尽管他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青木派弟子,甚至连青木派的山门是朝南还是朝北,都完全不知情。 从来,他都是听说。 以前,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然而此时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身为修士,他不该轻信言传,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人或事,偏听偏信。 没错,他承认,对于青木派,及相关的一切,他一直是在偏听偏信。 这是不对的。 在他拜入师门的第一天,师尊便教导他,不要迷信。哪怕对方是你的师尊我。因为这世上终究没有真正的圣人。只有修士。而修士犯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象人要呼吸那么正常。 师尊还告诉他,他在法修一道上的天赋不错。奈何长了一张不符合大部分认定的法修的脸。所以,明明天资颇佳,却只能拜一个二流的师尊。 这就是偏听偏信的错。 而师尊之所以在入门的第一天就向他点明,也是为了告诉他,他本身也是偏听偏信的受害者。 师尊希望他,不要钻牛角尖,从此走上狭隘之道,而是由己及人,更加大度的包容和接受这世间的一切。 因为道法自然。世间的一切,本身就是道。 那个时候,他根本听不懂。 师尊也不强求,说完后,冲一头雾水的他笑了笑,便拉着他手,去拜历代师尊的画像了。 不过,他素来聪慧,感觉到师尊的话很“高明”,故而强行囫囵的硬背下来。 后来,他的年岁渐长,修为也渐深,每每因这张凶悍的脸受到委屈时,都会重温师尊当年的这番话。于是,心气渐平。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师尊教诲的大度和包容。 可是这会儿,余老弟的一番碎碎念,他听着,真的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让师尊失望了。他还是没能免俗,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一个自己曾经最为痛恨的那种修士。 “对不起。”他回过头来,冲着余队副的背影深深的躬身道歉。 按理说,他应该是行正式的道礼的。只是双臂全折了,没法行礼。他只能如此,行一个不伦不类的俗礼。 “啊?什么……”余队副念念叨叨着,陡然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猛然回神。他讶然的扭过身来,抬头一看。 看到曾蓬正垂着一双胳膊,深躬到底,象个落桑族人一般的向自己行礼,他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张嘴结舌的怔住。 这时,曾蓬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他的模样,一张凶巴巴的脸立时惊悚得五官挪位。 “你,你,这是……” 我的天爷,这人怎么能把腰身扭成这副模样! 曾蓬首先想的是:莫不是腰椎骨也摔断了? 旋即,他立刻推翻了这一判断。 因为腰椎骨要是摔断了的话,人就瘫了。哪能这般立着上半身,完全转过来。 余队副见状,倒是先回过神来。他赶紧的解释道:“我练了一种软体功。如今练到第一重小成了。腰身可以完全扭过来。” 就象现在这样,前胸和后背完全换个过。 要说起这套软体功,那就大有来头了。是余坊主亲自传授给他的。当时,他立了一个大功。余坊主问他想要什么奖励。他那会儿还真想好了,指着余坊主刚才被砍断,正在飞一般的重新长出来的右胳膊,说,就要学这个。余坊主直夸他有眼光,接着话锋一转,告诉他,这是天赋本能,没法学,也没法教。所以,叫他退而求其次,学这软体功。 软体功没法让他断肢重生,但是练到第十重大成,象他这么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汗,能眼皮都不眨一下见缝就过。 “什么样的缝?” “烟能过去的缝,你就过。” 那还犹豫什么?想着觉得很美的他,立马应下了。 话说回来,余队副没想到会吓坏了曾队长。 那可是堂堂的金丹真人! 怎么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呢? 呵呵,歉意是有的。但绝对是喜悦要多得多…… 哈哈哈,能压金丹真人一头呢! 压下不自觉往上翘的两只嘴角,他赶紧的道歉。 曾蓬恍然大悟,好奇的冲他抠出来的那条腿呶呶嘴:“这也是软体功的效果?” 余队副乐不起来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不是。这是骨头碎成了碴……” “哈哈哈……”曾蓬禁不住大笑。 连日来的郁气、闷气、悲伤……等各种各样的不好的情绪,都混在这笑声里,完全的释放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竟有一种眼前的世界豁然变成开阔起来的感觉与豪情。 身为法修,曾蓬知道,这是自己心境有明显提升的缘故。 “谢谢你。”他再一次向余队副道谢。 余队副摆摆手,把另一条断腿也搭在他的飞梭上,再双手撑着飞梭上,把整个身体一下子就挪了过来。 角度依旧是那么的……惊悚! “软体功……很神奇,相当不错。”再一次见识到了的曾蓬由衷的赞道。 “喜欢啊?”余队副坐稳身子,终于腾出一双手来,擦了一把脸,甩掉手心里的汗水,仰头笑道,“我教你啊。” “别……我不是那意思……真的,我就只是觉得好……”曾蓬慌忙解释。可是他面对余队副真诚的目光,他觉得是越描越黑。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想学…… 余队副笑着打断他道:“我们不讲究‘法不轻传’的那一套。在我们青木派,不管什么功法,只要喜欢,还有适合,就能学。这套软体功不挑人的。人人都能学。所以,你只要想学,我就教你。没有任何的条件。这是真的。” 曾蓬再一次的惊呆了。 第四十二章 变成更好的自己 “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余队副突然皱了皱眉头,“我听着上面的狼群动静不太对。” 事实上是,他曾协助过余莽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没有北煤区。余莽手底下的虾兵蟹将、山精野怪们,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全被编为一部,即,妖部,称为妖部弟子。 在协助余莽的那几个月里,他几乎是与妖部弟子们朝夕相处。是以,对妖族的了解,象是插着翅膀的上升。 比如说,他知道,妖族的语言五花八门,不同的族群,语言大相径同。并且,同样的,在同一族群里,也存在着“方言”——这是讲真的。他亲眼看到,同是余爷手底下的两名青姓弟子,同为青鱼妖,所属的族群完全一样,但是他们就因为以前生活的水域、各自的血统、身份的高低……等太多的原因,而口音完全不一样。象他们这些“外族人”听起来,完全以为是两种不同的妖语。可是,这两只青鱼妖却能第一次见面就做到自由交谈,完全无障碍。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好奇的向他们请教。 两名青姓弟子几乎是同时回答了他。 搞笑的是,他们的口音依然是相差很大。但是,这一回,他却都听懂了。 他们告诉他,这是因为“通言术”的缘故。而他这会儿能都听得懂,正是在为他们俩都对他施了“通言术”。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通言术”,他就会将同一个族群里的两种“方言”当成两门完全不同的妖语。 余队副当时就觉得“通言术”太神奇了。 好想学! 两名青姓弟子却齐齐摆手:“教不了。” 不是不教,而是教不了。 他们是余莽的老部下,一直以来也深受青木派的影响,早就没有“法不外传”的传统观念。 但是,“通言术”是属于血脉传承的天赋技能。基本上妖族中人,只在血统不太杂,在通了灵智的时候,都会得到“通言术”这个技能。之后,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通言术”也用不断提高。主要表现在其适用范围的不断扩大上。最开始的时候,“通言术”仅适用于周边的同族之间。当修为达到相当于人族修士的炼气境的时候,运用“通言术”,便能与同一片地域里的异族,无障碍交流了。 所以,妖族的“通言术”与人族的语言技能不同,它是不用刻意去学的。通了灵智,就会“通言术”。修为越高,“通言术”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要他们去教人族修士“通言术”,类似于人族修士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真的教不了。 余队副听明白了,敢情妖族的语言本身就是没有太多章法可言,属“随心所欲”似的。如果没有“通言术”的话,哪怕是同族,他们其实自己也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 结果,此言一出,两名青姓弟子又告诉他:“错了。” 妖族的语言是有章法的。不然,妖文何以世代相传? 只是他们的语法比较松散……呃,好吧,相对于人族的语言来说,他们确实有点“随心所欲”了。并且是,在妖族里,层次越低,“随心所欲”的程度越大。 “我们俩追随余爷之前,都是小地方里的长大的。说话很不严谨。让你见笑了。”两名青姓弟子话虽这么说,但表现出来的神情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小地方长大的”有什么不好,举手投足间,皆是落落大方。 接下来,他们俩还告诉余队副,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跟所有“小地方长大的”妖一样,自卑着呢。在人前,根本不敢开口,更不敢这般大大方方的说话。 怕露陷。 “以前在平安坊时,我们都不敢轻易开口。” “和我们一样的,太多。我们河流湖泊里的,在海里的面前,就跟天生矮人一等似的。”“后来,余爷带我们一起加入青木派,这规矩就完全改了过来。我们妖部之内,明令不准任何形式的血脉欺压。” “再加上这些年,我们跟着余爷走南闯北,经历得多了,都长了不少见识,所以,大家都变得越来越自信。”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呢。这些年,我们的修为都增进的不错……” “对对对。这叫做‘修为壮怂人胆’啊。” 两名青姓弟子很爽快的深度剖析了造成他们的变化的原由。余队副听着,发生这样的变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有。并且原由也差不多,当即高兴的一拍大腿,笑道:“我也一样。” 所以,加入青木派之后,变得越来越好的,不仅仅是从六岁开始就打上了“废物凡人”烙印的人族弟子们。同样的,妖部的弟子们也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而这也是所有青木派弟子公认的个人修行的目的。 话说回来,余队副不懂“通言术”,所以听不懂悬崖顶上的狼群发现来的狼嚎。但是,在妖部帮忙的那几个月,他也不是白呆的。基本上摸到了一些妖族口语上的“大法则”。 比如说,现在,他就能从上面传下来的狼嚎里听到“集结”的意味。 也就是说,只闻到血腥味,却一直没有见到“肉”的狼群,没有象寻常情形一样渐渐散去,反而通过长嚎在呼朋唤友,召集友军。 这个肯定就是不对劲了。 必须快走。 曾蓬听不出“集结”的味道。但他活了两百多年,见多识广,本身又是擅长总结规律的法修,此时此刻,头顶的狼嚎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叫得太瘮人了。 余队副的提议与他简直不要再合拍。 是以,一句“你坐稳了”,他急急的祭起飞梭,顺着海风的方向飞去。 前不着村,后不见店。他们是在一片荒无人迹的野外。刚刚,曾蓬用神识扫视过了方圆五里之内的,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地标”。 是以,他完全不清楚身处何境。 但有一条是很清楚的。海边有落桑族大军聚集。故而,他们要逃生,头一点是必须远离海边。 而海风是从海边吹过来的。顺着它的方向逃,肯定是远离海边的。 余队副本来想出声提醒,见状,含住到了嘴边的话,低头祭起“破阵八式”,一双手飞快的结印。 少顷,他测算出来目前的确切方位,额头上的冷汗扑扑直落。 “大人,左前十里,就是他们的后营驻地……” 这个“他们”,不是别个,正是落桑族人也。 我的天爷,只差十里,他们就掉进了落桑族人的营地里! 曾蓬听得真切,心中一紧,差点儿走岔了气。 “快走!”他连忙敛神,往脚底又注入一道灵力…… 第四十三章 你能帮我牵个线吗? 知道确切方位后,曾蓬便知道该要往哪里逃了。 还是顺着海风的方向,往前走大约五十里远,那里有一个没有人烟的山谷。谷中的一个不是很大的天然山洞。那里可以容他们两个藏身、养伤。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山洞呢?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或者也可以说是被祝融大陆堪称“日新月异”的地形地貌逼出来的。发放到他手里的最新地图,完全跟上不地形地貌的确切变化。在吃了不少闷亏之后,他已经对“上头”发放下来的所谓“最新地图”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每次带队出任务前,都会亲自去任务地周边,偷偷的溜一转,亲自勘察地形。 这一次,尽管命令下得急,他也不例外,抢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独自跑过来看地形。 那时,落桑族人正在大举集结。这一带方圆数十里都被他们划为了所谓的“禁区”。曾蓬自知战力不佳,不敢太靠近。他抵达的最近距离,就是那个山谷的前面一些。 而谷中的山洞,是他临时歇脚之地。 算起来,是目前他在这一带最为熟悉,也最有安全感之地。 不过,他看余队副结出来的奇怪手印,心里又不确定了——凭着这手印,顷刻间就能准确的定位,所以,说不定余老弟能凭着这手印,找到更好的藏身之地。 心中一动,他跟余队副道出山洞的方位,问道:“你还能找出更好的来吗?” “我对这一带不熟。”余队副老实应道,想了想,解释道,“我这一手叫做‘破阵八式’,一共八种手印,练至高阶,破阵、寻人、寻物,甚至卜问凶吉,都不在话下。可是,我现在才是第一重小成,破阵都是不成的,仅仅相当于罗盘。” 即便是这样,曾蓬也对他刮目相看了。身为金丹境的法修,他自认为也是使惯了罗盘的。然而,初来乍到的,让他用罗盘查探出陌生之地的确切方位,他也不是回回都能做到象余队副刚才那样,又快又准。 是以,他实话实说道:“已经很厉害了。”顿了顿,又道,“你们青木派弟子知道的真多。” 同样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仙山里,寻常的筑基修士,哪里做得到?便是大宗门大世家里的贵公子们,往往也就这能耐了。 然而,青木派才兴起几时?据他所知,也就是这十几二十年的事。据说,青木派甚至不是仙山的门派。最初起兴于凡人界…… 思及此,他突然想起刚才在悬崖上,余老弟说的一句话——身为没有灵根的凡人? 是这句话吧?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等等! 没有灵根的凡人! 余老弟,以及所有的青木派弟子都是一群没有灵根的凡人! 对于曾蓬来说,这条信息太过荒诞——没有灵根,怎么修行?单是吸纳天地灵气都不能啊。 再加上余队副说这句话的口气就跟在聊“邻居家猫跑到我家院子里来了”等一类的家长里短一般,他当时真没往心里去。 不过,眼下也不是论道的时候(对,就是论道。曾蓬以为讨论这种深刻的问题,必须是论道层面了),曾蓬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惊天骇浪,又加了一把灵力,用最快的速度飞往山洞那边。 即便是如此,在离山谷还有五里远的时候,他一边稍微放缓速度,一边放出神识,开始查探谷中的情形。 他没有跟余队副说。因为他的切身经历,以及阅历,都告诉他: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神识初凝,连收放自如都做不到,哪里能用神识去探查五里之外的山谷? 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完全查探完。余队副老神在在的跟他说:“山谷里没问题。暂且安全。” 曾蓬再一次震惊,身形微晃,差点儿没稳住飞梭:“这你也能查到?”“这个……不难吧?”余队副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才五里远,用神识不是很容易搜到吗?” 曾蓬定了定神,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他觉得余队副“不简单”了——好几次,余队副都表现出来了超过同阶修士的强大神识。 使劲的吞掉一口唾沫,他问道:“你们青木派的弟子,个个都如此吗?” 余队副认真的想了想:“在我所在的部门,我只能算是中上。比我强的,还有不少。十个里有三四个吧。” 而他所在的部门,指的是听风堂。 除了听风堂,青木派还有其他的部门,诸如:本部、神机营、女营、外事堂……等等。这些都是实力较强的部门。在很多方面甚至略胜听风堂一筹。其余的,相对弱一些的,他没有算入考量范围。 不过,这个数据也不太做得准了。 因为他有五年没有回过门派。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做任务,不知道各营各部门眼下的真实情况。 而这些也不好与曾蓬说。 他只能估计带统计的笼统言之。 曾蓬完全被镇住了。半天说不上话来。等他缓过劲来,余队副已经发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口,欢喜的连声道:“不错,是个好去处。轻易发现不了……” 曾蓬都习以为常了。只在心底里吐槽:什么叫做“轻易发现不了”?也没见你有多难,不也轻易的发现了! 做为一名仙山一流世家出身的二流门派内门旁枝亲传弟子,这一路,他都有一种被青木派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强烈挫折感。 深吸一口气,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所以,兴事动众的剿了那么多年,都未成功,完全是深有道理啊。 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青木派及其门下弟子的厉害。殊不知,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没什么见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查探山洞里没有异常情况后,曾蓬直接将飞梭飞入山洞里。 选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住飞梭,他正要跟余队副说,要不要帮忙时,只见后者双手一撑,麻利的下了飞梭。 动作比先前要利索得多不说,他眼瞅着,两条腿的形状也变得正常了。只是暂且还使不上劲。 而这一路上,他明明没有见余队副疗伤啊。再说了,路上才用了多长的时间,即便是专门疗伤,余队副的两条腿伤成那样,哪能有这么快? 想到之前余队副很肯定的说能治他的一胳膊,他的两只眼睛不禁放光:“你的腿?” “刚刚正了骨。接下来是修筋。这两步完成之后,才能用灵力修复。那时才可以下地行走。”余队副看着他垂着的一双胳膊,“大人的胳膊也一样……没有丹药相佐,用时要长一些……至少要两天吧。” “这么重的伤,没有丹药,只要两天?”如果不是这一路亲眼所见,曾蓬绝对会认为他是在说大话。 “等这一战结束,我一定要专程拜会青木派。余老弟,你能帮我牵个线吗?” “当然可以。我们青木派素来是敞开大门,随时欢迎全天下的朋友们光临。” 第四十四章 真正的正视 余队副抱歉的请曾蓬等一会儿:“本来说好给你疗伤的。只是我这边已经正好骨了,必须马上修筋。所以,只能请大人先等一会。” 曾蓬自然是说“无碍”的。一是因为余队副必须马上修筋;二是在这里,他也找不到别人来为自己治胳膊。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余队副的治伤本事还存了保留意见。余队副先为自己治腿,他在一旁看着,可以说正中下怀。 “需要我帮忙吗?”他甚至热心的在一旁问道。 余队副还真有:“修筋必须一气呵气。烦请大人帮我压阵,莫叫旁人打扰。” 按照正常的程序,在这种荒郊野外,是要先清场,再布个阵,然后才能正式疗伤。 可是,这里等于就在落桑族人的屁股后头,而且,他身上连个隔音阵都没有了,完全无阵可用。完全顾不得这些了。 “应该的。”曾蓬点头,“你且放心修筋。我用神识封住洞口。” “多谢。”余队副经先前之事,对他的神识产生了“不稳心”之感。但再不稳心也没有办法,眼下条件太差了。好吧,聊甚至无…… 他敛神静心,着手开始修筋。 刚开始时,曾蓬还是偷眼瞅着,那种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 很快的,他发现余队副真的没有避着他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终于意识到,之前余队副跟他说在青木派里没有“法不外传”的那一套规矩。 在心底里结结实实的嘲讽了自己一番后,他完全收起自己刚才的小家子作派,正大光明的目不转睛的旁观。 金丹真人的见识也不是吹出来的。很快,他看出一些门道来。所谓修筋,应该是手把手的将扭曲变形的筋络复原。 余队副现在做的,他在凡人界里不止一次的亲眼见过。凡人界里,有一种叫做“正骨师父”的专治各种骨伤的草药郎中。余队副用的这些手法,简直与之如出一辙。 而他原先想象的是“修筋术”,以为是一种高超的医修技能。 这样也能治如此严重的骨伤? 曾蓬心里完全没底了。 我还要不要让余老弟替我治胳膊? 不治的话,只能回仙山……不行啊,正打仗呢。守护大阵完全关闭了,连鼠道都被封死了。完全回不了仙山…… 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哪知,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他突然听到余队副喘着粗气说道:“好了。” 啊?这就好了! 曾蓬难以置信的定睛细看。 才看第一眼,他差点儿惊落了下巴。 可不是好了么! 余队副浑身湿透了的坐在那里,正拉着左大腿,努力的尝试着抬腿。 曾蓬不是医修,但是,此情此景,但是一个成年的凡人,只要眼睛没毛病的,都能看得出来,余队副的两条腿,腿型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正在抬的这条左腿,是能自己使上劲的。 这不叫“好了”,什么才能叫做好? 真好了! 曾蓬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的凑上去。 还是担心“眼见也为虚”,他很想用手亲自摸一摸。 这一动,胳膊上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滋——”,他使劲的吸气,憋住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泪。 呃,看得太入神,刚才居然忘了自己的一双胳膊皆骨头寸断,轻弹不得。 余队副见状,误以为他是治伤心切,又歉意满满的说道:“还得等一会儿……我要缓一缓。” “没事,不着急!”曾蓬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好好休息,待恢复了气力,再给我治伤。真的,我不着急。”顿了顿,补充道,“我刚才就是太想看你的疗伤效果,不小心带动了胳膊。” 余队副望着自己的一双腿,叹道:“没有回春丹。只能先这样。” 曾蓬也没有回春丹。困守东线,队里的回春丹是消耗得最快的。当回春丹的存量不及三成时,他果断的将回春丹全发放了下去,并且明确的告诉大家,回春丹就这些了。‘上头’的补给若还不下来,回春丹是用一枚少一枚。叫大家务必省着点用。 闻言,所有人都明白了。“省着点用”的意思是,能不用回春丹,就不用。只有伤势实在是重,撑不下去了,才用回春丹。 即便是这样,回春丹的消耗也还是很快。 因为那时落桑族人还没有改变策略,一波又一波的,跟疯了似的攻击他们。 再者,讲真的,论个人的战力,他手底下的将士确实普遍不及落桑族人。 他自己更是如此。 法修本来就不是以擅战闻名嘛。 是以,他手里头的那一份回春丹,也早就消耗光了。 除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他现在手里头还有一只老旧的储物袋。那是他先前伪装的那名落桑族士卒的。 那家伙的身家少得可怜。之前他仔细翻查过,储物袋里除了一大把铜钱、一点散碎银子、换洗的衣物,以及一床同样老旧的被褥之外,居然只有三个白米饭团! 这三个白米饭团还已经被他用掉了一个。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丹药,甚至草药,完全没有…… 心中一动,曾蓬走过去,站在余队副面前,说道:“我腰上的这只储物袋,看见没?你把它解下来。里头有两个白米饭团……” 他不提“白米饭团”还好。这四个字一出口,余队副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大叫。 曾蓬辟谷多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余队副是饿得狠了。 “我记得你好象也还没有正式辟谷。你拿去吃了吧。”他忍住笑,接着说道。 “好!”余队副抬手解下了那只储物袋。 立时,他明白过来:“这是您缴获的?” 曾蓬有些晦气的应道:“也是个穷得叮当响的。” 但凡是个有点身家的,也不至于一枚丹药也没有。而眼下,于他们两个来说,两枚回春丹,那跟起死回生的仙丹,是一样一样的啊。所以,是他倒霉,运气不好。 余队副一手一个,取出了两只白米饭团,应道:“据我所知,落桑族的普通士卒几乎都是穷的。” “竟是这样?”曾蓬讶然。他没有想到,木野桃一这样精穷的,居然是落桑族士卒的普通状况。那么……他匪夷所思的连连摇头,“落桑族人疯了!就这点家底,也敢跟整个祝融大陆为敌?” “自不量力”这四个字,已经完全不够来形容他们的狂妄。只能是“疯了”。 余队副冷哼:“应该是先前从老仙庭手里头尝到了甜头。也养肥了胆子。真当我们祝融大陆上的全是老仙庭那样的没种的货呢。” 那些往事,曾蓬也是知晓的。闻言,面色也沉了下来,哼道:“他们想得美!” 在接到出征的命令时,他其实想得不多。只是和往常一样,当是做任务。 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心态,主要是因为他虽然知道落桑族人没安好心,但是却从来没有把那些一着急就会化兽的“矮倭瓜”们真正放在眼里。 有道是,星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在他的内心深处,祝融大陆实力雄厚,岂是区区弹丸之地能相提并论的。 他将落桑族人的进犯当成了“挠痒痒”。 然而……一战之后,他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他终于真正相信了落桑族人的狼子野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开始正视这场战争,对落桑族人也是真正的仇恨起来。 当然,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在嘴上,他是一如既往的看不起落桑族人。 这也是祝融大陆的修士们的一种通病——打嘴仗,祝融大陆的修士们是从来不会认输的。 第四十五章 头一个不信 余队副呵呵,换了个话题:“大人,两个白米饭团,我们一人一个吧?我来喂你。” 曾蓬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摇头道:“不用了。我早已辟谷,不用这等凡俗之物。” 先前,为了糊弄落桑族人,他硬着头皮吞食了一个。结果,等那群落桑族士卒一走远,他再也没法压制翻滚的胃液,立时吐得天昏地暗。幸亏队里的医官也在,赶紧的帮他封穴止了呕。 当然,他吐得这般凶的最主要原由是因为那个白米饭团粘上了他手上的炭灰。而他手上的炭灰几乎都是来自于搬运死尸。 但禁食多年,突然大口进食,肠胃不适应,也是致吐的一部分原因。 是以,心有余悸的他,现在对“白米饭团”过敏,看都不想看。 “那我全吃了。”余队副笑眯了眼。 “你吃罢。”曾蓬再一次肯定的说道。 余队副没有再让,当即一手抓着一只大饭团,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狼吞虎咽起来。 曾蓬在一旁瞅着这吃相,莫名的口舌生津…… 意识到自己看着余队副进食凡米做成的冷饭团,竟然要流口水,余队副心头大震,狼狈的转过头去。 “我怕也是要疯了……”他翻眼望天,在心底里对自己吐槽。 可是,一双耳光却不受控制的去听余队副的吞咽声。 接着,肚子里似乎突然生出一股气流。 这股气流说生疏,却也熟悉;但要说熟悉财,却又显得生疏……可谓“似曾相识”罢。 它不知道起于他的肠胃何处。然而,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它在迅速的蓄势,启动…… 电光石火间,曾蓬终于搞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可惜,为时已晚。 “咕噜噜!” 他的肚子已经响亮的叫出声来。 曾蓬象是受到重击一般,身形微晃,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出一小步,才堪堪稳住。 好多年了?我有好多年不曾这般肠鸣了……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 旁边的地上,余队副尴尬极了——他真不是故意的。曾队长饿得肚子咕噜叫的那会儿,他正好将最后一小块饭团塞进嘴里。落桑族人的饭团虽然冷了,但依然滑溜。就跟表面抹了香油一般。那最后一小块饭团也是入口就“嗦”入了喉咙里。两个饭团下肚,从头到尾,他都没能来得及认认真真的咀嚼一下…… 所以,两个饭团都被他吃光了。竟是一口也没能给曾队长留下。 曾队长实在是太好了。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将最后的两只白米饭团都给他吃。 就他是个猪油蒙了心的。 余队副惭愧的道歉:“对不……” “余老弟,不是你想的那样。”曾蓬再一次回过神来,叹道,“是我道心不纯。”辟谷这么些年,居然就这样一下子动摇了。可见,他的道心远不及他自以为的那么纯粹。还需要反复的打磨哩。 “饿了就要吃饭,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跟道心有什么关系?”余队副这些年在外头,长了不少见识。对于修士辟谷,也是有一定的了解。但是,他始终还是没法接受。 好吧,这就跟辟谷的修士无法接受他一日三餐,日复一日,缺一顿就饿得慌一样。 他以为,这是修行的方式不同而已。 没有谁对谁错的。 可是,他听得出来,曾队长却是上纲上线了。 如果是换在平时,他肯定是要好好的论道一番。 只是现在嘛……毕竟吃人嘴短。 更何况,他吃了两个大饭团,混了个半饱,顿时恢复了大半的精神。此时不给曾队长疗伤,还待何时? 等会儿,指不定,他又要饿了。那样的话,势必会影响给曾队长疗伤。 于是,他按下论道的心思,连忙说道:“大人,我已经恢复了气力。你准备好了吗?我可以开始给你正骨了。” 这么快?曾蓬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好罢。要我怎么做?” “我的两条腿还走动不得。所以,只能请您过来,在我面前也坐下来。” 曾蓬非常配合的按照余队副的吩咐,走过去,与之面对面的盘腿坐下来。 余队副又很抱歉的跟他说,因为没有止痛一类的药,所以,会有“一点点疼”。 曾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黄口小儿,相反,他是一只有着两百多年修行经历的修真老鸟——在人族修士里,只有元婴及以上的大能,才有资格称得上是“老怪”。筑基及以下的,是“青瓜蛋子”。夹在中间的金丹真人们,常常被戏称为“老鸟”。 不用看余队副被汗湿的衣袍,他只要稍微想一想自己的伤情,便知道正骨的时候不是“一点点”。 当然,他也清楚,余队副这么说,全是一番好意。 看破不说破。曾蓬“嗯”了一声:“知道了。有劳余老弟。” “大人跟我客气什么!”余队副冲他一笑。 接下来,他俨然是换了个人,或者是打开了话匣子,有说有笑的,天南海北的扯开来。 曾蓬很不习惯。 一来,在他的印象里,余队副是个话不多的人; 二来,如他所料,正骨真的很疼。 而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也是过世的师尊给他打小惯出来的毛病。他不舒服的时候,喜欢清净。越难受,越容不得身边有丝毫的响动。 象余队副这般,在他耳边,东扯葫芦西扯叶的谈天论地。换在从前,分明就是犯了他的忌讳。 然而,这一回,他听着,不但没有一星半点的烦躁,反而觉得暖心得很。似乎那些刻意夸大其辞的话语,也确实是变得那么的好笑、有趣。 个中的原由,心思一转,他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他改了脾性。 是他深知,余队副此举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令他不那么痛苦。 这一刻,他对青木派完全改观了。 能够培养出这般体贴、心地善良的弟子的门派,会是魔门? 他头一个不信。 就在这时,他听到余队副说:“好了。正骨完成了。接下来是修筋……嘻嘻,不会那么疼了。” 第四十六章 我投降 这一回,曾蓬发现余队副没有故意将疼痛往小里说。与正骨产生的痛苦相比,修筋真的要小得多。有先前的彻骨之痛相比,现在的痛楚完全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余队副的手法依然谈不上“仙气”之类的,还是象极了凡人界里的正骨师父。然而,那双手却跟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吐着“仙气”一般,碰到哪里,他便能感觉到那一处在迅速恢复知觉。 每一处的脉络,余队副都要接连推拿三回。 第一回推拿完,他的感觉是痛楚大幅度降低,变得麻麻热热。 第二回完毕,则是有发胀、淤塞之感。 待到第三回也推拿完了,那一处奇迹般的、立竿见影般的清爽起来。 他知道,那是因为那里的气血恢复了通畅之故。 “真是神奇!”他忍不住惊叹,“你居然不是医修。光是这一手,已足以让许多金丹医修汗颜。” 自开始修筋以后,余队副的话便少了许多。闻言,他谦虚的笑道:“是大人夸得好。” “我是说真的。”曾蓬如实说道,“余老弟,我跟你说老实话。我以为这两条胳膊定是麻烦大了。不回仙山,就在凡人界治的话,非拖个三两月不可。可是你才用了多久?我敢打包票,没有动用丹药,全程靠灵力为引,寻常的金丹医修真的治不到你这程度。” 余队副叹了一口气:“我们这全是被逼出来的。” 接着,他跟曾蓬说了一些以前在野鸡岭的情形——因为常年被封锁,外头的各种物资,都是在外头出任务的弟子们冒着极大的危险送进来的。即便是如此,青木派还是物资相当之缺乏。在这种情况下,青木派从上到下不得不削尖脑袋想法子在野鸡岭里生存下去。比如说,因为缺医少药,所以,医部就想出了很多不要用丹药和药材的疗伤法门。他的这一手正骨术,便是其中之一。 “野鸡岭山势陡峭,我们每天等于是在各个山头之间转悠。摔伤,断胳膊断腿的,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正骨、修筋又不是深奥难懂的法术。我们多看几次,便也能上手了。”他轻轻摇头,“但也就这样而已。比起我们门派里的正经医修来说,还是差得远呢。象我们俩这样的伤,换成了他们来治,首先上来就是扎银针。几根银针扎下去,痛楚立时减少大半。我不会行针,只能用止痛药。没有止痛药,那就只能来蛮的。叫大人受苦了。” “没有的事。”曾蓬想了想问道,“说话转移伤者的注意力,也是跟你们门派里的医官们学的?” “是啊。”余队副耸耸肩,打住,“大人,好了。请您试着动一动手指头……没有回春丹,也就只能动手指头了。还是先养一养为好,整条胳膊眼下受不得力,所以,最好暂且莫要大动……”本来他还想说,用灵力蕴养着,接连运功走两三个大周天,便能彻底恢复。突然想起来,曾队长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很有可能不会这种用灵力为引的体内治愈术。而后者不是一两天就能完全掌握的。是以,看了一眼曾蓬脸上的两个黑眼袋,他果断的闭上了嘴巴——曾队长已经很累了。来日方长,将来有机会再向曾队长介绍体内治愈术吧。 曾蓬没有发觉到他欲言又止,再一次表示被惊艳到了,接着,迫不及待的依言试着慢慢的轮流勾动手指头。 真的能动。 并且不痛! 修行两百多年,到底受了多次伤?多得他都记不清楚准数了。是以,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他敢断定,这两条胳膊没有大碍了。 “厉害!真的是太厉害了!”激动之余,他只觉得词穷,唯有翻来覆去的用“厉害”二字来形容。 余队副看了一眼洞外。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了子夜。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 先前不觉得,这会儿,他只觉得两个眼皮好似千斤重。 “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他向仍处于亢奋之中的曾蓬提议。 后者这才发现他满脸倦容,连忙抱歉的说道:“好好好。你睡,我来警戒。” 余队副却道:“大人,明天指不定会是什么情形。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睡饱,把精神养起来为好。” 意思就是让曾蓬也抓紧时间睡一场。 不是他多事。而是他们两个现在是在结伴逃亡。 这情形就跟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蜢一样。 曾队长如果状态不好,拖累的,只能是他。 曾蓬自然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让余队副睡,自己来担任警戒,也有同样的意思在里头。 但是余队副似乎更不放心的是他。 余老弟凭什么不放心我呢?就凭着你这身筑基初期的修为吗? 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怒发冲冠,直接释放出金丹初期的威压,好叫对方知晓知晓自己的厉害。 然而,这一回,他没有。 因为质疑他的不是别个,是他发誓共用一条性命的“余老弟”! 他欠着对方三次救命之恩呢。就在刚刚,余老弟还顶着一脸的倦容,全力以赴的为他治好了一双胳膊。 此乃其一; 其二,这一路上,余老弟表现出来的能力,在很多方面确实不让他这个金丹法修。 与之相比,他这个金丹法修,就是个棒槌啊。 不要说第一条,单是这第二条,他觉得,余老弟也完全有资格质疑他。 轻吁一口气,曾蓬就事论事的问道:“这里离落桑族人的后营那么近。我们两个都睡熟了,万一他们搜寻过来,如何是好?” “有办法的。”余队副从储物戒指拿出一截香烟棍,使了个火球术将一头点燃,“有它在,就不怕睡死过去了。” 突然间,曾蓬想起了很多传言。 比如说,魔族,呃,不对,是青木派的弟子能不眠不休之类的。 绝对是以讹传讹。 人家就是很巧妙的用一小截香烟棍儿。 而余队副能当面运用这种至今未必“除魔大军”们识破的“秘术”,只能证明,余队副是真把他当兄弟,没当外人。 要说不感动,除非是生了一副石头心肠。 曾蓬非常庆幸自己刚才足够的“虚心”,没有真的端着金丹真人的臭架子。 吸了吸鼻子,他嗡声说道:“余老弟,如果这是你的任务,明天,你就把我带回你们的门派里去吧。我投降。” 先前他说将来必去“拜会”,字面上的意思也是有的。但更多的其实是小人之心。他在委婉的告诉余队副,他不会去告发,对余队副和青木派,都没有半点敌意。是以,脱险之后,他们俩完全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方。谁也不用提防谁。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黑属性的月、票,谢谢! 第四十七章 手足 “带你回我们的门派?”余队副愣了一下,不禁笑出声来,“大人,您想多了。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任务。” “那你,你为什么潜藏进来?”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尖锐了,曾蓬赶紧为自己打圆场,“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 余队副敛住笑,正色道:“大人,我们青木派也是祝融大陆上的修真门派。和你们一样,祝融大陆也是我们的祖地。保护祖地,抵抗外敌,大人,我们青木派也是人人有责,义不容辞。” 道理是没错。可是,隐名埋姓的混进修士同盟军里……曾蓬还是无法相信这是余队副唯一的动机。 余队副又道:“大人肯定会问,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正大光明的申请加入,而是要这般遮头藏脸的,偷偷摸摸混进修士同盟军?分明是奸细行为。” 一个“混”字,完全道尽了曾蓬的心语。被当面点破,尴尬之余,他唯有讪笑。 “大人,我们现在还戴着一顶‘魔’的帽子呢。所以,我们不要说正大光明的申请加入,便是表明身份,站在明处,都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危险之境。”余队副又是呵呵轻笑,“大人,我们确实是用性命去爱护祝融大陆,守护我们共同的祖地,但是,我们也不傻,并且还很惜命,不会做无畏的牺牲。” 最后那句话,字字如刀似剑,刺得曾蓬面无血色。 同时,他想起了许多。 比如说,野鸡岭的围剿; 又比如说,跨越凡人界与仙山的大除魔…… 虽说这些行动,他都没有加入。但并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他没有受命。 他很清楚,如果受命的话,他肯定会听命去执行。 因为在今天之前,他也一样的对青木派充满了偏见与傲慢。在这一点上,他也会和大多数的参与“大除魔”的同盟军将士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他更过分。 余队副救了他三次性命。自己身负重伤,也竭尽全力的为他疗伤。在疗伤的过程中,还想法设法的为他减轻痛苦…… 曾蓬不敢再往下想:“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 余队副打了个呵欠,淡声说道:“大人,一小截香棍只能燃半刻钟。抓紧时间睡吧。” 说完,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套粗棉布的老蓝色枕头、被褥等,转眼间在身边铺好,倒头拉上被子,仅余那只捏着香棍的手在外头,呼呼大睡起来。 曾蓬不由怔住。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道歉,在余队副的眼里,是多么的苍白。 换成是他,也不会轻易接受。 那么,我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吧! 在打定主意的这一瞬间,他的倦意也翻滚而上,顿时呵欠连连。 再看了一眼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睡觉的某人,曾蓬只有艳羡的份——他从来没有随身带被窝的习惯。哪怕是少时初入师门之时。 好吧,在仙山里,只有凡人外出时才会带铺盖卷。修士没这么“俗气”。 然而,此时此刻,不“俗气”的他不想打座,也想睡觉,便只能合衣枕地而眠。 突然间,曾蓬觉得,象余队副这般,饿了吃,困了睡,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打小接受的那些专属于修士的条条框框产生了怀疑。 只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此念仅仅是象一道流星匆匆擦过天际一般,在他的心底里飞闪而逝。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它,更不用说多想、细想。 后来,当他再一次生出此念时,突然忆起这个头一次被“俗气”打击得威风扫地的夜晚,好不遗憾——就这样,他生生的和一次顿悟的机会擦肩而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自从突破金丹之后,曾蓬如绝大多数的金丹真人一样,对睡眠的要求大幅度降低。偶有小睡,皆是浅眠。甚至打个座就能应付过去。 他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 结果,他竟是被余队副推醒的。 “有情况?”他才睁开眼睛,两眼还没来得及对焦,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没有。”余队副在他跟前解释道,“是天将亮了。我们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到底是落桑族人的屁股后边。大摇大摆的睡到天色大亮再离开,这心也太大了吧。 说话间,曾蓬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这时,他惊讶的发现,余队副是半蹲在自己面前。 “你的腿……”目光直接了断的落在后者的一双腿上,他惊呼,“全好了?” 余队副说道:“我这叫做天赋禀异。在小的时候,手上拉道口子,就会比其他的孩子要恢复得快些。” 肯定是假话。 因为这是体内治愈术的效果。 睡了三小截香棍后,他恢复了大半的精神,便没有再睡,而是起来疗伤。 走了两趟体内治愈术,共耗时一个半时辰。他的两条腿终于能走能跑了。 但也仅限于能走能跑。 再更费力的,一概不能。 如果再走一到两趟体内治愈术,应该能够痊愈。 可是时间不允许。 三言两语的,他跟曾队长解释不清。搞不好还会令曾队长以为是“魔功了得”。故而索性编个理由先糊弄过去。 曾蓬想到了自己的一双胳膊。 它们不痛不痒了! 他大喜,右手迫不及待的结印…… “大人的胳膊还是以静养为好,莫费力。”余队副见状,赶紧叫停。 却还是晚了一步! 曾蓬闷哼一声,面现痛苦之色。 “是我太莽撞。”他吸气,接着徐徐吐气,“还好余老弟及时叫住了我。” 有一种直觉,余队副待他要冷淡一些了。 好吧,是他活该。 若是反过来,换成是他的话,定是早早走人。 是以,话锋一转,他主动问道:“接下来,余老弟有何打算?” 余队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那要看大人了。如果大人还乐意继续赏卑职一碗饭吃,卑职自当继续效劳……” “乐意!乐意的……”曾蓬连忙应下。话一出口,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马上改口,“余老弟万不可这么说。你我生死兄弟,承蒙贤弟不弃,愚兄是荣幸之极!” 余队副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我自然是信大人的。”说着,轻摸膝头,“我的腿眼下也就能走个十几二十里。所以要离开这里,还得依仗大人呢。” 曾蓬哈哈大笑,摊开一双手:“正好我的一双手也用不上劲。这一路的防卫只能多依仗余老弟了。” “好说!”余队副亦大笑。 曾蓬叹道:“这就是手足哇!” 第四十八章 真香啊 走之前,余队副清了场。 曾蓬在洞口看着,心里又是一番感慨——怪不得轻易抓不到青木派的弟子。瞧这首尾收拾得!又快又干净! 少顷,余队副清完场了。 曾蓬再度祭起飞梭,载着余队副迅速离开山洞。 此时天色未亮,谷中夜雾正浓。以两人的修为,又没有衬手的法宝相助,无法看到远处落桑族后营的情况。他们只能麻着胆子,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无边的迷雾里。 继而出谷。 顿时,雾气淡了许多。 “往左前方。”余队副在上飞梭之后便祭起“破阵八式”。这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此行的目的地是汇合点。沿途由余队副来确定方位。 曾蓬遂御起飞梭,载着两人,象一道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左前方的雾气之中。犹如沉睡之中的山谷,转眼间,被他们远远的抛在了脑后头。 事实证明,曾蓬只把地图当参考,让余队副一路校对方向,是很明智的行为。 因为飞出不到百里,曾蓬就发现沿途的地貌与前些天他过来刺探时大不相同了。原本平坦的地势竟然变成了低矮起伏的丘陵。 甚至连同四象都有很大的偏差。 此时,“破阵八式”的优势充分体现了出来——此法不受四象偏差的影响,甚至能校验四象。而罗盘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如果四象偏移,罗盘因为无法校验四象,其指向势必混乱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严格按地图或者罗盘走,那是没法去汇合点了。 “发生什么事了?”曾蓬还来不及庆幸,深深的忧伤上了——他的部下们可没有他的老道,兵荒马乱之中,怕是想不到这一层。再者,就算是想到了,他们也没有“破阵八式”啊。最多就是用罗盘。可是,罗盘已经不准了。 如此一来,大伙儿还能找到汇合地吗? 余队副没法回答。为什么在短短的小半个月时间里,四象发生如此大的偏移?这个问题已经严重的超出了他的见识。只能提议道:“离得也不远了。我们多注意着点,看到弟兄们,便叫上他们。” “也只能这样了。”曾蓬叹了一口气,稍微放缓速度。 结果,两人一直走到了三十多里之外的汇合地,沿途没有看到一个弟兄。 “山上也没有。”余队副先用神识搜寻过了。 曾蓬拧眉应道:“兴许是走岔了路。我们在周边的山里也找找。” 汇合地是一座不显眼的无名小山。曾蓬之所以选这里做为汇合地,首先是考虑到这一带地势平坦。唯有这一片群山。所以,很容易找;而选取这一座无名小山,则是因为它位于群山之中,不显眼。更重要的是,如果出现险情,他们呼啦一下,就能钻进周边的群山之中。 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四象偏移,当初的考虑如今似乎给弟兄们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先前唯一的那一片山地,在丘陵地貌之中,竟跟一杯水藏进了一桶水里似的。原本很容易找的汇合地,一下子变得目标难寻。 好在此时,天边现出了第一道霞光。天将大亮。而天亮之后,两人的目视范围都会放大许多。 “咕噜咕噜……”余队副的肚子又叫开来。 “大人,先下去找点东西把肚子填饱吧。”他提议道。 其实在启程的时候,他就已经饿了。肚子能忍到现在才出声“抗议”,也真是给他长了脸。但也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即,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进食。 啊呀,他都快要饿疯了。 殊不知曾蓬也早就饿了。 昨晚肚子饿得叫了一声,似乎意味着一个变化——多年的辟谷生涯从此将被打破。 都记不得上一次服用辟谷丹的他,竟然又发现自己对辟谷丹的依赖感在迅速恢复之中。 可是,他手里头没有辟谷丹。 凡俗的食物? 不知道吃下去后会不会吐出来…… 正思量着,肚子更饿了。险些失控,闹出动静来。 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连忙应道:“行。” 此时,余队副已经发现了猎物,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坡:“大人,那边!这里近来下过雨,树林里头应该有山菇捡。” 曾蓬以为自己会嫌弃的。没有想到的是,身体很务实,听到“山菇”二字,立刻已经采取了行动。 当即,飞梭已经载着两人冲向了那片树林…… 没过多久,某人再次被打脸。 “真香啊!”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土瓷碗,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筷子山菇,只差没有把舌头也一并吞落。 事实证明,凡俗的食物根本不是致吐的原由。 不但丝毫没有吐的迹象,而且食物的热量在体内瞬间扩散到全身,他有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辟谷丹? 那是什么?本座不认得它! 余队副真的是饿坏了,根本顾不上回应他,呼噜呼噜的,埋头苦吃…… 很快,一大锅山菇汤见了底。 吃饱了的两人,气色皆明显好转。 曾蓬一边往手中的空碗里打去尘术,一边问道:“你们随身都是带得这么齐全吗?”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不论走到哪里,只要垒个灶台,就是一个完整的厨房。 而仙山的修士们,只要引气入体,进入先天境,就不会配置这些“俗物”——一枚辟谷丹能解决的事,至于搞得这么复杂吗? 当然,现在他觉得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 因为辟谷丹实在是太难吃了。 食物带给人的好处,并不是填饱肚子这么简单。 反过来,人对食物的渴望,也不仅仅是因为饥饿。 啊啊啊,两百多年不曾有过的感受,仅仅是因为一碗半的山菇汤,他全部体会到了。这一刻,他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青木派的弟子一不辟谷,二不服用辟谷丹了。 前者绝不是因为“魔念”难消。后者也不是因为穷得吃不起辟谷丹。 而是人家从来就没有刻意追求辟谷。 道法自然,难道不应该追求这种鲜活吗? 曾蓬又一次的觉得神清气爽,眼前一片明亮。 当中,有一部分是填饱了肚子,精气神起来了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对“辟谷”的误解与执念在顷刻间消除了,他的心境又涨了一些,不由得心旷神怡。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体验了。先前没有找到弟兄们的沮丧与焦虑皆一扫而光。 第四十九章 暗桩 吃罢饭,两人还始巡山。 一个双腿尚未完全恢复,走不得远路;另一个则双手费不得力,战力大减。所以,他们没有分开行动,依旧一起以飞梭代步。 不到一个时辰,方圆五十里的山头都转遍了。 仍然没有发现其他弟兄的影踪。 再往外扩大搜索范围,那就完全超出了原来的群山。 曾蓬跟余队副商量:“先往东南边看看。那边是我们原来的驻地方向。兴许有弟兄找来找去也找不到这片山地,索性决定返回驻地呢。”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余队副赞同的点头——真要背丢失东线的罪名,首先是曾队长背。一般来说,不会清算到底下的士卒头上去。所以,驻地那边,曾队长不可轻易回去,但寻常的士卒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到了驻地附近时,我先去探一探。” 曾蓬懂的,笑道:“好。到时候再说。”他很感激余老弟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但是,他自己是不惧‘上头’扣黑锅——黑鹰队至始至终都没有投降,也没有放弃。他们确实是坚守到了防御阵爆破的最后一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便是到了大统领座前,他也敢这么说。 也正因为如此,他已经改变了原先的计划。 之前,他是打算把弟兄们聚拢来后,丑话说清楚:愿意继续跟着他的,留下来;不愿意的,则兄弟一场,好合好散。然后,他带着留下来的弟兄,一起去投奔青木派,大家一起找一条活路。 而现在,他有了底气,觉得自己是超额完成了此次任务,自然不会再白白的背黑锅。是以,聚拢弟兄们后,他会带着大家正大光明的撤回驻地。 余老弟还是继续留在黑鹰队里做队副。明面上可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他心底里清楚,这是自己共用一条命的生死弟兄。从今往后,有他曾某在黑鹰队一天,就会罩住余老弟一日。谁也不能用“魔”这种肮脏的手段来对付余老弟。不管是明里的,还是暗里的,都不行。 除此之外,他会通过余老弟,积极与青木派接触,共同对付落桑族人。 这些,他心底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在没有实际行动之前,他不会对余老弟说的。因为说出来的话,太过空洞苍白。说一千道一万的,远不如一次实际行动可信。 于是,两人再度启程,返回驻地。 这次算是猜对了。 走出去不到二十里,他们终于发现了十来名弟兄。 “大人,是老齐!”余队副指着远远的地面上的那一串“黑点”,禁不住欢呼。 曾蓬顺着他的手指头看清楚后,却皱了皱眉头:“他们怎么是往回走?” 首先是方向不对。 老齐他们要是返回驻地的话,应该是和他们俩一样,往前走才是。怎么是往这边走呢? 其次,十三人的穿戴不对。 从落桑族的阵地上撤出来后,他们不得有如惊弓之鸟?就象他和余老弟两个!扒了落桑族士卒的那身皮之后,换上便服,伪装成凡人,迅速撤回驻点。怎么可能立刻堂而皇之的穿上修士同盟军的战袍? 好吧,就算退一步讲,他们不怕招来落桑族人的追击,觉得形象比性命更为重要,所以,勇敢的换上了战袍。但是他们身上干干爽爽的,一点连夜撤离的迹象也没落下来,就很不对了。 曾蓬真的是疑心大起。本来他想立刻拐个弯,降落在脚下的那片树林里,再悄悄的摸过去,探一探老齐他们的底细。可惜的是,老齐他们居然眼睛这么尖,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他们两个。 “大人!余大人……” 十几个人欢呼雀跃,挥舞着两条胳膊,向他们飞奔而来。 曾蓬只能硬着头皮御使飞梭过去,在心底里哼哼:小兔崽子们的眼睛怎么变得这么好使了? 不一会儿,双方相遇了。 他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答。 老齐手里头有一块搜索镜。 同款的法宝,曾蓬也有。这是一种新式法宝。用灵石或金银都可以驱动。可惜的是,他的那块可能是被大爆炸掀起的气浪给震坏了,没法用。 而在修士同盟军里,只有一队之主官才配备有。是以,老齐不可能有搜索镜。 这块搜索镜要么是老齐幸运的捡到的,要么就是‘上头’发放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意味着老齐已经跟‘上头’联系上了。这样的话,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们的行进方向是反的。 曾蓬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没有透出一点点来,而是故作惊讶的指着搜索镜问道:“老齐,你这宝贝是从哪里来的?” 老齐笑眯眯的回答:“王长官发的。专门为寻找失散的弟兄们破例,配发给我们的。” 接下来,他飞快的禀报了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这一队运气不错。出医帐没多远,就碰到了一个落单的落桑族小队长。 他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哪里想到,对方竟然用祝融话先和他们打上了招呼。 并且还是很正宗的老仙都腔。 那人声称自己也是祝融人,是奉命潜伏的暗桩。但是,他不会向老齐他们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老齐他们信得过他,他可以给他们带路,助他们离开。 老齐纳闷了:“你既是暗桩,为什么不一把火烧掉这里?” 那人瞅着他冷笑:“你能,你来啊!” 老齐立刻没声了。 因为这是没过脑的外行话。正规的军营岂是一把火就能轻易烧掉的?搁在修士同盟军里,不管是哪里,刚起一点青烟,都立时会招来附近的巡逻队查看。而落桑族人的军营,他这一路瞅着,比修士同盟军还要防范严密。 也正因为如此,弟兄们彼此打了个眼色后,迅速决定赌一把。 结果赌对了! 那人真的一直将他们带到了安全地带。 他们要道谢来着,对方却转过身,挥挥手,匆匆回去了。 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来。 接着,好运气一直伴随着他们。 走出不到十里地,他们碰到了驰援而来的王长官。 第五十章 运气 “驰援?”曾蓬冷笑,“他要驰援哪个?” “这个卑职不敢问。”老齐老实答道。 “你继续说。”曾蓬没有追问。因为修士同盟军里等级分明,以老齐的阶职,确实不能问这种问题。 “是。”老齐又接着说了起来。 王长官没有先问黑鹰队的情况,而是问他们知道昨晚的那声大爆炸是怎么一回事吗。 老齐他们也是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当时,他们周边警笛声四起。目之所及,落桑族人全冲到了空地上。有些人甚至来不及穿衣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兜裆布。但是,所有的落桑族人手里头都拿着武器。 老齐他们幸亏有暗桩领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被演化为了“可乘之机”。 “快走!”暗桩带着他们,快速的穿插于各种混乱之中。 于是,他们反而更快的撤离了出来。 在撤到安全地带后,暗桩告诉他们,那声爆炸听着应该是从东线传过来的。很有可能东线被攻破了。 “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要赶紧回去看看。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他给老齐他们指了方向,便匆匆转身跑了回去。 老齐他们就是从东线撤下来的。闻言,个个面如死灰。 “余大人……”有人禁不住涰泣起来。 在这种时候,老齐站了出来。他劝说众人,先撤离这里。不然的话,他们要是被落桑族人抓回去了,首先就辜负了余大人的牺牲。其次,难保不会暴露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的暗桩。 他成功的说服了众人。就这样,他们急急的再度出发。 没过多久就遇上了王长官派出来打先锋的斥侯们。 得知他们的身份后,斥侯们立刻将他们带到了王长官面前。 驰援一说,也是王长官先告诉他们的。 接着,王长官话锋一转,不问他们的具体情况,而是问起了那声大爆炸。 众人有点蒙。 老齐最先反应过来。他流着泪禀报:“回禀大人,那声大爆炸是从我们东线传过来的……应该是余大人证道了。” 修士之死,通常是说“殒落”。但老齐以为,余队副独自留下来守阵,掩护弟兄们撤离,绝对是义举。象这样的牺牲,不是“证道”,那什么才能称得上“证道”? 王长官大惊失色,当场“啊呀”轻呼出口。 不过,他的修为到底高深许多,很快恢复如常,转而询问他们是哪一部分的,主官是谁,以及他们撤离的详情等等问题。 这时,众人都回过神来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更不敢胡乱应话,越发的依赖老齐。老齐也没有令他们失望,一方面用简单的话语恰当的道出了黑鹰队的忠贞与悲壮,另一方面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有说。象暗桩这桩事,他就遮掩得十分自然。哪怕王长官连问了两次,他都咬死了,他们是乘着大爆炸造成的混乱撤离出来的。 王长官问完话后,高度肯定了黑鹰队的战绩和牺牲,同时,也非常怜悯他们眼下的状态,除了下令给他们补足配置外,还私人拿出一块搜索镜,赐与老齐,助他寻找失散的弟兄们。 最后,王长官因军令在身,耽搁不得,带着队伍离开了。 “卑职留意了一下,他们确实是往我们东线去的。”老齐补充道。 曾蓬又是冷笑连连:“东线的防御阵都自爆完了。他那会儿再带人赶过去是给我们捡尸吗?哼,捡尸都晚了!” 这种话,在场之人自然没谁敢接。是以,他们一个个垂下眼皮子,没有做声。 “算了,不说他们了。”曾蓬自己挥挥手,又问老齐他们怎么找到了这里。还有,这一路上有没有找到其他的弟兄们。 老齐都一一回答。 他们拿到补给之后,立刻都换上了。 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就近寻个安全之地暂且歇一晚,明早再另做打算。 这一夜倒也平安无事。 然而,第二天早上,天亮之后,他们骇然发现,周边完全不同了。 明明是在一条小河边,结果小河不见了。他们眼前只有连绵的群山。 而队长大人明明告诉过他们,汇合地就在这一带唯一的群山里。 “难道就是这里?”有人小声询问。 为什么要“小声”?那是因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明明昨晚,这里还有一条小河,周边也全是平地。 补给里一人配有一块巴掌大的小罗盘。有人一拍脑门,连忙拿出来。 哪知,罗盘竟然失灵了,正中的小指针只管自顾自的打转玩,眼瞅着没有消停的时候。 老齐拧眉拿出自己的小罗盘来,一看,也是如此。 “是四象生乱。这罗盘做不得用了。”略作沉吟,他提出一个方案来——汇合地肯定是找不到了。眼下,他们最熟悉的是驻地,有神识为引,应该不会迷路。不如先回驻地。 就这样,他们再度全速启程,千里奔袭。 于当天晚上,他们成功的回到了驻地。 在驻地,他们碰到了“上头”派下来的崔长官。 原来,王长官已经上报了东线和黑鹰队的情况。“上头”甚为感动,当即全军嘉奖黑鹰队。因队长曾蓬尚在失联之中,遂派了崔长官过来代为收拢黑鹰队之余部。 本来,老齐他们是可以呆在驻地里休整。 但是他们一个个的都记挂着队长大人和众弟兄的安危,主动请命也一并参与搜寻和接应。 崔长官很好说话,一口就应了下来。 “天可怜见的,终于接到了两位大人。”老齐满心欢喜。 曾蓬点点头。老齐所说之形势,与他先前的分析差不多。这就意味着,黑鹰队和他都不用背黑锅了。他放弃在汇合地等待,而选择返回驻地是对的。 “其他弟兄们呢?你们找到了哪些人?” 老齐摇头:“我们早上才出来,暂且没有找到其他弟兄。” “这都两天一夜了……”曾蓬的心又揪了起来,“汇合地那边也没有……” 余队副在一旁说道:“弟兄们苦战那么多,如果没有得到补给的话,行动缓慢,也在常理之中。” “是啊。卑职等全是因为接连的得了运气。一路上没惊没害的,尽遇着了人呢。”老齐也附和道。他看向其他弟兄,“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应:“是的呢!” “活了几十年,就从来没有这么走运过!” “多谢大人,多谢余大人……” 第五十一章 过关了 了解基本形势之后,曾蓬和余队副最关心的都是:守护大阵如何了? “不知道。崔长官没跟卑职等提守护大阵的情况。”老齐如实回答。 其余的弟兄也纷纷点头。 曾蓬想了想,看向余队副:“老余,看来我们得先回一趟驻地。搜寻其他弟兄的事,只能交给老齐他们了。” 虽说‘上头’很高调的嘉奖了他和黑鹰队,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一趟回去,未必尽是好事。 比如说,崔长官势必会详细询问他们俩突围脱险的经过。 而在这个过程里,余队副是完全没有遮掩的。只要细细一问,便不能发现他是青木派弟子的事实。 是以,曾蓬想到,单独与他返回驻地。一边赶路,一边对词,好在崔长官面前能遮掩耳过去。 “是。”余队副应道。 老齐看着他们俩风尘仆仆的样子,关切的提议道:“大人,这一带时常有小股的落桑族人出没,不是很安生。还是由弟兄们护卫……” 曾蓬摆手打断他:“寻找失散的弟兄们更重要。” 老齐便没有再坚持,接着硬要分一些丹药给他们——最后那天,大伙儿将身上的丹药等个人物资都集中了起来,统一保管,统一分配。他是负责保管的。所以,两位大人身上有没有丹药、法宝等,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也被曾蓬拒绝了。理由是他们俩回到驻地,要什么补给没有? 老齐又只好做罢,带着众弟兄目送两人又搭乘飞梭离开。 “发生了那么大的爆作,整个落桑族的营地都被震动了。余队副能毫发无伤,真的是太厉害了!”待两人连同飞梭化成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有人忍不住说出来。 老齐扭头看向他,冷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余大人毫发无伤?” 另一人出声道:“余大人的腿肯定伤得不轻。而大人应该是伤到了一双胳膊。” “你怎么知道?”包括老齐在内,其他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他。 “很容易看出来啊。”这人答道,“余大人是什么性子?他是个轻易麻烦旁人的人吗?如果不是腿费不得力,他会搭乘大人的飞梭吗?我觉得,他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宁愿意自己御剑吧。还有,我们大人是个很体贴的,会照料人的人吗?可这回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大人祭出飞梭时,那飞梭压得低低的,余队副只要抬腿就能上去。换平地,大人是这样吗?” 听他这么一点破,大家都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那大人的一双胳膊都受了伤,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有人再度问道。 这回,不等他回答,老齐先出声:“怪不得我觉得大人怪怪的。原来是胳膊受了伤,从头到尾,也没见怎么动呢。” “是啊。尤其是祭出飞梭时,身法明显看着僵硬。” “没办法,一双胳膊都受了伤嘛……” 他们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时,曾蓬也在和余队副就疗伤一事打商量:“别的还好解释,就是这个!”他抬起一双胳膊,“届时,他们只要稍微有点心,一查就能发现,这两条胳膊先前是碎成了碴。结果,无丹无药的,你我都不是医修,却这么快就给治得七七八八了。我担心他们会从中瞧出什么来。” 余队副满不在意:“大人出自一流的修真巨阀。据卑职所知,大人还深得令师生前的看中。身上藏着点保命的秘药,很稀奇吗?” 曾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把我的老底早就摸得透透的。” “不敢。”余队副连忙低头。 曾蓬没有再多问,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还有那张瞬移符,也一并归到我这边。我因为有这张瞬移符护持,所以,才敢又折回去接应你。” 这是已经开始统一口径了。余队副点头:“是,卑职知晓了。” 曾蓬本来想再一次提出来,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不要一口一个“卑职”的。想了想,没有说出口——罢了。只是一个自称而已。 就这样,两人一边商议,一边赶路。过了正午的时候,离驻地还有十余里。 “大人,前方五里的长亭里有人。”余队副突然示警,“卑职看不太清楚,不知是敌是友。” 如今曾蓬已经完全习惯了余队副比自己看得略远一点——说起来,他挺郁闷的。他知道自己战力不佳,在同阶之中,说是中等偏下,那都是客气话。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还有被比自己足足低了一重大境界的后辈越阶比下去的一天。也幸亏余队副是青木派弟子,他们的修行法门如今在仙山里是出了名的邪乎,战力也是一顶一的强。不然的话,他这张老脸真挂不住了。 飞梭飞得不慢,一句话的工夫又飞近了一些。这回,他也能看到长亭里有一坨黑影:“只有一个,是吗?” “是三个。”余队副继续看着,眼睛都快眯成了一道缝,“一个坐着,另外两个站在他的身后。好象是面对着我们这边……咦,他们都动了。是发现了我们吗?” 曾蓬也看到了:“应该是。” 两人很默契的提高了戒备。尤其是齐队副。他紧了紧手里的剑柄,凝神以对。 几息之后,两人都放松下来。 一来,飞得更近了。他们都能看清楚对方的服饰。三人都是修士同盟军的官服。其中,为首之人是偏将模样。 联系老齐所说的情况,他们两个惊讶的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答案——崔长官竟然亲自出驻地五里来迎接他们了? 二来,对方走出长亭,举目远眺他们这边,没有任何的攻击举动。也暂且表明,他们并非敌人。 再飞得近一些,连眉毛眼睛都能看得清了。 曾蓬喜道:“是自己人!” 他认出来了站在偏将左后面的那名校尉。 那人也是运天演武堂的弟子。比他低一届。师门比他得力,所以,在主部就职。他们俩的私交不错,平素里对他颇为照顾。 见到老友皆师弟,曾蓬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上头’能派这样一个人过来,说明是真的信任他。崔长官的郊迎,也确实是向他这一次的战功致敬。 他应该是过关了。 事实也是如此。会合之后,崔长官非常的热忱,不等他见礼,亲热的唤他道号“墨白”,并扶住了他的一双拳头。然后,眉头轻皱,关切的问道:“你的一双胳膊……墨白,你受伤了?” 第五十二章 天劫真的来了 “主公!有新消息了!” 云景道长才走到影壁前,便兴奋的大声通报起来。 对于他来说,是从未有过之举。 太反常了。 是以,他的声音刚落,沈云已经从正屋里头出来,现身于门廊上,嘴里问道:“是东海那边的战事吗?” “是的!”云景道长手里拿着一份密报,冲他一扬,“伯堂刚刚传回来的。” 脚下也不慢。刚说完,人已经到了台阶下。 接着,噌噌噌的上了台阶,走到了沈云跟前,将手里的密件奉上。 “伯堂他们终于和凡人界那边联系上了·”沈云也很高兴,接过密件,还没有看,眉眼里已经带了笑。 待一目十行的浏览完密件,眼里的笑意更是流淌得满脸都是。 “好啊!”目光又回到最前面,他一边连连点头,一边逐字逐句的看着,“他们打得异乎寻常的顽强,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是啊。”云景道长感概之极,“在开战之前,落桑族高层不可一切,竟然公开宣称只要三天就能攻破守护大阵。嚣张得很呢!” 沈云指着密报里的相关文字,笑道:“对,是这个叫田上的家伙说的。还说撕着守护大阵玩。结果呢!他全力攻打了七天,连第三道防线也没能攻破。守护大阵更是边都没有摸到。所以,落桑族人的王部面子挂不住了,叫他玉碎喽。”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满脸的幸灾乐祸,进一步分析道:“我看这个叫田上的家伙也不全是吹牛皮。他还是有两把刷子。一上来就充分发挥他们的优势,一顿子猛攻重击,冲着目标速战速决。这个策略是对的。很显然,从一开始,守卫东海的修士同盟军就被他打得手忙脚乱,顾东不顾西。第一和第二防线迅速瓦解了。他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守军会异乎寻常的顽强。所以,他失败了。” 云景道长听着,笑容飞快的淡了下去:“是的。” 说话间,沈云第二遍也看完了。他请云景道长进屋细品这份密报。 后者的神色更加凝重。因为他家主公说的“细品”,肯定不是再说高兴的事,而是掩藏在“好消息”之下的“坏消息”。 其实,他也想到了很多。只是近来局势太过危急,终于接到了一点好消息,足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心情陡然变得好起来。 也仅此而已。 因为基本面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所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并且还必须全方面的积极面对。 只有这样,才能在后续发展中尽可能的不那么被动。 很快,两人都在自己坐惯的圈椅里落了座。 沈云和往常一样,提起大肚子白瓷茶壶先倒了两碗白开水。一碗递给云景道长,一碗留给自己,说道:“老规矩。道长你先来说说,这份密报怎么看。” “好。”云景道长单手扶着茶碗的边缘,抿抿嘴,缓缓道来。 他首先充分肯定这份密报的积极意义。 于抗击落桑族人的疯狂进攻来说,说是第一份捷报,也不为过,意义重大。 于青木派来说,也是非常之重要。自守护大阵全面封锁之后,便断绝了凡人界那边的一切消息。这份密报能迅速的安全传过来,充分说明了听风堂的相关消息渠道在全面恢复。 以上他说得比较简单。 “主公,我想着重说说的是坏的方面。”他吐出一口浊气。 沈云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要他继续。 云景道长的语气为之一变,变得沉重起来:“我认为,形势并没有发生改变。是以,我继续坚持先前对形势的预判。” 那就意味着,他认为,守护大阵还是会被攻破;仙山解体的风险并没有降低。 一一仔细论述之后,末了,他总结道:“这份密报更象是一个明确的警示,天劫真的来了。” “天劫论”在仙山已经兴起了好些年。但至今,人们说的都是“天劫将至”。云景道长以为,从此以后,可以将“将”字去掉了。 因为天劫肯定是真的来了。 眼下,别看仙山还算安稳,但是,云景道长可以负责的说,所谓的安稳,不过是东海将士们浴血奋战,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片刻宁静。 却也是仙山众生应对天劫的最后的准备时间。 “主公,留给我们的准备不多了。”云景道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两根手指头轻叩手边的密报:“这份密报写得很详细。从中可以大致窥见落桑族人的整体实力。我觉得,守护大阵被破,就是这三两个月之内的事。” “还能守这么久?”云景道长讶然。 沈云摆手:“不是说东海那边的防线能坚持这么久。” 云景道长听明白了:“主公是说落桑族人其实还没有找到破阵之真正法门?” “这个法门,谁有?”沈云反问他。 云景道长呵呵一笑:“我肯定是没有。” “我也没有。”沈云答道,“以前在石头岛时,我与清尘只要有时间就去守护大阵里观阵。大阵之深奥,令人叹而观止。我想,仙山之内,都没有人有破阵之法门。一代代留传下来的,主要应该是进出大阵的法门,还有一些简单的应用法门。” 云景道长心思一转,赞同道:“是的。从密报上来,落桑族人也已成功的渗透进了修士同盟军。如果真有破阵的法门,他们怕是真能得手。”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他们竟如此相信那头孽畜。这么大的行动,可以说是押上了全族之运道与命运,落桑族人竟然真的孤注一掷。” “要不说他们是疯狂呢!”沈云叹道,“这是一群可怕的疯子。” 云景道长越想越是后怕:“多亏先解决了孽畜。” 提起这档子事,沈云的眼底现出一道黯然。 是啊,多亏解决了混沌兽。 混沌兽未必真的有破阵之法门。但是,它从仙山这边,而落桑族人从东海那边,两面夹攻的话,守护大阵被破的时限必定大幅度缩短。哪里还撑得上三两个月? 但是,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之沉重的。 囡囡、火姬,以及阴军,和近段先后转修鬼道的弟子们,到目前为止,还是处于失联之中,生死不明。 第五十三章 又一好消息 就在这时,沈云突然发现王长老喜气洋洋的一溜烟的往主院这边跑来。 他看了一眼云景道长,问道:“这份密报都有谁知道?” 后者目光一转,如实答道:“目前只有我们两个。我还没有向长老会报备。” 沈云“哦”了一眼,说道:“老王也过来了。跟你刚刚进院子的神情差不多,看上去也很高兴。” 公的神通,知道主院周边的任何风吹草动,没有什么稀奇的。并且早已是本部之中,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以,云景道长闻言,并不惊讶。他立刻明白了主公刚才询问之原由,笑道:“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份密报。看来是有别的好消息要告诉主公。”以主 “我也觉得是。” 话音刚落,从外面的大门口传进来王长老亢奋的声音: “主公,好消息!” 云景道长笑出声来:“和我先前还真是一样。” “走,我们出去看看。”沈云说着已经起了身。 少顷,两人一道到了外面的门廊上。 王长老已经噌噌噌的跑了过来:“主公!道长!好消息呀!我家小五有消息了!” “当真?”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他人呢?在哪里?” 王长老说的他家小五,其实是他的一个族孙。 王家是个大家族,至今仍保留着各房子弟统一序齿的传统。现在,王长老是族中资格最老的一辈。他们唤子侄辈都是在序号前加个“老”字。比如说,王长老的长子是族中行二,则是被唤作“老二”。到了孙辈,则是在序号前加个“小”字。象这位“小五”,则是在孙辈里行五。 以前,这种大排行仅限于族中男丁。各房所出之女儿们则是没有统一的排行,平素里也不称闺名。其父是谁,则直接唤成谁的姑娘。比如说,王长老的长子膝下有两女,在家里是唤其闺名“宁宁”、“音音”。族里提及时,则是王老二的大丫头、二丫头。 在举族加入青木派后,王家的很多观念和传统都在改变。其中也包括了对族中女孩们的态度上。很多区别男丁与女子的规矩、做法,在迅速的消失。 早在十年前,王家就对族中子弟重新做了排行,将一直被排除在外的女子都加入了进来。 比如说,因为头上还有一个堂姐,所以,王长老的长子就由族中行首,变成了行二。王长老和他的兄弟们都一次全改了过来,从此唤他“老二”。而“老大”则变成了那位堂姐。 在改族谱的时候,一位枯瘦的白发老太太哭得稀里哗啦,令在场之所有人皆动容。 这位老太太就是新鲜出炉的“王老大”的母亲。 她的丈夫是王长老的一名族弟,行七。在王长老他们都升了“老太爷”之后,他们的夫人们也跟着升级为“老太太”。象这位老太太便被族人们称为“七老太太”。 按以前的说话,七老太太是个苦命的女人。 七老太爷不到三十便撒下妻女病逝了。 七老太太将女儿拉扯大。然而,按照王家的族规,女儿是“外人”,连上族谱、排序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她实有一女,而在族谱上却是名下一片空白。 女儿也是个命苦的。出嫁后,不出五年,夫亡。因为只生有两个女儿,而小妾却生有一子。所以,母女三个竟霸道的婆婆寻了个错,一并赶了出来。 当时,王长老身为族长,还带着一干子侄过去交涉过。 却扛不住那恶婆婆蛮横不讲理。一气之下,王长老索性做主让两家断了亲,将可怜的母女三个接回族里。 人是接回来了,然而,问题和麻烦也接踵而来。 按照族规,女儿是“外人”,出嫁的女儿更是。因为她们连姓氏都改了,冠的是夫姓。所以,母女三人住在族里,名不正、言不顺。族里所有的扶持、补贴,都不可能给她们。 这也罢了。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事的动静不小,王家因此而备受非议。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几位正在议亲的族中姑娘。 所以,那些姑娘的父兄都跑到王长老那里吵闹,非要把母女三个也赶出去不可。 另一方面,得到风声的七老太太也急了眼。大太阳的,她一身缟素的跑去了宗祠,坐在门坎上,哭死去的七老太爷。 任谁也劝不起。 她的女儿带着一双幼女跟过来后。母女三个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王长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本来就被搓磨得病歪歪的七老太太的女儿,一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二则是受不住大太阳的暴晒,竟连两个幼女都比不过,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场面更加混乱了。 王长老见状,心中大恸,立刻指挥女眷们喊郎中救人。 还有人要出来阻拦,被他一记凌厉的眼刀瞪了回去。 当时,他真的是气疯了。 指着那些在不远处袖手围观的男丁们大骂:“假如有一天,你们的妻女落在这一境,你们在里头能睡得安生?” “我王家的女儿在外头被欺负,回家来,还要被欺负,你们脸上很有光?你们还生什么女儿?不如一生下来,就直接掐死!” 气愤之极的他,当即公开表示收留母女三人。并且以族长的身份宣布,以后出嫁的女儿只要品行无错,不管因什么原因大归,也不论是和离,还是被婆家休弃,只要做爹娘的愿意收容,族里一概不追究。并且谁也不准就此说三道四。 闻言,七老太太已经再满意不过了。她顾不得先去看一看昏迷之中的女儿,带着一双年幼的外孙女去给他叩头。 王长老哪里敢受? 出嫁女受尽委屈,他身为族长,无力为之讨个公道。还只能让她们没名没分的住在族里。他没脸见先人啊。当即用一只袍袖掩着脸,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从此,七老太太祖孙三代就象“隐居人”一样,悄没声息的住在族里。 没两年,女儿病逝。族里都没公开派人来帮忙。只有族长夫人带着儿媳们在晚上的时候过来张罗了一番。丧事之后,七老太太与一双幼孙更加的低调了。 这种情形一直到王家举族加入青木派,才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宣布决定的那个晚上,七老太太悄悄的去敲王长老家的门,问她的一双外孙女可不可以参加女营。 王长老的答复是:自己决定。族里不干涉。 七老太太回去之后,便鼓励两个外孙女第二天赶紧去报考女营。 她们以为会很难。大的已经十三岁了,兴许还能成,但小的才十岁出头,肯定成不了。 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女娃都一考即中,成为了女营的第二批弟子。 也因为她们成功了,没多久,王家修族谱,重新排行。王长老问两个女孩愿不愿意改姓王,上王家的族谱。 七老太太在一旁想都没想,就代两个外孙女满口答应了下来。 在族谱那天,七老太太穿戴一新,看着族谱上,自己的膝下有女王容,行一,女又有女王能,王行,分别行三、行五。不再是空白一片的绝户。她再也控制不住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而王长老说的“小五”就是七老太太最小的孙女五行。加入女营时,两姐妹给自己改了名字,一个名“能”,一个名“行”,意思是,女子不比男的差,男人能做的事,女子也能行。 在大撤离时,王行病伤不治,改修鬼道,从此入钱正君部下。 王长老说,她有消息了! 真的是大好消息啊! 第五十四章 容易 沈云感觉自己的心都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里,顾不上将人请进屋里,失态的急声问道:“人呢,在哪里?” 王长老指着外头:“在白羊镇。刚才那边传讯过来,说她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沈云和云景道长几乎是同时问道。 “她的魂力消耗很大,魂魄有些不稳,情况不是很好。”王长老见两人的脸色都刷的变了,赶紧又道,“我跟她通话了。她说只是看着凶险,休养一些时候就能恢复。” “那就好。”沈云面色稍缓,关切的问道,“她有说现在方便我们过去探望吗?” 王长老使劲的点头:“她说了。我跑得急,就是听她说,有重要情况要禀报。她还说,很想睡,撑不了多久了。” 云景道长对转修鬼道了解不多,但是他抓的鬼不少。对鬼魂的习魂了解不可谓不深。听到这里,他了然的说道:“主公,这是魂力消耗太多,要陷入深眠的迹象。” 沈云问道:“陷入深眠的话,一般会持续多久?” 云景道长轻叹:“那就说不准了。长的话,可能一百年、几百年……没个定数。短的话,往往也得几十年。” 几十年! 过几十年再禀报重要情况,黄花菜都凉了! 沈云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理解了王行为什么会如此之急切,当机立断道:“来不及召集其他的长老了,所以,就我们三人吧。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是。”云景道长提议道,“我的建议是用瞬移符。因为每多拖一息,于王行来说,都是煎熬。对她的伤害也很大。” 王长老立刻说道:“我已经紧急通知‘吞金兽’去码头了。” 白羊镇在云雾山脉的外面,是个散修小镇。离着云雾山脉的外围且有千余里远。那里不是青木派的势力控制范围。只是青木派在镇子里有一个成立时间较早的秘密据点。 乘坐‘吞金兽’去白羊镇,目标太大了,显然不合适。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赶过去的法门。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听着,眉头不由轻皱。 沈云则直接摆手:“搞不得。‘吞金兽’去那边的话,太招摇了。一路上,人人尽知。而且它起码要走四个时辰,太慢了。” 还太慢?王长老已经没有更快的法门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动,轻甩拂尘,对他笑道:“看来今天我们两个有福了。” 什么福……等等!电光石火间,王长老的眼睛刷的被点亮,无限期待的看向沈云。 后者轻笑:“我带你们俩一起过去。”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欣喜的相对一视,齐道“有劳”。 说走就走。 沈云右手轻挥,祭出一个金色小圆圈,打开虚空:“你们跟在我的后头。” 这是……虚空!·云景道长看清楚小圆圈后面的情形,一双眼睛禁不住变成了星星眼——真正的瞬移术啊! 据他所知,这种瞬移术是化虚真君及以上的大能们才有的神通。所以,这又是一道有力的证明,主公确实有化虚境,甚至更高深的修为。 可是主公才多大的年岁…… 他在心里惊叹不已,但是一点儿也不耽搁眼睛上的活。 只见他家主公跟跨过一道门坎一些,轻轻松松的跨进了金色的小圆圈里。瞬间,身形消失了。 “快,老王!”他拉着看得目瞪口呆的王长老,赶紧的跟了上去。 跨过小圆圈后,眼前一花,他们被眼前的美景深深的吸引住了。 太美了! 我的天爷啊,触目所及的亮团,大大小小、远远近近……是星星吗? “这,这是天上吧……”王长老哆哆嗦嗦的问道。 沈云回过头来,提醒道:“踩着金色小圆,跟着我走,莫停。我的修为有限,这些小圆凝实不了多久,很快会自行消散。” 两人连忙敛神,齐齐看向脚下。 脚下向前一字排开着四个比海碗的碗口大不了多少的金色小圆。每个小圆之间隔着丈许的距离。 而主公则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小圆之上。 该怎么走,再明白不过了。 如果是换在实地上,甚至是水面上,才隔着这么一点远,闭着眼睛走,也没问题。可是……这些金色小圆都是悬浮着。上下左右,什么也没有。 王长老只觉得两个膝盖一软,身形控制不住的往下沉。 还好道长一直抓着他的一只手。感觉不对,一把将他稳住。 “道长,带我……”王长老哑着嗓子请求道。 这个时候,修为和见识就是修士的底气了。云景道长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阵势,心里的紧张和惧意,一点儿也不下于王长老。但他在一瞬之间便自己稳住了。 “好!”手上略微再多用一点力,他半拖半拉着王长老,大喝道,“走!” 两人一道,纵身一跃,准确的落在了第二个金色小圆上。 脚尖踩实的感觉传过来,刹那间,王长老的心也落在了实处。 不难呢! 他眨了眨眼睛,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再让道长带一回。如果还是不难的话,我一定要自己走! 修行二十几年了,他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是以深知象这样的机会难得。错过了的话,他绝对会后悔死的。 又是一跳。 真的不难! 王长老鼓足勇气,直接对道长说道:“道长,我想自己试试。” “好啊。”此时道长也是信心满满,笑道,“那我放手了?” “好咧!”王长老大声应道。 云景道长这才松开手:“我先行。老王,你跟上!坚持不住的话,唤我一声。我马上就能拉住你的手。” “好。” 云景道长又是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前方的那个金色小圆上。 王长老提气,努力将金色小圆想象成一个木桩,然后抬腿用力一跨。 力度把握得不错! 脚尖成功的踩在了金色小圆上。 其实,很容易呢……他咧着嘴笑了,脚下越发的从容。 就这样,他们俩一前一后,紧跟在沈云的后面,飞快的前行。 踏过了一百二十三个金色小圆,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和先前一样的金色小圆圈,沈云说了句“出去了”,头一低,探身钻入其中,整个人不见了。 云景道长仅落后他两个金色小圆,噌噌的两下,也到了金色小圆圈前。 他转过身来,对接踵而来的王长老说道:“老王,你看后头。” 王长老回头一看。 妈呀!他刚刚踩过来的那个金色小圆象个气泡一样,无声的破掉,转眼就散掉了。 所以,他们的后面,一个金色小圆也没有。 当即一颗心又猛的蹦向嗓子眼,脚下大乱…… 还好云景道长早有准备,一把又拉住他,道了声“走也”。两人一道出了金色小圆圈。 第五十五章 不是一般的糟糕 待出了小圆圈,眼前又是一晃,属于人世间的烟火气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再加上两脚都踩在了实地上。两人都有一种瞬间回魂之感。 云景道长手上一抖。手里的拂尘松开了王长老的腰。 “妈呀——”后者大呼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不过,用两个掌心拍了拍结实的地面,他自个儿先笑出声来,“道长,你太坏了。刚刚差点没把我吓死!” 云景道长也笑眯了眼:“我自己先回头看了。觉得颇有收益,怕你没看会吃亏,才好心提心你的。” 这份好心绝对是比真金还要真。只是王长老的修为、见识和心境等,都还没达到足够高的层次,暂时无法体会个中的玄妙。但是没有关系。修士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这回头看的一眼,必定是牢记于心的。这就象将明珠盛于密匣之内,只等时机成熟,密匣一打开,明珠的光芒必定满室生辉。 王长老还要回应来着,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右前方的月亮门里传了出来。他也忍不住看过去。 少顷,从圆圆的门洞里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他的幺子,又是哪个! “哇,爹,你怎么坐地上?”亲亲儿子一点脸面也没给自家老爹留,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真当自己是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一般不懂人情世故,‘天真无邪’的问道。 王长老不由牙痛,呲着牙没好气的斥道:“臭小子尽操着一张嘴!你爹吓软了腿,还不过来扶一把。” “哦。”小儿子连忙上前来,双手将人扶起来。然后,还很体贴的给老爹打了个去尘术。如果大大的桃花眼不是笑成了月牙儿,绝对是乖乖好儿子一枚。 王长老记着此行的正事,故而只是瞪了小儿子一眼,问道:“小五呢?她在哪里?”他家小儿子是这个秘密据点的总掌事。并且,白羊镇的这个秘密据点也是钱正君与本部的渠道之一。所以,小五才会出现在这里。 “在左跨院的屋里。”提起正事,小儿子也立刻恢复了正行,向沈云和云景道长见礼。 “我们这次是专程过来探望她。”沈云拦住了,直接道明来意,“你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是。” 一行人过了月亮门,经过一道抄手游廊,前方出现一堵青砖墙,绕过这道墙,现出一扇黑油小门。 门口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年轻人。 见到他们,两人连忙要见礼。同样的被沈云挥手止住了。 小儿子上前把紧闭的小门轻轻的打开,嘴里轻声解释道:“小五现在的情形不是很好,受不得一丁点的吵闹。这院里是我们这里最安静的。还是怕冲撞到了她,我就让他们两个守在门口。” 云景道长听着,脸上的担忧更甚,轻声说道:“竟是这么严重了!”然后跟沈云和王长老两个解释,“鬼魂的魂魄越是不稳,魂力越弱。寻常的声响,我们听着没什么。于他们来说,每一下,都是惊雷,会加剧魂魄的动荡。” 沈云便提议道:“那么,我们进院子后,都把脚步放轻了。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是。” 小儿子依旧让两名年轻人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他则带着三人进了门。 里头果然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小儿子指着西屋示意,用唇语介绍道:小五在西屋里。那屋相对阴凉一些,是小五自己选的。屋子的门和窗都按她的要求,用厚实的棉被遮住了。 云景道长听着,更加的不安了。 沈云不用他解释,也知道小五的情况有多糟糕——刚刚转修鬼道时,也没见鬼修弟子们要遮门遮窗。现在修了一段时间,反而更加畏光了。只能说明王行现在的情况非常之糟糕,竟还远不如刚刚转修之时。 他不由的抿紧了双唇。心思电转,转过脸,用唇语问云景道长:有没有办法帮王行巩固魂魄? 真的好担心伤到王行,他甚至都不敢用道力传音。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因为云景道长也是用唇语回答他:只能暂且帮她一臂之力,让她好受一些。真正的治本,还是只能沉睡。 沈云点头,表示明白了,并用唇语吩咐道:等进屋后,我们尽量不要插话,先听王行汇报。 几人皆点头。 王长老的小儿子指着自己的嘴巴,用唇语提出来:门主大人,我就不进屋了。我在外头,防着万一有异常情况发生呢。 这只是一种情况。并且是微乎其微的。因为这院子在整个据点的最里层。小五过来后,他更是加重了防卫。要从外面冲到这院里来,至少要经过五道明岗。 最主要的原因是,小五很有可能要汇报一些很机密的情况。而他又不是长老,还没达到听相关内容的保密级别。 沈云也想到了这一层,点头同意。 于是,只有云景道长和王长老跟在他后头,进了屋子。 屋子里漆黑一片。鬼气无处不在,在黑暗中,有如水草般左摇右晃。 果然,王行的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 云景道长心疼的握紧了手里的拂尘——换成是寻常的鬼魂,恐怕早就陷入了沉眠。然而,王行还在燃烧着魂力强挺。为的是要汇报重要情报。 “见过门主大人,秦长老、王长老。”正对着门,低垂的白色帷幕被轻轻掀起来。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就是王行。 与刚转修鬼道时一样,她仍然是披着长发,身着白袍。 但又不一样。 沈云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身体边缘已经呈近透明状。肉眼可见的,三魂六魄在不停的摇晃,好象马上能挣脱无形的束缚,下一息就会四下里散开一般。 她的声音也是时远时近,听着如云雾般飘渺。 云景道长手疾眼快,拂尘一甩,抬起右手飞快的结印,旋即,从指尖弹出一道白色的亮光。 嗖—— 亮光钻进王行的眉心。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王行的魂魄没有再左摇右晃。近透明状的身体边缘顿时重新凝实。 便是完全不懂鬼魂习性的凡人,只要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王行的魂魄稳了! 王长老感激的冲云景道长抱拳致谢。 后者摆摆手,出声道:“王行,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多谢秦长老。”王行感激的应道。 声音又变得清脆起来,象山泉水一般好听。 沈云知道这是听得了寻常的声音了,也道:“王行,你有什么情况要汇报?长话短说罢。” “是。” 第五十六章 通天塔 云景道长和王行都没有提点灯的事,沈云和王长老便也没有。 一来是鬼魂惧光是修真基本常识。王行实在是太虚弱了。两人不忍她再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二来,他们三个都可以夜视。以这间屋子的状况为例,点不点灯,对于他们都没有一点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如云景道长所言,王行现在的状态只能维持一刻钟。如果把时间花在了这些鸡毛蒜皮上,哪怕是浪费一息半息的时间,两人都觉得对不起王行的这番拼死努力。 于是,就这样,大家黑灯瞎火的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说话。 王行真的给他们带来了一直迫切想要的诸多真相。 首先,北海之底的古阵确实是一座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界面传送阵。 它也是鸿蒙界与其他界面的唯一联络。 因此,在上古的时候,它被唤作“通天塔”。 通天塔有两只守护神兽,一为双头黑蛟;另一为金翅云鹏。 在上古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仙魔大战。通天塔成为了双方争夺的重要目标之一。在一场大战中,守护通天塔的两只神兽,一重伤一失踪。 受重伤的是双头黑蛟。它被砍掉一个头,修为止不住的下降,眼见着时日不多。 为了能继续守护通天塔,保卫得不之易的胜利,双头黑蛟用它们蛟族的秘法,不惜献祭了一半的蛟族血脉,强行延长天寿。 后来,它还娶妻生子。在百年里,共生育了十子。它死后,十子据守北海,继续守护通天塔。 黑海蟒一族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消失的另一头守护神兽,传言它其实是在那场大战里战死了,也有传言说,它还活着,是与双头黑蛟商量好了,一明一暗,继续守护通天塔。 具体的真相如何,钱柳也不是很清楚。她从秘境回来的时间太短,还没能查明。但是,从她已经查出来的一些事实来看,认为后一种传言更加可信。 理由有二: 其一,虽说在那场大战里,知道通天塔秘密的大能们都殒落了,但是北海那块地盘还是很馋人的。双头黑蛟活着的时候,能霸着北海,自封‘北海王’,是很寻常的事。可它死后,十子皆年幼,按理说根本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然而事实却是前去抢占的各方势力,无不铩羽而归。钱柳的分析是,必定有高人暗中相助。最有可能的,就是失踪的那头金翅云鹏。 其二,钱柳查到,黑海蟒一族有个‘圣堂’,里头一直供奉着两块古老的灵牌。她亲自潜进去看过。一灵牌写明了是双头黑蛟。但是另一灵牌却是空白的无字牌。她猜测极有可能是金翅云鹏的灵牌。 不可能是双头黑蛟的妻子。因为在‘圣堂’的旁边,有一座规模要小得多的祭亭,名‘萱亭’。那里头也供奉着一块古旧灵牌。钱柳也进去查看过。正是双头黑蛟妻子的灵位。 其次,混沌兽确实是死了。 钱柳率领阴军彻底消失了它。 所谓“彻底”是斩其肉身,诛其魂魄,永远消失于三界之中。 第三,经此一战,钱柳和阴军也损耗不小。以鸿蒙界之资源,无法让他们真正的休养生息。幸运的是,混沌兽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通天塔的秘密,死前做了周密的计划,试图从通天塔离开鸿蒙界。它死了,没能得逞。但是,它成功的打开了通天塔的底座。 随后,火姬带着黑海蟒一族赶到。 原来,黑海蟒一族里,不论男女,只要觉醒了蛟龙血脉,就会传承双头黑蛟的传承,成为了通天塔的守护兽。 可惜的是,因为双头黑蛟当年是守护通天塔上座的。而守护底座的是金翅云鹏。所以,火姬就算得了先祖的传承,也只能打开通天塔的上座,无法打开底座大门。 混沌兽歪打正着,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然而,火姬打开通往上座的大门后,发现了置于其中的主石已经只能发出微弱的亮光。 这时因为经历了十数万年之久,主石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主石的亮光是通天塔的全部能量来源。也就是说,当主石消耗殆尽,不再能发出亮光时,通天塔就失去了能量供给。其后果是,它在顷刻之间,整体塌陷,不出半刻钟,便能消失于无形。 值得庆幸的是,火姬通过严密的计算,主石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能量,恰好还能进行一次界面传送。 传送完成后,通天塔会永远消失掉。 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再通过通天塔回归鸿蒙界。 另一方面,如果不进行这一次的传送,主石剩余的能量还能让通天塔维持百来年的光景。不过,双头黑蛟的传承里,也没有离开鸿蒙界的第二个法门。 该怎么选? 几乎不用想。 钱柳和阴军只有离开鸿蒙界,才有可能找到能供养他们养伤的理想界面; 火姬和黑海蟒一族也必须离开。因为他们与通天塔的契约解除了。没有契约的压制,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蛟龙血脉会充分发挥出来,从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暂且不说,单单是食量大增这一条,就让他们没法在鸿蒙界这种低等级的界面立足。比如说,火姬要想填饱肚子,就得吃尽北海众妖。 可是,在鸿蒙界里,钱柳和火姬一样,都有难以割舍的人和事。 而通天塔仅存的能量太少了。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人和事。甚至连道别也是奢望。 就在这时,王行站了出来。 她说自己是被祖母一手抚养长大的。祖母一生历经苦难,伤及了根本。是以,加入青木派之后,尽管也开始修行,身体渐渐变得强壮起来,却始终无法突破先天。这使得祖母的天寿不会很长。如今,祖母已八十有三。没有修为护持的她,余下的时日不会很多了。她之所以转修鬼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想留在世间,为祖母送终。 转修鬼道时是要发宏愿的,否则必然不得成功。 当时,她发的宏愿也正是留在世间,为祖母送终。 所以,如果她现在选择了离开,便是背弃了宏愿。鬼道随即不存,她会被宏愿反噬,顷刻间魂飞魄散。 “我反正不能走,正好可以为两位大人传话。” 她说完,陆续又有转修鬼道的弟子站了出来。他们受宏愿限制,也无法离开此界。 第五十七章 更空了 王行说到这里,一刻钟已经过去大半。 她明显的又变得虚弱起来。声音越来越嘶哑,身影的边缘也开始模糊。 是以,沈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生怕问话会打断她,从而生生的错过别的惊天秘闻。 至于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则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们俩对于上古之事知之不多,陡然闻之,心里头只剩下震惊了,根本是忘记了思考。 王行接下来又道出一些情报。 与上古秘闻无关了。说的是她和所有留下来的转修弟子们的情况。 一方面,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另一方面,离开钱正君和红罗宝伞庇护,他们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两相结合,他们几乎赔光了修行。与寻常的游魂相比,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拥有完整的记忆,待魂力恢复到一定程度后,又能继续修行。 “所以,他们眼下还不能返回门派。” 王行还告诉众人,她能回到白羊镇的这座秘密据点来,是因为钱柳离开之前,为她专门开辟了一条返阳路。 “正君大人身上带着伤,而且时间也来不及,故而只为我开辟了一条返阳路……” 说到这里,她那惨白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旋即,沈云等人都看到,她的三魂六魄开始左摇右晃。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连忙同时拉了一下沈云和王长老的袍袖。 两人连忙向他看过去。 后者用唇语说道: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必须马上沉眠。 沈云没有犹豫,果断的点头,也用唇语吩咐道:我们能帮她做些什么? 云景道长轻轻的摇头:我们身上的阳气重,就此离开便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那还站在这里做甚? 沈云冲王行抱了一拳,用唇语说了句“多谢你,好好保重”,转身往外走去。 云景道长亦是如此。 王长老看着魂魄不稳的侄孙,用唇语问道:你祖母好着呢。就是肠胃弱了些,受不住一天三顿的吃山芋饭。我早就想把她送到你叔这边来了。这边才能吃到白米饭。过些天,我让你二伯送她过来这边,好不好? 那样的话,将来七老太太在这边过世,也算是小五为之送终,不违宏愿。 “好,小五多谢大爷爷。”王行向他福身行礼。 王长老强忍着泪水,匆匆一摆手,掉头跟上沈云他们俩,也离开了屋子。 目送他们离开后,王行身形一晃,脚下打了个踉跄。不等她再度站稳身形,边缘迅速呈透明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飘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身后低垂的帷幕无风自动,中间掀起一角。 已经悬浮起来的王行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光团,嗖的一下,迅速钻入其中。掀起的那一角复又落下,白色帷幕再度恢复平静。 黑漆漆的屋子里,唯有千丝万缕的鬼气在无声的摇曳。 王长老的小儿子王掌事寸步不离的守在院子里。见沈云三人自西屋里出来,他关切的迎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沈云,用唇语跟他说了句“先出去再说”。 于是,一行四人皆放轻脚步,出了院子。 因为这一次出来是临时行动,沈云等三人手里头都有一大摊子事,也没有个交代,所以,他们都急着赶回去。 临走之前,云景道长吩咐王掌事:“王行沉眠了。不是刻意而为的话,轻易冲撞不到她。所以,那间院子只要封起来就行了,无须再派专人守卫。”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张黄符纸做的人形纸片,用拂尘代笔,在空白的符纸上飞快的描画着。顷刻画完。将看着还是空白无一字的黄符纸交给他,“这道符纸,等到今晚子时正,你在那院子的角落里烧掉。烧符的时候,记得要唤三次王行。” “是。”王掌事一头雾水的收了人形纸片。 王长老在一旁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问道:“道长,这符纸是做什么用呀?看着象是人形。” 云景道长答道:“是纸符人。跟外面的纸人是一个道理。我将它送给王行,在她沉眠时,纸符人可以为她看家护院,挡阴魂作祟;等她醒来,则等于是添了一个帮手。” “太感谢你了,道长。你考虑得真周到。”王长老连忙道谢。小儿子和他一样,对于鬼魂的事知之不多。所以,防得了活人,还真挡不住阴魂作祟呢。 “应该的。” 因为急着回去,所以,待王掌事离开后,还是由沈云砸开虚空,带云景道长和王长老两个。 王长老喜出望外。他没有想到还能有第二回的机会。 一回生,二回熟。回去时,他从容淡定多了,甚至还能分出心来,欣赏一把虚空里的美景。此举不但让他长了见识,而且心境也提升了不少,收获可谓不少。 云景道长就更不用说了。当天回去之后,夜静人深之际,他在自己屋里静心打座,细细梳理此番穿越虚空的经历,好几个以前参悟不透的关于空间的难题,竟是迎刃而解。然后,他再去看十二阵图,果然不复先前那般吃力。头一回将十二阵图完整的看了一遍,他的心情简直不能再好。 话说回来。三人通过虚空,直接回到了主院里。 沈云请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去正屋里小坐。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云景道长头一回谢绝了。他如实的跟沈云说道:“主公,今日听到的,没有一桩不让我的神魂震荡。我现在乱得很,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必须静下来,仔细的捋一捋才行。所以,请主公让我缓一两天。” “我也是。”王长老也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感觉这里快要爆炸了。” 如此一来,沈云也不好再坚持。三人约定,后天晚上再在主院就今天之见闻论道。 送走他们两个后,沈云回到正屋里,在平时坐惯了的圈椅里坐了下来。 阵基是件大工程。之前,他和魏清尘合力,搞出了十二阵图。但真正实施起来,更多细节的东西,还需要细化、细化、再细化。 而袁峰对听风堂的情形不是很熟,使得他在边界那边的进展迟缓,严重的影响了青木派在边界,以及与边界的情报往来。 于是,魏清尘只能扔下这边的事,赶紧回去,又将袁峰换回来。 阵基细化的一揽子事,没有第三人能做得来,只能全堆在沈云身上。 才十来天,这屋里的稿纸可谓堆积如山。按云景道长的话说是,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也是委婉的提议他收起一些稿纸的意思。 沈云装着没听懂。 因为他其实是有意而为之。 寻找稿纸方便,只是很微不足道的原因。 最主要的是,囡囡失联之后,他的心里象是骤然空了一大块。堆得到处都是的稿纸显得这屋子小了许多,让他的心好象充实了许多。 然而,如今囡囡有确切的消息了,坐在这挤挤密密的屋子里,他的心好象更空了。 第五十八章 信几成 然而沈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放纵自己心底的悲伤。稍微的坐了坐,他吸了吸鼻子,迅速敛神静心,又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稿纸里……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又到了晚饭点,云景道长和王长老联袂而至。 “我们把自己的晚饭也一并带过来了,陪主公共尽晚餐。”云景道长乐呵呵的向沈云展示手里的大提盒。 王长老手脚更快,已经在小桌边开始收拾上面的笔墨等物什,将之挪到后面的长案上。其实长案上也堆满了稿纸,找不到空处。所以笔墨等只能堆放在稿纸上。至于写了字的稿纸,他一概不敢碰。因为担心会弄乱了图纸。 “好呀,欢迎之极。”沈云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桌面上的稿纸。 他与王长老两人合力,转眼间,乾坤大挪移,将小桌上的东西全暂且挪到了后面的长案上。 云景道长很默契的摆饭。 他一打开提盒的盖子。沈云闻到了久违的米饭香味,惊喜的看过去。 果然看到了三小碗的白米饭。 当然,山芋也是有的。每人一大碗,堆得岗尖岗尖的,份量并不因为三小碗白米饭而减少,是一如既往的足。 “你们长老会发财了?”沈云收回目光,挑眉看向王长老。 自从阵基工作开始后,云景道长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这上面。而同样是重中之重的吃饭问题,则分给了王长老。 “主公是忙忘了吧?”王长老笑眯眯的答道,“这是刚收上来的新米。为了让大伙儿尝新,厨房下午的时候,临时舂出来的呢。” 沈云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阿莽那边送进来的。原来是我们试种成功了。怪不得你们两个特意过来和我一起吃。”说着,端过一碗来,细细品鉴。 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看来仙山这边的水土确实是要好许多。饭粒饱满,色泽白亮有光泽,闻着也要更香一些呢。” 说完,他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品尝,立时,脸上的笑意更甚,大赞道,“好吃!舌头都要跟着一道吞落了!” 这时,王长老端过一海碗的水煮山芋,好心提醒道:“主公,我建议你还是先放落米饭,等吃完了这个,再吃它。不然的话,这个包管你没法下咽了。” 云景道长也是一样的观点,先端起了水煮山芋。 “对,由俭入奢易,反过来,就难喽。”沈云从善如流的也换了过来。 只是此时已经晚了。 他吃了一口山芋,连连摇头:“从来没觉得它有这么的难吃。乘热吃,也不管用了。” 云景道长没忍住,抱着大海碗,先笑为敬。 “那就没办法了。”王长老亦是笑弯了眼,“山芋还要再吃几天。新谷才下来,要晾晒,要舂米。而且除去留种之后,也就只够吃个把月的。所以,主粮必须还是山芋。” 沈云知道试种的面积,闻言,欣喜不已:“能吃个把月,那产量已经很不错了,是野鸡岭的三倍还不止呢。” “是啊。如主公所言,这边的水土好。这是一个方面。”王长老笑道,“还有,种得更好,也是大幅度增产的重要原因。” 接下来,他向沈云汇报了试种的情况。 原来,是北煤区派了一批木属性的妖族弟子过来参与试种。他们以前只有种植灵果的经验,没有种过稻田。可是触类旁通,在试种过程中,他们很快的由参观、学习,变成了主导。本次能够试种成功,并且大幅度增产,他们可以说是首功。 王长老得了这几人,比试种成功还要高兴,用最快的速度跟北煤区那边办好了调动手续,将人都留在了农部。 北煤区那边也引以为豪。这是新区成立以来,第一次向大本营送人。以前都是反过来的。接着,他们立刻又派了第二批木属性的妖族弟子过来参与第二轮的种植。 这一回的人数更多。 不过,这一回,他们把话先跟长老会说清楚了,这些人学成之后,是必须回北煤区的。因为他们也吃厌了山芋,想换换口味,但又不想老向长老会伸手。他们本来就有打算在北煤区搞个粮区的计划,这一次那几位木属性弟子的成功,让他们更是信心满满。第二批派过来的弟子便是这个粮区将来的骨干。 王长老自然是满口应下,并承诺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他们的粮区计划。 北煤区那边收到回复,没有再满意的了。 沈云听完,高兴得冲王长老竖起了大拇指:“老王,高!”又道,“以后这样的人才往来,越多越好。” 云景道长轻挥拂尘,也是连声肯定:“各尽所长,携手共进,这才是一家人。” 夸得王长老笑成了一朵花。 就着这个好消息下饭,只放了盐,不见一点油星子的水煮山芋也变得好吃多了。不多时,三人手里的海碗便见了底。再端起白米饭来,他们相对一视,都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大家一起努力。将来,我们要顿顿都吃白米饭。管饱管够!”沈云首先憧憬。 王长老接过话头:“山芋炖肉,炖得久一些,肉汁与山芋充分混合在一起,软糯香滑,我也不介意每顿都吃。” “所以,重点是要有肉。”云景道长笑道。 沈云大笑:“对!饭要管饱,肉要管足!人人如此!这就是我们现在吃水煮山芋的奔头。” 一小碗的白米饭,三口两口的也下了肚。 抹干净嘴巴,一起把碗筷收拾好,一人倒了一碗温开水之后,他们的神色不约而同的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是能让人轻松愉快得起来的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都很默契的看向沈云。 “你们两个都不说,要我先说,是吗?”后者挑了挑眉,吐出一口浊气,直言道,“通天塔的事,我们暂且放到一边。关于钱正君和火姬离开的事,你们跟我交个底,到底信几成?” 屋子里顿时落针可闻。 第五十九章 暗示 “孽畜被彻底的杀死了,肯定是真的。”云景道长打破了安静,先道出自己的看法,“只是钱正君和火姬选择离开……”说到这里,他不敢再正眼看自家主公,硬下心肠说道,“她们两个,我认为,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开。这里头,怕是另有隐情。” 他从主公那里得知,钱柳能变成钱正君,全是因为在秘境里的一番奇遇。 神秘的祭司大人为什么会看中钱柳,他不得而知。但是,他觉得,天底下不会有唾手可得的好处。 果不其然,从王行这次带回来的情报里,他隐约能窥得一二——钱柳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通天塔。 而通天塔是什么? 据钱柳所说,那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界面传送古阵。 钱柳为什么会去查它? 肯定是那位祭司大人的要求。不然的话,钱柳连通天塔的存在都不会知道。 不说别的,仅从这一点,他就能充分感觉到钱柳要做的事不简单。 那么,她的离开怎么会这么的简单呢?仅仅是带着阴军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养伤之地? 他不敢相信。 再说火姬。 火姬为了能跟魏长老在一起,不惜离族出走,只身跑过来。所以,她真的会连句告别的话也不给魏长老留,掉头就进了通天塔,离开鸿蒙界? 他也不信。 钱正君和火姬的反常之举,结合在一起,让他不由得强烈怀疑,她们其实是受以了某种胁迫。 “那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们完全无力反抗。那人掳走了她们。”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也有可能是,她们打不过那人,利用通天塔将那人引开了。” 沈云又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王长老。 后者挠了挠头:“我也觉得不对劲。这两天,我反复的回想我家小五当时的情形……”他看着坐在正对面的云景道长,“道长,人死了……呃,我是说,转修鬼道之后,会不会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习惯?” “会啊。因为骨子里还是她自己啊。”云景道长心思一转,问道,“你看出来小五在说谎?” 王长老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她的口才比生前变得好太多。” “这话怎么说?”沈云连忙问道。 王长老轻叹:“说起来是造孽。小五在考入女营之前,基本上没有见过外人,说话很不利落。后来加入女营后,慢慢的有所改变,但还是不擅言谈。说句老实话,这是我头一回看到她一气说下这么多的话。有条有理,连一个重复的字也没有……实在是太不象是她能说出来的。” 沈云心中一紧。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却不死心问道:“所以,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这些话是别人一字一句教给她的。而且这人不是钱正君,也不是火姬。”王长老苦着脸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人会是谁。可我没能想出来。刚才听了道长的分析,我觉得,这人应该就是道长说的那个胁迫钱正君和火姬的人。” 沈云握了握拳头:“你们俩的意思是,有人胁迫钱正君带着阴军、火姬带领黑海蟒一族离开鸿蒙界,并且还让王行回来给我们传话,让我们误以为她们好好的?是这个意思吗?”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相对一视,齐齐点了点头。 沈云松开拳头,冷笑:“那我倒有一个疑惑想叫你们俩帮我解一解了。这人既然有能耐把她们掳去其他界面,肯定是本事了得。在鸿蒙界里,无人能敌。既是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放王行回来报信?他有必要安抚我们吗?” 王长老闻言,心里有些动摇了,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是啊……这么一说,好象又说不通了。” 云景道长却反驳道:“上界的贵人们之心思,岂是我等下界修士能够轻易揣摩得出的?” 因为以仙山和凡人界为例,“仙凡有别”之思想作祟,类似的事情,在他两百多年的人生里,亲眼看到的,甚至亲身经历过的,都是数不胜数。 见沈云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抿抿嘴,还是继续往下说:“放王行回来,还一字一句的教她传话,一是可见他足够厉害,根本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二是他兴许有所顾忌,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了。” 顿了顿,又道,“我也发觉,王行说话,前后确实大有不同。前面汇报时,比起后头说及她的个人情况,明显的要强上许多。先前,我还以为是心绪波动太大的原故。现在看来,却是另有原由。” 听到这里,王长老的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心底里更是电闪雷鸣——我的天爷,这到底是招惹上了哪路神仙? 叱咤——,又一道强雷闪过,他心头一亮:莫非是混沌兽的主人? 然而,不等他说出来,沈云先出声。并且问的是他:“老王,王行在汇报时,有没有给你暗示?” “没有。她完全没有小动作……”王长老说着,“滋”的吸气,“这么说也不对。她把话说得那么利落,应该就是在暗示我了。”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拍大腿,“对的,绝对是暗示。这孩子原则性强,公私分明得很,从来没有在说公事的时候提过私事。可是这回,她不但提了,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提。既提到了她的祖母,还详细的提到了她的宏愿。离开前,我说将她祖母护送过去。如果是平时的话,她只会跟我恼,直接拒绝,哪里会接受,还跟我道谢!哎呀,是我太笨了,一直没回过味来。差点误了大事!主公,那人会不会是混沌兽的主人?他掳走钱正君他们,是要为孽畜报仇吗?” 沈云摆手:“那厮没有认主。”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又是相对一视。这回是有些质疑。 沈云解释道:“白道长跟我说,神兽要是认了主,额头上也会留下契约印记。平时的话,人身不会显。但是,化回真身时,肯定会在额头上现出印记来。他也曾怀疑那厮是受了其主子之令下界来。所以,让我有机会的话,仔细看一看其真身上有无印记。自那以后,我就记心上了。几次与之交手,都有留意。那厮的额头确实没有契约印记,不是契约兽。” 但是,这并不能排除孽畜不是受人指使。 不过,他也不认为指使孽畜的那人,与掳走囡囡她们的,是同一人。 没错,他和道长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也高度怀疑囡囡她们是被掳走了。 甚至那人是谁,他心里也有了准确的猜测。 贼老天! 定是觉得囡囡她们杀掉孽畜,做得太多了,所以,直接将她们带离了鸿蒙界。 鸿蒙界在他的眼里,到底是什么! 呼——,无名怒火腾起。沈云从未有过的愤怒! 第六十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主公?”云景道长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主公身上的气场有些不对,连忙提醒。 沈云猛的回过神来,意味到自己动了真怒,赶紧的垂下眼帘。 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知道自己此时一双眸子必已现出血色。 好在进入融合境之后,他已能熟练的压制眸中的血色。心念一转,将怒火压制下去后,眸子里的血色便能退去。 是以,当他再抬起眼来时,关切的望着他的云景道长和王长老都没有瞧出异常来。 云景道长接过先前的话题,做了一个小结:“这么说来,钱正君她们极有可能是被掳走了。掳走她们的人,有可能与孽畜有关,也可能没有关系。而王行对此人之背景,完全不知情。她暗示我们,只是本能的觉察到对方不对。所以,就算是我们现在去强行唤醒她,也无济于事。” 王长老想了想,缓缓道来:“以前在仙都的时候,我也见识过这种情况。那时,仙都贵人多。他们打架,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蚁民。象这种莫明其妙被其中一方掳走的事,时有发生。” “天下乌鸦一般黑。能制衡‘贵人’的,也唯有‘贵人’。他们哪里会管底下人的死活!”云景道长冷笑。言下之意,在仙山也不缺少类似的事情。 两人这是将钱正君等人被掳走的事件,当成了上界在鸿蒙界的利益之争。而这种争斗里,鸿蒙界众生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们在这里,根本是束手无策。 “只能等。”王长老皱着眉头分析道,“那人能让小五回来传话,先安抚我们,这里头也有不想将事情闹将出去的意思。我猜测,或许是孽畜的死讯,还不宜公开。在仙都的时候,碰上的若是这种情形,往往过一段时间,人会自己回来了,若者是有人会过来递口信,让家里人备钱去赎。一般情况下,不会伤人性命。” 沈云挑眉:“这么说,那人还是在护着钱正君他们?” 话里的嘲讽意味不能再浓了。 王长老不由怔住,少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前在仙都的时候,我们可不就是祖祖辈辈的这么过活么?” 云景道长也想出了自己在仙山的种种,眼里的冷意更甚:“是啊。最后,被掳走的人还得感恩戴德呢。” 沈云再也坐不住了,噌的起身,出了门,走到外面的门廊下,单手虚扶着身边的一根廊柱,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夜色深沉,象是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口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主公……你还好吧?”云景道长见他扶着廊柱,气息陡然变得不稳,关切的追了出去,站在他的背后。 王长老没有追出来。他坐在圈椅里,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他完全能体会自家主公此刻的心情。 道长说的对极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他们的拳头不够大,不够硬,这种事情,就难以避免。 门廊上,沈云摇了摇头。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稳住情绪后,他抹了一把,嗡声说道:“道长,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了。” 云景道长能不担心吗?可是,担心没用啊。不管掳走钱正君她们的是谁,那人很明显能够做到在各界面之间,来去自由。 可他们呢? 想到这里,他也下意识的去看外面的天。 黑漆漆的天,就象是禁锢他们的牢房屋顶,遥不可及、坚不可破。 有它在,那人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将他们吃得死死的。 而于他们来说,若不能冲开这天,救援钱正君她们,连摆上日程的意义都没有,只能是做梦。 也难怪主公会被气成这副模样。 说起来,主公还是太顺了…… 云景道长再一次的禁不住叹惜,目光一转,落在自家主公的背上。 就在这时,沈云已经自我调整好了。他转过身来,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耸耸肩,主动说道:“我在想,主公是不是猜到了那人是谁?” 出身凡人界,没有灵根,一身凡骨,却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然一身的修为深不可测,要说完全没有来历,他是不信的。 是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心底里猜测:主公是不是与上界有什么渊源? 比如说,上界之谪仙。或者是上界某位神仙的后人……等等,诸如此类的。 以前的话,主公不说,他也不好提。因为他一直以为鸿蒙界是上界不会关注之地。主公与上界的这层关系,与他们要做的伟业,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年轻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上界一直都在关注着鸿蒙界。混沌兽的出现,甚至主公的出现,都是有力的证明。最近的证据是,钱正君她们刚刚斩杀了混沌兽,上界就有人立刻动了,将她们掳走。 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这些‘贵人’到底在鸿蒙界做什么?祝融大陆的这场天劫,是否与之有关? 如此一来,祝融众生还能真的自己做主,度过天劫吗…… 沈云见云景道长问完话后,面色变得惨白,却两眼无神,这是典型的入魇了。 以道长的修为,也入了魇,足可见道长此刻心中之惧意有多深。不过,道长素来思维敏捷,这会儿能猜到一些被掳事件背后的真相,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而有了这些猜测,不被吓到,那才叫怪事——在这件事上,他自己的反应肯定是不能按常理来推测的。因为在天神祭殿里历练的时候,他已经实际上与那人对过面了。 右手掐了道指诀,他飞快的祭起“破”字诀,嘴里轻唤:“道长!” 应声,云景道长打了个哆嗦,瞬间,双眼落在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清明。 “我,我刚才是……入魇了?”他甩了一下拂尘,惭愧得无地自容。身为元婴境的资深法修,居然被吓得入魇。他也真够丢人现眼的。 沈云轻轻一笑,宽慰道:“能够‘他’吓得入魇,这不是很正常吗?”说着,他翻眼瞥了一眼外面的夜空。 “是‘他’把人掳走了!”云景道长恍然大悟,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跟活见了鬼一样。呃,不,在先天境的时候就靠抓鬼赚外快的他,早就对各种鬼魂免疫了。不管见到多么厉害的厉鬼,他也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样,才不会这般张嘴结舌,眼珠子都要瞪落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主公!”以为自己会被吓得再度入魇,却在下一起发现并没有。云景道长也顾不得去琢磨其中的原由,急吼吼的抓着沈云的一只衣袖问道。 第六十一章 很坚强 “我也不知道。”沈云如实答道,“不过,我猜到应该是‘他’。” 说着,他又转过身去,仰头望着无边的夜空,只拿后脑勺对着云景道长。过了一会儿,叹道:“或许如老王所说,过一些时候,会有提示吧。” 云景道长却更加的凌乱了,几欲抓狂:“我们祝融众生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天劫搓磨?” 天劫是好玩的事吗? 挺得过去才叫搓磨。挺不过去,那就是万劫不复! 天道,为何要如此残忍! 祝融大陆上的众生,何其无辜! 沈云呵呵:“这两天,我也思考了很多。我们真的无辜吗?眼前的这场大劫难,与其说是天劫,我看倒不如说是人祸。”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外面的夜空,又道,“‘他’之前最多是冷眼旁观罢了。现在么?有点象是拉偏架了。” “拉谁的偏架?”他冷不丁的抛出来这么大的一个新论点,就算是云景道长也一时跟不上来。 沈云耸耸肩:“‘他’掳走了钱正君她们。你觉得是在帮我们吗?”撂下这句话,也不管云景道长怎么想,只管往屋里走。 云景道长站在那里,好比是挨了一拳似的,不由打了个踉跄。 自家主公的新论点,一时之间,他无法完全搞明白,但是,最后这句话,他是听懂了——主公觉得,在这场劫难里,天道对祝融大陆的众生是什么态度,还是两说。但是,不帮青木派,却是很明显的了。所以,才掳走了钱正君她们。 等下! 想到这里,云景道长有脑海里突然有很多的事情串到了一起,迸射出雪亮的火花来。刹那之间,他想通了很多的事。 比如说,自家主公与钱正君在天神宗的秘境里碰到的那位祭司大人,很有可能就是天道的人。 又比如说,钱正君得了祭司大人的传承,很有可能也是为天道做事; 再有,混沌兽被上面的某位“贵人”指派,来鸿蒙界降祸,天道是“冷眼旁观”的。所以,钱正君斩杀混沌兽,并非是天道的授意。甚至可以说是违背了天道的意愿。 于是,她连同阴军一道,全失踪了。主公所说的“拉偏架”应在这里。 那火姬和黑海蟒一族呢? 岂不是没有钱正君和阴军在一块儿了? 这么说来,二子从妖王那里得到的黑海蟒一族举族搬离鸿蒙界的“内情”,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王长老提着大提盒从屋里走了出来,打断了云景道长的思绪。 “道长,一道走吗?”他问道。 云景道长看了一眼屋内。他们的主公已经在小桌边坐了下来,正在伏案疾书。 他又抬头去看漆黑一片,不见半点星光的夜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答道:“走罢。” 天道“拉偏架”,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心思再一转,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信天道,在很早以前就认定大统领才是天道选派下来的气运之子,那么,天道不信任他们,“拉偏架”不是很正常吗? 说起来,道心不纯的是他——既不信天道,又对天道抱有幻想。 偏就偏吧! 尽管偏! 老子不在乎! 有这闲工夫琢磨偏不偏的,老子不如多画几张图稿! 这是主公透出来的态度。 也应该是他们,以及全体青木派人的正确态度。 理清这些,云景道长只觉得头顶的夜空也不那么沉重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明天的工程还有几个细节没有完全琢磨透,他得回去先落实了。然后,抓紧时间养伤、睡觉……啊啊啊,真的没时间浪费在琢磨天道上。 ‘他’爱咋的就咋的! 不管了! 心性上来了,云景道长扯着一双大长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王长老怔了一下,紧走两步跟上去,好奇的问道:“道长,你和主公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们好着呢。”云景道长边走边答道,“我们能准备的时间不多了。阵基工程要加快。我这是急着回去整理明天的工程。” “原来是这样啊。”王长老略微提起手里的大提盒,“我也得加把功,先回厨房那边送还这个,然后再回会里转转,看有没有急讯。” 听风堂恢复了与凡人界的联络渠道后,每天送回来的急讯立时多了起来。原本这些是云景道长在管的。可是,他被阵基工程分去了太多的精力,很多事情无法再兼顾。所以,他只保管了级别最高的那几个渠道,其余的都分给了王长老。 王长老新接手,为了尽快熟悉起来,只能在上面多花些心思和时间。便是晚上,也要去长老会打个转,生怕错过重要情况。 “好。” 两人在前面的路口分开了。 而王长老才进屋,便收到一道密讯。 是魏清尘的。 他向王长老询问他们今晚的讨论结果。 从白羊镇回来后,沈云经过反复的考虑,又召了王长老去主院,让他将王行的汇报整理成文字,传给另外三位长老,即魏清尘、赵宣和袁峰。 赵宣和袁峰收到后,先后都只回复了一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只有魏清尘在半天里先后回文三次:头一次问的是火姬是否有口信单独留给他。得到否决的回答后,大约过了个把时辰,他又回文询问王行的伤势。他问得很仔细。王长老不知道他问这些的原由,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复了;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再回文,询问沈云的看法。得知他们将在两天后进行讨论时,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到时再与他联络。 王长老将这个情况及时汇报给了沈云。 后者的答复是:“火姬出事,清尘能如此克制,真是难为了他。他如此,我们也不好出言安慰。现在他能主动询问,是好事。到时,你务必将我们讨论的过程和结果,详尽的告诉他。” 王长老回来长老会,果然等到了魏清尘的密讯。 按照沈云的指示,他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魏清尘。 过了许久,久到王长老以为魏清尘不会再回复了,后者终于回复道:我赞成主公的判断。火姬和钱正君应该不在一起。火姬是和她的族人在一起,兴许我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时候。但是,钱正君的话,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很担心主公。 王长老唯有扼腕长叹,回复道:主公很坚强。 第六十二章 宗门重现 经沈云同意,云景道长与北煤区协商,从他们那里一回调来了三百名妖族弟子参与进来。人手的问题得到了根本性的解决之后,云景道长将所有人员分成了三班,每班四个时辰的轮换。 另一方面,阵基工程成为了门派里的首重工作,凡是与之冲突的,统统给它让位。 于是,工程进展瞬间大大的提升。 按原计划,在一个月之后,完成主体框架。结果,举派全力,九天之后,主体框架落成。 前一天,魏清尘再次被从边界紧急调了回来。次日清晨,他雾水吧叽的赶到了外围。 因为主体框架落成后,接下来的布阵,沈云一个人完在不了,非得两人合力不可。 抵达外围时,袁峰和他一道搭着着“吞金兽”回本部——袁峰不参与布阵。火姬离开后,他在青木派里战力排行,被公认是第三的存在。布阵时,他与排在第四的云景道长一起担任护法。 因为形势越来越严峻,早在三天前,青木派便进入了战前状态,所以,他也无法长时间的离开外沿防线,遂和魏清尘一道回来。 在船头甲板上,袁峰主动向他询问东海的最新战况。 “情况很不乐观。”魏清尘布满倦容的脸上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东海的最后一个防御阵也被攻破了。落桑族人从四个点对守护大阵发起了全面的进攻。从巡边司流出来的内部消息是,守护大阵于昨晚子时出现了第一道结构性的裂沟。”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早晚而已,但是当它真正到来了,袁峰还是承受不住,深吸一口气,问道:“守护大阵还能撑多久?” 魏清尘叹气:“巡边司的结论是半个月。我不敢象他们那么乐观。各种情报表面,早在半个月之前,落桑族人便已真正的接触到了守护大阵。从接触到正式展开攻击,他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这也意味着,他们正式破阵已经有十二天了。” 袁峰不禁颔首:“以落桑族人的实力,十二天可不是个短时间。” 言下之意,落桑族人完全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摸索总结出一些切实可行的经验来。 果然,魏清尘详细的跟他介绍了一些落桑族人破阵的情报。 据情报显示,落桑族人用了三天的时间对守护大阵展开全方面的调查研究。从十二天前开始,他们在守护大阵的正北方位开始正式着手破阵。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强力突破。”魏清尘面色凝重的告诉袁峰,“在没有破阵法门的前提下,这样做是做的。它适合于破除一切法阵。从理论上说,只要力道足够强大,没有碾压不了的法阵。” 袁峰表示不服气:“落桑族人有足够强大的力道?” 哪知魏清尘毫不客气的看着他:“在十二天的时间里,破出了一条结构性的裂沟,还不能证明他们的实力吗?” 袁峰一时哑口无言。 心思电转,他气得握得一双手的指关节“扎扎”作响:“如果东海的防线能够及时补全……” 魏清尘又不客气的打断他:“那样的话,必须打开守护大阵。如此一来,第一道裂沟会更早出现。” 袁峰惊讶之余,不解的看着他。 魏清尘仔细的解释起来。 原来,修士同盟军在东海的战役中已经调度了在凡人界的所有力量。 应该是充分意识到了落桑族人此次的意图,以及危险性,在凡人界的修士同盟军各部异乎寻常的团结和拼命。 在此战中,各部打得极为顽强,甚至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可是,还是抵挡不住落桑族人的疯狂进攻。 在大战之前,落桑族人叫嚣着“三天攻破守护大阵”,结果光是攻破东海的第一道防线,他们就用了不止三天的时间。 到昨天晚上,历时五十八天,他们才攻破东海的所有防线。 魏清尘以为,在凡人界的修士同盟军各部已经尽了全力,无可指谪。 这就使得,如果要加强东海防线,只能从仙山这边调派兵力。 那样,就必须打开守护大阵的通道。 这也使昨守护大阵不再是铁板一块,防御能力将大幅度的降低。 以落桑族人的实力,根本用不了十二天就能破出第一道结构性的裂沟。 袁峰闻言,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东海战场打得极为惨烈,但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之惨烈。 过了许久,他叹气道:“在那边的修士同盟军整体实力不如这边。真正称得上厉害的,是封阵之前,叶罡临时从这边调派过去的三支……唉!” 这个观点,魏清尘是完全赞同的:“是啊,如果在战前,叶罡能正确评估落桑族人的实力,把布署在边界的主力尽数调去凡人界,守卫东海,兴许战局将会改写。” 袁峰闻言,讥笑连连:“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大统领的主力从来就不是对付落桑族人的。人家要先把我们收拾了,这叫做‘安内’。接下来,才是解决落桑族人进犯。” 他这么说,可不是背后面乱编排。 因为哪怕形势已经如此之危急了,云雾山脉外围的“除魔总指挥部”还是依然坚挺,半点没有撤走的意思。 为了在边界构建对付落桑族人的新防线,叶大统领从仙山各地调集人马。甚至不惜屈尊纡贵,舍下大统领的面子,请求各世家出私兵。 可是,云雾山脉外围的“除魔大军”仅仅是被调走了三成。并且被调走的皆不是主力。其主力皆纹丝不动的杵在原地。 想到这些,袁峰既是愤怒,又无可奈何,苦笑道:“所以云弟才说,与其说是一场天劫,不如说是人祸。”顿了顿,又道,“就象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倾巢之祸的造成,处于其中之人,没有谁能真正称得上无辜。” “是啊。祸根早在天神宗覆灭之前就已经种下了。历时几百年,愈演愈烈,终于酿成了这场大劫难。”魏清尘翻眼望着无尽的天边,沉声说道,“前人已了,而我们这一辈人很不幸,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承接这场大劫难……” 说音未落,他的视线突然象是被定住了,整个人也是跟顷刻间石化了。 “怎么了……”袁峰看出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过去,立时,也深深的被镇住了似的,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天……爷!” “这是……宗门?”魏清尘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 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的梦回宗门,却从未得。哪知,这一眼,宗门却重现于那不远的天边! 第六十三章 疯长的阵基 “宗门?”袁峰更加凌乱了。与魏清尘接触了这么些年,他再清楚不过,能够被其称为“宗门”的,从来都只有天神宗一个。 前方那道高耸入云的巍峨黑影,真的是天神宗? 可那个方位明明是新营区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黑影里冲了出来,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传来:“魏长老!袁爷!主公令我过来迎一迎你们。” 来人正是王长老。 他御剑而来。 亢奋得满脸通红,象极了戏台上的大红脸。隔着老远就能发现他的一双眼睛灼灼发光,连初升的旭日都被衬得失了精神,变得跟个咸蛋黄一般。 魏清尘抹了一把脸,迅速整理好心绪。 袁峰也从震惊之中缓过劲来,指着王长老身后的巨大黑影,问道:“老王,那个是什么?” “是‘阵基’啊。”王长老在船头降下飞剑,喜气洋洋的说道,“很威武,是吧?听主公说,这才是个影儿。等诸阵布下,它就会跟活了一样。届时会象一把大伞,不但能护着新营区,连北煤区也在它的庇护范围之内呢。” “阵基”计划刚出来时,袁峰也仔细读过。然而,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发现根本读不懂。 不过,他一直对“阵基”的理解是,以为是跟建房子打的地基是一回事。故而以为“阵基”应该是在地下的。最多也就是露出地面少许。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阵基’会如此高大。完全巅覆了他在这方面的相关认知。 心思一转,他热切的看向魏清尘:“魏长老,你也没有想到,是吧?” 肯定是的。 因为刚才魏清尘初见黑影时的表情能充分证明这一点。 这就让他更加奇怪了:魏长老明明也是‘阵基’的设计者之一。前期设计与规划,全程参与了的。居然没有预料到‘阵基’的主体框架落成后的情景?怪哉! 魏清尘望着越来越近的巨大黑影,眼里的眷恋越来越浓,几乎凝成了实质。 除此之外,还有兴奋、骄傲……等等闪烁其中。 他连连点头:“没想到,真的没有想!‘阵基’会是这样的形态,也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王长老在一旁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实说,就在前两天,我们也是想象不到呢。” “啊?” “这话怎么说?” 这一句话成功的同时抓住了魏清尘和袁峰的眼球,两人齐齐的将目光从黑影上挪到了他的脸上。 王长老笑着向两人缓缓道来。 原来,‘阵基’在两天之前的最高处也只是离地不到丈许。 是两天前的晚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第一个关键支柱落成,这时,恰好一阵夜风吹过来,支柱还有周边的设施眼见着就长高了。 当时,周边的弟子们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一个个傻站在那里,只管仰头看着。 是云景道长最先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异常情况,当机立断的下令所有人撤退。 可是,“阵基”长得太快了。 搭设的各种辅助支架瞬间被撕扯得稀巴烂。站在上面的弟子们脚下一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个个直往下掉。 还好参与其中的妖族弟子们有不少反应快的。他们听到云景道长的示警后,纷纷现出妖身。他们不但自己稳住了,而且一个也不落的接住了飞速下坠中,根本反应不及的其他弟子。 事后及时统计,没有造成重大的伤亡。只有十来个弟子受伤,并且都是轻伤。 当然,这也与“阵基”长到离地十几丈的高度时就停了下来有很大的关系。云景道长庆幸之极,说,如果“阵基”再继续长,伤亡必定不可避免的直线上升。据他估算,每增高一丈,伤亡都有可能会翻倍的增加。 “不过,也很恐怖了。‘阵基’突然拔高了这么多,从开始到结束,总共不到十息。”现在说起来,王长老仍是心有余悸,“我当时好在没在场。不然的话,以我这反应力,绝对再添一个受伤的。绝对跑不了……” 袁峰和魏清尘听得入神,见他又有把话题扯开了之嫌,赶紧的催促道:“说‘阵基’,说‘阵基’!” “哦哦哦!”王长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往下说。 变故突然而来,也突然结束。以至于闻讯赶来的沈云都没能亲眼看到“阵基”是如何拔高的。 但是他的到来,让惊魂未定的众弟子立时有了主心骨。 包括云景道长在内,大家七嘴八舌的向他汇报刚才的所见所闻。 沈云却摆手让大家先安静下来:“别的暂且不说,我们先自己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受伤。有受伤的话,要先治伤。” 每一班都专门安排有医部的人员参与,以应付各种伤情。 但此时,这名医部的弟子也是受到了不轻的惊吓。是以,沈云亲自传令给医部,令他们紧急派一个小队过来。 然后,他和云景道长两个去拔高的“阵基”内部查看原由。 看了一圈,出来后,医部派来的小队已经统计出来了伤亡情况,并报告,现场所有弟子的情绪都恢复了稳定。 沈云让云景道长将弟子们召集起来,向他们当场宣布刚才进入内部查探的结果:“这是正常的反应。说明我们的工程到现在为止,都是对的,没有出错。” 接着,他还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每一根支柱的加入,‘阵基’都会这般长高一大截。是以,从即刻起,所有的弟子在工作时,务必做好相关的防护。 他将相关的管理与组织交给了云景道长,并且号召在场的所有弟子们:“你们刚才亲身经历了一回,是全门派里最有经验的了。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都可以向道长提。具体的切实可行的防护方案没有出台之前,工程必须暂停。可是,工程又刻不容缓,所以,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能够在下一班开始之前,协助道长把方案搞出来。” 就这样,晚班的弟子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分组进行讨论、总结。防护方案真的在天亮之前出台了。 天亮后,工程重启。 果然如沈云所预料的,每一根支柱的加入,“阵基”不是横长就是竖长。 昨天晚上,最后一根支柱也完成了。 “阵基”前所未有过的发起飚来,竟是横也长竖也长,持续十几息之后,变成了一个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庞然大物。 “昨晚新营区里的所有人都跑出来看最后一根支柱完工。我们都知道它的威力会是最大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它会这么大。是前面所有支柱加起来数倍。当时有不少弟子被吓哭了,说它会不会长到天上去,把天捅个窟窿呢。”王长老啧啧说道。 第六十四章 开坛 少顷,“吞金兽”进入了码头。 新营区的码头依旧在。 事实上,营区里一切都在,没有变更。只是整个营区都笼罩在“阵基”超级庞大的影子里。 没错,就是影子。 魏清尘很快就看明白了。所有人眼里巍峨挺立的“阵基”其实只是影子。 其原理与“影岛”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这是反过来了。 原来是影岛小,本体大。而现在,“阵基”是本体,小,影岛便是人们眼里看到的庞然大物,大。 至于为什么会反过来。他想到了自家主公从通天塔中窥得的阵法。 那阵法高深莫测,他与主公合力,也只能参悟到如何运用,无法得其神。于是原封不动的搬到了“阵基”里。没有想到的是,效果竟是如此之震撼。 提起这一茬,他和主公都觉得自己心大——只要看到该阵法的护持之下,通天塔在深海之底屹立千年不倒,两人就敢将之原封不动的搬过来用。说出去,全仙山的阵修们都会他们俩的“无知”与“狂妄”惊落下巴。 这还只是阵之“形”的初步效果。如果把阵法布上……魏清尘心里全是期待。 沈云亲自过来迎接他们。 魏清尘迫不及待的向他询问相关准备工作。 “道场已经按你昨晚的要求辟出来了。你说什么时候开始,就能什么时候开始。”沈云没有细说,直接给了他一个准话。 昨天,魏清尘收到召令后,立刻回复,说布设“阵基”的阵法不是等闲之事,讲究的是天时和地利的完美结合。 听着很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他要先开坛卜一个良辰吉日出来,在这个时间点里布阵。 怕自家主公误会,他在回复里做了详细的解释:这个良辰吉日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良辰吉日”。后者叫迷信。而他根本不信任上天了,自然不会为了求个吉利,再去向上天卜问具体动工的时间。布阵之前,他要仔细的卜算一个时间出来,是因为“阵基”不但与四象有关,而且也关乎时间。他的卜算,更准确的说是,是计算。计算出一个与四象最匹配的时间点来,从来减少阵法的内耗,尽可能的做到事半功倍。 沈云全力支持他。从道场的选址、布设……等等,都是亲力亲为。 开坛时,同样需要护法。于是,袁峰也都跟了过去。 王长老没有去。一来,他的任务是迎接魏、袁二人;二来,这桩任务完成了,他还有一大摊的事情要做。香案那边不归他管,而他也确实没有空去围观。 不单是他,“阵基”工程是眼下青木派里头等重要之大事件。从三天前,云景道长就开始为今天的布阵做准备了。新营区里,人人都被安排到了。什么时间点,做什么事,都是仔细安排好了的。所有人必须严格按着任务表走,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道场选在幽兰谷的入口处。 按魏清尘提出来方位要求,沈云连夜选址,一共选出了三个符合要求的地方。经过实地考察后,沈云最终选择了幽兰谷的入口处——一来,这里是本部的闭关之处,除了闭关、出关的弟子们,平素里,没人会来这里。所以,清静得很;二来,视野开阔。坐在香案的后面,往前看,能将“阵基”的主体尽收眼中;三来,此处不是风口,不会影响香烟计时。另外两个符合要求的地方也都具有后面两个特点,相比较之下,皆不及这边清净。 一行人抵达那里时,一眼就看到了空地上摆着的香案。还有站在香案旁边的云景道长。 见到他们,后者迎了上来。 “道长也是护法之一。”沈云向魏清尘介绍道,“按你所说,香案上除了摆上香炉、一把香,什么也没有摆。” 寻常开坛做法,香案上,除了这两样,起码还得有幡旗、祭品、祭铃、桃木剑等物什。 魏清尘满意极了,不住的颔首,连连道‘主公选的好地方’,又道:“我用惯了自己的罗盘,只要再加上这两样就足够了。” 其余的,还是那句话,他已经不信天了,不求天道垂怜,赐福庇佑,所以,没有必要。 “行。你有什么要求,跟你的两位护法说就是。”沈云交代道,“道长在这里,我就得去‘阵基’上。” 云景道长也道:“我刚刚才从那边过来。千难万难都过来了,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小心、仔仔细些,定是错不了。” “说的极是。有劳诸位了。”魏清尘向他们三个抱了一圈拳。 这是仙山的老规矩。沈云他们三个等同于是为他助拳。按理,在开坛之前,他应该向三人行礼致谢。同时,此举也表达了一个强烈的信息,即,“伙计们,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开始了!” ‘阵基’工程并非某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事。它是青木派的大事件。故而,沈云他们三个都是侧身虚让,同时抱拳回礼。 接下来,沈云离开。 云景道长和袁峰则听从魏清尘的指挥,去入口处的两端站好——这里可以是新营区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了。所以,说是护法,其实他们俩的主要任务是阻止旁人误入此处,免得惊扰到了正在全神贯注的计算之中的魏清尘。 魏清尘独自去了香案后面。 那里很贴心的摆了一只厚实的圆蒲团。 见状,魏清尘控制不住的翘了翘嘴角。 盘腿坐下来后,他先是取出罗盘来,校验出四象,然后,从案上的那一把香里抽出四根来,很认真的比对过,确定是一样的粗细和长短之后,将它们分别插在香炉的边缘,对应着四象位,接着,又抽出一根来。对着前方的巨大的黑影比划了一番,发现有点长,裁去长出来的那一小截,再插进香炉的正中间。 至此,准备就绪。 他冲着五根香炉轻轻一弹指。 “叭!” 一道大火球自指尖飞出来,同时将五根香都点着了。 推算正式开始。 只见他一手端着罗盘,目不转睛的盯着,另一只手则是飞快的掐算。每每算完,立刻按照结果轻轻挪转罗盘……不是的!再算,再转动…… 五根香一点点的变短。而他的额头上也渐渐的蒙上了一层冷汗。 太复杂了! 即便是早有准备,他也禁不住直冒冷汗。 第六十五章 脱力 袁峰和云景道长两个也不完全只守着道口,不让其他人靠近。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分了心,关注着魏清尘的一举一动。 见状,两人都看出来了,进展很不顺利。 这个时间直接关乎“阵基”之成败。两人不免担心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们俩看出一些异样来——明明无风,香也是一样的,然而,五根香却已经是参差不齐了。 按理说,处于正中间的那根香,因为事先被截短了,应该是最短的。却恰恰相反,它竟是五根香里最长的。 原因是,它的燃烧速度最慢。 最短的那根是左边最靠里的那根。 这才过去半刻钟,它已经只剩下指来高了。 照它的燃烧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燃尽! 到时…… 袁峰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再去看魏清尘。 后者此时就跟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被汗湿。又象是刚刚出笼的馒头,头顶热气腾腾。 近来削瘦不少的脸,一时青,一时白,一时又涨得通红。 眉头紧锁,在眉心处印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来。 袁峰暗道“不好”。 果然,就在这时,魏清尘坐在那里,汗如雨下,身形更是突然摇晃起来,呈摇摇欲坠之势。但他似乎浑然不觉,手里的罗盘纹丝不动,另一只手的掐算则更快了,看得袁峰眼花缭乱。 这是在拼命……怎么办!袁峰大急。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冲到了他的身后,呼呼,左手向前一推,右手呼的一甩拂尘,将之搭在左小臂上,稳稳的抵住了他的后背心。 是云景道长! 发觉魏清尘吃不消了,云景道长当机立断,离开指定的位置,冲过去,直接度给魏清尘灵力。 效果很明显。 魏清尘稳住了,脸上的冷汗更是立竿见影的收了。 袁峰松了一口气。 然而,目光又落到中间的那根香上时,一颗心又猛的提了起来。 糟糕!它燃得更快了! 那情形就象有人在旁边用嘴吹一般,只见红色的香烟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 照此情形,不出十息,这根香就要燃尽了。 显然,魏清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见他将罗盘突然轻轻一抛,腾出手来后,刷刷刷,结印。罗盘落下来后,稳稳的落在结印的两个指头上。另一只手的掐算再一次的加快。先前,袁峰看着,还用说是“眼花缭乱”,这会儿,他看得的全是残影! 如此一来,消耗少说也是加倍。 于是,袁峰看到在道长站在魏清尘的身后,双腿分开,扎了个马步。额头上、脸颊上……争先恐后的钻出来黄豆大的汗珠子。 道长也快支撑不住了! 不过,有他的前例在,袁峰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身形一晃,他也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站在云景道长的身后,也一模一样的双掌向前齐推,用两个掌心抵在道长的后背大穴之上,往其中注入灵力。 灵力入其中,好比是泥牛入海! 足以见魏清尘那边灵力消耗之大! 袁峰在心底里道了声“怪不得”,心中越发的警觉起来,摒弃了一切杂念,不敢再有分心。 一息! 两息! 三息…… 他的灵力已经消耗掉了整整一成! 我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叭嗒!叭嗒……” 他也禁不住的开始冒冷汗。 好在这时,前方,魏清尘突然将罗盘翻过来,“啪”的倒扣在香案上,大呼:“成了!” 话音刚落,袁峰感觉到两个掌心底下有一道温和的力量弹出来,瞬间将两个手掌弹开来。 他顺着劲道向后退一小步,双掌齐齐收回。 这时,战力之高低完全体现了出来。 在他前面扎着马步的云景道长却收不住这劲道,马步完全不管用,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后急退。 好在袁峰反应不俗,当即伸长臂,将人往身侧一带,替其化去劲道,同时也把人稳稳的扶住了。 “没事吧?”他关切的问道。 云景道长轻轻挥了挥拂尘,笑道:“惭愧!多亏有袁爷在。” 不然的话,以他的那点灵力,只有干瞪眼的份。 袁峰这才松开双手:“我可没这份见识。没有道长在前头带着,我是空有一身气力哇。” 这时候,魏清尘总算把气给喘匀了,顾不得擦一把脸上的汗水,转过身来,仰头向两人谢道:“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多亏有两位……” 话还没有说完,被袁峰打断了:“我想高估自己,都没有这底气!” “是啊。我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硬是一点门道也没能看出来。”云景道长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实在是厉害!” 魏清尘冲两个翻了个怪眼,将罗盘重新纳入怀中,伸出双手道:“那么,麻烦两位护法护到底,拉我一把呗!” 刚才的卜算用尽了他九成的灵力。处于脱力状态的他,两条腿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来。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打坐调息,至少要等灵力恢复到五成的样子,才起身。 可是现在不行。因为他卜算出来的“良辰吉日”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今天之正午;另一个则是十二天之后的丑时一刻。 也就是说,错过了今天的时间点,那么就要再等十二天了。 如今形势如此之严峻,连主公都用“刻不容缓”来形容,他们哪里还等得起十二天。所以,必须是今天!也只能是今天! 而他经过刚刚的卜算,再一次的意识到“阵基”远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原本对于布阵就只有六七成把握的他,现在心里是完全没底了。 在布阵之前,他必须找到主公,与之再紧急商讨。 这是需要时间的。 现在离正午只有个把时辰了。 真的是一息也耽搁不起。 “得令!”袁峰笑着上前来,拉住他的一只手。 云景道长也很默契的身形一晃,站在另一边,亦拉着他的一只手。 两人本以为魏清尘是玩笑,然而,这一拉,才知道对方完全脱力,真的是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了。 “魏长老是要去找云弟吗?”袁峰心里打了个突,但面上没有显出来,尽量平静的问道。 “是。”魏清尘扶着两人的手站着。 “我正好也要过去。我陪你一道过去。” “好。” 云景道长则指着香案问道:“这里是要拆了吗?我来吧。” “好。” 不是魏清尘惜字如金,而是他舍不得用气力多说一个字。 因为接下来的商讨,还有布阵,都是大气力活。而他现在非常之虚弱。 第六十六章 我真是太难了 袁峰打算先给沈云传讯,询问他在哪里。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拿出传讯符来,沈云先传讯过来,请他和魏清尘一道去主院:“等道长过来了,我也立刻过去。” 袁峰翻手,将传讯符打落,冲魏清尘笑道:“他真是越来越神了。” 魏清尘和云景道长都笑了起来。 因为反正要等道长去工地上接了沈云的班,所以,袁峰主动提出来帮道长打下手。 就是简单的收拾,本来就不是重活,两人合力,不一会儿便完成了。 云景道长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急急的往前头走去——本来新营区里就有规定不能御剑。担心冲撞到了“阵基”工程,这项规定更加严格起来。以前在营区里还能用步法,高来高去的,现在都不成了。在新营区里,最快仅限于小跑。 魏清尘抓住宝贵的时间,又缓过了少许,腿上恢复了一些力道,走路不成问题了。 于是,两人一起走去主院,恰好与沈云在大门外碰了个正着。 “我们这是时机刚刚好呢。”沈云先与他们两个打招呼。 魏清尘打起精神道出卜算出来的两个时间点,末了,也笑道:“可不就是‘时机刚刚好’!” 沈云高兴得拍掌:“太好了!宜早不宜迟,我们就选今天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有,有些事要提前来和主公商议一番。”魏清尘应道。 “好。屋里去说。”沈云伸手请道,招呼两人进屋说话。 袁峰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个移动的巡逻岗也没有。果然如王长老先前所说,“阵基”工程现在是新营区里头等重要的事情,尤其是这两天,所有人都被安排到那边去了。 “我在这里……”他的意思是要站在门口站岗,免得他们俩在里头商议细节时,走漏了风声——不是他信不过新营区里的弟子们,而是以前的诸多经验告诉他,小心方驶得万年船。 话还没说完,被沈云笑嘻嘻的打断了。后者伸长手去拉他,嘴里玩笑道:“我们干的又不是打家劫舍的营生,哪里还用得着在门口放个人把风!” 魏清尘吐出一口气,附和道:“就算是要人把风,也无须袁爷亲自上啊。杀鸡何需牛刀!” 言下之意还是无须在门口设岗。 沈云轻轻的拍了拍袁峰的胳膊:“布阵时,你和道长两个都是护法,可不能置身事外。道长和我,左右得有一个在前头盯着。所以,你不但要参与我们的商议,而且还兼着道长的那一份呢。”说着,在自己和魏清尘面前比划了一下,“你一人占两票,比我们两个更重要喽。” 袁峰被点出了心事——刚才,他提出来在门外站岗,确实是有从安全角度的考虑。但也有个人的顾虑。沈云和魏清尘接下来要商议什么,以他的见识和修为,无法猜测。但是,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内容必定是门派里的最高机密。这让他有些担心,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知密级别不够,不能接触这些内容。而原本他陪魏清尘过来,并不是为了能有机会旁听。他是真的单纯的护送虚弱之极的魏清尘过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在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不用沈云和魏清尘开口,自己主动回避。 现在,沈云直接了断的告诉他,从一开始,他也既是知密者,又是直接参与者。 心中的顾虑全无,他当然会大大方方的参加了。 至于沈云说的“一人占两票”,那肯定当不了真,必须是玩笑话。因为只要读过《弟子手册》就会知道,在青木派里,不管什么情况,只要涉及投票表决,都必须是一人只能投一票。压根没有一人占两票这一类的说法。 就象现在,本来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商议的。道长在前头走不开。便变成了他们三个共同商议。那么,道长在这次会议里的决策权会因为缺席而自动消失了。会议中,只要是表决,都是他们三个之间进行。 很快,三人在正屋的小桌子边坐了下来。 “清尘,你来先说。”沈云一边倒白开水,一边先招呼起来。 魏清尘点头:“我先汇报一下刚才的卜算情况。” 必须从这里说起。因为他发现的一些问题,全是源于此。 沈云和袁峰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尤其是袁峰。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卜算之时,魏清尘会如此之艰难。 完全打破了他对“卜算”的认知。 原来,魏清尘所进行的卜算,从本质上来说,是对布阵的一次预演。 香炉里的五根香,便是临时搭设的简单模型。它们分别代表着“阵基”的四象和时间。 卜算时,魏清尘借助罗盘“模拟”布阵。右手飞快的掐算,则是在推演布阵之后会出现的结果,比如说,“阵基”的整体反应,已有各阵之间的相互影响……等等。 老实说,很多细节上的描述,袁峰要么是半懂不懂,要么是根本不懂。 他光是听一听这些“大头”,就已经头大如斗,后背阵阵发麻。 太复杂了! 再看到沈云和魏清尘两个或问或答,而问题一个个的在这种问答中,很快的被解决掉……他不服气都不行。 不过,他也不是在一旁干坐着。 很快的,他也听出一些门道来,并成功的为自己找到了能够胜任的活计,即,记录。 当两人解决一个问题时,他一字不差、也不落的将两人商议出来的结论记下。 每提出一个新问题,他也同样的记下。 其实,以他的见识,做到这样的记录,也是非常的吃力了。 实在两人谈论的东西,与他的所知所学……那感觉就是跨着大山和大海! 是以,当记录下最后一个结论时,他放下笔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大汗淋漓! 其劳累程度,不下于挥剑三千下! “我真是太难了!”袁峰将新写出来的这页记录稿递给对面的两位大佬。 他的辛苦付出是完全值得的。 因为沈云和魏清尘在商议时,不止一次的翻阅他的记录稿,并从中直接导出了不少新问题,也生成了不少答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沈云大加赞许,拿着稿纸跟他们两说,“老话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而袁峰自身也受益匪浅。虽然很多地方不听懂,但是,至始至终,他都跟上了两人的商讨,也听懂了不少他在此之前绝对听不懂的内容。让他感到自豪和骄傲的是,他也先后提了两点意见,并且都被采纳了。 短短的半个多时辰,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阵道之上的所得,比过去的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单是最后这一点,便是再难也值得。 第六十七章 巧力 在卜算时,魏清尘无比清醒的认识到最大的问题是自己的灵力太过单薄。其余的问题,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这个问题派生出来的。 这就意味着,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绝大多数的问题要么能够立刻被解决掉,要么也有了解决的途径。 而灵力显得太过单薄的原由是他的修为与“阵基”不匹配造成的。 现阶段,无解。 因为他无法在个把时辰之内让修为突飞猛进到一个能与之区配的境界。 他没有遮掩,在商讨开始时,便首先向沈云如实的提了出来,末了,指着袁峰道:“合我、道长、还有袁爷,我们三人之力,勉强可以应付。袁爷不愧是剑修,灵力浑厚,完全不在我之下。我们三人合力,怕是不让新晋升的化虚真君们。” 殊不知袁峰听了,心虚得很,都不敢去拿眼睛去看他,只在嘴上谢道:“过奖……”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 他的灵力哪有魏清尘说得那么浑厚! 一切全是因为他见事不妙,暗中施了巧力之故。 说到“巧力”,也是那次“魔怔”的效果之一。 从那次“魔怔”之后,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当时瞬间爆发出十倍之多的战力,是因为在那一刹那里,悬浮于丹田正中的金丹突然加速,从而产生了一股巨大的灵力。 于是乎,他生出一个问题:是不是只要催发金丹,使之加快运转,就能在瞬间获得较寻常十倍之多的灵力? 这个问题是危险的。 因为修士们有一个基本的共识,即,丹田及其内的一切,都是至关重要的。它们是修士修行的根本,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所以,丹田、金丹等,都是要小心再小心的呵护。 从来没有人会在它们上面动心思。 因为想在瞬间获得十倍之多的灵力,而想办法催发金丹,使之运转加速……不是疯了,就是命悬一线,不得已必须拼命。 否则跟作死有什么区别? 袁峰才跟妻子沈九娘透一点口风,后者便吓得小脸煞白,连道“不可以”。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沈九妹早年因为失去灵根而吃尽了苦头。她自己怕再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也生怕袁峰吃同样的苦。 袁峰只好哄骗她,说是近来在藏书馆里看到一本书,里头没头没尾的单单提了一句。他觉得她有过切身经历,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不是功法。”他特意强调道,“我就是好奇而已。金丹怎么可以催发呢?太奇怪了。” 沈九妹将信将疑,也再次强调:“我就是自己吃了大苦头,才反应这么大。”又问道,“你真的是在藏书馆里看到了一本这样的书?会不会是他们审核时疏忽了,让不好的书也混了进去?” 袁峰连忙说道:“那书没问题。只是在书页里有一笔这样的笔记。就是提个问题罢了。” 然而,沈九妹太了解了他了,很清楚他如果没有动心的话,绝不可能提出来。是以,接下来,她都一直暗中留意着。 袁峰便是有想法,也不好付诸实践。 好在没两天,他被调去了外围防线,这才得以脱离沈九妹关注的视线。 将防务理清之后,袁峰只要得了闲,就会反复回忆“魔怔”时的种种,试图从中发觉催动金丹的法门。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苦琢磨了近一个月,终于让他摸索出来了一个有用的法门,即,情景再现法。 做到这一点不难。因为只要一想到九娘处于那种极端的危险之中,他几乎立时就能达到“魔怔”的边缘。 但是也仅限于此。再想入“魔怔”,却是不可能。他试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而在这个边缘状态里,金丹会发生轻微的颤动。 在发生颤动的瞬间——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不成的——他全力催动灵力,就能成功的获得平时十倍之多的灵力。 至于危害,那是没有的。 他反复实践过了。此举不但不会对金丹、丹田等造成任何的伤害,相反,还能高效的凝炼灵力。 不过,此法不能频繁使用。他自己最多是一天能用一次。否则的话,他哪怕是伤心死了,金丹依旧是平稳如旧,根本“颤”不起来。 运得熟练之后,完全确定此法对自己是有益而无害,他将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沈九妹——没有告诉旁人的原因是,一来,此法可以说是他自创的,并且仅在他自己的身上实践过。其安全性有待考察;二来,那时道长已经凝婴了。青木派里的金丹真人仅他们两个而已。 他为沈九妹护法,后者进行了第一次实践。 袁峰以为沈九妹少说也会试验数次才能进入状态,然后,催动金丹又要好几回。所以,没有十几二十次,掌握不了。 没有想到的是,沈九妹头一回会成功的催动了金丹……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怎么做到的?”袁峰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天赋。 沈九妹撇撇嘴:“我这半世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有见过?论大喜大悲,你经历得还能比我多?” 并且,她还过来向袁峰介绍经验,“除了大悲、绝望,大喜也是可以的。在我这里,比大悲要管用得多。你也试试吧。”双手叉腰,瞪着他,好看的杏仁眼凌厉得快要变成了刀把眼,说变脸就变脸,“每回想着我会惨死,你瘆人不瘆人啊?” “瘆人!瘆得慌……” 袁峰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嘴角轻翘。 就在这时,沈云的一声轻咳,让他瞬间回神。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神了。 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他硬着头皮,继续做记录。 沈云估算了一下他们三个的实力,很肯定的说道:“灵力的问题,交给我。出力的事情我来做,其余的,清尘,归你。” 有了这样的分工,很多问题便不复是问题。 两人一一细化,再加上袁峰及时的整理,以及出谋划策,仅用了半个多时辰,一个详细的操作方案便出台来。 第六十八章 全场最闪亮 离正午还有半刻钟,人员已经就位。 真正参与到布阵中来的人并不多,包括在工地外围担任警戒、巡逻的弟子在内,也才不到新营区总人数的半成。 绝大多数的弟子们此时都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在工地外围的柱子上,拉起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线之内,只有执行任务的弟子们才能进去。红线之外,没有限制。可以随意围观。 于是,已经交了差的弟子们呼朋唤友的赶过来。他们站在红线之外,望着百步开外的巨大黑影,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议论纷纷: “布阵之后,会变得更大吧?” “必须的!”“会有多大?” “比山还要高……” “切!现在就比山高了!” “我是说最高的山……呃,会不会长到天上去?” “真的吗?” “我觉得有可能呢。” “小的时候,听过一个传说,说在仙山这边有一根通天的柱子……滋,越说越象是了!” …… 所有的议论在一声锣响之后,立刻打住了。 鸣锣为号,这是布阵即将开始的讯号。 同时也是所有任务者们最后一次自检的命令。 众人敛去杂念,各自忙碌起来。 “甲一正常!” “丁四正常!” “丙二正常!” …… 每个任务者在自检完毕之后,都第一时间在自己身边的柱体上插一面半尺来长的红色小旗,大声通报。一时之间,象是接龙,通报声不绝于耳。 一面又一面的红色小旗立了起来,顷刻间,将浑黑、巨大的“阵基”装扮焕然一新。 红线之外的弟子们站在它的巨大阴影里,仰视着遍插红旗的它,眼里全是惊艳——从来没有觉得这个黑色的大家伙如此之漂亮! 在红线的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数百人。但人群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通知里没有强制要求保持安静。弟子们却生怕冲撞了布阵,同时也是紧张所致,听到锣响后,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出,更不用说出声议论、交流了。 不到二十来息,最后一次自检完成。人们越发的紧张,一颗心就跟含在嘴里一般。 时间象是凝固住了,明明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在场的人们却感觉有一生那样长…… 就在众人几乎要盼落眼珠子的时候,“铛!铛!”,接连两声锣声响起。 这是布阵正式开始的讯号! 工地及周边立时寂静无声。这回,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哗啦——,终于,在正西方的方向上传出来了动静。 立时,所有人的眼球都被这动静抓了过去。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之下,人们看到了一道闪闪发亮的身影。 再定睛细看,很快的,所有人都认了出来。 魏长老! 第一眼没有看出来的原由主要有二: 一是,魏长老平时穿着很是随意。初来青木派时,他还穿着浅色系的袍服,没过两年,他也和沈云一样,换上了弟子们自制棉布衣袍。特别是在云雾山脉开荒建新营区时,他和弟子们一同劳作,嫌袍服太碍事,索性一身短打。自后一直是如此穿着。算起来,他少说也有三年多不曾穿过长袍。而这道身影是宝蓝色的。不论是身上穿着的宝蓝色的八宝道袍,还是头上戴的紫金莲花冠,或者脚上蹬的七星厚底朝云靴,全是镶金嵌宝,华美之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要亮瞎所有人的眼。 二是,魏清尘的行为举止也是一反平时的低调。只见他背负着双手,衣袂飘飘,踏空而来。说是仙人下凡,也不过如此。 认出来他来后,人们禁不住齐齐的鼓起掌来,顿时完全的忘记了紧张。会不会被冲撞到之类的担心,更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别看魏清尘一副风轻云淡的神仙模样,其实,他内心里也紧张得不行。竟然忘了跟底下的人们挥个手示意什么的。 噌噌噌……,就这样,他踏着“阵基”的主梁,飞步而上。少顷,人就到了“阵基”的半腰处。 因为主梁也是黑色的,完全隐于黑色的“阵基”之中。如果不是对“阵基”非常熟悉,很难辨别出来。而围观的弟子们,首先是在百来步之外,其次,他们以前的任务只是局限于“阵基”的某一片区域。真正参与主梁建造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是以,哪里能辨认得出来?在他们的眼里,魏长老就是一路往高上飞。 没有任何飞行法宝相辅,就这么硬生生的沿着“阵基”往上飞,转眼间,飞到了半空里…… 太厉害了! 大开眼界啊! 一时之间,外围的掌声象潮水一般,一阵盖过一阵。数息之后,魏清尘抵达“阵基”的顶点。掌声亦是热烈到了顶点。 “厉害!” “好!” “神了……” 亢奋的人们拍红了巴掌,浑然不觉,接二连三的大声叫好喝彩。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说的就是此时。 魏清尘的出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却没有一个人看清楚,长袍之下,魏清尘的步法。他脚踏罡步,每一步都是极为的讲究。如果将他的脚底抹上一层墨,那么,通过落在主梁上的脚印,不难发现一个事实,即,他的每一个脚印恰好与沿途的红色小旗在同一高度。而脚步的方向也是小旗指向的方向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背负着双手,以及飞一般远去的背影,却没有发现他的一双手各自掐着一道指诀。 再稍微用点心的话,就不难发现,魏清尘使的是破阵八式。 也就是说,他这一路看似一反常态的高调,其实是必须如此。 因为他在用最快,也是最有效、最便捷的方位,做着布阵前的准备,即,校验整座“阵基”的四象。 是以,很多人看到他抵达顶点之后,立刻就开始布阵,居然没有校验四象,只差没在额头上刻一连串的问号。 不过,他们来不及细想,以及细看。 因为魏清尘开始布阵之后,沈云、袁峰和云景道长一齐出现了。 他们不用校验四象,也不用布阵,暂且只需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故而是直接走进“阵基”的底部。 太平常了! 以至于不少弟子心里生出很大的落差感来,有种大跌眼界的即视感。 沈云他们也没有跟弟子们打招呼。此时此刻,三人也非常之紧张。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魏清尘身上,不错眼的盯着最顶上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小亮团。 第六十九章 消失 因为隔得太远,而正午的阳光又是最强烈的时候,更有魏清尘那身闪亮的行头,俨然是对阳光的加持,所以,围观的弟子们完全无法看清楚魏清尘在上面做了些什么。 但并不妨碍他们热切的仰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布阵时,灵力消耗之大,果然如之前卜算的一般。不一会儿,魏清尘便汗如浆下,手里的三尺青锋越来越沉。 但是现在还没到向沈云借力的时候,他抿着嘴,往掌心注入一道灵力,剑指正前方的那面红色小旗,嘴里轻喝:“起!” 应声,剑尖正对着的那面红色小旗轻轻一摇,旋即,垂下的旗面嗖的绷得笔直,有如红色的铁板一块。 象是会传染,并且是闪电般的速度在传染,从这面红色小旗开始,在同一条直线上的其他红色小旗皆一个接一个的,一模一样的绷得笔直。 “哦……啊——” 呼吸之间,“阵基”最底部的那面红色小旗也这般的绷直了。 人们看得真切,再一次的鼓掌欢呼起来。 魏清尘吸气,剑尖对准近前的另一面红色小旗——遍布“阵基”周身的红色小旗,看似繁星点缀,杂乱无章。其实是大错特错。星空是有规律的。这些红色小旗也是严格按照阵图布设。偌大的“阵基”,总共有三千三百三十三面红色小旗,便旗阵。其所在的位置则是阵点所在,最大误差不能超过一分!真不是一般的精准。总共的来说,三千多余面阵旗可以分为九纵七横。布阵结束之后,阵点都会被激活。从表相上来看,就是九纵七横的阵旗都这般绷得笔直。 以他的灵力,最多只能激活五路纵向的阵旗。 不过,足矣。 因为当中间三路的纵向阵旗被激活后,“阵基”最为重要的上下联通便通了。这时,站在底部的沈云便能将道力注入通道之中。魏清尘可以从中借力,继续激活其余的阵点。 小半刻钟之后,魏清尘顺利的激活了第三路纵向阵点。 灵力消耗大半的他,站在大太阳底下,汗如雨下,气息也有些乱了。 紧了紧手里的青锋剑,他凝神定睛去看已经被激活的三路阵点。 说时迟,道时快,象是一阵微风吹过,由远及近,阵旗的底部挨个的漾起了微弱的水纹。不多,每个阵点上都只有两圈,颜色呈淡金色。 但对于魏清尘来说,比久旱逢甘霖还要来得珍贵。 因为这是沈云注入的灵力——道力是沈云的最大秘密之一,目前为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魏清尘不由精神大振,左手捏成的剑指,隔空指着近前最中间的那面阵旗,又喝道:“来!” 话音刚落,淡金色的微光一闪,一丝道力从那红色小旗上迸射出来,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剑指之中。 几乎是同时,他右手握着的青锋剑轻轻一晃,铮声作响。 哈哈,主公的灵力实在是太精纯了! 魏清尘只觉得神清气爽,两只嘴角愉悦的翘了起来,垂眸对着手中的宝剑轻声说道:“你倒是识货得很呢!” 他不是剑修,对佩剑并没有太大的讲究。当然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天神宗覆灭时,他才筑基初期的修为,也没有机会给自己搜罗一把好剑。 这把青锋剑属于上品宝剑,是他在大泽中心的角斗场里得到的一样奖励。 说到这个,他不得不赞一赞角斗场。 抛开血腥、冷酷的角斗制度不说的话,那里真是个好地方。 一来,修为提升快; 二来,法宝琳琅满目,且品质普遍高。 前者就不必说了。他不是最勤奋的,在里头呆的两百多年,只有前面的一百多年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命修行。当性命无忧之后,后面有差不多百来年,他纯粹就是混日子,但也是妥妥的元婴。而在外头的话,他这样的“混”法,能够凝丹就算不错了。 法宝是以完成任务的奖励出现的。层出不穷,几乎没有重样的。更重要的是品质上佳。在那里头,被奖励灵器级别的法宝,那叫做“太倒霉”了。下品宝器级别的,只能叫做“保本,不吃亏”。 他手里头这把青锋剑就是一次任务的奖励,上品宝器。 两百多年里,他做过的大小任务加起来不下千次。其中,仅有三次的奖励是剑。 这把青锋剑是品阶最高的。另外的两把剑,一把是下品宝器,另一把更差,属于“太倒霉”级别,是把中品灵器。不过,他却一点倒霉的感觉也没有。因为很适合当时只有筑基修为的他,比他从宗门里带出来的下品灵器的佩剑要衬手得多。 十年之后,他成功凝丹。那把中品灵器的佩剑也变得很不衬手了。这时,他才换上了三年前得到的另一把宝剑,即,下品宝器的那把。而换下来的灵剑,则被他拿去暗市里,换了一瓶回春丹——没错,在角斗场里,灵器级别的法宝就是这么的廉价。被他拿去换了丹药的法宝,有上百件。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即便他一件也没有如此“浪费”掉,件件都留了下来,在他离开时,也必须留在角斗场里,带不出来。至于这把陪伴了他一百多年的佩剑,他当时也是解了下来的。没有想到的是,此剑被神秘的角斗场主人藏在泉眼里,一同赠给了他。 后来,他因为沈云而结识了袁峰。在后者的帮助下,此剑被他炼成了本命宝剑。 从此,青锋剑俨然是他一位不会说话的老友,形影不离。 话说回来,魏清尘得沈云相助,顿时气势如虹,顺利的激活了一路又一路的阵点。 不过,能看懂这些“内里”的,只有沈云,以及担任护法的云景道长和袁峰二人。在场外的众弟子,无一是阵修(阵修都被派去守护阵旗了),又皆受修为所限,只能看到一些很明显的表象。是以,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面又一面的红色小旗绷直了。 难道这就是布阵?很多弟子越看越心里没底,心里不免起了嘀咕。当最后一路横向的阵旗也被魏清尘隔空激活了时,喝彩声明显低了许多。 不想,电光石火间,变故突声! “阵基”的正中间好比一道又一道的闷雷滚过,轰隆作响。场外的弟子们同时感觉到大地都象是在颤抖。 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抱头乱跑。 相反的,弟子们再一次的亢奋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仰头去看“阵基”的最顶上。 这是因为前些天的经验告诉他们,“阵基”又要大涨特涨了。 它会变得有多高呢? 人们心里充满了期待。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提着青锋剑,用最快的速度撤离顶点。 “啊——” 弟子们再一次的惊呼。 他们看到“阵基”的顶端不涨反而在飞速的下降。那情形就象是在咬着魏长老的屁股狂追不舍一般。 三息不到,魏清尘跑到了“阵基”的底部,成功与沈云他们三个汇合。须臾,数日来一直屹立在人们面前的庞大黑影完全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很多人当场傻了眼。 1603374905 第七十章 奸商 “阵基”怎么会消失呢? 不仅是围观的弟子们呆若木鸡,沈云、云景道长和袁峰也是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魏清尘还未站稳身形,三人便迎上去,急切的询问起来。 “我也不知道……”魏清尘低声回复道。 沈云目光微闪,打断道:“那么,布阵是成功了吗?” “成功了。”魏清尘点头,“现在,整个新营区完全在‘阵基’的覆盖之中。” 沈云略微放心了,挥手道:“先回去。去我那里细说。” 这里不是说细节的地儿。 魏清尘也正有此意,不过,眼下,他还不能走,遂如实向沈云汇报:“主公,‘阵基’是个全新的东西。我想等会儿在这里加测几组数据。” 不等沈云回复,云景道长扫了一眼百步开外的红线那边,也提议道:“主公,这里是不是要先宣布结果?大伙儿都揪着心。” “清尘,布阵是你主持的,你来宣布最合适。”沈云顺序做出了安排,“我们三个先走。你这里的事情完结后,就去我那院里。我们在那里等你。” “是。” 魏清尘得令,向红线走去。 果然如沈云所料,他抓住了线里线外,全场弟子的注意力。待他走到红线后面,将之一把扯掉。呼啦啦,红线外面的弟子们象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转眼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围住。 “魏长老,‘阵基’到底成没成啊?” “它怎么没长高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个个急得不行。 魏清尘向他们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顿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只是依然焦急的望着他。 “‘阵基’很成功。”魏清尘其实自己也存着一肚子的问号呢。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抚众人,“如果不成功,跟山一般大的阵影怎么会消失呢?阵影消失,就是‘阵基’成功的表象。” 袁峰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遮了嘴巴,悄声向沈云请教:“原来那是叫‘阵影’!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是你们这次搞出来的新鲜东西?”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在青木派里,隔三岔五的整点新鲜把戏出来,刷一刷大伙儿的三观,俨然已经成为了常态。所以,不懂就问,已经不是单纯的品行问题了,在很多时候,完全是因为工作的需要。 沈云其实也是头一回听说。只是在这里不好直言,遂耸耸肩:“回去再说。” 于是,三人不约而同的又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热闹,悄然离去。 等到了主院,袁峰已经快憋坏了,刚进院子门,便迫不及待的又一次问道:“云弟,到底什么是阵影啊?” 沈云看着他笑道:“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那么大的一坨,比我们后山还要高大,你不要告诉我说没有看到。” 袁峰挠头:“我是看到了。可是,我看不明白呀。” 这时,云景道长轻轻一甩拂尘,笑出声来:“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差不多有十个时辰在‘阵影’上走来走去。老实说,我也是刚才方知,原来它叫‘阵影’。” “彼此彼此。”沈云指着自己的鼻子,附和道。 袁峰瞪大眼睛,张嘴结舌的指着院门外边:“是是魏,魏长老他,他随口编出来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我的天爷!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节操叭塔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不是随口编的,还是真有说头,得等他来了之后,听他自己分说。”沈云说着,伸手请道,“走,我们先去屋里烧水……唔,我听说,对面昨天过来找事,没有得逞,却被你们反掏了一把。掏到茶叶没有?我屋里只有开水,今天能否喝上茶,全得看你了。” 后面说的就是袁峰他们外围防线上的黑话了,意思是,昨天有小股“除魔大军”侵袭,结果没有占到便宜,反倒被袁峰他们抓住机会偷营成功,得了一批战利品。 因为是昨天的战事,所以,这会儿相关报告肯定还没来得及报到长老会。 到底缴获了哪里战利品,沈云他们不得而知。不过嘛,袁峰人都已经过来了,肯定不会空着手过来。 于是,沈云向他讨茶叶。 袁峰笑道:“知道你这里断了茶叶。一共就缴获了百来斤粗茶,我全给你带过来了。” 云景道长撇嘴:“大老爷们也穷了?居然不喝灵茶,也喝起粗茶来!” “你们不知道吗?如今在修士同盟军里最时兴的就是喝粗茶。从上至下,都抢着喝粗茶。”袁峰故意拿“你们都是乡巴佬”的眼神,表情夸张的瞅着他们两个。 云景道长真的惊讶极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天,我的心思全放在工地上了。长老会的院子里都去得少了。”说着,扭头去看沈云,“主公,你知道吗?” 沈云摊手:“我天天猫在这屋里画图稿,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云景道长便对袁峰说:“你莫要再卖关子了,说吧。对面近来又抽什么风了!” 仙山的修士们,尤其是高阶大能们,以前喝个灵茶都必须讲究个品阶,非三品以上不喝,如今却从上至下的,全喝上了在凡人界里也只有贩夫走卒们才会喝的粗茶,可不是抽风吗? 袁峰想到这事,便禁不住的摸着嘴乐了:“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全是一天到晚喝粗茶的缘故,才战力了得。” “啊?”云景道长闻言,被雷得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拂尘。 沈云也是难以置信:“谣言吧?” “真的。”袁峰强忍着笑,“这一次摸营,我们的人抓到了两条活鱼,个头还不小。这些都是他们招供出来的。我可是一个字也没改。全是原话!” 接着,他还告诉沈云他们两个,这股喝粗茶的风气,早在个把月之前就初成气候了。如今,已经传遍仙山。很多门派和世家都在囤积粗茶。 “粗茶现而今已经成为了很重要的修行物资。其价格迅速翻了百来倍。”袁峰很是肉疼的说道,“这次缴获的百来斤粗茶,我们是一两也没有留下,全都上交公中……” 沈云啐了一口,笑骂道:“奸商!” 袁峰惊诧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奸商?”顿时象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眼见着要跳起来。 云景道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快语解释道:“不是说你。” 袁峰气鼓鼓的扭头看他:“那是说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我们余坊主!”云景道长挑眉,“我就说奇怪了,一连俩月,都没见他送半片茶叶进来。这里头要是没有他的手笔,我不姓秦,改跟他姓。” 嘴上虽这么说,他在心底里还是很能理解余莽的。没有办法,云雾山脉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如果没有余莽在外头削尖了脑袋的赚钱、收集各种物资,门派的处境只会更惨,很难继续运转下去。 都是聪明人,袁峰一点就透,迅速鼓起来的腮帮子又飞快的扁了下去,脸上全是惊艳:“厉害啊,我们余爷!” 哪知沈云又道了一句“奸商”,并且明确的解释道:“峰哥,这回就是说你了。说罢,你那百来斤粗茶是个什么价?这回想换点什么回去?” 袁峰呵呵笑了。好吧,他承认,刚才反应那么大,确实是因为有一点点心虚在里头。 “那个,听说器部新近搞出来一种符……”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奸商!我们这里可不信粗茶有什么神奇的效果,你不能这般狮子大开口。”1603431627 第七十一章 一窝奸商 玩笑归玩笑。袁峰如愿的拿到了心心念的新符。数量不到他申请的一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是器部那边目前能够拿出来的最大数额了。 云景道长肉疼极了,自告奋勇的去泡茶。理由非常之充足:用五百枚新符才换来百来斤粗茶。老贵了。可不能叫他家主公给祸害掉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因为从袁峰那里接过来一包茶叶,打开来一看,他立马再一次的被惊呆:“呀,真的是粗茶!” 他手里的这包茶叶有斤把重,如果拿去凡人界售卖的话,能卖到三个大钱,都是赶上了一个好价。 这种茶叶,便是茶仙下凡,也泡不出个名堂来。而沈云泡茶的方式,就是它的正确打开方式。 是以,沈云笑着起身:“杀鸡蔫用牛刀。我来罢。” “就这泡好了。”云景道长随手抓了一把搁大肚子白瓷茶壶里,也乐了,“我们余爷这回准发了一笔大财!” 袁峰赞同的连连点头:“那必须是。赚得也忒狠了些。” 这时,从影壁后边传来一句话:“什么太狠了些?” 是魏清尘。 三人往齐齐往门外看去。 一角宝蓝色的袍角扬起,魏清尘步履匆匆的绕过了影壁,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扬声问道:“你们是在说‘阵影’吗?” “哈哈哈……”沈云指着他,毫不客气的揭穿道,“得,这是心虚了,不打自招!” 袁峰和云景道长也是大笑。 说笑间,魏清尘进了屋,目光直接落在三人面前的茶碗上,鼻子嗅了嗅,笑容更甚:“好哇,原来你们躲在屋子里喝粗茶。一块下品灵石一大盅,你们这碗,少说一碗也能分出三大盅了……”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用指头隔空点他们,“哎呀呀,三个败家子!” “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云景道长心思一转,笑得见牙不见眼,也用手指头一样的隔空点他,“你呀你,老实跟我们交代,这里头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袁峰起身:“我就说,老余一直是个诚实的买卖人……” 这话还没说完,他自个儿先被逗乐了,没法再说下去。 魏清尘连忙接过话:“笑什么?老余做买卖素来口碑好极了。这是有目共睹的。” “那是。”云景道长使劲的点头,“老余不但自己发财,而且带着不少妖族朋友也发财。大家都很信得过他。” 沈云忍住笑:“拜托你们不要再描补了。本来全是真的,被你们这么一描补,我听着却是越描越黑了。” “不黑。”魏清尘走到桌边空出来的那张圈椅前,也是他平时惯坐的那一张,坐了下来,指着面前的粗茶,“这茶真不是他的手笔。与我也没有关系。等我们反应过来,外面的粗茶价格都涨到天上去了。为此,老余还哭了一场呢。” 这下沈云他们三个谁也乐不起来了,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云坐直了身子。 云景道长倒了一碗茶,递过去。 魏清尘接过,道了声谢,叹道:“说起来,真是象在讲笑话。” 原来,这股喝粗茶的风气是一个多月前从正清门的内门兴起来的。其兴起的原由,听风堂也已经查实了。其实是以讹传讹。 一位正清门的内门长老离开了修士同盟军,返回宗门后,多次在不同的场合里吹嘘自己的“除魔”功绩。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例举了很多“魔族”的具体生活习性。其中就有一条是说,“魔族”上下也酷爱喝茶。但与修真正道不同,“魔族”一爱喝浓茶,并且是越浓越好,二是爱喝凡人们才喝的一种粗茶。不论身份之高低,“魔族”中人个个如此。没有例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有人就开始暗中猜测:是不是这种粗茶对修行有益?不然的话,“魔族”的喽喽们爱喝值不了几个钱的凡钱,还情有可缘。为什么“魔族”里的高层也爱喝呢? 在仙山里,只要是听说对修行有益,闻者的脑子肯定是完全不管用了。再离谱、荒诞的事,甚至纯粹就是捕风捉影,也是应者如云。 这一次也一样。 很快的,从正清门,以及其友好门派、世家里开始,有人开始暗中找寻青木派里人人爱喝的“那种粗茶”。 这些人也真的很有能耐。没几天,他们就查到,青木派弟子确实人人爱喝用凡俗之茶泡制的浓茶汤。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喝完了茶汤之后,会把茶叶渣子嚼巴嚼巴着,也吃掉。 于是,相信粗茶能提升修为的人就更多了。 参与暗中调查的门派和世家也更多。很快,又有了新发现——青木派弟子喝的粗茶并非是特定的某一种。他们喝的粗茶种类繁多,可谓五花八门。 其中有人声称拿到了确实的证据,说外围防线上的某位“大官”喝的粗茶比寻常“魔众”还要廉价。据此,他们又总结出一条来,说粗茶真的有益于修行,并且越是廉价的粗茶,效果越好。 这下可不得了。在仙山里,平时只有凡人们才喝的粗茶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为了修士们的新宠。越是廉价的粗茶,越被哄抢得厉害。各种粗茶的价格好比是一骑绝尘,掏钱的速度跟不上涨价的速度。 “老余得到消息后,粗茶的价格已经涨了十倍还不止。并且市面上已经完全没有现货了。”魏清尘无奈的轻轻摇头。 袁峰表示不可理解:“那也不至于哭一场啊。” “那是因为他在得到消息的前一天,刚好将手里头的所有粗茶卖了出去。”魏清尘竖起两根手指头,“他只卖了个双倍的价格……” “哎哟,那可不亏死了!”袁峰心痛的直拍大腿。 “可不是嘛!”魏清尘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心痛不已,“老余以为碰到了个大傻子,高兴的将手里头所有的粗茶都卖了出去……” “噗——”,沈云没忍住,笑喷了:“难怪这一个多月来,他连一片茶叶也没给我们搞来。” 只有云景道长怔怔的坐在那里。 魏清尘见着他的样子不太对,问道:“道长,你怎么了?” 云景道长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嗡声说道:“我也想大哭一场……” “哭什么?”袁峰也关切的问道。 “哭我们的茶园!”云景道长抹了一把脸。 魏清尘惊呼:“茶园呢?该不是没得了吧?”说着,他向沈云解释,“这不又到出茶的时候了吗?我和老余都商量好了,这回要干票大的……” 云景道长红了眼:“为了扩种种山芋,我们把茶树都挖掉了……” “哎呀——”魏清尘好不伤心。 袁峰心思一转,弱声提议道:“要不我们放出风去,说要想粗茶能充分发挥效果,必须配着山芋吃?” 魏清尘眼睛一亮,飞快的问道:“一共有多少山芋?” 沈云连忙摆手:“搞不得。我们自己吃都少了,暂且没得卖。”说到这里,他指着四个人,又笑了起来,“看看,我们象不象是一窝奸商啊?” 这回没人再笑得出来。魏清尘他们三个只差没在额头上刻着“太可惜了……”。1603451688 第七十二章 还是钱的问题 “清尘,‘阵影’是怎么回事?”沈云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 云景道长和袁峰的注意力立刻都被转移了。两人皆含笑看向魏清尘——暴利固然可爱,但是却不能与“阵基”相提并论。 魏清尘见状,轻轻一笑:“你们该不是认为又是我的杜撰吧?” “呵呵呵……”沈云等人相对一视,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来。 “看来还真是。”魏清尘便再清楚不过了。 沈云连忙道:“所以说,背后说人坏话是最要不得的。我先向清尘赔个不是。” 云景道长和袁峰也紧跟其后。 魏清尘摆手:“玩笑而已。”顿了顿,又道,“其实,差不多也算是我的杜撰。” 于是,沈云他们三个完全被他弄糊涂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差不多也算是”,到底是算“是”,还是“不是”呢? “哎呀,魏长老,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说一说罢。”云景道长是个法修,在这方面最敏感。听到这里,好不抓狂! 魏清尘翘了翘嘴角,先道声“莫急”,接着喝了一口价格涨到天上去了的茶汤,清清嗓子道:“此事说来话长……” 袁峰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破功。 但他立刻握住了自己的嘴角,再次强忍着笑,用另一只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来,示意魏清尘继续,千万别再故意拖延时间。 后者很给他面子,娓娓道来。 原来,“阵影”这个词,是本来就有的。并非他凭空捏造出来的。“阵影”和“影岛”一样,都是出自大泽中心的角斗场。不同的是,在那里头,经过一番努力,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他凑齐了“影岛”的详细资料。但是“阵影”的一切资料却还没来得及收集,他便离开了。 因为在离开前,他启誓不会将角斗场里的任何事道与外面的人听,所以,这一回,他也没有提及角斗场,而是说“我以前修行的地方”。 袁峰和云景道长都清楚,他出自天神宗,在天神宗覆灭之后,一直在大泽里修行。而这些年来,仙山的地形地貌在迅速的变化,大泽的中心更是面目全非——靠北边的那部分大泽中心变成了雪域。之前,他们从边界突围之后,就是从那片雪域的北部横穿过去的。 是以,想回那里去收集“阵影”的详细资料,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两人又是连声道“可惜”。 只有沈云知道魏清尘说的是角斗场。他也知道魏清尘离开前是发了誓的,是以,垂眸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没有插话询问更多的细节。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道:“我觉得,先前的巨大影子很有可能就是‘阵影’。所以,可以说是我在杜撰,也可以说不是。”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云景道长心中一动,问道,“主公,你不是说‘阵基’里嵌入的中心法阵是出自通天塔的底部之内吗?那么,当时通天塔打开时,你有没有看到类似的情形?”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有啊。所以,之前,第一根支柱下去,‘阵基’涨高那么多,我虽然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接着,他详细的描述起当时看到的通天塔的样子。 先前,他也跟他们三个详细说过。只是那时他说的是整体的样子。而经过“阵基”工程之后,他对通天塔的参悟又深了许多。故而这一次再说当时的情形,不但更具有针对性,而且也详细得多。 最后,他总结说,他以为通天塔平时的状态与打开时的状态截然不同,恰好符合了“阵基”布阵前后之巨变。 魏清尘不住的点头,指出来:“通天塔激活之后的样子,就是我理解的‘阵影’。” 云景道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么,‘阵基’一旦被激活,也会重现‘阵影’?” 魏清尘没有先回答他,而是看向沈云,问道:“主公以为呢?” “如果真是你说的‘阵影’,我觉得应该会。”沈云分析道。 袁峰“滋”的连连抽气,抚掌叹道:“那得有多高多大!” 魏清尘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难道就不能内缩,变得小巧玲珑些?” “不可能!”袁峰冲沈云呶呶嘴,“云弟说的通天塔打开之后,就是变大了。金光闪闪,直冲海面。” 后面用的是沈云的原话。故而,沈云颔首,再一次说起当时的情形:“是的。通天塔打开后,‘阵影’是金色的,确实是往大里变。在我昏过去之前,它都是在不停的变大。”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插一句道:“照‘通天塔’这个名字来说,很有可能它是要直冲云霄,冲天地呢。” 魏清尘挑眉:“也说不准。” 沈云当即扼腕:“那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昏过去呢!”若是再坚持一会儿,他是不是就能亲眼看到通天塔完全被打开时的盛况?那可是唯一的机会啊! 眼见着话题要被扯散,云景道长赶紧的将话题又拉回去:“魏长老,‘阵基’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激活?激活之后,是个什么情形?你能不能给我们准话?” 沈云和袁峰皆看向他。 魏清尘笑道:“我留下来测试了几组数据,就是为了推测‘阵基’被激活后的情形。” 接下来,他很仔细的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一是,成功的布阵之后,“阵基”的激活法门,与他们先前预设的一样。 也就是说,“阵基”将有两种激活方式。 一种是,主动激活。按照计划,主动激活权归于门主。换而言之,能够主动激活“阵基”的,只有青木派的门主大人一人。如果没有得到门主大人的授权,魏清尘也没有办法主动激活“阵基”; 另一种是被动激活。当“阵基”覆盖的范围之内,不管是哪一处,受到了侵袭,且侵袭的强度达到了预设程度,那么,“阵基”也会被激活,完全不用经过门主大人。 二是,沈云他们的猜测是对的。魏清尘仔细分析了测试出来的数据,“阵基”被激活之后,其释放出来的“阵影”会比布阵之前少说也要大上百来倍。 “如果能量充足的话,从理论上来说,扩大千余倍,也不是不可以。”魏清尘神采奕奕的宣布。 “我的天爷!” “千余倍!” “北煤区的大半也在其中了……” 云景道长和袁峰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会儿,他们象极了叶罡笑话他们的“土包子”。 沈云也很激动,不过,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问道:“清尘,要填多少灵石进去,才能称得上是‘能量充足’?” 此言一出,云景道长和袁峰跟被兜头给泼了一瓢凉水似的,双双被迅速降温。两人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尴尬,遂一个摸了摸鼻子,另一个轻甩拂尘——可不尴尬吗?他们俩光听到“阵基”有多威武了。却忘了一个最基本的现实。即,青木派现而今穷得叮当响,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上哪儿去凑那笔激活“阵基”的灵石!所以,没有足够的能量,就算是被动的激活,“阵基”也威武不起来…… 魏清尘呵呵的笑了笑,报出一个数值来:“两条上品灵石脉吧……呃,应该能维持一天一夜。” 一语即出,满屋寂静。更浓郁的尴尬,飞一般的在四人之间散开来,转眼间凝成了实质,象蚕茧一般,把他们裹了个结结实实。 两条上品灵石脉! 那得多少灵石啊。 换成大钱的话……会不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怕是一辈子都数不完…… 过了一会儿,沈云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尴尬:“呵呵,上品灵石脉?我到现在,还没见亲眼见过,不知道它是长什么样呢!” “我也没见过。”袁峰啧啧道,“仙山的门派和世家现在是多如牛毛。能够拿出两条上品灵石脉的,起码是一流的世家。很多二流的门派,其全部公产、私产加起来,怕是也凑不起两条上品灵石脉。” 却见其余三个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瞅着自己,他挠头道:“不用专门打听。在仙山一直暗地里流传着一个财富榜。那里头有这方面的数据。还很详细的呢。” “是吗?我没听说过。”云景道长毫不客气的当面拆他的台。 袁峰叹了一口气:“都说了是暗地里流传。所以,这个财富榜还是要专门打听的。” “你打听这个做甚?”云景道长追问道。 袁峰冲他翻了个怪眼:“数年没有发粮饷,门派和修士同盟军谁也不搭白,换成是你,是不是也要想点办法?起事前,我真是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云景道长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也跟你一样,纯粹是对那个财富榜感兴趣。” 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何须挑明! 魏清尘和袁峰便一齐又看向沈云。 “我们毕竟是正规门派,打家劫舍的事,坚决不能做。”沈云很肯定的说道。 魏清尘欲言又止。 袁峰却直言道:“谁说要打家劫舍了!替天行道,收缴不义之财,也不行吗?” 沈云再一次反驳回去:“那不还是打家劫舍?再说了,你说是不义之财,就是不义之财了?你总得去取证吧?取证不要费时间?现在,还有时间容你去取证吗?就算取证容易,毫不费时间,你去‘收缴’也得费人费时吧?我问你,你‘收缴’一笔,有几分把握?从准备到得手,最少要多长的时间?” 一连数问,袁峰被驳得哑口无言。同时,他也完全弄懂了沈云的意思——是不是“打家劫舍”,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而是,时间上完全来不及了。 在仙山,吞并、灭门……之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也使得,但凡有点家财的,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也不论是个人,还是门派、世家,都会做足了防范。再加上,仙山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说白了,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后面还有老的!这句话是仙山人际关系的真实写照。 据他以前收集到的相关情报显示,在仙山里,十大门派如果真正要灭一方门派或者修真世家,哪怕对方只是三流的货色,也不是说灭就能灭掉的。事先,他们也要做足了准备。真正动起手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就意味着,抛开道义、名誉等等,暂且都不论,他的计划也是行不通的。 守护大阵岌岌可危。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可是没有两条上品灵石脉,“阵基”使不上劲。届时,他们还是应付不来。 钱!钱!钱! 搞来搞去,还是钱的问题。 袁峰再度抓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 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他们也都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一时之间,也是一愁莫展,只能看向沈云。 沈云慢条斯里的答道国:“也没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说着,他看向魏清尘,“清尘啊,还记得当初我们初建石头岛的时候……” 话未说完,魏清尘豁然开朗,轻拍额头,接着说道:“我那时也是穷得叮当响……呃,现在也是一样的穷……” 袁峰和云景道长都不由笑了。 魏清尘接着说道:“搞影岛需要很多材料,主公手里头没有那么多。余下的,又买不起。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沈云点头:“那个时候,你可没有替天行道哟。” “是的。”魏清尘笑道,“我是卖了酱牛肉的方子……唔,还有‘江湖救急’。”想了想,又道,“后来石头岛扩建,又搞了一次钱。宴请边界的同道们,收了一回份子钱。”想了想,很肯定的说道,“两次筹款,都没有用多少时间。” 袁峰心服口服:“我在边界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好点子呢?”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主公,我去借吧。” 不等沈云询问,他自己补充道,“这才几年,我就混成了元婴上人。所以,只要我去登门拜访,稍微略点口风出来,对方肯定会自动的奉上一笔不薄的‘薄礼’。绝对不白要他们的钱财,到时,全给他们打借条。” “再送上一本《清风拳》吧。”沈云提议道。 袁峰笑了:“《清风拳》是真的管用,不是粗茶能够相比的。包管他们不吃亏。” 第七十三章 跟谁借? 达成共识之后,四人开始商议“借钱”的相关细节。 沈云又道:“两条上品灵石脉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是看我们向谁去借。” “对的。”不愧是打听过财富榜的,袁峰颇有体会,赞同极了,“这年头,穷的越来越穷,富的越来越富。两条上品灵石脉于大多数的仙山势力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但是,对极少数‘阔佬’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云景道长讪笑:“我认得的人里,应该没有你说的那种‘阔佬’。” 魏清尘点头:“那样的‘阔佬’不多……多跑几家吧……” 话未落音,沈云却道:“我看也未必!”接着,冲袁峰说道,“我报个名出来,你看看,在不在那财富榜的‘阔佬’行列里。” “好啊!”袁峰起了兴致。 魏清尘直接猜了起来:“主公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应该是结交了一些‘阔佬’。” 沈云笑道:“那肯定是。比如说,我们的大统领。可惜,他肯定是一个子也不会借给我的。我们也得有点骨气,眼下莫要跟他开口。” 其余三人都齐齐的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袁峰说道:“没错。仙山之中,就数大统领这些年的身家涨得最快。现而今,他是屈指可数的‘阔佬’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叶罡一旦知道了“阵基”计划,不想方设法的搞破坏,就很不错了。哪里肯借灵石脉给他们? “好在我还认得几个‘大佬’。并且,这里头也有你能搭上话的。”沈云对云景道长说道。 后者目光一闪,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师祖……呃,不,现在应该是大师伯了。”哈哈,他现在可是元婴上人了,在仙山,辈份足足提升了一辈。 不等沈云回答,袁峰拍着巴掌笑道:“玄天门和文远真君都是阔佬呢。” 玄天门一直都在十大门派之列,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也有面子,能拿出两条上品灵石脉来,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令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两个感到意外的是文远真君竟然也在其中。 “大师伯的私产竟已经如此之丰厚了!”云景道长啧啧惊叹,“他可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 如果换在从前,他肯定是不信的。 现而今……咳,就算是别个这么说,他也最多是将信将疑。但是,大师伯和袁峰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后者。 果然,袁峰爆料道:“以前他是不是两袖清风,我不清楚。但是,财富榜里,他排在百名之内。” 魏清尘问道:“是玄天门的公产,还是他个人的私产?” “他和玄天门都在百名之内。玄天门比较靠前,位列第九。九大门派里,是垫底的存在。他在后,位列八十五……呃,现在应该更靠前了。因为那个时候,泰阳真君还在世。他的排名是第二,仅次于正清门。”有没有搞混,袁峰的回答再清楚不过了。 魏清尘便对云景道长说道:“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文远真君和叶罡不同。前者是玄天门的老门主了,又是资深的真君,在仙山的地位,一直是前十。可是,他的身家却是八十五,算是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匹配。 究其原由,不外乎两种: 一是,他不擅理财。 但玄天门却位列第九。 从袁峰的话里不难听出来,财富榜里,门派与个人并没有分开,是混合排行的。这样的话,玄天门排在第九位,便是在十大门派里也算是靠前了。玄天门的财富能如此靠前,文远真君身为门主,必定是功不可没,也足以说明,他本人并非不擅理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第二个原由,即,文远真君确实没有大肆为自己敛私财。 魏清尘说他“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并非是讥讽之语。 “我不止一次见过文远真君。”沈云也道,“在仙山的真君一辈里,他一个,泰阳真君一个,都对我们青木派算得上是友好的。”提到后者,他颇为怀念——当年的金丹会,云景道长给他搞到了一个参与的名额。真正将他正式领进仙山的高阶修士圈的,却是泰阳真君和文远真君两个。 思及起,他握了握拳头,环视众人,提议道:“时间有限,容不得道长东奔西走,四处筹凑。我提议,道长直接去接触文远真君,请他帮忙,大家以为如何?” 魏清尘和袁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拿眼睛去看云景道长。 后者苦笑:“我在大师伯那里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一遭,要借的可不是两百、两千上品灵石,而是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人要有自知之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虽也是玄天门的弟子,并且现在还是元婴上人了,但并非文远真君嫡传一脉,在后者的眼里,哪有那么重的份量?就算是加上《清风拳》,也远远不够。 魏清尘和袁峰只管看他的态度,主要也是这意思。 “呃,两条上品灵石脉不是小数目。”魏清尘替道长解围道,“以前天神宗里的道君大人们都非常提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碰上元婴大典什么的,也不乏一出手就是赐灵石脉的。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一般也就是赐一条下品的灵石脉。拿两条上品灵石脉做贺礼的,确实是闻所未闻。” 沈云解释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让文远真君掏腰包赐道长结婴的贺礼。我是想让道长跑一趟玄天门,以青木派的名义,向文远真君借。说是‘江湖救急’也行。” “可是……”袁峰心念一转,改口笑道,“我不信道长在这边,文远真君真的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玄天门从来没有来找过道长,我想,很有可能是经文远真君默许了的。” 云景道长点头:“应该是这样。我能感觉得到。” 很明显的例子是,前些年,青木派才象是被叶罡盯上了,宗门便紧急召他回去。可这些年,青木派都成了“魔门”了,宗门却跟忘了他一样,连例行的任务令都没有再下达给他。能不声不响的就做到这种安排的,玄天门之内,也只有大师伯。 再说了,大师伯在没有被真正惹毛的情况下,万事都会留一线,不会把事情做绝了,也是众所周知的。也许大师伯对他和青木派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呢。 如此一想,他顿时有了底气,挺起胸脯说道:“主公,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先别急。借钱嘛,肯定要打个借据的。我去里头给你写一个。”沈云起身说道。 第七十四章 入伙 少顷,沈云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想来就是那“借据”。 三人禁不住好奇的抻长脖子去看。 沈云呵呵一笑,大大方方的将信封展示给他们看:“这回是借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呢,借据不能太草率。光是打个条儿,可不行。” 所以,信封是用的仙山里的拜帖样式。封口处还打上了火油印。 云景道长接过信,深吸一口气:“此行一定马到成功。”事关“阵基”,也必须马到成功! 见状,魏清尘反倒心里没底了,试着再提议道:“两条腿走路才稳妥。要不,我走一趟银刀城?” 袁峰明白了,可新的疑问又出来了——魏清尘什么时候跟妖王的交情深到能开口就借两条上品灵石脉了。是以,他好奇的问道:“是去找妖王吗?” 魏清尘点头:“我这里有一枚火姬的印信。火姬有一回跟我说,万一我在边界碰上了大麻烦,无法及时请到增援,不妨拿着这枚印信去找妖王。妖王看到印信,会出手相助的。但是,这枚印信只能用一次。妖王只给了她一次承诺。” 众人不由想到了随黑海蟒一族离开的火姬,面上不显,心里皆是一声叹惜——这哪里是一枚印信?分明是一条命啊。如此重要的东西,火姬说给就给了,足以见她对魏长老有多上心。可惜啊…… 沈云更是由此还想到了钱柳……摸了摸鼻子,敛神说道:“不用了。我有十分的把握,文远真君看完信后,会把灵石脉借给我们。” 十分的把握?云景道长心思一转,轻呼出口,问道:“主公是在信里说了通天塔的事么?”在文远真君心里,通天塔的情报应该值得上两条上品灵石脉了。可是,这是仙山的一桩隐密,就这个价卖出去,他觉得好亏。 “没有。”沈云答道,“通天塔兹事体大,而且有很多的疑团还没有完全解开,就这么卖出去,我们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阿莽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做生意可不能做这样的一锤子买卖。但是,‘阵基’却是已经完成了的。就欠一点运转资金。所以,我在信里邀请玄天门与我们合伙。入伙之后,一旦仙山生变,‘阵基’免费为玄天门提供庇护。届时,玄天门的弟子与我们青木派弟子同等待遇。”说到这里,他笑眯眯的看着云景道长,“道长,到了真君座前,你得拿人格当担保哦。” 人格担保,在仙山就是一则笑谈。修士们以“仙”自居,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凡人,哪里会在乎什么“人格”。 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告诉云景道长,后者在这桩交易里的身份——联络者兼担保者。 “是。”云景道长爽利的应下,拂尘一甩,扬眉吐气道,“没有想到啊,我也有能用人格担保两条上品灵石脉的大交易的时候!人生巅峰来得太快了!” 众人都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沈云很有气势的挥手道:“这才哪到哪。以后,更大的交易,你也能担保!” “承主公吉言!”云景道长仔细的将信收进储物戒指里,抱拳向他们道别,“我去也!大家等我的好消息!” “等我一下。”袁峰也起身,先是问沈云,“我这次的护法任务是否也已完成?” 沈云看向魏清尘。 后者点头:“‘阵基’已经完成。护法自然也就结束了。” 袁峰也告辞道:“我先回边界去了。正好和道长搭个伴。” 魏清尘闻言也要离开。沈云却拉住他:“他们两个急着走,是任务催得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来得及给我说说边界的事,怎么能就走了呢?” 于是,魏清尘留了下来,袁峰和云景道长一同离开了。 然而魏清尘喝了一口浓茶水,正要汇报时,沈云先出声道:“刚刚说到火姬送给你一枚印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刚到边界的时候。”多年的交情,两人都非常的默契了。不等沈云再问下一个问题,魏清尘又道,“出事之后,我仔细回忆过当时她送我印信的情景。她那时应该也不知道通天塔会那么快就重启。” 言下之意是,通天塔一事,火姬事先也是毫不知情的。从目前掌握的种种证据来看,这件事纯粹是混沌兽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 “她离开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云想了想问道。 这个问题,沈云一直想问魏清尘,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事发之后,后者只有短暂的失态,然后就迅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这段时间,魏清尘瘦得快要脱相了,又充分说明,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他心里有多苦。 沈云都看在眼里,很想找个机会,与他好好的谈一谈。 或者说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抱在一起取暖吧。 果然,魏清尘的脸色又变得寡淡起来。 他还是不想谈。 沈云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的一个膝头轻轻的拍了拍:“不想说,就不说吧。如果有一天,你想跟我说了,我随时洗耳恭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扭头去看窗户外头,“清尘,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想她。真的好想……她的处境和火姬不同。你和火姬还有再相见的时候,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清尘,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很后悔。后悔没能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她。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 魏清尘的眼圈嗖的红了。说起来,主公比他更惨。火姬至少是明白他的心意,也热烈的回应过他。而主公……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气火姬离开之前连句话也不给自己留下,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 “不要这么悲观。世间之事,无所不能,无奇不有,哪能说得这么死呢。”他想了好一会儿,搜肠刮肚的,总算拼出了这一句苍白的安慰。 为什么说是苍白? 因为之前主公给他们分析过,钱柳很有可能是真正奉了天道之旨意行事的人掳走的。她在鸿蒙界自有任务,但不包括率阴军斩杀混沌兽这一桩。于天道来说,这是公器私用+公然违背其旨意。所以,钱柳被掳回去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和绝望。 显然,主公也是这么想的。 以他的见识和阅历,真的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话来安慰主公。 沈云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脸上的戚容已经只剩下一些残迹,又将话题换到了印信上:“那枚印信是火姬留给你的唯一念想,说不定你将来找寻她还要用到它。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你莫要用它。妖王那边……他如果真的是另外一只守护兽的后人,我相信,没有那枚印信,他也会很快来联络我们。” 魏清尘握了握拳头,动容的说道:“多谢主公。” 第七十五章 云景师伯回来了 接下来,魏清尘向沈云汇报了近几天里边界的一些新动态。这些动态,大多数的,听风堂都以情报的形式发回来了。但他的汇报并不是再重复事实。而是侧重于对这些动态的疏理和分析。因为多年来的默契,使得他心里很清楚,自家主公想要听的,并非是更清楚更详细的事实描述,而是他的分析,然后再在此基础上,与他交换意见,展开讨论。 一场讨论下来,两人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回,守护大阵再劫难逃,多则月余,少则十来天,必破! 魏清尘更加坐不住了,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再一次提出迅速回边界。 沈云没有留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两张热气腾腾的羊肉白面饼递过去:“拿着路上吃。” 闻以久违的肉香味,魏清尘口水都快下来了。他没有接,而是好奇的问道:“哪来的?” 据他所知,新营区这边的餐具上也是基本上绝了荤腥。而自家主公从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那么,这两张饼肯定是大有讲究。说不定是道长和老王他们见主公这些天熬得太厉害,专门找来给主公进补的。外边封锁厉害,道长他们找点象样的吃食不容易。相反,他在边界真想弄点好吃的,要容易得多。是以,他哪里能夺主公这口吃的? “前些天打牙祭。我要赶图稿,没来得及过去。他们便把饼给我送过来了。拿得有些多,我吃不了,剩了两张。”沈云拉起他的一只手,直接将饼塞过去,“马场和北煤区在联手喂短尾羊呢。前两天,三叔过来跟我讲,成功是肯定的。还说,等他们搞成了,我们就有穿不完的羊皮袄、羊毛衣,吃不完的羊肉。这个你先拿去吃,我们这边很快就是羊肉饼管饱了。” 魏清尘也是五大长老之一。长老会这边每旬都会给在外的长老发一份简报过去。简报的内容就是过去的十天里,门派里的一些主要事务。是以,马场和北煤区合作的事,他虽在边界,却也是知情人之一。 哪有主公说得这么容易! 羊肉饼管饱,少说也要数年之后。 主公不是一个浮夸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全是想让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这两张从其嘴边省下来的饼。 至于打牙祭……最新的简报是前天发给他的,里头并没有提及。前几回打牙祭,简报里都有提及。怎么可能独独这一回就不提了呢?是以,又是主公在宽他的心而已。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后,不知道会笑落多少修士的大牙——堂堂的元婴大能,不求能只手遮天,但在仙山里混个肚饱,是很为难的事吗? 主公的修为甚至更高阶! 他们两个捆在一起,拼死拼活的奋斗了这么多年,青木派的处境却是越来越艰难了。现而今举派上下居然连顿象极的饱饭也吃不起了。 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一境呢!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中笑话他们:何苦来哉! 但魏清尘的心底里却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苦,或者不值得。相反,抓着两张热乎乎、香喷喷的饼,他感觉胜过世间一切美食。 “好。等得了空闲,我再酿点好酒。到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与主公一醉方休。”魏清尘看着自家主公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 “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沈云很肯定的应道,“我们要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嗯!我完全有信心!”魏清尘没有再推辞,将两张饼收进储物戒指里。 另一边,袁峰亲自护送云景道长过了“除魔大军”的所有封锁线,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界,才与之分开。 可即便是这样,云景道长也很快就被修士同盟军的一只巡逻队给扣住了。 理由是,他的通行令过期了。 东海那边开战没两天,修士同盟军在仙山重新发放了通行令。这件事,听风堂有报告长老会。是以,云景道长也是知晓的。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一来,他在青木派里的身份,一直没有泄露。在外头行走,他用的是玄天门的弟子令牌。而玄天门是九大门派之一,也是修士同盟军的一股中坚力量;再者,他现在可是元婴大佬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外边查得竟是这么的严格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回,他的元婴大佬身份反而加重了巡逻队长的质疑: “玄天门的师伯们,我怎么可能不知晓?” “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就这样,他被扣下了。 呃,说是“扣”,有点言重了。自称是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真的是克守弟子礼,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上巡逻船,一再表示是“恰好顺路,送师伯回贵宗门”。 不管他是真是假,云景道长拿出师伯的架子来,问清楚巡逻船巡逻的路线,发现确实是要途经玄天门,便愉快的上了船。 没有反抗,也没有不高兴。 因为仙山的地形变化太快,所以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遍布仙山的各传送阵。在一年多前,它们便完全被废弃了。这使得他回玄天门,也只能照着身份令牌的指引,御剑过去。 坐巡逻船,省力是肯定的,速度比他御剑要快得多,更是不争之事实。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 他真的是巴不得呢。 回头的话,一定要请大师伯给叶大统领写封感谢信。唔,在信里,必须好好的表扬一番这位正清门的大师侄——可不是大师侄!广大的法修们都有一个通病,即,眼高手低。他们的战力不好,但是眼光却是很毒的。一照面,某“元婴大佬”便看出来了,这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其骨龄比自己还要略长数年。 可怜见的,现在才金丹四层!在正清门里,象这样的,十之八九是旁枝了。 某“元婴大佬”决定,不能白坐大师侄的顺风船,一定要帮一帮他。让他在叶大统领面前,好好的露一回脸。 “大师侄”显然也很想揭了他的假面孔,令巡逻船一路不停,全速前行。太阳才刚刚偏西,玄天门的山门到了。 “师伯,请!”大师侄皮笑肉不笑的过来相请。 船方停好,山门前,已经站出来一队玄天门的弟子。 为首的也是一名金丹。 金丹一层。 新晋升的金丹。 云景道长看着眼生,所以,继续风淡云轻的站在船头——此番,他是“衣锦还乡”好不好!不能太低调。 大师侄瞅了他一眼,跳下船去,与玄天门的那名正牌师侄一番耳语。 不想,他才说完,对方竟然“啊呀”轻呼,诧异、惊讶、欢喜……各种表情跟走马灯似的在脸上晃过。 “原来是云景师伯回来了!” 闻言,大师侄当场傻掉。 第七十六章 你叫什么来着 运气来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 赶时间的云景道长恰巧碰到了一名出自内门嫡系的金丹真人在山门轮值——边界的形势吃紧。仙门各大门派和世家都不约而同的加强了警戒。玄天门也是如此。从上个月开始,一直由外门负责的山门,被内门接手了。每天都有一名金丹真人在这里当值。 早些年,云景道长只是内门里一位寻常的金丹。出自旁门,资质平平,年岁不小……一般的内门弟子未必会知晓他是哪号人物。 但自上次的金丹大会之后,他在宗门里名声大显,一度成为热门人物。他的“传奇经历”更是内门、外门都传开了。 直到最几年,他常年在外“云游”,热度才渐渐降下去。 正当人们都以为云景真人会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时,没有想到的是,他又回来了。并且还是如此之高调——能被修士同盟军的精英巡逻队专程护送的,必须是贵人,花钱也买不到。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正清门这位大师侄之脸皮之厚,完全不下于他们的小师伯叶大统领。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与叶大统领一脉相传承。 他没有揭穿大师侄。因为说好的要“提携”人家嘛。 于是,他热忱的挽留着大师侄。 后者心虚之极,哪里敢应承? 可怜的家伙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旁的亲亲师侄突然笑盈盈的抱拳:“启禀师伯,师祖召见您。接您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如获大释。 云景道长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轻甩拂尘笑道:“师侄,难得大师伯今儿空闲,又有兴致。你随本座一道过去,也不枉你护送了这一路。”“护送”两字咬得重重的。 大师侄可被他给吓惨了,不但脸色嗖的变了,又青又白,而且冷汗如浆。 亲亲师侄终于回过味来,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眼底也确确实实的流出了厌恶。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他轻轻的往旁跨出一步,断了大师侄的后路,亦热忱的伸手,“师兄,请!” 大师侄仍不死心,拿眼睛去看自己的部下们。 意思再明确不过。 有道是,打蛇不死,必遭蛇咬。云景道长怎么可能给他们报信求援的机会?拂尘一甩,豪气十足的指着站在船下的那一队巡逻兵:“你们今天也有福了,一道去喝口粗茶,歇歇脚儿。” 亲亲师侄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眼色甩出去,站在山门外的那队玄天门弟子便笑嘻嘻的上前去,亲热的与巡逻兵们勾肩搭背,比对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还要真诚的留客。 这里可是玄天门的山门! 并且亲亲师侄刚刚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们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彻底蔫了,象极了一条砧板上的鱼。 “师伯,我们的飞船来了!”亲亲师侄指着半空里,喜气洋洋的轻呼。 云景道长一抬眼,果然看到远远的天边现出来三个小黑点。 它们的速度极快。少顷,三个小黑点由芝麻粒大小变成了蚕豆大。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正中的竟是文远真君的座驾。两旁各有一艘担任护卫的飞船。文远真君的座驾,自然是差不了。那两护飞船也不差,是时下仙山里最新式的破云甲飞船。 云景道长记得很清楚:破云甲飞船是叶罡牵头,三年前从色目族人那里引进的。一共是十二艘。 据可靠情报,修士同盟军总共买进了八艘。余下的四艘则是被世家们瓜分了。 叶罡原本的计划是一年之后,再购进二十四艘。 然而,在十二艘破云甲飞船交付的第二天,落桑族人就此项交易向修士同盟军提交了强烈抗议书。 理由是,此项交易对在祝融大陆的落桑族人构成了重大威胁。 同时,落桑族人还跟色目族人“严正交涉”。 没过多久,色目族人表示“很遗憾”。他们为了修士同盟军好,单方面的撕毁了第二批购船合同。 叶罡当然不乐意吃下这个亏,派人再与色目族人斡旋……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还在积极的斡旋之中。 话说回来,修士同盟军里总共才有八艘破云甲飞船。这也意味着,眼前的这两艘极有可能是玄天门全部的破云甲飞船。 大师伯全部派了出来,专门迎接我? 云景道长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大师侄的身上,心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脸!看来又是沾了正清门的光。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哈哈,看来宗门与正清门的真实关系,没有情报里显示的那么好嘛!这样就好。两条上品灵石脉少说也有一条已经搞定了! 不一会儿,船队抵达。 让云景道长再一次深感意外的是,大师伯最小的亲传徒弟玄诚上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这也太高规格了! 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啊,秦师……弟呀,真的是你回来了!”玄诚上人也大吃一惊。 刚才,师尊令他过来接门中云游归来云景上人。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宗门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个上人?云景这道号一听就是旁系啊…… 然而,他问师尊,师尊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只能暂且按下好奇心,赶紧的按师尊吩咐的去办。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云景上人到底是谁? 待见到本尊,他心里好比呼啦啦的跑过了一万头草泥马。 居然是云景这小子! 他真的是元婴境的修为了! 可是他前番出去云游的时候,才金丹初期的修为啊! 这才几年,他怎么就结婴了? 刹那间,他完全明白师尊为何是那副情形。 看着新鲜出炉的师弟,他差点儿没能把称呼改过来。 “竟有劳师兄亲自过来一趟,师弟深感惭愧啊。”相比于他,云景道长换称呼就再自然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玄诚上人听得两个太阳穴直打突。 他暗中咬了咬后槽牙,才将这股子猛喷上来的酸爽压制下去,面色不改的携了云景道长的手去登船。 这时,云景道长跟他隆重的介绍大师侄。 说完经历之后,云景道长皱了皱眉头,歉意十足的问道:“本座看到师侄真是欢喜过了头。你叫什么来着?” 玄诚上人轻轻一笑:“秦师弟,不好劳累师尊久等。这等小事,交给底下的后辈去做吧。也好叫他们后辈亲香亲香。” “哦,师兄所言极是。”目的达到,云景道长才懒得再费心。 大师侄吓得连冷汗也忘了流。 第七十七章 有隙 玄诚上人携云景道长之手,一同上了文远真君的座驾,并请他去舱内小坐、喝茶。因为由山门去主峰还要一点时间。 看着舱门上流动的灵力波动,云景道长婉言谢绝了:“有些时候没有回宗门了,甚是想念宗门风光。借此机会,正好一解想念。” 果然,玄诚上人没有再坚持,转身唤来在一旁侍立的道童:“童儿,摆上茶案来。” “是。”道童行了一礼,噌噌的跑去张罗。 少顷,他带来另外两个道童,三人在船头甲板上,抬茶案,搬蒲团,麻利的准备茶具,生火烧水。 待他们准备妥当,玄诚上人再度邀请云景道长一道喝茶。 这回,云景道长没有再拒绝,满口应下来,随他一道过去,先请了他,然后自己才在客位上盘腿坐下来。 “师弟怎么搭乘巡逻船回来了?”玄诚上人落坐后,一边分茶,一边问道。 云景道长轻皱眉头,淡声答道:“半道上碰上的。” “哦?”玄诚上人抬眼去看他。 云景道长便将巡逻队质疑他的身份之事大致了说了一通,末了,苦笑道:“我一直在苦修,哪里知道他们刚换了通行令。”叹了一口气道,“想着他也唤我一声师伯,才没有为难他。” 玄诚上人也叹气:“说是同忾连枝,正清门这些年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说话间,茶好了。 他推了一盏到云景道长面前。 后者一看是宗门里以前惯喝的高阶灵茶,而并时下最热门的粗茶,再联系到玄诚上人方才之言,顿时心头雪亮——宗门高阶对现状颇为不满,与叶罡之间的嫌隙也更大了。 看来这一趟回来是回来对了。 “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的好茶了。”他捧着茶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抬眼冲玄诚上人笑道,“刚上来的新茶!” “是啊。”玄诚上人向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今年茶贱,象这等上品其价只有往常的三成。” 云景道长故作惊讶:“这是为何?” “近来大家都不喝灵茶了。”玄诚上人也现出讶色,“师弟云游归来,居然不知世情?”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师兄,我并未在外头行走……呃,这次回来,沿途地貌变化太大,如果没有身份令牌作引,我怕是连路都找不到了。惭愧,真是惭愧之极。” 玄诚上人轻甩拂尘,也笑道:“近年来仙山的地貌地状日新月异。便是宗门之内,也只是稍微好一点。时常有弟子跑错山头发生。先前,大家还当成笑料拿出来说一说。如今,都已经习惯了。一年到头,从未走错路的,反倒成了件得意的事。” 这下云景道长真的惊讶之极:“宗门不是有守护大阵吗?” 之前,云雾山脉也是一样的地形变化很快。待青木派搬入其中,把守护大阵建起来,整个云雾山脉便迅速趋向稳定。尤其是新营区和后建起来的北煤区,在上个月就率先稳定了下来。 据魏清尘说,有了“阵基”的加持,云雾山脉的稳定又将更上一层楼。 论底蕴,玄天门不知道甩青木派多少条街。守护大阵更是在全仙山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按理说,玄天门之内,应当是纹丝不动,完全不受影响才对啊。 怎么可能…… 云景道长在心里暗道:奇了怪了! 玄诚上人挑了挑眉,淡声应道:“此乃仙山之大势,与宗门的守护大阵何干?”说着,将手中茶盏里的余汤倒在手边的茶宠之上。 俨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云景道长在心里哂笑。 呃,一不小心,他将在青木派里敞开说话的习性带进了宗门里。 他是不小心,没绷住,但是,在玄诚师兄的眼里,怕是小心得志…… 一想到玄诚上人极有可能是奉文远真君之意来暗中考量自己的,他的心弦便立刻绷得紧紧的。 恰好一抬眼,看到了一座有些眼熟的山头打一旁飞闪而过。 竟然成了荒山? 这回,他不用装了,惊讶的扭过头回望:“哎呀,它,它怎么成了荒山……” 玄诚上人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很快的收回来,幽声说道:“去年年初的时候,张师侄外出做任务,不幸殒落了。” 他说的张师侄即月朗真人。后者也是内门里不显眼的旁枝真人中的一员。门中并无亲传弟子。殒落后,其宝山变成了无主之空山,再无人打理。一年多下来,完全荒废了,沦为了荒山。 那年,云景道长结丹,初入内门,为他引路的,正是月朗真人。之后,他又数次与月朗真人一共做宗门任务,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前几次,他回宗门来,都有拜访月朗真人。 很可惜的是,后者一直在闭关之中。 这次回来,他还想着再访其宝山,看他是否出了关。 没有想到的是,却是山空人去,再无相见之期。 飞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那山已经远得看不到了。 云景道长伤心的转过头来,追问道:“张师兄他是怎么殒落的?” 玄诚上人听到他依然用旧称唤月朗真人,有些意外,随即轻叹,简单的道出原委。 原来,月朗真人是带一队筑基境的弟子外出历练。在返程的半道上,他们按常例在一片公共区域里歇脚。 不多时,两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也结伴进入了公共安全区域里。 本来双方还客气的打了招呼,接下来也是相安无事。 月朗真人他们先行离开。那两名金丹真人也随即离开,一路尾随他们。 刚开始时,月朗真人还以为他们是顺路。走着走着,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顺路的话,那两人没有必要不多不少,始终与他们保持百来步远的距离啊。 又走了数里,还是如此。月朗真人心中疑云越重,遂令弟子们停下来。 这一回,那两人直接追了上来,在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邪里邪气的笑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此时此刻,要是还不明白这两人是存心找麻烦的,月朗真人的两百多岁也是白活了。 他按住怒气询问对方:“不知我们玄天门有哪里得罪了两位师兄?”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答道:“师弟言重了。我们两个只是好奇,你们玄天门的弟子到底是哪条腿瘸了,走不得路。” 另一个则道:“兴许是他们的脸格外大。” 果然是来找事的!月朗真人自知不是他们两的对手,更何况还带着一队筑基弟子,遂一边暗中催动了与宗门的紧急联络讯,一边面不改色的继续与他们搭话:“恕月朗听不懂两位师兄的意思。” “我们这边收到传讯,从双方的交谈里很快得知了出事的是哪一队历练弟子,以及出事地点在哪里。当即派了飞船过去接应。”玄诚上人说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飞船赶到时,张师侄倒在血泊里。俩凶徒正在追杀弟子们,试图杀人灭口。见到飞船时,凶徒才仓皇逃走。飞船还没有回到宗门,张师侄便殒落了。”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已经怒不可遏。他紧紧的抓住手中的茶盏,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恨声问道:“正清门的凶徒为什么要劫杀张师兄他们?” 如果这不是一场蓄意的劫杀,那么,什么才是! 玄诚上人又看了他一眼,答道:“就是为了我们新得的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动用了瞬移符逃命。 然而,他们的命不好。瞬移到了百里之后,恰好碰到了玄天门的另外两队历练弟子。 而玄天门在派出援兵的同时,已经向在出事地周边历练的小队都发现了警告。 所以,两队历练弟子发现两人完全符合警告里的凶徒体征时,二话不说,一起操家伙,将之团团围住。 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个还伤得不轻。是以,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多时,得讯追过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也赶了过来,成功的生擒了两名凶徒。 其中一人也因伤势太重,在返程途中死掉了。另一人被带回宗门秘密审讯。很快的,后者招了供。 果不其然,他们就是蓄意劫杀玄天门的无辜弟子,以泄心头之恨。 而此“恨”之由来,竟是文远真君“倚老卖老”,一气从叶罡手里分走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都是正清门的旁系。叶罡此次一共从色目族人手里购得了十二艘破云甲飞船。其中,有四艘是他老早就许给了世家们的。还有八艘,他的计划是再拿出两艘来,高价卖给其他门派,六艘是正清门自用。 因为叶罡的大力提携,正清门里旁系越发的风光,很多时候甚至盖过了嫡系。比如说,购买这六艘破云甲飞船的资金全是由嫡系四峰所出。叶罡却“以一峰得其一,还余两艘”、“都是同门,兄弟之间,当相守相望”等为由,将其中的两艘许给了旁系。 也就是说,仙门旁系一个子儿也没掏,白得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嫡系四峰只差没有气得冒烟。 不过,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本着“老子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正清门内斗精神,他们暗中联系上了玄天门的文远真君。双方一拍即合,暗中合力,让叶罡不得不食了言,把多出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以购买价“让”给了玄天门。 又因为购船的资金是嫡系四峰所出,所以,所有卖船得到钱,被做成五份给瓜分了——嫡系四峰各得一份,叶罡代表正清门公中,也得一份。 早把话放出去,瞎乐了许久的旁系既没有得到船,也没有分到钱。他们自认为是本桩交易里的最大输家。 气急败坏之余,他们便瞄上了玄天门这一次的历练计划,发誓要找回场子来。 所有参与秘密审讯的人,都被正清门旁系的神奇逻辑给惊呆了。 便是养气功夫一流的文远真君在看罢口供后,也是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缓过劲来后,他要带着口供和人,亲自去找叶罡“讨个说法”。 哪知,就这么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严加看守的那名凶徒突然死了。 因为金丹境及以上之高阶修士死后,身体会自行风解,一时三刻之后,最多只能剩下些许骨灰,故而,他们没法查明这名凶徒的死因。 到目前为止,这也成为了玄天门秘牢里的一桩悬案。 没了人证,仅凭一份口供是做不得数的。文远真君没法去“讨说法”了。再加上叶罡在仙山之势如日中天,连他这个老资格的真君前辈,在很多场合里都只能主动避其锋芒。所以,在没有查到新证据前,玄天门除了迅速召回其余的历练小队之外,暂且只能将这件事掩盖下来。 从那以后,玄天门上下与正清门都疏远了起来。 云景道长听完,一时无语。 自修士同盟军成立以来,正清门之猖厥是有目共睹。不过,主要是在一些中小门派和世家面前。对于其余的八大门派和一流的世家,他们和以前差不多,不怎么乱来。 没有想到的是,又是他严重的低估了正清门的血性。在两艘破云甲飞船的利益面前,玄天门也算不得什么。人家照样说报复就报复! 也难怪他在山门前说要扣下那名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时,亲亲师侄及一干师侄孙们个个待他更加亲热了。就连玄诚师兄也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只可惜了张师兄! 那么好的一个人,无辜的死在了这帮畜牲的所谓“报复”里。 悲伤之余,云景道长也为数月前殒落的泰阳真君抱屈——如果后者知道如今的正清门是这样的一群小人+疯子当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或许叶罡应该感到非常之庆幸。高阶修士殒落后,身死道消,归于无形。不然的话,按凡人界的说话是,泰阳真君的棺材板肯定是压不住了。 没过多久,主峰到了。 玄诚上人请云景道长下船,随他去拜见文远真君。 吃一堑,长一智,他下令把巡逻队一行人也都从其中一艘穿云甲飞船上带了下来,一同带去主殿。 看着面如死灰的巡逻队长等人,他向云景道长无奈的解释道:“不是存心要跟这些小的过不去。我也这是为他们好。免得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他的声音不轻。闻言,其他的巡逻队员还好,基本上没什么反应,独独巡逻队长打了个激灵,一改先前要死不活之态,突然变得配合多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动,去看玄诚上人。 后者挑了挑眉,温声相请:“秦师弟,请随我来。” 第七十八章 解下 文远真君在东侧殿里接见云景道长。 在去东侧殿的路上,玄诚上人貌似闲聊的向云景道长爆料:“师尊近年来不怎么过问世事,几乎没有升过主殿。一切作息皆在东侧殿里。” 云景道长在玄天门里两百多年,有小两百年是在外门自生自灭。进得内门后,也长期是个小透明。对于主峰之事,他知晓得非常有限。比如说,他就从来不知道文远真君升主殿是怎么一回事。东侧殿是做什么用的?听着好象是文远真君的起居室…… 好在对方看样子纯属闲聊,并非一定要他回应。他只要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即可。 应该是玄诚上人亲自引路的缘故,沿途执械守卫的弟子们都成为了摆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主殿大院,一路畅通无阻。 上了一道三十三级的白玉大台阶,巍峨的殿堂前有一片不小的平地。亦是重兵把守。玄诚上人亲自吩咐,好好招呼巡逻队长一行人。 说是“好好招呼”,其实是严加重守。 领队的弟子秒懂,一挥手,呼啦啦,从两侧跑过来两队守卫。 见状,巡逻队长的脸上反而有了些许血色。 云景道长看在眼里,心中的猜测更重。但面上没显出一点儿来。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哪知跟着玄诚上人一进东侧殿,才见过礼,便被文远真君毫不客气的点了出来:“云景,你是不是也觉得正清门的手在宗门里伸得太长了?” 云景道长讶然的抬起头来——按理说,他也结婴了。与大师伯只差一重大境界。大师伯无法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才对。怎么会…… 旁边飞过来一道视线。那是玄诚上人的。 没有恶意,也没有探究,相反,温和的目光里明确的带着鼓舞之意——这里没有旁人,师弟有什么话,都只管直说便是。 佑大的东侧殿,连个端茶倒水的道童也没有留,只有他们三个人。 心思电转,云景道长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以及在路上的打算,当即肯定的点头:“是的。小家伙的神色太奇怪了。应该多少知些内情。” “哈哈哈……”文远真君捋须大笑起来,“小家伙?云景,仙山之内,同忾连枝。往回转一两年,你应该唤‘小家伙’一声师兄呢。” 云景道长笑道:“是的。大师伯教训的是。弟子狂妄了。” “无妨。”文远真君轻轻摆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仙山之内,就是如此。如今的你,当成得这份狂妄。”说着,吩咐一旁侍立的玄诚上人,“去把我的酒抱两坛子来。云景云游归来,给他接风洗尘。” “是。”玄诚上人问道,“师尊,酒宴摆在哪里?要设乐否?” 文远真君轻叹:“日薄西山,哪有心情喝酒作乐。不过是我们三师徒围坐一桌,喝点酒,说说话罢了。就设这屋里罢。” 说这话时,他眉眼里难掩落莫,透出老气横秋之意味来 “是。”玄诚上人多少有些意外,连忙垂眸,领令而去。 被破格提升为“三师徒”之一的云景道长既没有受宠若惊的荣幸之感,也没有意外。因为在仙山就是这么一回事。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修为是修士最主要的实力之一。从大师伯派出自己的座驾给他代步,又令最小也是最倚重的亲传弟子去山门亲迎他,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有一番不下于亲传弟子的礼遇。 而他此行的目的,也确实受得起这番礼遇。 他心里踏实着呢。 在玄诚上人离开后,文远真君又招呼道:“近前来坐下。” 云景道长大大方方的称了声“是”,在他下首的高背椅上坐下来。 文远真君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你,确实是历练出来了。”不等云景道长接话,突然直言道,“此番归来,是沈门主之意,对吗?” 纵使云景道长早有心理准备,被他如此毫不留情的点破,也有些猝不及防。回过神来后,不得不在心底里赞一句:大师伯好深的心机! 现在,他更加肯定,大师伯是故意将玄诚上人支开。与青木派交涉之事,大师伯只会亲自操刀。 这么做,一是知情人越少,越难泄密;二是万一事泄,大师伯自己大概不会推脱责任,而他肯定是会被推出去。 大师伯为了他嫡亲的徒子徒孙们,真的考虑得太周全了。 好一个舐犊情深这! 理清这些,云景道长心底里阵阵发凉——不管他多么的优秀,在宗门里,永远都只能是旁系。而且,嫡系与旁系之间,后者永远都是被先抛弃的那一个。 两百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被这样对待的。 现在想来,与主公素昧平生,仅是头一回见面,然而,一盏茶还没喝完,他便拿定主意,追随主公,其主要根缘便是在此。 只因他资质不佳,且又身世不显,无法进内门成为嫡系,所以,两百多年啊,在宗门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如嫡系弟子优秀。 现在看来,一天为旁系,终身为旁系。在宗门之中,出身旁系就象是他的原罪! 可他何罪之有! 同时,云景道长头一次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都是如此的不甘心。 只是他以前没能看清楚罢了。 不过,上次的金丹法会之后,大师伯应该是看清楚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他“天生反骨”之类的传言从嫡系里流传出来。 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呵呵。 无论宗门如何待他,他却是非常感谢宗门的。 因为是宗门打小就教导他:身为修士,当听从心意,率性而为。 有了这“因”,才有他不顾一切加入青木派之“果”。 修士从不敢欠人因果。宗门对他确实无情,那么,他今天的这一场奔波,权当是在偿还因果罢了。 云景道长心头大亮,神情气爽,好似解下了一副古旧的笨重枷锁。遂抬眼笑盈盈的答道:“正是。”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封信来,“我家主公有一信送与大师伯。” 文远真君眉头轻颦。 以他的修为,不难发觉刚才云景道长身上的灵力波动极为厉害。 这是心魔初现之典型征兆。 考虑到殿外的台阶下就有正清门的金丹弟子,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救。 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一瞬之间,云景便自己彻底瓦解了心魔。 便是他,身为化虚真君,也无法做到这般完美。 好强大的心力! 好坚固的道心!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是划过一道耀眼的流星。 而原本他是能留住这道流星的…… 第七十九章 会有机会的 怅然若失的文远真君在看罢沈云的信之后,心中的失落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禁不住抬眼去看坐在右下首的那名出自旁系,却被上天眷顾的弟子。 对方斯斯然坐在那里,温润如一方上品之美玉。 这时候,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刚刚错失了什么。 薄薄的信纸似乎变得重若千斤。又似乎变得滑不溜手…… 文远真君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攥着信纸,生怕再失之交臂。 “沈门主当真想与我们合作?”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是有多么的紧张。 他的声音在发颤! 与他相反,云景道长反倒比刚进侧殿来时更要从容淡定。 “是的。”云景道长没有看信的内容。不过,此时,他从大师伯紧张、兴奋,又带着一股子孤勇的眼神里,大致能猜出主公在信里写了些什么。 这一刻,他知道,两条上品灵石脉妥了。 文远真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又低下头来看信。 他看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之投入。好象那不是一封只有一页的短信,而是某部精深的功法。 不多时,门外响起玄诚上人的通传声:“师尊,酒来了。” 云景道长轻轻挑眉,再去看文远真君。 恰好后者也抬起眼来,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个正着。 云景道长心中道了声“惭愧”,讪笑着先收回目光:“玄诚师兄好快的脚程。”呃,他的养气功夫还是没有到家啊!明明已经放下了,却还是禁不住想看大师伯的反应。 文远真君拿着信纸,轻笑道:“我的小酒窖交给他打理有些年头了。哪种酒存放在哪里,他比我还要清楚呢。”说罢,对外头吩咐道,“你拿进来罢。” “是。”玄诚上人应声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一手抱着一只小酒坛。两只小酒坛都只有拳头大,通体油黑发亮,坛口封着红泥。 云景道长意外之极。 他以为大师伯的酒必定品阶不俗。而象那么好的佳酿应该是用上好的美玉雕出来的酒坛装着才是。 哪知竟是两只凡俗的瓦制酒坛! 当然,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师伯之前明明特意将玄诚师兄支开,不想让后者也牵涉进来。而此时,大师伯却连信纸都没有收,便直接唤后者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了——除了“阵基”之作用,主公是不是在信里还说了些别的? 不然的话,大师伯怎么会看罢信就立刻改变了主意? 正思量间,玄诚上人抱着酒已经走到了近前。 目光在文远真君手中的信纸上飞快的打了个转,他视而不见,笑嘻嘻的说道:“师尊,这两坛酒拿得可合心意?” 文远真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真心实意的偏着你师弟。” 玄诚上人连忙道:“师尊,这可真是冤枉徒儿了。” 文远真君却不再听他言,而是指着他去跟云景道长讲:“这两坛酒是我结婴那年酿的,最适合元婴境时喝。前儿,他的两个师兄想起这两坛子酒来,来跟我讨着喝。结果这家伙去小酒窖找了老半天,最后空着两只手回来,一口咬死,说没有。还诬我,许是我什么时候赐给小辈们喝了。结果呢,今儿,我说给你接风洗尘,他片刻间就给找了出来。” “师尊,上回真的没有找到。”玄诚上人在一旁大呼冤枉,“事后,我便记着这事。前两天得了空闲,特意清理了一回小酒窖,才把这两坛子酒找出来。本来要禀报师尊的,不是这两天事多吗?徒儿真的是忙忘了。” “好吧,道理都在你那边。”文远真君笑骂道,“先把酒案摆好。这里有桩事,正好边喝酒,边商量。” 玄诚上人不再抱屈,放下酒坛子,往一旁的那张高几走去。 文景道长看明白了——所谓的酒案,但是那张高几。 显然,文远真君自恃尊者,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也就是说,这张高几是要搬到他跟前去。如此一来,还得搬动两张椅子。 “我来给师兄打个下手。”他起身,主动说道。 在玄天门里,没有师兄做事,师弟在一旁坐享其成的规矩。 而在青木派里,就更没有这种一人做事,其他人干看着的道理了。 玄诚上人果然再自然不过的吩咐他搬椅子。 少顷,桌椅到位。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在文远真君的下首。 玄诚上人“啪”的拍开一坛酒的红泥。 顿时一股子桂花的香味自坛里喷涌而出。 “原来是金桂酒!”玄诚上人瞅着坛口,眉开眼笑起来,“正好这个时节喝。” 文远真君讶然:“我以为你早知道里头是什么酒。” “年代久远,上面的标签早就辨认不出了。徒儿从何得知?”玄诚上人将酒坛转过半圈。 云景道长看得真切,浑圆的酒坛壁上贴着一块一指宽的白玉。白玉上果然刻了字,也当真是模糊不清,很难辨认。 文远真君见状,又感慨+回忆了一波。 等他终于再将话题自己拉回去,整个侧殿之内,都是金桂飘香。 玄诚上人的脸上现出两片红晕来,初现醉态。 他见云景道长神色自若,与先前无二,满口赞道:“秦师弟好酒量!” 云景道长呵呵笑道:“原来这酒是拿来闻的。” “啊呀,是我光顾着听师尊讲古,忘了倒酒。该罚!”玄诚上人连忙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三只牛眼白玉酒盅来。 见云景道长看着酒盅,他一边倒酒,一边解释道,“此酒后劲极大,不可大杯急饮。” 搞得云景道长象是从来没有喝过桂花酒一般。 对此,云景道长早就习惯了——仙山里,不论哪个门派或世家的嫡系看待旁系,都是这样的眼神。 这时,文远真君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也赞道:“师侄好酒量!” 小徒弟甚得他意,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知晓他的心意。 此时才倒酒,哪里是玄诚上人听忘了,分明是他授意的。 以元婴境的修为,闻上一时半刻的酒香,往往就会象小徒弟一样,露出醉意来。 哪里知道云景是个酒量异常高的。跟没事人儿一样。 云景道长闻言,笑眯眯的对曰:“以前也和玄诚师兄一般,这样的酒,最多能连饮两杯便会大醉。这些年在外头,碰着了一位也擅长酿酒的友人。隔三岔五的与他斗酒,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他说的是魏清尘。后者是青木派里最会酿酒的,这些年来,教出来一大批好徒弟。但是斗酒练酒量一说,却是他的杜撰了。 他的酒量确实是长了不少,是这次结婴的成果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结婴之后,居然得了一个千杯不醉的神奇体质。 所以,他明知道这师徒俩打的是什么主意,却看破不说破,听之任之。 文远真君以为是那位友人是沈云,当即哈哈大笑:“真想会一会你的这位友人。” 云景道长点头:“他就在仙山,往后会有机会的。” 第八十章 文远真君的选择标准 文远真君很无奈。以前从来没有被他真正放在眼里过的这名旁系弟子,才数年不见,俨然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在他面前,竟也能做到油盐不进。单凭这一点,他亲手教出来的三个亲传弟子,无一人能比得上。 放眼整个玄天门,怕也是难找出第二个来。 再想到多年前在金丹法会上见到的那名沈姓后生,他很快品出味来:云景与沈云越来越相象了。 以他之阅历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云景能有今日之成就,固然与其本身之刻苦修行有关,但更重要的原由是沈云。 在金丹法会上初见沈云,他便觉得此子绝非凡物。 然而,在法会上,泰阳真君对沈云赞不绝口,并不遗余力的抬举之。法会之后,甚至还专门又一次找上门来,说沈云是异数也是变数。 令他很不爽——明明他也很看好沈小子。却还来不及说出口,更不用说付诸实际,又被泰阳老小子抢了先! 不过,斗气归斗气。他觉得泰阳真君如此高看沈云,定是卜算到了什么。于是,不服气的他,也沐浴、焚香,正式开坛,一连三天为沈云起卦。 结果令人沮丧。 他没能卜个名堂来。 为什么泰阳老小子能卜算出来,我不能? 一直对泰阳真君各种不服气,却又隔三岔五被其花式打脸的某人,自然和以往一样,绝不承认是自己道行有限,卜算不出来。 封坛之后,文远真君对自己说:定是老小子看走了眼。沈小子与其一样,分明就是个哗众取宠之徒。 可多年来与泰阳真君明争暗斗的经验又告诉他,应该多关注一些沈小子。于是,他暗中派了人关注沈云的动向。 沈云加入运天演武堂,出任副堂主;被下黑手,下落不明……他都知道。甚至连青木派的一些行动,他也知晓。尤其是沈云出事,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费了心去照顾青木派。 他所做的这一切,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信泰阳真君。故而,想与沈云和青木派结一份善缘; 更多的是,他在关注沈云的过程中,从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常人的坚韧与执着。而这种品质,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为看重的。他认为这才是修道之人最宝贵,也是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仙山众修,包括他门下之徒众,都显得太过浮躁。 换句话说,他是被沈云打动了,起了爱才之心,真心实意的想照拂一把。 让他难过的是,泰阳真君受伤之后,渐渐的不太理事了,正清门落入叶罡之手。后者不奉其师之道,暗地里对沈云和青木派施压打击。这样的行径,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更是完全摆到了明面上。 叶罡撕破了脸,诬沈云为“魔头”,将青木派归为“魔门”。甚至,偌大的祝融大陆凡人界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青木派。沈云他们不得不举族搬迁。可叶罡还是不肯罢手,调集各路人马,沿途围追堵截,誓置之于死地。 文远真君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但也仅能如此而已。 因为仙山的形势也变化得太快了。 一来,他数次卜算到天劫避无可避,祝融大祸临头。身为玄天门之门主,他必须将主要精力放在带领门派上下准备度劫之事上。沈云和青木派毕竟是外人外派; 二来,叶罡起势太快。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其势已如日中天。说句不好听的话,却也是句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他现在对叶罡也得避让三舍。正清门的弟子们骂他事事“倚老卖老”。其实真的太高看了他。在叶罡面前,他最多也就是能在一些细枝末叶上倚老卖老,占点小便宜。大的好处,还有原则上的问题,他根本不敢与叶罡争锋。 说到这里,他是越来越怀念泰阳真君。没有对比,他还不知道,一直以来,泰阳真君对仙山各门派有多包容…… 罢了。天劫将至,这些都是无用之谈了。 收到外门密报,说是云景归来。他心里打了个突。 一直暗中关注沈云和青木派动向的他,再清楚不过,云景这个出自旁枝的金丹弟子早在那一次的金丹法会之前就与沈云混到了一起,甘为其仆。 这么些年来,云景只要得到机会就外出“云游”,是在宗门里坐不住,一心一意的扎在青木派里,以后者为家。 眼下边界吃紧,仙山亦是风雨欲来,云景却高调归来。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云景竟然已经结婴!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沈云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多想,直觉令他迅速做出决定,用最高礼仪迎接云景。并且他要立刻亲自接见。 很庆幸,他的直觉好准——自泰阳老小子殒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直觉是越来越准了。比他卜算还要准。 本来,文远真君还想试探沈云一二。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招术,在云景面前都使不上力,不管用。 如此一来,他与沈云之间,高低立现。 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文远真君在心底里哀嚎:泰阳老小子十之八九又要赢一回! 别看叶罡现在似乎占尽上风,然而,他的直觉是,时下之仙山,能与叶罡对决的,有且仅有沈云尔。 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祝融大陆之上是两子相争之局。 在这种新形势之下,玄天门何处何从?他要如何选? 当着云景这个后辈的面,文远真君隔着宽大的袍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功德钱,实在不好意思卜卦。 罢了,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答案。 不卦,不急着选。先看沈小子派云景过来,意欲何为。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云景是给沈小子当信使,送信来也。 这也算得上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文远真君在看完沈云的信后,对云景一点儿也责备不起来。相反,他很庆幸——他对云景与沈云往来,将包容的态度放到最大,处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对的。否则,哪有玄天门这一刻的花明柳暗? 选什么选! 眼下最重要的是度劫。 谁能帮玄天门度劫,他就选谁。 显然,叶罡不能。 叶罡是仙山里兵马最多的人,却连落桑族人的侵犯也挡不住。谈何度劫! 而沈云搞的这个“阵基”至少参在守护大阵被破的时候,护玄天门上下一时。 至于之后…… 文远真君垂眸看着手里的信纸,在心里自我解嘲道:想那么远做什么?你老了,能否活到“之后”,还是两说呢。后来的事,自有后来人去做。 微微一笑,完全打定了主意的他,将手里的信纸往小徒弟方向一递:“这是青木派沈门主写的信。你也看看。” “是。”玄诚上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的双手接过来。 很快的,他的激动没有了,目光跟粘在了纸上一般。刚刚现出来的两坨红晕迅速消失,醉态全无。 第八十一章 膨胀了 沈云预料云景道长此行不会空手而归,但他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容易。 “道长,厉害啊!连去连回,没超过十二个时辰!”高兴之余,他由衷的冲满载而归的云景道长伸出了一双大拇指。 “幸不辱命!”云景道长神采飞扬的轻甩拂尘,将之从自己的掌心扫过。 打开手掌来,掌心现出一对储物戒指。 “这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文远真君接受了主公的邀请。两天后的晚上,玄天门的第一批弟子将抵达冰河谷。” 沈云拿起其中一枚。 里头果然盘着一条五光十色的灵石脉。 足足有三圈! 是上品的灵石脉没错! “既然收了人家的钱,那就要把事办好。你跟峰哥商量一下,看派谁去接受。务必护玄天门的所有弟子周全。”他将储物戒指又放回到云景道长的手上,又吩咐道,“布灵石脉是你的看家本领,我就不掺和了。你来全权负责。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 “杀鸡蔫用牛刀。”云景道长说完,自己先畅快的笑了起来,“钱壮怂人胆。灵石脉到手,我也禁不住膨胀了。” 沈云亦笑了。 云景道长顾不得歇口气,当即摸出功德金钱卜算布灵石脉的良辰吉日。呃,这话说也不对。选一个好时辰,并不是请求上天的庇护。而是他的道行有限,布两条上品灵石脉于他来说,无疑是“大活”,或多或少的,他得借点“天时地利”。 即,从天气、地形,以及他个人的状态等方面综合考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来。 这里头势必牵涉到很复杂的推算。而玄天门一脉的法修都是习惯用本命法宝推算的。他们的本命法宝就是功德金钱。 沈云在一旁全程围观。 只见云景道长将五枚功德金钱或一字排开,或排成三角形,或两两叠放……另一只手则在飞快的掐着指节。如此,约摸半刻钟之后,他“哗啦”一把收了桌面上的功德金钱,抬起眼来,笑道:“主公,今晚就是吉时。” 其实他算出来近五天里有七个时间点适合。从效果上来讲,最适合的应该是明天正午的那个时间点。今晚要略差一些。但谁叫它离得最近呢。 沈云故意笑他:“你是怕两条上品灵石脉扎手呢,还是担心文远真君突然反悔了,飞跑过来跟你讨要回去?” 云景道长不意外他能看出一些由头来,也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这是穷了两百多年穷怕了,觉得还是落袋为安好。” 沈云轻叹:“都说了由你全权负责。你说今晚,就今晚。我帮你护法,如何?” “求之不得。”云景道长笑眯了眼。 吉时是天擦黑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布下灵石脉后,“阵基”会有什么样反应。但是,云景道长在分析时,跟沈云说了一些布灵石脉的案例。 灵石脉本是天地灵气在地底自然沉淀、孕育而成。是以,不管是从地底将灵石脉整体剥离,还是在原本没有灵石脉的地方布设灵石脉,都属于夺天地之造化,逆天行事。 届时,天象必生异相,动静小不了。 这也使得,仙山之内,修士不管是剥取灵石脉,还是而设灵石脉,都会事先做好万全之策。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放松一笑:“我们这里布设灵石脉,有袁爷带着弟兄们在外围守着,而北煤区又是自己人,倒不用担心有人会乘火打劫……” 沈云没有想到还有天生异相。那不等于告诉全仙山——快来,这里有灵石脉。 闻言,他摆手打断道:“你刚才也说了,钱壮怂人胆。两条上品灵石脉呢,能壮很多人的胆,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铤而走险。我们还是做足了应对为好。” 于是,经过商量,新营区、北煤区皆进入了战备状态;外沿防线上,袁峰他们进入战时状态。 当天的晚饭也提前了一个时辰。 所有人吃完晚饭后,一擦嘴,全副武装的进入了各自的任务岗位。 为“阵基”生谈,其周边百步之内,全部清空。 离吉时还有一刻钟,沈云和云景道长一同走进“阵基”。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那一方的天边倔强的挂着一道昏黄的云彩。 “阵基”不复见,沈云他们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只是一片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大平地。 两人并肩站在其中,就象是一只土色的大盘子里的两粒黑芝麻。 云景道长甩了把拂尘,举目四顾,心里突然生出许多的感慨来:“主公,这里将改写我们青木派的命运!” 青木派的实力,会从“阵基”启动的那一刻起,真正崛起。 而叶罡想诬便诬,红口白牙,却拿不出一点证据,将青木派归于“魔门”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从此往后…… 正当他雄心勃勃之际,耳畔传来主公的一声嗤笑。 立时,好比是牛皮水囊漏了气…… “主公,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云景道长恼火的扭过头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又笑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头道:“没有。没有它,文远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舍得下血本,眉毛都不皱一下,两条上品灵石脉,说给就给。还记得那年我跟你去参加金丹法会的时候吗?文远真君那可是真的一毛不拔啊。我给他最喜欢的徒孙除了心魔,也没见他真正舍点什么出来。” “他是欺你没有显赫的身世和师门。”云景道长真的是满复委屈——大师伯从来就是这么的势利! 这时,沈云又道:“对,就是这状态。刚才太张扬了,作法时,会加快灵力的消耗。你得略微收一点。” 电光石火间,云景道长明白了主公之用意。 修行两百多年,他何尝不知道作法时,心态平和,能有效减少灵力的消耗。 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注意的。 但架不住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而他又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大活”。 紧张、刺激、激动……混在一起,他实在是控制不住,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主公想来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去戳他的肺管子。 效果不错,他立刻收了回来。 “多谢。”说完,云景道长自己先笑了起来。象他这样,被痛踩痛脚,却还要道笑的,怕也不多。 沈云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用谢,这是身为本次护法应尽之责。” 云景道长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一颗心迅速落到了实地,油然而生的是扎实的信心。 第八十二章 守护兽的由来 布灵石脉不是难事。 常规的程序总共分成三步。 第一步,云景道长开坛,请上天与四方神灵护佑; 第二步,他御剑飞至半空中,先后将两条上品灵石脉从储物戒指取出来,照着“阵基”的阵心所在之位置,接连砸下去; 第三步,在第二条灵石脉也落入阵心之后,立刻祭起“凝”字诀,打入阵心之中,助“阵基”融合两条灵石脉。 但云景道长非寻常之法修。是以,布灵石脉的布骤有些不同。 首先,他早已不信奉天道。 天地有四象,方有万物之秩序。在法修的世界里,天法地规,便是四象。 云景道长身为法修,不再信奉天道。那么,他的世界里,天之法早已经变更。 这个时候,他再开坛的话,是请不来上天与四方神灵的庇护的。 而且身为法修,天之法是诸法之先。明明已经不信,却还供奉天道与依附天道而生的四方神灵,首先否定的便是自己的“天之法”。是以,他也不屑于做这等事。 开坛这一步,在他这里便变成了手执拂尘,恭请沈云护法。 这一点与前天,魏清尘布阵时开坛完全不同。 第二步,在半空里,将两条上品灵石脉打入阵心之中。以他的实力,布设成千上万之上品灵石,甚至一条下品灵石脉,都是能胜任的。但上品灵石脉,并且还是一连两条,就很难驾御了。 解决法门也是借助护法之力。 也就是说,这一步,他先要在半空里向沈云借力。 如何借力? 借助手中之拂尘,千里悬丝借力。 从表象上看,就是他将手里的拂尘一甩,后者化成万千细丝,从半空里垂下来,待至沈云面前时,又重新凝聚为筷子粗的一股。后者只要手握这股悬丝,便能向他度灵力。也就是借力。 沈云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本是隔空借力。奈何道长修为不够,做不到隔这么远的距离,只能以拂尘这样本命法宝为媒价。 到了第三步,将两条上品灵石脉融入“阵基”之中,并巩固之,云景道长修为不够的弊端更加明显了。这个时候,沈云身为护法,不但应对“阵基”有可能的突变,而且还护着他,让他顺利完成施法。后一个任务更为重要。 至于灵石脉下去之后,天相生异,甚至会引来云雾山脉之外的修士争宝,那就是袁峰等人的任务了。沈云做不到分心兼顾。 果不其然,两条灵石脉先后变打入阵心之后,生起了变故——和沈云与云景道长事先推演的完全不同,两条上品灵石脉被打入阵心之后,竟然都化成了兽状。一只为手臂粗的白色灵蛇状,另一只则象是一只额头上长着一个大肉包的山鸡,体型略细一点,通体墨黑,也是属于灵兽的样子。从体形上看,两只属于幼崽,在阵心里,跌跌撞撞的首尾相接,打着圈追逐嬉戏。 端的是憨态可掬,活泼得很。 再仔细一看,不管是灵蛇,还是山鸡,都是闭着眼的。 灵石脉变成了灵兽?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在此之前,不要说亲眼目睹,便是见都没有见过。 一时之间,他站在半空里,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候,沈云反应之迅速真的是可圈可点。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通天塔不多不少也有两只守护神兽。而“阵基”的核心阵法是照搬的通天塔。所以,这才是灵石脉下去之后,“阵基”的阵心里也无中生有的现出两只灵兽。 再一想到,通天塔消失之后,那一片海底灵气越发的稀薄……沈云恍然大悟:原来,守护灵兽是这么一回事!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爆豆子一般,噼哩叭啦作响。那是由此而层出不穷的产生了许多新问题。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是要静心敛神,原地闭关,仔细整理与思索。待他理清这些问题后,定又是一番机缘。 然而,此时并不是闭关的好时机。 另一方面,这些问题就象是蜡烛燃烧时爆出来的火花,稍纵即失。他不愿意白白的错失良机。 心思一转,沈云打了个激灵,好不庆幸:幸亏我“沉睡之眼”! 最初时,“沉眼之眼”只是在他陷入沉睡状态后,才能自主启动的一项血脉神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在他的修为与血脉都不断提升的过程中,“沉睡之眼”也数次跟着水涨船高,进入更高的境界。 现而今,“沉睡之眼”早已不限于沉睡之时才能用,而且用与不用,他完全能够控制了。再者,“沉睡之眼”的视野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最初的只能“视外”,到现在,变成了“内外”可任选一方。 这一回,沈云用的是“内视”的视野。 有“沉睡之眼”为导,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丹海一角,有一片正汩汩冒出来的彩色泡泡,它们迅速的长大,少顷,又“叭”的一声自己破掉了。 彩色泡泡破掉之后,再也无迹可循,也意味着一个新问题、或者是新点子的消失。 有了“沉睡之眼”,这些新问题、新点子,一个也消失不了。它们都被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等沈云空闲下来,可以反复的研磨它们。 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沈云定睛去看阵心,那里头,两小只跑得越来越快了,并且由最初的无声已经能发出幼兽的阵阵微弱嘶鸣。同时,从阵心里,隐隐现出一圈白色的灵光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两个眼皮子一阵猛跳! 直觉很不好的他,仰头去看半空里。 云景道长还没能反应过来。 也怪不得道长。一来,变故太快了!并且是他们完全不曾预料到过的;二来,下灵石脉时,本身就会引起周边的灵气剧烈波动,从而生出灵力障。稍不留神,施法之修士便会被灵力障所困,生出种种幻觉。 沈云观道长,应该是看到阵心里的变化,太过惊奇,一时不慎,被陷入了灵力障形成的幻觉之中。 小问题啦,难不住拥有真魔之血的沈护法。 于是,沈云往悬丝里注入一丝道力,同时,右手飞快的打了一记响指,招呼道:“道长!回神!” 可别小看这一记响指。 它是沈云根据《心魔传承》,自创的《清心咒》。克制心魔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因灵力波动而生成的小小幻觉。 云景道长应声回神。老脸泛红,他连忙集中精力,一心一意的施下“凝”字诀。 第八十三章 神通 云景道长也不差。他虽不懂阵心里的两小只是怎么来的,但立刻想到的是,必须乘其年幼之际,降服之。 然而,一记“凝”字诀打下去之后。两小只仅仅是稍微顿了顿,旋即,转圈似乎比先前还要快。 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好比被两只无形的拳头“砰砰”的各自打了一拳。 为什么他感觉是两只各打两拳,而不是同一只拳头接连打了两下? 这是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接连的这两下从力度到出拳的方式各有不同,分明是来自两个主体。 都是哪两个藏在暗处打他? 云景道长都没有细想。因为根本不用细想。这两下太正常了——它们是最正常的术法反噬! 刚才,他用“凝”字诀去巩固阵心的灵石脉,结果,由灵石脉异变而生的两小只仅仅是略微停滞一会儿,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相互追逐。说明他的施法失败了。 施法失败,反噬肯定是接踵而来。 这是常识。 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再凝神去看阵心。 可不是吗! 从阵心的边缘透出来的白色灵光明显的亮了一些。两小只的嘶叫声也比先前强一些了。 不好!不仅仅是反噬这么简单。 他的“凝”字诀完全被两小只分而食之了,不但没降服它们,反而直接成为了它们的助力! 太邪门了! 这样的情形,他只有在捉红袍厉鬼时,才会碰到! 可是红袍厉鬼是什么? 它们是由戾气横生的鬼魂。 而这两只呢? 他亲眼看到的,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演化而来的呀! 那是两条多么精纯的灵石脉啊…… 说时迟,道时快,云景道长脚底生寒,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去!真的是戾气! 他感受到了。从下方腾起来一股好大的戾气。 其浓度完全不下于他以前斩杀掉的最厉害的红袍厉鬼! 这是什么原由呢…… 好吧,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原由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斩戾气,降住两小只。 否则……他有一种直觉,两小只会很快的变得更加厉害。届时,便是有主公悬丝借力于他,他也未必还在降得住。 怎么斩戾气?又如何降两小只? 好久没有做过鬼的捉鬼大师瞬间捡起了往日的吃饭本事。看似是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即,他只要降住了两小只,戾气不斩自绝。 如此之厉害啊……看来必须直接上大招了。 云景道长没有犹豫,大喊一声:“主公!借我两滴血!” 沈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借血?什么血?” 他怀疑是心头血。 话音刚落,阵心里猛的一亮,原由只是象一圈白色光晕的灵光竟然陡然长到了半尺来高。 “嘶——” “啾——” 从里头清楚的传出来两声幼兽声音。虽然听着还是很稚嫩,但是又尖又利,奶凶奶凶的。比先前明显要有气势得多。 云景道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失误!大失误! 原来两小只还真的跟红袍厉鬼很相近。与后者一样,它们也听不得“血”字。这不,他和主公接连讲了三个“血”字,就把两小只给刺激得又变厉害了许多。 “寻常的就好!”他赶紧回应道,“弹入悬丝里。速度要快,莫要散出气味来。” 沈云这回不再怀疑自己是听差了。同时,他敏锐的觉察到道长在尽力的回避“血”字。而阵心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当即明白了其中的关连。是以,他连忙用右手之指尖刺破左手中指,接连往悬丝里弹入两滴血。 没有刻意去封伤口。因为没有必要。他的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真的很变态。象这样的细小伤口,在第二滴血才被弹出去时,已经愈合了。 血珠子一到位,云景道长片刻没有停留,用尽全力挥动拂尘,将两滴血珠子用最快的速度打向阵心。 小小的两滴血珠子飞过去,白色的灵光圈又立刻生变。它们猛的一窜,不单是个头涨高了一倍多,而且分成数百缕,似刀似剑似鞭……竟化成了好几十样武器,显然是要一同拦截那两滴血珠子。 下一息,它们成功了。 那只是两滴寻常的血。一滴被一道剑状的灵力斩得粉碎,变成了一小抹血色的烟气,迅速扩散开来;紧接着,一道鞭影掠过,另一滴被打了个正着,也是无声无息的化成了一抹血气。 沈云拧眉,心里思忖着:看来寻常的血不行,得心头血…… 此念刚一起,灵光圈再度生变! 刚才还似刀似剑似鞭……化成了数十样武器,威风凌厉的灵光圈,呼吸之间,却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有用?生效了?沈云正要定睛再细看,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是道长! 沈云没有先抬头去看,而是直接一个大跨步,从地上拔起身形,腾空而起。 下一息,他在离地三丈多高的地方,稳稳的接住了云景道长。 后者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汗涔涔的,不象是从半空中的飞剑里掉下来的,而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其症状是典型性的灵力瞬间消耗太多。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连道“还好还好”——他还以为是阵心反击成功,重挫了道长呢。 放下心来后,他再低头去看脚底的阵心。 不到两息,阵心边缘灵光圈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只在中间还现着两小只。 它们还在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且是越来越慢。 待看清楚两小只的样子,沈云也是后背上嗖嗖的直冒冷汗——这才多久,两小只各自长大了一圈不说,在下颌,各自长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 所以,他先前的预感没错。守护兽其实就是这么来的!而非祝融大陆众修一直以来以为的,另外通过契约缔结守护兽。 呼——,头顶传来一道劲风。 沈云揽着云景道长轻轻向上一跃,转眼间,踩在了上面。 那是道长的飞剑。道长因灵力消耗得又快又急,一口气没接住,昏过去了。脚下之飞剑失去控制,自然而然的落下。 与飞剑自然坠落的速度相比,沈云救人的速度更快。这不,此时,飞剑才落到离他们头顶两尺多高的位置。 又通过掌心往道长的后背上注入一丝道力。下一息,后者吐出一口气,幽幽醒转:“主公……” “已经成功了。”沈云告诉他,“道长,你且看下面。” 云景道长顾不得站稳身形,连忙扶着他的手,低头去看。 显现出来的阵心正在慢慢淡去。其中间,两小只没有再快活的相互咬尾巴了。一个盘着,一个蹲着,正凶巴巴的冲他们俩个呲牙呢。 “原来,守兽护是这么一回事啊!”正到阵心完全消失,两小只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云景道长完全看明白了,高兴的轻甩拂尘,“主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通天塔能从上古的时候保留至今,然而知晓它的确切方位的人却少之又少。” “阵基”没有太大的反应,整个过程里也他们以为的天生异相。因为“阵基”还来不及反应,异相更是被他们两个联手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是哪里的神奇阵法!简直就是神通! 肯定不是祝融大陆上的道传! 云景道长兴奋的看向沈云。 后者点点头:“太神奇了,我要抓紧时间闭一两天的关。不是事关守护大阵的重要情报,无须报与我知。” 说罢,他急匆匆的独自离开了。 第八十四章 不长记性 沈云离开后,云景道长开始发布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解除新营区和北煤区的一级战备状态; 解除外围防线的战时状态; 各测量小组正式启动…… 等这些命令发布完,他已经累得两个眼皮子直打架。 这时,他才想起来,在最后的血祭环节里,他要将拂尘把两滴血打入阵心之中,没法再跟主公悬丝借力,是以,只能用自己的力。 那一下看似简单,他却耗费了将近九成的灵力。 也正因为灵力消耗得又快又多,他两眼一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于是,从飞剑上栽头坠落。 接下来,主公应该是不但飞身接住了他,而且还给他度了一点灵力。 就靠着这点灵力,他醒过来了,且撑了这么久。 如今,他是精疲力尽,真的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整理的事,只能等醒来喽。 云景道长打了个呵欠,匆匆的往自己院子里快步走去。 他的感觉很不好。 一方面,两条腿跟灌满了铅似的。 另一方面,脑袋里真应了菱洲的那句老话“被猪油糊住了”,越来越不灵光,变得迟钝起来。 这两条都是“渴睡”的强烈信号。是以,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做足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不就是睡觉吗,为什么要“做足准备”? 主要是因为云景道长心里也没有底,自己这一回究竟会睡多久。 高阶修士对睡眠的需要不多。但那是没有“渴睡”的状态之下。一旦出现了“渴睡”症状,他们会陷入沉睡。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以年计。具体的时长,在没有醒来之前,谁也说不准。一般来说,能让高阶修士“渴睡”,不外乎三种情形醉酒、身负重伤、灵力在瞬间消耗太大。 云景道长就是属于典型的第三种情形。 在想到血祭之前,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老实说,就仙山眼下之形势,任何一个高阶修士都会尽量避免因“渴睡”而陷入完全不能自主的沉睡中。 但是,云景道长完全没有犹豫。他几乎是在想到了用血祭的法门助“阵基”融合两条上品灵石脉,便立刻付诸了行动。 一来,两个守护兽成长极快,来势汹汹。照那情形,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容他细细权衡利与弊; 二来,“阵基”工程能有现在的成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心血,而是全门派所有人的心血。同时,“阵基”工程还是大家的希望。与之相比,他个人的沉睡,算得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相信,守护大阵被破之后,就算是天塌了,主公、魏长老、王长老……所有弟兄,没有谁会撂下他不管。依主公的性子,肯定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他。 他完全没有所谓的“后顾之忧”,又何惧在大变革的前夕陷入沉睡状态? 果不其然,他在半路上碰到了匆匆赶过来的王长老。 “道长,主公吩咐我过来接你。”后者说起话来通常是不紧不慢,这回迎上来后,却把话说得跟又快又急,明显是在赶时间,“主公还说,你要是困得紧,就去他那边的东厢房里睡觉。” “好。”云景道长的脑瓜子已经很迟钝了,但还没有迟钝到完全不能思考的地步。他明白,主公也是离开“阵基”之后,才想到他有可能会沉睡,于是,临时安排了王长老来接他过去。 在主公的院子里沉睡,自然是最好的安排……云景道长一把抓住王长老的一只手腕,顺势将大半个身子倚了上去,呵欠连连的说道“快,带我过去……困死了……” 王长老见状,哪里还敢耽搁! 以他的修为和见识,搞不明白只是道长只是太累了,想睡觉而已,主公为什么急吼吼的派他过来接人。但是,看到道长现在这副模样,他立刻觉得很不好——这阵式,和他以为的困了,想睡觉,不象是一回事呢!给他一种,道长会一睡不起的惶恐感觉。 道长是生病了吗? 他都顾不得应一声“好”,索性一把将人背起来,往主院那边飞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在嘴里低声给云景道长打气“道长,坚持啊!现在还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儿……” 才跑了十几步远,他们碰到了一支巡逻队。 弟子们吓了一大跳。 为首的小队长更是不等王长老吩咐,赶紧的招呼起来“快,在前头开路!”他自己则在一旁问道,“王长老,要不要换我来背道长?” 王长老见他的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跑得未必会比自己更快。再说了,停下来换人,又得费工夫。是以,脚下不停,拒绝道“不用。你在一旁,帮我喊道长,莫让他睡过去了。”这样的话,他不用分心,能跑得更快一些。 “是。”小队长便挨过来,一边搭了把手,扶着云景道长,一边嘴里不停的轻呼“道长,莫睡”、“道长,坚持住……” 这会儿,布设灵石脉的任务刚刚结束。弟子们也只是刚刚撤离。是以,他们前头的全是有序撤离的弟子。 其实在王长老飞跑过去,跟云景道长没说两句话,便将人背起来狂奔之时,在队伍后部的那些弟子就已经发觉不对。只是撤离“阵基”四周,也是任务的一部分。没有接到命令,又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弟子们不敢擅自离开队伍。不过,他们喊来了前头的巡逻队。巡逻队的任务就是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这会儿,听到巡逻队喊“让开”,撤离的弟子们迅速的往两边闪,瞬间腾出一条道来。 “怎么了?” “道长好象不太好……” “呸呸呸,童言无忌……” “道长老是打呵欠,这是方才累着了,犯困?” …… 没有谁回答他们。 王长老在巡逻队的护持下,只管跑得飞快。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主院。 主院大门洞开,被两颗落桑珠照得雪亮。 沈云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老王,快,将道长送到东厢房去。” 听着也很急促。 王长老本来就急得很,闻言,更不敢放缓,带着一行人冲进大门,嘴里招呼道“东厢房!把被子铺好……” 在前头开路的四名弟子抢先冲进大门,绕过了影壁。 等王长老他们赶到东厢房的门廊时,他们已经从里头出来了,七手八脚的将云景道长从他背上搬下来,往屋里抬。 云景道长躺在床上,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嘴里说道“行了,你们速速……”话未说完,他抱着拂尘,呼呼大睡起来。 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高人睡觉原来是这副样子的吗? 王长老心里也是奇怪得很——速速什么?道长到底要交代什么呀? 这时,他们的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要出声。” 是门主大人的声音! 王长老他们在意外了,一时呆住。 沈云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屏息,尽量把脚步放轻,赶紧离开东厢房。道长在沉睡之中,一旦被惊动,会本能的进行防卫。” 本能的进行防卫?是梦中杀人的意思吗?王长老等人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王长老。 先前,他刚接到主公的密讯时,还觉得奇怪——道长不过是困得紧,想睡觉,主公为何如此紧张? 在看到道长的那副难受、虚弱的模样时,他以为自己搞明白了。 却没有想到,他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真正令主公如此紧张的原因是,道长这回犯困、想睡觉,并不是他以为的困了就睡。道长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回睡着之后,听不得一星半点的响动。万一有了响动,道长会闭着眼睛,在睡梦里暴起杀人! 原来,道长睡着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要我们“速速离开”。 王长老屏住呼吸,伸手悄咪咪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摸到了一把冷汗。 我的天爷呐,道长可是元婴大佬! 他连唇语也不敢用了,冲身边的小队长使了个眼色,率先轻手轻脚的往外撤。 小队长会意,也使了个眼色,带着队员们跟上。 当最后一人也走出门来,站在门廊上时,突然背后起阵风。 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只见道长从不离手的那柄拂尘已经脱手,立在床前。银白色的长须们根根撑起,正对着他…… “娘呀……”他吓得往后倒去。 说时迟,道时快,木格子门无声无息,却象闪电一般的关上了。 可是,那名弟子却看不到了。 因为他这一倒,直接砸在了前头的人身上…… 骨碌骨碌…… 一个砸一个。走在最前面的王长老也没能逃出此一劫。六个人就这样滚下台阶来。 沈云在正屋里看着,满头黑线。 一直以为道长是个战斗渣,让他误会了战斗渣的本能防御。 他万万没有想到,道长处于沉睡状态之后,竟比平时清醒时要敏锐得多。王长老他们几个的身形移动,也会惊动道长! 如果不是他立刻发觉了,干净利落的将一丝道力凝在木格子门上,以之为盾,拦住拂尘飞出来的长须,王长老他们六个,一个也逃不掉,全都会被扎进血筛子! 想想就是好凶残。 而让沈云更感到意外的是,最后离开的那名弟子的反应。 那名弟子不过是凝霞境二层的修为。按理说,他不可能发觉拂尘的偷袭。可是,他不但发觉了,而且还能做到回过头来看。 之后,这名弟子被吓得被自己绊倒,并砸倒了前面的弟子。前面的弟子又砸到了前面的人……一个砸一个,连最前面的王长老都没能逃过。 这动静闹得可不小啊。 一来,几人滚下台阶的声音本身不小。二来,他们在摔倒时都破了功,不由自主的发出“啊呀”的惊呼。 这么大的动静,云景道长不可能不被惊动。 他翻了个身。悬在床头的拂尘反应更加剧烈。根根长须如刀似剑一般,又快又狠的斩向木格子门。 这速度跟力度,对于云景道长来说是超常发挥了。但是,在沈云面前……呃,还是妥妥的战斗渣一枚。 长须们气势很足的斩在木格子门,却跟斩在了一堵棉花墙上似的,没有声音,连个印痕也不曾留下来。 但它们没有就此放弃,又发出了第二轮的攻击…… 王长老从台阶上滚下来后,迅速回过神来——主公说过,不能闹出动静来! 是以,就地一滚之后,他立刻站了起来,一手拉起一名弟子,冲他们俩做着噤声的手势。 两人眨了眨眼睛,汗涔涔的如法炮制,也各自去拉起队员们。 就这样,不一会儿,他们被王长老用最快的速度带出了主院。 出了大门,王长老停下来,转身严厉的审视着巡逻队“好了,院里有隔音阵。外头的响动传不到里头去。你们谁来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队长也恼火极了,在一旁帮腔“谁走在最后头?” 一名队员涨红了脸,愧疚得不敢看他的眼,勾下头去,弱弱的举起一只手来“报告队长,是我。” “好你个周波,你是怎么回事?”小队长瞪着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刚才,你差点害死我们大伙了,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波的头勾得更低了。 大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两只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子。 王长老深吸一口气,抬手拦住要发彪的小队长,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一些,说道“周波?你是周盛的儿子吧?行几啊?” 周波吸了吸鼻子,嗡声答道“嗯。我是他的老小子,行四。” 老小子是老仙都的话,意识是最小的儿子。 王长老“哦”了一声,面色微缓,甚至嘴边现出一点笑意来“原来是小四儿。我记得,你是在沈家庄出生的,是吧?” 小队长一头雾水的看着王长老,心里寻思着怎么扯得这么远了? 周波也在心底里琢磨这是要放我一马的意思吗? 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他嗡声应道“是的。” 王长老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变得更加软和了,象哄小娃娃一般说道“小四儿,好孩子,莫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你抬起头来,好好的跟我们说说?” “是。”周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两颗硕大的眼泪在里头直打转,“我,我就是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听他说完,王长老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隔空点了点他“你呀!还好门主大人刚才出了手,不然,我们几个都死得不能再死。” 周波连忙是一连串的认错。 王长老大手一挥“这一次就算了。周波,你要吸取教训,以后万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是。”周波松了一口气,好奇的问道,“王长老,门主大人明明在里头,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啊?” 不等王长老回答,小队长训斥道“周波,你到底长没长记性?才说要你吸取教训,你又犯了!” “我……”周波又勾着头。 王长老这回也没有再纵着他,撂下一句“做深刻检讨”,气呼呼的走了。 。 第八十五章 做贼心虚 王长老看上去是负气走的。其实不然。他是被沈云用道力传音给支走了。 刚才发生在东厢房门廊外的突发事件,看似是意外。主要责任人周波也第一时间解释了,是因为太过好奇而引发的意外。 但是,他兴许骗得了王长老他们一时,却完全瞒不过沈云的一双利眼。 后者站在正屋的窗户外面,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当场就发现其貌不扬的周波身上居然疑点重重: 一是,周波竟然能激得拂尘进入主动防御状态; 二是,以周波这样的修为,能察觉到身后有异; 三是,周波发现拂尘的异常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因势利导,导演并制造出了后面的突发事件。 而沈云很清楚的是:云景道长的拂尘非寻常的本命法宝。它看上去是拂尘,其实是一道百鬼幡。 云景道长早年以捉鬼为生。在捉足了一百只厉鬼后,历时一年多,道长才将它们炼化,凝为幡灵。结果在最后的关头,在他要将幡灵引入事先备好的幡旗之中时,突然天降旱雷。 好巧不巧,那道旱雷恰好落在法坛之上。 “叱咤!” 一道刺眼的亮光之后,法坛上腾起一道墨黑的浓烟。 “我的幡旗……”云景道长连忙挥袖驱散浓烟。 法坛居然一点影响也没有。是插在法坛上的大香炉里的幡旗承受了全部的雷击。 他花费了大半的身家,请人精心炼制的幡旗只剩下了半截黑秃秃的木棍,顽强的杵在大香炉里。 那墨黑的浓烟就是这半截木棍发出来的。 这副样子还能是幡旗吗? 云景道长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一个筑基境的外门弟子,没有师门相助,捉一百只红袍厉鬼,容易么?为了炼制这柄下品灵器的幡旗,他出生入死的准备材料等,就不说了。单是为了凑齐这笔炼制所需的款子,他死抠死抠的节省了十来年啊! 差不多十五年的努力,就这样被一道莫明其妙的旱雷给劈没了! 然而,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 幡旗没有了,他必须在十息之内找到能够安置幡灵的替代物。 其实,百鬼幡并不是很逆天的法器。基本上,筑基中后期的法修们,都能自行炼制。 当时,云景道长已经是筑基七层的修为了。只要所需的材料凑齐了,以他的修为,炼制百鬼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再加上,他真的好穷。 是以,想着把准备做足了,就能万无一失,他没有准备替找物。 哪里知道…… 如果在十息之内不能妥善安置好,刚刚成形,正虚弱之极的幡灵会在十一息的时候真的死给他看!叫他十五年的心血尽数化成一滩东流水。 怎么办! 一息、两息、三息…… 原本就虚弱的幡灵象极了风雨中的一点孤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变得更弱。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云景道长也确实是被逼急了,直接咬破中指,祭起一滴心头血,将幡灵引入那半截黑木棍之内。 后者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本身幡旗杆一般都是用一整株百年以上之桃树所制。为的就是克制纯阴的幡灵,免得在日后的捉鬼之中,它因为吸收了越来越多的阴煞之气,而不断变得强大起来,最后反噬幡主。 云景道长选的这株桃树是一百五十年的。幡旗被雷击之后,旗没了,只剩下半截旗杆。而此时,半截旗杆已经不是寻常的桃树桩了。 一般情况下,它应该会是雷击木。 心中一动,云景道长上前去,轻轻一掌拍在树桩顶。 外面的焦木纷纷落下,现出近两尺来长的一截雪白的树心来。 果真生成了雷击木! 雪白如玉,完全不见焦灼的痕迹,是上等之雷击木! 云景道长真的想仰头大笑三声! 运气真的来了啊! 他本来只想炼制百鬼幡,却没有想到老天要助他炼成一把打魂鞭! 万分之一的机率,真的叫他给撞上了! 倒霉了一百多年,总算叫我也走了一回运! 没有迟疑,云景道长祭出了一滴心头血,弹在半截雷击木上。紧接着,将幡灵送进雷击木里。 后者哪里受得住雷击木里蕴藏的五雷之力,立时,象一滴水落在烧得滚烫的石子上一般,化成了淡淡的一点白色烟雾,四下里散开来。 说时迟,道时快,云景道长的那一滴心头血竟然化成一团血雾,裹住了这点白色烟雾。没有漏掉哪怕是一点点的白色烟雾。 云景道长大喜,手握雷击木的一端,试图注入灵力,炼化这团红皮白心的雾气。 哪知,就在这时,雷击木突然从大香炉里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另一端在他的后脑勺上,“砰”的重重打了一下。 事后,云景道长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形,都觉得好笑。 因为当时就象是他拿着雷击木,自己敲了自己一记黑棍。并且还把自己一下就给敲晕了。 等云景道长自己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柄崭新的拂尘。 不,它只是看着象拂尘,并且也完全能当拂尘使。 事实上,它是一根半成品的打魂鞭! 他只要再进一步炼制,就能将之炼成一根如假包换的打魂鞭。 中品灵器,能把寻常的红袍厉鬼当成陀螺打。 但是,云景道长决定就这样将就着用了。 因为以他的修为和财力,手里拿着一根打魂鞭,实在是太招摇了。换而言之,他未必能保得住。 再说了,后续的炼制又要一大笔的灵石,他根本承担不了。 是以,云景道长又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对半成品的打魂鞭进行伪装,让它看上去就是一柄拂尘状的寻常攻击型中品灵器。 后来,又有一次机缘,云景道长把拂尘炼成了本命法宝。这个时候,他不用再担心有人会生夺宝之心,但是,拂尘的外形已经不可改,而且,他也习惯了将之当成拂尘使。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怀疑拂尘的真身。云景道长深谙低调的真谛,也从来不跟旁人提及。直到他碰到了魏清尘。 后者一眼就识出了拂尘的真身。在混熟了之后,有一次,非常惋惜的连道问他从哪里找来一个半吊子的炼器师,将好好的一件通灵打魂鞭,炼成了这副残次品模样。 云景道长满头黑线,道出事情的原委。 魏清尘哈哈大笑:“这说么,你是赚大发了!” 可不是赚大发了吗? 百鬼幡只能用于捉鬼。但是,打魂鞭不但能捉鬼,威力更加强大,而且能主动识别异魂!象附身、夺舍……等等,都会激发打魂鞭的主动攻击。 沈云当时还在想,这六个人里,谁有异魂来着。不等他仔细去看,“周波”做贼心虚,立时跳了出来。 第八十六章 后遗症 发现“周波”有大问题后,沈云没有立刻冲出去,将之抓捕。 一来,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因为经过了“四零零”一案之后,他以为在青木派里已经不存在类似的情况。 “周波”的暴露,让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太过自信和乐观了。 但“四零零”一案里,排查有多严密,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他觉得,“周波”是漏网之鱼的可能性很少。真正的周波极有可能是“四零零”一案之后出的事。 这才多久! 所以,单单抓住一个“周波”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光是顺藤摸瓜都不够解气,沈云要的是通过“周波”摸到老根。 二来,这会儿,他也不好现身于人前。 先前在“阵基”里,沈云只觉得心里头好比是千思万绪,迫切的需要理清楚,而如果不能及时理清思绪的话,他很有可能失去什么。 反正“阵基”已成。长老会成功重组之后,能力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所以,在守护大阵没有被攻破之前,他又能强行做一把“甩手掌柜”。 于是,他顺从内心,返回主院。 在半道上,他突然发现云景道长的状态不对,出现了要沉睡的征兆。本来,他是想着要转回去,先安置云景道长的。哪知,此念刚一起,丹海之内,煞气四起,竟有形成一场风暴之趋势。 自丹海生成以来,煞气从来象此时这般暴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云哪里敢再耽搁,只能改变主意,一边继续往主院赶,一边通过道力传音交代王长老护送道长去主院的东厢房安置。 他是对的。 刚一进主院,丹海里的煞气果然形成了风暴。 头一回遇着这种情形,他一时无法控制。于是乎,煞气外泄,几乎是瞬间,有如一团浓墨般的黑雾,将他整个儿笼罩住。 搞不清原由的他,只能启动主院的守护阵,防止煞气泄出主院去。 同时,他也考虑到云景道长要在东厢房里沉睡,先是临时在正屋的外面加设了一道隔离阵。接着,又打开主院的大门,开辟主院与东厢房的临时通道。 忙完这些后,他身上的煞气浓得已经凝成了实质。 令人庆幸的是,丹海里的煞气风暴在他忙活的过程里,自行消散了。 所以,此刻,他又一切恢复了正常。 腾出手来仔细观察这些煞气,沈云又发现了一个十分异常之处——他什么也没有做,这些煞气却凝而不散,自动的附着在他周身的肌肤之上,一团一团的,猛一看的话,还以为他披着一层黑色的鳞甲! 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披着这样的一身“黑鳞甲”,叫他如何出现在王长老他们面前? 好在自己也就这一点异常。沈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通过道力传音,告诉王长老“周波”极有可能又是个有异魂的。 纵使是王长老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听完后,也“啊呀”惊呼着从地上呼的弹了起来。 沈云抢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吩咐他先要将人都带出主院去,莫惊扰了道长。接着又跟他说,“周波”很狡猾,真实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是以,令他万不露出行迹来,惊动了“周波”。 “先把他稳住。你速去暗中查他这个月里都做了什么,接触了哪些人。” 于是才有了大门外,王长老与“周波”的那场尬聊,以及对“周波”失误轻轻放下。 “周波”果真很狡猾。甚至比沈云预料的还要更狡猾,不惜“知错不改”,试探王长老。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此时,王长老已经从震惊中完全缓过劲来了。当了数十年的坊主,又在青木派里做了二十来年的长老,他的人情世故早就历练了出来。不然,就凭他完全不出众的修为,怎么可能在这次重组里,当选为五大长老之一? 他没有上当,而是顺水推舟的充分满足了“周波”,责令其做深刻检查。 按照《弟子手册》的相关规定,他这是将人交给了小队长看管——在“周波”没有小队会议上做出深刻检查之前,他是不能独自外出的。 如此一来,王长老有足够的时间去暗中查他了。 沈云很满意,又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这身“黑鳞甲”上来。 我究竟是怎么搞出来这身“黑鳞甲”的? 不等他再一次的仔细审视身上的“黑鳞甲”,周身突然发出“咔嚓嚓”的细响。旋即,大大小小的“黑鳞片”同时龟裂开来。 沈云完全来不及做点什么,下一息,“黑鳞甲”没有了,复又化成一团黑雾。眨眼的工夫之后,黑雾轰的一下散开,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黑鳞甲”从出现,到完全消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某人站在正屋的窗户后边,有一种全程看了个寂莫的即视感。 罢了。先放到一边…… 沈云扶着木格子窗台,一边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要淡定。 他虽然没能抓住“黑鳞甲”,但是可以初步猜测应该是与“阵基”有关。等他理清楚心里头的这团乱麻,就不定能发现点有用的线索出来呢。 思及此,沈云的内心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他侧耳细听东厢房那边。 拂尘被木格子门拦住后,失去了异魂的气息,很快收了力,轻轻的落回了床上。 云景道长翻了个身,呼吸复又变得平缓绵长。 他没有被惊扰到。照此情形,少说也要一气睡上三五天。 沈云放心的走进里间,心念一转,闪身进入了“冰雪秘境”之中。 时间紧迫,“冰雪秘境”超高的时间流在此时又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云先是查看“沉睡之眼”到底录下了些什么。 一晃“冰雪秘境里”过去了差不多八个时辰。沈云终于如愿的找到了“黑鳞甲”出现的原由。 真的是“阵基”对他的影响。 确切的说是,云景道长布下两条灵石脉后,“阵心”之中原有的平衡被打破,瞬间衍生出来了大量的煞气。 一般来说,这些煞气肯定会反噬施法者。 施法者当然腾不出手来处理它们。于是,这就成为了护法者的任务之一。 事先云景道长跟沈云解释过会发生煞气反噬的现象。 于沈云来说,煞气属于一种食物。越是精纯的煞气,越美味。是以,他听完后,心里还很期待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两条灵石脉进入“阵心”后,竟然变成了两只灵兽幼崽。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它们吸引住,对于瞬间通过阵心的灵光圈里喷涌而出的煞气,视而不见。 但他的体质摆在那里,不加以控制的话,分明就是一座天然且强大的除煞装置。这些煞气无处可逃,被他无意识的尽数吸进了丹海里。 然后,带有些许“阵心”残留的这些煞气,在他的丹海里自发的模拟了灵石脉化灵兽。 也正因为只是残留,所以,他没能也变成一头黑色的灵兽幼崽,而只是身上现出些许灵兽特征,即“黑鳞甲”。 并且当残留很快消散干净后,“黑鳞甲”也彻底的消失了。 换而言之,是他不自觉的吃了“不干净”的煞气,造成的后遗症。 但却是一次万分宝贵的经历。 所谓“大机缘”,莫过如此! 第八十七章 诀别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提前了整整一天,玄诚上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领着自己门下的嫡传弟子们,一共七十三人,乘着夜色的掩护,悄咪咪的离开了玄天门。 临行之前,他去拜见师尊,也是他单方面的诀别。 文远真君破天荒的摸着他的头,流下泪来:“徒儿……” 此次计划是他们师徒两个共同商议决定的。 青木派是不是魔门,其实,在仙山的高阶修士圈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他们心里清楚没有用啊。 因为要摁死青木派的不是他们,是叶罡。 自泰阳真君之后,叶罡对内完全控制了正清门,对外,联合修真大世家,正式成为修士同盟军的大统领。其势如日中天。就连师尊这样的仙山尊长们,都要避其锋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叶罡说太阳是黑色的,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公开反驳他。相反,帮他论证,说太阳是红得发黑的人,绝对不会是三两之数。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谁敢为青木派发声? 更何况,先前各门各派,还有各世家听信了谣传,以为青木派真有关乎飞升的传世大秘密,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伐魔大业”。 数月前,在边界的“大围剿”,他们谁没有掺一脚? 可以说,仙山之内,但凡有点名号的门派或世家,都是实际的参与者。 他们再为青木派发声,青木派能信吗? 之后,叶罡大有调转刀剑,向所有异已者步步紧逼之势。此时,其余门派和世家在内心里真正做何想,玄诚上人不是很确定。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但是,他很清楚,师尊是真的后悔了。甚至不止一次的对他说,青木派的现状,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玄天门的将来,并自责道:“他日我宗门若被害,种下恶果的,正是为师呀。” 师宗如此看重那两艘破云甲飞船,不惜降低身份,与正清门里的那些小辈合谋,全都是为宗门之将来算计。 然而,在如今的形势面前,区区两艘破云甲飞船真的能杯水车薪都不够啊。 师尊在他人面前鲜有流露出焦虑出来。但玄诚上人与师尊最为亲近,也最得师尊之信任。他知道,师尊在人后是多么的惶恐。 在收到准确消息,落桑族人意图进犯东海时,文远真君便沐浴更衣,郑重的开坛起卦。 得出的卦象却是大厦将倾。 那一天晚上,文远真君把自己关进了思过谷。三天后,方出。 出谷之后,他先是一反常态,亲自给在边界的玄天门弟子发令,要求他们舍弃一切过往,听从叶罡的号令,共同保卫守护大阵。 然后,不用叶罡相请,他接连走访了其他七大门派,游说他们以守护大阵为重,共同抵抗落桑族人。 得闻运天演武堂的李琼堂主也在为此积极奔走,文远真君因此而亲自给李琼下邀请函,请他参与几个老友的茶会…… 这些,玄诚上人都参与了。很多事,他甚至是直接经手人。是以,他也非常清楚效果。 他个人觉得不好。 前几天,师尊一脸倦容的自外回来,在东侧殿里闭门独自了许久,打开门来,召见他一直守在门外的玄诚上人,开口说了一句话:“大祸不可避……” 说着,师尊一度哽咽,泣不成声。 这场谈话是玄天门里目前的最高机密。师尊一再要求,“不可有只言片语落入第三人之耳中”。 师徒两个在一起,其同商议如何在守护大阵被破之后,保住玄天门的道传。 两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云景回来了。他为信使,为青木派向他们表达同心协力,共度天劫的意向。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眼下所有人都一筹未展,无法拿出切实可行的度劫方案,青木派却自称搞了一个“阵基”工程,即便仙山整体崩塌了,也能护云雾山脉无恙。 老实说,玄诚人上看罢沈云的亲笔信,脑瓜子里立刻蹦出来三个字“不可信”。 完全冷静下来后,他更加不相信。 青木派是什么底细,他暗中查访这么些年,再清楚不过了。除去门主沈云和那个叫魏清尘的长老来历成谜,青木派里的门众往上数三代,他都一清二楚。 沈云和魏清尘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心,带着这样的一群老仙都里的市井小民,他们能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但是,师尊当面满口应下了云景,痛痛快快的按照沈云的要求,给了两条上品灵石脉。师尊提出来,两天后将第一批弟子送往冰河谷。而云景呢,也真敢答应,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说到时会派人过去接,定保所有玄天门弟子毫发无伤的抵达云雾山脉。 本来,玄诚上人想插句话,打个破的,闻言,硬是生生的按下了都到了舌头尖子止的劝阻之言。 送走云景后,他急吼吼的返回去见师尊,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相信了沈云,里头有何玄机。 师尊闭着双眼,半晌,叹了一口气,无比沧桑的答道:“徒儿,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玄天门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玄诚上人一时哑口无语。 文远真君又道:“方才,你不是想劝阻为师吗?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师尊,弟子……”玄诚上人羞红了脸。因为他和师尊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是,他却还跑回来质疑师尊的决定…… 文远真君睁开眼睛,摆摆手,欣慰的看着他:“为师没看走眼。不论是心胸,还是眼光,你皆强过你的两个师兄。这件事,为师也只能与你打商量了。” 一番秘商下来,玄诚上人勇敢的接过了两天后的冰河谷一行的任务。 为了尽大可能的保守秘密,同时,也是为了尽量减少损失,玄诚上人还主动提出来,第一批秘密参与“阵基”的弟子为他门下之所有嫡传弟子。 “此一去,如果是个圈套,首要责任也在弟子。弟子为此满门覆灭,断了道传,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玄诚上人悲壮的仰头看着师尊,“只可惜弟子门下之徒子徒孙们……他们运气不好,投入我门来,得此大祸……请师尊看在他们也是为宗门牺牲的份上,为他们超度一场。” 说罢,他跪伏了下来。 文远真君大恸,坐在那里,捶着胸口,痛哭流涕:“罪过全在我,是我之罪呀……” 师徒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 待到临行前,文远真君看到小徒弟,又禁不住老泪纵横,摸着徒儿的头顶,郑重承诺道:“如果此一去,是沈云设局欺骗我等,我儿有任何的闪失,为师发誓,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你们报仇雪恨……实在是打不过沈云的话,老夫就与他同归于尽!”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八十八章 生路 玄诚上人当然不会就这样带着自己满门的嫡亲徒子徒孙们去送死。 冰河谷一行,他做足了准备,整整提前一天秘密出发。 冰河谷说是公共区域,却与玄天门的一处试炼地仅有百里之遥。可以说,那里还是在玄天门的实际控制之下。 在交谈中,文远真君张口就选择了冰河谷。玄诚上人便明白过来,师尊既是试探,也有与云景“坐地起价,就地还钱”的意思在里头。 出乎师徒两个意料的是,云景一点儿也不意外,当场拍板下来。 如此一来,玄诚上人心里就存了疑惑:云景不可能不知道冰河谷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到底是诚意满满,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事后,他与师尊一交流,方发现师尊也是一样的考虑。 但又正如师尊所言,事到如今,他们玄天门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所以,哪怕这是一个局,他们也必须去闯一闯。因为万一这真的是他们的一线生机呢? 话说回来。玄诚上人抱着必死之心,接下了冰河谷的任务,却也不会就这样认命,白白送死。提前一晚出发,他们赶到冰河谷时,离天亮还要个把时辰。顾不得休息,玄诚上人身先士卒,与徒子徒孙们一起仔细查看冰河谷及周边之情况。 当各路消息汇总,确实不见有青木派门众的踪迹时,玄诚上人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点。但离放心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按照计划,他的徒子徒孙们迅速藏进了谷里,在谷中撒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如果青木派有诈,要想迫他们就范,那么,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总之,青木派的阴谋要想得逞,绝非易事! 他们等啊等。太阳升起,又落下,终于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了。 焦灼不安的玄诚上人险些要坐不住了,前方弟子传来的密讯:发现了一只船队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这是来了吗? 玄诚上人噌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立刻下令:“查实!” 不多时,前方弟子再传密报回来:是青木派的船队。他们发现我们了,说是来接我们的。 玄诚上人听完,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自己的弟子,自己最清楚啊。 哪里是人家发现了他埋伏在谷外一百多里的那些弟子。分明是这些家伙什么都来不及做,便落入了人家的手里头! 难道是沈云亲自过来了? 除此之外,玄诚上人实在是想不出,青木派里还有哪个人能如此了得。因为他派过去的那些弟子可以说是他门下身手最好的…… 答案很快揭晓了。 他果然没有猜错。半个时辰之后,青木派的船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一共有三只船。一只飞船在当中,两只飞艇护佑其两侧。 玄诚上人心里暗道:怪哉! 这三只船从外形上来看,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大幅度的改装,但始终无法掩盖它们是比较落后的船型。 真不是吹,象这种老旧的飞船和飞艇,在玄天门里,也只有外门还有零星的几艘。那是内门不要,老早就淘汰过去的。 就这样的船,一群从老仙都逃出来的市井小民,能捉到我门下身手最后的弟子? 玄诚上人表示难以置信。但是,隔着数百步,他的大弟子站在飞船的船头甲板上,象个一百多斤的大傻子一般,冲他眉飞色舞的带头挥舞着一双胳膊,却非常现实的告诉他:这确实是事实! 玄诚上人满头黑线,坚强的再定睛去细看那三只船。 不愧是元婴上人,这一看,很快的,他还真看出一些门道来。 首先,三只船虽旧却不显破烂。很多细节表明,它们是被精心保养的。 也就青木派那种穷酸小门派,才会将这种古董船当成宝……玄诚上人撇撇嘴。 然而,心里的吐槽还没完,他惊讶的先是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失态的伸手揉眼睛,再定睛去看。 为什么突然如此作态? 那是因为他发现了第二个不同寻常之处,即,三只船飞得好快! 它们的速度与玄天门里最新式的两艘破云甲飞船有得一比。 要是换成玄天门里的它们的同款……那些破烂怎么可能飞得这么快?以一半的速度飞行,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铁定会散了架。 但是,他亲眼所见,青木派的这只船队飞得又快又稳,连队形都不曾乱……太没天理了!连两只小艇都能赶上玄天门的破云甲! 玄诚上人不得不服气,挥手示意所有的弟子现身,速速在他身后集合。 不服气不行啊。 这样的一支船队若是成了心要捉拿他们,他们谁也逃不了。包括他在内! 呃,谁让他们法修不擅战呢…… 玄诚上人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非他们之过,是法修们的祖师爷的问题!谁让祖师爷也不擅战! 少顷,青木派的船队在谷外十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接着,玄诚上人的二弟子文定真人,也就是那个在船头甲板上的大傻子,带着两个弟子屁颠屁颠的下了船,跑了回来。 隔着百来步远,这大傻子便张开喉咙大呼:“师尊,是真的!他们没有使诈……” 一时之间,玄诚上人恨不得能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当场。 “啊!太好了!” “大师兄威武……” 他的身后,立时出现了一大群大傻子。 所有的徒子徒孙们都成了大傻子。 就在玄诚上人百感交集,将要喷出一口老血来时,头号大傻子已经跑到了近前。 文定真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扑腾”跪伏在他的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师尊,是真的!全是真的!我们有希望了……” 玄诚上人这才明白,仙山里,谁也不是大傻子。仙山如今之形势有多凶险,只要不是真的缺心眼,谁会完全没有察觉? 大家只是太过惧怕,不敢头一个说出来罢了。 如今,他的大弟子看到了一点点度劫的希望,便象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终于敢当众说实话了。 “傻孩子……”玄诚上人鼻头一酸,垂头轻抚大弟子有些跑乱了的道髻,叭嗒、叭嗒……珠泪成行。 他最信任大弟子。 既然大弟子说有希望了,定是有希望的。 他一心向道,未曾娶亲,也不曾双修。门中有亲传弟子四个,个个都是当亲生儿女一般。大弟子也是六岁入他门下,追随他修行,而今有一百八十七载,但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坐在他跟前,仰头一脸孺慕的望着他,认真听他讲经论道的小娃娃。 其他弟子,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形势太过凶险,留在玄天门里,也难逃死劫,他何苦要带上他们,来冰河谷挣那一线生机? 所幸苍天不负他,他赌对了。 走向冰河谷的路是一条希望之路,是他们的生路。 第八十九章 服气 从三只被改装的老式飞船上,玄诚上人管中窥豹,探知了一些青木派的实力。再加上,这些年来,修士同盟军下了大气力“除魔”,然而,“魔”不但没有被诛尽,反而,青木派从凡人界搬到了仙山,占据了整个云雾山脉,并且率先搞起了“阵基”,应对天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越被除越发达之势。 他那颗一直等于是含在嗓子眼里的心,咚的一下落回了实处。 师秆两个再见面,皆是劫后余生之感,喷涌而出。 玄诚上人到底是元婴上人,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扶起徒儿,将之领到一旁,仔细的询问:“他们领头的是何人?一共来了多少人?你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文定真人一一详细的回答了。 玄诚上人听着听着,又是满头黑线——领头的是袁峰?好耳熟……唔,想起来了。是那个什么巨剑派的叛逆。本座的大弟子居然在这个叛逆手底下过一招都不成。 好吧,他素来有自知之明。深知不擅战是整个宗门的通病,但也不至于“不擅”到这地界吧! “你真的一招都没接住?”四下里看了一看,他压低声音问道。 文定真人笑眯眯的使劲点头:“真的……” 话未说完,挨了他家师尊一记火辣辣的“毛栗子”。他少有的活泼,“哎呀”一声,双手捂着脑壳,委屈巴巴的瞅着自家师尊。 “你还长脸了!”玄诚上人气不打一处来。啊!青木派肯定有毒!本座好好的大徒弟,沉稳、端庄且不失精明,这才一个照面,怎么就变成这副蠢模样! 文定真人见状,知道自己是高兴过了头,连忙放下手来,笑嘻嘻的解释道:“师尊,弟子这是真高兴啊。” “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十来号人,一个也不少,照面的工夫,就成为了人家的俘虏,你还‘真高兴’!”玄诚上人捂脸,“为师的脸啊……”“师尊教诲的是。”文定真人嘴上认了错,但言谈举止仍是收不住的“真高兴”,喜滋滋的继续解释,“师尊,弟子是真的技不如人,奈何不得……但是,袁长老真的没有为难我们。他当时就跟弟子解释了,说是怕打斗时间一长,招来的不相干的人,而且他嘴笨,不擅言,出手只是为了喊住弟子。” 玄诚上人闻言,气消了一大半,将信将疑的问道:“姓袁的真是这么说的?” “字字都是真。师尊座前,弟子不敢有半个字的虚言。”文定真人立刻保证道。 玄诚上人怔怔的看着大弟子,突然有一种时光回溯了一百多年的即视感——他的大弟子小时候可调皮了……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大弟子这是真高兴坏了,以至于难以自抑,流露了真性情。 “师尊?”文定真人有些着急。 一来,袁长老那边等着回信,接他们走; 二来,这一带虽然算得上是宗门的实际控制区,但终归是属于公共领域,难保不会有人偷窥。 是以,速速离去才是正解,越是久留,越多变故啊。 但是身为弟子,他不能返过来为师尊做决定。那就只能干着急了。 好在玄诚上人没有再询问,也没有再犹豫,回过神来,点头淡声道:“走罢。”决策之迅速、直接、果断,倒让做足了准备要劝谏的文定真人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张嘴结舌的站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刚才不是很着急吗?”玄诚上人瞥了他一眼,“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说话做事都要有点眼力见,别跟个二愣子似的。为师的脸总共也没剩下多少,禁不住再丢了。”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两度,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叮嘱道,“看到‘阵基’,给为师收着点,多看少说不问。” 他的大弟子早就独挡一面了。这样的话,他少说也有百来年不曾咐咐过大弟子。但是……唉,这傻小子乐疯了,一百多岁的阅历眼见着就喂了狗。身为师尊,他不提点,谁会提点? 却不曾想,不提点还好,一提点,大弟子满心思里都只剩下“阵基”了,魂不守舍…… 玄诚上人被气乐了,又赏下一记“毛栗子”,总算是给大弟子收了魂。 文定真人下船之前,与袁峰都商量好了,他带着两个亲传弟子去谷里报信,并且将师尊和一众同门都领上船来。 现在师尊发了话,就是认可他们的商量。文定真人得令,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沉稳、能干、精明可靠的大师兄、大师伯……在他的招呼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七十多号人都站在了“吞金兽”上。 “吞金兽?”玄诚上人听着袁峰的介绍,笑吟吟的点头,“好名字,很有气势。” 他在心底里总算平衡了一些——原来,这艘老式飞船的飞行速度全是靠大把的真金白银撑出来的。这么看来,青木派的改装也不过如此。 殊不知,船速提上来后,他就“真香”了。 “吞金兽”飞得真平稳、真快!只比破云甲飞船慢一点点。 再一问消耗,他好不容易才管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有跟大弟子一般露出“二傻子”的模样来。但真是管不住自己在心里飞快的打算盘——不知道青木派能不能改装破云甲?如果花费不是很大的话,完全可以考虑…… 等船队悄咪咪的飞过了“除魔大军”的数道防线,而后者完全没有察觉,玄诚上人的算盘打得更响了——不管花费多少钱财,都值得一试。 满门的战斗渣,从来都是同阶修士虐哭他们的老中青法修们,太需要一艘这样的偷渡神船了。 “吞金兽”又继续飞行了一些时候,袁峰指着正前方的天际线,难掩自豪的又道“前辈,请看那里”,他亦循着对方的手指眺望过去。 初一看,那里是数道连绵起伏的黛色交错、重叠。与寻常的山地天际差不多。要硬说有什么特色,那就是只是比较陡峭。 如果换在平时,玄诚上人定会冷哼:“穷山恶水,名不虚传。” 有了这一路的见闻垫底,他真怕再被自己打脸,心中一动,敛神定睛再细看。 果真叫他看出门道来了! 夜幕之下,天际线上勾勒出来的群山竟是虚幻之景。 明知袁峰所说的新营区就在前方,然而,以他的目力居然找不列! 要知道他虽然打架不行,这双招子却早早的历练了出来,不输同阶剑修! “怪不得他们那么多的人,且围了这么久,至今不知你们的老……咳,营区在哪里。”堂堂的元婴上人好不感慨,完全没了脾气。 第九十章 跳脱的小徒弟 另一边,文远真君目送小徒弟一行人秘密离开后,叹了一口气,从蒲团上慢慢的站起来。慢腾腾的往殿后的那片低垂的深黄色帷帐走去。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化虚真君的道骨仙风。缩着头,腰背微弯,从落寞的背影上看,让人不由想起“老态龙钟”这四个字来。 深黄色的帷帐看似是贴墙悬挂的装饰,与殿内其它的帷帐同色同款,并无区别。其实,它的后面是一间密室。这道帷帐在本质上是一道门。 知道这间密室存在的,只有文远真君。便是他最信任的关门弟子玄诚上人也不知晓。 走过去后,文远真君左手掐了个法诀,抬起右手熟门熟路的轻拍帷帐上某一处。 后者悄无声息的拉拢来,现出一道窄窄的小门。 门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文远真君看也没看一眼,闷头慢腾腾的走进门里。 在他进门之后,刚刚收拢来的帷帐又不声不响的自动散开来,与先前一模无二样。 小门之内有一条短过道。丈许长。不高也不宽,仅能容文远真君独自通过。 过道的尽头是个右拐弯。 之后,又是一个几乎一样的小过道。 不同的是,这个过道的尽头是亮的。 桔黄色,不是很稳,有些跳动的样子。 看上去象是灯光。 文远真君在拐弯处停下来,看着尽头,脸上的悲意更甚。同时,也透出挣扎之意来。 “罢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喃喃自语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只是,走的速度更慢了。 过道不长,走得再慢,也用不了多久便走到了。 尽道的右手边就是他要去的那间密室。 屋子不大,仅摆放了一张供案和一个蒲团,便再也摆不下第三样物什了。 供案上摆着一盏半尺高的五彩莲花琉璃盏。桔黄色的亮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文远真君走进去,在供案前摆放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接下来,他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的望着这盏灯。 那眼神,不象是在看灯,而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事实上也是。 这是玄诚上人的魂灯。 师徒两个商议,此一去,不管凶与吉,怕是都不好传讯。是以,索性就不传。成败、凶吉,皆由文远真君通过爱徒的魂灯来判断。 魂灯不能传递任何的文字、声音、影像,文远真君从何判断呢? 原来,魂灯若是明亮如常,则证明玄诚上人此一去心绪波动极少,不痛不痒。那么,说明云景言过其实了,青木派的“阵基”不过尔尔。 而当魂灯突然变得明亮,甚至火焰扯得老长,那肯定是玄诚上人看到了“阵基”之后,亢奋之极。文远真君从中就能断定,通过“阵基”度劫,是可行的。 最不好的情形是,魂灯明显转弱,或者干脆在某个时间自己熄灭了……真发生这种情况,文远真君曾发过誓,必找青木派报仇雪恨。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要守多久呢? 师徒两个通过缜密的分析,都觉得在一天两夜之后,必能见分晓。 因为算算行程,一天两夜之后,玄诚上人一行人肯定是抵达了青木派的老巢。 再者,玄诚上人的魂灯也不能在密室里放置太久。 玄天门上下的魂灯都是统一安置,有专人管理、观测。正清门的旁枝真人在看守严密的密牢里,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灭了口,足以证明玄天门里内鬼。是以,师徒两个怕事泄,这盏魂灯是玄诚上人运用职权之便,悄悄偷出来的。 如果太久不悄悄的再送回去,肯定会招来有心人的怀疑。 就这样,文远真君目不转睛的守着这盏魂灯。 转眼,一天一夜过去了,魂灯安好。 文远真君却还是轻松不起来。因为与青木派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这也意味着,终于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 果不其然,魂灯也有了反应,无风自动,明显比先前跳跃得要快一些了。 文远真君表示可以理解——他自己的心也是高高的悬了起来,不安得很呢。 但是接下来,魂灯的反应,就让他有些目瞪口呆了。 不出半个时辰,魂灯突然变得非常明亮,火焰扯得老长。 这么快就见到“阵基”了?文远真君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会儿还没到约定的见面时间呢。 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魂灯的火焰“毕剥”作响。 这说明他的关门弟子此刻心情超级好,好到魂灯都爆火花的那种。 老实说,两百多年来,他鲜有发现亲亲徒儿这么高兴的时候。 真看到“阵基”了?至于乐成这样吗? 文远真君掐指算了算行程,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一直悬着的心却是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的三个多时辰里,玄诚上人的魂灯都是跟爆竹一般,动不动就“毕剥”响一下。搞得文远真君都以为玄诚上人偷错了魂灯。 乐成这样,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徒儿吗?二傻子都做不到高兴这么久。 然而,这还不是极限。 因为过了一会儿,魂灯又生变。 火焰噌的一下腾起,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又发生什么好事了? 文远真君看得心里痒痒的。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一趟是如此之精彩,他应该亲自跑过去瞅一眼的。 当然,很快的,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若去了,哪里还能瞒得住? 唉,这就是名望、身份太高的一个不好的地方…… 正在感慨之中,眼前的魂灯又生变。 都扯得有一尺多高的火焰估计是没再扯得更高了,是以,它换了个玩法,象个狗尾巴一样,欢快的左摇右晃,舞动起来。 “扑哧——”,文远真君再也忍不住,破功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百多年的师徒,身为师尊,他居然头一回发现小徒儿的性子如此之跳脱! “好极!好极!”笑过之后,文远真君起身,将魂灯纳入袍袖之中,意气风发的出了密室。 做什么去? 首先当然是去还魂灯。 其次,他要挨个拜访老兄弟们去。 这么好的消息,玄天门一家独享,太对不起几百年的老交情了。 本以为是山穷水尽,在劫难逃,却不曾想生机乍现,花明柳暗。 更让他得意的是,只是一步闲棋而已,真的成为了玄天门度劫的关键。 运气好成这样,他若不好好运作一番,让玄天门重振雄风,简直是天理难容。 第九十一章 正义之战 玄诚上人一行人抵达云雾山脉的第三天,半夜里,仙山突然发生了大地动。 地动的中心地带离正清门只有千余里。 顷刻之间,正清门的外门,以及内门的部分地区,都成了重灾区。 其中,最为惨烈的当属正清门山门外的广阔地区。那里完全塌了。现出一个径直百余里的超级大洞。 据传,地动造成的尘土把整个正清门变成了一个灰尘的世界。次日清晨,太阳初升,仍不见亮色。 叶罡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正清门。 他抵达外门时,已是次日清晨。 站在大洞旁边,叶罡目光沉沉的盯着象深渊一般的洞口,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同行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也没有人敢吭声。他们是打心底里觉得清晨的风太冷了,一个个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好在文远真君象及时雨一般的救了他们。 事发后,文远真君是第一个赶过来的外门派大佬。 收到通传,叶罡跟象是终于回魂了,抬起头来,看着亲自过来通传的那名外门长老,哑声下达了第一道门主令:“统计具体的财物损失和人员伤亡,中午之前要送到本座跟前来。”不等对方回答,紧接着,又吩咐道:“文远师叔在哪里?本座亲自过去迎接。” 他只从随从人员里点了两名长老一同去,挥手对其余人说道:“你们分派一下,帮助统计伤亡、损失也好,参与赈灾也行,总之,每人做一桩具体的事。” 待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灰蒙蒙的视线里,留下来的人们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脚边的洞口,他们的话迅速的多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又一个‘天洞’!” “对。那年,玉锦门不翼而飞,我也是去看过现场的。那天洞也不过如此。” “那个还是要比这个大得多……” 于是,关于哪个“天洞”更大,有十几号人分成两派,唾沫子横飞的争论了好一会儿。还有十几号人在一旁看热闹。 不等他们争出个胜负来,噌噌噌的从右后侧的灰雾里跑出来一名内门弟子。他双手高举着一张稿纸:“快报!大统领令弟子送前方的快报过来……” 话未说完,有人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夺过稿纸:“行了!大清早的叫什么丧!” “你凶我徒儿做甚……”人群里有人立刻表示不爽。 旁边的人拉住了他,打圆场道:“先听快报。” “对,听听前方又怎么了。” “我怀疑和上一回一样,这场地动也是落桑族人捣鼓守护大阵闹出来的。” “这回可厉害多了!” “可不是吗?瞧这天洞,我光是在边上看着,就腿软……” 人群里又有人大吼道:“我说,能不能先别只顾着叽叽歪歪,让人家把快报读完了,行不行!”议论声渐停。所有人的注意力总算又回到了那张稿纸上。 此时,拿着稿纸的那人已经看完了快报。他没有一字一句的照着念,轻轻扬了扬手里的稿纸,叹道:“大家猜对了。确实是守护大阵出事引发的地动。” “什么?” “真的会塌吗……” 不少人再转过身去,看着黑黝黝的洞口,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另一边,叶罡亲自用座驾将文远真君迎进了内门主峰。后者在飞船上,看着不远处的主峰,略作沉吟,关切的询问:“故人遗迹可好?” 叶罡道了声“惭愧”,答道:“接到门内传讯之后,我立刻赶回来,直接去了灾难现场,还没来得及回主峰。所以,我也不知道师尊生前的洞府是否也受到了波及。” 接着,他话风一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定是他德行有亏,天道示警。故而,他打算去泰阳真君生前的洞府前请罪。 文远真君连忙劝解他,说是外族入侵引发的人祸,又忧心忡忡的接连叹气,担心这样的祸事,恐怕会越来越多。 叶罡表示完全赞成他的判断。说话间,飞船抵到了主峰之顶。他还是表示要去师尊生前的洞府前上柱香,凭吊一回,并邀请文远真君一同前往。 后者也正有此意,遂满口应下来。 下船后,两人都带了随从,径直去泰阳真君生前的洞府。 因为修士身死即道消,其生前之物,包括洞府、宝山,都会同时变成无主之物。是以,在仙山,不论是什么境界的高阶修士,身殒之后,往往都不会有什么遗迹保留下来,供后人凭吊。但也不是绝对。泰阳真君就是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据他殒落已有数月。但他生前的宝山、洞府都被早早的封了起来。叶罡亲自指派了人进行日常维护。 文远真君以前不止一次来拜访过泰阳真君。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是这里的常客。走在熟悉的路上,他忍不住连连点头:“与以前来时一模无二样。大统领有心了。” 叶罡垂眸叹息:“我总有一种感觉,师尊并没有离我而去。我很想念他老人家……”情至深处,禁不住哽咽起来。 文远真君又是一番苦劝。 不多时,两人都能看到泰阳真君的洞府大门了。 文远真君装模作样的驻足远望大门一番,也感叹,泰阳真君犹在。接着又道,泰阳真君生前喜清静,他们一下子去这么多人。泰阳真君在天若有灵,恐会不悦。 好吧,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身为化虚真君,他再清楚不过,对于金丹境及以上的高阶修士来说,人死如灯灭。狗屁的“在天有灵”! 他其实就是厌烦了他们两个后面的那两长串随从。这些家伙的存在,让他有很多话不好跟叶罡挑明了说,只能这般你来我往的拉家长。纯粹是一群误事的因素,没有之一! 叶罡今天变得很好说话,赞了一句“师叔好仔细”,回头让自己屁股后面的那一串不要跟上去。 文远真君道了句“客随主便”,也转身吩咐他带来的随从们在原地为泰阳真君祈福。 两人肩并肩的在洞府大门口上香。凭吊完后,却没有立刻离开。因为叶罡邀请文远真君入洞府里“故地重游”。然而,“游”完洞府,两人又“游”宝山……将至正午,方回来与两长串随行人员会合。 文远真君以不打扰正清门赈灾为由,随即带着人离开。 故而,两人密谈了一个上午的消息不胫而走,然而,却无人知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 两天后,叶罡郑重发布联合仙山大众共同对抗外敌的声明。玄天门一反温吞之常态,头一个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紧接着,五行门……等其余七大门派都一个接一个的表态,强烈支持。近年来与叶罡走得极近的众修真世家反而被衬得慢了半拍。 不管怎么样,所有人同心同德,共抗外侮的基调是彻底定了下来。落桑族人是外敌,人人得而诛之,头一回在仙山成了摆在明面上的共识。 声明发布的当天晚上,“除魔大军”被撤。叶罡表示,青木派也是仙山的一员。他热忱的呼吁,青木派能抛开门派之陈见,参与到仙山大众共敌外侮的伟大的正义之战中来。 第九十二章 急 玄诚上人带着嫡系的徒子徒孙们做为第一批到了新营区后,只觉得事事新鲜,样样令人震惊。不出两天,他们完全放下了对青木派的成见。上至玄诚上人,下至炼气境的那些小家伙们,无一不服气得很。 听风堂第一时间将仙山大地动的消息传回了新营区。云景道长拿到密报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睡醒后收到的第一份密报竟会是这样的内容。 “正清门竟然成了重灾区?”他眨了眨眼睛,叹道,“现实报……” “啊呀,阵基!”他连密报都顾不得收,直接拿在手里,噌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用最怜惜的速度往“阵基”跑去。 在半道上碰到了巡察回来的王长老。本来后者每天晚上都是巡察完这一趟,就要将巡察记事本放回长老院,然后回自己院子里,洗洗睡了。 王长老见到他,才知道他已经醒了。可才醒,便匆匆的往外跑。并且看样子还是从长老院那边跑过来的,心里不由咯登作响,连忙拦住去路,问道:“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云景道长急声问他:“老王,你刚才经过‘阵基’时,有无发现异常情况。” “没有哇……”王长老脱口答出来。但是云景道长的这副情形,又让他心里顿时完全没了底——这副样子,分明是应该有异常情况发生才对。所以…… 他也急了,结结巴巴的问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云景道长反而不着急了,鼓起腮帮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轻甩拂尘:“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 这不是成心急人么?王长老冲他直瞪眼睛:“快说重点!” 云景道长便把手里的密报递给他:“你自己看。” 王长老急吼吼的看完,双手抓着密报,站在那里,两只眼睛变成了蚊香眼。 云景道长也不急,游哉乐哉的在一旁等着。 好一会儿后,王长老的一双眼睛终于重新找到了焦点。他难以置信的冲云景道长大呼:“我刚才在那边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完全没有异常情况!” 云景道长这回淡定得很,仙风道骨的用拂尘指着夜幕下的“阵基”方向,评价道:“正清门离我们这里是有点远,但是,那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们这里也不至于完全没感觉。这说明是我们的‘阵基’发挥了作用。” 接着,又连道“可惜”。 王长老心里生出不好的念头来——道长该不是觉得正清门只塌了外门,门内大半无恙,所以还不够惨吗? 云景道长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咳,当然,正清门确实是咎由自取……” 王长老很想笑。 云景道长又咳了一声,解释道:“如果主公或者魏长老在这里,肯定会第一时间去‘阵基’那边测量数据什么的。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测试了。可惜,我们都不懂,只能生生的错过测量的机会。” 闻言,王长老也觉得太可惜了,完全笑不出来。 没有想到的是,云景道长从他手里头抽走密讯,呵呵笑道:“既然你已经去巡察过了,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那我不必再过去了……如此沉重的灾情,我不能对我那师兄瞒而不报。”跟王长老打了声招呼,他先转回身,摇头晃脑的往客院那边走去。 玄诚上人和他的徒子徒孙们都被安置在客院。王长老刚刚巡察完,所以,再清楚不过,这个时间点,客院的大门从内头扣上了。玄天门的弟子们大多数是筑基境及以下,和青木派的弟子们一样,每晚都需要睡觉。他们基本上都睡下了。只有少数几个,象玄诚上人一样对睡眠要求不多的高阶,这会儿应该是在打坐什么的。 道长此时去报信,不知道扰了多少人的觉。 他本来想提个醒,心念一转,负着双手,也呵呵轻笑——锦衣不夜行。道长说得对,此时不显摆,还待何时? 思及此,他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事:从周波那里得了教训,他用最快的速度封锁了道长沉睡的消息,声称道长是外出公干了。在玄诚上人一行人面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道长才醒来,他还没来得及与之统一口径。 奈何道长跑得太快,他那脚程是望尘莫及。于是,赶紧的拍了张传讯符过去。 云景道长很为客人们着想。考虑到是深夜,他将消息当面跟玄诚师兄“分享”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但是玄诚上人却再也没法安静的打坐了。 这时,文定真人带着师弟师妹们匆匆赶了过来。见自家师尊独自坐在屋子里神游天外,他们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 “师尊,刚刚师叔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文定真人提着心问道。 玄诚上人轻叹,问道:“今晚,你们有感觉地动吗?” “地动?”文定真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啊。”扭头去问师弟师妹们,“你们呢?” “没有。” “我这两天恰好在念水咒。一碗水摆在桌子上,到刚才出来之前,都不见异样。” 玄诚上人再叹,告诉他们仙山今晚有大范围地动:“你们师叔刚刚来就是告诉我这个消息。还说,正清门恰好在地动中心。” “哎哟!”文定真人呲牙,“那他们可惨喽……”对上师尊不见悲喜的目光,他连忙改口,“师尊,师叔的消息可靠吗?” 玄诚上人挑眉望着他:“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又特意半夜三晚的跑过来告诉我,你说呢?” “那应该是真的了。”文定真人再也控制不住,咧嘴笑道。 他还算克制的,师弟师妹们闻言,只差没在额头上刻着“老天有眼”之类的字眼。玄诚上人啐道:“瞧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然后叮嘱他们,“太晚了,这事明天再议罢。” 师尊发了话,文定真人他们莫不敢从,一个个硬是强忍了小半夜,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迫不及待的去见师尊。 看到玄诚上人的气色比昨天还要好,文定真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师尊,您已经查证过了?” “查证什么?”玄诚上人没好气的飞过去一记眼刀。 文定真人轻拍额头:“是弟子乐昏……呃,弟子昨晚回去后,担心了一晚,至今仍心神不定,一时说错了话。弟子该罚!” 师弟师妹们站在他身后,个个憋红了脸。 玄诚上人扫了一眼,抬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才慢条斯里的答道:“昨晚,为师联系了你们师祖。他老人家说,正清门确实损失惨重。又说,九大门派同忾连枝,正清门逢此劫难,要亲自过去探望。所以,收到为师传讯时,他老人家已经在去正清门的路上。这会儿应该快到地头了。” “这样啊!”文定真人几个坐在下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闪呀闪,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快活。 当着师尊的面,他们也不能拍手叫好,只能这样传递内心的喜悦。 玄诚上人视而不见,告诉他们一桩“正经事”——事实证明,“阵基”很可靠。所以,文远真君昨晚跟他说了,第二批弟子会提前赶过来。 他老人家担心被人抢了先。 原来,这些天,文远真君为了加重筹码,在拜访老弟兄们时,已经将“阵基”的事放了出去。以他对那些人的了解,地动之后,他们不可不会注意云雾山脉那边的动静。如此一来,“阵基”是否有用,还用怀疑吗? 是问,他能不着急吗? 第九十三章 其道一也 在叶罡发布《声明》的前一天,文远真君便告诉了玄诚上人,并吩咐他,这事要第一时间告诉云景道长,让青木派做发相关准备。 玄诚上人觉得有些奇怪:“叶罡正式撤军了,云景他们还要做什么准备?” 文远真君轻叹:“撤军一事,既是为师与李堂主极力斡旋的结果,也是叶罡内忧外患、背腹受敌的无奈之举。而‘除魔大军’虽是叶罡之亲信力量,但拥兵自重之心渐大,也是有迹可循。为师很担心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沈云他们挖坑,闹点什么事来,又让叶罡改变主意。” 玄诚上人明白了,并且深以为然。他不敢耽搁,连忙派了大弟子清定真人亲自去请云景道长过来。 其实,从他们抵达新营区的第一天,王长老接待的时候,说得很清楚,青木派非常欢迎仙山同道来做客,请他们不必拘谨,就当自己家里一般。只要门口或者旁边立有警示牌,上面言明不能擅入的,他们都可以和青木派的弟子一样,自由出入。 玄诚上人听了,面上笑眯的应承了下来,但心底里却是连标点符号都是不信的。 因为修士的领地意识强,便是在自家门派之内,他人的宝山,也是非请勿入。哪有不立警示牌,就能跟“自由出入”? 他若真信了,早两百年就被人打死了。 是以,等王长老一行人离开后,他便郑重的交代徒子徒孙们,莫要把主人家的场面话当真,诸弟子务必安分守己的呆在客院里,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出客院的大门。 门众们面上自然是莫不敢从的。但也有人心底里犯嘀咕:师祖会不会是太多疑了?人家在客院的大门内外都没有安排守卫什么的…… 嘀咕方起,从大门外进来三个人。他们上前来与玄诚上人见过礼后,为首那人自称是客院的管事,依照相关规章,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 怎么会有这样的待客规矩! 很多年轻的弟子纷纷色变。先前还在心底里起嘀咕,对他们师祖的吩咐将信将疑的那些人更是恨不得挖一个地洞,好能立刻躲进去——师祖说得对,他们果然是太年轻了,轻易相信了青木派的鬼话。 玄诚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如此也好。让这些小的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 给清定真人使了一个眼色,令其稍安勿躁之后,他亲自上前来,和颜悦色的头一个办理入住手续。 所谓的入住手续其实就是先登记在册,然后再领一片出入牌。 清定真人收到师尊的警示,不得不按下满腹的不悦,紧跟师尊之步伐,第二个办理了入住手续。 师祖与大师伯尚且如此,其余人哪里还敢有半点怨言?于是,入住手续在一片诡异的严肃之中,很快办完了。 另一边,青木派的管事自然是觉察到了气氛不对。但他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在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硬着头皮与“这些人里的头头儿”商谈他们的吃饭问题。 哪知,他才起了个头,对方的“第二大头头儿”便从一旁抢身上来,拦在他面前,硬梆梆的说道:“我们自己准备了干粮,不敢烦劳贵派。” 什么意思嘛!管事感觉自己的火气嗖的冲上头来。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总管事的吩咐,让他好好跟这些“金贵人”说话,有问题,解决问题,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动气。 于是,心念一转,他强行按下怒火,面不改色的道了句“如有其他需求,随时可以到左前边的那院里来找我”,带着两名手下告辞离开。 在他离开后,玄诚上人拂尘一甩,淡了声“散了”,也先行离去。 但是,他的徒孙们却没法做到象他这样,一个个跟气鼓了的蛤蟆似的。刚刚才对青木派生出的好感,轰的一下全塌了。如果不是师尊们压着,他们肯定要跳起来跟那三个家伙好好请教一回。 有几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徒孙偷偷的凑在一起,暗中商量好了:如果那三个人敢对师祖不敬,就算是师尊事后罚死他们,他们也要狠狠的揍他们三个一顿。 结果,他们白谋划了。 因为自三人离开后,客院的大门前再也没有出现过青木派弟子的人影。 如果不是两天后的半夜里,云景道长来去匆匆的造访了一回,他们真的会严重怀疑青木派上下是不是将他们七十多号人给忘了。 这会儿,玄诚上人突然下令,要清定真人去请云景道长过来商量重要事件。后者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请云景道长。 但师尊的命令不能不从。 清定真人一边往大门走去,一边搜肠刮肚的想着对策。 待走出大门后,还真叫他想出来了。 原来,走出大门后,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左前方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座小院子。这时,他猛然想起了那名自称姓方的小管事那天离开前说的话——有其他需求,去找他。 现在可不是有“其他需求”了吗! 清定真人连忙往那院门口走去。 这座院子的大门很小。让他头疼的是,大门内外也是不见守卫或者看门的童子之内的。 大门洞开,但正对着大门是一道砖头砌成的影壁。有它遮挡,清定真人没法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不过,他特别的打量过了,院门左右,还有外面,数步之内都不见有警示牌。 难不成真的这么直愣愣的闯进去? 他有些犹豫。甚至在想,如果真是个魔物的洞府倒好了。那他完全可以直接闯进去。 好在这个时候从里头传出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少顷,他看到一道青色的人影从影壁后面匆匆忙忙的绕了出来。 来人是个二十三四的年轻女子,梳着姑娘头,眉清目秀的,修为比那天的小管事要低一重小境界。 面生。 不认得。 年轻女子一边走出门来,一边抱拳打招呼:“请问真人,有何事?” “你是?”清定真人的修为只比她高一大阶,没法看出她的心思,从而也无从判断她的身份。不过,他很担心这人是这院里的大丫环之类的。要是的话,他真不好跟这样的底下人多说。否则传出去,更会被青木派的人看轻。 说话间,年轻女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近来。 她先是自我介绍:“我姓刘,是客院部的总管事。真人此回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总管事!是先前那个小管事的上司!但这修为…… 清定真人打小跟在师尊身边,也算是见多识广,心里只道:原来青木派与修士同盟军一般,也是个不讲究的。 他道出自己的要求。 刘总管讶然,答道:“道长如果没有外出的话,只会在长老院里。真人找他,只管去就是了……”突然想到,玄天门上上下下这些天都猫在客院里,怕是还不知晓长老院怎么走。遂爽朗一笑,“我恰好也要去长老院,与真人顺路呢。一道过去罢。” 好一个“恰好”,清定真人赞许的点头:“有劳。” 等见到云景道长后,后者心细如尘,看了两人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拿出同门师叔的身份来,批评道:“清定师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一天到晚的守在屋里,也就罢了。还要拘着底下的弟子们。搞得来了好几天了,连地头都没摸熟。” “弟子……”清定真人这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不论是王长老,还是小管事,都没有谁是在说场面话。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多心了。 且不说云景道长随后与他一道去了客院,听到玄诚上人的报信,心里有多震惊。等云景道长离开后,他将在刘总管那院里的所见所闻,以及云景道长的“批评”,一五一十的向玄诚上人汇报了。后者听完后,坐在竹圈椅里,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轻叹道:“应该是我们误会了。” 稍后,玄诚上人命清定真人在前院召集所有弟子。他亲自向众弟子宣布“门禁撤消”,并鼓励弟子们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门派。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回,不多看看,多走走,岂不是坐失良机?” 这个弯转得有些大,很多弟子明显得反应不过来,嘴上虽然再自然不过的应承着,看得出人其实是蒙圈的。 玄诚上人见状,只能在心底里着急——还跟些木头一样的愣着什么呀!等其他门派的人也过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先机可言! 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真的说出来的。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所以,看着一群呆头鹅,玄诚上人一甩拂尘,闷闷不乐的又回自己小院里去了。 清定真人也不是很理解。他以为师尊是要跟弟子们解释这是一个误会,从来没有想到师尊是伸长腿跨大步,一下子迈到了另外的一个极端。 到底为什么呀?难不成外面出了什么事? 顾不得让弟子们散了,他亦步亦趋跟上自家师尊。刚进师尊客居的小院大门,他迫不及待的在后头问道:“师尊,是不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亲传大弟子尚且如此,还能指望他们自己参悟吗?玄诚上人只好详细的道出原委。 “弟子省得了。”这回清定真人是真的懂得要怎么做了。他甚至立刻想出来一个主意,“三师弟以前就入得了师叔的眼。师尊,我能与三师弟一道再去拜访师叔,请教一些道法上的问题吗?” 说起自己的三弟子,玄诚上人眼底涌起一些黯然。 他的第三个徒弟就是清成真人。在数年前的金丹法会上,清成真人和云景道长有了交情。那时,清成真人是嫡系中的嫡系,而云景道长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旁枝。且清成真人的修为还高过云景道长。所以,两人往来,是清成真人提携云景道长。 然而,世事弄人。这才多少年啊。云景道长不但凝结了元婴,身份一下子跃升为同门师叔,而且还成为了沈云的左膀右臂。 于是清成真人就尴尬了。这不,当年的提携,现而今成了“他入了师叔的眼”。连文远真君记起金丹法会上的事来后,也提醒玄诚上人,要清成真人收着点,无事莫要再去云景道长面前晃悠。 象这一次的冰河谷之行,玄诚上人在最初敲定人选时,是特意没把清成真人纳入名单里的。是文远真君看罢名单,翻起眼皮子问他:“为何不见清成的名字?” 玄诚上人如实以对:“怕冲撞了云景师弟。”这只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心疼自己的弟子,想最后护清成一回。再说了,此去吉凶难料。万一凶多吉少,清成留在宗门之内,他这一脉也不至于完全灭绝。 文远真君何尝没有想到这些,只是事已至此,清成留下或者一同去,都算不得什么好选择。想了想,他拍板道:“还是叫他跟你一道去吧。万一……兴许能有点用呢。” 不过,他接下来又特意叮嘱玄诚上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让清成与云景碰面。 清定真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他只觉得一向跳脱的三师弟这些天太过安分了。再想到当年三师弟与云景师叔交情不错,所以,想拉三师弟去给自己壮胆——那个姓刘的总管事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小小黄毛丫头,明明修为、年纪、阅历……什么都不如他。甚至完全可以说,从头到脚,没有一样能够与他相比的。但是,莫名的,从一见面,就有压他一头的感觉。 玄诚上人一听,一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以至于忽略了大弟子眼底的怪异。 认真的考虑了一回,他点头道:“你们两兄弟一道去吧。清成……都什么时候了!算了,万事随缘。” 他本想把清成叫到跟前来,亲自再吩咐几句,但转念又一想,青木派与玄天门相比,处处透着不同。他的那些经验未必都能派得上用场。就象先前他的“门禁”,事实证明,不但不合时宜,而且险些自误。 所以,话未出口,他已改了主意——不管世事如何剧变,他相信先圣所言,“千举万变,其道一也”。万变不离其宗。身为修士,坚持己道,行事从心从缘,肯定不会错。 第九十四章 不同 在叶罡发表声明的第二天清晨,玄天门的第二批弟子整装待发。 这一次领队的是文远真君的大弟子玄真上人。 人数是第一次的两倍多,加上玄真上人,其计一百五十九人。其中,内门弟子其一百一十七人,外门弟子四十二人。 这一批与第一批弟子还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领队的玄真上人并没有将自己满门嫡传的徒子徒孙都带上。甚至他的四名亲传弟子也没有全去。他只点了二徒弟和小徒弟。平素里最得他器重的大弟子和三弟子被他留了下来。 说到这事,他心里挺郁闷的。 明明他才是师尊的大弟子,然而,小师弟玄诚上人带着其满门的嫡传弟子首发去青木派,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被从头到尾都瞒得死死的。到了近两天,师尊才跟告诉他。 他知道师尊越来越倚重小师弟……这也太过了吧! 越想越气愤的他,索性也学师尊的作派,决定只带一半的亲传弟子随从。不过,他与师尊不同,他将最器重的两名亲传弟子留在家里,替自己侍奉师尊。 至于师尊跟他透露的“阵基”一事,他其实是不太信的。在他看来,胳膊扭不过大腿。更何况在玄天门面前,青木派连胳膊都算不上。给足了他们脸面,最多就能算一根小指头。 偏偏师尊和小师弟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信足了。 尤其是师尊,连“阵基”是圆是方都没搞清楚,单单是听了个名儿,就将小师弟满门悄悄的送了出去。 二师弟玄信上人在外头听到了一点风声,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劝谏师尊,才起了个头,就被师尊骂得狗血淋头。骂完后,直接将人扔进思过谷里面壁。什么时候能出来,暂且都没个准数。 很久没有看到师尊这般大动肝火了。他在一旁也禁不住汗涔涔——好险!本来他也是想劝谏师尊再三思的。是二师弟从外头闯进来,截住了他的话。如果没有二师弟……那么,被扔进思过谷里暂且无限期面壁的,会是他呀! 当然,这些内幕,玄真上人不好跟弟子们透露。甚至于遵照师尊的吩咐,他跟其他嫡枝的师兄弟们,以及自己的亲传弟子们交待任务时,连“阵基”都不能提。 不过,也不用说太多。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弟子们都很机灵,肯定是有样学样。 果不其然,他的被点了名随从两名亲传弟子都是各自带了一半的亲传弟子,将最器重的留下来看家;没有随从的大弟子和三弟子更谨慎,一个亲传弟子也没有派,全是用记名弟子和普通的内门弟子顶名额。 如此一来,玄真上人的门下随从的以筑基弟子居多,炼气境的弟子次之,金丹的数目最少,堪堪一个巴掌。 风声传出来后,大多数的嫡枝也是照着来。 倒是外门没有听信传言,整出了最强阵容。虽然四十二人里也是金丹数目最少,筑基境的弟子点大头,炼气境弟子人数次之。但是,他们总共派出了八名金丹,在数量“恰好”与内门一样。而且不论是金丹真人,还是筑基弟子和炼气弟子,都是在外门的同阶之中的佼佼者。 因为人选的问题,第二批弟子出发前已经在整个宗门之内搞得沸沸扬扬。 名单也是在出发的前一晚才最后确定下来。 玄真上人看到大弟子报上来的名单,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但是没有办法了,明天就要出发,来不及要求其他嫡枝更换人选。 骂了声“奸滑”,他只好硬着头皮拿着名单去向师尊文远真君汇报。 孰料,文远真君看罢名单后,并没有象他以为的那样“震怒”。相反,他的师尊很平静。不见悲喜的看了他一眼,将名单递还给他,吩咐道:“你小师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你们明天早上务必准时出发。路上也不要节外生枝,免得耽搁了行程。” 玄真上人好不意外,愣了一下,连忙点头称是。 文远真君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玄真上人鼓足勇气问道:“师尊,弟子将人送达后,能尽快赶回来吗?” “你不想去云雾山脉?”文远真君挑眉问道。 “不不不,不是的。”玄真上人连忙辩解道,“师尊有令,弟子莫不敢从。只是眼下是多事之秋,弟子挂念师尊和宗门……弟子深知自己是师尊门下的大弟子,也是宗门的大师兄,在这种时刻,身上的责任更重……” “好了。为师知道了。”文远真君摆手打断他。 这就是我的大弟子啊! 文远真君在心底里叹过之后,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和以前一般,生出那么强烈的失望出来。 心念一动,他明白了:这是他已经对大弟子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到底是自己一手一抹带大的大弟子,他还是想多给点机会,遂吩咐道:“你想赶回来就赶回来吧。不过,必须将众弟子亲手安稳的交到了你小师弟的手上,你这趟的任务才算完。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你可不能再给为师半道里撂挑子。你,知道吗?”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相当的严厉了。 以他对大弟子的了解,后者肯定不敢再拂他的意。 如此一来,大弟子就会和小徒弟见上面了。届时,他希望小徒弟能够说服大弟子留下…… 思及此,文远真君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三个亲传弟子,他自认为都是一样的带大的。也一直都教导他们师兄弟要同心同德,禀着他寄予的“真”、“信”、“诚”,永永远远的相守相望。然而,龙生九子,且个个不同。他的三个亲传弟子啊,终究还是逃不出树大分枝的俗套,要各走各的道了。而他这把老骨头,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玄真上人被他训得抬不起头来,错过了他眼底飞闪而过的痛惜。 与第一批弟子偷偷摸摸的出发不同,第二批弟子是正大光明的组成船队,前往云雾山脉。 这又是一个不同之处。 第九十五章 有埋伏 接应的地点还是冰河谷。 这是因为“除魔大军”正在有序的撤离之中。在叶罡发布声明之后,“除魔大将军”前后脚的也发布了一道声明。 声明颇有文采,洋洋洒洒近千字,透出来三个意思,即,首先,他奉命率部撤离;其次,那么多的人马,不是说撤就能撤走的。他和大军都需要一些时间;第三,在大军撤离期间,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最主要是他担心会造成误伤,是以,希望各位同道谨慎进出云雾山脉。 各方势力很容易的品出了味道来,纷纷催促“除魔大军”加快进程。同时,也不得不暂缓前往云雾山脉的计划。 为安全起见,青木派和玄天门经过商协,将接应的地点仍然放在冰河谷。青木派方面派出来的接应人员还是原班人马。 同时,玄诚上人带着清成真人等七名弟子也参与了接应。 沿途,双方的船队都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尤其是玄真上人,一路上,发给他的传送符络绎不绝。其中,大多数是向他打探此行的“内幕”。也有一些是劝说他,莫要被青木派给诓了去。 玄真上人谁也没有回复。因为传送符太多了,他根本回复不了这么多。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若只回复其中的一部分,无形之中就得罪了那些没回复的。谁也不回复,那就大家一视同仁,谁也不要抱怨。 但是,那些劝说的话,他是全听见了心里去——他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云景那家伙就是妖言惑众。如果不是师尊强压着他,而是他能自己做主的话,那天,云景跑回宗门来胡说八道,他没有拿大棒子将之打出去,那全是看在大家是同一个祖师爷的份上。所以,不要说第一批,乃至第二批弟子。他连一个弟子也不会派出去。 越想越觉得师尊的做法太过孤拐,将至冰河谷时,玄真上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由于玄诚上人强烈提议,袁峰他们这一次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出发。。 在距离冰河谷还有一百二十里远,玄诚上人又跟袁峰提议,船队最好不要再继续前行了。先让他亲自带着门下之弟子,入谷查探一番。待探清楚谷中的情形之后,再把船队开过去。 袁峰看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冰河谷,说道:“谷中有人,人数不下百。穿着打扮皆与你们玄天门的内门弟子一般。但我看着不象是你们玄天门的人。” 玄诚上人气得直磨牙:“就知道会走漏消息!”所以,他才提出来,一是要提前个把时辰赶到,二是在探明谷中的实际情况之前,先不急着将船队开进去。 至于离着一百多里地,他身为元婴上人尚且无法凭着一双肉眼看到冰河谷,而袁峰只是金丹真人,却瞄了一眼,就能数出谷中埋伏了多少人。甚至还能看清楚伏兵的衣着打扮,并很肯定对方不是玄天门的人,他并不感到奇怪,也完全生起没有一丝怀疑的念头。 在“门禁”解除后,他由云景道长亲自陪着,在新营区里转了一大圈。象这样的情形,他见得太多,可以说是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他,真是不敢轻易的小瞧了任何一名青木派弟子。更何况是袁峰。 唯一遗憾的是,沈门主刚好前些时候闭关了,至今还没有出关。他无缘拜会沈门主。 不过,沈门主在这种时刻还能安安心心的闭关。而青木派也当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他真的是又一次的不服气都不行。 话说回来,玄诚上人听到袁峰点破冰河谷之中有不下百人的伏兵之后,首先是气愤不已。很快的,他犯了愁——此行他只带出来了七名弟子…… “袁爷,对方大多是什么修为?”他着急的问道。 按仙山一般的排资论辈法,他完全当得起袁峰的一声“师伯”。而且放在从前的话,他也真的会拿出“师伯”的气势来。然而……在来之前,他就想好了,一定要把自己放低、放低、再放低。他不是什么师伯,只是一个带着满门弟子上门求庇护的落架凤凰。 在与云景道长逛了一圈新营区后,他的心态又完全的变了——什么落架凤凰?人中龙凤不是他。他连凤凰毛都不是。既然是上门求庇护,那就得拿出相应的态度来,莫讨人嫌。 而袁峰现在在他的心目里,才是“人中龙凤”之一。与之相比,他的亲亲同门师弟云景道长,都只能称得上是半个“人中龙凤”。 是以,他哪里还端起得“师伯”的架子。见云景唤袁峰“袁爷”,他也一样的称谓起来。 说话间,袁峰已经抬起右手握成拳头状,对着船尾画了个半圈。 “船队速度减进五,继续前行!”船尾立刻传出号令声。 船队的速度明显放缓。 袁峰放下右手,往后一挥,本命宝剑已然在握。 “烦请先生在此稍候,我先入谷中会一会他们。”他说着,纵身一跃,召出飞剑,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雪亮的遁光,划破云雾。转眼不见了。 这就是剑修! 玄诚上人艳羡不已。 回过神来,他在心底里“呸”了自己一句:你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身手的金丹剑修! 所以,青木派到底是怎么教弟子的! 这两天,他门下嫡传的徒子徒孙们,不乏与青木派的弟子们在演武场上比校。同阶之间,他们完败。高出一阶,他们的胜率竟也只有不到七成。 好吧,玄天门自古出战斗渣。但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渣过啊。玄诚上人自然是不信,觉得自己门中的弟子肯定是被拉偏架了。 压制住心中的不悦,他立刻邀请云景道长过去看一看。 后者是憋着笑应了下来。 他见了,心中的不悦更甚。 然而,亲自在比武场上看了一场,他所有的不悦都化成了惊艳。 那名参战的青木派弟子的战力确实不俗——单比招式的话,这名弟子连给他门下弟子提鞋都不配。但是,人家能把看着简单的招式使出意味来。再加上,身体各项素质都是骇人的高。于是,他门下的弟子反被招式所累,只有挨打的份了。并且还不经打。 “这是你们的精英弟子吧?”他很酸爽的悄声问云景道长。 后者看着他,答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追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云景道长向他解释,在青木派里,从来没有精英弟子一说。所有的弟子都是一样的。甚至以前都没有分外门、内门弟子。是后来才引进了“外门弟子”的概念。但也只是概念。青木派的外门弟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外门弟子。 “这个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师兄详说。” 第九十六章 逃过一劫 袁峰做了个手势,令船队原地待命之后,独自御剑前往冰河谷。 在离谷口还有五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袁峰从储物戒指拿出黑风斗篷和黑色三角巾给自己穿上,在树林降下飞剑。站稳身形后,右手一扬,收了本命剑,对着正前方的密林深处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离他不过五步远的那株一人合抱的大树后面传出来一声轻叹:“你就不能让我一回?每一次都这么直接的揭穿我,搞得我很没面子呢。” 袁峰哧笑:“就你那点修为,我不揭穿你,才是真没面子。” 又是一声轻叹,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一道黑色身影。 来人和他一样装扮,也是周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连手里握着的青锋剑猛一看也是相差无几。 现身之后,来人也是手里一晃,收了剑。 “好久不见。”袁峰收了轻笑,大步走过去。 “也就数月没见而已。”来人在嘴上反驳着,但脚下一点儿也不比袁峰慢,亦张开双臂,大步的走过来。 转眼,两人走到了一起。和当年在武馆里一样,他们用力的一击掌,然后,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有力的拥抱。 袁峰在来人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了。真象做梦一样。” 来人笑道:“我也没有想到……”说着,也拍了一下袁峰的后背,“时间不多,我们先说正事。” “对。”袁峰松开手,“等我先布个阵。”说完,他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了一把巴掌长的黑色小剑。 来人便让到一旁,好奇的问道:“又是新搞出来的把戏?” “是啊。专门防草木的。”袁峰蹲下身子,先将小剑直接插进脚下落满枯叶的地里。剑身尽没,只余剑柄。然后,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再自然不过的说道,“给我两个大钱……” 来人乐了:“不会吧,你现而今穷得连两个大钱也没有……万一我没带呢?” 袁峰哼道:“那就只能用我的了。” “我……又是能省一个是一个,对吧?真是服了你们!”说归说,来人掏钱的动作还是非常痛快的。他直接把一只半鼓的下品储物袋塞在袁峰那只讨钱的手里,“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你。总共就凑了这一点。正好你都带回去。。” 袁峰从中取出两枚大钱来,手一晃,毫不客气的收了储物袋。接着,他右手捏成一道法诀,夹住两枚大钱,将它们直接打向剑顶。 嗖——,两枚大钱破空而去。离剑柄还有半指远,只见白色的亮光一闪,它们不见了。连个响也没有。 “然后呢?”来人见他没有后续的动作。而剑柄也再无动静,纳闷问道,“这是成了,还没成?” “自然是成了啊。”袁峰轻轻扒开剑柄一旁地面上的枯叶,“你来看。” 来人弯着腰看了一眼,“啊”的惊呼出口:“神!” 地面上闪烁着细碎的灵力波动。但是,也仅限于地面。 他虽然修行晚,但经历多,自认为见识不比那些大宗门里的精英弟子们少,却也是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剑阵。 好想要…… 袁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东西现在还没有流出去,所以,你暂时别想了。” 来人被点破心思,讪笑道:“谁要想了……这样就能防草木留声了?有效范围是多少?” 袁峰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厚蒲团来,一左一右的放在剑柄的两侧,在自己这边的那一只蒲团上随意的坐了下来,一抬手,先是将黑风斗篷的大兜帽取下,接着解下黑色三角面巾,这才仰头看着对方,拍了拍另一只蒲团,示意对方也坐下来。 来人没客气,一屁股也坐了下来。并且和他一样,也去了大兜帽和黑色三角面巾,露出了真颜来。 不是别个,是袁峰的生死兄弟之一的洪天宝。 袁峰冲他咧嘴笑了一个:“这个剑阵叫做小黑盒剑阵。阵如其名。有效范围在十步之内,地上地上五尺。跟个小黑盒一样,声音、影像都会传不出去。前提是,没有别的灵阵。” “听着很耳熟……”洪天宝翻眼望天,很快想起来了,“哦”了一声道,“在东海那边的战场上,落桑族人有一件类似的法宝,叫‘黑纹刀’……对,就是‘黑纹刀’!效果和这个差不多……” 袁峰推了他一把,打断道:“看破不道破,懂不懂!” 黑纹刀其实是色目族人搞出来的一种新式隔离阵。落桑族人也是从色目族人那里买的。在东海大战之前,黑纹刀的大量使用,使得落桑族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修士同盟军之所以会在大战之前产生误判,这也是一个主要的原由。 可笑的是,到现在,叶罡还对色目族人抱有幻想。据内线传回来的可靠情报,在与凡人界恢复了联络后,立刻派出了一支阵容强大的使团,秘密前往凡人界,游说色目族人,“共敌落桑族人”。 情报传回云雾山脉时,沈云还没有闭关。看完后,他没忍住,跟袁峰和云景道长又感慨了一回:“我们的大统领有时候真的是单纯可爱!” 话说回来。袁峰迅速将话题拉回重点上:“你带来的人都是正清门的?假装玄天门的内门弟子,是要挑事?” “叶大统领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洪天宝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兄弟,这回,我差被吓死!” 原来,叶罡的命令是,挟持玄真上人,令其同意在玄天门的第二批弟子里混入几名正清门的细作。而洪天宝不知怎么的,竟然被叶罡钦点,也在那几名细作之中。 几名细作人选都是被主峰的刑部弟子破门而入,二话不说,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公开押解去的主峰。 洪天宝以为自己暴露了,一路上,将自己近段的任务反反复复的过了好几回。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露出来了,心里才稍安。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哪里知道,就因为这身冷汗,他通过了叶罡的考验,入选了这次的行动。 “有两个自始自终表现得很镇定,没有出冷汗的,真的留在了刑部。叶罡说,在这种情况下,不被吓一跳的,反倒是心里有鬼的。还说这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洪天宝耸耸肩,“我算是逃过一劫。” 第九十七章 密会 袁峰一时无语,只能心疼的搂了搂他的肩膀。 “我没事。”洪天宝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反过来安慰道,“托大统领的福,我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回一趟家……” 袁峰又不客气的打断他:“你根本就没想叫叶罡如愿。” 洪天宝白了他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了?” 袁峰呵呵笑道:“你要是想按照叶罡的计划走,不就要回家里去吗?那你还有必要一见面,就把筹到的款项都给了我?你不会自己带回去吗?还有,你要是没有别的想法,不会在谷外布设暗号,约我过来。” 先前在船头,他全是装相。以他的修为,哪里能看到百多里开外的冰河谷。更不用说谷中有无伏兵,以及这一百多号伏兵是伪装成玄天门的弟子。 他之所以能“看”到这些,全是洪天宝在他们必经的路上,刻上了暗号。 洪天宝生怕他会看漏了,将这些暗号刻了一路。在离着一百五十来里远的地方就开始刻,每隔十几二十里,留一组暗号。 因为担心被他人识破,每一组暗号都是不同的。 袁峰接连看到了两组,才确定是洪天宝留下来的暗号。于是,叫停了船队。 而现在,这些暗号成为了他猜测洪天宝另有打算的有力证据。 洪天宝望着他,使劲点头:“行,你厉害!” 袁峰呵呵一笑:“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其实很简单。”洪天宝先说出叶罡的计划。 原来,叶罡应该是先从玄天门里知道了青木派与玄天门在冰河谷接头的操作流程,所以,非常确定在接头时,青木派这边的人不会进入冰河谷里,而是停在谷外十余里的地方,等玄天门的人出谷过去。并且也知道玄天门的人会至少提前个把时辰先赶到冰河谷。 这个把时辰就是洪天宝他们动手的时间。 而洪天宝的计划就是,让袁峰带着青木派的人进谷。 “这样的话,叶罡的如意算盘就没法打了。”洪天宝说道。 袁峰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好办。我们双方接头,并没有固定什么操作流程。你说的,那是我们上一回接头的详情。看样子,玄天门里确实是混进了叶罡的细作。” 洪天宝挑眉:“要不这次回去之后,我好好查查?” 袁峰想了想,摆手道:“你先别急。我觉得,你不如将计就计,先跟我回家去。” “可是……”洪天宝急了。 他是一个人回去吗?同行的还有十名叶罡亲自选出来的细作! 更要命的是,他也不知道这十人是谁。因为大家都是混在一百多人里。按照任务指示,他们会在玄青上人被挟持的时候,自行瞅准时机,选一名玄天门弟子,取而代之。 如果玄天门的这批弟子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精英弟子,洪天宝还有把握将另外十名细作辨认出来,无非就是多费一两天的时间。 但据叶罡所说,这些玄天门的弟子里大多数都是无名之辈。 洪天宝无从甄别,故而,才想到直接破坏掉。 袁峰轻拍他的一个膝头:“你莫急,先听我说。” 洪天宝便闭上了嘴巴。 袁峰跟他分析道:“首先,叶罡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肯定是轻易不会罢休的。这一次失败了,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正清门人多,也从来不缺细作。” 洪天宝无奈的点头:“确定如此。” “这一次还有你当内应。下一次的话,就难保我们还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你说对不对?” “对。” “第三,玄天门里显然是已经混进了正清门里的细作。谁能保证正清门的细作不是已经混进了玄真带过来的那一百多号人里。” 洪天宝又是点头:“有我在的话,能在他们内部查一查。” “还有,我也不是让他们全部混进去。”袁峰冷笑,“正当我们云雾山脉是个筛子吗?十一个细作说一回混进去,就能混进去?” “完全有道理。”洪天宝被说服了,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袁峰笑道:“当然是要在冰河谷里完成甄别。叶罡肯定也是收到了风声,知道我们家里有‘阵基’。那些细作都是冲着‘阵基’去的。你想得很对,我们不能把细作带回家里去。” 洪天宝皱着眉尖沉吟片刻,看向他:“那还是得让两拔人在冰河谷里打上一架。” 袁峰呵呵:“我们这边的船队会准时抵达冰河谷……就按大统领的安排,这一回,我们也是在谷外十里的地方接人。”顿了顿,问道,“你那边要我帮忙吗?” 洪天宝毫不犹豫的应道:“要。我一个人做不来,缺人手。” “你看我,行不?”袁峰指着自己。 洪天宝笑了:“你这样的大杀神……哈哈,一个顶百,我求之不得呢。” “那好,我先给船队传个讯回去,叫他们缓行。这边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指挥。”袁峰说完,重新戴上了黑色三角面巾,并且示意洪天宝也照做。 “不是有小黑盒吗?”后者指着剑柄。 这时,他才发现,地面上的灵力波动在迅速变暗。 “这是……”他顾不得多说,连忙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黑色三角面巾也戴上。接着是大兜帽,重新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袁峰无奈的应道:“才两个大钱而已,你能指望它撑多久?” 算起来,他们说了差不多百息的话。才两个大钱。要求不能太高。 洪天宝赞道:“已经很不错了。我见过黑纹刀。那个要费钱得多。至少得一钱银子才能启动。” “那是。谁叫我们穷呢。” 这时,地面上的灵力波动完全消失了。黑色的剑柄无声无息的风化开来。转眼间,地面上只余下一小堆黑色的粉末。 袁峰使了个去尘术。黑色粉末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只能用一次的。”洪天宝又点评道,“这个就不如黑纹刀了。黑纹刀能重复使用。唔,这个是省钱,但挺费剑阵的。” 据他的目测,剑阵的造价不便宜。所以,综合之后,谁更省钱,还是两说。 “没有办法,现在暂且只能做成这样。”袁峰说话间清场完毕,“我们走罢。” 洪天宝不再多说,挥手道:“跟上。” 两人的步法都不俗,嗖嗖,钻进了密林深处。转眼不见了。 大约三十息之后,又有两道同样的黑色身影象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他们先前谈话的地方。 “咦,怎么什么也没有?”其中一人从黑色斗篷里伸出来一只嫩白小手去摸洪天宝先前藏身的那株大树,“明明他们是在这里密会……” 第九十八章 灵光乍现 话未说完,两道黑影跟被人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原来,两把几乎一样的青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在了两人的脖子上。 接着,剑的主人皆从树后走了出来。 也是两道一模一样的黑影。 一左一右。 “误会……”被制住的其中一道黑影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然而,执剑的一道黑影显然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手中用力,呼的平斩过去。 后面的解释立时被一道鲜红的血线彻底截住了。 见状,另外一名执剑的黑影紧跟着动了手。 又一道血线飞起来。 “扑腾!” “扑腾!” 刚才还在上窜下跳的拍打周边的树林,想从中探取情服的两名黑影人前后脚的倒在了血泊里。 先动手的那名执剑黑影一手提着滴血的青锋剑,蹲下身来,熟练的扯下了两具尸首的大兜帽和黑色三角面巾。 两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完全暴露了出来。 因过度惊悚而扭曲变形的五官里依稀可以辨析出两人生前都是绝色美人。 “她们是落桑族的星星花。”蹲下来的那名黑影抬起头来对他的同伴说道。 后者不解的问道:“什么星星花?” “一群打小被落桑族人掳去,做死士训养的祝融女孩儿。因为是祝融人,所以,她们生前单从相貌、形体等,完全无法辨析。但是,她们死后,在两个耳朵后面都会现出一个血色的花朵纹身。”蹲着的黑影说着伸出戴着天蚕丝手套的手去掰脚边最近的那具女尸的头,查看耳朵的后面。 果然,那耳朵的后面渐渐浮现出来半朵血色的刺梅花。 再掰到另一边,那只耳朵后面已经现出来了半朵血色的刺梅。两道血色的纹身如果拼在一起的话,恰好是一朵完整的血色刺梅花,妖娆之极。 执剑站立的黑影讶然:“这不是刺梅花吗?怎么成了‘星星花’……不对,刺梅花不是白洁如雪么,怎么成了血(色)……”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看到同伴放下手里的青锋剑,拿出一把柳叶小刀出来,开始剜其中一处纹身。 “‘星星花’是落桑语。”后者手上忙活着,嘴上的解释并没有因此而落下,“有这纹身在,这尸首就是烧掉了,也会惊动周边的‘星星花’。只有在半刻钟里,把两个纹身都剜下来,用玉盒封存起来,这尸体才能随便处理。” 说话间,他已经剜下了一个纹身,用一只空白玉盒装着。然后,将头掰到另一边,继续忙活,“我吃了好些亏,才发现这个秘密……”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同伴用剑尖去拔拉另一具女尸的头,赶紧的制止道,“你别动!别给我剜坏了。这玩意不是那么好剜的……” 话未说完,他的同伴将剑尖送到他面前。 那也是一把青锋剑。 剑尖上赫然摆着一片薄如蝉翼的血色刺梅花。 蹲在地上的黑影顾不得多说,连忙又取出一只空白玉盒来,将之收入盒中,随后,抬头冲同伴哼道:“剑修了不得啊……哼,你剑快,换你来!” 同伴闷笑着,刷的接连两剑,转眼间,将两具女尸余下的另外两个纹身都削了下来。 “成了。”蹲着的黑影一样的收好后,将两只玉盒仔细收好,“有了这两副纹身,又能假冒两回‘星星女’了。” “尸体怎么处理?”同伴似乎是嫌他太啰嗦,直接问道。 “随便怎么处理都行。没有意义了……呃,烧掉吧。说起来也都是可怜人。打小被落桑族人掳了去,灌了一脑子的歪理,从骨子里恨毒了祝融人……” 嗖嗖——,又是两剑。他的同伴一声不吭的挑起了两具女尸,紧接着,左手的剑指上打出两只大火球。 在离地三尺多高的地方,两只大火球将两具女尸完全吞没。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火灭了。 两具女尸也烧没了。 而铺着厚厚的枯叶的地面上,没有落下一星半点的残灰。 “啧啧,漂亮……” “走啦。玄天门的人快到了。” 两道黑影一晃,再度消失在寂静的树林深处。 一个多时辰之后,数里外的冰河谷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械斗。待玄诚上人乘坐着“吞金兽”急吼吼的从数十里开外赶过来,是半刻多钟之后了。 这时,从外面看,谷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等“吞金兽”飞至谷口,玄诚上人收到了他的大师兄玄真上人的神识传音:“师弟,我无碍。谷中的伏兵已经被我清理掉了。” 玄诚上人心里不由“咯咚”作响。师兄弟一百多年,他太了解自家大师兄了。这是典型的欲盖弥彰啊。 冰河谷里,大师兄定是被伏兵所制!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办! 玄诚上人的额头上,象雨后春笋般的钻出豆大的冷汗珠子…… “先生,谷中情况如何?”就在这时,从身后传过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玄诚上人愕然的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袁爷行色匆匆的御剑从后面追上来,落在船尾。 说来今天之行处处透着蹊跷。 首先是,离一百二十多里地远,袁爷仅凭一双肉眼便看出了冰河谷里有一百多号伏兵; 然后,袁爷二话不说,下令船队缓行,自己单枪匹马的冲着冰河谷去了; 其三,船队慢悠悠的前行,袁爷却迟迟不见回来。如此白白的耗费了个把时辰。 玄诚上人急得不行,奈何身在别人的船上,不能自主。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事先对形势估量不足,总共才带出来那么一点弟子,纵使是第一时间冲进冰河谷里,也无济于事。 眼见着接应的时间点将至,船队还离冰河谷还有八十来里远,玄诚上人的耐心终于将要耗光了。 恰好也在这个时候,他用千里镜探得谷中起了战事。 “请马上赶过去。”玄诚上人再也忍不住,立刻与“吞金兽”上的总管事交涉。 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有想到,后者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并且立刻照办。 而这会儿,袁爷竟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玄诚上人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这一个多时辰里,袁爷到底做什么去了?他真的去了冰河谷吗? 而袁峰见状,一边快步往船头走来,一边飞快的冲玄诚上人使了个眼色。 灵光乍现,后者立刻含住了已冲到嘴边的问题,改口道:“袁爷,敝门大师兄刚刚传话于我,说是已经制住了谷中之伏兵。” 第九十九章 落心 “那就好。”袁峰神色大缓,“令师兄可曾言,船队在哪里接应他们?” 看来是猜对了。玄诚上人没有别的选择。老实说,此时此刻,大师兄和袁峰两个之间,他觉得袁峰反而更可靠一些。 吐出一口浊气,他说道:“大师兄没有吩咐。我现在去问一问他?” 这时,袁峰指着几里开外的谷口突然道:“哦,里边已经有人出来了。” 玄诚上人连忙转回身去看。 确实是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谷口处跳上了飞剑,往这边御剑而来。 “是我玄天门的弟子。”他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也太明显了……袁峰想装没看见,都不好意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发问:“怎么了?” 果然,玄诚上人问道:“恕我冒味的再问一句,先前,袁爷是真的发现谷中有一百多号伏兵?” 原来如此。袁峰憋住笑,童叟无欺的点头:“是的。” 玄诚上人叹了一口气:“那么,袁爷,谷中情形怕是不好……我担心有诈。” “不至于吧。”袁峰老神在在的说道。 玄诚上人闻言,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思量间,“吞金兽”又急急的减速。 原因是御剑而来的那名玄天门金丹真人隔着百来步拦在了船头。袁峰见状,立刻下令急停。 于是,“吞金兽”在离着那名金丹不到五十步远的地方悬停住了。 玄诚上人气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等船头的青木派弟子问话,他自己用拂尘隔空指着那名弟子,厉声斥责道:“放肆!” 他真是被气坏了,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加了三成的威压。 而拦船的那名玄天门弟子不过是金丹初期之修为。对他来说,这通回了料的斥责简直与一道炸雷无异。闻声,身形一晃,他险些从飞剑上栽头跌下去。 “三师,叔……”吐出一口血水,他方堪堪的稳住身形。 此时的他,脸色白得跟个鬼一样,站在飞剑上瑟瑟发抖的行礼,哪里还有刚才拦船时的不可一世。 玄诚上人请袁峰先将飞船的防护罩放下来:“且容我先问这孽障几句话。” 袁峰也是在仙山里混过门派的。这样的情形,见得不算少。虽说见不惯,却无可奈何。一来,归根到底是玄天门的内部事务;二来,在眼下之仙山,门派或家族之长辈教训小辈,仍是主流作派,连“欺压”二字都谈不上。 是以,他只能下令放下防护罩,避让到一边。 玄诚上人向他道了谢,走到船头,皱着眉头问道:“是谁派你过来的?所为何事?” 这回,他没有再动用威压。但那名金丹哆哆嗦嗦的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回回禀三师叔,弟子是是奉大师伯之令过来与青木派交涉,叫……请他们的飞船在谷口之外三里远的地方等待。” 玄诚上人闻言觉得自己的猜测更是八九不离十了,刚刚压下去一点点的怒火,又噌噌的往上窜。 好在多年的养气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的问道:“先前是谁在谷中埋伏?我方伤亡如何?” 金丹一一回答:“那些人假冒我们宗门的弟子。弟子出来时,大师伯正要亲自审讯被生擒的那九名假冒者。我们这边伤亡还好,只有几名师侄受了点皮外伤。” 我信你邪!玄诚上人面上不显,问道:“大师兄可有吩咐,要这边在谷外等多久?” “大师伯有吩咐,请等半个时辰。” 玄诚上人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明示”道:“大师兄还有别的吩咐吗?” “回禀三师叔,没有了……” 玄诚上人又火起:“你想清楚,抬起头来回话。” 大师兄派来的这名金丹真人可不是随手从人群里点出来的。首先,此子出自旁系,他仅仅是脸熟而已,称不上熟识,无法从其言行里看出点什么;再者,其修为与他相差才一重大境界,他看不清其心思。 要想发现点什么来,只能根据经验看眼神。 闻言,金丹打了个颤,依令抬起头来:“真真没有了……” 可怜的家伙,竟被那一声斥责震得七窍流血。难怪会怕成那样。这会儿虽然抬起头来,但仍然低垂着眼皮子,不也平视前方。 玄诚上人见他虽然怕得要死,却眼底清明,不见作伪,心里暗道:难不成我错怪大师兄了? 继而转念又一想,错怪不错怪,眼下,我还能做别的? 没忍住又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厌烦的轻甩拂尘:“行了,本座知晓了,你回去告诉大师兄,还要赶路呢,请他务必快一些。” “是。”金丹如获大释,行完礼,迫不及待的转过身,御剑冲回谷口。 这副样子不象是谷中出了事。莫非真的是我想多了。玄诚上人见状,心里的动摇更甚。定了定神,他转身去找袁峰。 袁峰在他的问话结束后,下令重新升护守护罩。 “袁爷,你看这事……”玄诚上人顺风顺水,长这么大,还没有体会到与一个金丹后辈开口竟是如此之为难。 袁峰主动答道:“谷中确实有伏兵。是正清门派出来的。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贵门。他们也得了风声,对‘阵基’很感兴趣,想借着这次机会,混几个耳目进来。不过,先生不要担心,麻烦已经解决了。令师兄只是受了点惊吓。缓一缓,应该无碍了。” “有劳袁爷。”玄诚上人感激的连忙道谢。不是他没志气,灭自家的威风。同门师侄的话,看似正常。但熟知大师兄禀性的他,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处处违和。如今,听了袁爷的话,才觉得合情合理。 “保证贵门分批撤离弟子的安危,是我们双方事先约定好的条款之一。应当的。”袁峰看了一下天色,安慰道,“只是等半个时辰罢了,天色尚早,先生勿急。” “不急不急。”玄诚上人此刻是真的没有忧愁了——既然袁爷已经知晓正清门想往大师兄带来的人里掺人。不管得逞与否,都与他们玄天门无关了。最多接下来,他们全力配合进行排查。 想到这里,他从宽大的袍袖里拿出一份名单来,主动说道:“袁爷,这里有一份第二批弟子的名录。既然正清门生了这等歪心思,我觉得这份名录,贵派也拿一份为好。” 袁峰摆手:“暂且没这必要。” 玄诚上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因为袁峰不用这份名单,意味着无须再排查。也就是说,正清门的这次行动是完全失败了。 如此再好不过。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把这份名录给青木派。 第一百章 不听 依玄诚上人的性子,如此重要的之事,肯定是要问清再问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然而,他要面对是袁峰,而非玄天门的弟子。 罢了,等回到客院再说。 打着这样的主意,他索性没有再去船头甲板上盯着,而是令三徒弟清成真人代替去冰河谷的谷口迎一迎——他太了解自家大师兄了。如果大师兄真是在正清门的伏兵那里吃了亏,定会找机会将这口气撒在他身上。他派清成过去,既是又一次的试探,也是不给大师兄借题发挥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还不够了解他的大师兄。 半刻钟之后,玄真上人一没有借题发挥,二没有犯拖延的老毛病,而是一反常态,很利落的令船队升空,出谷。 如此一来,清成真人在谷口等了个空。 玄诚上人意外之余,只能用神识传音,令清成真人自己回来。 就在这时,玄天门的船队已经飞至“吞金兽”的正前方,仅隔着百来步远。玄真上人亲自站在船头,招呼玄诚上人过去清点弟子。 搞什么鬼!感觉怪怪的玄诚上人只能跟袁峰道了声“抱歉”,依言抬腿跃至对面的船头上。结果是,玄真上人一本正经的跟他照着名册,一一核验第二批弟子。 很快,核验完毕。玄真上人将名册往他怀里一塞:“三师弟,人数都齐了。你连人带名册一并带过去罢。” 此话落在玄诚上人的耳朵里,好比是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师兄这次之所为,处处透着违和——原来,大师兄压根就没打算去云雾山脉。 “大师兄,你为什么把名册给我?”想着师尊在密讯里的再三叮嘱,玄诚上人按下满心的厌恶,尽职尽责的试着做最后的劝说。 玄真上人不耐烦的答道:“按照师尊的吩咐,连人带名册,亲手交给你,我这次的差事才算完。” “大师兄这就完成差事了?可是师尊吩……” “师尊那边回去后,我自会解释。”玄真上人迫不及待的转过身子,向站在一旁押船的金丹长老下令,“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等人都过去后,立刻开船,返航。” 那架式就跟屁股后面有恶犬在追咬一般。 周边的弟子们闻言,个个惊讶不已——啊,大师伯不去云雾山脉…… 哪知,接下来,他们听到了更劲爆的消息。 那名长老挺直了胸膛,当众反驳道:“大师伯,没有师祖的手令,船队不能返航。” “什么?你再说一遍!”玄真上人色乍变,厉声质问道。 震惊归震惊,他的理智还是在的,并没有释放出元婴上人的威压来。 但这副严厉的样子已经足够让在场的弟子们两股战战。 “禀大师伯,师祖有令,没有门主手令,船队不能返航回宗门。”长老梗着脖子,更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玄真上人目不转睛的瞪着他。 也幸亏他还没有炼就目光凝实成刀剑的神通。不然的话,这名长老肯定是脸上已经被捅出了两个对穿的大血窟窿。 还是没有加入威压。但也很骇人了。长老顶着这样的目光,气势迅速败了下去,额头上直冒冷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周边的弟子们生怕被波及,恨不得能躲进甲板里头去。 玄诚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声劝阻。这时,玄真上人呼的又转回身来,质问玄诚上人:“你也知道这道命令,是也不是?” 玄诚上人无奈的应道:“是的。刚才,我正要跟大师兄……” “好!很好!非常好!”玄真上人不等他把话说完,怒极而笑,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巴掌连连道好,几近疯癫。 “大师兄……”玄诚上人皱了皱眉头,欲将人先请进船舱里再说。 玄真上人却敛了笑,退后一步,撇嘴道:“船队不回去,正好省去许多的麻烦。为兄便不远送了,祝三师弟仙程久远。”说罢,将手里的拂尘一抛,跳上去,象离弦的箭一般,独自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扔下这么多的弟子,还有船队,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只知道窝里横的混账,只字不提谷中的正清门伏兵,只顾着自己生气……哦,不对,这家伙分明是在自顾自的逃命! 玄诚上人被自家大师兄气得张嘴结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懒得再管了!他的心气也上来了,一甩拂尘下令道:“开船,跟在青木派的船队后!” 玄真上人的两名亲传弟子本来都打定了主意,要寻机会带着门中弟子跟他们的师尊一道返回宗门的。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师尊竟这样扔下他们走了。一时之间,两兄弟走也不是,留下也不对,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他们的样子,自然是逃不过玄诚上人之眼。 “你们呢?是随你们的师尊一道返回宗门,还是留下来?”他尽量用平和的口吻问道。 两兄弟见状,反倒心中的惶恐更甚,连忙异口同声的答道:“留下来,弟子留下来。” “那你们两个跟我来。”玄诚上人撂下话,径直往主舱走去。他已经尽力了,腿长在大师兄自己身上。所以,追是不可能追了的。更何况,眼下他还有一桩更重要的是,即,问清楚与正清门伏兵在谷中交手一事。 “是。”难兄难弟在他的背后飞快的相对一视,一齐紧步跟上。 其余弟子纷纷暗中松了一口气,却仍然站在原位,不敢挪动半步。 另一边,玄真上人一路踩着拂尘疾行,在天黑之后,终于赶回了宗门。 到底是心虚,哪怕他在路上打了无数的腹稿,还是没胆量一回宗门就去向文远真君汇报,而是暗搓搓的溜回了自己的洞府。 可是才从道童手里接过茶盏,来不及喝上一口,师尊的神识传音便到了:“来我这里一趟。” 玄真上人心中大乱,差点儿将整整一盏茶全倒在了身上。 没有办法,师尊有令,他只能立刻赶过去。 “师尊……”他红着脸,站在师尊座前。 然而,文远真君却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不见悲喜。他郑重的吩咐道:“你去安排,从即日起,关闭山门,启动内外门守护大阵。” 刹那间,玄真上人完全明白过来,惨白着脸惊呼:“师尊,仙山真的到了这一步吗?” 回答他的是文远真君的一声轻叹。 良久,他听到师尊说道:“去罢。” 第一零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 玄诚上人将两名师侄带进主舱里,关上门,仔仔细细的询问伏兵一事。 没有师尊在上头罩着,无计脱身的两名师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伏兵。” “只是一场虚惊……” 玄诚上人很快的问清了事情的原委。 在船队快抵达冰河谷时,玄真上人先派出了一只飞艇去谷中查看。 确定谷中安全后,他才下令船队开入谷中。 不想,船刚停稳,谷中突然黑烟滚滚。转眼的工夫,黑烟遮天蔽日的,将整个山谷俨然变成了一个超大号的墨汁缸。 所有人的都感觉到周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杀气翻涌。 玄天门的弟子要么吓得尖叫“有鬼”、“有恶鬼”,要么闭着眼睛,发了狂一般的往自己的前后左右胡乱的打各种符咒。 乒乒乓乓的闹了半晌,黑烟骤然散尽。 众弟子这才发现,并没有什么阴魂恶鬼生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己在打自己。 不过还好,因为黑烟很快就散尽了,总共才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所以,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只有几个倒霉蛋受了点轻伤。 玄诚上人听完,心头雪亮。看着两个仍然没有引起警觉的师侄,他没忍住,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蠢货”。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正清门的伏兵就是借着那阵蹊跷的黑烟,将细作成功的混入他们之中。可是,全程没有人仔细想一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阵黑烟。 两名师侄只觉得好不委屈。一个辩驳道:“三师伯,师尊也觉得那黑烟来得蹊跷,去也也离奇,所以,立时封闭了整座山谷,令弟子等查找原由。” 另一个接着往下说:“弟子等查遍了山谷,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等。” “等你们过了几十息之后再去查,正清门的人早已得手,成功抽身离去了!”玄诚上人冷哼。 两名师侄缩了缩脖子,不再辩驳。 “罢了,跟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来。”玄诚上人失望之极,结束了问话,嘱咐两人务必看好船队,在抵达云雾山脉前,所有人都必须呆在自己的船舱里,不得在船上自由行走,更不得私自下船。 “违令者以叛门罪处置!”他冷冷的宣布道。 还是无从知晓正清门是否得手,也不知道袁爷那边是个什么打算,他只能先将诸弟子控制起来,免得生了意外。然后,他又回到前头的“吞金兽”上,找袁峰商议后续的安排。 而袁峰已经在主舱里泡好了茶,等他。 一盏茶喝完,玄诚上人总算知晓了黑烟里的战斗详情。 原来,正清门那边的计划确实如他所料,就是放一阵黑烟,乘乱打晕十一名玄天门的弟子,服下易容丹,冒名顶替。 却不知袁峰藏在暗处。他也没有闲着,在十一名细作得手之前,抢先将他们打晕过去。 他的动作又快又隐秘。全程都没有被双方发觉。是以,正清门的伏兵自以为得手,在黑烟散开之前,火速撤离了冰河谷。 “担心打草惊蛇,我暂且将人都藏在右路飞艇的底舱杂物间里。先生打算要如何处置他们?”末了,袁峰问道。 玄诚上人对曰:“袁爷想必是已经有了周全的安排。我这边但凭吩咐。”如今,双方等于是同船共济,是以,结合这些天在新营区的所见所闻,以及冰河谷里应变突发情况的两相对比,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当然,内心里,他也是有主意的。即,将计就计。 反正人已经都抓出来了,所以,不妨继续骗正清门的人。等船队顺利返回新营区后,再关起门来,细细审问也不迟。 接下来,袁峰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么,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玄诚上人叹了一口气,面带愧色的又道:“刚才在船上,我因为太过性急,当众顶撞了我大师兄几句。他,觉得被下了脸面,负气独自离去。依他的性情,一时怕是难以消气,应当是回宗门去了。” “看来令师兄和我一样,也是个火爆性子。”袁峰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一路上还算安生。有几次隔着老远碰到了别的船队。每一次都是不等他们这边按例放缓船速,对方便匆匆忙忙的跑掉了。有两次甚至他们连对方船上的徵章都没有看清楚。 听到报告,袁峰的回复都是:“不要管他们,抓紧时间赶路。” 玄诚上人坐在一旁,也是一样的态度——后面飞艇上的底舱里,关着十一名正清门的细作呢。万万不可节外生枝。 待抵达云雾山脉外沿的时候,他再一次的紧张起来,生怕“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前“除魔大军”拦下船来生事——要知道,这一次船队的规模比上一次要大了一倍还不止。师尊甚至派出了唯二的一艘破云甲飞船。 说到这艘破云甲飞船,玄诚上人就忍不住上火。 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想的,宗门里那么多的飞船不派,偏偏要派出一只破飞甲飞船做主舰。师尊是生怕气不到正清门的人,沿途太过安生了吗? 搞得现在过前“除魔大军”的关卡时,他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这只飞船会挑起底下的那些正清门弟子的怒火。 事实是并没有。 船队和上一次一样,顺利的飞越了数重关卡,安全抵达青木派的外沿。 玄诚上人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是自以为得计了。” 袁峰笑道:“在这些关卡上进进出了,唯有这一次,我最觉得轻松。感谢大统领,也叫我尝到了一回‘有恃无恐’的滋味。” 玄诚上人也笑了。可不就是“有恃无恐”么。 抵达新营区的码头后,他让清成真人领众弟子回客院安置,自己则和袁峰一道去那只飞艇的底舱里,看那十一名正清门的细作。 所有人都是五花大绑,封了灵力,东倒西歪的挤在狭小的船舱里。 洪天宝也在其中。 袁峰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扯下他嘴里塞着的破布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零二章 扔蛇窟 洪天宝很配合的梗起了脖子,咬牙怒视。 袁峰“滋”的吸气,右手一扬,本命剑已然在手。 他用剑尖抵在洪天宝的眉心上,噙着一丝坏笑:“没看出来,倒是个骨头硬的。” 玄诚上人在后边看得一头雾水——袁爷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本座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袁峰说着,剑尖一点一点的往下滑。所过之处,皮开肉绽,殷红的血水自伤口里喷涌而出,瞬间盖住了洪天宝的大半张脸。 洪天宝吃痛,破口大骂道:“魔头……” “找死!”袁峰大怒,提剑直接劈下去。 玄诚上人急了,连忙开口劝道:“剑下留人……” 然而,还是晚了。 只见一道剑光划过,洪天宝的胸口上现出一个血窟窿。 他愕然的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下一息,象棵被砍掉的大树一般,重重的栽头倒下。 这时,血水自血窟窿里汩汩而出。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屋子里顿时落针可闻。 袁峰刷的收剑,声音冷得直掉冰碴碴:“来人,扔蛇窟里去。” “是。”从舱门外应声冲进来两名青木派的弟子,冷酷的架起洪天宝。 其中一人轻“咦”一声,抬头向袁峰禀报:“大人,还有气。” 袁峰抬起剑尖,轻轻的吹落上面的血珠子。 这名弟子打了个寒战,低下头来,与同伴一道飞快的将洪天宝架了出去。 走过的地方,现出一条暗红色的血线。 袁峰哼了一声,扭头瞥向另外几个细作。 那几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你叫什么名字?”袁峰再度用剑尖抵在其中一人的眉心上。 这一位直接给吓尿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回答问题:“我,我叫陈玉平。” “哪个门派的?” “正清门……” 一问一答,越来越顺畅。被剑尖抵着眉心的陈玉平倒豆子一般的招了供。其供词与袁峰先前所说,完全没有出入。 玄诚上人的岁数也不是混出来的,心念一转,很快回过味来——袁爷是在做戏。为的是掩护刚才被拖出去的那名细作。 如此一来,他也不急了,将注意力放在了审讯本事上。 他知道,于袁爷来说,这场审讯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做戏。但是,他不知道的内情实在是太多了,需要这些细作的口供。 从陈玉平这里打开突破口后,审讯变得简单了起来。其余的细作不等袁峰将剑尖抵住他们的眉心,只消后者瞥过来,便立时大呼“我招,我招”…… 最后一名招供的细作也说完了。 然而,袁峰还是站在那里,冷眼瞥着他。 “大人,小的都招了……”细作嗡声无力的辩了一句,垂下头来,又道,“小的愿意交出玉符……” 就这样,十名细作都交出了秘密联络的玉符,已经启动玉符的口诀。 玄诚上人全程旁观,心底的疑问尽数得到了答案。 事情的来龙去脉如袁峰先前所讲的,完全一样。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被袁峰拿出来开刀,一剑捅了个透明窟窿,接着,人还没死,被便残忍的扔蛇窟里去喂蛇的那名细作,就是青木派的内应。 蛇窟?青木派里有没有这玩意儿哦……玄诚上人不得不承认,袁爷真是好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穿了其余细作的心防。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得到了十枚玉符。更重要的是,那名谍中谋完全没有暴露。 他很好奇,接下来,青木派要如何安置这十名细作。 如果按照仙山一贯的做法是,细作一旦暴露,便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他在一旁瞅着,袁峰分明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果不其然,袁峰一把收了十枚玉符之后,又从外面喊了青木派的弟子进来。 “扔蛇窟里去……” 话音未落,细作们绝望的尖叫起来:“不……” 身为细作,身份暴露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是以,他们没奢望眼前的大魔头能饶他们一命。 痛痛快快的招供,也只是为了求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 被扔进蛇窟里喂蛇……太恐怖了! 可惜没有用。灵力被封,并且被五花大绑的他们,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青木派的弟子们冲去,手脚麻利的重新堵上他们的嘴巴,将他们尽数拖走了。 玄诚上人又猜错了。待所有的细作都被押走了之后,他狐疑的问袁峰:“袁爷,‘蛇窟’是什么?” 袁峰笑道:“是北煤区那边新建起来的一个茶场。眼下正缺人手。”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蛇窟’啊。”玄诚上人愣了一下,摇头轻笑,“这个茶场的名字取得挺有趣啊。” 袁峰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那里本来就是蛇族弟子聚居之地。茶场也是他们在打理。”闻言,玄诚上人只觉得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舌头禁不住打结:“是,是么?”蛇族弟子?是他理解的那个“蛇”吗?那些不应该是灵宠吗?怎么成了“蛇族弟子”? 袁峰手头还有一大堆的事马上要去做,没工夫与他多说。再说了,接待他,主要是王长老和云景道长的事。他不好把握其中的“度”,是以,只跟他说:“如果先生有兴趣去那边看看的话,不妨跟道长说,让他去安排。” 玄诚上人闻言,眼睛亮了:“多谢袁爷提点。” “不要客气。”袁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之一道离开了底舱。 下船后,一名青木派的弟子迎了上来:“袁爷……” 袁峰遂抱歉的跟玄诚上人说:“先生,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袁爷只管去忙。”玄诚上人连忙说道。 于是,袁峰与他道了别,随那名弟子匆匆离去。 玄诚上人目送两人离开后,向一队迎面过来的巡逻队招了招手。 立时,为首的那名小队长带着队员们快步走了过来。 玄诚上人不等他们站住行礼,温声问道:“我想见你们的‘道长’。麻烦帮我通禀一声。” 现在冰河谷里的情形,他完全搞清楚了,是以,没有必要再赶回客院去询问第二批的弟子们。他决定先去看看蛇窟,见识一下所谓的蛇族弟子们。 第一零三章 一事两面 袁峰急匆匆的随一名青木派弟子离开了,是因为沈云出关了,要见他。 本来沈云可以用密讯第一时间联络到他。发现到他正好与玄诚上人在一起审讯那些细作,遂打发一名弟子过来相请。 一路上,袁峰都在思考:云哥儿刚一出关就立刻要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应该不是为了外防线上的公务,极有可能是私事。 难道是九娘在边界出事了…… 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急吼吼的跟那名弟子说了句“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象道旋风一样跑开来。 等那名弟子回过神来,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背影! 这么性急……那名弟子云山雾罩的挠了挠头,自忙自的去了。 袁峰一路疾奔,很快跑到了主院门口。 他猛的停了下来,定睛细看门口的情形。 和往常一样,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影壁。 肯定是我想多了!握了握拳头,袁峰三步并做两步,冲进门里。不等绕过影壁,他已经问出声来:“云哥,找我何事?” 话音刚落,沈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怎么了?急成这副模样!” 闻言,袁峰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果然是我想多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脚下也自然而然的放缓了许多,一边走,一边抬手轻拍自己的额头:“听说你一出关就急着找我,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差点没被吓死!” 这时,沈云已经从正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廊上,对他说道:“应该是传话的弟子误会了。我要他去找你,等你审讯完了,过来我这边一趟。” “没事就好。”袁峰也上了台阶,站在他跟前,上下打量着他。 沈云见状,索性展开双臂,任他打量。 “如今我的修为落后太多,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来了。”袁峰大大方方的说道。 沈云这才放下双臂,请他入屋:“这回我找你,就是要跟你说修为的事。” 袁峰的眼睛嗖的一下亮了:“是关于‘魔怔’吗?” 一直以来,不论是他,还是沈云,都对“魔怔”没有更深的参悟。而直觉告诉他,如果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的话,他的修为肯定能突飞猛进。 身为修为?谁会嫌自己的修为进展太快?更何况眼下的形势?他迫切的需要大幅度提高修为。 “和它也有一点关联。”沈云走进屋里,在惯坐的圈椅里坐了下来。 是真的!袁峰简直紧张得不能呼吸。又握了握拳头?他站在门口做了一个深呼吸?略微定下心神,跟着走过去?也在小桌子边坐下。 见沈云抬手要去提起桌上的大肚子白瓷茶壶倒水,他眼疾手快的抢先一步?代劳起来。 急归急?手里却稳得很。不见有一滴茶水倒出来。 沈云挑眉,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剑修……” 却被袁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快说罢,莫扯东扯西的。” 沈云笑了笑,依言进入正题。 如袁峰所料?确实是他在这一次的闭关有所参悟。机缘仍然起于通天塔。他参悟到了一些灵石脉化灵兽的玄妙。于是?袁峰上次经历的“魔怔”,他本是百思不得其解,立时迎刃而解。 灵石脉在“阵基”的压制之下,能够化成灵兽。但是,具体的兽化过程?他还没有完全参悟透。目前只知如何化出一层坚硬无比的细鳞甲来。是以,不好与袁峰多说。 沈云便说完全参悟透了的“魔怔”。现在说起来?可就简单得多了。 “峰哥,你以前学凡武时?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对吧?”他直接问道。 袁峰瞪大了眼睛:“果真是因为那个?” 沈云答道:“也不全是。那个只是诱因。之后?你成就灵根?引气入体。看似所谓的‘魔根’不复在?其实,它只是太过弱小,被你体内日渐强大的灵根压制住了。” 袁峰讶然:“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感觉。便是凝结金丹时,也完全没有被妨碍到。” 不是他不相信云弟。而是但凡沾染上了所谓的‘魔气’,绝无可能顺利凝结金丹。这是仙山里,人人尽知的修真常识。更何况云弟说他是,修行还没开始,便“魔根”深种。 “峰哥,你看看我们青木派,仙山里自上古传下来的那些常识,被驳倒了的仅此一条吗?”沈云含笑问道。 袁峰不由笑了:“说的也是。” 沈云继续说道:“我能很肯定的跟你说,修士的体内是可以同时蕴育灵根与‘魔根’的。而且,这不是坏事。以我现在参悟到的,相反,是大机缘。” 袁峰立时想到了“魔怔”,服气的连连点头。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 比如说,他现在是不是就是魔根与灵根并存? 如果是的话,他的魔根在哪里?即便是魔怔之后,他怎么也一直没有发现呢? 这些问题自然拦不住沈云。他再确定不过的指出来:“所谓的‘魔根’与灵根应该就象是一事双面。” “灵根的背面?也在金丹之中央?”袁峰顾不得多想,连忙在圈椅里盘起腿来,敛神内视金丹。 修士的修为达到金丹十层,也就是半步元婴之境时,金丹会由完全不透明的金珠子,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玉石。灵根位于正中央,隐约可见。 是以,袁峰驾轻路熟的找到了灵根。 听了沈云的点拔,他凝神再细细查看。 “是真的!在灵根的背面,有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他欣喜的睁开眼睛。 沈云点头:“那个应该就是了。”又道,“你试着用煞气催动金丹。” 袁峰讶然:“这个你也知道!” 要知道他是“魔怔”之后,反复重温了当时得情景,许多之后,才参悟出来的。这样做,可以瞬间提升战力。 沈云笑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还有呢?”袁峰急切的问道。 沈云说道:“用煞气常常催动金丹,可以锻炼你说的那个‘魔根’。灵根也因此而得到了有效的淬炼……峰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大家都知道,越是修至高阶,越容易走火入魔。是不是‘魔根’被压制得狠了的缘故。正所谓,孤阳不长,独阴不生。灵根与魔根,亦是伴生的。只是,修道之人,灵根强大,魔根太弱,被灵根完全遮掩住了,很难被发生。待魔根发作,又常常被当成入魔。” 袁峰闻言,陷入了沉思。 第一零四章 灵石脉化兽的条件 “灵石脉化守护兽,也是源由灵根背面的黑线吗?”思索之后,袁峰问道。 世上本无魔。魔的概念是上界的仙人们强行界定并且灌输给三界的概念。在青木派里,这已经是共识。 因为曾经有过生成魔种,与走火入魔擦肩而过的经历,袁峰比一般的青木派弟子更加反感“魔”这一说法。 在捋清了思路之后,他的心神大定,于是不愿意再延用“魔根”这个词。 相比较起来,沈云却是无所谓的态度。 并不是他没有那种痛苦、黑暗的经历。而是在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魔族血脉。 最初的时候,沈云也是难以接受,甚至因此而惶恐不安过。 但是,他很快的就发现,魔族血脉并不是罪恶的。魔族血脉、灵根,从修行的角度来说,都只是修行的工具、手段。 唯一的不同是,一个只能吸纳煞气;而另一个则是吸纳灵气。 那时,他对煞气和灵气已经有很深的认识,深知煞气和灵气都是和日月山河一般的客观存在,并没有恶与善之分。 那么,只能够吸纳煞气和吸纳灵气的魔族血脉与灵根,是否也是客观的存在呢? 就这样,他慢慢的接受了自己体内的魔族血脉,继而,试探着与之相处。 后来,成立私营、建立青木派,使得他有机会在其他人身上实践自己的修行理念,并且也获取了大量的数据。 从这些每天都在更新的数据里,他渐渐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多数的人都是介于魔族血脉和灵根之间的体质。 没错,在这个阶段,他已经将拥有魔族血脉,或者灵根,当成了两种极端的体质。 为什么称是极端呢? 因为拥有魔族血脉的修士,只能吸纳煞气,并在此基础上修行;反过来,拥有灵根的修士则只能吸纳灵气,进行修行。而祝融大陆之上的大多数人,就象青木派众弟子一样,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体质。 他将之称为“混沌体质”。 通过修行,混沌体质也会渐渐走向两个极端。 比如说,在青木派里,通过十几二十年的修为,不少弟子已经由原来的类灵根变成了真正的灵根;越来越趋向魔族血脉体质的弟子也有好几个了。不过,与前者相比,后者明显的要更加困难一些。 这里头的原由?他也参悟到了许多。他认为?最大的原因是,魔族血脉比灵根更难得。 有了这些认识?他对于“魔”的界定已经完全豁达了。对于他来说?“魔”以及与之有关的一系列词语,纯粹就是一个名字。就象在牛头坳村里?村民们给孩子们取个贱名,图好养活一样。谁能说“玉仔”就一定要比“狗蛋”高贵? 当然?袁峰的感情喜好也是要照顾的。故而?沈云也没有再提“魔根”一词,而是同样的以“黑线”代替。 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再赞一声袁峰的悟性。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是的。”他很肯定的回答道,“上品灵石脉看似非常的纯粹?其实?其中隐含着许多细小的‘黑线’。平时,它处于灵气精纯且浓郁之地,暗藏的‘黑线’们都被压制,故而不显,很难被发现。一旦周边的灵气转弱?无法再压制之时,这些‘黑线’们被瞬间一同暴发起来。” 听到这里?袁峰也想到了一些关于布设灵石脉的传说故事,心念一动?抚掌问道:“灵石脉能化成守护兽,除了周边灵气稀薄?是否还有其他的条件?” 不然的话?只有灵石脉瞬间龟裂甚至瓦解?化为乌有之类的传闻,却一直没有化兽之说呢? 至于为什么十几万年来,一直没有人发现灵石脉里隐藏的“黑线”? 袁峰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归根到底还是仙山之中,正邪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修士们是从内心深处真正的忌惮魔,生怕与之沾一星半点的干系。在这样的思想理念下,即便有人偶然发现了灵石脉里的“黑线”,也不怕冒然公诸于世。因为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灵石脉是何等珍贵、稀有的资源。也就是玄天门的文远真君这等人物,才有这样的气魄,两条上品灵石脉说给就给。放眼仙山,从古自今,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终其一生,都无缘亲眼近距离的看一看灵石脉之地真容。 沈云再一次惊赞袁峰之悟性,点头道:“是的。” 在冰雪秘境里,他经过了近百次的模拟实验,才得出灵石脉化兽的三个条件。 一是,灵石脉的品阶和数量有要求。至少是两条上品灵石脉; 第二个条件,袁峰也想到了一些,但还不够全面。确切的说,除了周边的灵气要稀薄之外,还必须含有煞气; 第三个条件则是,通天塔底部的神奇仙阵。 这一次,他们在“阵基”里布设灵石脉时,歪打正着的,恰好凑齐了三个条件。 除此之外,沈云还实验得出,这三个条件越是优越,灵石脉化出来的守护兽血统越高。 象他们这一次无意间拼凑出来的三个条件,基本上都是堪堪满足了下限,所以,两只守护兽都是血统一般的灵兽。 再看通天塔,相传它的两只守护兽都是神兽。 袁峰听到这些,连呼神奇,并由此想到了更深的层面:“云弟,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就是这么来的吗?” 沈云轻轻摇头:“我们现在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之下,窥见一些皮毛罢了,所以,还不能这般武断。我以前跟季勇他们了解过神族驯养神兽的往事。从他们的言谈里,我觉得神族的五大部族都应该是没有这等秘术的。” “这么说,通天塔是仙族建的?”袁峰推测道。 沈云还是摇头:“暂且无法确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袁峰便继续推测:“如果是仙族的手段,那么,妖族的来源就有意思了。偌大的族群,很有可能是仙族一手造成的。仙族一方面对神族赶尽杀绝,另一方面又制造出一个庞大得新族群,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的天色突然变暗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窗外看去。 只见原本是风和日丽,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忽然间风起云涌,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俨然是暴风雨将要到来。 “不会吧!”袁峰摸着鼻子惊呼,“难道被我说中了……” 沈云突然两个眼皮子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象是。”说着,他连忙伸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这时,云景道长从外面忽匆匆的跑进来,刚过影壁,便大呼道:“主公,天相生变!‘阵基’也动了!呈应和之象!” 袁峰“呼”的从圈椅里站了起来。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边界的守护大阵怕是顶不住了! 第一零五章 紧急开启 少顷,沈云掐算的结果出来了。 在劫难逃! 大凶之兆! 他冲到门廊上,抬头去看天相。 此时,风更大了,阴云堆积,天空象极了一口倒扣的黑锅。 袁峰跟着出来,看到天相如此,禁不住心悸。 相反的,云景道长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大步走到小桌子边坐下来,从袖袋里摸出功德钱,深吸一口气,敛神定心,开始卜卦——不是他信不过自家主公的掐算,而是这是开启“阵基”的必要程序。“阵基”的开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事发之前,主动开启;另一种则是事发触动“阵基”的被动开启方式。两者相比较,前一者的效果是最好的。是以,长老会通过讨论,制定了主动开启的一系列制度。比如说,如果沈云和云景道长两人都算出来,有必要开启“阵基”,就能进行主动开启。 “如何?”袁峰担心会影响到屋里的卜算,压低声音问沈云。 沈云也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用唇语回答道:应在守护大阵上。 袁峰只觉得头皮又是猛的一麻。 正要再问得仔细些,一道银光自外头嗖的飞了进来,停在他面前,化成了一道传讯符。 是外防线上的紧急传讯符! 袁峰赶紧的伸手接住。 从红艳艳的符文里传出来李营主焦急的声音:“袁爷,对面突然异动。尤其是大小黑鱼们,象是都要起来的样子。” 话音刚符,红色的符文化成符火,腾的窜了起来,吞没了紧急传讯符。可见李营主这符传得有多急! 袁峰心中一沉,首先想到的是“乘火打劫”这四个字。 也难怪他会这么揣测对面的修士同盟军。一来,自“除魔大军”成立以来,一直未曾遮掩过对青木派的敌意。也就是他们暂且奈何不了青木派。但凡他们有点胜算,早就倾巢杀过来了;二来,叶罡已经明确的下令解散“除魔大军”,然而,他们马上就跟着发声明,用诸多借口拖延撤离不说,还继续强硬的封锁云雾山脉。 如今天相巨变,令人难免不心中惶惶然,他们却突然让所有的大小飞船升空,做出这种大举措?与他们打了数月交道的袁峰?难免不会多想。 翻手打落掌心的符火,他也拿出一枚紧急传讯符来?准备回复李营主。不想?又一道金光至! 这回,不等金光停在他面前?他直接一挥袖,将之卷了过来。 “袁爷?大小黑鱼升空了……啊呀?撞了!它们自己先撞上了!” 符火再度腾起来。 袁峰又是翻手打落,脸上现出鄙夷的冷笑。 呃,他太高看那些家伙了! 没有乘火打劫。 人家是匆忙逃命…… 心中猛的打了个突,他连忙对沈云说道:“莫非只有我们这里的天相突变?” 守护大阵被破出第一道裂纹时?云雾山脉被波及。当时?天相也是有变化的。 而前些天,守护大阵再被重挫,云雾山脉是极少数几个没有感觉之地。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天相并无异常。 包括青木派自己在内?人们都以为是“阵基”起了效果。“阵基”得以一夜扬名。玄天门的第二批弟子也因此而提前抵达。其他在仙山排得上名号的门派和世家亦是一反常态,纷纷通过各种途径上赶着联络青木派。就连对面的那些家伙也是。 然而?现在,他们却急匆匆的坐黑鱼们逃离。以袁峰对他们的了解?只有一个可能,即?云雾山脉这边的异相?其他很多地方都没有。他们根据前两回的经验判断?守护大阵将会被落桑族人破出第三道裂纹,而受影响的是云雾山脉! 果然沈云也道:“很难说。” 袁峰紧张的握起了拳头:“真正考验‘阵基’的时候到了!” 说话间沈云收回了目光,正色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启动紧急程序。” 紧急程序是指“阵基”的紧急开启程序。 在青木派里,现阶段有能力独自开启“阵基”的,只有沈云一人。其余人,魏清尘、云景道长和袁峰三人合力,也能开启。 所以,紧急程序总共有两种方案。 袁峰闻言,又看了一下屋里。 云景道长正在拧着眉毛盯着功德钱看卦象。 照这情形,少说也得刻把钟之后才能完事。如此一来,只能是第一套方案,即,由沈云独自去开启“阵基”,王长老负责调度,保证所有的弟子一个也不少的都在开启之前,进入了“阵基”的有效范围之内。 沈云也是这么想的。 他立刻做出了安排:袁峰留在这里,给道长护法。他会在前往“阵基”的路上,通知王长老。 “道长算出来了,立刻将结果告诉我。” “是。” 两人分头行事。一个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院门,另一个则走到院子里,给李营主传符…… 一刻多钟之后,云景道长终于算出了结果。 他呼啦一把收起桌面上的功德钱,噌的站起来。 这时,袁峰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急切的问道:“什么结果?” 云景道长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到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家主公不在这里。 “主公呢?”他汗涔涔的问道。 “去‘阵基’上做准备了。”袁峰又问道,“你算出来是什么结果?” “还好,主公已经过去了……”云景道长甩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哦,我这边的结果是,大凶。守护大阵被攻破在即。主公这么急着赶过去,应该是和我算得差不多。”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小小的得意一把。但是眼下,他的心里跟灌满了铅似的,真高兴不起来。 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必然之趋势,心里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害怕、会悲伤、会绝望…… 袁峰也是如此。 尽管在过去的一刻多钟时,新营区和北煤区,还有外防线,都立刻进入了战时状态。北煤区和外防线的弟子们也都一个不少的进入了附近的石屋,但是,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说来也巧,此时,肆虐的狂风恰巧停了下来。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象极了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袁峰越发的感觉不好了,紧握着双拳,努力镇定的提议道:“走吧。我们过去给云弟护法。” 云景道长却拉住他:“我先给主公传讯过去,立刻开启‘阵基’。” 袁峰大汗——怎么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道长,他险些犯下大错! 第一零六章 以防万一 沈云刚刚赶到阵心时,清楚的感觉到了“阵基”一反平时的宁静,如伏兽,蠢蠢欲动。也难怪道长巡视时,立刻察觉到了它的异常。 连忙往双眼里注入一丝道力,他定睛透视地面。 恰巧,两头幼兽也齐齐向上看过来。 三道目光在地底碰了个正着。 两头幼兽的目光跟碰到了滚烫的炭火一般,嗖的一下,猛然缩了回去。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禁不住的轻笑出声:“呵——” 听到他的笑声,两头幼兽的惧意更甚,一个个的伏下身子,一个抬起前爪,遮住双眼,另一个更怂,索性把整颗头都埋进了一边的翅膀之中。 沈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真的很高兴。 几日不见,两只幼兽身形长大了一圈不说,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小小的灵蛇血脉又进了一层,长出了一双后腿和两条前腿。其中,后腿完全长成,爪子又尖又利,寒光闪闪。前腿应该是刚刚长出来没多久。不及后腿的一半大,掌心粉嫩嫩的,指甲又短又薄,呈半透明状,象极了奶猫的爪子,与“威风”二字完全不相干。 沈云特别留意了一下,它还是灵兽血脉,且只有四爪,照这情形,将来极有可能也是化蛟,而非传说中的龙。 不过,在鸿蒙界里,已经是很不得了的存在。 另一只幼崽,小山鸡……唔,看着象是换过一回毛了。原本,它周身是裹着一身黑不溜秋的细绒毛,现在,还是一身绒毛,但明显的瞅着比先前要粗一些,也长一些,除了腹部还是黑色的,背上、翅膀上的毛色是黑里透着红。 为什么是黑里透着红呢? 原来,这些地方的长绒毛大部分还是黑色的,只有根部红艳如火。 沈云在心里猜测:难不成小山鸡长成之后?会是一身红毛?据说通天塔里的那只鹏是通体墨黑的。看来?这一只要不一样了。 两只幼崽安静如鸡。沈云立时感觉到“阵基”也稳定了下来。 “原来蠢蠢欲动的是你们两个。”两只幼崽在地底下,离地面三十三尺三。因为刚才那一眼?沈云坚信?无须大声,这两只也能够听见他的话。 果不其然?两小只都动了一下。 尤其是小山鸡还委屈巴巴的轻轻“唧”了一声。 但落在沈云的耳朵里,却成了奶声奶气的童音:“不是这样的。” 因为《心魔传承》的进阶?沈云已经能大致听懂一些兽言鸟语。但是?象眼下这般清晰,直接变成了两三岁的奶娃娃在说话的,却是头一回。显然不是《心魔传承》的通言神通。 心念一转,沈云明白过来——门主与守护兽之间?无须施展任何术法?应该是能直接通言的。 小山鸡听懂了他的话,这是在回应他呢。 沈云试着问了一句:“不是你们不安分,那是什么缘故呢?” 果不其然,小白蛇放下了前爪,小山鸡把头从翅膀底下伸了出来。两小只复又齐齐的抬起头来?看向他这边,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咝——咝咝——” “唧唧?唧唧唧。” 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后?却变成了一样的话语。不同的是,两小只的声音不一样。都是两三声的童音?小白蛇的声色要略低一声?更嗲。小山鸡的显得更清亮、明快。 “是地底下不安分!” 两小只的语言能力显然欠缺得很。但是?沈云联系先前的掐算,听得懂他们的意思——守护大阵肯定是要出大问题了。整个仙山大地已经不稳定了。“阵基”感应到了这一点,处于被触发的边缘。 因为他赶了过来,立时安抚住了两只守护兽。而它们又立时压制住了阵心,故而“阵基”暂且又平复下来。 但是这样的情形不可能维系太久。一旦仙山大地内部的不稳定加剧,两只守护兽未必也能压制住阵心。当不稳定达到一定的程度,突破了触发“阵基”的下限,“阵基”必定会被动的紧急开启。 他自然不想让“阵基”被动开启。但现在道长那边还没有卜算出结果来,只是他单方面的掐算,还不能构成紧急开启的条件。所以,他暂且只能等待。 之前,长老会在讨论这一机制时,产生了很大的分岐。云景道长首先提出来质疑。因为以他现在的功力,对于一般的事情,最多能算到十算九准。所以,万一他没有算准呢?岂不会误了大事! 这样的质疑和担忧,也正是王长老和袁峰所质疑和担忧的。两人正在打腹稿,组织语言,好尽量不教道长尴尬,没有想到的是,道长自己先提了出来。他们俩便一同附议。 魏清尘没有出声。 赵宣因为在边界,所以缺席。 如此一来,三名长老一道提出了不同意见,按照规定,沈云必须给予回答。 其实,沈云提出这个机制也是有苦衷的。 他当然知道云景道长卜卦的准确率只有九成。但是,与之相比,他这边的麻烦才是真麻烦。那就是他到目前为止,还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控制住自己的真魔之血。一旦失控的话,就是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届时,他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举措。 “阵基”是青木派建立以来最厉害的大法器,同时,也是天劫真正降临之时,举派赖以逃生的最大依仗。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但是,他却很难保证自己的真魔之血在那种极端的环境里有无反应。 兴许真魔之血不会发作,兴许会发作……他也是头一回经历,心里完全没谱。 而几次死里逃生得经历却告诉他,越是情况复杂,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能抱有一丝侥幸之心理。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给自己加上一道限制。 一方面,他要相信自己,即便届时真魔之血突然发作了,最多也是让他有片刻的失控。最终,他还是能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不会真的走火入魔。 另一方面,他也要相信道长。 最后,他还要相信“阵基”。 他给自己加上这道限制,只是以防万一。 当然,真正的原由,目前还无法告诉长老会,沈云只好挠着头,也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次次都能算得准。所以,我和道长两个加在一起,才能最大限度的纠错。” 于是,紧急开启的相关机制得以在长老会上成功的通过。 第一零七章 大补的好东西 两小只真正放松下来后,它们的眼皮子便止不住的往下沉,少顷,顺利的与下眼睑会合,然后再也抬不起来。转眼,沈云听到了两通绵长细软的呼噜声。 就这样睡着了! 竟是和真正的幼兽一模一样。沈云心里的更加肯定了——灵石脉是真正的化兽。 并且,两条上品灵石脉的品质不错。所以,两小只各方面都长势喜人。 他收回目光,在阵心盘腿坐下来。 王长老那边动作也不慢。仅仅是半刻钟不到,新营区之中,众弟子已就近藏身于石屋之中——“阵基”上带有数以百计的小空间,用于承载。这些空间从外形上看起来象极了寻常的小石屋。当然,从材质上来看,它们也确实是小石屋。 其原理是魏清尘从角斗场里习得的傀儡载人的原理。 本来论承载能力,肯定是能一次将黑海蟒一族举族传送走的通天塔强大得多。奈何沈云没那机缘,无缘见证通天塔顶层打开。想接着抄,也抄不了。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傀儡载人的小空间搬到“阵基”上来。 开辟这样的小空间必须用到一种叫做“磷青玉”的半透明石材。其价格不菲。而青木派实在是太穷了,砸锅卖铁淘换来的磷青玉,总其量只能开辟五个小空间。 五个小空间能承载多少人? 一个小空间最多能承载三十人。五个的话,则是顶了天一百五十人。 青木派光是新营区有就一千多人。再加上北煤区……沈云跟魏清尘戏言:“按我们菱洲那边的说法是,打汤都不够。” 肯定只能想办法改进方案。 魏清尘经过反复的试验,发现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小空间的底部铺上一层磷青玉,其余的四壁和天花板,都以云雾山脉里随处可见的长青石代替,也是可行的。 “这个范围不能超过千里远。越远,磷青玉越要铺得厚。当超过五千里时,不但底面铺的要加厚一倍,而且四面都要镶嵌磷青玉。”他向沈云汇报。 沈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外防线的大部分都在这个圈外,但最远的地方也只离着百来里远。 “就这么办!”他当即拍板,指着那些在圈外的防线,“这些地段的空间也修在圈内。届时,这里的弟子们都尽快后撤。最远也只有百来里远,应该搞得赢。” 为了不吸引“对面”的注意,外防线那边的石屋都做了掩护。从外形上看去,它们其貌不扬,是用树皮搭建起来的?象极了众门派修在试练地里供弟子们临时歇息的小屋舍。 话说回来。稍后?北煤区和外防线陆续向王长老报告,众弟子无一例外都进了石屋。 王长老立刻给沈云传讯:“主公?准备就绪。” 就在这时?阵心突然猛的动了一下。 沈云连忙凝神去看地底。 原来是两小只突然惊醒。它们猛的抬起头来,看到沈云后?急急的叫唤了一声。 “咝!” “唧——” 落到沈云的耳朵里又是一样的话:“地底下又不安分了!” 沈云心知肚明情况越来越紧急了。但是,越是紧要关头?越急不得。是以?他面上不显,轻声的安抚道:“不要担心,我一直都在这里。” 两小只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又伏下身子?头挨着头?挤在一起继续睡觉。 沈云见状,这才又收回目光,抬眼望天,观看天相。 此时离黄昏还有个把时辰的时间。然而,天空已经堆满了乌云?不见有一丝阳光透下来。厚实的乌云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掉落下来。 单从天相来看?情形看着也比先前更要凶险了。 所以,这一次?守护大阵凶多吉少了? 沈云又举目远眺主院方向,心里暗自着急:道长怎么还没有算出结果来?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对自己说道:急什么!便是道长现在算出来一样的结果?也不能立刻开启。 这是因为他和魏清尘事先详细的推算过来。主动开启一次“阵基”,两条上品灵石脉会消耗掉近一成;开启之后,如果一直将“阵基”保持到最大威力,那么,两条上品灵石脉余下的五行灵气最多能维持三天三夜。 而守护大阵一旦被攻破,仙山会是什么情形,他们俩也仔细的推演过。最坏的情形是仙山整体崩塌。届时,云雾山脉肯定不能独善其身。是以,为了保持云雾山脉的完整,“阵基”必须开到最大。并在三天三夜的时间里,为失去支撑的云雾山脉找到新的支撑点。 第一个任务不算难。在设计“阵基”时,沈云和魏清尘首先就是冲着这一点去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灵石充足的话,能够源源不断的支持“阵基”,云雾山脉完全可以成为一座巨大的悬浮岛。 问题就是灵石不够,只能支撑三天三夜。 所以,第二个任务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 但是新的支撑点有那么好找吗? 仙山整体崩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甚至从来就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假设。好吧,事实是,沈云在没有亲眼看到过耸立于云端的天神祭殿之前,做梦也不可能想象得到,偌大的仙山,看上去比祝融大陆还要大的一方世界,竟然是悬浮于祝融大陆之上的。 所以,它一旦整体崩塌,会是什么情形。祝融大陆受其影响,又是什么情形,完全超越了沈云和魏清尘现有的见识与阅历。他们反复推演,也推演不出个具体的答案出来。 这也使得寻找新的支撑点完全是不可预料的任务,充满了变数与不确定。 更要命的是,它还有期限。必须在三天三夜之内完成。 否则,两条上品灵石脉耗光,“阵基”势必反噬云雾山脉。届时,云雾山脉不仅仅是步仙山之后尘,分崩离析这么简单了。后果完全不堪设想。而沈云他们,乃至整个青木派上下之前的全部努力与付出,终是白费。 所以,沈云首先想到的是,此时能省一点消耗,就省一点。说不定现在省下来的这一点灵石,恰好在最后关头救了大伙儿的命呢。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后,他反倒彻底的冷静了下来,索性闭上眼睛,放空心思,吐纳呼吸,感受头顶得乌云。 万万没有想到,又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行”的老话。他竟然从象是被浇开了一般翻滚的乌云里捕捉到了一丝先天煞气! 哟,这可是好东西! 大补的! 第一零八章 勿需多礼 沈云身怀真魔之血,捕捉一道还没有意识的小小先天煞气,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先天煞气刚刚到手,屁股底下的两小只又双双醒过来,流着长长的哈啦子,冲他摇头晃脑的拱啊拱。 奶声奶气的叫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全是讨要: “想吃!” “要吃……” 那模样跟讨糖吃的奶娃娃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它们也好这一口。沈云禁不住的心软了。况且,这道先天煞气于他来说,纯粹只是个大补物而已,并不是或不可缺的。当即将掌中的先天煞气自中间不偏不倚的一分为二,接着,祭起“凝”字诀,搓巴搓巴,转眼间搓出了两颗枣核大小的灰色小气团来,最后一同打入阵心:“接着。” 两小只比他预料的要敏锐得多,齐齐的一抬头、张嘴,一口就吞没了两颗灰色的“枣核”。 “香!真香……”它们一边咯吱咯吱的嚼得欢快,一边惬意的闭着眼睛。不多时,那道先天煞气被它们分吃得一干二净。 两小只舔着嘴巴,双目放光的仰望着沈云。 不够! 还想吃! 沈云好不为难——真当先天煞气是大白菜吗?能找到这一道先天煞气,已经是机缘,好不好!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的传讯符到了。 听到卜算的结果,沈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两小只说道:“正事要紧,先别顾着吃。” 两小只很乖,立刻收起了馋相,一个呼啦呼啦的用爪子磨喙,另一个对着自己奶萌奶萌的两只小前爪使劲的吹气。 磨喙,沈云还看得懂。对着两个爪子吹气,又是为的哪般? 他直接问了出来。 “咝咝咝——”小白蛇飞快的说完,继续吹气。 这样能让趾甲快些变得坚硬起来?沈云难以置信的定睛细看。哟,小家伙的半透明趾甲眼瞅着变得厚实起来……一时之间,某人又长了见识。 不一会儿,袁峰也传讯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护法。 沈云不但回复不需要护法,而且叮嘱他与道长务必也即刻进入正屋内,莫再在外头逼留。 主院里也有一个小空间,是用正屋改造而成的。万一开启“阵基”时?沈云在正屋里闭关?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很快,袁峰也回复了。他和云景道长一起在正屋里?让沈云莫要担心他们两个。 如此一来?沈云顾虑全无,复又盘腿坐下来?静心宁神,将注意力都放在头顶的乌云上。 当然不是想着能再捉到一道先天煞气——一道先天煞气已经实属难得?全是机缘?哪里还敢奢望再来一道?他只是希望能从翻滚的云层里捕捉到一丝天机,好在最恰当的时候,打开“阵基”。 说白了,还是太穷了。能省一点灵石?就尽量省一点。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层里的罡风突然停了。沉甸甸、乌央央的云层象是被人施了“凝”字诀一般,因此而不动了。 沈云心里猛的打了个突。 天相又要生变! 能往哪边变? 如果是往好方向变的话,“阵基”即便是白白开启一回,也无所谓。两条下品灵石脉还余下九成。在仙山无恙的前提下,完全当得起“财大气粗”。 但是?反过来,如果是往坏的方向变?那就是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现在开启,还是不开启? 沈云复又看向地底。 两小只还在兴冲冲的做准备?完全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是我想差了?云层里并没有蕴藏先机? 沈云略作沉吟,很快的拿定了主意——立刻开启“阵基”! 开启的法门很简单?即?沈云祭出“门主令”?将之打入阵心之中。 不再迟疑,沈云先是召出青霜剑,再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根布条儿,将青霜剑牢牢的绑在右手掌心,做好了准备,这才左手捏成一道剑指,祭起“门主令”。 转眼间,剑指指端凝出了一道金色的剑芒。 这就是青木派的“门主令”。 确实的来说,是沈云在任期间的“门主令”。将来,他卸任,青木派的新任门主接任,头一桩事就是要凝出一道全新的“门主令”。届时,属于沈云的这道旧“门主令”便做不得用了。而新的“门主令”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完全由新门主自行决定,不论是沈云,还是长老会都不得干涉。 沈云提起青霜剑,在“门主令”的一面,以剑代笔,刷刷的写下开启“阵基”的命令,随即将之打入阵心。 嗖——,金光一闪,钻进了黑色的地面。 下一息,两小只的面前便现出一把悬浮着的金色短剑。 待两小只看清楚上面的妖文,双双应道“得令”,金色短剑轻轻一晃,瞬间化成无数细碎的金辉,洒落在两小只的身上,为它们各自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咝——” “唧!” 两小只意外极了——“门主令”竟然化成了一道巫咒,为它们俩加持了“坚甲”。 在化出妖身时,两小只各自得到了一道血脉传承。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传承都只打开了第一层。 在这一层传承里,只有一样神通,即,巫咒。 总共有三道咒语。 “御风”、“通言”、“坚甲”! 其中,“坚甲”是最复杂的。两小只目前都只掌握了前面两样,却没能完全掌握它,暂且无法施展。是以,它们只能磨喙,吹爪子…… 没有想到的是,门主大人竟然也懂得巫咒,并且还能轻松的施展出“坚甲”来。 而且,有了门主大人的亲自示范,它们很多想不通、悟不透的关窍,顿时迎刃而解。 传承之中原本呈灰黑色的“坚甲”这两个妖文,噌的一下变成了浅金色。 这意味着,它们能够使用“坚甲”了! 回过神来后,两小只首先是匍匐于地,向沈云道谢。 沈云轻轻笑道:“勿需多礼。”他怎么会两小只的血脉传承里的神通? 那是因为两小只的修为和血脉在他面前“双低”,而两小只未谙人世,心灵纯净得跟两张白纸一般,完全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它们一边施展着不完全的“坚甲”,一边在心里背诵法诀。等它们俩背完一回,过目不忘的某人也记住了全部的法诀。 换成魏清尘等其他绝大多数的人族修士,甚至是绝大多数得妖修,不懂巫咒,得到了法诀,也是白搭。 但沈云是极少数里的例外。 早在很多年前,他机缘巧合的得到紫瑛真君的全部传承。而后者深谙巫咒之术。 所以,发现两小只其实是在施展不完全的“坚甲”咒时,他决定帮一帮它们。 在眼下的情形之下,帮它们,其实就是帮他自己。 第一零九章 能省则省 有了“坚甲”咒加持,两小只的气势更足。 “咝——” “唧——” 它们一仰头,双双腾身而起。 下一息,身形便出现在地面上。旋即,化成两道白色的灵光,象乳燕投林一般,扑向沈云。 后者感觉身上骤然一沉。他低头看去。 小白蛇变得只有筷子粗、尺把长,缠在他的剑把上;小山鸡的身形也变得只有巴掌大,站在他的左肩上。 关于守护兽,在仙山有“左青龙、右白虎”之说。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小白蛇、小山鸡。 好吧,别看两小只都是特小号,但是,气势十足。尤其是它们的眼睛,站稳身形后,环视四周,精光四射,端的是杀气满满。 “不错。”沈云大赞。 话音刚落,脚底的地面动了起来。 他连忙定睛细看。 果然和他与魏清尘推演的一样,“阵基”在迅速隆起! 不过,他们以为隆起时,势必产生震耳欲聋的巨大声音。然而,真正的情景时,“阵基”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就象是一个巨人原本是蹲在一个巨大的地坑里,现在,他从坑中直起了身形一般。 不到三十息,隆起的过程结束了。“阵基”头一回现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山,它就象是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通体墨黑。 刹那间,将沈云和两小只衬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 沈云仰头望过去,只觉得它比隐形之前还要高大许多。山顶几乎就要顶着黑沉沉的乌云了。 再仔细一看,他看到了巨大的黑影里点缀着微弱的亮光。以他的目力,不仔细看的话,差点儿没有发现。 每一点亮光都是一间石屋,也就是一个小空间。 再往双眼里注入一丝道力,沈云看得更清楚了。大多数的小空间里都有人。是云景道长、袁峰、王长老……青木派的弟子们。另外,玄诚上人、清定真人、清成真人等玄天门的人也在,占据了十间石屋。 不过?他们显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一个个盘腿坐在蒲团上,紧张之极。 连外防线上的小石屋也在黑影里?那么?云雾山脉现在是什么情形呢? 沈云挪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周边。 四下里黑沉沉的?跟天上的乌云有得一比。所谓“暗无天日”就是现在的情形了。因为先前乌云堆涌起来时,刮了一场大风?带起了大量的沙尘的缘故?他的目力所及的地方全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不同。 这时,站在他的左肩上的小山鸡“唧唧”的叫了起来。 落在沈云的耳朵里便变成了:“大人,去上面!上面看得更远些、更清楚些!” 缠在青霜上的小白蛇也“咝咝”的附和?并道:“大人?看到最顶上的最亮的那个亮点了吗?我们去那里面!” 沈云当然看到了。 事实上,他的第一眼就是去看那间小石屋。 那里是“阵基”的总控制室——魏清尘受傀儡术的影响太深,在设置“阵基”时,强烈的要求搞这么一个总控制室。 从外形上看,它与其余的小石屋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内里大有乾坤。四面的墙壁上刻着“阵基”的十二幅阵图。在这些阵图上?魏清尘运用了影岛的手段。也就是说,在总控制室里?通过阵图,可以直接控制“阵基”。并且?众多的小石屋里?也唯有总控制室里开了一个特殊的窗户?从而能够在里头看到外面的情形。 为什么不给所有的小石屋都开一扇这样的窗户呢? 还是那个原因——青木派太穷了,买不起那么多开设窗户必需的明莹石。不过,魏清尘很认真的向长老会保证过:只要将来手头宽裕了,肯定会分批次的对小石屋进行改进。 话说回来。沈云再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答应了两小只的请求。 云堆里还是没有风,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云层似乎变得更重了,好象只要他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捅一下,就能将所有的乌云全捅下来的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它强烈的透出一个信号:形势暂且不会往好的那方扭转。 谁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云不敢赌,当即很惜命的祭起清越冠,带着两小只腾空而起。 这又是“阵基”一个不好的地方,也是魏清尘一再表明,“等将来阔了,一定会改进”的又一个地方——为了省钱,偌大的“阵基”,各区域之间没有传送机关。要想从一个区域进入另一个区域,只能自行御剑或者直接用两条腿跑。 不过,飞上顶端之后,沈云立时知晓了“阵基”到底有多高。 三百三十三丈! 不多不少! 又是合了“三”之数。 沈云目光微闪,不由的又想起了天神宗秘境。尤其是入口处的那座“神山”。 会是巧合吗? 他垂眸看过两小只。 小白蛇和小山鸡陡然到了至高处,亢奋之极,一个个瞪着豆大的眼睛,神采奕奕的俯视底下。 “咝咝!” “唧——唧唧。” “好高啊!” “可是,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沈云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暗道:无论如何,青木派不要步天神宗之后尘。沈云,前事为鉴,你当牢记。 就在这时,一直有分心留意着头顶的云层的沈云突然察觉到云层的最深处轻微的颤栗了一下。 不好! 从未有过的危险的感觉立时象一条冰冷的蛇一样,滋溜,从他的尾椎骨上,猛然上窜。 沈云甚至顾不上看一眼“阵基”最高处的景致,一个闪身,提着青霜,冲进了前面的总控制室里。 身形刚刚站稳,两小只突然齐声尖叫起来: “咝!” “唧!” 它们都十分明确的表达了一个意思:“不好了!” “怎么了?”沈云连忙问它们两个。 “黑云要掉下来了!”小山鸡嘴巴更利落些,着急的应道。 它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变得雪亮。 四面墙壁上的阵图里,所有的阵点象是被这道雪亮的强光点着了一般,一齐闪了一下。 要出大事了!沈云正要定睛去看清楚,外面响起了炸雷声。 那声音惊天动地,刹那间,沈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阵嗡嗡的蜂鸣之声。 旋即,两股热流自他的鼻子里淌了出来。 回过神来后,沈云庆幸不已——受他和魏清尘的见识与阅历所限,总控制室的隔音能力还待提高啊。好在其余得小石屋都没有开辟窗户,反而大幅度的削弱了外界的声音。所以,大家应该不会被这道炸雷伤到吧? 第一一零章 不负重望 不知道是“坚甲”的加持效果特别好,还是本身的体格特别强横,或者是两者完美的叠加,与沈云相比,两小只还算好。它们只是被吓了一大跳,哇哇大叫。 “咝……” “唧……” 沈云没能听清楚它们说了什么。因为第二道亮光接踵而至。刚刚才吃了教训的沈云,连忙运转道力,给自己也加了一道“坚甲”。 “叱咤——” 声音虽不及第一道的大,但是,又尖又利,好象要撕裂一切似的。 这一回,“坚甲”的效果充分体现了出来。沈云并没有不适之感。 两小只的适应能力很强,听到第二道炸雷,反而双双镇定了下来。 “咝咝咝。” “唧唧。” 它们纷纷扭过头来,大声的安抚沈云。 “我没事。”沈云随手擦去鼻血,冲两小只笑了笑,“我们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阵基”开启之后,屋子四面的阵图上时时刻刻都闪烁着白色的灵光,好似成百上千的灵蛇在快速游走。 沈云看着都肉疼。因为每一次闪烁的灵光都代表着有灵石化成了灵气,继而被“阵基”转化为灵力。 说白了,就是烧灵石啊。 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好比是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三天之后,这把利剑就会毫不客气的斩下来。哪里容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两小只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开来,齐齐看向不过海碗大的圆形窗户。 “咝。” 小白蛇烦躁的大叫。 看不清! 沈云也注意到了。 在雪亮的闪电过后,外面又陷入了一片黑色之中。以他的目力,居然也是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要想看清外面的情形,必须等下一道闪电? 正思量间,下一道闪电说到就到! 刹那间,外面变得雪亮。 沈云终于看清楚了! 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怪不得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 他连忙往下看。 很快地,总算看到了东西。那是一片起伏的山地。很眼熟! 心思电转,少顷,沈云辨认出来了。 那就是整个云雾山脉! 缩小了以千百倍计的云雾山脉。 其内部,纤毫毕现,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一眼就找到了新营区,继而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主院。 然而,云雾山脉的四周却是模糊得很。 是因为“阵基”的缘故吧……沈云连忙往双眼里注入一丝道力,好能看得清楚一些。 说时迟,道时快,外面突然响起了“呼呼呼”的声音。 “唧!”小山鸡扇着翅膀示警,“唧唧!” 刮大风了! 比最初乌云聚拢之时更大的风,自乌云的底部呼啸而下。 因为那丝道力,所以,沈云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惊悚的发现?在风的中央?赫然现出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来。 “阵基”立时做出了反应。四面的阵图之上,“灵蛇”们游走得更快了?呈眼花缭乱之势。 下一息?龙卷风落了下来,不可一切的出现在小窗户的前方。 看着没有多远?但是,有了刚才看到缩小后的云雾山脉的经验?沈云迅速得出了一组准确的数据?即,总控制室离龙卷风的下端有一百一十来里远。而龙卷风的下端径直有五里,上端……因为没有准确的参照物,所以?只能大致的估算?少说也是数百里! 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得过的最大的龙卷风,没有之一。 “阵基”会如何防御它呢? 沈云只能瞪大眼睛去看。 说时迟,道时快,在他的正前方好似绽放开来一朵五色的烟花,不偏不倚的挡住了龙卷风的前进之路。 那当然不是“阵基”在放烟花。 每一点绚丽的烟火实则是一道剑芒。巨大的“烟花”?就是成千上百道各色的剑芒。面对气势汹汹的龙卷风,它们也完全不示弱?针锋相对的迎上去,全力绞杀。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龙卷风的下端竟现出一个缺角来! 但是,紧接着?龙卷风跟打了个哆嗦一样?复又变得圆润起来。 “阵基”的抵抗没有用……沈云惊得两个眼皮子直跳。 就在这时?龙卷风竟然改向了!它“烟花”擦过,风驰电掣般的往左前方刮了过去。气势依旧是不可一世! “阵基”就这样成功的过了这一关! “咝咝!” “唧唧唧!” 两小只亢奋得欢呼起来。 沈云难以置信的望着龙卷风迅速远去,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重新着刚才的情形。 “叱咤——” 第三道炸雷的声音终于下来了。 与前面两道相比,它最响。所以,在第三道闪电之后,过了十几息,它才终于响起。 两小只有“坚甲”加持,也被它震得双双立刻闭嘴。 沈云却跟没有听见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烟花”一次又一次的绞杀龙卷风,龙卷风现出缺口,猛的一颤,缺口再补上,紧接着,龙卷风转向,若无其事的离去…… “叱咤——” “叱——咤!” 又是接连两道闪电雷鸣之后,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不过,这些皆与“阵基”没有多大关系了。 因为龙卷风离开后,就象是带着了闪电、雷鸣,也带走了大雨。 暂且逃过一劫。四面阵图上的“灵蛇”们马上安分了下来。 两小只与“阵基”是心意相通的。它们先是神采奕奕的去看沈云。这才发现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沉思。 真可惜,大人不是在顿悟!小山鸡冲小灵蛇挤了挤眼睛。 后者轻轻一甩尾巴,将头趴在青霜上,闭上眼睛,做休息状。 小山鸡见了,也将头窝进翅膀里,也安静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沈云的双眼里终于重现焦点。他高兴的大呼:“我明白了!” 原来,风是这样动的! “阵基”能够让龙卷风转向,并不是他和魏清尘的设计之功,而是从通天塔里抄来的仙阵使然。 通天塔能够在深深的海底屹立十几万年,也全是因为此阵。 所以,不单单是风,还有水流……所有流动的物体的运动都有一样的道理人…… 参悟透了风动之道后,沈云只觉得心里猛然轻松起来。那是因为以前很多困扰他得问题,在这一刻,象烈日下的坚冰一般,纷纷消融。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举目再去看窗户外面。 电闪雷鸣,狂风带着大雨,世界象是疯狂了一般。然而,所有的疯狂暂且都被“阵基”挡在了外面。 “阵基”不负重望,成功的护住了云雾山脉,护住了青木派。同时,也给了沈云宝贵的喘息时间,让他能够不被外面的灾难侵扰,一心一意的琢磨接下来的应解之法。 第一一一章 撤离 两小只从阵心里出来,到了沈云身边后,无法再感应到仙山大陆。 而连天的大雨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沈云的视野。他仅能看到“阵基”之下的云雾山脉。他将道力提升到极限,也看不清云雾山脉周边的情形——周边俨然是另一个世界,闪电印在又密又急的雨帘上,让那一方世界变得一片雪白,完全隔绝了沈云的目光。 同时被一齐隔绝的,还有云雾山脉与外界的联络通道。 沈云很快从四面的阵图上发现,所有的联络通道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作废了。 尽管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沈云在发现这一事实后,整颗心还是禁不住的猛然下坠,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刚刚悟透风动之道的喜悦,瞬间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先是天相异变,再是联络通道的报废,足以证明仙山眼下出了大问题。 而其根源肯定是守护大阵正在面临生死大关。 这也意味着,坚守在边界的魏清尘、伯堂、九姐……等所有的青木派弟子们,都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 然而,他无能为力。 “阵基”也庇护不了他们。 还有,仙山的人们,祝融大陆的人们,也时刻面临着灭顶之伙。 然而,他还是无能为力。 “阵基”同样也庇护不了更多的人。 说了这么多年的天劫,一直都有人在质疑。从这一刻起,质疑声不会再有了。因为此时此刻,天劫真的降临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只是它降临的前奏曲。 从此,祝融大陆前途未卜,众生之生死更是悬于一线。沈云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凄厉的哀嚎:“救我——,救救我……” 就在这时,一幅阵图上灵光一闪,旋即,从图中传来云景道长的声音:“主公,外面情形如何了?” 层出不穷的哀嚎声顿时消失了。 沈云瞬间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声恶汗! 魔障! 刚才他的情形与《心魔传承》说的“魔障”竟是一模一样。 拥有真魔之血的他,刚才竟然差点儿陷入了魔障之中。 “很不好。”沈云定了定心神,道出外面的详细情形。与外面的所有秘密联络通道也在同一时间彻底报废了的情况,也一并如实相告。只是只字未提他差点陷入魔障。 云景道长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灵光再度闪亮,却是袁峰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弟?你还好罢?” 听上去?很是担忧。 “无妨。”沈云答道,“我在复习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你们也抓紧时间多过几遍吧。从现在外面的情形来看?实际情况可能会比我们预料得严峻得多。我们所有人?从长老会到每一名弟子,都要在心里做好充足的准备。”顿了顿?又道,“我们的‘阵基’是经得起考验的?这一点?大家要有信心。” “是。”这一回,是云景道长和袁峰同时出声应了下来。 云景道长还补充道:“大家看不到外面,无法知道我们的‘阵基’大战龙卷风的雄风。我提议向各石屋传达,一来?可以安抚大家?二来也能给大家打打气。” “好,我赞同。道长,这事就交由你去做。”沈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得那么详细。 云景道长领了令。旋即?双方都结束了联络——联络也是要费灵石的。虽然消耗不多,但是?强烈的危机感让沈云他们三个都越发的节俭起来。 另一边,在边界。赵宣等人得知云雾山脉的异常?竟然是巡边司里的内线传出来的紧急情报。 原由是,巡边司突然收到了驻扎在云雾山脉外围?正要“有步骤、有计划”撤离的前“除魔大军”发出来的求援急讯。说是那边天相异变?遭受前所未来有的暴风雨?请求修士同盟军各部收到急讯后,尽快派人支援。 从急讯的内容来看,前“除魔大军”并不是专程向巡边司求援,而是同时向四面八方传讯。巡边司也收到了。 云雾山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巡边司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向叶罡传讯,专门汇报此事。 殊不知,叶罡在此之前已经收到了不下十道一样的传讯。 “查!快查!”他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土包子搞事,既不识好歹,也不顾仙山大局,在这种时候,与他做对,挑衅他刚刚发布没几天的声明。 思及此,本来被落桑族人搞得满头是包的他,心里的怒火噌噌的往上直窜。 沈云!他咬着牙,将这个名字在牙齿间反复碾压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压制住心里的怒火。 不要让我发现你是在搞鬼…… 赵宣收到密报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立刻直接秘密联络沈云。结果发现与沈云的直接秘密联络通道竟然不复存在! 不祥之感越发的强烈了。他立刻接连试用其他几条秘密联络通道。 全部不复存在! 肯定是出大事了! 赵宣用最快的速度联络上了魏清尘。 后果听完,略作沉吟,跟他分析道:“很有可能是家里开动了‘大宝贝’。” “大宝贝”是暗语,指的是“阵基”。 在魏清尘上一次回到仙山的时候,沈云就与他商量并制定了开启阵基后的一系列后续方案。其中就包括了边界众弟子的撤离方案。 赵宣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家里’怎么没有通知我们?” 魏清尘告诉他:“我和主公之前推演过,有‘大宝贝’的加持,各通道轻易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家里’很有可能也没有事先发生通道都出事了。”好在他与主公在制订后续方案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即便是失联了,他心里也有底。 “立刻启动撤离计划。”魏清尘当机立断的做下决定。 撤离计划是针对仙山发生整体崩塌而设定的。他和沈云经过反复的推演,认为真到了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一些地方因为自身的条件,会相对安全。 于是,在撤离计划里,他们尽可能的为在外面的弟子们就近寻找这样的安全地区。 一旦启动撤离计划,所有的弟子都要遵照计划的指导,立刻撤离,就近避险。 赵宣其实心里还存疑虑。因为巡边司里的内线并没有传出守护大阵又出现新裂纹的情报来。仙山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立刻要崩塌了呢? 但是,他更清楚,关于守护大阵、仙山,还有“大宝贝”,师父知道的,比他多到海里去了。 更何况,所有与家里的联络通道都没有了,也完全符合启动撤离计划的条件。 “是。”没有迟疑,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在仙山这边的所有听风堂弟子发出了撤离的命令。而凡人界那边,巡边司里的内线,在撤离之前,最后发出去的密讯只有一个字,即,“撤”。 事实证明,魏清尘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当赵宣带着殿后的弟子们将要赶到最近的安全地区时,天刚刚擦黑。不料,就在这时,突然间,夜色沉沉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呈绚丽的玫瑰色。 “发生什么事了?”弟子们纷纷停住飞剑,回头去看。 赵宣心里打了个突,厉声叫道:“快走!不许停!” 而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加了一把劲,用最快的速度御剑往前冲去。 其余弟子见状,赶紧的收起好奇心,嗖嗖嗖的跟上去。 抵达安全地点后,赵宣第一时间祭起专门为撤离计划准备的小型“化山盅”,并催促弟子立刻进入盅中。 而他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当他刚刚站稳身形,外面,冲在的火焰吞没了玫瑰色的天空。冲天的火光里,天空里诡异的现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纹。 但是,赵宣他们没有留意到。 因为他们都同时感觉到好象两只耳朵被什么重重的打了一下。世界猛的变成一片死寂静。 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还有嘴边,好似有滚烫的东西流了出来。叭嗒叭嗒得滚在脚尖前的地面上。 赵宣木木的低头去看。 全是鲜红的血…… 第一一二章 无法理解的王令 东海之滨。 落桑族,总指挥部。 突然接到王令,竟是命令落立刻放弃攻破守护大阵的计划,主将大人以为自己看差了,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 明明守护大阵已经裂痕累累,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如愿! 主将大人根本无法接受,以至于他忘记了密信使是不能说话的,也忘了对方代表的是伟大的落桑王,手捧王令,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计划?” 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计划?闻言,总指挥部里的其他人皆目瞪口呆。 “哗啦——”,密信使毫不客气的抽出了长佩刀,反手斩向旁边的一张椅子。 一道寒光飞闪而过。 椅子“砰”的自正中间被劈成了两半。 主将大人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扑腾”一下,将王令高捧过头,重重的跪在地上:“臣知罪!” 密信使提起长刀,对准他的头,刷的又横劈下来。 一样的又快又狠。 又是一道寒光划过。 主将大人束在头顶的发髻被齐根削掉,滚落于地。 屋子里的气氛猛的变得沉重起来。这是因为在落桑族,削发如断首。被人齐根削去发髻,是修士的奇耻大辱。不论是谁,被如此羞辱,势必要狠狠的报复回去的。否则无颜再存活于世。是以,便是落桑王也轻易不会当众削去一名修士的发髻。更何况,如此行事的只是一名密信使。 在场的人们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时,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类似的事情,在数百年前,也曾发生过。流传于今,已经成为了所有修士都知晓的故事。那名受到侮辱的修士当即跳了起来,斩落密信使的头,接着,用刀尖挑着血淋淋的头,到王宫的外面自裁了。在这名修士死后,当时的落桑王赦免了他的罪过,并从私库里出钱,厚葬了他。而自那以后的修士们都敬佩这位修士之气节,奉为先贤,纷纷效尤。 所以,问题来了,主将大人也是一名修士。他会不会效仿先贤? 如果他效仿的话?我们该怎么办……一些胆小的?后背上已经冷汗如浆。 失去发髻,断发立时披下来?遮住了主将大人的大半张脸?同时,也越发的衬得他此时有多狼狈。 “臣叩谢王恩!”少顷?主将大人继续高举着王令,跪伏于地?大声谢恩。 没有表现出受辱?反而是感恩戴德,发自内心的感谢密信使代表伟大的落桑王以发代首,饶恕了他刚才的顶撞之罪。 还能这样……众人再一次惊呆了。 而密信使还是没有言语,但是?一直对准他的刀尖终于放了下来。可也没有领着众护卫离去的意思。 心思电转?主将大人连忙又大声说道:“臣恭领王旨。” 果然,密信使闻言,刷的收了长刀,率先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帐外大步走去。 四名随他一同入帐的护卫亦转身?紧紧跟随。 他们终于走了。 但是总指挥所里的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没有人会天真的以为他们的主将大人在心底里真的没有感到屈辱。他们猜不出主将大人为什么会生生的忍下来,而没有效仿先贤?但是能够想象得到,主将大人现在的内心里有多愤怒。谁也不愿自己在这个时候引起主将大人的注意?悲惨的成为出气筒。 出乎意料的是,主将大人起身?坐到平时惯坐的椅子里?将王令摆在面前的桌子边上?陷入了沉思。 一动也不动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见状,其他人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通传声:“报——” 屋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呆在帐帘旁的那个倒霉蛋身上。 那是一个前一天新上任的侍卫官。本来意气风发的他,这会儿,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连偷眼去看主将大人的勇气也没有,闭着眼睛,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掀帐帘。在心底里,他将外面的人已经骂了个狗血淋头…… “报——”外面的人不知道,急吼吼的又出声了。 年轻的侍卫官一咬牙,呼的掀起了帐帘。 他的面前立时现出一张兴奋的满是大汗的脸。 侍卫官不认得他,但认得他的官阶。不是寻常的传令兵,是一名中阶的传令官。 怪不得这么嚣张!侍卫官在心底里又恶狠狠的问候了一通这家伙的全家。 “守护大阵,刚才,出现了第二条大裂纹!”传令官却顾不上看一眼他,一边大声报告着,一边往门里闯。 平时都不敢叫他这么闯,更何况是现在!哪怕对方是来报告喜讯的,并且官阶比自己高了足足两阶。侍卫官连忙挺身上前,欲将人拦在外面。 传令官立刻冲他瞪起了眼睛,毫不客气的抬手将人往一边拔。 而侍卫官也不甘示弱,狠狠的瞪了回去,同时,脚下用力…… “让他进来。”眼见着两人要动上手了,在桌边化成了雕像的主将大人终于出声了。 侍卫官立马让到了一边。 传令官却不解气的又剜了他一眼。待收回目光,脸上重新现出喜气,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去,径直来到巨大的桌子边,高兴的低头行礼,自豪的汇报起来:“报告主将大人,就在刚才,祝融人得守护大阵又被我们破出了一条大裂纹。在大裂纹的两边,接连出现了数十道大小裂纹。林下大人亲自察看后,得出结论,到明天上午,我们可以完全攻破祝融人的守护大阵!” 众人闻言,只觉得心如刀割。 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无法估量的心血,以及沉重的代价,却在将要成功的前一天晚上,不得不放弃!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热切的再一次看向主将大人。 只要后者敢拿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勇气来,他们发誓,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追随。 主将大人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传本座之令,让林下将军立刻过来一趟,不得有误!” 第一一三章 大势 传令官不知内情,好比被当头泼了一大桶冰水。脸上的得色还没来及完全消去,他愕然的站在原地,竟然忘了应承。 “啊——” “那是什么?” 帐外突然间闹哄哄的。甚至夹杂有不少士兵惊悚的尖叫。 怎么了? 主将大人拧眉。 年轻的侍卫官看清楚外面的情形,竟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鬼叫:“水!是洪水……” 话未说完,一道劲风从他身边刮过,冲到了外面去。 传令官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因为那道劲风是擦着他的衣角过去。 他下意识的抬起眼帘来。 桌边的高背椅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主将大人的身影! 所以,刚刚那道劲风其实是主将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难以置信的转身去看门外,却被剧烈摇晃着帐帘挡住了视线。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纷纷回过神来的众人。 嗡的一声,屋里炸开了锅。他们一边也急吼吼的往门口走去,一边议论着: “怎么回事?” “外面怎么了?” “我好象听到了‘洪水’……”最先走到门口的是一名资深幕僚。他连个眼风也没有给缩在一边的角落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侍卫官,直接抬腿从一旁过去,抬手掀起帐帘。 紧接着,人们听到了他的尖叫:“天上降洪水……哦,是洪水……” 在即将攻破守护大阵的前一天,落桑族人撤兵了。 不撤不行。他们的西南面突然天降洪水,瞬间将那一方的营区冲得没了影。并且,洪水还在以摧毁一切的气势迅速向四周推进。 这个时候,主将大人终于明白了王令的意思。 祝融人实在是太阴险、太恶毒了。竟然动用了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 愤怒的主将大人将怒火完全发泄到了凡人界这边的修士同盟军将士身上。撤退下来后,他立刻下达了格杀令。对象是所有的祝融人。不管是不是修士,也不论男女老少,不分族群……格杀令适用于所有祝融人。 于是,东海之滨,祝融大陆历来的富庶之地,同时遭受了两场劫难。一场是从天而降的滔天洪水,另一场是和洪水一样,杀红了眼的落桑族人。 一时之间,东海越来越多的地方化作修罗场…… 另一边,落桑族人撤退的情报被第一时间呈报到叶罡跟前。 当时,他与心腹们正准备按计划从守护大阵的一条绝密通道里撤离,将修士同盟军的总部迁至凡人界。 “这么说,守护大阵暂且保住了。”沉吟片刻,他叹了一口气,下令道,“原计划还是不变,马上着手执行。” 不等心腹们应承,他又道:“那些老家伙不是死也不肯走吗?落桑族人不来了,他们正好如愿,不用走了,就让他们留下来?修复守护大阵。” “是!”心腹们暗中松了一口气。刚才听到落桑族人自己撤走了时?他们真的担心极了。怕大统领因此而改变计划,不再将总部迁往凡人界?而是听从那帮老家伙的苦谏?留在这个支离破碎、不知道还能撑几天的仙山。 没错,仙山今非昔比。先是从云雾山脉的周边突发特大暴风雨?接着,各地惊现巨大的地沟?甚至局部塌陷。各地的求援紧急传讯?象雪片一样的飞来。受灾的数量之多,分布范围之广,令他们接应不暇,根本来不及统计。更不用说及时救援。 但这些都是一个个强烈的信号。表明仙山大难当天?他们之前制定的迁往凡人界的计划是时候实施了。 大统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召集他们紧急开会,进行具体的任务分派。 他们的行动已经够快了。然而,在任务才派下一半的时候,外面又生巨变。已经擦黑的天空惊现玫瑰色。 绝大多数的仙山修士都不知道,但是?与会者们却是再清楚不过,这样的天象意味着什么。 因为在不久之前的绝密会议上?他们被告知,这是“天火”的颜色。 天火现世?仙山将沉。 如果不是事先还被告知在仙山沉没之前,守护大阵会自动的现出一条通往凡人界的绝密通道?与会者们肯定是竞相逃命。 也正因为如此?在稍后?天火现世,天空立时变成了烧红的龟甲一般,他们也都还能坐得住,继续听大统领分派任务。 因为落桑族的重兵堵在守护大阵的另一边,所以,他们从即将出现的绝密通道迁往凡人界,势必与他们短兵相接。 并且,这一战不但只能胜,而且还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 太难了! 却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所有人都仔细的听着大统领的分派,生怕听错、听漏一个字。外面哪怕是已经沸反盈天,也分不走他们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同时,他们也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不曾想,就在任务派完的时候,东海那边的落桑族人竟然单方面的撤兵了。 但是,没有与会者愿意再留在仙山。 尽管大统领下了令,将一半的阵修们留下来,修复守护大阵,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经此一劫,守护大阵已经千疮百孔。 其实,在此之前,守护大阵已经问题重重。是以,从仙门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仙山的历代阵修大能们都是自愿得参与到修补守护大阵的行列里。 按他们的说法是,守护大阵运行了十几万年,难免亏损、老化。并且亏损和老化在不断的加速。这是守护大阵的大势。 数年前,玉锦门不顾仙山之安危,私自裂土离开,终于加剧了守护大阵的大势。而今大势已成,他们的修补于守护大阵来说,充其量就是续命。并且是死马当活马医的那种续命。 却不能放弃。 因为一旦放弃,守护大阵用不了多久就会分崩离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届时,仙山定是跟着整体崩塌。 仙山之上,生灵何止万万千千! 众位阵修大能苦苦劝谏叶罡,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停止守护大阵的修补。至于他们自己……他们早就发过宏愿,此生与守护大阵其存亡。 叶罡也无法说服他们,于是只能暗中布局,到了撤离之时,强行将他们一并带去凡人界。 幸好天无绝人之道。落桑族人自己撤兵了! 但是,仙山,真的呆不得了。与会者们只求大统领不要迷信那些老家伙们的鬼话,放弃撤离计划。 第一一四章 原来如此 叶罡没有改变计划,很快宣布按方才的布置迁移总部。并且,他本人是随第一支船队率先出发。与他同行的有一半的阵修大能们。 他亲自拟定了那些阵修大能的名单。 本来这些大能们也都是不愿意撤走的。但是听到落桑族人已经从东海之滨撤走,不再攻击守护大阵,而新总部至关重要,功在千秋,他们有些动摇了。 再加上,叶罡派去请他们的人也非等闲之辈。他们个个都是深受叶罡器重,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一番劝说下来,这些大能基本上都改变了主意,愿意前往凡人界,为新总部布设守护大阵。 这里头也有极个别的,被劝说之后,反而坚定了主意,心如磐石。任游说之人使劲的周身的解数,完全不再动摇。 游说之人实在是拿着没办法了,只能向叶罡汇报。 这个时候,后者已经与同行人员登上了座驾。听完传讯,他冲众人无奈的摇头,苦笑道:“人各有志,半点勉强不得。” 同行人员里,除了他的亲信、侍卫等,还有的一同撤往凡人界的各门各派、各修真世家的门主、家主,或者下一任的门主或家主们。 其中有一些是叶罡主动邀请的。还有一些则是花费了大价钱。 不管是怎么上的船,总之,眼下,他们都与叶罡在同一艘船上。闻言,肯定要给他几分面子。一群人纷纷附和: “大统领已经尽力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象大统领这般高瞻远瞩……” 不过,仙山的阵修本身就少,阵修大能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这几名阵修大能抗命不从,选择留下来,也是一心想着修补守护大阵。他们虽然坐船去凡人界,但是亲朋好友大多还来不及撤离,都留在仙山,所以,在场之人都很注意措辞。即便是倚重叶罡的那些门派和修真世家里的人,也不敢在言语上对那几名阵修大能有丝毫的冒犯,更不用说声讨之类的。 说白了就是打圆场。 叶罡素来宽和、大度,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令:“不许再为难几位前辈了。前辈们选择留下来,也是为了仙山的福祉。他们的供奉?一如既往。”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众人皆热切的称赞大统领。 修士同盟军的新总部定在凡人界的丹洲之郢兴城。那里位于重山环绕之中?据守郢河要塞,一直是祝融大陆的内腹重镇。郢城亦因此而得名。 美中不足的是?灵气资源非常稀薄。 不过?这是凡人界的通病。与郢兴城身处大陆内腹、远离东海,且地势险要相比?灵气稀薄根本算不得毛病。 叶罡将修补守护大阵的阵修大能们带走一半,主要原因就是为了修建一个巨大的聚灵阵?迅速改造城中的灵气。 随他一道迁去郢兴城的各门各派、各修真世家都带着不少身家。故而?叶罡很有信心,只要聚灵阵建成,用不了多久,郢兴城里的灵气便能达到理想状态。 从秘密通道通过守护大阵?抵达东海时?叶罡首先被底下的情景给吓到了。 目光所及之处,处处是汪洋。 再等定睛细看,可见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现着些许小山头。 这里发生了什么,还用说吗? “这是怎么回事?”船上有这么多门主、家主,未来门主、未来家主?尽管他们现在都在自己的舱房里,并不在眼前?但叶罡也感觉脸上挂不住了,拧眉问身边的侍官。 后者是和他一道过来的?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番景象,他怎么知道? 再说了?这也不是侍官该管的事。 “属下马上去查询。”侍官深知大统领最恨遇事就推诿的行为?赶紧请示。 果然?叶罡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轻轻的挥了一下手,沉声下令道:“速速查明原由。” “是。” 不多时,侍官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枚玉简,双手奉上:“大统领,这是东海分部刚刚送达的战情奏报。”略作迟疑,又接着禀报道,“落桑族人撤走,有一部分原因是昨天下午,这里突发大水。” “突发大水?”叶罡讶然,“哪来的大水?昨天下午的事,怎么不见他们奏报?” 侍官说不出“天降大水”这四个字来。因为他觉得太荒诞了。真要这么禀报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东海分部要吃瓜落,就连他也会受到牵连。是以,他故作不知,飞快的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手里的奏报:“属下不知。” 叶罡见状,叹气道:“是本座关心则乱,忘了他们的奏报在你的手里。你把奏报呈上来,本座看一看。” “是。” 很快,叶罡看完了奏报,却是坐在椅子里,半晌没有做声。 期间,侍官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两眼,皆只看到他低垂着脸,脸上不见悲喜。 对此,侍官已经习惯了。因为从落桑族人攻击守护大阵以来,大统领时常处于这种状态之中。长的时候,甚至一坐就是整宿。 他不知道大统领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他心底里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千万不可惊扰了大统领。 小半个月前,大统领也是这般模样。有个弟兄恰好在屋子里侍候,不小心弄翻了一盏茶。大统领抬起眼皮子来,大发雷霆。一时不慎,没有收住威压。结果,那个弟兄倒了血霉,当场被威压所伤,七窍流血,昏死在血泊里。如果不是大统领意识过来,连忙收了威压,那弟兄肯定是当场殒命。事先,大统领非常懊恼,赐下了最好的伤药。但那弟兄伤的是丹田,伤及根本,注定此生之修为无法再精进丝毫,只能止步于筑基七层。 有了血淋淋的前例,侍官们一旦发现大统领半垂下眼皮子,心弦立刻绷得紧紧的。不管大统领是坐是立,他们都是立刻缄默下来,连气都不敢往粗里出。 只是不知道大统领这回要坐多久……侍官抿紧了嘴巴,同时,在原地站得笔直,跟杆标枪一般。 他的运气不错。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叶罡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玉简,自言自语道:“天降洪水!原来如此。昨天,仙山多地下了暴雨,却不见洪水。原来水都落在了东海这边。” 仙山落大雨,东海就天降洪水!侍官以为自己听差了。眨了眨眼睛,他按下刚刚冒头的好奇心——不该听的,不能听! 第一一五章 天佑祝融 东海发大水,是明摆着的事。为了杜绝同行人员胡思乱想,产生不好的影响,叶罡当机立断,在甲板上召集了所有的同行人员,亲自当众宣读东海分部的奏报。 “原来是大水赶跑了落桑族人!” “天道垂怜!” “天佑祝融……” 很多的门主、家主感激的抬头仰望灰蒙蒙,布满阴霾的天空,只差没有当场叩头感谢上天了。 也有一些高阶的立刻联想到了仙山多地昨天恰巧遭受了特大暴雨,却未形成洪涝,纷纷议论:“这么巧?大水难道来自仙山?” “可是奏报上说得很清楚,大水是从天而降!” 他们纷纷回头去看身后。 刻把钟之前,船队才从守护大阵里出来。所以,他们的后方就是守护大阵所在的方向。 此时,那里阴云笼罩,浓雾弥漫,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人们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 “咦,前些时候,不是从东海这边传回消息,说守护大阵遭受落桑族人的攻击,现了形吗?这不是好好的,跟以前差不多嘛!” “对啊,刚从大阵里出来时,我想起这则传言,还特意留了神。没有看到大阵现形,还以为是我自己眼拙呢。” “王家主太谦虚了。您都眼拙,我等那就是眼瞎了。” “哎呀,见笑,见笑。张门主客气了……” 眼见着话题又要往诡异的方向歪了,人群里有位年轻修士着急的飞瞥了一眼叶罡。后者在和一名正清门的长老低声说着话。心念一转,他轻咳一声,装成虚心向正在热议的两名家主请教的样子,强行将话题拉回去:“请教两位世叔,为什么说东海发洪水与仙山暴降雨有关联?” 一语即出,很多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们这边。 两名家主相对一视,皆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一个说:“这就是守护大阵的玄妙之处了。”另一个接着道:“是啊,玄之妙之。所以,十几万年以来,守护大阵一直能护佑我仙山安然无恙。” 年轻修士也不傻,立刻听出来了——这两人屁话连天,原因和他一样?也是不知道。 既然不知?为什么要把话题扯远?大统领将大家召集拢来,既是宣布此事?肯定会有一番解释。好好的先听大统领是怎么说的?不好么! 到底是年轻,他虽然恭敬的行了一礼?退下半步,但是?眼底难掩愤怒。 恰好?叶罡那边说完了话,面带喜色的扬起一枚玉简,又宣布道:“刚刚收到了一则好消息!”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时再次被吸引了过去,眉眼带笑的望着他手里的玉简。 “落桑族人在东海的种种暴行?引起了许多色目族人的不满。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陆续有色目族人站出来,发表公开言论,强烈抗议和谴责落桑族人的诸多暴行。”叶罡说到这里,颇为动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落桑族人进犯我祝融?犯下累累罪行,就是失了道义。他们势力会被所有正义之人所唾弃。我们完全是受害一方?不但色目族人同情我们,纷纷予以声援?便是上苍也看不过去了?对落桑族本土降下警告。” “啊?”人们惊呆了。 天道在落桑族的本土降下了警告! 反应过来?不少人忍不住又出声了: “真的还假的?” “什么警告……” 这回,他们立刻遭到了周边的人们的目光警告,不好意思的噤声。 叶罡却竖起第二指手指头,继续宣布:“第二则好消息,落桑王在昨天已经下令,停止进攻我们的守护大阵。” 人们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落桑族人说撤就撤了。原来不仅仅是“天降大水”的缘故。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王下了死命令。 可是,明明他们眼见着就要得手了。仙山这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什么他们的王反而要下令停止攻击守护大阵呢? 所有人都学乖了,将嘴巴闭得紧紧的。没有人再随意插话。 果不其然,叶罡接下来详细的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据可靠消息,自五天以前,落桑族本土那边的很多海岸上,大批量的出现了许多的死鱼。还有一些地方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海水倒灌。 落桑王为此忧心忡忡,令他们的大巫问天卜吉。 第二天,大巫结束法事后,去冠披发,向落桑族力谏,立刻停止一次伤害我们的守护大阵的愚蠢行为。落 桑王刚开始是暴怒,拂袖而去。 但大巫相当之固执,跪伏于地,一动也不动。 如此坚持了两天两夜。 而在这两天里,落桑族本土之中,很多远离海边的内陆地方的井水相继变得混沌,并散发出恶臭之味。 落桑王经过了两天的思考,终于采纳了大巫的谏言,派出密信使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东海前线。 听完,人们的脑袋里不由而同的现出“玄妙”两个字,就好象是刚才被那两名家主之言洗过脑一般。 叶罡正色道:“落桑王之所以下令撤兵,完全是他们的大巫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警告。所谓,连上天也是帮我们的!”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就是上天也看不过落桑族人的暴行,出手帮我们!人们不由眼前一亮,精神也随即振奋起来。 叶罡便乘热打铁,振臂高呼道:“我们必定能打败落桑族人。与落桑族人的这一场生死之战,我们必胜!正义之战必胜!我道不孤!天佑祝融,道统不绝!” “必胜!” “正义之战必胜!” “我道不孤!天佑祝融,道统不绝!” 兴奋的人们跟着他,齐齐振臂高呼。 至于仙山下暴雨,没有洪涝,而东海却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突发天降大水,这一类的问题,没有人再提起来。 一部分人是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一时忘记了;一部分人虽然没有忘,但是深知眼下不是当众向大统领追问原由的时机;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大统领已经道出了其中的玄机。那是天道使然,所以,无需再问。 第一一六章 请叫我吉祥 云雾山脉周边的特大暴风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雨气散了,阴云依旧在,沉甸甸的挂在半空里,好象随时还能再下一场似的。 沈云通过总控制室的窗户往外面看,只气水气翻涌,天地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以他的目力,仍然无法看到云雾山脉周边的样子。 有“阵基”护持的云雾山脉内部还是能看清楚的。 “阵基”的效果真心不错。持续差不多八个时辰的特大暴风雨,完全没有影响到云雾山脉。仅仅是因为是阴天的缘故,也到处都是水气蒸腾,飘着厚实的云层。但山地里的阴雨天本来就是如此。 沈云往双眼里注入一丝道力,再定睛仔细看云雾山脉的周边。 然而,还是不能。 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小山鸡醒了。它扑楞扑楞着肉肉的小翅膀,费了好大的气力,终于飞上了小窗户那窄窄的棱边上。 沈云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山鸡都比你擅飞。” 真不知道这是一只什么品种,明明看着象飞禽一类,却不擅飞。那双长满黑红色长绒毛的翅膀跟一对摆设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不,不到四尺高的窗台,小家伙使出了吃奶的力,才摇摇晃晃的“飞”上来——假如它那姿态也能算“飞”的话。 小山鸡却连个眼风都没有给他,冲窗户“唧唧唧”的叫了起来。 “说人话!”沈云听不懂,提醒道。 原本,两小只都有通言咒。它们的叫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就成了人族的语言。哪知在它们俩分吃了那道先天煞气之后,通言咒发生了变故,完全失灵了——两小只都说是升级,但是,从沈云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失灵。 最先出现这一状况的时候是昨天傍晚时分。 在“阵基”成功启动之后,没过多久,两小只突然同时感觉到浓浓的倦意袭来,一时之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旋即,它们甚至来不及跟沈云报备一声,便原地呼呼大睡起来。 刚开始时,沈云真的被它们给吓了一大跳。经过仔细查看,发现它们的气息很稳定,其他各方面的表征都与先前在阵心里熟睡时相差无几,沈云才略微放心下来。 到了傍晚时分,小白蛇先醒过来。 看到沈云,它亢奋的“咝咝咝”的连声叫唤着。 就在这时,沈云发现了一个不寻常之处——这些叫声一成不变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并没有和先前一样变成人族的语言。 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立刻告诉小白蛇。 后者愣了愣?接着,再出声时?完全变了。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说话。 “是?先,甜(田)?傻(煞),七(气)!神(升)?级……疼(通)?言,粥(咒)!” 沈云听得耳朵好酸爽,把这些字在心底里又过了一遍,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觉得不对:“升级了的话?我怎么反倒是完全听不懂你的叫声了?” 小白蛇当即解释了。然而?它的语言能力太差。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话,十个字里往往有八九个字的音不对,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说的话一多,它完全没了逻辑。 很快的?它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紧张得只差没有把自己打结。 然而?还是没有用。沈云听到后来,根本又是一大堆的“咝咝咝”。 “我明白了。你的通言咒升级了?所以,你才能口吐人言。但是?你还没有完全掌握人族的语言?暂且无法说比较复杂的言语。”沈云安慰它道?“莫急,慢慢来。我们人族的小孩子往往都是要到三四岁才能完整的说出一些比较复杂的话。” 小白蛇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弱声应道:“困,要,睡。” “明白了。现在‘阵基’和外面的情况都还算稳定。你困了就睡吧。”沈云说着,冲他竖起一只大拇指,“这句话说得清楚得多,一个音也没有错。大有进步。” 小白蛇“咝咝”的笑了两声,又是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大约半刻钟之后,小山鸡也醒来了。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它的身上。 但不得不说,小山鸡在语言方面,天赋明显强过小白蛇许多。 它也是一字一字的说话,但是,字音咬得准,鲜有出错的,逻辑上也要甩小白蛇好几条大街。 是以,沈云从它那里得知了变故的原由。先前,他连猜带蒙出来的结果是对的。就是半道先天煞气让两小只的血脉得到了一些的提纯。小山鸡的血脉传承直接打开了第二层。它得到了更高级的通言咒。从此,可以口吐人言了。 从小白蛇的表现来看,也至少是一样的打开了第二层。 这一点,两小只显然与正常的妖族不同。 沈云没有养过灵宠、妖宠,但是,他曾经亲眼见证了火姬是如何从不会言语到口吐人言的。后者机缘巧合的炼化了喉骨后,便能口吐人言。没有得到了更高级的通言咒这样的经历。 所以,这是灵石脉化兽不同于正常的妖族之间的其中一点。 接着小山鸡还告诉他,它刚刚提升血脉,感觉累得很,要接着再睡。说完,也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就是一整夜。 而小白蛇……现在还是睡得天昏地暗,至始至终不见动弹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小山鸡听到了沈云的提示,拍了拍翅膀,说道:“周边,有一条大河。昨天,没有。” 沈云又惊又喜:“小山鸡,你的话比先前说得更好了!是通言咒又升级了吗……啊?你能看到云雾山脉的周边?” 小山鸡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眼里的鄙夷意味简直不能更浓了。 沈云不但不瞎,而且目力极好,同时,又善于察言观色。 呃,他生平头一回被一只巴掌大的疑似山鸡崽子给鄙视了。 “大人,我有名字的。请叫我‘吉祥’。”小崽子一本正经的纠正道。顿了顿,加上了一句解释,“是我刚刚给自己取的名字。” 沈云乐了,笑道:“好的,吉祥。唔,吉祥,现在,你的话说得非常好了。” 吉祥得瑟的“唧”的叫了一声,道出原由。原来,升级后得通言咒是学习型的,跟人族的小孩子一样。只不过,它的语言天赋很高,所以,先前跟沈云说了一会儿话,就悟通了许多人族语言的诀窍。 “大人,从这一点上说,你是教我说话的先生呢。”它总结道。 刹那间,沈云明了——怪不得感觉这家伙说话的口气好生熟悉,原来就是跟我学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九水c的打赏,谢谢! 第一一七章 逆天的目力 吉祥的目力极好,用它自己的话说是“能够看透那些水气”。除了第一眼就看到了云雾山脉西南边的外面有一条大河,它还注意到,“对面没有人了”。 连“对面”也学去了。沈云咋舌,禁不住质疑道:“我刚才没有跟你说‘对面’。” “没错,你确实没有说。”吉祥又偏过头来,绿豆般大小的棕褐色眼睛里还是鄙夷满满,“我的记性一向很好。你们以前在‘阵基’周边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呢……唔,你也是年纪轻轻的人族幼崽,怎么记性这么不好?” 好有毒舌的潜质!哼,绝对不是我教出来的!某只“年纪轻轻的人族幼崽”听得牙极痒痒,忍着笑给它纠正道:“那你就不能说是跟我学的说话。教你说话的师父,多着呢。” “有道理。”吉祥酷酷的偏了偏头。可惜,它的声音并没有受那半道先天煞气的影响,还是奶声奶气的“人族幼崽”音,严重的拖了后腿。使得它看上去不酷,就跟小娃娃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别扭、不搭,但多的是奶萌奶萌的可爱。 某人费了点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有去揉它头顶的小肉冠——睡了一整宿后,它在外形上有一处地方发生了变化。头顶的小肉包变大了,颜色也变成了火红色,初具“鸡冠”的雏形。 “你还看到了什么?”沈云集中注意力,问道。 “是河的那边吗?” “是的。” “乱七八糟的,好高好大的树倒了不少,根都露在外面;小树基本上看不到;一些山头塌了一些到大半;到处都是泥巴。里头有不少兽类的尸体……暂且没有看到人族的尸体……就这些。没有了。” 到底是初学说话,吉祥说得干巴巴的。但是,沈云能从它的描述里想象得出河对面的状况有多惨烈。 那边,曾是“除魔大军”的一处主要营地,最多的时候,里头驻扎着三万多人马。然而,从吉祥的描述里,很容易的听得出来,营地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树林、草地亦不复存在,应该是被暴风雨形成的洪水冲走了,大片大片的土地裸露了出来;一些参天古木侥幸留了下来,却是被连根拔起。来不及逃走的飞禽走兽们也遭了殃。体型小的,尸体全被冲走了。只有体型大的,才残留了一些尸体。 可见昨晚的暴风雨有多暴戾。 沈云心中一动,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沟壑?或者深渊?” 原本?那边是没有这种地形的。然而现在,就很难说了。 “我再看看。”吉祥说着?又往外面看去。 这一回?它看得很仔细,过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说道:“没有。我一直看到看不清的边缘?也没有找到沟壑和深渊。” 沈云很意外:“这么说来?那边没有发生塌陷和裂开等现象……吉祥,你能看到河面下的情况吗?” “河面下?”吉祥又偏过头来看着他,“大人,你的意思是?我能不能看透那条大河?” “对的。”沈云欣慰的点头?在心底里再一次大赞它的语言天赋。 吉祥拍拍翅膀:“大人,我现在还太小,没有长大,所以,只能看透水气?看不透水……泥土也看不透。”顿了顿,自信心十足的补充道?“等我长大一些,肯定能看透水和泥土。” “吉祥?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沈云笑道。 吉祥很高兴,“唧”的叫了一声?又道:“大人?我还看到河面在不断的下降。” 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连忙问道:“下降得很快吗?” “快?”吉祥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答道,“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河面下降了一块石头那么高。呃,那块石头……”它转过身来,看向屋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搜寻着。很快的,目光落在一块阵图上,“那块石头比这些阵图两块加起来相比,差不多高。” 沈云没有想到它还有这号本事,惊艳之余,立马就算出了河面下降的速度,又问道:“河面有多宽?”要是早知道吉祥已经有了长度的概念,他早就问那条横空出世的河有多宽了。 这一次,吉祥答得很快:“一千九百一十块左右阵图加起来一样的宽。” “吉祥,你真是神了!”沈云真是越来越佩服小家伙了。同时,在心底里飞快的估算着河水流失的体量。 不多时,他算出了一个结果。根据这个结果,他可以推测,这条河不简单,里头肯定暗藏了一个径直两三百尺的大地洞。而这个地洞之下,是暗河,还是别的,暂且不得而知。不过,要找到这个大地洞却是容易的事情。 他又问道:“吉祥,你再在河面上找一找,看能否发现漩涡吗……唔,你知道什么是漩涡吗?” 吉祥这回没有鄙视他,而是很不爽的“唧”了一声:“我的肚子里就有一个小漩涡。” 惹得沈云去看它的肚子。 “大人,你看不见的。小漩涡藏在我的肚子里的最里边。除了我自己,谁也看不见。”吉祥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它说得没错。沈云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和以前一样,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团漆黑。不但吉祥如此,小白蛇也是如此。而正常的妖族不是这样的。以他的修为,仅凭一双肉眼,能清楚的看到化形大妖腹中的妖身。化形以下的更低阶的妖族,那就更不用说了。 沈云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看河面上有无漩涡。” 话音刚落,吉祥答道:“有的……哦,我明白了,为什么大人要找这个漩涡!水都是进了这个漩涡里。我看得很清楚。水进去之后,不见了,没有再流出来。” 还能看得这般清楚!这逆天的目力!沈云不服气都不行。之前,他以为自己的目力不错,在接触过的修士里,不论是人族修士,还是妖族修士,都鲜有碰到势均力敌者。没有想到得是,小家伙睡了一宿后,目力发生了质的飞跃,一下子能甩他好几十里地。 好吧,这个算不得重点。小家伙能有这番造化,他打心底里为之高兴。 重点是,小家伙的话进一步的证实了他的猜测,即,河底有一个大地洞,底下不是通了暗河,就是塌陷了一大块。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大地洞极有可能是直通凡人界。 第一一八章 如意 “大人,是要看漩涡底下吗?”吉祥问道。 沈云点头。 “大人,等一等吧。”吉祥回过头来,看一眼正盘成两圈,睡得正香的小白蛇,“如意擅长潜水。” “如意?”沈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吉祥“唧唧”的笑了两声:“我给它取得名字。大人,好听吗?”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原来取名白痴是种病,并且还是会恶性传染的那种。 “好听,而且好记。”面对吉祥灼灼发光的眼睛,沈云违心的赞了一句,接着,“它的名字,你也可以取?” 吉祥拍拍翅膀:“我们两个是一起的,我先醒,就能帮它取。” 还有这样的说法。沈云又长了见识。 这时,吉祥又道:“如意快要醒来了。大人,它是水属性的,在水里,比在地面上还要自在。等它醒来了,让它却漩涡底下看看。” 原来守护兽也是有五行属性的……此念刚一起,沈云自己先鄙视了自己一回——这个很意外吗?它们是由灵石脉衍化而来,而灵石脉分五行,所以,它们具有五行属性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如意(姑且叫它如意)通体白色,是水属性的。这色……不对啊。那么,吉祥呢? 他看了看吉祥通身的黑红粗绒毛,真心猜不出来了,遂好奇的问道:“吉祥,你呢?是什么属性的?” “我是金属性。”吉祥自豪的说道,“所以,如意很听我的话。” 这个沈云懂。五行之中,金生水嘛。 “所以,单从你们的外表,是无法判断你们的属性,是吧?”他又问道。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被小家伙鄙视了:“大人,我和如意都还小。我会换毛,它会蜕皮。体表的颜色会改变的。” “哦……对。”沈云抚额。他竟然忘了这个最起码的常识,活该又被鄙视。 吉祥却对他的认知程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接下来,索性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大人,我是金属性,所以,你不能一厢情愿的觉得我很擅战。我也是要一点一点的才能擅战的。” 是金属性,所以,不能擅战……小家伙的逻辑其实是反的吧!沈云好无语。金属性的妖?天生擅战。这才是常识。 好吧?也有例外。比如说眼前的这一只。人家就很傲娇的事先声明,它要“一点一点的才能擅战的”。它的擅战不是天生的。 或者说?这家伙的金属性全应在了一张嘴上。 论打舌战的话?他绝对相信,小吉祥能以一己之力碾压绝大多数的同龄幼兽。 “我?知道了。”他憋着笑应道,“打架的事?等你长大之后再说。” “好的?大人。”吉祥愉快的应道。 沈云闻言,心里乐开了话——看来,我们的小吉祥还有点天生胆小哦。 没过一会儿,如意真的醒来了。 果真?它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接受了“如意”这个名字。听说让它出去探一探河底的大漩涡?它象是生怕沈云会反悔一般,急声应下来:“好,的,呀。” 得,这表达能力?沈云觉得自己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有力的证明——吉祥天生一张金属性的战斗嘴,俗称?铁齿铜牙。 当即,沈云启动一面阵图。 小窗户旁边的那面石壁之上?立时一圈又一圈的泛起五色的灵光波动,象极了水波。随着波动的加剧?这面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半透明?继而是完全透明。 “去吧!”沈云挥手。 说时迟?道时快,如意“咝”的叫了一声,蛇身紧绷,弹向透明的灵光波动正中心。 嗖的一下,没入其中。 吉祥仍然站在窄窄的窗台上,立刻去看窗户外面,惊呼:“哇喔,如意长大了许多!” 沈云也看过去。 震惊! 有眼不识金镶玉,说的就是他呀。 在总控制里,如意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只,身体不过筷子粗。 然而,却是大错特错。 冲出了石壁后,小家伙的身量立刻放大了百千倍,摇身一变,变成了十来丈长,腰身比百宝囊里的水缸还要粗一圈的庞然大物。 沈云还记得火姬初到石头岛的样子。如意现在已经不让那时的火姬了。 之前,他看如意的那双“短、胖、小”的前爪,感觉能和小奶猫的小肉掌有得一拼。这会儿,又发现是彻彻底底的看走了眼。那双爪子虽然比不得一双后爪,但是看其体量,让人觉得拎起一只壮硕的成年黄牛来,完全不叫事儿。 如意在窗户外边的空中风驰电掣的盘旋了一圈,然后,向下一头扎下去。 白色的鳞片一片片的从窗前飞闪而过,没有太阳光,在灰蒙蒙的阴天里,也能亮瞎人的眼。 沈云简直是大开眼界,心道:传说中的龙,腾云驾雾,也差不多是这副样子了吧。 转眼间,如意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然而,三十来息之后,他的耳畔突然响起如意的声音:“咝——咝咝咝……” 听上去好激动! 沈云也很激动——没有想到如意还有这一手!他以为,必须等到如意回来后,才能知晓漩涡底下的声音。 激动之后,他犯了难:要如何回复如意?还有,如意是不是太激动了,一时之间说不了人话? 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吉祥。 沈云正要发问,后者忽然抖了一下,“唧唧”,连叫了两声,奶声奶气的抱怨道:“这家伙!真受不了他!” 沈云心中大喜:莫非吉祥也听到了如意的声音? 一问,果然如此。 原来如意是通过神识在与他们两个联络。 同为守护兽,吉祥、如意之间,在“阵基”之内,它们俩是心意相通的,无须通过神识、语言等沟通。 当出了“阵基”,在一定范围里,两人依然能感应到彼此,但要沟通得话,就必须通过神识了。 而它们与沈云不存在心意相通,所以,不论是在哪里,都只能通过神识、语言、肢体语言等寻常手段进行沟通。 耳边,如意一味的“咝咝咝”的叫着。 沈云完全听不懂。 多亏了有吉祥这个翻译,他得以知道,如意在漩涡下面找到了一个大洞。 “它想进洞里去探一探,大人,是否准它去。”吉祥问道。 沈云有些犹豫:“我担心这个洞会直通凡人界……对了,你们最远能离开‘阵基’多远?” “现在的话是不超过五百里。将来,我们长大了,这个距离会不断的增加。去凡人界的话,将来,也不行。”吉祥突然侧了一下头,凶巴巴的说道,“那个家伙说想去!还保证,绝对不去凡人界。” 沈云见状,更加担心了——难道洞底已经过出了五百里的范围? 仙山与凡人界之间到底相隔多远,在仙山里,目前暂且无人知晓。所以,真的不排除这种可能。 哪知,吉祥尖叫着又接着说道:“我都没有去!它一点儿也没有要带我去的意思!哼哼,还骗我,说水会把我的毛打湿……” 沈云抚额。 第一一九章 烧灵石 “大洞在变小!” “下不去了,裂纹太小,我钻不进去。” “水能钻进去。” “水都钻进裂纹里,看不见了。” 如意每说一句,吉祥便按照沈云的要求,一字不改的翻译一句。是以,翻译完“水钻进裂纹里,看不见了”这样的话时,它再也忍受不住了,向沈云吐槽道:“大人,如意说话太傻了,我怀疑它的通言咒是假的。” 沈云笑道:“它算是正常的初学者水平。而你,在语言方面是天赋禀异。不能跟你比啊。” 吉祥满意的拍了拍翅膀:“不过,如意还是说清楚了的。大人,大洞暂时还没有完全崩掉,只是漏水,这是好事,对吧?” 话音未落,他和沈云都又听到了如意的声音。 “咝咝咝……” 一连串的短音。 沈云虽然还是听不懂,但大概摸索出来了一些规律。如意这是突然着了大急。 又发生什么事了?他看向吉祥。 后者侧了侧头,也急了:“大人,如意说,裂纹在松动,变多,水流进去的更快了。它看着觉得不好,很坏。”翻译完,它立马问道,“大人,大洞会完全塌陷吗?” “如果不想办法修补的话,肯定会。”沈云面色凝重的应道。 “大人,不能塌陷啊。”吉祥尖叫了起来,“那里离云雾山脉太近了!” “我知道。而且,大洞眼下还没有彻底崩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我们用‘阵基’巩固住了云雾山脉。”沈云见它颇有见地,遂与之一道分析,“但是,‘阵基’现在的状态,最多只能维持三天三夜。” “大人?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吉祥更加着急了?“必须在两天两夜里修补好大洞。” 沈云点头,吩咐道:“你跟如意说?让它将裂纹的情况说得更加仔细些。” 吉祥却不赞同:“它的嘴太笨了?面前明摆的事,也说不清楚。” 沈云想到了它之前说过的“心意相通”?心中一动,问道:“你还有更好的联络办法?” “有是有?就是有些费灵石。”吉祥歪头看着他。 看到这副样子?沈云顿时心中雪亮——只怕这个“有些费灵石”,不是一般的费,十之八九跟“烧”灵石差不了多少。 但时间紧,情况急?多一种选择?也是好的。沈云问道:“有多费灵石?” 果然,吉祥清了清嗓子,应道:“用一次的话,相当于‘阵基’全开一个时辰。” 沈云好不肉疼,咬牙问道:“一次能持续多久?” 如果是以“息”计的话?那么,太不划算了。对于现在的青木派来说?完全用不起。他宁愿自己亲自下去一趟。总控制室这边,则按照第二套方案?交给道长和峰哥。至于他们两个挪移过来,也要耗费一笔灵石。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是必不可少的消耗。因为‘阵基’全开之时?总控制室这边离不得人。更何况?这些消耗加起来,与吉祥用特别法门联络如意的消耗相比,真可谓是九牛一毛。 “不能超过百息。”吉祥答道,“超过了的话,我们会失去一些能力。具体是什么能力,只有等发生了的时候,才能知晓。有可能是听力,也有可能是目力,或者是某些行为能力。比如说,尾巴不能动了之类的。我在这里,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如意。它在漩涡底下,会很危险的。” 一百息!沈云的头大了。 无疑,他正面临着一场豪赌。 一百息的时间说短也不短。以如意目前在漩涡底下表现出来的超凡水性来说,一百息的时间,足够它将洞底翻个底朝天了。 这也就意味着,如意很有可能会找到修补裂纹的法门。 如果是这样,这些上品灵石花得完全值。 但是,反过来,如果一百息之内,如意无法查探洞底的情形,数以万计的上品灵石便统统打了水漂。 不是他太小器,而是,眼下的形势之下,仙山虽然没有和预计的一样,整体塌陷,但是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最坏的情形是不是最终无法避免,它只是稍微慢来一会儿。这样的话,“阵基”能多维持一个时辰,都意味着更多的生机。 “吉祥,我跟你交个底。我们青木派太穷了。尤其是眼下,冒不起这个险。”沈云没有权衡很久。少顷,便做出了决定,“我们换个方案。我下去,与如意一道寻找修补裂纹的法门。这边,我会请道长和袁长老过来。只是你要辛苦一些了。既要协助他们俩,继续镇守‘阵基’,时,还要全权负责两地的联络。” 吉祥很干脆,一口应了下来:“有如意在下面引路,大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简直不能再贴心了。沈云好不感动,将一只手递到它面前,笑道:“借你吉言。” 吉祥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微怔。旋即,它明白过来,这是青木派弟子间相互鼓劲、打气的一个惯用手势。 “那当然喽。我叫吉祥嘛!”它亦抬起一只翅膀,在那只比它的体型要大得多的“巨大”手掌的掌心“啪”的拍了一下。 接下来,沈云便通过一幅阵图再次联络了袁峰和云景道长,向他们道明原委。 两人都赞同他的方案。 于是,沈云调动了三幅阵图,将总控制室与他们俩所在的石屋联在了一起。少顷,三幅阵图正对着的那面石壁上也是泛起了五色的灵光波动,一圈又一圈的。灵光波动的正中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透明。当变得完全透明,有如水面时,从中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袁峰。 他方站定身形,紧接着,云景道长也从中探头出来了。 袁峰转过身,一伸手,将他拉了出来,嘴里怪心疼的催促道:“我说道长,你得快一些。这个一息是差不多要烧掉两千块中品灵石。” 云景道长向他道了谢,又道:“惭愧!我的步法差你太多。” “现在,时间真的就是灵石!”沈云关上通道,匆匆向他们俩打了个招呼,身形一晃,直接穿墙而出。 “帅!”吉祥使劲的扇动着翅膀大赞。 袁峰笑道:“他可不是为了耍帅,纯粹就是要省下这一百块中品灵石。” 在石壁上开一个通往外面的灵光波动,其花费要比在“阵基”得石屋间挪移要小得多。一次只需一百块中品灵石。与挪移相比,连零头儿都称不上。但是,谁叫青木派精穷精穷的呢。一百块中品灵石,搁在平常,绝对是笔大开销。这不,堂堂的门主大人,二话不说就省下了这笔灵石。 第一二零章 补巴 沈云祭起青越冠,径直奔着大漩涡所在的方位赶去。 没有想到的是,不一会儿,一道白色的灵光自底下猛然腾起。 等他回过神来,脚底已经是踩到了实地——硬梆梆的,竟是踩到了坚硬的岩石之上。 “咝——”,一只硕大的白色蛇头回过来,朝他快活的吐着红杏子。 “如意,不是说好你在河面等我吗?怎么的上来了?”沈云心疼的轻轻拍了拍它的额头,“一来一去的,你又要费不少气力。” “咝,没,事,水,里,不,费,气,力。”如意答道。 沈云笑了,又轻轻的拍了拍它:“走罢,带我下去大洞里。” “好,呀!”如意转过头去,又是一个猛子,笔直的朝下扎下去。 呼—— 眼前一花,耳畔风声骤起。然而,沈云却感受不到哪怕是一丝丝风声。 他定睛细看,发现自己的周边笼着一圈淡蓝色的微弱灵光。 那是如意为他升起的守护罩。 没有想到,小家伙粗中有细,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他高兴的轻拍如意的身体:“多谢了。” “咝,快,到,了!”如意提示道。 沈云连忙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枚避水珠来,含在嘴里,又轻轻的一拍如意的身体:“我有避水珠,你撤了守护罩罢,也好省点灵力。” 在修真界里,尽量节省灵力,是探幽寻秘的常识。因为谁也不能打保票,在探寻的过程中?不会发生意外。多留些灵力护身?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话音刚落,他周边发出一声极细的“啵”的声音。是笼着他的那圈淡蓝色的灵光象皂角泡泡一样的自己破掉了?化成点点淡蓝色的亮光?飘飘洒洒的落进了如意那坚硬的鳞片里。 下一息,眼前一黑?他们入水了。 避水珠瞬间发挥出来了作用。除了水底的光线要明显的弱一些,沈云站在如意的身上?与方才在外头没有什么区别。 “如意?不要急,慢一些。”他又吩咐道。 如意没有吭声,但下潜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沈云瞪大眼睛环视四周。 这确实是一个大洞。洞壁上象蒙着蛛网一般,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迅速下沉的水流不断的冲刷着它们?使得这些裂纹在不断的扩大。 沈云看得心惊肉跳?照这种扩大的速度,过不了今夜,大洞定会发生二次崩塌。 越往下,洞越小。大约半刻钟之后,大洞见了底。 而此时?沈云也终于知晓,大洞为什么还没有彻底崩掉的缘故。 “阵基”竟是功不可没。 在这些裂纹里?沈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灵力波动,很微弱?很熟悉。正是“阵基”的余威。 另外就是运气。 这一带的地底都是坚硬的岩石。 如果守护大阵出现的新裂痕不是恰好是在这一带,那么?有“阵基”护着?这一次的危机?云雾山脉及其周边,应该和上回一样,也能安然度过。 反过来,如果没有“阵基”护着……沈云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战——那么,这里出现的,肯定不会仅仅是一个深达数十丈的大洞,以及一条大河。最好的情形也是云雾山脉拦腰折断,崩塌近半,现出一个和玉锦门当年一样的巨大“天洞”来。 这时,巨大的蛇头又折了回来,望着沈云,深蓝色的眼睛里,尽是关切。 沈云明白了过来,又拍了拍它的额头:“我没事。如意,这回,因为‘阵基’的护持,我们才躲过一场大劫。” 如意轻轻的点点头。 “如意,在水底,你不能说话,对吗?”沈云问道。 如意再次点头。 怪不得自潜入水中后,就不见小家伙吭过一声。沈云摸着它的额头:“辛苦你了。现在带我上去吧。我想去河里的其它地方看看。” 于是,如意带着他开始上浮。 待出了水面,小家伙一摆尾巴,便带着他一道远离了漩涡的中心。 “咝,大,人,我,在,水,底,说,不,了,话。”它又转过头来,特意解释道,“不,辛,苦。我,喜,欢,水。” 沈云禁不住笑了。好吧,是他的错。如意不但语言表达能力远不如吉祥,而且理解能力亦是。不过,也不是必须要解释清楚的误会。故而,他只是又拍了拍它的身体,清楚的吩咐道:“沿着河岸走,我想看看河岸的情况。” “咝。”如意又是轻轻的一甩尾巴,嗖的一下,载着他已经横过了水流湍急的河中心,到过了一边的河边。 这里恰好是一处浅滩,它的大部分身体都现了出来,也无法再游动。 “水,太,少。”小家伙哼了哼,身体迅速变小。 少顷,它变成了一条只有碗口粗的大蛇。 沈云见状,索性跨坐在它的身上。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坐下,他再抬起眼帘来,往前面的河岸上看,竟无意中捕捉到了一道五色的灵光飞闪而过。 那是一条不到五尺宽的小溪。它正哗啦啦的往河水里灌注着浑黄的溪水。而那道五色灵光便是藏在水中。 这样的溪水里怎么可能灵光呢? 沈云心头一跳,连忙指着小溪说道:“如意,快,去那里。” “咝!”如意又是径直的游了过去。 再一次的表现出了它高超的水性。 待到了近前,沈云看得更清楚了。浑黄而湍急的水流底下,果然有一道一尺多宽的裂纹。里头,五色灵光闪没。 “如意,我们找到了一处!”沈云欢喜的拍着如意的身体,“这是守护大阵的一处裂纹!” 先前,他找遍大洞的底部,也没能找到这道裂纹。谁能想到,守护大阵的裂纹不在崩塌得最厉害的洞底,反而在外面的河岸上! 找到裂纹,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修补。 这个问题难不倒沈云。 因为魏清尘担心当受到的强大外力时,“阵基”很有可能会局部受损,发生龟裂、崩陷等事故,所以,他借鉴这些年在守护大阵里观摩裂纹的经验,做了一些可以修补“阵基”的剑阵。 使用起来很简单。象这种尺把宽的小裂纹,只要在其中插入一柄三寸三分长的金色小剑,将之激活。在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天里,每天都要定期过来给剑阵注入一块中品灵石。待四十九天之后,裂纹是不会消失得,但是,剑阵已经与它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不但金色小剑完全隐没了,而且剑阵消耗灵石的速度将大大减少。一年之后,灵石消耗将尽,金色小剑复又会现形。届时,再往其中注入一块中品灵石,又能再保上一年。 没错。以魏清尘现在的阵道修为,只能这样勉强“补巴”,做不到真正的修复裂纹。 第一二一章 好险 不一会儿,沈云“补巴”完毕。 被激活的金色小剑被放大了一百倍还不止。 裂纹深处的五色灵光完全消失了。 因为是头一次使用“补巴剑(金色小剑的名字。事实证明,取名白痴是种病,并且还会恶性传染。就连魏清尘这种高素养的人也没有幸免,被传染上了。给剑阵取起名字来也是简单、粗暴得不象话)”,沈云不清楚它的效果到底如何,遂特意多观察了一会儿。 半刻钟之内,巨大的补巴剑都静静的直插在裂纹里。剑身尽没。裂纹的外面,只现出金色的剑柄。 这也意味着,沈云的目力,已经看不到裂纹里的情形了。 五色的灵光亦一直没有再闪现。 效果不错呢。沈云很满意。 但是,事情还没有做完。 在补巴剑被激活的那一刹那,浑黄的水流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一般,立时断了。这也使得三尺多高的金色剑柄完全暴露在地面上。 这里不是云雾山脉,属于公共领域。是以,哪怕它就紧挨着青木派的地盘,沈云也不可能全天候的时刻派人守着这里。 而补巴剑本身是完全没有攻击力。换而言之,它一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布设它,至少得有元婴境的修为,但是,筑基境及以上的修士,都能凭一己之力,将它从裂纹里硬生生的拔出来。 所以,布阵之后,还得将之封印起来。 两只手各捏成一道法诀,沈云双手翻飞如花,在金色小剑的四周打下了数以百计的指诀——为了以防万一,他用了自己独创的,也是他所掌握的最为复杂的一种封印术。 如果这样还不能防止补巴剑被人为破坏,那么,定是强敌有心针对青木派,于青木派来说,又将是一场新危机。 最后一道指诀打下,金色的剑柄立时原地消失,看不见了。 “咝,厉,害!”如意拍着尾巴大赞。这样的封印,它完全破不了。 沈云拍了拍它:“走罢,继续找?看还有没有别的裂纹。” 接下来?他们将整条大河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又先后发现了十一道裂纹。大大小小都有。其中?最大的那道裂纹有近十尺来宽?处于崩塌的边缘。完全可以预计的是,如果他们再晚上半个时辰发现它?最好的情形是,这一带便会出现第二个大漩涡。最坏的情形……沈云不敢再往下想。 如意也是被吓得不轻?强烈建议:“大?人,再,再,多?一圈!” 于是?两人又转了一圈。 最后去的是大漩涡底下。 此时,十二道补巴剑的效果已经充分体现了出来。河面变宽了近三分之一。大漩涡受到影响还要大得多,它变小了一半还不止,水流的速度也比先前要慢了许多。 如意完全放不出最大身形来了,腰身只是变得水桶粗细?不到三丈长。于是,沈云依旧是骑坐着。 进入水下?他一眼就发现了里头也大不同了。 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裂纹的数量不见减少,但是?水流冲过时,里头的泥土、沙石没有再被一并冲走。也就是说?洞底的情况目前已经稳住了?裂纹不会再扩大。 再往底下?亦是如此。 如果没有再生别的变故的话,大洞暂且不会有第二次崩塌的危险。 沈云这才松了一口气,满意的拍了拍如意的身体,吩咐道:“暂且没事了,我们上去罢。” 如意轻轻的一晃尾巴,载着他又回到了水面上。 不过,这一回,如意却没有马上离开漩涡的中心,而是转过头来,对沈云说道:“大,人,这,里,也,给,把,剑。” “为什么呀?”沈云惊讶极了。 之前找到十二道裂纹时,也不见如意有一次主动提及过要动用补巴剑。而这个大洞底下,他仔细的检查了两回,确实没有发现有守护大阵的灵光闪现。按理说,无须动用补巴剑。如意却偏偏主动提了出来。 如意轻轻的晃头,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来一句话:“我,想,着,要。” “是感觉到这里需要补巴剑,对吗?”沈云问道。 “咝咝,是的!”如意看上去很高兴,飞快的点头,竟然头一回接连说出了两个字,而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看来小家伙的感觉很强烈!沈云手里头还余下三把补巴剑。而大洞不小,三把齐下,应该是能补巴上的。 掂了掂它们,沈云笑道:“行,就听如意的。” 不是补巴剑不值钱。相反,补巴剑的材料老贵了。十五把补巴剑,已经是魏清尘把青木派的家底又搜刮了一回,才凑齐的材料。不然的话,非常时期,如此便利好用的补巴剑,肯定是多多益善。 更要紧的是,魏清尘目前不在,就目前的形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络得上。 所以,用掉了这三把之后,“阵基”要出点意外,弄出裂纹来,沈云将束手无策。 但是,他还是很快的应了下来。这是因为越与妖族相交得多,他越发现,妖族的直觉是非常之可怕的。尤其是在感应重大危险上。 两天之后,魏清尘带着一队弟子回来了。 沈云一反常态,不等他坐下来喝口水歇一歇,立刻拉着他来到这里。 那时,大河的水面已经不再收窄,水位、水速等都稳定了下来。水流湍急的大河变成了一条不到二十步宽的温驯小河。 “就是这里。”抵达目的地后,沈云指着河面的正中心处,告诉魏清尘。 大漩涡早在一前半前便消失了。 天空放晴了,河水变清了。水波粼粼的河面上,映着蓝天白云。如果不看两边露出峥嵘怪石的河岸,端的是一副秋高气爽的美景图。 魏清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里怎么了?” 沈云抱着膀子:“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才叫你来看啊。” 魏清尘便看着前方的河面中心,祭起了破阵掌。 才换了两个手式,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沈云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刷刷刷……,魏清尘又接连祭出了十几式,反反复复的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额头上甚至很快的蒙上了一层细汗。 终于,他吐出一口浊气,松开破阵掌,脸上满满的全是逃过一大劫的庆幸:“好险!好险!” 如意的直觉救了青木派,救了云雾山脉。 魏清尘测算的结果是,水面下的大洞其实才是守护大阵裂纹的正中所在。而沈云一一补巴起来得那十二道裂纹全是大洞衍生出来的。 如果没有补巴大洞,只是补巴那十二道裂纹,就是典型的治标不治本。 十二道补巴剑的作用仅仅是只能拖延数个时辰。 沈云他们根本等不到魏清尘他们赶回来。 第一二二章 突然胆怯 接下来,魏清尘请沈云暂且将封印打开。三把补巴剑还是太单薄了,是以,仅仅是两天,它们已经磨损得太厉害,必须马上进行修补。 沈云连道“万幸”,将封印打开。 魏清尘请他帮忙护法,自己则往嘴里塞了一枚避水珠。 沈云见他是要跳入水中的意思,连忙提议:“底下不止一道暗流,复杂得很。我让如意来驮着你。” 魏清尘正中下怀。修补正在运行中的补巴剑,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何况有三把。他必须全心全意方可。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请主公帮忙护法。如果有如意驮着他,于他来说,不能再好了。 上次修补完大洞后,如意载着沈云回到了总控制室里。 两小只凑在一起,“咝咝咝”、“唧唧唧”的低声商议了好一会儿,向沈云提议:他们觉得四周已经安稳了,可以将“阵基”之力收拢至一成。也就是平常的水平。 沈云也觉得没必要再将“阵基”全开,采纳了它们的建议。 因为云雾山脉并没有受到影响,地形地貌皆没有发生任何变动,所以,收拢之后,半刻钟不到,各石屋都回复原位。 众弟子从石屋里出来,顾不得看清楚四周有无变化,便急匆匆的离去了。有的是担心地里种的望庄稼、药草,有的惦记着还没有完成,匆忙撂下的任务,还有的是挂心家人、亲友的安危。 没过多久,外防线上的弟子们开始疯狂的给远在新营区和北煤区的亲友传讯,询问他们的近况。因为他们发现仅仅是三天的时间,对面却变得面目全非,俨然是换了一个世界。 动静之大,惊动了客院里的玄天门众人。 客院里修建了二十间石屋,是以,玄天门众人都是在客院主管的亲自引导下,分散进入各石屋里。这会儿,他们刚刚从石屋里出来?听到外面一片哗然。 年轻的弟子们跟百抓挠心一般?再也没法充耳不闻的各回各屋。不少人用渴望的眼神看向他们的清成师叔(师叔祖)。 在宗门里时,后者就是出了名的开明。到了青木派后?后者更甚。象打开客院大门?出去探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情,如果后者不出头?估计是不会再有谁了。 果然,清成真人不负重望?当众向玄诚上人请示:“师尊?外面热闹得很……”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玄诚上人便准了:“老大不小的人了,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看热闹?就去呗。” 啊,师尊也变了!变得更近地气了。清成真人大喜,拉上师兄师姐们一道去。 还是他们的大师兄清定真人最懂师尊的心,恭敬的请玄诚上人也去——师尊的嘴好严哦。到了青木派后,才告诉他们?青木派搞的这个“阵基”,他们的宗门玄天门是友情赞助了两条上品灵石脉的。所以?师尊肯定也很想知道,这两条上品灵石脉到底赞助得值不值! 于是?一众低阶弟子看着太师祖被师祖师伯祖师叔祖们簇拥着,有说有笑的一道去了门外?目的仅仅是为了看热闹。他们的下巴掉了一地。 人群里有人反应过来?唤了句“我们也去”。众人纷纷回神?呼啦啦的跟在后头。 刚出门,清定真人手急眼快,从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了客院的总管刘总管,飞快的瞥了一眼师尊,见后者光顾着走路,没有留意自己,遂用拂尘轻轻的捅了捅跟在自己另一侧的三师弟清成真人。 后者讶然的回过神来——大师兄居然也会搞小动作? 却只见大师兄冲自己飞快的呶了呶嘴,然后,看向前方的人群里,挤了一下眼睛。 小动作好丰富哦! 清成真人看呆了。 见状,清定真人恨不得一拂尘敲醒这个臭小子。平时不是很会来事的么,这会儿怎么跟个大傻子似的…… 好在清成真人没有傻太久。少顷,他也看向了人群里,找到了他家大师兄暗示的目标人物——刘总管。 眨了眨眼睛,他恍然大悟,立刻脚下加快,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刘总管而去。 不等他走过去,刘总管也发现了他们一行人,主动的分开人群,迎了上来。 清成真人先跟她打听:“刘总管,发生什么事了?” 刘总管告诉他:“真人,是外防线那边传讯回来,说,对面出大事了。我正要去禀报先生呢。” 自从听到袁峰尊称玄诚上人为“先生”后,先是王长老有样学样,然后,很快的,整个新营区里都达到了统一。众弟子都知道客院里的那位大佬是“先生”。 而玄天门众弟子也知道了一些青木派的黑话,比如说,“对面”指的包围云雾山脉的前“除魔大军”。 清成真人吓了一大跳:“他们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家大师兄的清咳声立至。 他也不含糊,马上改口,伸手请道:“刘总管,请。” 刘总管轻笑,随他一道走到客院大门口。 玄诚上人先停了下来,问道:“小刘,对面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的情形,长老会还没有公布。现在只是外防线的弟子们传讯回来,说对面近日里发生了山洪暴发等特大灾难,很多山头夷为了平地,树木尽毁。人、兽皆绝了踪迹。状况甚是惨烈。” “云雾山脉各地呢?”玄诚上人惊得两个眼皮子乱跳。 “还好吧。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谁传讯回来说哪里遭了灾。”刘总管答道,“先生且安心。如果有近一步的消息传回来,我再会及时过来禀报。” 玄诚上人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刘,你可知仙山其他地方的消息?” 刘总管轻轻摇头:“大家刚刚从石屋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与外界联络。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玄诚上人摆摆手:“暂且没有。有劳了。小刘,你先去忙罢。有事的话,我会唤弟子过来相请。” “是。”刘总管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玄诚上人看了看前方正在热议的人群,对众弟子说道:“回去。” 待一干人回到客院,清定真人最先出声,问道:“师尊,这回又是‘阵基’护住了云雾山脉,对吗?” 玄诚上人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微微仰起头,嗡声答道:“也不知道你们师祖现在如何了?为师……听小刘说了对面得情况,为师突然胆怯,不敢联络他老人家。” 闻言,他的身后鸦雀无声。所有弟子皆难过的低下了头。 至此,他们不再怀疑,师祖(太师祖)分明就是早就算到了有此一劫,才将他们送至青木派。可是,师祖他老人家自己却留守宗门,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 第一二三章 吉祥物 该面对的,只能面对。玄诚上人将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劝说了自己好几回,终于鼓起勇气,准备秘密联络师尊文远真君。 这时,清定真人在门外禀报:“师尊,刚刚刘总管过来告诉我们,说整个新营区暂且与外面失去了联系。弟子也试过了,联络不上宗门。” “知道了。”玄诚上人低头看着手中的宝镜,看到镜中自己的脸庞,眼中的目光迅速变得坚定起来。 很快的,他收起了宝镜,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呼的一下打开门。 “师尊?”清定真人还没有离去,见自家师尊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 “这里,交给你了。”玄诚上人不容反驳的吩咐道,“为师要回一趟宗门。” 电光石火间,清定真人明白了他的用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破天荒的反对道:“师尊,让弟子……” 可惜,玄诚上人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说话间,身形一晃,人已经到了月亮门那里。 “师尊!” 等他全速也追到了门前,哪里还看得到自家师尊的影子! 清定真人怔怔的站在门口,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这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凉嗖嗖的。伸手一摸,掌心全湿了。 先是师祖,再是师尊,这一刻,他完全懂得了为师之道。 话说回来。 “阵基”收拢后,总控制室也回至阵心,落回地面。 吉祥、如意跟掉进了磕睡里一样,又是呵欠连连。 “大人,我们困了,要回去睡了。”吉祥匆匆的跟沈云报备了一声,拉着如意嗖的一下?齐齐钻进地底?立时不见了。 这一睡,又是两天一夜。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两小只才前后脚的醒来。不过?它们没有从阵心出来,只是跟沈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修行了,有事的话?可以随时唤他们出来。然后?吉祥将召唤它们的法门详细告诉了沈云。 是以,沈云见魏清尘要去水底,便想到了唤如意出来。 他按照吉祥所说,左手掐了一道法诀?遥指阵心方向?嘴中连连轻唤三声“如意”。 话音刚落,“啵”的一声,在他的面前现出一个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淡蓝色泡泡。泡泡的里面盘着一条小小的四爪白蛇。 正是缩小版的如意。 “咝,大人,什么?咝(事)?”旋即,如意的奶音响起。 沈云欣喜的发现?才两天不见,如意说话变得利落多了?能够一回说两个字,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并且字音也比先前要咬得准多了。 他道出原委。 “咝?就来。”泡泡里的小蛇一甩尾巴。 淡蓝色的泡泡“叭”的一下?化成了一道淡蓝色的烟雾?瞬间将泡泡整个儿遮住。 三息之后,烟雾散尽。如意悬浮在那里。 仍然是盘旋着。 不同的是,它的身形,比在泡泡里,少说也大了十倍。 “这回又开了眼界。”沈云对魏清尘笑道。 后者摸了摸鼻子:“是我眼拙。”经过上次被主公带着走了两回虚空之后,他受益匪浅。是以,他能看得出来,如意也是通过虚空瞬移。但是,他的修为还是不够用,没能看真切。 说话音,如意放大了身形,将腰身变得有如水桶那么粗,扭过头来,招呼道:“魏爷,捉(坐)。” 魏清尘一头雾水的望着他。捉?捉住哪里? 沈云轻拍硕大的蛇头:“如意,你说话确实进步很快,但是,还没有做到最好。记得要多跟吉祥学习。” “咝。”如意点头。 沈云临时充当了他的半吊子翻译:“如意是要你骑坐在它的身上。”又告诉魏清尘,“它在水下不能说话。但听力不受影响。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跟它说。” “是,知道了。”魏清尘瞅着如意,眼神格外的柔和。 沈云亦被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心事,垂眸,掩去了那一抹飞闪而逝的苦意。 虽然是初次合作,但是,魏清尘与如意配合得很好。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从水里现身出来。 “幸不辱命。”魏清尘的脸色很不好看,又青又白,头发也是汗湿了大半。不过,精神尚好。 如意却瞧着比先前还要精神一些。 沈云心中一动,问道:“如意,你在水里修行是不是更有进益一些?” 如意摇摇头:“不咝。我,西(喜)欢,玩水。” 沈云便给它提了一个小建议:“不要老是在阵心里修行。你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出来玩一会儿水。” “真哒?”如意的蓝眼睛灼灼生辉,比太阳下的蓝宝石还要璀璨。 到底还是小孩子。沈云和魏清尘相对一视,都禁不住笑了,齐齐应道:“真的。” 从此以后,每天的半夜时分,如意都会偷偷的跑到这里来玩。几天之后,吉祥也跟了出来。不过,吉祥不喜欢水。它很酷的站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如意在水里打滚…… 殊不知,在这一带的青木派弟子眼中,它和如意一样,都是风景。 它又酷又拽,全程站在大石头上,一言不发,收获的粉丝竟然比如意还要多得多。 尤其是消息传到北煤区,妖族弟子纷纷给长老会打申请报告过来一睹两小只的丰姿。最多的时候,王长老一天收到了近万封申请。 这哪里行! 他一拍脑门,向沈云提议:无法让那么多的妖族弟子过来,那么,索性让两小只去北煤区打一个转。 “行啊。老王,你越来越会来事了。”沈云大赞,但还是不忘加一句,“好归好,但是,必须吉祥和如意他们自己乐意去。我们谁也不能勉强它们俩。” 接下来,他动用召唤术唤出两小只。 “想去!” “好啊。” 两小只都没有带犹豫的。 于是,王长老立刻跟北煤区那边联系,很快与之敲定了行程。 两小只到了那边后,疯玩了三天,因为远离阵心,开始出现焦虑、无力等症状。是以,不得不提前结束行程,匆匆回到新营区。 等它们完全缓过来后,外防线和新营区都先后发出集体申请,请它们也过去游玩。 两小只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又是二话不说的同意了。 于是,一大圈下来后,它们成了青木派众弟子公认的青木派吉祥物。就连玄天门的弟子们也喜欢得不行。 第一二四章 真格的 玄诚上人一走两天,杳无音信,好比泥牛入海。 不知道多少次拿出宗门的传音镜了,清定真人看到漆黑的镜面,沉声对师弟师妹们说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去找沈门主才行。” 清成真人等莫不同意。尤其是清成真人。他主动请缨道:“大师兄,我去求见沈门主罢。” 众所周知的,当年的金丹法会上,负责接待沈门主的,正是他。 那一次,也正是沈门主初露头角。 所以,他们也都觉得沈门主会给三师兄(三师弟)一点香火情。 不曾想,清定真人摇了摇头:“我是大师兄。师尊走之前,也叮嘱我,要护着你们。没有道理,师尊座前,我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了,却推给你们。” 一句话让师弟师妹们禁不住红了眼圈。 “是。”包括清成真人在内,他们谁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事不宜迟,清定真人立刻去主院,求见沈云。 这时,沈云恰好从外面回来。方才,他与魏清尘刚好修补好补巴剑打回转。后者因为灵力消耗颇大,“略感不适”,便没有随他一道回来,继续议事,而是半道上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当日,玄诚上人虽走得急,但也是按照与青木派的约定,跟王长老报备,拿到了出关的临时通行令,才离开的。 事后,王长老向沈云汇报了。 故而沈云也知道玄诚上人已经离开了青木派。 听完清定真人的话,他说道:“到今天为止,我们与外边的联络皆没有恢复。所以,无法探得令宗门现在的情形。不过,今天,我们的魏长老从边界回来了。据他所言?这一次?边界各地和沿途的情形,与我们云雾山脉也差不多。各地的联络都中断了。要想修复的话?估计需要一些时间。” 清定真人吓了一大跳:“请问沈师叔?这一次也是因为守护大阵的缘故吗?” “是的。”沈云将魏清尘带回来的最新消息告诉了他。 清定真人听完,心中的担忧更甚?哪里还坐得住!暗中打定主意,等回去客院里?向师弟师妹们交代一番?便也出去找寻师尊和宗门。 他的心思在沈云面前,就跟摊开了一般。后者见状,轻叹一声,问道:“师侄觉得?你与令师的修为?孰高孰低?” “当然是……”清定真人打了哆嗦。他立刻意料到了,沈师叔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怎么可能……不,难道说,沈师叔的修为其实已经高出师尊一大重境界,与师祖并肩了…… 此念一起?他垂下眼眸,当即敛神静心?不敢再多想。 对此,沈云视而不见?诚恳的道出自己的建议。即,暂且安心留在云雾山脉?莫轻易外出。 这不是限制玄天门的弟子自由行动的意思。 也不是他看不起他们。 而是据魏清尘说言?眼下仙山四象刚刚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仙山各地俨然成为了孤岛,联络中断、道路不通……这一类的情况,随处可见。更可恨的是,乘火打劫之流也骤然增多。 以魏清尘之手段,又有“阵基”为引,带着一队弟子从边界返回云雾山脉,也比平日里足足多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 这一路,他们碰到的险情,经历的危急时刻,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而清定真人等住在客院里的玄天门弟子,全绑在一起,也敌不了一个魏清尘! 是以,他完全可以想象,真依了清定真人,放他们出去,会是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更何况,玄诚上人离开之前,也应该是料到了情况之严峻性,所以,才一个亲传弟子也没有带。而将所有的弟子都留在客院里,也正是玄诚上人对他,对青木派的完全信任。单从这一点,他也不能准了清定真人的请求。 不过,这些话,他一个字也没有跟清定真人吐露。想了想,他说道:“目前,我们已经着手恢复与外面的联络。师侄且先回去,安心等待。如果有了令师和令宗门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清定真人还能怎么样? 一来,人家是好言相劝,而且出发点也确实是为了他们好; 二来,听沈门主话里的意思,师尊在离开之前,特意请托了沈门主,不许放他们出去。 好吧,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师令确实难违,但也并非完全不能违。 可问题是,没有沈门主发话,他拿不到出关的通行令啊。 一路打出去……开什么玩笑! 这些天,他在新营区里感受最深的就是……呃,他真的是个战斗渣。不要说一路打出去外防线,他连冲出新营区的把握也没有。 心念一转,他起身恭敬的向沈云道谢告辞。 但是,他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是以出了主院的门,脚跟一转,他转而去了云景道长的院子。 先前,他没有想到沈门主会拒绝自己的,所以,直接过来了主院。现在嘛……只能劳驾这位同门师叔的。 当然,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请求云景道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来到青木派后,他的师尊玄诚上不止一次的私下里叮嘱过他们师兄弟几个,说,他们秦师叔既是青木派的长老,又是玄天门的弟子,身份很敏感。他们既是秦师叔的同门晚辈,便遇事要多为秦师叔着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莫要扯后腿,让秦师叔难做。 而眼下,清定真人以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运气不错,云景道长也是刚刚回到院子里,没叫他扑个空。 然而,听完他的请求,云景道长不但一口拒绝了他,而且还一针见血的反问道:“你确定你能找到回宗门的路?” 清定真人闻言,只差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弟子,弟子……”也是被气得狠了,他一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景道长摆手:“我是就事论事。跟你交个底,昨天的时候,我去外防线巡察,期间去了对面。才走出百来里远,回来时,差点儿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 “啊?”清定真人不禁惊呼出口,“四象改变得这么严重?”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方才是误会了秦师叔。 云景道长面色凝重的点头:“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我肯定是要拦下玄诚师兄的。” 清定真人感觉眼睛湿了,连忙别过头去,弹去眼角的泪花。 云景道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在与外界恢复联络之前,你们,我是无论如何,一个也不会再放出去的。”接着,也说了一些让他们安心等待消息的话。 清定真人用最快的速度稳定好心绪之后,道出了心中已经想了许久的腹稿:“秦师叔,弟子知道青木派现在很缺人手,而弟子们得了青木派的大恩惠,留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心里都很过意不去。也不知道青木派有无用得上弟子等的地方,弟子们但凡能帮上忙的,定会不遗余力。” 说白了,他想给众弟子找点事做。 这既是师尊临走前的嘱咐,也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一来,他不想欠青木派的因果; 二来,几百号人没事做,要么是整日里窝在客院里修行,要么是在新营区里四下闲逛。以他管理宗门庶务的经验,早晚会把人闷出事来。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越来越觉得青木派是座宝山。身为修士,从来就没有入得宝山,空手而归的道理。 再说了,青木派一直跟他们标谤,没有“法不外传”这类旧规矩破传统吗?他也不贪青木派的绝密功法,只想让弟子们跟着学点皮毛法术,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提升一下战力,算不得道德绑架吧? 不过,随身处地的想,如果换成他是青木派的高层,定是不会同意的。故而,他既在开了这口,便做好了使劲劝说秦师叔的准备。 哪知云景道长听完,竟是赞许的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 听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似乎等他这句话好久了。 清定真人……一肚子的腹稿全被堵住了,全然没了用武之力。 从云景道长的院子里出来时,他还恍恍惚惚的,宛若在梦中。 回到客院里,清成真人等师弟师妹们都迎了出来。 看到他们焦急的小眼神,清定真人总算缓过一些来了,找到了些许真实的感觉。他摆摆手:“回屋再说。” 也对。清成真人等人压下涌到嘴边的话,一道跟着他去了他的屋子里。 到了青木派后,玄诚上人对众弟子要比在宗门时严厉一些。在住的方面尤其是。除了他本人是独自占了一个小院子外,其余人,包括清定真人都是与自己的亲传弟子合住一个小院子。象他们这些金丹真人还有独立的房间,筑基境的弟子则是两人合住一间屋子,炼气境的则是六人合住一间。 一行人和往常议事一样,都挤进了清定真人的房间里。 不用吩咐,清定真人的亲传弟子们守住了小院子里门。 落座之后,清定真人环视众人,首先告诉众人:“因为师尊走之前留了话,所以,不论是沈门主,还是秦师叔,都拒绝了我们外出返回宗门的请求。” 众人更加着急了。不过,他们都太熟悉大师兄的脾性,知道定有后话,故而,一个个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清定真人告诉他们外面的情形有多严重,以及秦师叔昨天去对面,不过是深入百来里,险些找不到回来的路的事实。 听到这里,众人都愁上了——也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安全的返回宗门……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是不能真的说出口的,只能跟集体共饮了一大碗黄连水一般,一个比一个愁苦的望着自家大师兄。 清定真人也完全懂他们的心,却故意装做不懂,苦笑道:“你们不要望着我。我是真没办法……搞不到临时通行令,我可没那本事带你们打出云雾山脉去。” “扑哧——”,清成真人被气笑了,嗡声嗡气的应道:“打出去?大师兄,你可真敢想!” 以前,他们只是听说过青木派有多难对付。那时,他们和仙山大多数的人一样,都以为是“除魔大军”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中用,故意夸大其辞。 然而,现在,他们谁都不敢再轻瞧了青木派的弟子。 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想过,要“打出去”。 经清成真人这么一闹,屋子里的气氛倒活跃了一些,不及方才的沉闷。 清定真人瞪了他一眼,开始说第二件事:“大家老窝在这客院里,无所是事,也不是件事儿。所以,我请秦师叔都我们派些差事下来,好叫大家打发时间……忙起来了,也能省去许多胡思乱想。” “秦师叔能同意?” “是啊,太为难了。” “大师兄,师尊不是嘱咐过,不叫我们给秦师叔添麻烦吗……” 众人议论纷纷。 清定真人摆摆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口是心非的家伙们……清定真人横了他们一眼:“秦师叔二话没说,应了下来。看那样子,是嫌我说得太晚了。他早有此意。”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清定真人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玉简来:“这是秦师叔给我的任务书。这里头的任务,我们都能选。”环视众人一圈后,补充道,“秦师叔说,听凭心意,随便选。但是有一条,必须按照青木派的规矩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否则……” “否则什么?”清成真人提着心,问出了其他人共同的心声。 “否则,按青木派的规矩来,要接受处罚。”清定真人答道。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清成真人他们才难以置信的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真的还假的?” “就这一条?” “没有别的了?” 清定真人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茶。 所以说,不是他不正常,而是青木派太不正常。 放下茶碗,他将玉简递出去,叫师弟师妹们轮流过目。 玉简里得任务五花八门,其中,这些天,他们四下里参观时,都以为应当是“密不可宣”级别的地方,竟然也任务在其中。 “他们不讲究‘法不外传’,竟是真格的!” “是不是傻呀?” 第一二五章 安抚 灾难过后,百废待新。其中,重中之重是恢复与外界中断的联络。魏清尘当仁不让的挑起了这副重任。为了应对灾后复杂的形势,沈云将从外防线上调去了两百名弟子给魏清尘,另外,袁峰也临时调过去,协助他。 当然,外防线也不可忽视。新营区这边本身人手就缺得很,基本上是抽调不出人来了。于是,沈云便向北煤区要人手。后者是很乐意的。因为一方面相比新营区,他们的人手要宽裕一些,另一方面从以往历次抽调的结果来看,被本部抽调过去的那些妖族弟子,完成任务后,各方面都进步很大。他们再回到北煤区,很快的成为了各部的骨干。从此,不论是北煤区的区长老会,还是寻常的妖族弟子们,都将本部的抽调当成了学习和进步的大好机会。只要有机会,区长老会是来者不拒,妖族弟子们也是踊跃报名。 这一次也一样。门主令一下达,区长老会便立刻向各部转发。只是半天的时间,各部完成了征集、选调的流程。五百名擅战的妖族弟子从四面八方赶往区长老会报告。傍晚时分,带队的区长老领着众弟子抵达本部,刚好赶上晚饭。 被抽调了两百兵力,神机营的李营主本来是很有情绪的。哪怕前脚收到调令,后者就收到了翻倍补充兵力的命令,他也高兴不起来——临时抽调起来的新人,哪有自己带了差不多二十年的老人好使?更何况,这回的新人全是从北煤区抽调过来的。他又不是没去过北煤区。数月前,北煤区新成立时,他也应邀请去凑了热闹。绝大多数的妖族弟子都是半人半兽,行为粗鲁且散漫。在他的眼里,尽是乌合之众。一想到要训练他们,他的头都大了。哪怕是五百换两百,也丝毫对他没有吸引力。 但是,门主令不得不从啊。 李营主沉着脸从外防线赶了过来,心里打定了主意,宁可只要补充一百兵力,也要争取从新营区抽调。他不要北煤区的人。借口都找好了:妖族弟子个顶个的能吃。他家底薄,供养不起。 好巧,他也是傍晚时分才到。进了新营区,直奔主院?去见沈云。 沈云对他的坏脸色视而不见?热忱的招呼道:“吃过饭了吗?” “没。”李营主并没有因为他的好脾气而收敛一些坏情绪。相反,他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刻着“我不高兴”这四个大字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先一起去吃饭。今晚,我请你的客。”沈云伸手将他往外面拉。 “主公?我不要北煤区的人……”李营主深知自家主公的脾性,赶紧的在原地站了一个马步?使出“千斤坠”?梗着脖子谈条件。 沈云却没有松手,只是没有再拉他,而是上下打量着他,笑道:“不错?胆子肥了不少啊。唔?脚下功夫也确实长了不少,怪不得敢在我面前舞大刀了。” “主公!你知道我是个直性子。”李营主连忙收功,站起来,“老魏要做的事,我知道是大事?耽误不得。所以,你从外防线调人?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完全服从。你看?我是在最快的时间里,给你配足了人手。但是?主公?我们外防线也很重要啊。” “我没有认为你们外防线不重要啊。这不是前脚调走人?后脚就给你补上吗?五百换两百,老李,你是足足赚了三百呢。”沈云拍着他的胸口,笑道,“不亏!” “可那五百是从北煤区抽调出来的!”李营主真是急了,脖子涨得又粗又红,“他们刚成区的时候,我去看过,就是一盘散沙……” 沈云打断他:“老李,你也说了,那是北煤区新成立时的事了。北煤区自成立之立起,日新月益,发展迅猛。长老会的简报上,每一期都有重点介绍。你不要跟我说,给你发过的简报,你从来没有收到过。说到这里,我真要批评你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能用老眼见看人呢?” 一提到简报,李营主心里便发虚——身为一营之主,长老会发简报,当然是次次都不会落下他。但是……他真的很忙。所以,每回的简报都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看。象北煤区,他觉得与自己基本上不搭界,所以,与之有关的内容,都是直接跳过去的。 “也,也没有多久……总共才几个月……”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心虚,小声嘀咕道。 沈云又当没听见,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话题又转到了吃饭上:“老李,现在我们两个最重要的事是吃饭。其他的事,等吃完饭再说。” 李营主从中听到了事情还有一线转机的意思,顿时心情大好,满口应下来。 随沈云一道走出主院大门之后,他立刻发现不对:“主公,这不是去吃饭的路啊。” 沈云瞅着他,挑起一边眉毛,轻笑道:“怎么,担心我把你给卖喽?”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奇怪。”李营主呵呵,“主公,我收到命令后,心里猛的上火,所以,中午饭都没能好好吃。这又赶了急路过来。是真的饿了……” “放心!”沈云轻拍他的肚子,“我几时骗过你?说请你的客,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李营主摸了摸鼻子,按下蓬勃的好奇心,继续跟着他走。 没有多久,沈云将他带到了码头的管事处。 码头的胡总管显然是早就收到了命令,站在院门口等着。见到他们俩,快步迎了上来。 不等他见礼,沈云先问道:“老胡,饭菜都上桌好吗?” “都摆好了。我见你们还没过来,所以,出来迎一迎。”胡总管乐呵呵的答道。 李营主见状,心里更加疑惑:难道是我猜错了?主公真的就只是请我吃顿饭…… 此念一起,他的心底里响起另一个更大的声音:不行,我得扛住,绝不能上主公的当。想用一顿饭就安抚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即将起航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六章 赚大发了 面上不显,李营主很快的打定了主意——这顿饭哪怕摆满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他也不能松口。外防线也是重中之重。所以,此风不可开。北煤区的散沙不能要。主公要补偿他,就得从新营区或者听风堂抽调。 他觉得自己很明智。相信袁爷知道了,也肯定会和他做出同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公,心中暗道:主公真的是越来越奸滑了。担心袁爷会反对,就先给袁爷下了调令,等袁爷带着弟子们离开了,这才下补人的命令。两道命令一前一后,虽然中间只相差了不到一个时辰,却完美的避开了袁爷。等袁爷完成任务,带着弟子们回来,北煤区的弟子也已经回去了。到了那时,袁爷不论反对与否,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这么想着,他内心更加坚定——袁爷不在,他更要看好外防线的一亩三分地。 然而,很快的,他发现自己这回完全没有猜对。 首先,沈云确实是请他吃饭。并且还很郑重的将饭桌子摆在了码头管事处院子里的东厢房。但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山珍海味,就是平常的饭菜。 盐水煮山芋+白米饭。 胡总管没有做陪的意思。因为临窗的四方小木桌子上总共摆了两海碗盐水煮山芋和两小碗白米饭。 热气腾腾的,确实是新上桌的。 李营主又看向沈云。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这饭菜,还要巴巴的带着我来这里吃?哪里不能吃? 沈云轻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请上座。” 上什么座哟!桌边总共就摆了两张四方木凳子。面对面摆着。请恕他眼拙,无法从中辨别哪个是“上座”,哪个是“下座”。 不过,心里的好奇立时去掉了一大半。因为这样的做派才很“主公风”。主公请他们这些营主的客,向来都是如此。讲真的,主公真要是哪一天山珍海味的摆满桌请他们,他们估计会被吓得连饭碗都端不住。 所以,还是熟悉的作派,熟悉的味道,好哇! 李营主完全放松下来,道了句“主公请”,随沈云一道走过去,在后者对面的四方木凳子上坐下来。 等他们两个坐好了,胡总管抱拳行了一礼?说道:“请慢用。”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营主便先端起了海碗。不是他喜欢吃这盐水煮山芋?而是一天三顿的吃,他有些吃伤了。幸亏近来供应白米饭了。所以?先吃完盐水煮山芋?再吃白米饭,压一压?他会感到好受得多。胃里的山芋不至于翻滚着往上涌。 对面,沈云却跟他说道:“其实?这顿饭吃的不是这个。” 桌子上也没见还有第三样吃食啊!李营主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就着这个下饭?你的胃口肯定会好得多。”沈云说着打开了木格子窗户。 李营主望过去。 码头管事处的这个小院子是建在码头出口处,依坡而建。从码头那边来看,它总共有两层。但从码头外面来看,却只有一层。 所以?从他们所在的房间往外看?正好看到码头的一角。 那里本是人员登船或下船的集结地。这会儿,人头攒动,有数百人正在迅速集结。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半人半兽。完全是人形的,不至两成。 李营主立时心中雪亮——这些人就是自家主公要补给他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主公就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此一来?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心情完全崩坏了。山芋还没有下肚里,他已经感觉到胃里在翻滚。 这时?耳畔响起了自家主公温和的声音:“莫急。你先耐着性子看一会儿。如果觉得这个不下饭?我们再商量。” 有了这句话?他的胃马上安服了。 李营主索性入下大海碗,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妖族弟子上。 他们也是要吃饭。 刚刚急匆匆离去的胡总管又出现了。他带上了管事处的所有人手,肩挑手提的,给这些妖族弟子送饭。 “他们吃得不少啊。”李营主数了一下。盐水煮山芋是用大水缸盛着的,有五十二缸;大木桶里盛的是白米饭,是二十八担。四百多号妖族弟子,再加上七十多名人族弟子,他们一顿的消耗当得起外防线一天三顿了。 养不起,真的养不起! 他连连摇头。 沈云没有睬他,端起海碗来,夹了一筷子山芋,送进嘴里,望着窗外,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好象外面的情景真的是下饭菜一般。 见状,李营主把戏分收了收,安静的看他的“下饭菜”。 看着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没过多久,脸上的不屑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到沈云才吃了一小半,他也端起了海碗,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不同的是,他没有再看窗外,而是飞快的扒饭——不用再看了。主公的意图,他完全明白了。同时,他是从内心里认识到自己又错了。北煤区这回抽调来的这五百弟子全是妖族弟子。那七十多名没有妖族特征的,也是妖族弟子。数月不见,他们俨然是脱胎换骨一般,不再是一盘散沙,个个都是有纪律有组织的战士。再加上妖族普遍强过人族修士的战力……主公没有诓他,两百换五百,确实是他赚了。赚大发了。这回,他又担心死抠死抠的主公会反悔,所以,一心想着赶紧吃完这顿饭,把人带回去,落袋为安。 沈云笑道:“你慢点吃。吃快了,胃里更难受。” 原来,主公也知道我吃伤了……李营主只觉得眼睛里有些发热。喉咙里更是有些发堵。这使得他不得不先放下大海碗。 沈云很自然的把自己的那一小碗白米饭推到他面前:“你吃这个。”又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就爱吃山芋。我们俩换一换。你的山芋匀一点给我。” “主公,我……”李营主一张嘴,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涌。他连忙别过脸去。 沈云在很认真的从他碗里扒山芋,又没看到,只在嘴里说道:“老李,这回又得辛苦你了。这些妖族弟子虽说都是北煤区精心挑选出来的,也是他们战力最强得弟子,但是,他们没有担任过外防线这么重要的任务,欠缺经验。峰哥又不在,我就只能指望着你帮我好生调教他们了。” “主公,先前是我不对。”李营主擦了一把脸,“你批评得对。他们进步很快,是我不该用老眼光看他们。我保证完成任务。还有,以后的简报,不会再跳过北煤区的内容。” 沈云笑了,招呼道:“吃饭,吃饭!吃完饭,你把他们一路带走。” “是。” 第一二七章 修复 魏清尘他们从东南方向出发。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云雾山脉地处偏僻,与外界有联系的,主要在两个方向,北边和南边。东面和西面,地势险要,尽是荒莽之地,不见人烟。青木派有计划开探这里,但目前条件尚且不成熟,故而没有提上日程。 北边的话,主要是北海。 从“阵基”监测的结果来看,这一次北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且,自从黑海蟒一族举族迁走之后,众妖争夺新的北海王,北海陷入了全面内乱。于青木派来说,北面的压力暂时得到了缓解。 南边,则是云雾山脉进出之要道。 在这个方向上,零星的分布了一些散修小镇。其中,又以东南方向相对密集一些。而青木派埋在外围的众秘密据点,也大多数在这些小镇里。 故而,青木派要修复与外界的秘密联络通道,第一步,便是要重新联络上这些秘密据点。 没有了“除魔大军”的干扰,魏清尘他们的行动比计划中的要快得多。在当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十五个小镇,并且修复了所有的秘密据点。 据这些据点的人员所述,他们所在的小镇能在这次“史无前例”的特大灾难中得以保全,主要是因为他们提前收到了本部的示警,并且迅速组织镇子里的人进入化山盅躲避。 准备时间相比充足,他们甚至还将绝大多数的财物和所有的联络设备转移进了化山盅。 在化山盅中,他们看到镇子里的一切都毁掉了,而且洪水一直没有退去,故而,迟迟没有从化山盅出来。 而在化山盅里,所有的联络设备都是被屏蔽的。这也使得与之相关的秘密通道在这些天里一直处于中断状态。 魏清尘他们找到他们后,首先是帮他们寻找临时居住点,暂且安置下来,其次才是检测这些联络设备。 自此,本部与云雾山脉外围的所有联络都恢复了。但是,外围与其他据点之间,仍然还是处于中断之中。 袁峰跟魏清尘分析:“估计是与这里的情况相差无几。” 后者吐出一口浊气:“但愿如此。这是最好的情形。” 袁峰抿抿嘴。云雾山脉有“阵基”庇护,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只有出来后,他们才迅速认识到这一次灾难完全可以用“倾巢之祸”来形容。魏清尘他们因为之前是从边界一路找回家来的,已经对灾难有了清醒而充分的认识?一路上?神色还尚好。但是,他和带出来的那两百弟子?走出不到百里?个个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阵基”?云雾山脉承受的灾难将会有多严重?青木派又将何去何从! 就象现在,他和魏清尘都只能祝福所有在外的青木派弟子?希望他们能安然度过这次特大灾难。 略作休息?魏清尘收拢人手,与袁峰商议,分成两路。 此举既是按计划行事,又不在计划之中。 因为按照计划?他们能够根据具体情况?对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做出改变。 兵分两路,便是他们对接下来的方案做出的调整。 一来,他们觉得目前的进度还是太慢了; 二来,担忧在外众弟子的安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通过一天的搜寻,袁峰已经能够独自带领一队人马展开搜寻工作。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修士同盟军在这一带仍然处于绝迹状态。也就是说,安全问题暂且不会是他们将要面临的最大问题。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以及万一?两队人马分开得并不远。他们约定彼此间的最远距离不超过百余里。 就这样?两队人马很快的又分别冲进了刚起来的夜雾之中。 每恢复一个秘密据点?或修复一段秘密联络通道,他们都会首先联络本部。于是,云景道长那边陆续有好消息传出来。 如此过了三天,又是晚上,云景道长又收到了袁峰发回来的最新消息。 看完后,他脸上现出喜色,拂尘一甩,立刻往客院方向传出一道传讯符。 一道金光破窗而出。数息之后,它破开夜色,一头扎进了客院的某一间屋子里。 屋中,清定真人与众师弟师妹们刚好落座。 自从也在新营区里接了任务后,每天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客院里,他们也会聚一聚,交流这一天里,各自的收获、心得,同时,也对他们门中弟子的最新情况做一个汇总。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的传讯符停在了清定真人面前。 “是秦师叔的传讯符!”清定真人眉头猛跳,连忙伸手接住。 如他所料,传讯符里传出来云景道长的声音:“清定师侄,袁爷方才联系上了玄诚师兄。他尚且安好,勿念。” 话音刚落,清定真人等人皆是喜极而泣。 “无量天尊!” “天道垂怜!” “吉人天相……” 欢喜过后,清定真人起身,对师弟师妹们说道:“我现在就去一趟秦师叔院子里,把清楚问得更清楚一些。” “对啊,要问清楚师尊现在是在宗门里,还是在外头。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有我们,要不要去迎接师尊……” 清成真人打断道:“大师兄,秦师叔很有可能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如果是的话,此刻,他应该会去主院向沈师伯汇报了。” 清定真人摆手:“无事。我在秦师叔的院子里等着便是。他就算是去汇报,也不会太久。” 闻言,清成真人没有再出声。因为现在他们都知道了,青木派里,上至沈师伯,下至一般的小队长,做起事来都是很麻利的。比如说,做汇报,但凡能够两句话说得清的事情,他们基本上不会用到三句话。这也算得上是青木派的特色之一。 而秦师叔的效率在青木派里又是出了名的高。 以至他们每每去找秦师叔说事,都怕误了秦师叔的事,必须事先反复打好腹稿。这些天下来,他们无形之中也改变了以前的一些拖踏之风气。 “你们先各自去忙,等我回来后再接着开会。”清定真人交代完毕,急匆匆的出门去找云景道长。 没有想到的是,不到半刻钟,他又回来了。 搞得清成真人他们心里猛打鼓,匆匆的又赶去他屋里。 一进屋,他们不约而同的先看大师兄的脸色。见到后者喜气洋洋,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第一二八章 弃徒 “我的运气不错。在半道上碰到了秦师叔。他确实正要去主院。所以,我陪他走了一会儿。”清定真人高兴的告诉众人,“他说,因为外头的情况很复杂,很多地方说是沧海化作桑田都不为过,所以,师尊的脚程慢了许多。碰到袁爷他们时,师尊还没有回到宗门。袁爷他们恰好与师尊顺路,遂邀请师尊结伴同行。师尊接受了邀请。” 众人都觉得心安了,十分期待:“希望能早日找到宗门。” 他们的期待没有落空。又过了两天,云景道长告诉他们,玄诚上人一行人找到了玄天门。 不过,玄天门的情况不是很好。守护大阵尽毁,外门塌陷大半,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内门诸峰也损失不少,但相对来说,要好一些,至少都得到了保全。 “具体的情况,玄诚师兄说,等他把手头的事稍微理清一些,会详细传回来。”云景道长转达道,“我跟他说了你们在这里的情况。他很是赞同,又说,宗门的情况还未稳定下来,你们暂且都留在这里。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返回宗门。” 然而,清定真人他们又不是三岁幼童。相反,他们都协助玄诚上人打理宗门事务多年。是以,一听就听出了异常的味道。 “秦师叔,宗门是不是发生了变故?”清定真人问道。 云景道长点头:“我觉得应该也是。不过,玄诚师兄只字未提。” 清成真人着急的问道:“师祖呢?还有大师伯先前不是说回宗门了吗?他到底回去没有?” “哦,这些问题,我问过了玄诚师兄。”云景道长答道,“他说,这一次内门能得以保全,主要是大师伯之功。一方面,大师伯调度有方,迅速组织内门诸峰自救,另一方面,大师伯以一己之力,让守护大阵得以多支撑三个时辰。恰好是多撑出来的三个时辰?让内门躲过了大半的灾难?没有落得和外门一样。大师伯消耗太多,等到玄诚师兄赶回宗门?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匆匆交代玄诚师兄几句,便令玄诚师兄代理掌门?自己闭关调养去了。” 清定真人等人既是喜来,又是忧。 欢喜的是?师祖门下共有三脉。他们这一脉其实居最幼?一旦师尊不能成为下一任的掌门,意味着,他们这一脉很有可能沦为旁系。如今师尊临危授命,成为代理掌门?按照宗门的惯例?将来师尊即便没有当上掌门,也会是内门大长老。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脉无论如何都不会沦落为旁系了。 忧的是,从秦师叔的描述里,他们能听得出来?师祖的情形不是很好。 还有就是,话里话外?只字没有提到另外两脉。 故而,他们很容易的猜到了一起:宗门的变故?是不是与此有关? 在这种时候,宗门还要出现内斗……那真是自作孽了。 也难怪师尊特意对他们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们私自返回宗门。 果不其然?接下来?云景道长跟他们说起了两位师伯。 他们的大师伯,也就是文远真君的大弟子玄真上人。当日,他确实是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宗门。然而,很不幸,在这次大劫之中,他不幸遇难了。 他们的二师伯,文远真君的二弟子玄信上人,在大劫之前,也是匆匆赶回宗门。却因为出言不逊,顶撞了文远真君,被后者罚去面壁思过。后者估计当时是忙忘了,没有讲清楚面壁的期限,以至于灾难来临之时,玄信上人还在领罚。 因此,玄信上人在心度里生了怨恨,认为文远真君为师不仁,那么,就休怪他不义。所以,在灾难降临之时,他砸开守护大阵一角,叛出了玄天门。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管不顾的私自砸开守护大阵一角,直接给外门招了祸。第一道天雷下来,便将那一个角劈得粉碎。外门的大半失去庇护,暴露在了天灾之中。 可以负责的说,外门几乎尽毁,祸根便在此。 也正因为如此,文远真君气得骂玄信上人为逆徒,在公开宣布玄诚上人为代理掌门时,也公开宣称玄信上人为弃徒,并且不复是玄天门的弟子,号令玄天门诸弟子从今往后见到玄信上人,务必诛之,清理门户。 如果在往常,文远真君的这纸宣称,绝对会在仙山引起轩然大波。然而,这一次,却跟泥牛入海一般,发出去后,迟迟不见其他门派回复。 个中原由,首先是各门派彼此间的联络大都仍是处于中断状态,他们未必收得到;其次,此一次,仙山受灾的地方太多。大家都忙着自救或者求救,暂且顾不上来分享和讨论任何八卦;还有就是,巧得很,不少门派、世家里,居然也出了一两个象玄信上人一般的“逆徒”、“逆子”。文远真君的这则声明发出来时,很多人都表示见怪不怪了。 与之相比,清定真人他们呆在新营区里,倒成了少见多怪。听到两位师伯竟落得如此下场,他们气过之后,只有唏嘘。待完全冷静下来后,他们只是私底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门中的弟子,并且,马上做了封口,不许再提这些事。 毕竟他们是在青木派里做客,家丑不外传,议论得多了,让青木派的弟子听去了,并不是件令人觉得光彩的事。诸弟子只要心中有数即可。 诛杀弃徒玄信?那是不可能的。寻常情况之下,元婴与金丹之间,实力是天差地别。他们几个联手,也未必能诛杀玄信。更何况是他们底下的这些小辈。眼下,大家要心中有数,碰到玄信,老远就要拐个弯跑路才是正解。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天,听风堂在外面的据点有大半恢复了工作。 还有一些据点寻无可寻。他们所在的地方,要么是塌陷了,要么是化成了火海,或者一片汪洋。魏清尘他们无法再进行深一步的找寻,只能沉痛的如实向沈云汇报。 沈云沉思许久,做出决定:这些弟子暂且都做失联人员处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已经牺牲了,我们就不能承认他们是牺牲了。”他刻意叮嘱负责相关后事的云景道长。 “必须是这样。这点灵石,我们不能省。”云景道长深以为然。因为一旦被认定为牺牲,这些弟子的身份令牌便会从“阵基”里取消。届时,他们再无得不到“阵基”的指引。在眼下的情况是,真的很有可能被断了回家的路。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即将起航的月、票,谢谢! 第一二九章 心态崩了 两个多月后,魏清尘与袁峰完成任务,领队返回云雾山脉,向沈云复命。 这一次,他们不但出色的完成了修复云雾山脉与外界的各种联络通道之任务,而且拿到了劫后仙山的最新地图。 同时,这也是时隔多年之后,青木派又一次公开出现在仙山大众面前。 魏清尘和袁峰等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帮助的并非只有玄诚上人和玄天门,路过之地,但凡有求援的,他们都会伸出援手,尽所能的给予帮助。有时候是帮忙捎个信,有时候是寻找散落的弟子或者子侄,有时候是赶走乘火打劫的歹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一改近年来的低调与隐蔽,既公开打出了青木派的名号,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是以,在仙山转了一圈,不但青木派再度扬名,而且魏清尘和袁峰之名也是家喻户晓。 当然,这些,他们都一五一十的通过已修复的秘密联络通道第一时间向沈云汇了报。 当他们出色的完成任务回来,沈云亲自乘坐“吞金兽”去外防线迎接他们。 一见面,沈云便打趣他们“欢迎载誉归来”,并且大赞他们,“这一回给我们大家涨了脸,狠狠的洗了一回往日的污名”。 说到这一点,魏清尘和袁峰都是最有感受的。两个多月前,叶罡亲自发表《声明》,为青木派摘了“魔门”的帽子,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罡率领修士同盟会在长达十几二十年里的造谣、抹黑,岂是一纸《声明》轻易洗涮得干净的?所以,在外面的救援过程中,时常会碰到一些很尴尬的情形。 比如说,明明他们是好心相帮,而对方也是感激得很的,然而,只要他们一亮明身份,打出青木派的名号来?对方往往会神色大变?要么重新亮出兵刃,满脸敌意、戒备的提防着他们?要么就是掉头就逃?一边逃,还一边鬼叫“魔头来了!魔头来了”。 最初?不少弟子没少跟魏清尘和袁峰抱怨: “他们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吗?明明我们才帮了他们!” “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魏清尘和袁峰他们两个其实在心底里也隔应得很。但是?他们两个更清楚的是?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少不得跟众弟子把道理掰细了,一点一点的解说。 效果不错?再碰到类似的情况?弟子们不但不再有怨言,而且应对的方式也灵活了许多。事后,他们再有意识的引导一番,这一回从外防线上临时抽调出来的那两百名弟子皆进步很大。这些之前基本上没有处理过外门派事务的弟子们,很多已不让外事堂和听风堂的老弟子。 于是?魏清尘和袁峰临时请示沈云,有条件设立新的秘密据点的地方?能否设立新的秘密据点?被毁的秘密据点重建,或者需要补员的?能否从这些弟子里补员? 后者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按照《长老条例》行事。 魏清尘和袁峰都是长老,按照《长老条例》里的相关条例?在外面的话?他们请示的这些事情?只要他们两个能够达到一致,便能拍板决定。但是,事后回到本部,必须向门主和长老会做详细的汇报。 魏清尘和袁峰之所以请示,是因为新的长老会成立总共才几个月,《长老条例》也是新长老会成立以后,才有的新事务。是以,类似的情况暂且没有先例。他们难免心里没底。 没有想到的是,自家主公直接搬出了《长老条例》。 个中的意思,两人越品越觉得惭愧。 但底气却是更足了。 他们本来是达成了共识才请示的,如今再无顾虑,便相互商量着,该增设的增设,该重建的重建,该补员的补员,该撤的便撤…… 一共带出去了两百二十五名弟子,任务时间两个月零七天,折损十七人,最后任务圆满完成,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五十九人。 没有带回来的,除了牺牲的十七人,余下的,他们的名字全在一份绝密的名单上。 回到主院后,沈云仔细的看完名单,玩笑道:“这回又叫伯堂得了大便宜去。” 虽说有玩笑的意味,却也是大实话——仙山的有的秘密据点都归听风堂的暗部,一下子得了一百多号人,且个个都是魏清尘和袁峰亲自从实战里带出来,且精选出来的好手。这便宜,听风堂可赚大发了! 魏清尘顺着他的玩笑继续往下开:“总共才这么一个徒弟,当然要给他捞好处喽。” 袁峰听不下去了,凭一己之力,将话风扳回来:“云弟,我们试过了很多途径,一直未能联系上伯堂。所以,还未能与他交接。” 仙山大部分的秘密联络通道都修复了,就连在虎族躲灾避险的余莽,他们都联系上了,并且借此接上了妖族那边的秘密联络网,然而,最先恢复与本部联络的边界,反倒又失联了,俨然成为了孤岛。 并且,并非只有青木派联络不上边界。他们从玄天门、五行门等友好门派那里也获得了准确的情报,这些门派是自灾后一直联络不上边界,以及巡边司。 到底又生了什么变故!袁峰急不得行,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开玩笑。 沈云叹道:“两天前,巡边司以缉拿落桑族的细作为由,封锁了边界,说是要瓮中捉鳖。现在,边界与外界的所有联络都处于中断状态。这是伯堂在封锁的前一天传回来的紧急情报。” “那么,现在我们与他们还有联系吗?”袁峰立马问道。 魏清尘轻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袁爷,莫急。既然伯堂能提前一天得到准确情报,肯定是做出应对部署。” 袁峰抚额:“是我关心则乱。”除了公事,还有私人的原因。九娘一直在边界。 魏清尘带着十几名弟子赶回来时,赵宣还在积极联络边界得各据点。那时,沈九妹所部也在尚未联络上的名单中。而袁峰因为任务急且至关重要,所以按下担忧,与魏清尘一道出任务去了。他本想着,等联络通道都修复了,会得到沈九妹的准确消息。哪知,边界又突然搞什么瓮中捉鳖!以修士同盟军的尿性,这回捉的究竟是什么,还真不好说。于是,他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第一三零章 劫后重逢 “伯堂他们是做了一些应对,只是顺应形势,暂且主动的停止了与我们这边的联络。”沈云告诉他们俩,“在封锁之前,伯堂派了一路人马回来,专程汇报边界的情况。算算脚程,最迟明天早上能够抵达。” 闻言,魏清尘心中浮出一个猜想,眉眼含笑的看向袁峰。 后者当真是关心则乱,见状,脸上还是一副云山雾罩的懵懂模样。 魏清尘没忍住,不厚道的破功笑出声来。 这笑声好似严冬里的一道阳光照在雪地里,映亮了袁峰的心堂。他恍然大悟:“带队的是九娘?” 话音刚落,两个耳朵尖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云和魏清尘都大笑起来。 “你莫要想太多。”笑过之后,沈云介绍道,“九姐这次回来,是要汇报很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不能透出一丝风声去,所以,伯堂那边人手正紧,也不得不抽派人手,护送九姐回来。” 闻言,袁峰顾不得臊,魏清尘也息了打趣之心。两人相对一视,关切的齐声问道:“是什么情报?” 沈云摇头:“伯堂担心会走漏风声,在密报里只跟我说了这些。” 袁峰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我去外防线看看……” 另外两人的目光实在是看不得。他红着脸强行辩解道:“我,我出去了两个多月,惦记着外防线,不是很正常吗?” “对,很正常。”魏清尘一本正经的点头。 沈云认真的附和:“是啊。” 你们爱信不信!袁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他才走出门,两人的暴笑声果然接踵而来。 袁峰的脚更快了——不是难为情的逃了。逃是不可能逃的。他懒得搭理里头的两根光棍。更担心在这里瞎耽搁了工夫,没能来得及赶去外防线,错过了与九娘见面的机会。 真的是运气来了。他赶到外防线的营部,便见李营主领着一队弟子匆匆的打里头出来。 “袁爷,你的脚程好快!”看到他,李营主的脸上有惊喜,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袁峰听得一头雾水。出了新营区后,他那跟在通红的炭火上炙烤过的脑袋迅速冷静了下来。见天色还早,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一路巡视过来的。如此一来,花费的时间比光是赶路少说也慢了个把时辰。老李为什么还说他脚程“好快”? “怎么回事?”他直接问了出来,“老李,你这是领着人去哪里?” 李营主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袁爷还不知晓……滋,不应该啊……” 袁峰被他绕得烦躁起来,瞪眼道:“说重点!” “哦。”李营主的眼底全是笑意?“重点是?半个时辰前,我们接到九姑的传讯?说离猴子岭只有两百来里地远……” 果然?他的话没有说完,袁峰身形一晃?祭起飞剑,跳上去?嗖的一下?冲天而去。 “滋——,老房子着火了!”李营主咋舌,快活的与身后的弟子们点评道,“看得没?这就叫做‘谁的媳妇?谁心疼’。我们都要识相些?慢点儿跟上去。” “哈哈哈……”弟子们笑了起来。 说是慢,却也没有慢到哪里去。不一会儿,他们按计划登上了小飞艇。而这时,袁峰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便是如此,袁峰最终也没能与沈九妹说上几句话。 他赶到猴头岭时?不到半刻钟,沈九妹一行人也御剑赶到。后者风尘仆仆?一脸倦意,袁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见上面后?两人都忘了说话,只是激动的握着对方的手?深情对望着。 就在这时?李营主他们乘坐着飞艇赶到了。 沈九妹抿抿嘴?硬下心肠来,对袁峰含泪笑道:“峰哥,我要走了。” “好。”袁峰紧了紧她的手,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嘱咐,“路上记得要睡会儿。” “省得的。”沈九妹抽出手来,再看了他一眼,匆匆的与他错身而过,带着同样是倦意浓浓的同伴们,跳上了飞艇。 袁峰的目光立刻如影相随。不舍、眷念、心疼……浓得几乎化成了实质。沈九妹不用回头去看,也能强烈的感觉得到。而她在大劫过后,终于看到了明显瘦了一圈的爱人,又何尝不是不舍、眷念、心疼……纷纷涌上心头。 两人都在用极大的毅力克制着心里比火山岩浆一般浓稠、滚烫的情绪,只是因为沈九妹的肩上正担着一项刻不容缓的任务。 船头上,李营主与沈九妹打过招呼,看到袁爷在船下如此神态,心里也怪心疼的。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劫后重逢。然而,因为九姑身上带着绝密情报,所以,夫妻两个连单独见个面都做不到,只能这般匆匆的见上一面,又分开。 少顷,小飞艇载着沈九妹一行人腾空而起,转眼间,消失在天边起伏的黛青色山线之中。 袁峰站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仔细的清理周边残留的气息——猴头岭不在外防线中。它离外防线最前沿的岗哨有二十余里远。所以,按照他自己制订的《外防条例》的相关规定,离开之前,必须清场。 另一边,沈九妹一行人回到新营区后,立刻被分成了两路。护送她的那些听风堂弟子被等候多时的任务堂的弟子们接去了任务堂吃饭、休息;李营主和他带来的弟子们则继续护送沈九妹,前往主院。 但到达主院门口时,李营主等人都停住了。 沈九妹与他们抱拳行礼道谢之后,独自推开主院的门,走了进去。 李营主看着她走进了门里,绕过影壁,这才挥手说道:“回罢。” 而沈九妹绕过影壁,便看到沈云从正屋里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九姐!” 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是魏长老和道长。 “从边界过来,九姐累坏了吧?”沈云心疼的握着沈九妹的一双手,上下打量着。 后者神采奕奕的也打量着他,眼里全是笑意:“过了猴头岭便是搭乘飞艇了,我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又把精神全养回来了。” 第一三一章 护心鳞 一行人在正屋当中的小木桌边坐了下来。沈云提起胖肚白瓷茶壶,先给沈九妹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九姐,一路辛苦了。先喝口热茶润润喉咙。” 沈九妹看到褐色的浓茶汤,笑道:“哟,上好的粗茶!这一大碗的,老贵了。” 大家都笑了。 得益于魏清尘与袁峰他们的行动,青木派陆陆续续的恢复与外界的联络。各种情报蜂拥而来。他们对于外界的情况不再是一无所知。 同样的,仙山其他门派与世家对外界的所知,也在迅速恢复之中。是以,很多门派和世家都知道了云雾山脉这次又是安然度劫。 令沈云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这些人对“阵基”的热忱远不及粗茶。后者疯涨了起来,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又翻了数番。 沈九妹说这一大碗的粗茶汤“老贵了”绝不是什么老梗,而是灾后仙山的一大奇事——越是粗陋的凡茶,价格越高。有数种已经被证实是青木派弟子惯喝的粗茶,其价格不但涨到了天上去,比肩仙山的稀有灵茶,而且是有价无市。象沈云桌上的这一大壶粗茶汤,如果拿到外面去卖,挂个天价也定能叫仙山的修士们抢破头。 “世上以讹传讹之事太多。”笑过之后,魏清尘不禁感慨。这一路,他看过的荒唐事,实在是太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起于“以讹传讹”。 沈云指着自己的脑门,总结道:“所以,脑子绝对是个好东西,独立思考更是必须的品质,两样缺一不可,完全值得拥有。” 沈九妹拧眉:“我今天要汇报的这个情报却远远超出了我、伯堂几个的认知,分不出是‘讹’,还不是‘讹’了。” 这一则密报,本来他们就在犹豫要不要立刻上报,就在这时,收到巡边司里的暗线送出来的紧急情报,说是立刻就要全面封锁边界,严禁出入。 怎么办? 关键时刻,赵宣拿了大主意,当即拍板,马上护送她出边界,当面向沈云汇报,“可信与否,由主公亲自定夺。” 这会儿听了魏长老和秋宝的有感而谈,她心底里越发的没底了——如此大费周折的回来面禀,如果密报被认定是“以讹传讹”,她的脸面挂不住也就罢了。因此而牵扯到那么多的人力,所耗也不低,全是白费?那才是大罪过。 魏清尘摸了摸鼻子:“九姑?你要充分相信自己,还有伯堂。你们都不是轻易能被讹言打中的人。所以?即便是退一步?这一回,你和伯堂都中招了。你今天带回来的这道绝密情报是讹言。那么?也说明这道讹言不简单,本身就值得我们重视。” 云景道长连声附和:“有道理。”又道?“我以为?讹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分辨讹言的能力。” 沈云就更加直接了:“九姐,你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不要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不妨先说给我们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报。” 他们三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沈九妹便是顾虑重重,也只能先如实汇报。 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枚红艳似火的圆形美玉。 不等她开口,魏清尘的眼睛已经瞪得浑圆,噌的从圈椅里站了起来?颤声问道:“这,这是哪里来的?” 其余三人皆讶然的望着他。 魏清尘素来稳重?便是穿着一身青木派里最常见的土棉布青色短打,也难掩其仙风道骨。很少看到他会如此之失态。 更不用说?那片圆形美玉上笼着一圈似跳跃的火焰的光晕。那是纯正的火灵气。沈九妹刚将此物一拿出来,整间屋子里都充斥着这股火灵气?比直接从外面拿进来一大盆烧得通红的炭火还要起效。足以证明此物是世间稀有之宝物。 沈云虽出自凡人界里一个籍籍无名的偏远小山村?但是机缘巧合的得了天神宗的五脉传承?又有天神祭殿里的一番历练,其见识已经超过了仙山绝大多数的高阶修士。然而,他也无法辨认出来,九姐拿出来的这枚美玉是什么来路。 而魏清尘的表现,但凡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认得这枚美玉。 难道此玉出自昔日大泽中心的角斗场?或者与之有关连?沈云禁不住在心底里寻思着。 说起那个角斗场,完全称得上是仙山的一大传世之迷。 没有人知道它出现的确切时间。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它来了就来了,去了则去了,似乎与仙山没有一丝的关连。从目前来看,唯一的真正影响到了的,只有一半个人,即,魏清尘和沈云。后者在里头的经历有限,只受到了些许影响,算是那被影响到了半个人。以至于到现在,仙山里关于消失了的大泽中心,还只是传闻。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些传闻完全可以归于“以讹传讹”的那一类。 说话回来,不等沈云询问,沈九妹已经问出口来:“魏长老,你认得此物?” 魏清尘的目光自美玉出现之时起,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它。他抿了抿嘴唇。 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九妹连忙将美玉递过去,嘴里介绍道:“别看它周身裹着精纯的火灵气,能让周边的温度瞬间提高,其实本身的温度并不高,还没得刚刚出锅的煮鸡蛋热乎。” 好吧,热乎、烫手……等感觉都是非常主观的。就以刚刚出锅的煮鸡蛋为例,没有修为护体的所谓凡人,大多数是不能直接用手去拿的。因为会感觉烫手。但是,只要是突破了先天境的修士,有修为护体,对刚出锅的煮鸡蛋的感觉便变成了热乎,完全不会有烫手之感。 沈九妹此言并非是为了说明这块美玉得温度到底有多高,或者多低,只是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即,它的温度没有大家通过表相而以为的那么高。 “那是当然。”魏清尘双手接过美玉,立刻紧紧的包握在手里。 因为他的手隔绝了火灵气,屋子里的温度又明显的降了下来。 魏清尘很克制,却也难掩其激动。包握住美玉的一双手明显的在颤动。他深吸一口气,颤声说道:“因为它并不是什么火属性的天材地宝。它只是火姬的一片护心鳞。” 第一三二章 风声 火姬的护心鳞! 在座之人皆不是寻常之辈,心思一转,都想到了:在通天塔现身之前,火姬也曾在边界呆过一段时间。当时边界的情况错综复杂到了极点,又有混沌兽这样厉害的存在,所以,火姬在边界碰到巨大的危险,遗落一片护心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单从这片护心鳞上,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寄希望于魏清尘。还有就是沈九妹从边界带回来的密报。 魏清尘深吸一口气,很快的神色恢复了许多。唯有一双手还在微微的颤抖。 鉴于他与火姬之间的过往,在座之人都觉得情有可原。尤其是沈云。此时此刻,他真的羡慕魏清尘。 至少魏清尘现在还得到了一片火姬的护心鳞,甚至极有可能会马上知道火姬的一条线索。不象他…… 经过了这么多事,沈云越发的肯定,天道就是在有意误导他,钱柳根本就没和火姬在一起。后者很有可能是完成了守护契约,带着黑海蟒一族举族迁去了另外的某一个界面,休养生息,重新开始生活。但是,钱柳不是。她应该是违背了天道的意志。最好的情形是,她被天道关押起来了。而最坏的情形…… 沈云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同时,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生出一丝奢望:九姐带回来的密报是不是也与囡囡有关呢? 魏清尘先开的口:“九姑,你们得到的密报是什么?” 沈九妹知道他心急,同时,自己也很想知道密报内容的真伪,所以,顾不得坐下来,如实以对:“事情发生在五天前。伯堂收到了一个失联以久的重复密报。密报发出的地点与我当时所在的地方只相差了一百多里。所以,伯堂立刻通知我带人赶过去查看。” 这一类的情况,在灾后发生得简直不能太多。很多秘密据点在灾前接到本部发出去的示警后,都离开了所在之地,另外寻找避难之所。 对此,长老会是完全放权的。因为当初设立秘密据点时,主要考虑的是能否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或者是否便于情报、物资等资源的传送。没有太多的考虑当地的地形地貌。这使得相当的一部分秘密据点所在地,或者其周边一定范围之内,都不适合于躲避各种自然灾难。那么,这些秘密据点提出来要暂且离开当地?另寻避难之所?是完全合理的要求。长老会自然是准许他们自行决定。 沈九妹和伯堂都以为又是一个这样的秘密据点。故而,伯堂按照常规操作?就近派出了沈九妹?令她领了一队人马过去搜寻、查看。 沈九妹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赶以目的地,搜寻了一大圈?最终在一个很不显眼的被泥沙掩埋了大半的小山洞里找到了这枚美玉。 在它背后的洞壁上刻着一行字。 那是一行很奇特的字,不是仙山现在通行的字?也非丹体字、妖文等?沈九妹和参与搜寻的其他弟子都不认得。 沈九妹只得将之原原本本的拓印下来。 离开山洞前,按理说,他们只要拿走美玉,并清场。然而?那一刻?沈九妹好比中了邪一般,抬手对准那行字就是全力一掌打出去。 轰的一下,整面洞壁都被她打得粉碎。 好在同行的弟子们反应皆不俗。他们不但自己逃了出来,而且还将沈九妹也带了出去。 因为沈九妹那一掌,小山洞完全塌了。 大家回过头去看沈九妹?惊讶的发现她的一双眸子跟那枚美玉一样,红艳似火。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沈九妹的一双红眸迅速恢复原状。恢复过来后,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刚才一掌打塌了小山洞的事实。 沈九妹自己也又惊又疑?是以,离开当地时?他们又重新搜寻了一回。 还是一无所获?他们才离开当地?并立刻赶去见赵宣。 赵宣也认不得沈九妹带回来的美玉和拓印字。怀疑是某个妖族族群内部文字,他特意就近喊来了两名妖族弟子,让他们来辨一辨。结果,两人的意见竟然不一致。一个说,看着很亲切,感觉象是妖文,另一个则说,完全没感觉。 听了两人的解释,赵宣和沈九妹方知道,妖文里竟然暗藏有血脉记忆。只要血脉相符,便能认得妖文。如果有血脉不够纯正,即便是认不得,也能有所感觉。比如说,亲近,或者惧怕、憎恨等。 两名妖族弟子的本体相差甚远,一个是穿山甲,另一个则是红狐。 他们俩据此断定,这是一段妖文。很有可能是某个古老的硬甲类妖族族群的文字。这个族群要么是早就灭绝了,要么是一直隐世,以至于其文字在仙山早已绝迹,无人知晓。 可是,这和那个消失的秘密据点有什么关联?赵宣和沈九妹百思不及其解。但两人都认为,美玉不是鸿蒙界之物,很有可能来自外界。 恰好就在一两天里,有几个秘密据点都收集到了一道风声,即,有法修大能卜得,天劫之后,上天将降下救世神喻。 “到底是‘神玉’,还是‘神喻’?”赵宣一手拿着美玉,一手拿着拓印纸,觉得很有关联。 沈九妹却与他意见相佐:“如果没有这道风声的话,这两样东西可能还有点名堂。现在嘛,我觉得肯定是某人又要兴名堂喽。” “某人”是谁,无须多说。 赵宣也觉得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令那几个秘密据点继续查。 但报不上报,他们两个的意见未能达到统一。最终,赵宣做出了妥协,等进一步查探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然而,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巡边司突然要全面封锁边界了。赵宣觉得很有可能与这几日兴起的风声有关,遂立刻拍板,派人护送沈九妹回本部专程汇报。 沈九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美玉其实是火姬的一片护心鳞。 那么,洞壁上的文字其实也是火姬留下来的? 越想越觉得很象是个大乌龙。她不免犹豫起来:拓印纸是现在拿出来,还是私底下交给魏长老? 好担心洞壁上的那段文字是火姬情急之下留给魏长老得。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看得懂的类似于暗号的文字。所以,才似妖文,却又非妖文。 不要问她为什么有这方面的猜疑。呃,她和袁峰在巨剑门时,为了便于传递机密消息,便捣鼓出了一套这样的文字。 第一三三章 破译 不仅沈九妹往私稳方面想了,沈云他们亦是如此——美玉既是火姬的一片护心鳞,难免洞壁上的话也是火姬匆忙间留给魏长老的。 故而,在短暂的安静过后,沈云出声道:“九姐,你把拓印件先给清尘过目。” 言下之意,如果真是火姬留给魏长老的临别之言,那么,他们几个就无须再看了。 “是。”沈九妹双手奉上。 魏清尘见到那叠起来的薄薄的纸条儿,脸上强力维持着的镇静又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见状,沈云在一旁轻声安抚道:“清尘,事情很有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魏清尘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不管好与坏,我都必须面对。”说着,他向沈九妹抱拳道了谢,接过纸条。 一双不受控制、微微发颤的手,完全暴露了此刻他那看似平静的表相之下,内心里全是惊涛骇浪。 沈九妹摆手道了声“莫客气”,复又坐了下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因为再多说一个字,多做一个手势,她都会担心自己会带出紧张来。 此刻,她真的好紧张。她也记挂着火姬的处境,担心从纸条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而沈云和云景道长两个见魏清尘勇敢的接过了纸条,便齐齐的收回了目光。一个低头喝茶,另一个则索性微微合上双眼,在心底里默念着清心咒。 魏清尘鼓起勇气,咬牙打开了折起来的纸条,立刻傻了眼。 真是火姬的手迹。 但是,上面的字,他看着也是有如天书。 用最快的速度定住心神,他如实相告另外三人。 “啊?”沈九妹禁不住轻呼出口。 云景道长先是眉头一跳,然后下意识的去掏宽大的袖子。但是,功德钱一到手,他又打住了,改为看向自家主公。 沈云也是始料不及,不由怔住。 “请主公过目。”魏清尘双手奉上拓文。 沈云定了定神,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看。 好吧,确实象是妖文,但是,不是他认得的妖文。 “事情复杂了。”他叹了一口气,把拓文转给文景道长。 后者接过,也细看过,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我想到一个主意。要不让如意来看看?” “有道理!” “兴许就是守护兽专用的妖文!” “好主意!” 沈云等三人都眼前一亮?纷纷赞同。 少顷,沈云联络到了如意?向他简要的道明情况。 “有的!有的!”如意欢喜的应下来。 下一刻?屋子里突然拂过一阵清风,旋即?白雾起。 待白雾散尽,四人看到了两个三岁的小娃娃?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手牵着手,站在跟前。 “你,你们是……”沈九妹吓了一大跳。 灵石脉化守护兽?她远在边界?无缘得见。但是,并不代表她对这两只吉祥物一无所知。两小只现在是青木派里人见人爱的吉祥物,恢复联络后,长老会的简报也传了几期。每一期上都有提及两小只。从那些文字里,她不能得出大概的轮廓:一个似山鸡?叫做吉祥,全部的灵气有大半集中在一张嘴上?余下的全堆在了脑壳里;另一个是条四脚白蟒,水性好到跟条鱼一样?且战力了得,却是个笨嘴笨舌的。 这次回来?她还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见一见两小只。 刚刚道长提到让如意过来辨认拓文时?她禁不住满心的欢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两小只了。 可简报里从来没有提及?两小只已经化形了啊! 并且还长得这么好快! 就在这时,她听到云景道长惊喜的声音:“吉祥,如意,原来这几天,你们是闭关晋阶呀……咦,你们两个化形,怎么没见雷劫?” “我们也不知道。”如意挠道。一张口,还是奶音,不过,字正腔圆的,也流利得很。而在此之前,他仍然一连说不了四个字,字音也时常咬不准。 沈云高兴的对众人说道:“这确实是化形了。” 吉祥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问道:“门主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天雷,对吗?”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沈云身上。 沈九妹最是惊喜,在心里暗道:吉祥果然很聪明!秋宝更厉害了! 沈云却轻轻摇头:“道长结婴时,便没有劫雷。当时,我觉得奇怪,掐算了一把。结果是,并无异常。昨天晚上,我感应到你们两个前后化形,却也不见劫雷降下。我又掐算了。还是没有异常。究竟是什么缘故,却不得而知。” 魏清尘想了想,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天劫的缘故?” 算起来,云景道长结婴时,天劫已经将成。两小只化形,更是天劫已经降下。可以说,都与天劫有关。 云景道长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上。 那里面是火姬的那片护心鳞。 刹那间,云景道长想到了一个可能,神色大变,张嘴欲言,却又止。 沈云自然是注意到了,连忙问道:“道长,怎么了?” 云景道长摆手:“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先不说,等如意看过拓文,我再说。” 于是,魏清尘向吉祥、如意招手:“你们两个过来看。” “是。”两小只手拉着手,一齐走过去。 吉祥看了一眼,摇摇头,看向如意。 后者盯着拓文,粉嘟嘟的脸皱成了包子状:“我觉得我应该能认得。让我想一想。” “莫急,你慢慢想。”沈云出声安抚道。 也没想多久。大约十来息后,如意高兴的抬起头来:“我知道这些字要怎么认了!” 沈云高兴的转过身去,隔空从后面的长案上拿过来纸和笔:“你边说边写。” 如意道了声“是”,一边说,一边写。 只见他在纸上将拓文里的字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又将隔行的挑起来,拼成新字。 还是妖文。但是,在场之人都认得了——不要听信任何有关我的传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拆,和重新拼拢来。”如意放下笔,坦言道,“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 第一三四章 此处该有雷声 屋子里又一次的安静下来。 沈云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桌面上的两张纸。 如意下意识的去看吉祥,却发现后者也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两张纸。 “吉祥哥……”他偷偷的拉了拉后者的一角袖子。 吉祥收回目光,看着他:“如意,关于这段文字,你还有什么直觉?” 一时之间,沈云等人的目光也嗖的集中了过来。 如意摇摇头:“没有了。” “吉祥,你怎么想?”沈云问道。 吉祥和如意只是看着象两个三岁的小男童而已。在青木派里,没有人不喜欢他们两个。但是,从一开始起,从来没有人将他们俩真正的当成过小幼崽或者小娃娃。尤其是吉祥。 吉祥指着拓文,点头道:“我现在能肯定的是,这段文字肯定是火姬姐姐留下来的。而且是在她离开鸿蒙界之后,传送回来的。因为通天塔里有破界的阵法。通天塔在两位前辈一死一失踪的情况下,还能维持这么多年,足以证明血脉传承一直没有断绝。火姬姐姐已经化蛟,应该是得了血脉传承。所以,她有破界的手段。” 闻言,如意也使劲的点头:“不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魏清尘大急,又坐不住了,噌的从圈椅里站了起来。 沈云等人皆无不揪着心,个个盯着如意。 如意如实答道:“就是那片护心鳞啊。火姬姐姐肯定是献祭了她的护心鳞。我听说过她的故事。她化蛟不满百年,仅只生出这一片护心鳞。失去了它,火姬姐姐等于是失去了一半的蛟龙血脉。代价可大了。” 魏清尘痛苦的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掩面,哽声道:“傻瓜!大傻瓜……”才说了两句,却喉咙哽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跟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 伸手按住魏清尘的一个肩头,他沉声说道:“清尘,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火姬宁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给我们递这句话回来,肯定是有她的用意。我们绝不能辜负了她的这番心血。” 沈九妹心中一动,想到了钱柳,顿时也是喉头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一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刹那间,指尖尽白。 倒是魏清尘把沈云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他放下双手,现出一双血色尽失的脸来。还是无法说出话来,他闭着双眼,使劲的点了点头,示意沈云接着说。 沈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我其实早有预感,王行带回来的情报不可信。” “主公的意思是?王行有问题?”云景道长拧着眉头?问道。 沈云摇头:“不,她应该是被逼的。或者说?她无法控制自己。”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自家主公的意思是,有人胁迫了王行?或者根本就是控制住了王行。 而王行是谁? 她是最忠诚、最坚定的青木派弟子。在一次任务里,重伤不治?继而转修鬼道。 能够胁迫她?甚至完全控制她的,能是谁! 如果还想不明白,那么,不妨再想一想?能一气掳走钱正君和她的阴军?以及火姬跟整个黑海蟒一族,又能是谁! 沈九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为什么”。 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青木派上下不信天道? 沈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云景道长:“道长,你怎么看?” 云景道长甩了甩拂尘,轻笑道:“主公?自上古以来,修士皆以天道为尊?一言一行,皆不敢违背天道。而我们呢?呵呵?又臭又硬的,视天道于无物?天道能喜欢我们?一直以来?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天道为何不阻止我们。现在看来,他一直在阻止。只是以前我们道行太浅,没察觉到而已。” 他说天道一直有阻止,并不是马后炮,或者信口开河,而是有根据的。 首先,主公身世坎坷,小小年纪,几经生死;其次,青木派自成立以来,处境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这些如果不是天道故意为之,何至于如此? 说到这里,他头一次明确的道出心中的疑惑:“主公,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世是不是另有说法。我们现在所知的,会不会只是一个表象?” 沈云呵呵的笑了两声,指着沈九妹道:“我姐坐在这里,是与不是,她心里最清楚。” 意思是,他的身世绝对没有假。他的爹娘绝对是他的爹娘。 沈九妹郑重的说道:“秋宝出生时,我和阿爹一直守在门外头。阿奶在屋里一直陪着阿娘。不可能中间有人调包……” “不,你们莫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怀疑主公是被调了包。”云景道长连忙解释道,“在凡人界的时候,魏长老时常与我讲一些天神宗的往事。我越听越感兴趣,所以,前些年回到宗门时,我试着找一些古籍,看天神宗是否有一些残留的踪迹。这一找,还真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让我知晓了天神宗的覆灭比魏长老说的还要蹊跷。这些,在我回来后,我都跟魏长老论道过。”说着,他看向魏清尘。 后者冷静了许多,但是,满嘴苦涩,喉咙里也仅仅只感觉松动了些行,遂点点头,伸手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云景道长便接着说道:“我们俩甚至曾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天劫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正所谓,福祸相依。劫难与解劫,亦是如此。我和魏长老都在猜测,谁是化劫之人。” 沈九妹瞪大眼睛:“你们都在猜秋宝是此界的天命之子?” “九姐,天命之子早有定论。”沈云破功笑道,“是我们的叶大统领。” 沈九妹瞪了他一眼:“他说他是,他就是了?” “他不是的话,我就更不会是了。”沈云指着自己的鼻子解释道,“因为我根本就不信天道。他怎么可能给我派下气运和使命?” 好有道理哦。差点忘了这一茬。沈九妹服了。 云景道长也道:“我和魏长老也认为主公不会是天命之子。而且,我们也并不觉得天命之子才是化劫这人。这一次的天劫,只怕是因天道而起,是天道之劫。” 沈九妹听得津津有味,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惊讶的去看门外。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怪哉!”云景道长见外面连一丝风声都没起来,狐疑道,“此处该有雷声啊!雷呢?” “哈哈哈……”沈云大笑起来。 第一三五章 不好的预感 云景道长等人都又一齐望向了沈云。 后者止住笑,摸了摸鼻子:“抱歉,没忍住。” 沈九妹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应道:“不是说这个。别打岔。我也问一句,劫雷呢?” 泄露天机,天道会降下劫雷。在仙山,这是三岁黄口小儿也知晓的修真常识。所以,才有了“天问”。 然而,方才,道长说出了那样的一段惊世之言,外面的天空里半点打雷的意思也没有。还能再怪哉一些吗? 沈云耸耸肩:“还有一种可能,是道长猜错了。” 如果是无稽之言,那么,就不存在泄露天机的可能性。自然就不会触动劫雷。 闻言,云景道长不赞同了:“我觉得我推理得很有道理。莫明其妙降下这等倾覆之祸,难道不是天道出问题了吗?”说完,他还是不死心的扭头去看门外。 魏清尘清了清嗓子,涩声说道:“还是没有雷。” “清尘,你的喉咙好了?”沈云关切的递过去一碗温热的茶汤,“你怎么看?” “我觉得道长的推测并无道理。”魏清尘灌了一大口,感觉喉咙里好受多了,低声道了声谢,接着说道,“所以,才没有劫雷下来。”顿了顿问道,“说到劫雷,主公,我好象有些时候没有听到过有劫雷降下来了。” 什么时候才会降下劫雷呢? 虽说劫雷不常见,但也不是千年难遇之事。以人族修士为例,平时不留心,泄露天机,会被劫雷劈;凝金丹、结元婴,必须有劫雷相助;飞升之前,金雷劫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自上古以来,鸿蒙界无一人能成功飞升。这使得飞升前的金雷劫完全等同于神话一般的传话。 但仙山地方宽广,修士众多,也使得前三样情形时有发生。 是以,在仙山,哪怕是凡人,目睹劫雷的经历,不要说天天有,月月有,一年到头?碰上一两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妖族化形、异宝出世……等等情况?也会伴有劫雷。 所以?对于仙山众修来说,见到劫雷?算不得稀罕事。反过来,接连数月之内?也不见劫雷降下?那才叫稀罕事。 经云景道长提醒,魏清尘突然意识到了这种稀罕事已经在仙山发生了——自天劫降下之后,两个多月里,整个仙山?都不曾听说有劫雷降下。 嗡的一下?脑瓜子跟炸开了一般,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太惊世骇俗了!” 云景道长和沈九妹两个张嘴结舌,完全说不上话来。 吉祥、如意则是面面相觑,旋即,陷入了沉默。 沈云是众人之中唯一还算冷静的人。因为在此之前?他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 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敲,他冷声说道:“天道是不是出了事?现在还不是我们议论的时候。我们先来说说火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给我们递过来这则消息?是什么意思。” 九重天。 天帝得知了天演的最新进展,勃然大怒?挥袖拂落了长案上的玉盏。 “废物!一群废物!” 天演从一开始是天庭辟出来的一个演兵台?说是给年轻后生们演习兵法的娱乐之地。但真实意图却是专门针对神族的。天庭给神族的种种手段?无一例外,都是在此事先暗地里预演过,觉得万无一失,才祭出来,真正使到神族身上。 后来,神族果真如天庭所愿,彻底的没落了。 但九重天里的聪明人不少,至今有人在暗中为神族游走,运筹。所以,当初,天庭对付神族的具体细节,仍然属于绝密,没有对外公开。 演兵台也是。 为了遮住这一处,同时,也是为了最后的收尾,天帝在演兵台搞起了天演。 最开始的时候,天演是真的天演。 每一次的天演,天庭皆是诚邀九重天之诸方势力,拟定一道,精选新生之洞天,论道、演道,不设时间,直至最终决出胜负。而胜出一方所执之道,因此也胜利成为一方世界之大道。 在上界,人人都知世间有三千大道,大道之中,又有三千小道。要领悟诸道容易,然而,要证其一道,谈何容易。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一世修为尽毁,沦为行尸走肉,重则身死道消。 如今有了这种证道的机会,自然是吸引了诸天之所有金仙大能。 是以,千年一回的天演,次次都是火爆之极。 到如今,已经沿袭了数万年之久。 又是千年一次的天演年,天帝寻思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暗中使了手段,将讨论的人,连同没落的神族,一道送上了天演台。 只要想到某些人暗中努力营救的所谓神族,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演武台上做天演的旗子。最终,还会真正的族灭,而自己讨论之人因此而要把牢底坐穿,他就通体舒泰,心情愉悦之极。 前番司命星君跑来禀报,说这一回的天演,天庭输局已定。天帝明面上甚为不悦,实则是计划顺利。只因为那个讨厌鬼太过难缠,他吃了教训,为了防止其中有诈,所以,顺手推舟,准了司命星君之上奏,暗中派下天命之子等一行人,维护洞天之道统。 自己做过什么手脚,天帝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洞天里的那个道统是有致命的缺陷的。是以,只要道统不倒,讨论鬼就休想翻盘。而神族也绝对逃脱不了族灭的结局。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的。而另外几方也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再新派人手下去? 所以,天演台上就出了点小故障。 乘着维修的空档,司命星君将人手都放了下去。 天帝以为接下来是万无一失了。 哪里知道,这点小故障竟然成为了大故障! 仅仅是一面天演镜,修了十几二十天,居然都没有修好! “修不好,那就换面新的啊。又不是仅有这一面天演镜。” 天帝大怒。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修建演武台时,一回铸造了三面天演镜。才坏了一面,还有两面全新的可以更换。 哪知,过了小半天,司命星君哭兮兮的又跑过来禀报,说是因为库房保管不得法,两面全新的天演镜裂痕累累,一碰便全碎了。 “所以,只能重新铸造。” 重铸一面天演镜,花销不菲,也就罢了。对于天帝来说,如今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为了族灭神族,几万年来,他明里暗中花销出去的钱是个小数目吗?一面天演镜,连九牛一毛都称不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重铸一面天演镜需费时九九八十一天。 但天演一直在继续。只是各方天演者不能再操纵局势罢了。 天帝一想到要让神族余孽再多活上近百年,心里就跟活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还要难受。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认了。 哪知,这口恶气还没完全平息呢,司命星君又跑回来报告了一条坏消息:天演台的基座出现了一道半指宽的大裂纹。他们先前放下天命之子的通道,恰好在这条大裂纹上。所以,通道断绝,他们联络不上天命之子了。 天帝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同时,他有一丝很不好的预感:本君该不是被讨厌鬼又戏耍了吧? 心中一动,他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开了大殿。 下一息,他的身形出现在旁边的偏殿里。 嗖——,一道黑影闪现于他的面前。 “本君想知道他在天演台上的一言一行。”天帝背对着黑影命令道,声音又冷又硬,好比千年的寒冰石。 “是。”黑影叉手应下,嗖的一下,没了影踪。 话说回来。 沈云等人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达成一致,即,火姬送回来的情报是可信的。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做不了什么。火姬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只是示警,而不是求援。 实力,又是实力!魏清尘的神色越来的冷峻。他提出来一个要求,想亲自去见一见王行。 沈云苦笑:“不行的。” 王行的魂力消耗颇大,上次汇报完之后,便陷入了沉睡。劫难之前,她所在的秘密据点特意就她的撤离问题请示了长老会。王长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请示沈云。 后者其实对于鬼道的所知也有限得很,做不到不在伤及王行的前提下,将沉睡中的她收进化石盅里,是以,无奈之下,只能砸开虚空赶过去,亲自在那一处小院子的四周布设守护阵法,希望能够凭此阵法庇护王行度劫。 之后,再收到长老会的示警,该据点的其余人都按计划撤退了。只有沉睡中的王行留了下来。 “两个月前,峰哥回报,那个镇子全塌陷了。” 在天劫之中塌陷的地方不在少数。更何况是袁峰那一队经手的,魏清尘之前也并不知道王行具体在哪里,故而,真的没有太留意。闻言,他又沉默了下来。 云景道长也是刚刚才知道王行之事的后续,拧着眉头问道:“会不会又是‘他’的手笔?” “很象。”沈九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说,天劫是‘他’在此间的最后大作。之后,‘他’在此间日渐式微,那么,在降下天劫之时,连带着抹掉一些首尾,或者彻底把水搞混,根本就是‘他’惯用的手法。” 怕又碰到了魏长老的伤心之处,她还没有话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天道式微,火姬怎么能够破界传话过来?她相信天道有一万种手段,把火姬之举掐灭在萌芽状态。 还有,边界起来的风声,也是天道式微的另一件有力证据。 沈云等人自然是听得懂她的未尽之言。便是如意也懂了,拿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去看魏清尘。一边,吉祥连忙暗中去拉他的袖子。 “不打紧。”魏清尘苍白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一丝血色,却冲两小只展颜轻笑道,“说起来,也算是个好消息。火姬她们还活着呢。我很高兴。” 沈云点点头:“是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火姬算是有点准信了,但是,囡囡却未必…… 暂且,他不敢也不愿多想。一来,此事已经成定局;二来,目前他什么也做不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他有一种直觉,天道在努力自我恢复。所以,与其把时间生生的浪费,不如抓住时间和机会,做能做的事,努力变得强大起来。 因为沈九妹、吉祥和如意都不是长老,所以,接下来的会议,他们三个都不能继续参加了。沈云让吉祥、如意先回去,沈九妹一路劳顿,也自去休息。只留下魏清尘和云景道长继续开会,商议新的形势之下,青木派的具体应对之策,以及发展纲领。 这个议题,在天劫之后,他便开始考虑了。与外界渐渐恢复联络之后,对于新形势了解越多,他的想法也越是清晰,起草了初稿。一直等着魏清尘和云景道长回来,共同商议和讨论——长老会一共有五名长老,但是,袁峰和赵宣可以说是术业有专攻,真正能够担起制定这种战略性的大策略的,只有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两个。 凡人界,新都。 叶罡正在看侍卫官呈上来的一份来自边界的密报。 密报里说的正是边界近来兴起“救世神喻”之卜辞。 “大能卜辞?”叶罡看罢后,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将密报扔到身前的长案上,“一派胡言!” 站在长案前的那名侍卫官只觉得头皮发麻,自觉得屏气敛神。 运气不错,外面通传道:“夫人驾到。” 侍卫官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叶罡收起了脸上得薄怒,从高背椅里起身,亲自往门口去迎接。 侍卫官眼疾手快,赶紧的跟上。 “夫人来了。”叶罡站在门廊上,亲切的向拾阶而上的阮美云伸出一只手。 后者将一只手搭上去,抬头见他,关切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无妨。”叶罡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描淡写的说道,“是边界那边起了点闲言碎语。算不得什么事,却嗡嗡嗡的,惹得人心烦。”说着,他话锋一转,问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第一三六章 结盟 阮美云还真是有事过来。她跟叶罡说起了与色目族结盟之事。 原来,落桑族虽然对守护大阵中途而止,却一丝一毫也没有中止对祝融大陆的野心。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他们强占了东海二洲。 尝到了甜头的落桑族人,好比是笼子里放出来的疯狗,野心与欲望皆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收手的意思。 而东海二洲及周边皆是富庶之地,同时,也是各种势力混杂之地。色目族人在那一带也经营已久,利益重大。 是以,落桑族人的无耻,野蛮、疯狂的行径,既完全超出了色目族人事先的预计,也严重的损害了色目族人的利益。 先前,他们强忍着,不过是希望落桑族人攻破守护大阵后,也能乘机冲入仙山。现而今,见落桑族人暂且不会再进攻仙山,改为吞并祝融大陆,他们再也忍不住,近期内,纷纷站出来,一方面,严厉谴责落桑族人的野蛮行径,另一方面向叶罡表示慰问。 叶罡何尝不知道他们此时为祝融发声的原由。但是,奈何落桑族人的攻势疯狂且锋利。 而先前为了保卫守护大阵,修士同盟军损失惨重,如今,无力再阻挡落桑族人向东海周边的进一步进犯。 除此之外,叶罡还有一重更深层次的担忧——天劫下来后,青木派搞的捞什子“阵基”竟然奇迹般的护住了云雾山脉。又让那群土包子在仙山狠狠的扬了一回名。为此,他不能不防一手,即,他在凡人界卯足了劲打落桑族人,最后,他与落桑族人两败俱伤,却便宜了青木派?让其得了渔翁之利。 种种原由使得?叶罡明明知道色目族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且也不怀好意?但是却不得不考虑同盟军里近期兴起的一道呼声——与色目族人结盟?共同对付落桑族人。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有很多细节和问题?他要仔细考虑。 头一个问题就是,派谁去与色目族人周旋?共同促成盟约。 这个人选必须慎重再慎重。 因为首先?色目族人与落桑族人不同。后者是一个统一的族群,而色目族人却是广泛的概念。即,色目族分成很多的族群,这些族群的势力有大有小?并且相差悬殊。另外?他们的主张、利益也各不相同。甚至有不少族群本身还是宿敌。之所以,他们在祝融大陆上一直相处的还算平和,完全是在很早的时候,他们既畏于祝融修士之威,又充分认识到了祝融大陆之地大物博?非某一个或两三个族群能够完全吞食得下来,所以?才暗中达成了共同瓜分祝融的协议,在大多数的时候?抱成了团。 即便有协议,各族群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从来没有间断过。 而叶罡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敢打与他们结盟的主意。在他看来?面和心不和的色目族人?才恰好给了他运作的空间。 也就是说,他派出去与色目族人周旋,促成结盟的人选,既要做到与色目族人保持整体上的友好和睦,又要有效的、且不显山露水的防止他们的内部在对待修士同盟军的问题上,象落桑族人一样,拧成一股绳。 此事之难,可不是一点点。 是以,与色目族人结盟之事,在人选上,叶罡便卡了壳。这些天里,他也不知道挠落了多少头发。 正犯难来着,他没有想到,自家夫人竟过来主动提及此事。 阮美云与他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分析得头头是道,末了,叹道:“夫君,很难呢。说是在鸡蛋上跳舞,完全不为过。” “在鸡蛋上跳舞?”叶罡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比喻。当下细细一品,禁不住挑眉赞道,“夫人的这个比方,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阮美云冲他飞了一个嗔笑:“夫君,这是色目族的一句俚语呢。” 叶罡想起来了,抬手轻轻拍了拍额头:“险些忘了,夫人很早以前就结识了不少色目族的友人。” 说到这里,他不得不佩服漳泉阮家交流之广际。而这也正是修真巨阀们的底蕴之一。早在很久以前,阮家便与色目族人有了接触。时至今日,他们与色目族人里也是朋友众多,合作多多。而他的夫人阮美云身为阮家的大小姐,也曾接管过家族在凡人界的一部分产业。期间,自然少不得与色目族人往来,进而结识了不少有权势的人物。阮大小姐的名气,在色目族人里,扬名可比他叶某人还要早呢。 思及此,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夫人此番过来的目的。心里的重重顾虑也因此而冰销雪融,欣喜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阮美云松开他的手,坐直身子,眉眼弯弯的问道:“我想讨来这份差事,大统领准否?” “准,当然准!”叶罡哈哈大笑,双手包握住夫人的一双纤纤玉手,“举贤不避亲。夫人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呢。罡感激不尽。” 阮美云姣好的面容上现出两片红云,半垂下头,露出白天鹅般的白嫩颈脖,含笑应道:“夫妻一体,何需如此。” 叶罡更加欢愉了,伸长臂,顺势将人揽进怀里,在那如玉的额头上深情的印下一吻,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次日,阮美云以大统领夫人的身份首先拜访了色目族人在新都开设的联络处,正式向外释放出修士同盟军欲与色目族人结盟的强烈信号。 很快的,色目族人在祝融大陆的各主要办事处都迅速的给予了热烈且正面的评价。 叶罡欣慰之极,觉得完全选对了人,不止一次的在修士同盟军的各种场合里为她正名。而阮美云也大受鼓舞,继而,走出新都,积极游说色目族人的各大势力。 待她再回到新都,是收获满满。一方面,她出色的完成了叶罡交给的任务,代表修士同盟军与色目族各方初步达到了结盟的共识,另一方面,她带回了第一笔色目族人得援助。而这是叶罡没有要求的。 叶罡喜出望外,坐上座驾,亲自出新城里百里迎接夫人。 这一天,新城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不少人甚至开始推测,何时会正式结盟,色目族人会出多少兵力共同对付落桑族人。 第一三七章 启废计划 落桑族人当然见不得双方结盟。阮美云刚刚回到新都,还没下飞船,落桑族人便发出了强烈的谴责和抗议,辩称阮仙子无中生有,造谣、诬陷,而事实是,落桑族人在东海所受到了莫大的岐视与不公。为了维护落桑族人的权益与声誉,他们也派出了使臣游说色目族各方。 他们拿出了各种证据,向色目族人证明阮美云是在胡说八道。他们只是接管了东海的一些城镇。原因是那些城镇遭受了前所未有过的洪水,当地的民众处于孤立无援之中。而修士同盟军完全没有作为。 “我们也有不少族人在那些城镇里。所以,我们接管那些城镇,纯粹只是为了救助我们的受灾族人。” “虐杀?大屠杀?那是不可能的。当地的祝融人是拿着鲜花夹道欢迎我们呢。” 他们拿出了许多留影石。里头记录着落桑族军队与东海民众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影像。 却不曾想,色目族人的手里头也有不少东海近段的影像。但是内容却与他们记录的完全相反。在色目族人提供的这些影像里,落桑族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手段极其之残忍,罪行累累。 落桑族人当然是抵死不认,并且立刻强烈谴责和抗议色目族捏造事实。 色目族人不甘示弱,也强烈谴责和抗议……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是,落桑族人在东海及其周边的各种侵略行径却完全不受影响。强烈谴责和抗议之中,他们又侵略了一些城镇。 消息再传至新都,人们好不失望。结盟迅速遇冷。 阮美云也很沮丧。 但叶罡却完全不受影响。他不止一次安慰阮美云等结盟派,告诉他们,色目族人能够站出来披露和谴责落桑族人的兽行,本身就是对落桑族人的一种扼制。更何况,色目族人已经提供了第一笔捐助。 “结盟的基础已经存在了。接下来,只要我们双方都抱着一颗真诚之心,禀着共同捍卫正义的宗旨,落桑族人在我祝融大陆,势必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他们失败之日,亦势必不久远!” 阮美云又鼓足了信心,一扫心中之灰败。她肩负着促进正式结盟的使命,再一次出发了。这一次,叶罡更加的重视?不但将自己的座驾临时拔给了她?而且还授予她在结盟一事之中,全权定夺的权力。 另一方面?叶罡制订了梯队应敌的策略?又一次大幅度的调兵遣将,从东海的周边开始?至新都,分成若干个梯阶?层层布设?以阻挡落桑族人的疯狂进攻。 此时,仙山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都觉得,仙山的整体崩陷是早晚之事。所以,仙山不可久?只有祝融大陆才是他们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与前面的东海保卫战不同?这一回,他们给予了叶罡有力的配合与支持。 色目族各方被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强大号召力给深深的打动了,在结盟一事上更加的积极。一方面,他们对待阮美云更加礼遇;另一方面?他们通过阮美云暗中向叶罡许下了第二批的援助。 这批的援助里,大多数的物资是凡人也能使用的。 叶罡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案?在凡人界各洲征集凡人武者入伍。 报名者不在少数! 在很短的时间里,叶罡拥有的兵力增加了数十倍。其效果立刻体现在了各路修士同盟军在与落桑族人的交锋之中。后者的疯狂攻势终于得到了明显的扼制。落桑族人每攻占一处地方?皆要付出比先前多数倍,甚至十倍的代价。 前方的战报不断传回新都?人们的希望再度被点燃。 然而?落桑族人也不是吃素的。针对新的形势?他们很快做出了新的策略,即,结盟。 与谁结盟? 说起来,他们比祝融大陆更早接触色目族人。最初,他们也被色目族人狠狠的欺侮过。不过,当时的落桑王做出了与祝融大陆的仙帝完全不同的抉择。落桑王认识到了色目族人的强大,发出王令,命令改变各种陈旧腐朽的习俗,全面学习色目族人。于是,落桑族迅速变得强大起来。 是以,他们对色目族人也是相当的了解的。 他们很清楚,色目族的各个族群之间的矛盾与仇恨。这些新仇旧恨,使得这些族群不可能事事都达成共识。 比如说,在对待与叶罡结盟这件事上,色目族各方的意见就很不统一。 有的非常积极,有的却只是明面上支持,实际上是持相反的态度。 落桑族人决定与后者结盟。 而后者里势力强大的族群一共有两个,即,蓝灵族与圣雪族。 两个族群都在圣拿兰大陆上,也是该大陆上最古老的大族群。两个族群都野心勃勃,不止一次的将野心付诸实践,试图占领整个圣拿兰大陆。 然而,他们的运气都不好。次次都是在关键的时刻失败了。 落桑族人在那边的探子敏锐的发现,近年来,这两个族群悄咪咪的勾结到了一起,试图联手再一次发难。 如果圣拿兰大陆自己乱了起来,该死的色目族人还有闲心管我祝融大陆的事吗? 落桑族人越想越觉得可行,暗中向圣拿兰大陆派出了使臣,出访蓝灵族。 之所以没有去圣雪族,是因为他们已经探得了准确的情报,圣雪族实力大不如蓝灵族,以蓝灵族之马首是瞩。 所以,结盟一事,必须也只能先与蓝灵族商议。 另外,落桑族人还抛出了另一个计划,即,启废计划。 启废的意思就是启动废物。 这些废物是指以废帝为代表的一群前仙庭的遗老遗少们。 在祝融大陆的民众,以及修士同盟军上下的眼里,这些人,不论是末代的仙帝,还是昔日的王公大臣们,就是一堆废物。 显然,落桑族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将这个计划取名为“启废计划”。 一堆早已经被祝融大陆的民众扔进了历史的垃圾箱里的废物能够做什么? 落桑族人以为,他们曾经是名正言顺的祝融大陆统治者,并且,至今没有死心,一直幻想着返回至高位置。 而这两样,足以恶心到叶罡,把祝融大陆的水搅得更浑浊一些。 落桑族人捏着鼻子,将这些废物翻出来,只要付出一点点的成本。用得好得话,却能打破祝融大陆上下一心,共同对付他们落桑族人的局面。 何乐而不为? 第一三八章 局部小规模崩塌 不出月余,前仙庭的废帝被落桑族人扶持着,在凉洲复辟,择日登基。按废帝及其遗老遗少的想法,是要完全恢复仙庭的尊号。然而,落桑族人不许,所以,新朝完全按照落桑族人的意思,取名“大凉朝”,废帝便是大凉王,与落桑王兄弟相称。 消息迅速传遍了祝融大陆十九洲。漫骂者,不在少数。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居然还有不少人拥护大凉王,不惜变卖家产,万里迢迢,拖家带口的前往凉洲,“投奔明主”。 如落桑族人所料,叶罡确实被恶心得不行。然而,却无计可施。 一来,凉洲与新都相隔甚远,且自仙庭割让了百里二城之后,落桑族人以之为据点,日日吞食,早已实际性的控制住了凉洲。他鞭长莫及; 二来,东海及周边的战事牢牢的拖住了他,他也确实是有心无力,抽不出人手远赴凉洲,阻止废帝复辟。 当然,嘴巴上是绝对不能认怂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叶罡公开发表声明,将废帝等人的行为定性为分裂祝融,完全不合法理。故而,所谓的大凉朝也是非法,他本人,还有修士同盟军,皆坚决不予承认。末了,他“最后一次”奉劝废帝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继续遵守当年与仙门缔结的逊位约定,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令亲者痛,仇者快”。 即将重新登位的大凉王此时正是野心膨胀,热血沸腾的恢复昔日仙庭的荣光,做着“中兴之主”的美梦?当然不会将这种看似严厉?实则完全没有执行力的警告当回事。 耳边风还有风呢! 于是,在叶大统领的声明发表之后?不到月余?大凉王如期登基。 在此之前,落桑族人在凉洲虽然势大?但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事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做。所谓的大凉朝一经成立?他们打着“兄弟友邦”的旗号?实则当上了大凉王的太上皇,终于正大光明的全面走向台前。一方面,他们更加无耻、疯狂的掠夺、搜刮凉洲;另一方面,加紧对凉洲的移民?加快了对凉洲的占领。并且以凉洲之力?源源不断的支持他们在祝融大陆各洲的各种侵略行为。 而仙山的近况也越来越不好。 天劫之后,仙山各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灾难。有的是崩陷,有的是洪灾,有的是火山爆发……一夜之间倾覆的小门小派、小修真家族,不在少数。便是玄天门等一流的大宗门、大家族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于是,各门派、各家族迁往凡人界的计划都大幅度提前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新都从小到大,从落后到发达?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但毕竟仙山是修士们经营了十几万年的地盘。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更何况是偌大的宗门、家族?哪里是说搬就能搬得走的? 再加上守护大阵仍然在?并不是象事先预计的那样分崩离析?完全毁掉。 尤其是青木派的“阵基”在天劫中的突出表现在仙山传开后,不少人又开始迟疑、犹豫——兴许仙山还有救呢? 这样的心态,随着仙山各地的联络一天一天的恢复,而凡人界里,东海的战事越来越吃紧,在仙山迅速升温。 当废帝在凉洲复辟成功的消息传来,迟疑、犹豫瞬间达到了顶点。很多小门派、小家族立刻放弃了前往凡人界的计划。 本来他们就看不上凡人界的修行环境。 大宗门、大世家手握着浑厚的修行资源,并且也早早的在凡人界里圈定了最好的地盘,进行改造。所以,他们迁往凡人界,最多也就是眼下这几十百来年里难过一点点。 但是,小门派、小家族做不到啊。 一来,他们大多数无力在凡人界抢占地盘。极少数的即便是抢占到了一小块地盘,也是不太理想——要么是太小,要么是太偏、太穷。 二来,凡人界的底子太差了,而他们手里的资源有限,无力在凡人界里改造出一块能够修行的地盘来。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举派或举族搬去凡人界,要么是依附大宗门、大世家,从后者的手指缝里讨点渣渣度日,要么纯粹从零开始。 而以凡人界现在的形势,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虾米来说,两条路都极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反过来,继续留在仙山的话,地盘、人脉是现成的。甚至,大家伙都争先恐后的搬走了,反而让他们有了更多更大的空间。 不再犹豫,也不再迟疑,他们果断的决定留下来。 可惜,残酷的现实很快又打了他们的脸。 天劫之后不到三月的一天夜里,仙山多地突然又是天摇地晃,发生地动。山洪、泥石流、地裂、崩陷……等各种灾难再一次降临。很多刚刚才逃过一次生死劫的人,这一次未免幸免。 造成这次灾难的主要原因很快传了出来。 还是守护大阵。 昨晚,它发生了局部的小规模崩塌。 没有任何预兆的崩塌。 留守的那些阵修大佬们联名向仙山各地示警,守护大阵已经伤及根本,整体崩塌是早晚之事。象昨晚的局部小规模崩榻完全无法预料,并且发生的频率只能是越来越快,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收到消息,在仙山各地,刚刚有些冷却的逃离之风再度走强。很多的人放弃了幻想,不计一切代价的逃离仙山,前往凡人界。 青木派在这一次的灾难里,也损失惨重。 和天劫下来时一样,“阵基”仍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护住了云雾山脉。 但是,这一回,“阵基”没能提前示警。是灾难到来之时,它才被触发,力挽狂澜。 而沈云也疏忽了。一方面是因为“阵基”在天劫中的完美表现,另一方面是两个多月来,守护大阵表现出来的情况显示它很稳定,也麻痹了他。 没有本部的提前示警,在仙山各地的众秘密据点完全没来得及准备,故而在这一次的灾难里,损失过半。 绝大部分牺牲得弟子都没有转修鬼道。 在灾后的三天之内,前来向沈云报到的新鬼修弟子不到十名。 三天之后……沈云手里的这把红罗伞,是钱柳仿制的,威力远不及她手里那把出自天神祭殿的原品宝伞。所以,三天之后,魂力被消耗近半的新鬼修弟子们无法感应到宝伞的召唤。这就意味着,魂力没有恢复的话,他们将无法再赶过来了。 第一三九章 噩耗 魏清尘刚刚秘密赶到凡人界。仙山又发生重大灾难的消息一经传来,他立刻通过秘密渠道联络“家里”。 没有任何的侥幸,“家里”又一次的失联了。 于是,他立刻改变计划,交代了李艺、罗叔他们一番,匆匆赶回仙山。 落桑族人在东海及周边的疯狂行为,让本来就遭受了洪灾的东海地区雪上加霜。听风堂在东海的总部、各分部因为事先收到了“家里”的示警,并且罗叔他们坚定的执行了撤离的命令,所以,损失不大。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是重返东海及周边地区。 原本,落桑族人在东海就视听风堂为眼中钉,肉中刺。在修士同盟军还控制着东海的时候,他们便使尽了手段明里暗中的对付听风堂。 如今他们实际性的控制了这一带,那就更见不得听风堂了。 仙山里,叶罡已经发了声明,为青木派正名,但是,落桑族人视而不见,当成不知道,依旧以“除魔”为名,全面缉拿青木派的弟子。他们知晓的昔日听风堂的各据点,首当其冲,被他们左一道、右一遭的反复清查。 这使得听风堂重返东海困难重重。 为此,长老会特别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会议通过了重返计划,并且派出魏清尘和李艺前往东海,坐镇指挥。 哪知,魏清尘他们两个才与罗叔等人会合,仙山便传出了坏消息。紧接着,他们发现,与“家里”的联络又断了。 经过上一回的修复,袁峰已经知晓了修复联络的大多数法门。但到底是还差了些火候,如果法阵损坏严重的话,还是修不来。 所以,魏清尘必须赶回去。 事先,长老会并没有未卜先知的预判到守护大阵会这么快的又发生崩塌灾难。仅仅是因为东海的形势太过严峻,才派了李艺去给魏清尘当副手。 却没有想到歪打正着,解了燃眉之急。 “大当家”李艺的手段与能力,魏清尘是非常了解的,是以,他将重返计划完全交付给李艺?自己又秘密通过守护大阵?返回仙山。 边界受到影响较小。次日清晨,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听风堂在边界的分部。 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分部这边与“家里”的联络在中断了六个多时辰之后?刚刚恢复了。 而且“家里”刚刚发出一道命令,长老会急调魏清尘回去。 分部还在想办法要怎么样才能尽快的将命令转达至凡人界?没有想到,魏长老自己回来了。 由这道命令?魏清尘立刻想到这一次青木派肯定损失不少。于是?他顾不得歇一会儿脚,即刻起程,往云雾山脉赶。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因为边界与云雾山脉的联络恢复了?所以?沿途的据点跟接力一般为他探路,令他省去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当天的半夜时分,魏清尘披着一身的寒气,按照指引,抵达了离云雾山脉外沿百来里远的筱溪谷。 王长老站在“吞金兽”的船头?已经等候多时了。 “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筱溪谷?”会面后,魏清尘压下周身的倦意?看着完全陌生的小山谷问道。 王长老苦笑:“就是两天前。” “那些补巴剑呢?”魏清尘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连忙问道。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没出问题。”王长老见他一路奔波归来?累得不轻,一边下令开船?一边请他去舱中休息。 魏清尘哪里歇得下?拉着他一定要问清楚。 王长老没有办法?只好搬出沈云来,说道:“这是主公的命令。魏长老,这次急召你回来,是因为有些联络阵破损严重,袁爷修复不来。主公也去看过了,说是大麻烦。但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修复。我现在是要送你去最近的那一处。大概会在两个时辰后赶到。魏长老,主公都说是大麻烦了,肯定不是寻常的问题。所以,请你务必抓紧时间休息,调整好状态。” 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补巴剑,主公在昨天的时候,一一亲自巡查过了。你大可放心。” “好,我知道了。”魏清尘落心下来。事实上,王长老完全没有看错,他确实是累到不行,一头钻进舱房里,倒头便睡。 王长老亲自守在舱门外,不准任何人过来打扰。 就这样,魏清尘他们以“吞金兽”代步,在短短的七天里,修复了二十三处严重损伤的法阵。 再加上袁峰那边是分成三路,齐头并进,夜以继日的抢修。 是以,十天之后,云雾山脉与外界的联络恢复了近七成。还有三成多没有恢复,是因为暂时无法恢复。那些据点所在的地方完全崩塌了…… 魏清尘回到云雾山脉,向沈云复命。提到这些据点时,没忍住落了泪。 “‘阵基’完全没有感知到吗?”他问道。这一点,数日来,他是百思不及其解。“阵基”是成长型的巨型法阵集合。按理说,吉祥、如意都晋了阶,“阵基”的很多功能也会相应的提升才对。 沈云叹了一口气:“吉祥和如意告诉我,‘阵基’整体上是提升了,但是,某些方面却反而变弱了一些。感知能力恰好是减弱的那一部分。” 原来如此。魏清尘内疚不已:“这是‘阵基’的设计有问题。以我现在的道行,无法完全解决。只能尽量调整。” 沈云点头道:“那些阵修大能们已经联名发出示警了,说这样的崩塌,会越来越频繁,也会越来越严重。所以,感知能力必须有,而且还要加强。” 魏清尘已经想好了,表示会马上闭关,寻找解决的法门。 “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沈云拦住他,询问起凡人界的情况。 因为发生了灾难,废帝复辟的情报还没来得及传过来。所以,魏清尘首先说了此事。末了,又道,“主公,你还记得古氏三兄弟吗?” 沈云当然记得:“好久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你现在提起他们来……以他们的性子,如果有所发觉的话,肯定是要是全力阻止废帝?” 魏清尘点头:“主公所料极是。他们收到风声,试图暗中阻止废帝偷往凉洲。行动失败,三兄弟都牺牲了。” 沈云听完,扭头看向地图墙,眼圈微微泛红。 时隔多年,再听到故人的消息,却是噩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81209230551927的月、票,谢谢! 第一四零章 天生不足 魏清尘佯装没有看见,双手握着茶碗,继续汇报。 支持废帝的人不少,但是,反对的人更多。尤其是叶罡公开发表拒不承认“大凉国”的声明之后,改称废帝为“伪王”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是在落桑族人高压控制下的凉洲亦是如此。 说到凉洲的形势,魏清尘忧心不已。 那里是听风堂最新开辟分部的地区。至今,凉洲分部都是实力了得。但是伪王一上台,落桑族人终于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扯掉了,完全视凉洲如己物。短短数日之内,凉洲形势全面吃紧,听风堂的凉洲分部也是处境迅速艰难起来。 落桑族人把清理听风堂的势力摆到了明面上,完全是肆意妄为,无所顾忌。 沈云听到这里,右手的食指、中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接连叩了两下,沉声问道:“我们损失如何?” 魏清尘答道:“在落桑族人那里有了名号,或现了眼的,基本上都折进去了。余下的,大多处于失联之中。” 也就是说,落桑族人是谋定而为之,给予了凉洲分部雷霆一击。现在,凉洲分部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 再结合东海的形势,不难看出,凉洲分部才是落桑族人的近期重点目标。后者在东海的所作所为,更象是为东海的行动打掩护。 能制订出这样的策略,必须是已经对凉洲分部和东海总部知之甚详。而这等级别的内情,在听风堂里属于绝密,真正知情的人不多。 那么,落桑族人是如何知晓的? 还有,伪王上台,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事。为何凉洲分部身在凉洲,却没有做出预案,竟被打得措手不及? 沈云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象一道细密的帘子,遮住了一双眼睛。脸上也是不见悲喜。 只有魏清尘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们的主公是真的被惹毛了。 好吧?凉洲分部是听风堂的根基之一?突然受此沉重打击,换成是谁都会炸毛。 事实上?他和李艺初到东海?看到赵宣留下来的亲笔密信,得知详情后?都被气得不轻。 “我和大掌柜过去的时候,伯堂已经离开了东海?在赶去凉洲的路上了。”他补充道。 沈云轻轻点头:“凉洲的事?暂且不论,且等伯堂的报告后,再说罢。” 魏清尘也是这么考虑的——凉洲分部得此沉重打击,外因是肯定有的?但内因绝对不容忽视。所以?在内情没有查实之前,他也主张本部这边先不要妄动。 显然,伯堂也是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是以,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用最快的速度亲赴凉洲。 沈云话锋一转?与他谈论起东海的局势。 魏清尘虽然这一次在东海没有呆多久,不过?该问的,该知晓的?都做了初步的了解。再加上,十来天里?他也刻意留意了仙山这边关于东海局势的各种消息和情报?故而?对东海的局势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我认为,落桑族人的摊子铺得太大了。”他直言道,“东海的胶着局面就是他们幻想蛇吞象的必然结果。” 沈云轻轻一笑:“落桑族人这是被孽畜坑惨了。本来他们只能吃三碗饭,而祝融大陆可是扎扎实实的三大桶饭呢。但是,孽畜偷偷的找上他们,说三大桶饭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又许下他们好多的好处。落桑族人被骗得连自己能吃几碗饭也不晓得了,吼吼的押上了全部身家,就等着干得好处。哪里晓得孽畜其实是吹大牛,计划刚一开始,它最先完蛋。而落桑族人已经在那刀架子上了,但凡心里稍微生出一点怯意,立时就会被拉出一大道血口子出来。所以,只能蒙着头,继续往上爬。” 魏清尘被这样的说法逗乐了。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也随之松快了许多。 虽说事实确实如此,但是,混沌兽与落桑族人的邪恶勾当在刚一开始就被掐断了,并且一直没有扩散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更重要的是,落桑族人的这三碗饭的本事并非儿戏。而祝融大陆是三大桶饭也不假,可是,祝融各界没有保护这三大桶饭的能力。所以,现实的战况并不象自家主公描述的那么轻松。 别看现在东海的战事是胶着了。落桑族人近来的诸多动作,可都是奔着迅速扩大饭量去的。据可靠的消息,他们一方面暗中勾结色目族中的蓝灵等族,试图激发色目族人的内讧,另一方面扶植伪王,公然侵占凉洲,幻想从根本上改变本土贫瘠、没有战略纵深等天生的弱点。 况且,从凉洲眼下的形势来看,落桑族人真的不容小觑。在吃光了桶里的饭后,他们还有立刻占桶有己有的本事。 若是假以时日,叫落桑族人谋图得逞,祝融大陆便有三十桶、三百桶的饭,也不够喂他们的。 但也必须是“假以时日”啦! 没有这个前提,落桑族天生不足,还是只有三碗饭的肚量! 那是一群眼大肚细的狂徒、疯子! 魏清尘心中大亮,对沈云说道:“时间!落桑族人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东海的胶着状态,其实也有他们故意而为之的成分在内。他们在幻想用时间换战略空间!” “对喽。”沈云赞许的点头,笑道,“清尘,我是守在家里,出不得场了。接下来,凡人界那边的担子,还得是你一肩挑起来。” 之前,魏清尘对于新的形势之下,凡人界那边要如何重新布局和展开,完全没有头绪。现在,他抓到了落桑族人的病根子,切入点亦随之明郎了起来。其余的问题,更是迎刃而解。 “主公放心。”他高兴的保证道,“这一回再去凡人界,我包管如落桑族人的意。他们不要想胶着吗?我们就充分的胶着,给他们得了时间,却只能看,不能摸,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句话将接下来的战略说得清清楚楚。沈云大赞,并鼓舞道:“清尘,你们在凡人界只管放手一搏,家里边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们。” 魏清尘立刻伸出右手来,讨要道:“先给我三百妖族弟子,要擅打听的。” 沈云笑不出来了。但是,自己的话才落音呢。是以,挠挠头道:“我只给你准备了一百……余下得,你自己去北煤区挑吧。”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大幅跌的月、票,谢谢! 第一四一章 又闻朱林法师 为什么沈云和魏清尘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擅打听的妖族弟子? 原因很简单。落桑族人会兽化。 兽化之后,他们俨然是妖兽。即便没有兽化,也会带有妖兽的气息。 北煤区里那些低阶的妖族弟子只要掌握了化形术,伪装成青阶以下的落桑族人,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而换成是人族弟子做同样的任务的话,只有资历深的听风堂弟子才能担负,并且随时游走于被识破的危险边缘。 凡人界那边是人祸,仙山这边则是天灾+人祸,听风堂损失惨重,能够抽调出来的人手更少了。 而接连经历了两次大灾难后,北煤区成长极快。优秀的妖族弟子更是层出不穷。是时候,由他们走出仙山,挑起更多更大的责任了。 除此之外,沈云还交给魏清尘一个任务,统计凡人界的外门弟子数量,尽快将之纳入正规的管理体系中来。 后者立刻领会了其中的用意——仙山和凡人界之间到到底还隔着守护大阵。这使得两边各往另一边大规模的调派人手,都是不可能。是以,近些年来,两边发展起来的外门弟子便成了后备力量的首选。 一点就透的他,关于凡人界那边管理外门弟子的主要人选,都想好了。 “主公以为交给小冰宝如何?”他请示道。 “小家伙以前就是个能干的。”沈云不由笑了,“他现在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魏清尘点头:“上次去东海,伯堂派来接待我和大掌柜的,就是他。小家伙修为可是涨了不少,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了,老成得很。” 妖族幼崽化形后,其修为之高低会直接体现在人形上。如果人形看着明显长大了,便意味着其修为也明显见长。 象这种大半年不见已然长大了十来岁,说明小家伙必定是近来大有突破,修为进至化形中期了。 沈云亦深知这一点,开心的应允道:“那边的事,都交给你了,自然是你来拿主意。”心中一动,他问及了齐婶。 魏清尘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没有见到齐婶。多亏我问了一句,不然,没法向主公交代。” 当然,这是客气话。当年,齐婶母子两个连夜离开野鸡岭,去了东海。整个大撤离计划里?齐婶母子都没有分开过。现在?只见到了小冰宝,却不见齐婶?他肯定是要询问一番的。 原来是母子在三个月前得了大机缘?两个前后脚的闭关。小冰宝先突破,所以?先出关。齐婶暂且还没有出关。 闻言,沈云面现喜色?当即掐指算了出来。不多时?他算出了结果,脸上的喜气更甚:“清尘,你的运气向来不差呢。这一次再去东海,又多了一员得力干将。” “齐婶这一次出关?妥妥的就是金丹境了!”魏清尘挑眉道。 沈云点头:“可不就是金丹境!” 说到这个问题?魏清尘想得更多:“主公,你有没有发现,随着修为的进一步提升,众弟子越来越明显的分成了两大趋势。要么是和有灵根的修士殊途同归了,要么就是走了魔修的路子。” 而之前?他和主公,还有道长?都以为,没有灵根的人修行?会有第三道条路。 尤其是主公,甚至由此拟了一套全新的修行体系。 说到这套新体系?魏清尘突然想起来?主公有段时间没有就此与他和道长两个论道了。莫非主公改了主意?要放弃新体系了? 心思电转,他抬眼再次看向主公。 沈云本来端起了茶碗要喝,闻言,也不喝茶了,放下来,应道:“原来你也发现了这一点。是啊,弟子里结丹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我以为只是那些觉醒了灵根天赋的弟子才会凝丹、结婴。却没有想到,完全没有灵根天赋的弟子也是如此。说明新体系确实大有不妥,还需重新考量。”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他也没有觉醒过灵根天赋,而新体系完全适用于他。 另一方面,迄今为止,他都是青木派里的特例。 在青木派里,暂且还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也象他一样,修为远超过元婴境,却没有结丹,没有凝婴。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青木派众弟子的修为普遍太低,结丹的都是凤毛麟角。真正的由青木派从后天开始,培养出来的元婴修士,更是没有。 再放眼鸿蒙界,没有灵根的人又何其多也!青木派众弟子加起来,说是沧海一粟,完全不为过。 所以,他说自己是完全符合新体系的唯一特例,尚且言之过早。而就此下结论,说新体系有失偏颇,也同样的显得武断。 再说了,这也是他的最大秘密之一,暂且不能向外透露。 故而他没有与魏清尘多说。 以魏清尘的阅历和见识,做梦也想不到自家主公的情况是如此之特殊。故而,听主公已有意要重新考量,便没有多想。 东海现而今的形势严峻,令他归心似箭,也没有精力往深层次里思量。 从沈云这里得了准话,他没有耽搁,匆匆告辞。接下来,他要先去任务院点主公为他提前准备好的那一百妖族弟子,接上人后,带着他们赶去北煤区——他还要亲自再挑选两百,是以,让这些弟子同去,好跟亲朋好友道个别。下次再回来,少说也要等东海局势缓和下来以后。 沈云亲自送他出门。 走到门廊上,魏清尘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主公,这次去东海,我还看到了你的一位故人。是小冰宝隔街指给我看的。对方并没有发现我们。” 沈云停下来,挑眉望向他:“是哪个?” “朱林法师。”魏清尘答道。 沈云笑道:“先前听说他又回来了。现在东海成为了凡人界的热点之一。他会出现在东海,也不足为怪。” 魏清尘点点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 色目族人本想放纵着落桑族人做马前卒,攻破守护大阵,好叫他们跟在后头,杀入仙山。没有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守护大阵没有破,仙山也没得手,他们在东海的利益严重受损。他们又回过头来,想再与落桑族人讨要。而落桑族人吃进肚子里的好处,从来没有再吐出来的说法,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所以,东海的色目族人又多了起来。 第一四二章 ‘四零零\’的第一桶金 “清尘,你先站一下脚。”沈云笑道,“朱林法师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他远在圣拿兰大陆,也不忘给我们找寻了那么多色目族人的书,又专门托人送给我们,这份情谊,我们是要记在心底里的。他既然也到了东海,而我们是知晓了的,没有对老朋友不理不睬的道理。我去写封信,你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不妨替我向他道个谢。” 魏清尘听懂了,点头笑道:“好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拜访朱林法师,向他表达主公的谢意。” 沈云便转身进屋写信,留下魏清尘站在门廊上。后者仰头看着蓝天之上,云卷云舒,飞快的整理着接下来的行动。 少顷,沈云拿着一封信又自里边出来。 信没有用火油封口。他将信交给魏清尘,望着对方,正色叮嘱道:“清尘,我们在东海,好比是被群狼包围的小羊崽,唯有放开手脚,想尽办法,方有一线生机。你们也无需惧怕。要记得,家里就在你们身后,时刻与你们共进退。” 魏清尘动容的应道:“是。”又抱拳道,“我去也。主公请留步。” 沈云依言没有继续送他,而是站在门廊上,目送他离开。直至他转个弯,背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方吐出一口浊气,收回目光。 然而,他才回到长案后面坐下来,正要继续做事,大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王长老。 跑得这么急,一听就是有事发生。并且还必须是棘手的急事。 沈云放下笔,又起身离开长案,往门口走去。 他才走到门廊下,王长老已经从影壁后面跑进来了。看到他,又噌噌噌的紧跑了几步,嘴里嚷嚷道:“主公,这回真是为难死了!” “什么事?”沈云下了台阶,走过去,关切的问道,“能让我们的王长老这么为难?” 说话间?王长老已经到了近前。 “主公?魏长老要支一大笔钱。”王长老苦着脸答道,“我知道他的事很重要?又是火烧眉毛的?耽搁不得。但是,他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家里’连个尾数都凑不出。” 别看沈云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甩手掌柜,但是?家里有多少余钱、余粮的事?他是从来都要问得清清楚楚的。所以,王长老说没钱,他知道并不是借口什么的。 青木派也就是最初的时候阔气过一段时间。从成立至今,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精穷精穷的。连他这个门主?长时间两袖清风?连一两碎银都掏不出来。 在灾后,青木派更穷了。 一方面,主要的两个钱袋子,即,余莽和听风堂?受天灾人祸的影响,近段时间里基本上没有收入; 另一方面?用钱的地方更多了。大头有灾后的重建、云雾山脉的进一步开发……等等,小的方面?新营区、北煤区、外防线的柴米油盐是一天都不能短的。 所以,王长老能够维持到现在才跑过来跟自己叫穷?沈云已经是佩服之极。 “清尘要多少?”吐出一口气?他先问道。 王长老连忙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纸条打开来?送过去:“他的申请开支表在这里。” 沈云接过来,一眼看到了“五万五千两白银”的墨字,心里头立刻跟压了一坨铅似的。老王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现在青木派所有的现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千两白银,真的连尾数都凑不出呢。 但老王说得更对,清尘主管的东海的事,是火烧眉毛级别的,一点儿耽搁不得。 而他在半刻钟之前才一本正经的清尘保证,‘家里’是他们的后盾…… 看着纸条上的数目,某人立时有一种打脸的即视感。 “滋”的抽了一口凉气,他讪笑道:“这笔款子必须给。” “可是……”王长老着了大急。这么多的钱!他上哪里去拿?他就是把自个儿给卖了,也换不来。 这时,沈云安慰道:“你也莫要急。” 王长老一听,心里顿时跟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火气下去了一大半。 沈云又道:“好在他要去北煤区那边挑人。要挑两百来个呢,今天肯定是挑不出来的。所以,这笔钱可以到明天再给他。” 王长老的心火呼的一下又窜了上来,并且比先前窜得还要高,禁不住大呼:“明天再给?明天也给不了!一天之内,我上哪里去凑这么多的现钱?” 沈云折好纸条儿,拿在手里,点头道:“我知道。这事,我来处理。明天清早,你过来提钱。” 王长老微怔,旋即,又惊又喜,马上又换了神情,喜笑颜开道:“好。”心里当然是好奇极了——主公从哪里去搞这么多的钱…… 心思一转,他笑嘻嘻的往左右两边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要给你调派多少人手?” 沈云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五万多两白银确实是有点多。但是,一个上品储物袋装五百万两都不成问题。要调派什么人手?” 王长老讶然,暗道:是我想差了?主公没有抹黑脸,连夜去劫道的意思? 那就怪了。这么大一笔款子,主公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凑得出来? 接着,转念又一想:你凑不来,不意味着主公也不能啊。所以,主公才是主公,而你只能是长老。 思及此,他的一颗心完全放进了肚子里。 管主公是怎么凑来的钱!主公既然说了明天清早过来提钱,那就肯定有钱。我只管过来提钱就是。 当即高高兴兴的向沈云告退。 出了主院,他迫不及待的给魏清尘传讯:“魏长老,主公说负责筹款。明天清早,我给你送过去。” 少顷,魏清尘的回复也到了:“好,明天清早见。” 王长老拍落被符火吞没的传讯符,再无先前的火急火燎,气定神闲的背负着双手,回长老院。 主院里,沈云也不是很着急,想了想,回到正屋里,通过秘密通道联络云景道长:“你那边还顺利吗?” 大约半刻钟后,他手边的那块黑不溜秋的大石头上有一点闪烁不停。 沈云将手掌覆于其上。 闪烁立刻打住,明黄色的亮光从他的手指缝里透了出来。 旋即,云景道长的声音也自他的掌底响起:“一切顺利,‘四零零’让我代他们向‘家里’带好。” 沈云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切顺利的话,天亮之前,道长会带一大笔进项回来。 那笔进项是灾后,青木派唯一的收入,也是“四零零”给家里的第一笔钱。 按原来得计划,“四零零”目前还是蛰伏状态,根本不可能给家里带来进益。 而他们能这么快就搞到了第一桶金,全是因为……东海! 说来真是荒唐。 东海的战事,倒了血霉的是东海民众。仙山各方势力也受到了不少的冲击。获利的全是外人。 落桑族人得了大头。 色目族各方或多或少的得了好处,是为小头。 “四零零”的第一桶金便出自这些小头。 沈云越想越生气,“啪”的扔了手里的笔,冲到小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冷茶汤,咕噜咕噜的灌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80815202136830的月、票,谢谢! 第一四三章 劫道的人又多了一个 天将亮,云景道长露水吧叽的赶到了筱溪谷。 出乎意料的是,是自家主公亲自出了外防线来接应。 “主公,是‘家里’这两天出了什么事吗?”云景道长心里不由“咯咚”作响。 ‘四零零’计划是门派里的顶级机密,连长老会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具体的情况和进展,现在只有他和主公两个人知晓。所以,如果不是近两天,门派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有大笔的花销,主公肯定不会冒着计划走漏风声的危险,过来外防线接他……呃,接他是其次,主要是接钱。 果不其然,沈云点点头:“我们回去细说。” 云景道长便没有吭声了,转而对接下来的虚空穿行充满了期待——不是他脑瓜子不想事。而是,他完全信赖自家主公。再有,上次主公带着他穿行虚空,令他受益匪浅。他也确实很期望能再有一次被主公带着穿行虚空的经历。 沈云祭出一道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先探身钻入其中。 云景道长比起上一回要从容多了,不慌不忙的挥袖收了现场的残留气息,这才也钻进放大了金色圆圈里。 不一会儿,两人依次从虚空里出来,已经是在主院的正屋外间里。 沈云抬手收了道力,在小桌边惯坐的那张圈椅上坐下来。云景道长跟过去,也落了座。 这时,沈云已经给他倒了一碗滚烫的浓茶汤过来:“你急忙赶回来了,先喝口浓茶提提神。”接着,跟他说起魏清尘那边的情况。 “五万五千两?”云景道长放下空茶碗,拧眉道,“这么少。不够用吧?” 沈云便笑了:“知道你现在财大气粗。” 云景道长愉悦的笑出声来,拍着胸口道:“一共是十三万两白银。我真的是穷惯了,陡然拿到了巨款,心里怕得很。就算是把装银子的储物戒指贴胸口戴着,也觉得不稳妥呢。一路上,不管看到谁,都觉得象是劫财的。到了这屋里,才算落了心。结果,主公一张口就要去一小半儿……” 沈云忍着笑,故意反驳道:“道长,刚才明明是你自己说五万五千两太少了,不够用。” 云景道长很正经的点头:“东海的摊子那么大。往年,他们一个月的开销也不止五万五千两。更何况现在他们元气大伤?急需一大笔款项帮助回血恢复。五万五千两确实少了。这是事实。但是?家里穷,用钱的地方多?也是事实。” 沈云闻言?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难怪老话说,人越富?越抠门。” 云景道长翻了个怪眼,反驳道:“主公之言错矣。我是抠门?却不富。不但不富?而且还穷得很。” 抱怨归抱怨。并不妨碍着他从怀里掏银子。 五万五千两银子堆在一起,那是实打实的一座银山。云景道长在掏银子的时候,另一只手拿起一只干净的空茶碗,往里施了一个“袖里乾坤”术。是以?五万五千两银子全堆在这只茶碗里?竟只是堪堪的一碗,还没有堆尖。 沈云抚掌喝彩:“好!道长的手法又精进了不少呢。” 云景道长笑了笑:“一路上,这笔钱怎么花销,我都想得好好的。一下子开支出去五万五千两,先前的计划全做不得数了。又要重新盘算。主公?暂且真的不能再多给了。”计划里的那些开支,哪一样又不是必不可少的急用?只因为东海是前线?所以,理所当然的排在最前面。但家底在这里摆着?再多,却是没有了。 沈云点头:“自家的家底?清尘哪里不晓得?前些时候?边界多难啊。你看他朝家里张口了没有?这要是凉洲那边也出了事?听风堂的处境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了,依他的性子,不但不会为着东海朝家里张口,而且还会想着尽快送些钱财回来,解家里的急。” “魏长老是这样的人。”云景道长连连点头,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来五千两,给茶碗里推了一个小尖儿,痛苦的抬眼,瞅着沈云,“主公,这回是真的不能再多了。” 沈云满意极了,一边忙不跌的连碗收进了袖袋里,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代魏清尘许下‘好处’:“回头叫清尘请你的客。他亲手酿的酒,一定要挖两坛出来。到时,他若是不肯挖,我去给你挖。我知道埋在他院里的那个位置。” 云景道长禁不住轻笑出声。 正说着,王长老自外面进来了。 “老王是来给清尘拿银子的。”沈云起身交代道,“你在这里稍坐,我出去把钱给他。” 他出去后,不一会儿,王长老欣喜的声音传进屋里来:“还多了五千两!太好了……” 少顷,沈云又回来了。 云景道长看着他,先哈哈大笑起来:“主公,老王那副样子,怕是在心底里想着,你昨晚上哪里劫道去了吧。” 沈云冲他吡牙笑道:“还没完。他很快会发现,劫道的应该是你。我最多就是你的同伙。” “那没办法了,这个锅,我们两个暂时是背定了。”云景道长笑得更大声了。 这也是实情。因为王长老暂时还没有知晓“四灵灵”近况的权限,所以,要么是他也有了权限,要么是“四零零”计划解密。否则,他们两个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笔款项的来历。 另一边,王长老按照约定,第一时间亲自把钱给魏清尘送过去了。如云景道长所料,他跟魏清尘八卦:“主公昨晚出去了一趟,这才有了这笔钱。” 魏清尘解了燃眉之急,挑的两百人选也大概敲定了,所以,眼下心情好得很,故意逗他道:“你怀疑主公昨晚是出去劫道了?” “你以前不是管这个叫做‘江湖救急’吗?”王长老皱着眉头驳了回去。 魏清尘“嘶”的吸气,老神在在的解释道:“仙山接连遭灾历劫,哪个还有余钱救他人之急?你莫要想多了。” 见王长老还是一脸的迟疑,又道,“你回去看看,道长是不是回来了。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他出去的话,肯定是想办法筹钱去了。” 王长老不住的点头:“对。上一次,‘阵基’缺灵石脉,也是道长出去一趟,回来就筹到了呢。”但心底里还是更偏向于“江湖救急”。不过,经魏清尘一提醒,他觉得是劫道的人又多了一个。 第一四四章 前车之鉴 之后,云景道长将带回来的钱入账,果然看到王长老是对着自己欲言又止,好不纠结。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他故意问道。 “没,没什么……看到这么多现银,眼花了。”王长老愣了一下,低头去清点现银。 云景道长“哦”了一声,起身笑道:“得,都交给你了。我啊,交差了。”说着,起身往外走。 王长老连忙也站起来送行。 “你忙吧。”云景道长一甩拂尘,虚拦了一回,大步出门而去。 王长老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拐个弯,走进影壁之后,不见了。 “胡乱瞎想些什么呢!”王长老收回目光,抬起一只手来,在自己的脑门上“啪”的拍了一下。 主公是为了五万五千两银子去劫道的人吗? 道长是吗? 前者从来最恨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的盗匪行为。自青木派建立开始,主公就严格约束所有弟子的行为。后来在野鸡岭进行整顿时,更是将之细化,一条条、一样样的做成了规章制度。所以,在青木派里,一直以来,弟子们心里都有一根底线,即,再饿、再穷,也不能去做盗匪。 至于后者……仙风道骨、温文尔雅的道长是那种会劫道的人吗?更何况,道长不擅战,是门派上下都深谙的秘密。所以,退一万步讲,主公即便因为不得不劫道的原因必须派人去劫道,那也不会派道长独自去啊。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生出这些银子是劫来的念头?王长老打了个哆嗦,抓紧时间点完现银,完成入库入账之后,抓着歇息的空档,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本《弟子守则》来,仔细温习相关篇章。 前段时间,他看到一本古籍,上面有句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头去。那句话叫做:旗未动,心未动,是你的心在动。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犯了话里的毛病。 主公、道长都没有违规犯纪,是他自己的思想松动了,起了违规犯纪的念头,所以?才会在缺银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打劫。 这样不好!很不好! 往回转几年,齐伯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王长老一边重温《守则》?一边自我检讨。 然而?他掌管着新营区的庶务,哪有真正空闲的时候?这不?才翻了两页,外边又有管事进来禀事。一进门?看到他正认真的打开一本《弟子守则》?一边读,一边提着笔在上面做笔记。再定睛仔细一看,那本《弟子守则》都被翻得毛边了,而书页里的也密密麻麻的写着笔记。 就在这时?王长老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管事连忙如实以对。 也不是什么大事件、新事件,就是日复一日的常规事务,但按照规章制度来,却又是必须经王长老之手的。 王长老和往常一样,给他写了批复。 往常?管事得了批复,都是告退走人——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程序等着呢?一环套一环,耽搁不得。更何况?他手头的事也多,大清早的?没时间闲聊。 这一回?他也是如此。告退之后?欲转身走人。就在这时,他看到王长老又拿起《弟子守则》,看了起来。 心中一动,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问道:“王长老,你是在看《弟子守则》吗?” 他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王长老面前摊开的那本书是不是《弟子守则》,离得这么近,他能看不清楚? 但是,他总不能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直咧咧的说:哟,王长老,你还要看《弟子守则》啊?或者问,你为什么要见缝插针的抓紧时间看《弟子守则》?是因为长老会打算近段在门派里抽考《弟子守则》吗? 以上的问题,虽说都是他想问的,但是哪一个都是不能这么明白的问出来的。除非是他傻了。 王长老又何尝不知道他的那点子心思!闻言,复又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对方,推心置腹的说道:“是啊,我是在看呢。《弟子守则》是我们行动的规范集成。我们都要时常温习,不能有丝毫的忪懈。” 管事连连点头:“是。” 出了长老会,他回到自己院里,马上就指示手底下的众人认真温习《弟子守册》:“长老会近段时间里,很有可能会抽考。刚才我去长老会领批复,王长老亲口跟我说的,‘要时常温习,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所有人都信了,并且还不止一个提问:“大人,能不能告诉其他人?” “当然能。是全门派的抽考。不管是抽考到哪个部门,没考过,都是令人头疼的事呢。”该管事一本正经的答道。然后,又是一番认真的敲打和叮嘱。而他自己也是忙里偷闲的温习。 于是,不出半天,消息在整个新营区里传开来。下午的时候,外防线和北煤区也都收到了风声。 北煤区的区长老们起了嘀咕:“我们这回也要参加抽查?” “不成啊。很多低阶的弟子暂且还只能勉强用妖文写个短条儿。” “我觉得吧,你考虑得太多了。考试嘛,难有难的考法,容易也有容易的考法。一定要会写字才能参加考试吗?你怕是忘记了以前在私营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考试的。” “对哦。最初入营的时候,我们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不一样的也照样有考试。” “不管怎么考,或者考不考,《弟子守则》必须要读熟、记牢。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些时候没有抓过这方面的学习了。” “哪有那空啊!先是恢复生产,再是开新田……” “行了,不要再推辞了。再忙能有王长老忙?没看到王长老都是在见缝插针的学吗?” “确实是……” 于是,北煤区很快哀嚎一片。因为众妖族弟子们被告知,从即日起,令人头疼得识字课全面恢复,接踵而来的是更让人痛苦的大考小试…… 第二天,长老会要抽考的消息,传到了始作俑者王长老跟前。 他笑了笑,没有一丝想要澄清的意思。 当天下午,恰好有例会。 另外两位在家的长老,云景道长和袁峰见到他,便问起了抽考的事——长老会近段要抽考?他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 王长老便一五一十的道出昨天的事。 云景道长抚掌赞道:“老王,好成算!” 袁峰也很是支持,甚至提议道:“近来各部门各营都是事务多,很多方面有不同程度的放松。我提议,索性就抽考一回,大家一起紧紧弦。” 三人一致通过了。 会后,云景道长做为轮值长老,去向沈云汇报。后者听了,也是完全赞同:“你们做得很对。前车之鉴,应对如此。”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20180815202136830的月、票,谢谢! 第一四五章 请三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月有余。叶罡寄以厚望的结盟还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而东海的局势却有了重大转变的迹象。东海的胶着状态即将被打破,落桑族人的战力优势渐显,眼见着又要占上风。 叶罡明令只要涉及东海战事的,不论大与小,都是机密,不得泄露。然而,各种消息还是象风一样的迅速传开来。 “东海顶不住了!” “东海要完。” “落桑族人的战力太强,不是我们能扛得住的。” “我听说,落桑族人其实早有和我们和谈的意思。是我们这边不愿意。” “真的吗,怎么以前没有听到一点点风声?” “是啊。如果先前听到了的话,我是赞同和谈的。” “我也是。打成现在这样,亏大发了。” “何止啊!再打下去,损失只会更大。别看新都离得远,也不一定就能隔岸观火……” 象是死灰复燃,各种止战、和谈,甚至投降的言谈再现。便是新都里,也有不少人开始在公开场合主举放弃抵抗,与落桑族人睦邻友好。 叶罡自然也是收到了风声。暴怒之下,这些天,他书房里长案上的摆件又换了好几茬。 “查!给本座彻查!这股阴风是哪个煽起来的!一定要把人给本座揪出来。”他把自己的暗卫放出去了近一半,专门查这股投降言论的源头。 还没有完。随后召来新都的总都督,令其立刻采取公开的有效行动,平息投降言论,并明确指出来,“绝不能让这股歪风影响到东海将士的士气。必须尽快将之平息。必要时,你们可以杀一儆百。” 总都督心里打了个突,抬头飞瞥了一眼大统领。果然看到后者的脸上现出肃杀之色。 “是,遵令。”他慌忙应下。 出了大统领府,总都督一刻也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总都督府,召集幕僚们紧急商量。 然而,听他说完,屋子里却安静了下来。 总都督不耐烦的看向他最得力的幕僚。后者便老神在在的分析道:“明公,余以为,大统领若有所指。” 总都督的眼睛亮了。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和他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的,还有在座的大多数幕僚。 所以,大统领这回要指向谁呢? 一屋子的人都望着被迫发言的那位幕僚,希望他能捅穿这层窗户纸。 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却抿着嘴?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了。 好吧,也不是想不到。毕竟这层窗户纸谁来捅破?谁就要冒极大的风险。于是?屋子里又是落针可闻。 总都督气不过,当即瞪着一双阴厉的眼睛环视众人?脸色也变得阴沉阴沉的。那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老子养着你们这帮人,是做什么用的?这个时候?你们不自己站一个出来?难道是要老子来请吗? 和往常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了资历最浅的那三名幕僚上。 其余人在心底里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我,不?在下?不知道。”其中一人却不按规矩来,掩着脸,当众哭了起来,“我没听懂大统领的话。不知道他话里指的是谁……不能怪我。我刚从圣拿兰回来,不熟悉这边的情况……” 不少人的脸上现出鄙夷之色。这家伙仗着在圣拿兰的经历?一开口,不是“我在圣拿兰时怎样怎样”?就是“圣拿兰如何如何”,鼻孔朝天?轻易不会拿正眼瞧人。本来大家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个徒有其名的,没有想到?还真是如此。好歹也是个金丹真人?却当众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总都督的脸终于完全挂不住了,大喝道:“够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五十步笑一百步! 想到自己花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他肉疼得不行。同时,也失望到透心凉。 众人见状,心里猛道“不好”。 他们只想到这层窗户纸不好捅,却忘了如果不帮明公度过这一关,明公立时就能叫他们更不好过。 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目光落在了先前出声的那名幕僚身上。 后者这回没有再凉薄的抿紧嘴,而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明公,事关重大,又紧急,我等若是一一道来,怕是误事。余有一计,不若大家将心中所想写在掌心,稍候一同展现于明公座前。届时,明公定是一目了然。” “此法甚妙。” “甚好,甚好……” 其余人纷纷面现赞许之色,不住的点头。 老狐狸!总都督在心底里骂了一句,面上却好看许多,扬目道:“那就写来。”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明公的语气已不及往日里的和气,心里叫苦不已,只是不敢在明面上现出丝毫来,连忙开始在掌心上写画起来。 不多时,总都督轻咳一声。 幕僚们便伸出写了字的手,当众展开来。 木!木!木…… 十几个“木”字里,只零星的间杂着三两个“内奸”。先前那个哭脸的小金丹发现自己又是成了少数派,眼圈嗖的一下,再度泛红。 不过,这回,不等他挤出眼泪来,总都督的脸又阴沉了下来,嗖的从主位上起身,拍着桌子咬牙喝采道:“好!真是太好了!” 可怜的小金丹打了个哆嗦,刚刚酝酿出来的两颗眼泪珠子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其他人也知道,明公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明公,请听余一言!”最被器重的那名幕僚见明公要暴走,赶紧的请求道,“如果余说得太荒唐,项上人头任明公处置。” 总都督迟疑的望着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讲!” 那幕僚暗中松了一口气,举起写着“木”字的手来,叹道:“我等何尝不知道投降的言论与青木派没有关连,而是同盟军内部有了生了别样的心思,甚至想要借落桑族人之名头,另立山头。但是,明公啊,我们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也可以这么去做,却不能这么说。” 这种诛心之言,他觉得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完全尽到了本分。故而,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抱拳道:“明公,请三思。” 总都督身形一晃,看着众幕僚手上的“木”字,还有那零星得“内奸”,慢慢的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早已没了先前的怒不可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郑重…… 第一四六章 你是怎么看的? 新都的风口又变了。 青木派躺着上了风口浪尖。 “青木派口口声声说要全力抵抗落桑族人。东海一线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没看到人家在仙山为我等摇旗呐喊助威吗?” “青木派的吆喝喊得好,现在在仙山很受欢迎呢,声望可高了。” “在东海一线流血牺牲的,却是我们!” 几天里,这样的言论不但在新都的大街小巷传开了,而且传出了新都,象风一样,吹进了各洲。 没有人总结,但所有的风言风语都指向一个结论,即,青木派在窃取东海将士们浴血战斗的成果。 要知道不论是修士,还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最讨厌的莫过于这一类的“摘桃子”行径。而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正义。只要是人群聚集之处,无不是沸反盈天,骂声不绝。 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自告奋勇的掀“青木派的老底”,说,青木派原本是魔门魔派,自开山立派之日起,便在仙山风评极其不好,多为修真之士所指谪。是大统领为了抵抗落桑族人的大业,不计前嫌,特意公开发表声明,为青木派说和。大统领亦多次在各种场合里力劝各门各派、各修真世家,所有的修真人士,当前应以抵抗外侮为第一要事,号召停止各种内耗。大家都听从了大统领的号召与劝告,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东海的战事上,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唯有青木派至今龟缩于仙山里,对东海之战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迄今为止,青木派没有往东海派出过一名弟子,也没有为东海战事捐过一个大钱。相反,他们乘着仙山接连遇灾,与仙山的某些门派、世家,蝇营狗苟,使尽手段洗刷他们不堪的过往,极力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 “其可耻行径令人发指!” “最悲哀的是,他们竟然得逞了!” “我们的将士在东海不屈不挠?浴血奋战?流血牺牲,难道就是要成就一群这样的鼠辈吗?” 末了?这些义士都是指天各种立誓?以表明自己的披露无一字虚言。甚至有人慷慨激昂的表示,“今日之言如若招来祸事?我始终无悔”……云云。 紧接着,又有人在一旁向听得目瞪口呆的人们解释:“修士最重誓言。所有的誓言都涉及因果?不可儿戏。向天道启誓?又是顶顶重要的。如果做假,上天立时就会降下雷劫。也就是你们凡人说的被雷劈。” 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人们闻言,当即有不少人吓得哆哆嗦嗦。他们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天。 只见天色阴沉沉的,却完全不见打雷的迹象。 所以……应该是真的吧!人们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惧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人群里有人大骂道:“魔就是魔!可耻之极!” 然而,附和声了了。 怎么回事? 人群中央的一脸悲壮的牺牲者往四周一看,在瑟瑟寒风中凌乱了。 原本愤怒的人们个个缩了头,呈鸟兽散! 在他的周边?只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人。这些人原本是握着拳头要应和他的,这会儿全蒙圈了?站在那里,应和也不是?不应和也不是。 再仔细一看,他不由火起——这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就在这时?他看到其中有一人反应最快?一把拉着正低头要离开的一名精瘦年轻男子:“咦?大哥,你怎么就走了啊?” 那人挣脱不得,只好压低声音飞快的讨饶:“小哥,你行行好,松手罢。那是魔……听我一句劝,招惹不得的……” 见对方怔住了,他一把将手腕挣出来,一溜烟的往街口跑去…… 正义的披露者恍然大悟——原来是被“魔门魔派”、“魔就是魔”这样的字眼给吓跑的。 真是一群无知的可怜虫! 不过,经此一吓,相信这些家伙从此是闻“青木派”色变了。 也就是说,虽然过程和预想的有些出入,但是结果称得上是殊途同归。 思及起,他抬眼再四顾,眼里尽是鄙夷之色,同时在心底里对如此布置的上峰更加不满了:满街尽是蝼蚁而已,也值得如此花费心思?浪费老子的时间和精力。 “气死我了!”齐冰宝一跨进临时总部的小院里,便哇哇大叫起来,“岂有此理!气死人了!” 正屋里,魏清尘正弯着腰,站在桌边看新得到的地图。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这番动静,他笑了笑,扭头对着门口说道:“在外面嚷什么呢?给我进来!” 话音刚落,自门外冲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旋即,齐冰宝鼓着腮帮子站在他面前。 魏清尘放下手里的小木尺和蜡笔,直起腰身来,挑眉望着他:“你不是在练兵吗?怎么被气成这副德性回来了?” “才不是练兵给气的。”齐冰宝梗着脖子申辩道,“练兵进展很顺利。我们的弟子个顶个的好。”说着,他不满的冲门外哼了一声,“便是拉到东海一线去打落桑族人,也保定不比某些人差,才不用窃取谁谁的胜利果实。” 听到这里,小家伙今天生的是哪门子气,魏清尘再清楚不过了。 有六万两银子打基础,再加上东海分部和各分舵上下齐努力,听风堂在东海这边的不利局面已经被成功扭转。而东海及周边的情报网是最先开始恢复的。是以,别看临时总部设在没有人迹的荒山深处,然而,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足不出户,也能很快就知晓。 这些天,跟撞了邪一样,从外面一道又一道的秘讯传回来,说得都是各洲尽在传青木派是魔门,青木派窃取胜利果实……等等之类的谣言等情况。 魏清尘经历得多,将近段的情况一综合,就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要说不气人,那也是骗人的。 只是他沉得住气而已。 而齐冰宝到底是年轻气盛,受不住,搞得跟个爆杖一样,原地爆炸,也是情有可缘。 不过,生气有什么用? 魏清尘更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家伙不会如此肤浅,直接将话题导向重点:“小冰宝,你是怎么看的?” 第一四七章 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齐冰宝不气了,立时换了一张脸,笑嘻嘻的答道:“魏长老,我的想法很简单,是与不是,打一仗,什么传言都不攻自破了。” 魏清尘瞥了他一眼:“搞了半天,原来你又是来请战的?”一个“又”字咬得重重的。 齐冰宝摸着头,只管嘿嘿的笑。 “瞧你那点出息!”魏清尘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在铺着地图的大桌子边坐下来,招呼道,“这是新得的地图。你过来看看,与以前有什么变化。” 这次从仙山回来,他也和沈云一样,放小抓大,故而,亲手抓的事情看上去不多。收集东海及周边各地的地图,是其中的一件。 原因很简单,上次到东海,他便敏锐的发现祝融大陆的大半个东部之四象产生了很大的偏移。这就意味着,涉及的地区其地形地貌很有可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如此一来,听风堂以前收集的那些地图都做不得用了。 当时,他就要布置重新收集地图的任务,就在这时,与“家里”失联了。很快,又得到消息,说是仙山又发生了大范围的地动等灾难。他很担心云雾山脉的安危,哪里还坐得住?马上动用听风堂当时能够调用的途径,安排自己返回仙山。是以,收集地图的任务根本来不及提。 这次回来,他是彻底放下了“家里”的担子,专挑东海诸事。在北煤区挑人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起草方案。待选好了人,并带着三百来人安全的抵达东海,他的方案已经有眉有眼,非常的详细了。 在方案里,重新收集地图便是首要任务之一。 小冰宝也不是满嘴跑话。加上桌子上铺开的这份最新地图?东海眼下主要战场的地图齐活了。 刚才?他将近一个月来收到的战报,再联系地图细看?对东海的战况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小冰宝从练兵伊始?便嚷嚷着要跟落桑族人锣对锣、鼓对鼓的打一仗。这种想法,在他看来?无可厚非。但是,小冰宝还是太年轻了些。是不是真正挑得起这份重担?他考量了近一个月?心里还是没底。让小冰宝过来分析前线的战报,是他的继续考量。 齐冰宝眉开眼笑的应下了,毫不犹豫的走到桌边,弯下腰看地图。越看越认真?不多时?他甚至已经快趴在地图上了。先前魏清尘放在地图上的小木尺和蜡笔,都被他毫不客气的直接拿起来用,在地图上写写划划。 魏清尘便坐在长凳上安静的看着。 齐冰宝接连划了几道线,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划下来的那几道线的交点?说道:“落桑族人的打法很规矩。他们的薄弱之处很明显,就在这里。”说到这里?他郁闷的扔掉手里的小木尺和蜡笔,“同盟军那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近来极力往这里扑。但是,没有用。他们的效率太低了。这几路的协同性也烂得很。所以?估计是不能实现合围。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反而等于是把自己的背腹暴露给了东侧的落桑族人。搞不好败得很惨。” 魏清尘赞许的点头:“不错。你能看到这一层?说明又有长进了。唔,图也画不得错。看来上一次给你的那卷书,你是看完了。” 齐冰宝笑嘻嘻的伸出手来讨要道:“魏长老,我看得好,你再奖一本新的给我,好不好?” 其实,他小小年纪能在东海分部里得到军事指挥权,最初是因为他的战力是整个东海分部里最强悍的。各种军事行动,一旦有了他的参与,便成功的机率大幅度提高。 而他受沈云的言传身教,也养成了遇事爱琢磨、爱总结的习惯。经历了几次行动,便迅速成长了起来。 也是那时与“家里”联络不上,东海分部里懂军事的,只有罗叔等人。使得他脱颖而出,不但很快的得到了罗叔他们的认可,而且也得到了众弟子们的信任。就这样,他开始独立的领导小规模的行动。 接连成功了三两回后,他的名头更甚,成为了东海分部里最年轻的军事指挥官。 在紧接着的一次行动里,他和齐婶两个一齐得了大机缘,行动结束后,便接连闭关突破,正好避开了落桑族人进攻东海,继而攻打守护大阵这一情况。 而这段时间里,正是东海分部屡屡失利,倍受打击的黑暗时期。 焦头烂额,甚至快被打得没了信心的弟子们越发的怀念先前的胜利。齐冰宝的名头就这样在东海分部里更上一层楼。等他出关的时候,竟然有人半开玩笑的称他为“少年战神”。 好在齐冰宝年岁虽小,却是个性情沉稳的。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也清楚得很。面对大家的夸奖和赞扬,他始终保持谦逊。 恰好这时,赵宣自仙山过来了,听闻了他的军事才华。再加上,整个凡人界这边真正懂军事的弟子太少了。所以,赵宣立刻把他调到身边,手把手的正式系统传授兵道。 齐冰宝好比是正要瞌睡的人碰到了枕头,立刻抓住机会,如饥似渴的学习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没学多久,听风堂的凉洲分部出了大问题,众弟子亦生死悬于一线,赵宣只能立刻动身过去。 本来,赵宣是想带他一起过去,既是做个帮手,也能继续教他。是被罗叔劝住了。一来,东海分部也缺懂军事的人才;二来,魏长老要过来了。到时,魏长老能接着教小冰宝,保管不会误了后者。 赵宣再一细想,伪王上台后的凉洲不同于以往,危险是翻着跟斗提高。他自己也不知道此一去能否安全回来。所以,何必带着小冰宝呢? 是以,他留下了小冰宝。并且是谁也不带,独自前往凉洲。 没有想到的是,魏清尘并没有把罗叔等人描述出来的小冰宝的“军事才能”真正当回事。对面东海分部的推荐,他明确的提出来“要进一步的考察”。起初,齐冰宝是很沮丧。不过,跟在魏长老身边学了几天兵道之后,他心里不再有一丝丝的抱怨,而是高高兴兴的接受了魏长老的各种安排和考验。 象方才的那一出,跟在魏长老身边的这个把月里,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更重要的是,他也很喜欢,非常愿意接受。 因为每一次考验,本身就是提高的良机。更何况,大多数的考验之后,他又能读到新书或者学到新得兵阵。然后,以前很多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的疑难问题,立马会变得简单多了。他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在飞快的进步。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四八章 咬狗一口? 这一次,齐冰宝又通过了考核。不过,魏清尘没有再向他传授兵道,而是布置了一个任务,即,如何在东海的西南周边一线,瓦解落桑族人的攻势?以五天为期,让他拿出一个确实可行的行动方案出来。 “除了五天的限期,再无别的限制了?”齐冰宝心思一转,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魏清尘很肯定的点头:“没错。” 齐冰宝眉开眼笑的应下了。 他就知道,魏长老不会无缘无故的拿出西南部的地图出来考校他。更让他高兴的是,魏长老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实际上已经应允了他的请战。并且,首战就在西南线! 这个行动方案即战斗方案。 最最重要的是,魏长老应得干净利落,这一战没有任何的限制!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他能,可以把整个西南战线都纳入方案里。 只要他能,他便是将这一线搅得天翻地覆,魏长老也不会有一个“不”字。相反,还会积极支持。 “魏长老,这份地图借我一用。”齐冰宝越想越亢奋,乐淘淘的卷了地图打算回自己院里好好谋划。走到门口时,心思一转,还是又转过来,敛了笑问道,“魏长老,这股歪风要告诉‘家里’吗?” 他们在东海,收到的情报比较全面,故而能够一眼看出来,这是修士同盟军那边在使障眼法——修士同盟军的高层里产生了严重的分岐,叶大统领要抵抗落桑族人,但有人却生了投降求和的心思,并且已经投石问路。叶大统领不许,立时动了杀心。但又担心暴露出来后,一会动摇己方的人心,二会让落桑族人又有机可乘,故而使出这一招来,遮掩后续的除奸行动。 也就是,他们自己搞内斗,却拿青木派出来做幌子。 齐冰宝能不生气? 但是,他刚才也从魏长老这里探出风来了,后者似乎没有公开辩解的意思。暂时来看?东海分部这边的自证之法就是他马上要谋划的战斗。 虽说只要战斗一打响?各种污名不攻自破,但是?齐冰宝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他这人最受不得这种窝囊气?是以,都走到门口了?还是又转回来,要问个明白。 他的意思很简单——魏长老?我们真要咽下这口恶气吗?“家里”会同意我们这样忍气吞声? 之前?魏长老还跟大伙儿交底,说“家里”现时也骏,把家底搜刮得干干净净,才凑齐六万两银子。听说他讨要银子?“家里”二话不说便批了。本来他只讨要了五万五千两?是“家里”说,穷家富路,多给了五千两。可见,“家里”对东海之爱护,还有厚望。 他由此号召大家?使出浑身的解数来,重新在东海扎根?莫要让“家里”失望,也莫叫自己失望。 齐冰宝因为后面的这一段话?更加咽不下这口恶气了——明明是姓叶的自己搞自己,却要让我们背污名?为其遮羞?凭什么! 如果只是一句“大局”的话?他头一个不乐意! 魏清尘瞪了他一眼:“你来教教我?这份报告要如何向‘家里’打?” 齐冰宝愣住了,挠着头,支吾道:“如,如实汇报……” 话一出口,他自个儿先羞红了脸。 就这样如实汇报,跟小孩子在外头被欺负了,跑回去跟家里的大人哭诉,有什么两样? 太窝囊了! 在他的传承,可从来没有教他要如此行事。事实上,他的传承里真的提到了受到欺辱,要如何行事——身为血统高贵的冰焰灵蛇,从来只有欺负人的,没有被欺负的份。一旦觉得受到了侮辱,统统杀掉。包括所有知情人。做不到?那就自己找个地方去死,莫污了冰焰灵蛇一族的名声。 好吧,这样的做法,是真是假,齐冰宝觉得还有待验证——他在野鸡岭的时候,就对自己这份自称是血脉传承的存在产生了怀疑,觉得不完全可信。现在,他对于自己当时的判断坚信不疑。所谓的血脉传承,必须得用论证的态度对待。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带进沟里。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神使大人就是纯粹的屁话,坚决信不得。所以,先前的阮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阮夫人,自称是他的神使大人,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他的这种态度,已经完全影响到了听风堂里的众妖族弟子。在听风堂之外,也有不少人受到了他的影响。化形大妖白柯便是其中之一。后者也开始正式审视其血脉传承。 话说回来。齐冰宝并不赞同自己的所谓血脉传承里提到的,被欺负时,身为冰焰灵蛇,要如何处置。 他并不觉得冰焰灵蛇的血脉有多高贵。在这一点上,他更信奉门主大人的教导:世间万物的血脉确实各不相同,但绝对没有天生的高贵与低贱之分。 所谓的血统论,其骨子里还是唯强者论。 事实也是如此。 血脉的高贵与低贱,主要是体现在前者对后者的血脉压制之上。但是,血脉并不是永恒的,在不断的修行中,血脉可以随着修为境界的不断提升,而得到提纯、提升。这就意味着,血脉一旦经后天提升,反过来,就能压制曾经的所谓的“大人”们。 再加上,血脉压制,在实力过超过自己的强者面前,基本上形同虚设。 所以,血脉传承里向他灌输冰焰灵蛇如何的天生高贵之类的思想,他都是统统不信的。 在这个基础之上,他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受到欺负,打得过,就要杀掉对方以及一切知情者,把杀人灭口执行到底,反过来,打不过,就自己打个隐蔽得地方羞愧的自杀的极端理念。 但是,传承里也说的不完错。不论是谁,被欺负了,都要狠狠的报复回去。打得过,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打不过,奋发图强,提升实力,等打得过了,再以牙还牙,以眼还牙。 总之,必须是以牙还牙,眼眼还眼! 他梗着脖子避开魏清尘的问题,直接回答了这八个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魏清尘呵呵一笑,“好比说,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你不小心被一条狗咬了,你也要立刻放下手里头的事,去咬那狗一口?” “啊?”齐冰宝被问傻了。 第一四九章 理他做甚 “当,当然不能啊。”回过神来,齐冰宝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魏清尘撑起一只手,扶着额头,微笑道:“为什么呢?” “我堂堂正正的一个人,呃,不对,化形大妖,去咬狗,呃,跟狗打架做什么?”齐冰宝拧着眉毛,一张俊脸上堆满了嫌弃,“打赢了,证明我比一只狗强一些?打输了,叫人知晓,我连狗都打不过?打个平手,哦,我和狗差不多?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能落个好。还白白的耽搁了手里的正经事。不不不,不能这么搞。太不划算了。” “挺明白的嘛。”魏清尘放下手,脸上的笑意更甚,嘴上却指点道,“不过,你说的这个名声,说穿了,就是个虚名而已,算不得什么。主要是,这个被狗咬的人,他手里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那咬人的狗也是完全是疯狗,它咬人是有目的的。” 好鼓不用重锤。说到这里,齐冰宝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比方的喻意,脸上不仅仅是嫌弃,更多的是愤怒:“这狗是成心不想让我们做正事!哼,差点上了恶狗的当!” 魏清尘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样的意图。” 齐冰宝气呼呼的想了想,握着一双拳头说道:“魏长老,我知晓了,会管住自己的。”顿了顿,又道,“这笔账,我记下了。什么时候去讨要,得我们说了算!” “行了,你有说这等闲话的时间,不如全用在做方案上。记住?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魏清尘摆手道。 “保证五天之内写出来!”想到自己的任务?齐冰宝心里的那口郁气全化成了动力。 魏清尘送他离开后,低头拧了拧鼻梁?半晌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报告还是要报告的。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不报告‘家里’呢?” 东海的战局牵扯的势力越来越多?形势越来越复杂,产生的影响也越来越深远。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完全不是夸张。所以?不但这股歪风要汇报,而且他们的应对措施,也要一并汇报给“家里”。 东海分部与云雾山脉并没有直接联络的秘密通道。双边的联络必须通过仙山边界的中转。这是因为守护大阵的隔绝之故。 如此一来,联络便要慢一些。以紧急密报为例?东海这边的?至少也要两天的时间才能送达至云雾山脉。 沈云收到魏清尘亲笔写的密报,就是两天之后了。 而这个时候,凡人界的相关言论已经在仙山这边也开始传开了。象边界等地,已经是传得满城风雨。 在仙山排得上名号的门派和修真世家都在边界安插有自己的势力。故而,他们是最先收到风声的。 玄天门就是如此。 代掌门玄诚上人看完边界发回来的紧急密报?气得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海棠高几,呼的从椅子里站起来?连声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莫明其妙的,他竟然被代表了! 在边界的传言里?既有说青木派窃取东海胜利果实之无耻行径,也有说?九大门派和一流世家们?都争相与青木派划清界限?以与之交往为耻。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言论了! 玄天门哪有与青木派划清界限,与与之交往为耻? 他满门的徒子徒孙目前还都留在青木派的新营区,和那里的青木派弟子同吃同共事呢。 并且,他接下来也没有打算召他们回宗门的打算。 回来做什么? 拜玄信那个该死的叛徒所赐,在天劫之中,玄天门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外门是全毁了,内门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除了主峰,内门其余诸峰皆是摇摇欲坠。 在这种时候,就连其他门派和世家都生怕一个不运气不好,恰好碰上诸峰崩塌,万劫不复,故而不敢过来乘火打个劫。 他何苦把已经逃过一劫的徒子徒孙们再拖入宗门的险境呢? 不仅仅是没有召回自己的徒子徒孙,对所有在外的弟子,他都是一样的对待,在成为代掌门的第一天,便向他们发出宗门令,令他们各自安好,不要在近期返回宗门。 而留在门中的弟子,他也下了命令:但凡有去处的,可以先出宗门避险。 让他感动的是,绝大多数的弟子都选择了留下,挑起重建内门的重担。而在外面的弟子们虽然没有回来,但是都通过各种途径送了钱、物回来,也是全力支持内门的重建。以他自己的门下众弟子为例。他们通过青木派外派执行任务的弟子,送回了二十万块灵石回来。 弟子们送回来的钱、物并不多。搁在天劫之前,于他来说,就是一点零钱,但是现在却成为了他和留在宗门的弟子们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除此之外,青木派也给了玄天门很大的帮助。 这份因果,于他,于玄天门来说,都是欠大发了。 结果,突然有一天,他被告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被代表着,与青木派划清界限,以与之交往为耻。 还能更扯谈一些吗! 玄诚上人气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稍稍冷静下来。 “可不能任宵小胡说八道!” 打定主意后,他首先以玄天门代掌门的身份,写了一份公开声明,纸墨未干,便唤来外面的弟子,令其迅速送到任务堂,令后者立刻公开发出去。 鉴于现在仙山的联络大不如从前便利,他给出的命令是:能传多快,传多快;能快多广,传多广。务必尽快叫更多的人,知晓我们玄天门得真正态度。 命令如此,任务堂那边自然是拼了全力,将公开声明发散出去。 还没有完。玄诚上人亲自联络沈云,向后者澄清谣言,并明确的表示,玄天门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得了青木派的大力帮助,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玄天门现在无力相报,但一直记得这份大恩情,做不来恩将仇报的无耻行径。 很快,他收到了沈云的回复:三两个苍蝇嗡嗡,理他做甚! 玄诚上人听完,乱蓬蓬的心,一下子稳妥了。 是啊,理他做甚! 第一五零章 学以致用 但是,凡人界那边的风言风语传至边界,并且迅速扩散之后,仙山里,也是反应各不相同。象玄诚上人这般态度鲜明的立刻发表澄清声明的,竟然只有一个五行门了。后者紧跟在玄天门之后,也发表了差不多内容的声明。 其余的门派、世家,大多数的选择了沉默。 还有一小部分门派、世家在第二天的上午联合起来也发表了一份声明,却是与玄天门和五行门截然相反的内容。 在这份声明里,他们先是一致严厉的谴责和声讨青木派的无耻行径,接着,对个别门派的是非不分深表痛心,最后,他们希望个别门派莫要因眼前之短利而迷失了本心,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玄天门的任务堂长老收到这份声明后,用最快的速度去找玄诚上人汇报。 后者当时正与数名内门长老在主峰的一处断崖边察看。 这里曾经是主峰的护山大阵的一处阵眼。 天劫时,在内门的守护大阵快要顶不住了的危急时刻,文远真君果断的下令内门诸峰开启护山大阵。他本人更是毫不犹豫的跳进将要崩塌的守护大阵主阵心之中,全力压上去。 幸运的是,守护大阵最终扛过去了。文远真君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内门诸峰的护山大阵也受到了不同程受的损害。其中,以主峰的护山大阵受到的损害最大。三处阵眼,毁了两处,唯一没有完全毁掉的那一处也是布满裂纹,处于崩塌的边缘。 是以,主峰的灾后修复是难度最大的。同时,所需的费用、材料也最大。 而灾后的玄天门元气大伤,完全当不得灾前了。故而,玄诚上人以代掌门的身份拍板,将主峰的灾后修复放在最后。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多月后,终于轮到修复主峰了,仙山却再次历劫。 当时,包括玄诚上人在内,都以为主峰这回是必崩无疑。 是以,主峰所有的弟子都连夜就近迁移。 那个时候,玄诚上人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师尊文远真君没有在主峰闭关养伤。不然的话,他只能打断师尊的闭关了。 他是最后一个撤离主峰的。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开启了护山大阵。他的想法很简单,护山大阵只能有一成多一点的威力了,肯定是护不住主峰。那么?就让开启着的护山大阵随主峰一道崩陷吧。这叫做有始有终。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决定竟成功的挽救了主峰和护山大阵。 不论是主峰,还是它的护山大阵?都又逃过一劫。 是以?二次历劫之后,主峰的修复正式开始了。 前些天?他们已经完全修复了仅剩的那一处阵眼。今天是察看两处崩掉的阵眼,商议修复方案。 站在断崖边上?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看?却只见任务堂的执事长老急吼吼的御剑过来。 玄诚上人先打住,抬眼看过去。 哪知,看到的竟是一个这样的玩意! 看罢后,他呵呵冷笑:“全文的重点放在了‘个别门派’是非不分上。这些家伙是在搞柿子捡软的捏的那一套?企图把仙山的水也完全搅浑呢!”说罢?将刻录声明的玉简捏得粉碎,随手往崖底一扔。 一把玉屑被风一吹,完全散了,无影无踪。 在场的长老们心里好奇极了——“全文”?什么文?听师兄(师叔)的意思,不象是什么好文。但是?师兄(师叔)却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玄诚上人拍干净手里的残碴,这才想起来?其他人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让他重复一遍? 哼,本座嫌会脏了口。 是以?他让任务堂的执事长老代劳。 后者简要的说完后,玄诚上人用一根手指头捅了捅两只耳朵?满脸厌烦的说道:“糟糕?忘了封闭听力?得抽空好好的洗一洗耳朵才行……” 见状,众长老还能不清楚他的意思? 事实上,在宗门昨天率先公开发表澄清声明后,他们玄天门就算是高调的表明了态度。只是让众长老感到不解的是:师兄(师叔)这回居然是真的不生气!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玄诚上人好脾气的耸耸肩:“也就是三两只绿头苍蝇,嗡嗡嗡的乱叫,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又不是清闲得没事可做!”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要修复护山大阵,忙得很呢。” “师兄说他们是绿头苍蝇,我觉得还是太抬举他们了。能写出这种颠倒黑白、不知所谓的玩意的,简直是连臭狗屎都不如!” “那可不是!臭狗屎还有人骂一句‘臭’。象这种玩意儿,我连骂它的兴致都没有。不理,不理,我们做正事。” 大家跟没有这桩事一般,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断崖之下。 没有人再搭理匆匆跑过来禀报的那名任务堂执事长老。不过,后者此时也完全明白了,挠挠头,向众人抱拳行了一礼,又匆匆御剑离去——他也好忙的呢。没空搭理这种连臭狗屎都不如的所谓联合声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玄诚上人收到了白璋上人的传讯符。 后者跟他说的也是《联合声明》,问道:“贵宗门怎么迟迟不见反驳呀?” 玄诚上人这才知道,原来,五行门还是和灾前一样,跟着他们玄天门行事呢。 这不,那玩意儿出来后,见他们玄天门没有动静,五行门着急了,立刻让与他私交还不错的白璋上人传讯过来询问。 如果不是两个门派隔得远,估计白璋上人已经亲自跑过来了。 玄诚上人一字不改的将沈云先前给自己的回复送了出去。 少顷,白璋上人又传讯过来:师兄说得太对、太精辟了! 玄诚上人呵呵一笑,再回复:这是沈门主的原话。昨天,我亦有与师弟一样的困惑,请教于沈门主。沈门主如此回复于我。我现将原话赠与师弟,共享。 白璋上人的回复和刚才一样的快:多谢师兄。以后会多多向师兄请教,请师兄不吝赐教。 玄诚上人这回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即,好。 不是他故意端架子,而是该说的都说完了,而他确实是忙得很,没工夫与白璋上人通过传讯符搞客套。 他在青木派呆得那段时间,就很赞赏青木派上下的高效。据他的观察,有事说事,不搞客套,正是青木派行事高效的原因之一。 到了他这里,就叫做学以致用。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们玄天门的宗旨之一。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之恋和法界虚空的月、票,谢谢! 第一五一章 蹭船 《联合声明》发表后,在仙山好比是泥牛入海。 这让相关的门派和修真世家意外极了——没有意料之中的反驳、对骂。合着他们凑在一起,花了一夜的时间商量,绞尽脑汁,拟出来这份声明,结果是发表了一个寂寞! 玄天门和五行门昨天不是火气大得很吗? 今天看到这份《联合声明》,他们只会气得直跳脚才对啊。怎么没声没响了? 一干人等又凑在一起,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玄天门和五行门,都怂了! 此结论一出,他们好不得意:“他们果真还是怕了仙山主流的,不敢与沈魔头走得太近。” “那必须是。身为修真正派,‘魔’字是万万沾不得的。” “只可惜现在是外侮当前,不好继续收拾沈魔头!” “这位师兄,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再说一遍!” “怎么,有说我错吗?事实就是如此……” “不不不,这位师兄您千万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说得太对了,简直说到了点子上。令在下耳目一新,对付沈魔头的思路大开。” “是这样啊……我想想,刚才我说的是‘只可惜现在是外侮当前,不好继续收拾沈魔头’。” “对,就是这句话。由这个意思,我们再往前推一步,说,沈魔头与落桑族人暗中勾结,诸位觉得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后,信者会有几成?” “哈哈哈哈……别人信不信,我不清楚,反正,我有点信了。” “对啊,如果再多听几遍,我肯定是信了。” “妙极妙极……” 过了几天,从凡人界到仙山,类似的谣言果然传得沸沸扬扬。 事态更大了!由玄诚上人转赠的那句话已经压不住白璋上人的怒火和焦急。他跟玄诚上人传讯打了声招呼,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玄天门,当面求教。 哪知,玄诚上人这回也沉不住气了,正准备亲自去一趟云雾山脉呢。 本来他是前一天就要动身的。因为收到了白璋上人的传讯,所以,才临时改了主意,按着性子?硬是等了一晚上。 在新立的山门前?远远的看到了白璋上人的飞船,他立刻祭起本命飞行法宝迎上去?直接跳上船:“我要去青木派?立刻就动身。你去吗?” 白璋上人大喜:“你知道去那边的路!” 他早就想去云雾山脉了,好不好! 在天劫之前?是因为修士同盟军的封锁,象他这种在叶罡面前挂了号的与“魔族”走得近的人?不管是明着还是暗地里?都不好过去; 天劫之后,纯粹是不认得路。 他这番前来找玄诚上人,是之前听到一些风声,说玄诚上人把满门的徒子徒孙都送到了青木派?从而猜测?玄诚上人知道怎么去云雾山脉。 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玄诚上人拂尘一甩,嘿嘿笑道:“我猜你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打算坐你的船……对了?你还会回来的吗?” 从云雾山脉回宗门,不用座舰?全凭飞行法宝,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样的经历有一回?就足够了,他不想再来第二回。 他之所以决定蹭白璋上人的船?是觉得后者此行主要是替五行门探路?故而不会留在云雾山脉。 但是看到白璋上人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刻着“得偿心愿”这四个大字?他心里又不肯定了,赶紧的先问清楚。如果白璋上人决定要留在云雾山脉……必须先送他回宗门。 他不是缺这艘飞船,而是真的想要省下来回的开销。 在劫前,玄天门就不如五行门财大气粗。 现在嘛……从来没有缺过灵石的玄诚上人确实是恨不得能将一块灵石分成八瓣来花。 所以,他不动用自己的座舰,真的就是想省下来回的开销。 当然,如果同样财大气粗的白璋上人选择留在青木派,并且将这艘飞船赠与他,那么,他也不一定非得要白璋上人相送,自己也是可以驾船返程的。 呃,真不是他想得美。而是五行门上下以前就是这么行事的。人家就是这么气派! 白璋上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不瞒师兄,这艘船不是我的,是我大师兄的。我的船,在劫里坠毁了……那一晚,我们也损失惨重。以飞船为例,十之不存八九。如今能够拿得出手的,撑一下门面的,除了掌门师伯的座舰,便只有我大师兄的这一艘。” 玄天门的代掌门大人秒懂。玄天门和五行门现在是难兄难弟,他不能再打人家的飞船的主意了。太不厚道。 心思一转,他好佩服五行门的门户之紧——从白璋上人的话里,他听得出来,五行门也损失惨重,境况大不如从前。然而,在此之前,却没有透一丝丝风声出来。他也是此刻才窥见一二。这门户够紧的啊。不象他们玄天门,如今已经成为了仙山里有名的破落户。 那些恶心的东西,前番在那篇“臭狗屎”里,还不敢有恃无恐的指名道姓的大骂特骂,完全是畏着师尊的声威。 思及此,玄诚上人的心里更加沉重,只是没有在白璋上人面前现出一星半点来。 “所以,我见过沈门主后,必须再回一趟宗门。”白璋上人叹道,“就算想留在青木派,我也至少先要把飞船还给大师兄才行。” 玄诚上人点点头:“我现在是代掌门,也不便在外面久留。见过沈门主后,也是要赶回来的。那就说好了,我这一趟就搭你的船。” “行,没问题。”白璋上人爽快的应下来,又道,“一路上,烦请师兄指路。” “应该的。”玄诚上人说着指引白璋上人调转船头,直接飞越原来的外门,现在的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天坑”。 在飞越“天坑”的过程中,玄诚上人见白璋上人一眼也没往底下看,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以为对方是不忍心看,沉声说道:“最初几次,我也是看一次就伤心一次。最近才稍微好受一些。” 不曾想,白璋上人还是没有吭声,连个眼风也没有给他。 貌似是自己想多了……玄诚上人大窘,闭上嘴巴。除非指路的时候,他也不再出声。 个把时辰之后,飞船飞过了“天坑”。白璋上人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惊讶的问道:“你在‘天坑’上开小差,不怕迷失了方向吗?” 第一五二章 青木派对法宝的审美 玄诚上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己的飞行法宝的问题。就连白璋上人这种元婴境的高阶阵修也会是如此的忌惮“天坑”。 “不会啊。”他开心的解释道,“我戴着破障珠呢。” “什么破障珠?”白璋上人瞪着他,险些惊落下巴。 破障珠,听着象是破除障气的法宝。可是,在“天坑”的上空潲稍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是因为障气作祟吗?“天坑”的上空确实有些许障气存在。但对于他来说,其作用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好不好! 分明是地表崩塌,导致上空的四象严重扭曲变形,甚至分裂、重叠,从而使得路过者很容易会对方位做出误判。 然而,事实却是,玄诚师兄一路的指引完全正确,且非常及时。好几次,如果没有玄诚师兄的及时指点,他很有可能走偏了。 那情形,就象玄诚师兄的阵道修为,远在他之上。 怎么可能!白璋上人想都不想,立时推翻了这种可能性。 玄诚师兄是法修,在阵道之上,能够超越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同阶阵修? 以前,十大门派号称同气连枝。同阶之间,不但以师兄弟相称,而且有来有往,时不时切磋一二。以他们这些元婴境的二代为例,彼此间都是知根知底的。谁有几把刷子,擅长点什么,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据他所知,玄诚师兄是个纯粹的法修,在阵道上并没有建树。 好吧,就算自玉锦门出事后,十大门派变成了九大门派,仙门不复存在,玉锦门迅速的一家独大,“同气连枝”完全流于形式,大家的来往少了,很多事也不知晓了。但是,这才多少年呀?玄诚师兄能在不到十年里,阵道修为突飞猛进,追上,并且完全超越他这个正经的阵修? 真要是如此的话,玄天门何至于在天劫里惨遭重挫,伤及根本? 所以,从这一点,他也不是信的。 如此一来,破障珠之说?倒是显得更可信一些。 白璋上人身为高阶阵修?听闻有这等宝贝,好奇心被充分的激了起来。他很想跟玄诚上人讨要过来?品鉴一番。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从小到大的教养,再加上?他与玄诚上人之间的交情还没有亲厚到可以提这样的要求的深度,他张不开这嘴。 玄诚上人呵呵一笑?伸手探进道袍的领口里?把挂在脖子上的破障珠摘了下来,大大方方的递过去:“喏,这就是破障珠。” 白璋上人望着他,又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玄诚师兄不是这么慷慨的人呢。 “这枚珠子也是别个赠与我的。”玄诚上人把珠子往他手上一塞?“它最多只能用四个月。这枚珠子也就只剩下个把月的期限了。期限到了,它就完全做不得用了,届时得另外换一枚新的才行。” 白璋上人紧紧握住珠子,感觉又重又烫手。原本,他是十分渴望拿到手里细细鉴赏一番的?但是,玄诚师兄的殷切期望?令他压力山大啊。以至于他连心心念着的宝贝也顾不得看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只有一?一个月!我,我怕是仿不出来……” “哈哈哈……”玄诚上人没憋住?抱着拂尘破功大笑?“老弟?你不要误会。没有要你仿的意思。也不需要你仿。” 白璋上人更加疑惑了:“不需要仿?难道说,贵宗门还有第二枚……更多枚?” “没有啊。我们宗门里,就只有我手里有这一枚。”玄诚上人止住笑,冲他眨了眨眼睛,“不过,我知道去哪里搞到它。多的没有,四个月讨要一枚,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不是玄天门自家的独门宝贝。白璋上人心思一转,小心翼翼的包握住手里的破障珠,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得仿…… 就在这时,他听到玄诚上人继续说道:“以老弟跟沈门主的情分,四个月讨要一枚,也应该不成问题呢。” 沈门主!青木派?白璋上人马上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连连点头:“原来是青木派又新创出来的宝贝。”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再无疑惑。 因为据他所知,青木派自创的宝贝正是这种风格。 托云霄上人扶西河的福,这些年来,他见识了不少青木派自创的宝贝。 青木派自创的宝贝怎么评价呢? 请恕他没什么文采,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他只能说一下自己的感受。他见识的第一件青木派的宝贝,是云霄上人给他看的一道追踪符。 那符被激活之后……我的天爷,那味儿…… 白璋上人好比被一道强雷击中。他活了两百多岁,头一回见到如此不要脸的追踪符。 之后,扶西河每每从青木派那边得了新式的“宝贝”,又不好拿到外头用,便过来跟他“分享”……他雷着雷着,竟然很快就习惯了。 破障珠,却是头一回见到。老扶也没有给他看过。 估计是近几个月里,青木派新创的又一件“宝贝”。因为老扶在天劫之前闭关了。不然的话,以老扶的性子,还有他们俩的交情,有这等好宝贝,肯定会给他讨要一枚的。 白璋上人收了思绪,低头去看掌心之中的破障珠。 这枚珠子确实是一枚阵珠。 通体墨黑,光滑的表面上可见微弱的灵力波动。 “难怪只能用四个月。”他痛心的摇摇头,“又是用的最次等的材质。” 为什么要说“又”?那是因为他过往见识过的青木派的自创宝贝,几乎没有一样例外的,材质都不好。 但并不能就此断定青木派的灵阵也不好。 相反,他们的灵阵很出彩。即便是被低劣得材质严重拖了后腿,其效用也是相当之惊人。他们往往能够踩着材质要求的下限,做出不下于坊间同类灵阵的成品来。 身为元婴境的阵修,白璋上人自愧不如,非常之佩服。却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他就充分见识了沈门主的阵道修为。更何况,据他所知,青木派里还藏着一位很了不得的高阶阵修。 所以,如果说这枚破障珠是出自青木派的话,他觉得完全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因为一宝多用,才符合青木派对法宝的一贯审美。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法界虚空的月、票,谢谢! 第一五三章 同道 又看了一眼,白璋上人将破障珠还给了玄诚上人,再次摇头道:“真的仿不出来。” 别看是用下品阵珠所制,然而,上面刻画的却是上品阵。 单说这一点,他就做不来。以他的阵道修为,刻画上品阵,如果是阵珠的话,必须是上品之材质。若是阵盘,则可以用中品的。 更何况,上面刻录的上品阵看似简单,他看到第一眼时,头有些晕。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更晕了。不得不打住。 连看第三眼的底气也没有,他怎么去仿? 不用猜,这枚破障珠定是出自青木派里阵道修为最高的魏长老之手。 数月不见,魏长老在阵道之上又精进不少哇。 白璋上人对此行的期待更甚了——希望运气足够好,魏长老目前在云雾山脉。 玄诚上人把珠子重新挂在脖子上,请教道:“如果换成上品的阵珠,使用期限是否能加长?又最多能加长多少时间?” “我得算算。”白璋上人伸出右手来,认真的掐算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手,老神在在的答道:“怕也是四个月。”不等玄诚上人再次发问,他接着解释,“上面刻画的阵法很玄妙,我们鸿蒙界现有的阵基材质,都只能做到勉强承载。所以,四个月已是阵珠能够承载的极限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玄诚上人更加不解,禁不住“滋”的吸气:“上品的阵珠和下品的阵珠,也完全是一样的?” 白璋上人点头:“换成是我来刻这阵图的话,下品阵珠根本用不了。” 这么一说,玄诚上人懂了。但这样的结论,完全打破了他对青木派的既有认识。那就是,青木派连“阵基”都搞得出来,在他看来,青木派在阵道之上很了不得了,完全不下于五行门。结果听了白璋师兄的解释,他方知自己先前的评价还是太过保守。 他咋舌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五行门这一次竟然毫不犹豫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先前,他还以为五行门是以他们玄天门为首。 结果是……人家早就拿定了主意。象今天的话?只是纯粹的不知道去云雾山脉的路?又急于赶过去,所以?见有他这个现成的向导?这才找上门来。 以玄天门为首……纯属是他又想多了。 好尴尬! 白璋上人闻言,却以为对方是在感慨“阵基”能够护住云雾山脉至今安好?故而没有太在意。 玄诚上人见状,自然不会再往下多说?话锋一转?说起凡人界和仙山的时局来。 在这一点上,白璋上人与他一样,也是非常的忧心。 又走了数百里,玄诚上人收到了余莽的传讯符。 后者说?他也在附近?恰好发现了他们的飞船,问他们要去哪里,是否急着赶路,要不要结个伴同行。 因为这船不是自己的,所以?玄诚上人拍落掌心的符火后,去船尾找白璋上人。 原来?后者看到他有传讯符,便找了个借口?避去了船尾。 “余坊主?”听完他的讲述,白璋上人觉得好陌生?完全没有听说过?“他是谁?” 玄诚上人也知道他交游有限?在五行门里又是个不理庶务的,所以,这话不是做伪,遂解释道:“余坊主单名一个莽字,是边界里有名的化形大妖。往回去数年,他的平安坊在边界是很有名气的。” 白璋上人本能的觉得没这么简单——他虽然不理庶务,一门心思全在阵道上,但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否则的话,当年运天武馆初立,五行门也不可能放心的派他去应卯。 以玄诚师兄的身份,怎么可能跟边界里的一头小地头蛇称兄道弟? 不过,他没有做声,静等玄诚上人的进一步介绍。 果不其然,玄诚上人笑了笑,又道:“他的运气不错,攀上了沈门主。前些年为了追随沈门主去凡人界,将平安坊关了张。是个很有魄力的。说句老实话,换成是我的话,在那几年,想都不想,更不用说把自己的老本直接关张。” 白璋上人却不以为然。因为象余坊主一样的人,据他所知,还有一个。即丹霞门的云霄上人扶西河。 说起来,他与老扶之前并没有什么往来,与十大门派里的其他同阶师兄弟一样,也只是点头之交。 他们两个的交情是在运天武馆里迅速建立,并飞快的发展起来的。 到了如今,他们俩彼此视对方为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而这一切,全缘于沈门主。 换而言之,他虽然不会象余坊主和老扶一样,一个为了追随沈门主,舍弃经营多年的根本,另一个差不多是舍弃了自己的宗门,但是,只要沈门主于他有什么要求,在不背弃宗门的前提下,他也是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的。 在这一点上,余坊主虽为妖修,却完全可以说与他同道。 当然,没有做过的事,他是不会先说出来的。是以,听了玄诚上人的感慨,他面上不显,只是点头附和道:“确实难得。”然后说道,“如果同路,我也很想认识这位余坊主呢。” “那行啊,我这就回复他。如果有缘的话,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玄诚上人高兴的说道。 一道传讯符回复过去,少顷,那边又回复过来。 嗯,他们两个确实有缘。 余莽说他正好也要回云雾山脉送货,并爽快的报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就在前方五十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山谷,他们在谷口临时歇脚。 白璋上人当即拿出千里镜出来找寻。 他没有听说过那个山谷。 这种情况,在接连两次历劫之后的仙山,再正常不过了。很多知名的地方或崩陷,或面目全非,同时,也造就很多新得山谷、河流、平原等。 少顷,他看到了目标,跟玄诚上人说道:“是个新山谷,周边没有看到其他人。唔,他们有两艘小飞艇。我们可以组成一个船队。” 情况比他以为的要好。他听到余坊主提到“商队”,还以为后者是碰到了什么麻烦,请他们过去援手呢。 要知道现在的仙山,劫道的现象比劫前更为常见。就象他,为了减少这样的麻烦,让此行变得顺利一些,都不得不动用了宗门里现而今唯二完好的飞船。 第一五四章 那确实是 不多时,余莽的传讯符又至。这一次是告诉他们,马上会有一名手下过来迎他们。正好到午饭饭点了,请他们过去一同吃点。并解释,他自己不能过来,要守着货物。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都表示理解。这一路走了不到千余里,他们沿途碰到的劫道者,不下四伙。不过,那些家伙都畏于他们的飞船之威,离着二三十里远,便自行避开了。而他们两个也不想在路上节外生枝,都是视而不见。所以,走到现在还算安稳。 余坊主他们的情况就不同了。两只并不是很有杀伤力的旧式小飞艇,再加上妖气冲天,在灾前就是妥妥的“肥羊”。 思及此,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不由的相对一视,从对方的眼里皆看到了惊奇——周边五十里之内皆无打劫者,余坊主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余坊主也绝非寻常人物。 两人皆辟谷多年,没有饮食欲望,只是因为盛情难却,故而驱船过去。 船方飞出两三里远,前方远远的飞过来一道淡蓝色的遁光。 玄诚上人是元婴境的资深法修,一眼便识别出来,这是飞过来一只妖。 “水里的,凝丹境中期……”他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里的拂尘——与云景道长早看靠捉鬼为生不同,他是主打除妖。所以,在青木派的新营区里呆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是过得非常克制。原因无他,新营区里的小妖不少。每每碰到,对于他的感官都是一次强烈的冲击,辣眼睛啊。他用了好些天,才能完全管住自己这只拿拂尘的手,没有一个照面便劈头盖脸的直接抽打过去。离开青木派,回到宗门里,才呆了百多天,他的适应能力又好象转回去了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清了清嗓子,连忙在心底里提醒自己——青木派的妖?都是正经的妖族弟子?与他们的人族弟子一样,都同等的受《弟子守则》约束呢。 接连说了三遍?他心里的别扭劲儿完全消失干净?握着拂尘的那只手也随即恢复如常。 “他过来了!”白璋上人也非寻常人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玄诚上人的异常?连忙出声提醒,并且做好了接洽的准备。 话音刚落?那道遁光已经到了离船头百来步远的地方。 倒也是眉清目秀?尤其是目光清朗,周身透着方正之气,与一般的妖确实不同。白璋上人是头一回真正看到青木派的妖族弟子,禁不住在心底里暗自称赞。 “在下是谢青?奉我家老爷之令过来迎接二位大人。”谢青完全是按照仙山这边的修士礼仪行事。 他这般行事?落在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眼里,又立马得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好评。 更让两人心身愉悦的是,谢青遵循的是仙山宗门之礼。他们俩都知道,在青木派里是不讲究这么多的。谢青如此行事,充分证明了余坊主邀请他们过去的诚意。 两人皆赞许的微微点头。 接着?白璋上人看向玄诚上人。 因为此时与余坊主有交情的是后者,而他虽然船主?却暂且还只是一个陌生人。对方既然用的是仙山宗门里的礼仪,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眼下是搭不上话的。他没有让谢青上船来,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玄诚上人收到?拂尘轻甩?受了对方的礼?笑道寒暄了几句,辟如“你们坊主近来可好”之类的。 谢青执弟子礼,皆一一应答。 也是大方得体,态度热络,却又做到了滴水不露,仅仅是透出来他的身份——余莽手底下的大管事。 如果不是这身妖气,玄诚上人两个真的会把他当成九大门派里的金丹子侄。 “有劳谢大管事前头引路。”玄诚上人问出了对方的身份,很快便结束了寒暄,满意的点头道。 “是。”谢青又行了一礼,转身在前头引路。 因为先前见过他的速度,所以,白璋上人没有刻意放缓船速,而是让飞船正常飞行。 这时,谢青的表现又让他眼前一亮,惊艳不已——对方与船头的距离始终保持着百步远。老话说,换成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到如此标准。 “厉害!这才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呢!”玄诚上人更是直接大赞。 白璋上人也叹道:“确实是。”他真正接触过的青木派弟子不多,对青木派的所知,绝大多数是缘自沈门主和老扶两个。象青木派的妖族弟子却是头一回亲眼所见。别的如何,他目前不好评论,但是,这位谢大管事确实是以一己之力,刷新了他对妖修的既有认识,不得不对之刮目相看。 没过多久,山谷在望,距离他们大约还有五里远。 这时,余莽亲自踩着一只金晃晃的盆状飞行法宝迎了上来。 谢青接上他后,紧跟其后。 白璋上人的目光落在满面笑容,乐呵呵的迎面而来的余坊主身上,心里疑云大布,禁不住轻“咦”出口。 这位余坊主让人一看就能知晓是血统纯正的化形大妖。按理说,他完全可以乘云驾雾而行,无须再借助法宝之力。为何还要脚踩一个颜色、形状皆奇怪之极的飞行法宝呢? 莫非又是青木派的什么古怪《守则》里明文规定的? 他又不由得扭头去看身边的玄诚上人。 哪知后者听到他轻轻的“咦”了一声,也扭头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一样的充满疑惑。 太好玩了。好久不曾这么有趣过! “哈哈哈……”白璋上人没忍住,先大笑出声。 玄诚上人亦大笑。 就在这时,余莽已经带着谢青飞到了船头外。 “两位道友,这是碰上什么开心的事了,如此开怀大笑?”他严重怀疑这两位是在笑话他的金盆,故而没有上船,而是在半空里停下来,故意发问。 玄诚上人忙止住笑,摆手道:“非也,非也。” 余莽用比足金还要纯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言下之意是:我信你们个邪! 白璋上人到底没有打理过大宗门庶务的经历,远不及玄诚上人的滑头,当即如何以对:“余爷的这件飞行法宝好特别。” 说完,在暗地里表扬了自己一句:反应比以往要快得多哦,居然能把话说得这对委婉。 就知道!余莽呵呵一笑,收回目光,也看向自己的金盆,故意得意洋洋的夸了起来:“我这只金盆是用纯金铸造,放眼整个仙山,绝对找不出第二只来。”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立时见识了他那与众不同的审美和品味,眉眼弯弯的齐齐点头:“那确实是。” 在心底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更加佩服沈门主了——也就是沈门主才能完全包容余坊主如此独特得审美和品味。 要知道青木派现在穷得都快要当裤子了。余坊主的这只金盆并非是本命法宝,所以,换成是别的掌门或者家主,头一个就会拿它去换钱。 事实也是如此。前些年,修士们手里头普遍比现在有钱,便是衣着都比如今要光鲜些。如今大伙儿接连历劫,手头紧多了,放眼现在之仙山,轻易是看不到这种能亮瞎人眼的大宝贝了。 第一五五章 有肉一起吃 两人都没有明说。殊不知余莽原本就擅长察言观色,自血统升级为地龙灵族之后,这样本事更加了得。所以,隔着五六步远,他完全的感受到了两人对自己的金盆的那点心思。 “我的金盆虽然笨重了一些,又没有别的好处,就是个样子货而已,但是用了有些年头了,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了。所以,绝对是非卖品。”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说“用了有些年头了”,真的是实情。也就是当年真金不值钱,被仙山的全体鄙视,而他自己是确实喜欢,所以,才能随随便便就打出这么一只金盆来代步。换成是现在,他再喜欢,也是连打只金碗都不敢起。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大窘。他们俩一个忙说“误会”,另一个老实的应道“买不起”。 余莽松了一口气,又是眉开眼笑道:“换成是现在,我也买不起呢。”接着摸着胸口,一脸怀念+痛惜的说道,“当年,真金白银多贱啊。我们妖族还好,因为很多族群也和我一样,喜欢把家里装得金灿灿、白闪闪,所以,金真白银还是有些受众。我记得你们人族修士那个时候,可真的是将真金白银当俗物呢。很多人连提一句都嫌俗。早知今日的话,我那时要多多收集这些俗物。” 越说越后悔,他踩了踩金脚盆,恨声道:“真是悔死我了。”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被他的坦诚惊呆了,在心底里都再清楚不过,人家是一点儿也没有夸张。事实上,他们两个也是追悔莫及。余爷说得对,他们两个过去也是非常之“不俗”,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真金白银……好吧,不要说金银等俗物,但是灵石,他们又真有几分看重? 尤其是玄诚上人。他甚至在心底里反省:大概是以前过得太舒服了,所以,如今才有了现世报,让他们这种从来是不缺修真资源的天之骄子们也有为一文钱费神、头痛的时候。 “确实如此。我如今也后悔莫及。”白璋上人苦笑道。 “同悔。”玄诚上人摇头轻叹。 余莽却抹了一把脸,又笑了起来:“所以,只有加足了劲?努力再赚了。” “有道理。” “说的也是。”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纷纷应和。换在从前?他们才懒得搭理这种“俗不可耐”的话题。现在嘛……有钱的话,当然是希望一起赚喽。 两人都是听说了余莽的性子?如今又是亲眼见了?果然如听到的一般。再说了,听到这里?两人也完全清楚了余爷此番的用意,是以?都也没有客气?如实道出有财一起发的心思。 “我这里正好有一桩买卖。”余莽高兴的一伸手,请道,“走,去我那里?我们细说。” “多谢余爷。” “余爷?请上船来。” 三人高高兴兴的一起坐了船,往山谷飞去。 余莽的商队临时驻扎在谷口。他向玄诚上人他们两个解释:“后面的山谷里,地方不大,越往里走,越窄。乱哄哄的?尽是烂泥和乱石,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到了最尽头?居然没有出口。不如外头的舒坦。” 闻言,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便听明白了:商队在驻扎之前仔细的察看了地形。这一带是安全的。 于是听从余莽的指挥?在一处空地上停了飞船。 待到下船来,谢青过来禀报?饭菜已经好了。 余莽爽利的邀请两人一起吃?并道“边吃边说事”。 如此一来?完全对饮食没有要求了的玄诚、白璋二人都不好拒绝了。 接着,他们两个随谢青、余莽一同走进用阵法圈起来的临时营地里,立时被一股火辣辣的肉香完全包围住。 “咕噜!咕噜!”两人的肚子破天荒的前后脚的叫了两声。 声音不大。余莽和谢青似乎没有听见。但是,玄诚、白璋二人仍然是觉得好窘。同时,心里涌起来更多的是期待与好奇——那些火堆上烤的是什么肉,竟然勾起了他们的食欲?要知道,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进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商队的人数不少,约摸有两百来号人。这会儿,他们分成十队,个个围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席地而坐。每个人都一手拿着用两尺来长的粗木签串着的烤肉串,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只样式、大小都差不多的牛皮水囊,眉开眼笑的,准备开吃。 看到余莽过来,众人纷纷抬头问好。却没有一个人特意起身。 这样的情形,换在仙门里的任何一个宗门或者世家,都会被认为是大不敬。然而,余莽和谢青皆是完全没有在意,一个笑吟吟的挥手致意,另一个吸了吸鼻子,快活的招呼他们吃好喝好。 玄诚上人还好,这样的情形,在新营区里已经司见惯。白璋上人是越看越觉得稀奇,连喷香的烤肉也能视而不见了。 很快,他们在一堆火旁停了下来。这堆火与其余九堆唯一的区别是,火边空了一部分,没有被妖族弟子们团团围住。 先在火堆边坐下来的那五名妖族弟子齐齐放下手里的烤肉串和牛皮水囊,起身与他们见礼。 “都坐,你们继续吃,莫要管我们这边。”余莽在火堆上虚划了两道线,把插在火堆边的烤肉串分成两大份,“你们那边的,归你们吃。这边是我们的。嘿嘿,我们要说事,吃得慢些,肯定抢不过你们,先分一半出来。” 后面的话,明显是向那五人解释。 五人居然没一个人打推辞,一溜儿得点头表示赞同。 白璋上人又觉得是看到了一桩稀奇事——可不是稀奇事吗?换成是在仙山的其他宗门和世空里,哪有这五名弟子分一份出来同吃的?他们必须是在一旁执弟子礼,端茶送水的侍伺着。 余莽分完了,再来招呼他们两个去火边堆,并神秘的笑道:“今天我们恰好打牙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酒,算得上是好酒,花点心思,不难寻来。难得的是那烤肉,我保管二位都没有吃过。” 打牙祭?白璋上人抚掌笑道:“以前在运天的时候,跟沈门主打过几回牙祭。甚是想念呢。” 玄诚上人也是笑容满面:“我在新营区的时候,也听说过打牙祭。” 只是因为他坚持辟谷,所以,一回也没有参加过。他不去,底下的徒孙们有许多还没有辟谷,想去,也不敢提。小家伙们挠心挠肺,煎熬的样子,他私底下偷乐了好几回。 现在嘛,他不会再拒绝了。 “有财一起发”,当然从“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开始喽。 第一五六章 双玉酒 余莽亲自从火堆边取了两串烤得“滋啦”作响的肉串,递给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面前:“先尝尝。” 两人道了谢,双双接过去。 “有些份量呢。”白璋上人惊讶的说道。 所有的烤肉都是切成不到两寸见方,一指来厚的块状。每一串有二十来块,看着就份量不少。不想,拿到手里后,发觉比预料的还要压手。 众所周知的,同等体量,凡兽的肉质是最轻的,妖兽要重得多,灵兽更重。据说最重的应当是神兽之肉。 最后一项为什么要用上“据说”二字? 因为自上古之后,鸿蒙界之内,再无神兽。所以,迄今为止,仙山众修没有谁尝到过神兽肉。 大家吃得最多的是妖兽肉。若是哪个搞到一点灵兽肉,那就是天材地宝了,消息一旦走漏,满仙山之内,必定是要争破头的。 白璋上人在辟谷之前,也是有着丰富的吃妖兽肉的经验。便是灵兽,也有幸吃过三两回。拿着手里的烤肉串掂了掂,他心底掀起惊澜,难以置信的又去看玄诚上人。 结果,半道里,与后者的眼神又是碰了个正着。并且,对方的眼神的性质也是一模一样的。 “灵兽肉?”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不是他们辟谷太久,都忘了灵兽烤肉是什么样子。而是手里的这串烤肉太与众不同了。 首先,它的重量比他们预估的要重了至少三倍。从这一点上说,已经进入了他们曾经品尝过的中阶灵兽肉的范畴; 其次,据他们所知,灵兽肉富含着丰富的灵气,更重要的是,具有很强的排它性,一旦沾上了其他物质,分解的速度会嗖嗖的猛涨。所以,灵兽肉是绝对不能腌制的,也不能烤制。象这种用秘法腌制得面目全非,再烤制的灵兽肉的现象,白璋上人不要说亲眼所见,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以他的见识,这样的吃法,用不了一时三刻,木签子上就只剩下调料的残渣,根本来不及烤。 但是,他们手里的确实一串烤得外焦内嫩,油汪汪的很压手的肉串。并非什么残渣。细微的“滋啦”声,是那么的真实。鼻端的肉香味,更是勾人心魄。 发觉从对方那里也找不到答案,两人齐齐的看向余莽。 后者也拿着一串同款的烤肉,从签子上咬下一块儿,鼓着腮帮子,吃得满嘴是油。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他顾不上回答,只是飞快的摇了摇头。接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晃,手里也现出一只牛皮水囊来。 一口咬开水囊的盖子,他仰脖“咕唧咕唧”的大喝起来。 琥珀色的酒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泌人心脾的酒香味瞬间散开来。 “双玉酒!”白璋上人不由口舌生津,含糊的说道,“少说也是五十年份……” 话音未落,一旁,谢青递上来一只牛皮水囊,笑嘻嘻的赞道:“大人好眼力!是一甲子的双玉酒呢。” 白璋上人吐出一口浊气,啧啧赞道:“你们好豪强!” 双玉酒是原来的大泽里之名酒,与猴儿酒异曲同工。 在大泽的中央地带没有消亡之前,处于中央地带东南边缘有一大片老林子。在这片林子里生活着一种叫做玉燕的妖兽。 这是一种五品的中阶妖兽,通体玉色,形式燕子,因而得名。 成年玉燕的体量不及寻常的燕子的一半。 更何况,它们的肉质又柴又腥,所以,单从吃肉来说,根本吸引不了修士们。 真正吸引修士们的是它们筑的巢穴。 玉燕的天寿通常不到七十年。八十岁是它们能活的上限。十年成年。成年的母玉燕会离开母巢,另筑巢穴。 它们筑巢与其他的飞羽类妖兽不同,原材料必须是二十年份以上的药草,再加上一种叫做“玉铃儿”的低阶灵果,一同捣碎成糊,一点一点的垒成。 一只成年母玉燕一生只筑一次巢。往后是在此基础上年年加建。 有五年之久的玉燕巢便能被称为老巢了。大小比甜瓜还要大一圈,巢壁往往厚达一指来厚。从外形上看去,土黄土黄的,其貌不扬。然而,破开巢壁来,立时会流出带着浓浓的药草味的淡金色酒水来。 这是玉铃儿与各种药材经年发酵而成之酒液。一只老巢,大约能取一小碗这样的酒液,味道苦涩,还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腥味儿。 此时的双玉酒是要有多难喝就多难喝,更重要的是,发酵不完全,各类药草的药性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还没有中和掉毒性儿,故而喝不得。 到了十年的老巢,体量比五年份的要大了一倍而不止。内外表面也更坚硬,堪比下品法器。但是只要用利刃剖开,却发现只是比牛皮薄一点的一层。 与此同时,淡淡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也是酒液的气味。 十年的老巢,通常能取一斤左右的酒液。与五年份的不同,它的酒味更浓,药味要淡得多。看上去,酒液的颜色也要深一些。 轻轻尝一口,入口绵甜,涩味全无。 此时的双玉酒不但不带毒性,而且一斤之量相当于一枚中品固元丹。它比固元丹更好的地方是,效力更为温和,基本上对修为没有限制。 中品的固元丹,必须是筑基境及以上的修士才能受得住丹力。 十年份的双玉酒却没有这样的限制,先天境的小菜鸟也能受住得。并且修为越低,酒的效果越好。 所以,被低阶修士们奉为固本培元之珍品,其价竟比中品固元丹还要高许多。 到了五十年份的玉燕老巢,通体油黑发亮,个体大如磨盘,内外表皮也越发的坚硬,完全不让上品法器。 但巢壁也甚厚,有三指来厚。中间还是中空的,包着不到二两的酒液,色如琥珀,气味泌人心脾。 此时,酒液的效力是按口来算的。每一口都相当于一枚上品固元丹。 便是坚硬的巢壁也能直接拿去炼制固元丹。可以说通身都是宝。 所以,这时候的玉燕老巢是无可争议的珍品。一甲子是六十年,那更是珍品里的珍品。换在从前,大泽还在的时候,也是很难得。现在么……那片老林随大泽中央地带一同消失了,玉燕群亦不知去向。所以,在市面上是有价无市,便是以玄诚、白璋二人的身份和身家,想要淘换到一个,都是但凭运气。 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余爷这里,大家能做寻常酒水牛饮。 白璋上人首先就受不住,脱口赞了句“好豪强”。 这时,谢青也给玄诚上人递了一只水囊过去。后者接过来,直接拧开盖子,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小口。 他的眼睛立马亮了,挑眉道:“确实是一甲子的双玉酒!” 第一五七章 赛龙肉 余莽见玄诚上人是先喝酒,第一反应是要伸手阻拦。但紧接着看到后者只是小小的品了一口,阻拦的手便半道里收了回来。 六十年份的双玉酒之酒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是不能大量空腹饮用的。即便是化形大妖也不能。 玄诚上人一来喝得少,二来酒水下喉之后,迅速化开来,旋即,化成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向四面八方。 就是此时! 玄诚上人张大嘴巴猛的咬下一块烤肉,乘着酒力,在嘴里大口咀嚼。 他是故意为之。 主要是基于以前吃妖兽的经验。 一般来说,妖兽的品阶越高,其肉的肉质也会越硬。象手里的这串烤肉如此之压手,其重量已经远超妖兽肉,达到了成年中阶灵兽的肉质。再加上烤肉切得这么厚实,口感只会更加硬实。玄诚上人飞快的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牙口,得出一个结论:不借着酒力的话,怕是轻易嚼不动。 故而,他明知双玉酒不能空腹饮,也要先喝一点点,借一借酒力。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口下去,却是又软又糯。说时迟,道时快,肉块好似一枚熟透了浆果,砰的一下,在嘴里炸开来。 浓浓的、炙热的汁水应声四溅。 玄诚上人猝不及防,竟被呛住了。 这下可是糟了殃。 那汁水既烫且辣,酒力亦达到了最高值。纵使玄诚上人身怀元婴境的修为,也扛受不住这一下子,当即咳得惊天动地。 “哎呀呀……”余莽没有想到以玄诚上人之老成,肉都嘴里了,还能生出这种变故,连忙扔了手里的酒肉,伸手一顿子猛拍后者的后背,“吐出来!快吐出来!” 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玄诚上人反应过来,直起腰身,用拿着酒囊的那只手在胸口,“砰砰”的用力捶了两下。 效果立竿见影,咳住了。 余莽、白璋上人和谢青都放松下来。 “见笑,见笑!”玄诚上人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向他们致歉。至始至终,他都是一手握着烤肉串,一手拿着酒囊。便是在咳得最剧烈的时候,也不见放下。 余莽哈哈笑道:“我们口味重,腌制时,放得辣一些。不知道玄诚道友吃不得辣……” 玄诚上人摆手道:“我倒不怕辣,是辟谷太久,于吃食一道有些生疏了。” 闻言,余莽和谢青的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居然连吃东西的本能都“生疏”了!这些仙山的修士太会玩…… 白璋上人看着手里香喷喷的烤肉串,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方面,他早已受不住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即,吃! 另一方面,他担心也因为好久不曾吃过食物,难免“生疏”了,驾御不住这么强烈的味道,继而出糗。 虽说玄诚师兄反应不俗,但是刚才闹了来的动静也不小,瞬间吸引了周边不少妖族弟子惊诧的目光。 不过,他们见玄诚师兄无恙,很快的收回目光,继续吃肉喝酒。 白璋上人一点儿也不想重蹈玄诚师兄的覆辙。 就在这时,玄诚上人又吃起烤肉来。这一回,他没有先喝一点酒,借助酒力,而是直接咬下来一块烤肉,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少顷,他挑了挑眉,拿着牛皮水囊喝了一口。 这一口酒水下去后,却是垂下眼皮子,象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白璋上人坐在他的右手边,紧张极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余莽和谢青两个也顾不得吃喝,齐齐的看着他。 大约三息之后,玄诚上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仰头望天,闭上眼睛,轻轻的笑了起来:“好舒坦!” “你呀!差点没把我吓死!”白璋上人落了心,也笑出声来。 玄诚上人睁开眼睛,扭头看着他,两眼亮闪闪的,全是欢愉:“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的烤肉和双玉酒。绝对不能错过。” 白璋上人闻言,吃的念头更是排山倒海的压了下来,满心的纠结立时被碾得粉碎。 吃! 他也学着玄诚上人吃第二口的样子,先是咬下一块烤肉,慢慢嚼着。 第一口嚼起来,他惊艳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太好吃了! 如果不是玄诚上人的惨烈在前,他仍强烈的担心会被呛到,肯定是脱口而出的大赞特赞。 这时,玄诚上人在一旁提醒道:“快,喝一口酒。肉汁和着酒水,那味道……啧,赛过活神仙啊!” 白璋上人依言而行。 刹那间,无以名状的混和汁水,好比是“砰砰砰”的炸开了无数绚丽的烟火,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最后,连尾巴骨都是噼叭作响,麻酥麻酥的。 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词汇能形容这样的感觉。待一切热闹过后,白璋上人只觉得周身舒泰,神清气爽。 “好舒坦!”他也道。 不是他故意抄袭,而是除此之外,真的再也找不出更准确的词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 舒缓过来后,白璋上人只觉得内腑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暖和、亲切、鲜活。 又吐出一口气,他先看看右手的烤肉串,再看看左手的酒囊,禁不住的深刻反省道:“这一刻,我方知,辟谷有多傻。” 因为食材里的一点杂质,而谢绝了所有的美食,真的值得吗? 以前,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之所以会学习辟谷之术,完全是因为师尊是这么教的。再看自己的周边,哪一位尊长不辟谷?也有极少数不辟谷的修士,却是会绝大多数人眼里的异类。在年轻的他看来,因为一点口舌之欲,而遭受这般的非议,实在是划不来。 是的,他并不惧怕食材里的杂质。 他担心成为仙山主流里的异类,被非议,被孤立。这才是他辟谷的主要原由。 而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有多荒唐。 好在为时不晚。 白璋上人又咬下一口烤肉,嚼一下,爆出浓浓的肉汁来后,再嚼一下,余下的肉也化成了汁水,这个时候,再喝一口酒……神仙也莫过于此! 旁边,玄诚上人也和他一样,大快朵熙。 两人各自一连吃掉了三串烤肉,勉强止住了馋劲儿。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找回了脑子,问道:“余爷,这是什么肉?” 余莽喝了一口酒,嘿嘿笑道:“赛龙肉。” 赛龙肉?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又蒙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余莽又咬了一块烤肉:“我新找到的财路。两位,有兴趣不?” 第一五八章 真香 “到底是什么肉?”白璋上人回过神来,望着手里的烤肉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并且突然觉得这肉也没有原来那么香了。 啊啊啊,赛龙肉!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此处必定有雷! 玄诚上人也看着余莽,认真求解。 余莽又吃了一块烤肉,耸耸肩:“地龙肉,听说过没有?” “呃——” “呃——”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脸色大变,扔了手里的烤肉,转身干呕。 “喂喂喂,你们,怎么能这样!地龙肉也是肉!我们的地龙肉处理得很干净……”偏偏余莽还在一旁左一句“地龙肉”,右一句“地龙肉”的说个没完。 玄诚上人挣扎着求饶道:“请不要再说了……呃——呃——” 不知道是他们太久没有进食的缘故,还是这地龙肉古怪得很,他们明明吃了那么多进去,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也吐不出来。所以,更难受! 还是谢青厚道,连忙起身同时按两人后背上的三处大穴,帮助他们止呕。 不一会儿,两人止住了呕,拿起牛皮水囊,都要拿酒水漱口。 拿六十年份的顶级双玉酒漱口,确实是豪强中的豪强,怕是道君大人们也做不来。只是眼下嘴巴里难受得紧,手边除了这玉龙酒,没有别的能喝的了。 “别!”余莽连忙喝停,“千万不要!” “为什么?”玄诚上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好担心这双玉酒也有雷。 余莽答道:“双玉酒不能空腹喝呀。”这是常识。 白璋上人皱着眉头问道:“我们吃了那么多……” 打住,不能提“地龙肉”! 光是想到这个词,他那刚刚平复一些的胃液,又荡漾起来了,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玄诚上人也是如此,亦难过的皱起了眉头。 余莽见状,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这些大宗门、大世家里出来的人会这么矫情,所以,他才事先取了一个“赛龙肉”的雅名儿。 他推心置腹的劝道:“你们不要这么偏见嘛。这个……赛龙肉,真的很好。它本身确实是难吃一些。但是,经我们的秘法炮制之后,不好吃的这个缺口是完全没有了。而好处却是一点没有被破坏,反而提升了。入口即化,一点残渣也没有……” 听到这里,玄诚、白璋二人又色变。 余莽赶紧打住,话锋一转,又道,“我在这里跟两位交个底,这样的秘法,便在是我们内部,也属于机密,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一条好财路。” 拐过来的话题很成功的完全转移了玄诚、白璋二人的注意力。他们的脸上不再有难受的痕迹,目光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得了明亮。 “对,卖“赛龙肉”,是条财路。”白璋上人的适应能力显然比玄诚上人更胜一筹,甚至能接过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了,“一来,食材易得;二来,炮制的秘法独此一家。”顿了顿,他握拳掩嘴笑道,“三嘛,说实话,‘赛龙肉’真的很好吃。与双玉酒也是绝配。” 只要不去想“地龙”这玩意儿,身为元婴境的高阶修士,他不用挠脑袋,就能一气说出三种这道吃食的好处。比如说,富含精纯的木灵之气;杂质极少;好克化、易吸收。 单是这三样,“赛龙肉”在药性上,已经能与蕴灵丹相媲美…… 思及此,白璋上人突然发现,自己再想到“地龙”,胃里也是波澜不惊,相当的稳。 所以,根本不是“地龙”的罪过。而是“地龙肉”的利益够不够凶残、粗暴!只要利益足够吸引人,地龙肉,他也照样能吃得喷喷香! 心思一转,他的目光落在斜歪着插在自己脚边的那根烤肉串。 之前因为难受得很,他胡乱的扔掉了手里的烤肉串。 现在嘛,他再看到它,又是越看越顺眼……呃,貌似比先前还要喷喷香了! 再度口舌生津,白璋上人毫不犹豫的重新拿起烤肉串,啊呜,张大嘴,利落的咬下一块烤肉来,照例是嚼两下,再喝一口双玉酒…… “真舒坦!”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比先前还要舒坦得多!” 旁边,玄诚上人也已经捡起了自己先前扔掉的那根烤肉串,但还没有吃,故意问他:“这是又吃出新味道来了,对吧?” 白璋上人意会,哈哈笑道:“对啊。滚滚而来的真金白银的味道!真香!” “此言妙极!”玄诚上人拿起手里的烤肉串,冲他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后者收到,手里的烤肉串凑了上去。 两串烤肉隔空碰了一下。 他们俩大笑着,又是大口吃肉,小口抿酒。笑眯了的眼睛,流光溢彩,亮若星辰。 天劫之后,仙山很多地方发生了崩塌。而但凡有崩塌之处,都有一种全新的凡兽出现。它们粗大如巨蟒,通身裹着难闻的粘液。又是成窝成窝的出现。是以,对于五官敏锐的修士们来说,简直是灾难,完全不可以靠近。 最初的时候,人们都以为是随天劫降下来的孽畜。没有想到的是,有丹、医两道的高阶大能们反复辨认,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地底深处的地龙。 属凡兽。在天神宗时期,经常有发现。 因为这一种地龙体型巨大,与地表的寻常地龙区别极大,故而被那时的人们称为“大地龙”。 自天神宗覆灭之后,大地龙似乎也一夜之间消失了。两百多年来,没有人再提及过。 没有想到的是,此番天劫,大地龙竟然重新现世。 一时之间,各种猜测四起。因为大地龙看上去粘粘乎乎的,行动似蠕虫,又带着难闻的气味,所以,实在是令修士们生不出好感来。使得绝大多数的猜测都是负面的。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都既不是丹修,也不是医修,且他们的宗门里,丹、医两道也一直不是主流,故而,对大地龙也是带着强烈的偏见。这不,两人最初听到吃下去的竟然是地龙肉时,多年的养气功夫瞬间崩了,被恶心得干呕不已。 现在么……“赛龙肉”这条财路,真香! 两人只担心自己宗门里的大地龙储量多不多! 第一五九章 被迫营业的谢大管事 接下来变成了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提问,余莽回答的模式。 很快,玄诚、白璋二人心里有了底——如他们所料,仙山的大地龙肉储备量很足,并且出肉率也很高。所以,“赛龙肉”的主要食材是不愁来源的。 至于腌制的调料,还有双玉酒,由余爷独门提供。他拍着胸脯子跟他们俩做了保证,完全可以敞开供应。 是以,这条财路,于他们来说,只要按照要求提供地龙肉即可。 玄诚上人是代掌门。在此之前,他正为宗门里出现的大量的大地龙头疼。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大地龙竟然是从地底下自己钻出来的金矿、银矿。所以,之前有多头疼,现在就有多惊喜——经过秘法炮制,成为了“赛龙肉”,不但美味,而且估计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这就意味着,令人头疼的宗门环境问题不复存在,直接变成了一条财路。自劫后,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好消息!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立刻答应了下来:“我这边没问题。” 白璋上人这边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他不是掌门、代掌门,只是掌门的一位师侄,而且此行出来,掌门师伯也没有交代他这方面的任务,故而不能乱打包票。略作沉吟,他诚恳的说道:“余爷,请给我几天的时间。等我完成此次任务,回去之后,面禀掌门师伯,必定第一时间联络你。”顿了顿,又道,“我个人以为,此事定能成。” “没问题!”余莽笑道,“我和你一样,也是要向门主大人汇报。我们门主大人的性情,二位都是知晓的。这事不可能不成。能在这里碰到二位,也是缘分,注定我们要一起发这笔财,所以,我才事先跟二位透个底儿。”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又是齐齐点头。 就这样,三人初步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余莽高兴的再次一手烤肉串,一手牛皮水囊:“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白璋上人笑道:“到了我这里,得改一改。大口吃肉,完全没问题。大口喝酒,却是有心无力。不胜酒力哇,只能每次抿一小口,是为‘小口抿酒’也。” “同抿!”玄诚上人用手里的牛皮水囊与他的轻轻碰了一下,“我们的体格完全不能与余爷相比呢。” 说这话时,他不免有些心虚。 因为临时营地里,能够大口喝双玉酒的,不仅仅是余莽。象谢青这样的金丹境的妖族弟子,也是大口喝酒,肆意风流。 更加显得他们两个堂堂的元婴修士的体格有多弱。 此时,他们再拿自己与余莽相比,分明就是往自己的脸上添金呢。 白璋上人也配合的跟他碰了一个,点头道:“我们人族修士在体能上,确实先天就弱了许多。” 余莽咧嘴笑道:“所以,更要吃‘赛龙肉’,喝双玉酒啊。”说到这里,他微微向两人探过身子去,低声道,“告诉两位一个秘密,用‘赛龙肉’配双玉酒,有淬体之效。” “真的?”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的眼睛更亮了。 “绝对是对的。”余莽正色道,“只是不能过量哦。这是我们数月来的实践结论。这么说吧,以你们人族修士为例,没有筑基的小家伙们,一年吃一次,每次肉不过半斤,酒不过二两为最佳。再多,便过量了,反而不美,会伤身。筑基境的,半年吃一次,分量翻倍,也完全没问题。到了金丹境,隔三岔五的,分量再翻一番,都是可行的。到了二位这样的境界,那就可以天天吃,每次只要不贪多,不撑不醉就好了。” 玄诚上人心思一转,急切的问道:“那么淬体的效果呢?” 众所周知的,仙山的所有主流淬体法门,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修为越高,效果越差。 好担心“赛龙肉”配“双玉酒”也是如此! 果不其然,余莽摸了一把嘴巴,呵呵笑道:“一样的呢。小家伙们的效果最好。” 玄诚上人心底不免有些小失落——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在新营区借住过之后,他对自己的这副身体是越来越鄙视,相应而生的是一种迫切想要提升的焦虑和急躁。 为了增强体质,他甚至重新捡起了弃用多年的基本淬体术。 然而,事倍而功半都没有做到,效果甚微。 叫人好不捉狂! 现在意外的听到了新的法门,他能不动心? 然而…… 这时,白璋上人在一旁说道:“到我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之境,有法门总比没法门好。有效果也好过完全没办法。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一来,我们的身家要厚实一些,二来,我们的天寿更长啊,有大把的时间;还有,余爷也说了,我们能天天用。积沙成塔的道理,在这里同样适用呢。” “正是这个理。”余莽指着自己现身说法,“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拿自己试验。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首先是手脚要敏捷多了;再有,比以前更加皮糙肉厚了。” “当真?”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再去看手里的两样食材,都禁不住的怦然心动。 余莽如假包换的点头:“比真金还要真!”说着,看向一直坐在旁边,至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的谢青,“阿青,你不是也隔三岔五的在吃吗?效果如何?有何感受?” 谢青在心底里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老大,这种事,我真做不来啊! 什么拿自己试验了几个月?地龙肉,我们以前就吃过不少。 炮制的法门,也不是什么只有几个人知晓的秘密。“家里”哪个部门的厨房管事做不出来? 还有,淬体的效果也确实是有一些,但具体的是因人而异的。比如说,他也吃了几回,别的没有用,仅仅是目力提升了一些——隔三岔五的吃?不可能的!这些是要卖大价钱的宝贝,就算老大舍得这样造,他也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老大请这顿饭,完全是临时起意。 所以,这些说辞,根本没有跟他事先串词,也完全是老大的临场发挥。 他怕自己笨嘴笨舌的跟不上趟,更担心一不小心会露出馅来,拆了自家老大的台,故而,一直没有吭声,任凭自家老大一顿子发挥。 现在被点到名,他心底里打了个突,赶紧的挤出满脸的笑容,点头道:“有效果的。目力好了许多。” 殊不知,他这般做态,到了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的眼里,却成了纯朴、憨厚、不作伪。两人更加信服了,对这条财路也越发的有信心。 第一六零章 原由 听了谢青的话,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对余莽的话,更是坚信不疑,开通这条财路的心情也越发的迫切。 不多时,火堆旁的烤肉串吃光了,余莽心满意足的摇了摇手里的牛皮水囊,笑道:“这些酒只能等下回再喝了。”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的酒量远不如他,剩得更多,还余将近九成的样子。两人闻言,知道这顿饭到这里是吃完了,都盖上盖子,欲将牛皮水囊还给谢青。 不是他们俩小家子气。六十年份的双玉酒,在仙山有价无市。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地位,也很难淘换到。现在余爷不但请他们敞开了吃喝,而且还带他们一起发财,完全没把他们当外人看。所以,他们两个也不能拿自己当外人啊。这么珍贵的灵酒,能省一点,是一点。拿出去售卖也好,留着一次再聚在一起喝也罢,都能节省下来不少钱。这是一方面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双玉酒是出了名的不稳定,离开了玉燕的老巢,用不了三两个时辰,里头的土、木灵气便能散个干干净净。 他们喝的时候,就看到土、木灵气不住的往外面窜。为了阻止灵气的流失,他们不得不在喝酒的时候,用灵力暂且包裹住水囊——必须是整个的把水囊封住,而不是仅仅封住水囊口。因为区区凡牛的皮,根本封不住双玉酒,无法阻止灵气的流失。 再看余爷、谢大管事,以及在场的其他妖族弟子们,也皆是如此。 如此就造成了一个新问题:不喝了之后,他们必须用玉盒封存牛皮水囊。但玉盒封存也是有期限的。最多能保存半年。水囊里余下的双玉酒少说也有三斤多。半年里,他们俩真要喝这么多吗? 太豪强了,简直就是浪费! 做人不能没分寸。余爷找到了财路,肯在大家都艰难的时候,提携他们一把,已是莫大的情分。他们怎么能得寸进尺? 送到半路的两只牛皮水囊却被余莽伸长手给一齐拦住了。 “哪有送出去的酒还要收回来的道理!”他笑嘻嘻的说道。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愣住了——真的这么豪强吗? 据他们所知,青木派里,从上到下,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呢。 余莽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今时不同往日了。手头紧,便变抠了。死抠死抠的。换在从前,我和二位合伙做这么大的买卖,就这点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出手。让二位见笑了。” “哪有哪有。”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连忙摆手。 绝非场面上的客套话,完全是发自肺腑之言——三斤多的顶阶双玉酒,说送就送,这还叫“死抠死抠”?那么,他们两个一直以来都是抠死了! 余莽却认真的跟他们两说道:“我这话说得没有一字虚言。在钱财这方面,我确实远不及二位。门主大人不止一次跟我等赞过,二位义薄云天。” “沈门主?”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先是惊讶,心思一转,旋即明白了余爷说的是什么事。 前次,玄诚上人带着满门的徒子徒孙,奉师命去青木派躲天劫,是满载过去。而劫后,他挂念宗门甚切,独自离开了青木派。走之前,因沈门主在闭关,所以,他没能相见,只能手书一封感谢信,并在末尾,将飞船以及船上的所有的物资都赠送给青木派。 而白璋上人则想起了当年在运天演武堂的一桩事。在第一批弟子开考之前,程冬晴等报名参考的青木派弟子出了些小状况,急需大量的灵气。沈云带着他们,找到了他的院子里,一次便耗掉了他大半的身家。 两人都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对玄诚上人来说,因青木派的庇护,他的满门在天劫里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这笔因果,与飞船、船上的所有物资相比,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更不用说,后来,魏长老他们找到因迷路而陷入绝境的他,并护送他返回宗门,为他修复宗门的内门大阵出谋划策。 旧债未还清,又添新账,他哪里还有脸去想那只飞船和船上的物资? 而白璋上人也是心知肚明:扶西河原本与他没有什么交际,两人也并不是意气相投、一见如故,然而,自从沈门主脱险归来后,老扶但凡从青木派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立刻给他送一份过来。还有,老扶是丹修,哪来那么多的阵法珍品送给他?这里头如果没有沈门主的授意,他两百多年的岁数算是白活了,全喂了狗。 这些年,老扶送来的那些东西,很多是有价可沽的,但有一些,尤其是涉及阵法的那些孤本、阵图,在坊间是有价无市的真宝贝。 所以,真要一笔一笔的去算,沈门主早就借老扶之手,还清了当年的那笔“欠账”。他都不好意思再提当年了。 现在再提余莽旧事重提,两人既感慨,又感动。同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踏实了起来——修士们很在意因果,所以,除了有恩必报之外,还讲究一个无功不受禄。这会儿得了原由,虽说还是他们占了大便宜,但也算是师出有名。 吃饱喝足了,余莽下令起营拔帐。 谢青领令,自去忙活。 余莽将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请出临时营地,先行登船。 他们只有两只小飞艇。故而,白璋上人出了营地后,不等余莽开口,主动提出来:“方才吃了余爷的好酒好肉,无以回敬,请二位去我那船喝点苦茶。” 苦茶就是粗茶。仙山的修士们一边吹捧粗茶,却又一边嫌弃它的名字不雅。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称之为“苦茶”,没几天,此名大盛,粗茶的名字被完全更改了过来。“粗茶”之名,大抵只在青木派里还保留着。 余莽不爱苦味,再加上处于微熏状态,说话做事,更多的是听从本心,闻言,不免把整张脸皱成了包子状:“坐船,没问题。那种苦不拉叽的茶汤子,便不要喝了吧。”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皆讶然。 而余莽话一出口,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机警的四下里望了望,含糊的说道:“走,船上细说。” 看来这里头还有一番说法。玄诚、白璋二人皆依言而行。 第一六一章 茶包里的秘密 到了船上,白璋上人升起了守护罩。余莽这才道出原由。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又是惊落了下巴——粗茶有益于修行,竟是以讹传讹! 尤其是白璋上人回过神来后,立刻摇头反驳:“我的这些茶,是老扶赠与我的。我吃了这些年,确实觉得有些益处。” 所以,怎么可能是讹言呢? 玄诚上人心思一转,却有些相信了:“难道这些年来,秦师弟从来没有带过一片苦茶回宗门。” 秦师弟重情重义,如果传言属实,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带些回来送给亲近之人呢? 所以,必定是讹言了。 两人的话可谓截然相反。余莽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很快的想出了个中的原由,对白璋上人笑道:“可否拿那茶与我一观?” “请这边来。”白璋上人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他们两个带进一间舱房里。 因为不是去主舱房,担心余莽会多想,他一边引路,一边貌似随意闲聊的说道:“我的那艘船在天劫里不慎坠毁了,大师兄便把他的借与我代步。” 象这种情况的话,主舱房肯定是要封起来的。 余莽闻言知雅意,点头赞道:“令师兄也是爽利之人,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请他喝酒。” 白璋上人笑道:“肯定有机会的。” 他不擅庶务。故而,“赛龙肉”的财路,他只能引个头,之后诸事,如果不横生枝节的话,应该是由大师兄负责。 而余爷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对他相当了解,已经意料到了这一层。 就冲这句话,他对余爷的印象是好上加好,更好了。 心思一转,他又道:“余爷也是性情中人,象极了我的一位友人。”就是扶西河了。两人都是一样的爽朗大气,不拘小节。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主舱房旁边的第一间舱房门外。 “就是这里了。我在里头临时辟了一间茶室。做得匆忙,请两位将就些。”白璋上人说着,推开门。 玄诚上人没有吭声。因为他先上船,已经在里头喝过一回茶了,所以,他知道白璋师弟不是自谦。茶室确实布置得匆忙,显得粗糙了些。 余莽闻言,往门里看过去,产时被里头金灿灿的两根廊柱给牢牢的抓住了眼球,禁不住赞道:“很雅致呢。” 白璋上人不由得定睛去看他的脸。 看到后者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根自己匆忙间不知道要如何装饰,只能听之任之,努力视而不见的廊柱,他方心中了然。 以前,他听说过,有些妖族的种群是天性喜欢闪亮之物。 看来余爷也是天性如此。 所以,方才余爷并不是说反话。只能归之于萝卜青茶,各有所好。同时,又说明了余爷也是真性情。 白璋上人这么想着,对余莽是越来越喜欢,忙将两人请进茶室里。 因为是临时布置出来的,屋内摆设简单,只是当中摆着一张雕刻成祥云状的白玉长茶案。案上的茶具,一眼看过去,备得齐整。但是案旁摆着两只厚蒲团。 余莽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从妖力空间里拿出惯用的那只蒲团来,熟络的说道:“我用这只就好。” 那只蒲团俨然是从两旁的金廊柱上切下的一截,也是金灿灿的。 白璋上人抚掌笑道:“招待不周,余爷请随意。” 三人落了座。白璋上人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只玉盒,放在茶案上,当着两人的面打开来。 盒子里装着一包茶。 余莽看到熟悉的茶包,心里道了句:果然如此! 不用打开茶包看,他也能知晓里头是什么茶。 因为这包茶就是经他的手送去丹霞门的。 这时,白璋上人已经打开了茶包,伸手请道:“余爷,请看。” 余莽看了一眼。 里头确实是红珠果茶。 年初的茶。 只剩下小半了。 “正是红珠果茶。”他点点头,如实相告,“早春的头一茬茶,也是最好的茶。” 同时,头茬茶也是产量最少的。总共才能得百来包。 在青木派里,一直有穷家富路的说法。所以,“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先顾着外头的弟子们。头茬的红珠果茶也是。 一共百来包,年年都是经他之手送出去的。 他从来没有给白璋道友,甚至五行门送过茶。 不过,刚才听白璋道友有提到,这茶是经友人转送。他微微一动脑筋,便想到了这茶的出处:应该是扶长老转赠。 当然,这些话里头其实牵涉的机密可大了,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 话锋一转,他说道:“红珠果茶的话,长年累月的喝,确实是有些效力。以前我也是拿它当口粮茶呢。”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可惜今年受天劫影响严重,没有了产出。我也是断顿好几个月了。” 这话也是真假掺半——断顿了好几个月,是真的;没有了产出,也是真的。所以,不仅仅是他如此,“家里”也是如此。 把没有产出的原由推给天劫,却是假话。 其实最主要的是大撤离计划。撤离时,断后的弟子们毁掉了野鸡岭的所有营区。红珠果茶园自然也在其列。原本想着还有东海那边的茶园可继续提供茶。哪里知道东海先是发大水,紧接着全面陷入战火。那边的茶园也没能保住。 云雾山脉那边,新营区和北煤区都新种了红珠果药草。只是目前还在试种阶段,基本上没有产出。 因为红珠果茶这些年在妖族那边卖得还不错,所以,在天劫之前,他曾经跟王长老打探过试种的情况。后者跟他交了底:红珠果药草有些不适应新环境,试种很麻烦,要形成产量的话,还有得磨,估计今年是没希望了。 他心里便有了数,主动与妖族那边的那主顾们解了约。自己也是尽量省着点喝,希望能够撑过今年。 就在这时,仙山里突然冒出“苦茶”这一档子事来! 知道“苦茶”底细的他,自然是担心讹言一经证实,高价不在,抓住机会,把手里的粗茶,连同存货不多的红珠果茶,尽数抛了出去。 本以为是成功的投了一把,哪知却是出手太早,亏大发了…… 唉,就是一把辛酸泪啊,不提也罢。 余莽耸耸肩,压下心中的酸楚,扫视茶案,笑道:“这茶的煮法有些特别。我先来献个丑罢。” 红珠果茶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属于凡茶。所以,真用仙山这边煮灵茶的主流法门,红珠果茶的口感确实会好许多,但是效果定会大打折扣。 尤其是在红珠果茶被奉为“顶级苦茶”的今天,坊市里有价无市。每每看到那些高阶大能们煮红珠果茶,他甭提有多心疼了。 太糟蹋! 玄诚上人喜道:“早就听闻了此茶,今日有幸得一见。没想到还能喝到最正宗的茶汤,大善!” 第一六二章 感悟 烧水,水沸,将三只大茶盏一字排开,挨个抓一小把茶叶入进去,注水。 余莽将其中的两盏递给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 两人再次感到了强雷滚滚——真是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雷,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看到余爷的“新式煮茶”法,还是禁不住又被雷了一下。 这是“煮茶”吗?完全是在泡…… 余莽在两人异样的目光中,神态自若的伸手请道:“茶好了,二位请。” 白璋上人这时也发现了,茶汤比自己平时煮的浓一些。可是,茶叶沉在盏底,只有三成是展开了。 照这样子,怕是要再煮之后,茶叶才会完全展开。 而据他喝此茶的经验,茶叶是很容易展开的。而且,茶叶完全展开后,再煮出来的茶汤,便微乎其微了。 发现这一茶性后,他煮红珠果茶从来都只煮一回。 所以,余爷其实是在嫌弃我们如此煮茶太过浪费吗? 此念刚一起,他的心里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先别急着下结论。尝尝味道如何再说!” 是了。此茶有些涩味儿,不做洗茶,直接粗鲁的去“泡”,茶汤能入口? 白璋上人挑眉,端起茶盏,浅浅的尝了一口。 果然!入口生涩。 但自一丝精纯的木灵气自那一小口茶汤里散发出来,转眼间便完全压制住了这股涩味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吐纳灵气,使得修士们吞食灵气完全成为了本能。白璋上人也是如此。他一不留神,咕唧,将茶汤和着那丝木灵气完全吞入喉中。 此时,舌尖哪里还有涩味儿。他的嘴里只余下淡淡的清香,还有一丝象绸缎一般的回甜。 白璋上人难以置信的望着手里的茶汤——他煮出来的茶汤,也有回甜。但与刚才喝的相比,不但要淡许多,而且远不及如此之丝滑。 这说明,他煮的茶汤里,木灵气既淡且不那么精纯! “滋”的深吸一口气,白璋上人又喝了一口。 这回不再是小心翼翼的了,是正常的一口茶的分量。 入口的涩味比先前更浓,但是随即而来的木灵气也更多! 茶汤下喉之后,唇齿生香,嘴里只余甘甜之味。与此同时,身体里好比有一股细细的暖流迅速散开来。 心中一动,他一仰脖,将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只余茶叶。 真的! 那股暖流又壮大了一些,感觉更佳! 白璋上人放下茶盏,再定睛细看里头的茶叶。 完全展开的刚好过半。 “请再来一盏!”他欣喜的将茶盏递到余莽面前。 不愧是元婴大能,立时领悟到了这茶该如何喝!余莽道了声“好”,提起紫砂茶壶,又给他倒满。 白璋上人没有急着喝,而是一直端在手里。不一会儿,所有的茶叶完全在碗底舒展开来,他才端到嘴边开喝。 与前一盏相比,他更加豪迈,一仰脖,一口喝光了茶汤。 一旁,玄诚上人看出门道来了,有样学样,也将茶汤一饮而尽。 他是元婴境的法修,本身就擅长捕捉这些细微之处,是以,茶汤下肚之后,他已经微微合上双眼,去体验那道暖流…… 很快,暖流便完全消散开来,他这才睁开眼睛,也将茶盏送到余莽面前:“也请给我再添一盏。” 余莽看了一眼盏底的茶叶,笑道:“你的这盏茶基本上没有什么效力了。不过,口感会比先前更好一些。你还要续水吗?” 玄诚上人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明明我只喝了一盏……” 这时,白璋上人探头过来,也看他的茶叶,“啧”了一声:“茶叶完全展开了后,木灵气基本上完全散发了出来,也就失了效力。”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玄诚上人便懂了——原来这茶的效力在于里头含着的那一点木灵气。所以,煮茶的法门也在于此。 点了点头,他对白璋上人笑道:“按我们平常惯用的煮茶之法,木灵气少说也是浪费大半啊。” “正是如此。”白璋上人好不心痛,“我能感受到它的好,完全是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停顿的喝。” 如果早知道这种法门,他的受益肯定会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里不免生出疑惑来:老扶竟然也不知道这种“泡”茶之法呢! 旁边,玄诚上人还是坚持要再续一盏水。 这一盏他喝下去后,也细细体会了一番,点评道:“木灵气确实不及先前的半成,但是,口感却要好得多。喝着很象先前白璋师弟煮出来的茶汤。” 白璋上人连忙摆手:“不得其法,好好的茶,完全被我糟糕了。” 余莽也是续到第三盏:“我们一般要喝到茶汤完全没了颜色,最后,连茶叶也要嚼巴嚼巴的吃了下去。” “这又是有什么说法?”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求解。 余莽呵呵的举起三根手指头:“一是这是我们目前能自己制出来的最好的茶;二是,在天劫之前,它的产量也是有限的,每人的份例不多;第三点,它的茶叶渣子能提神。”放下手,他又笑了两声,“我们是把它的价值都用光了呢。”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也跟着轻笑起来。此举很青木派风呢。 “我们也把这些茶叶的价值用光。”玄诚上人提议道。 “好啊。”白璋上人点头附和道。 余莽便又给两人续水。 玄诚上人道了声谢,话锋一转,双手握着小小的茶盏,感慨道:“跟余爷喝了这一回茶,胜似带队做一次历练任务呢。” 余莽忙道:“玄诚道友过奖了。” “是真的。”玄诚上人认真的看着他,“天劫之后,我时常在反省,仙山为什么会遭此劫。我想到了很多。而今天,我又有新的领悟。我们连喝茶都是固守着以前的规矩。天神宗时期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我只知晓,自我记事以来,一直没有改变过。也没有谁尝试改变。因为任何的改变都是大逆不道的。结果呢,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人才和资源。安能不被天谴?” 第一六三章 抵达 三人坐在舱房里,喝茶,聊天,将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了谢青。 而谢青也很得力,将一艘飞船、两只飞艇编成一个临时船队,往北而去。 最开始的时候,白璋上人还分出一道神识来,留意着航线等问题。待飞出百来里,他便完全将那道神识收了回来。 因为他发现谢青虽然也是不识路,但有法宝引路。 再者,大师兄的这艘飞船上装有留影阵,能够自动记录飞行航线。等返程时,他只要将这条航线提出来,进入原路返回状态即可。 船队朝着正北方向全速飞行,沿途只是时而碰到几道陌生的神识,而那些神识无一例外都是匆匆扫视之后,便立刻自行收了回去。在眼下的形势里,此行算是很顺利了。 待天将黑时,船队又寻了一个临时营地,停下来吃饭、做短暂的停留。 这时,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已经从余莽那里得知,两只小飞艇装的全是“赛龙肉”。原因是,云雾山脉在天劫里基本上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崩塌,所以,也没有大地龙。余莽得知众弟子已经许久没有沾过肉腥味了,于是借着这次回去的机会,带了满满的两艇“赛龙肉”。按他的话说,这是“有牙祭,一起打”。 所以,到了晚饭点,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都以为中“打牙祭”继续,烤肉串和双玉酒照样管够——两人早年修为低阶时也是做过类似的任务。一般来说,运送吃食的弟子们都是如此,押运的是什么食材,他们就一天两顿的吃什么。 而两人因为辟谷太久,克化不及,这会儿仍不思进食,遂向余莽提出来,晚饭就不吃了。 “你们安心吃饭,有我们两个在周边警戒呢。” 有两位元婴大能负责警戒,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余莽高兴的道了谢,下船去与众弟子一同吃晚饭。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很快又发现自己猜错了。 包括余莽、谢青在内,众弟子全是吃干粮。 白璋上人不认得那种灰青色厚饼状的干粮,见他们一口热水,一口干粮,也是吃得喷喷香,心里好奇得很。 说好了不吃晚饭,他不好不错眼的老盯着船下弟子们看,再看玄诚上人只是看了一眼,眼底现出一道愕然,便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说明是认得的。于是用神识传音,问身边的玄诚上人:玄诚师兄,那是什么吃食?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玄诚上人叹了一口气,也用神识传音回复道:你怎么可能见过这种吃食?我如果不是在青木派呆过一段时间,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相信他们会吃这种东西。 白璋上人听出来了。这种饼不是好的。 果不其然,玄诚上人接下来详细跟他介绍了。 原来这种饼叫做“团子”,是青木派弟子们的主食。因为食材的不同,团子可分为菜团子、饭团子、肉团子……等等。 总之,在青木派里,一切皆可“团”。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加了碎肉进去的各种肉团子。在青木派里,能吃一回肉团子,绝对是“打牙祭”。 他们最常吃的是菜团子。 用各种野菜混合着少得可怜的粗粮“团”起来的一种团子。 在天劫之前,便是仙山的凡人们也很少吃这样的吃食。 可是,青木派的弟子们却一天三顿的吃…… 说到这里,玄诚上人有些讲不下去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迷雾的夜雾。 白璋上人也是心底里掀起了阵阵波澜,一时说不上话来。 他完全明白过来了。 中午的时候,余爷跟他们说“恰好打牙祭”,应该是假话。余爷只是想请他们吃,从而让他们接受“赛龙肉”,继而放心的入伙。可另一方面,却因为主要食材的缘故,怕他们误会,所以,才有了这场“打牙祭”。 为了让门中其他弟子能多吃一口,守着满满的两飞艇,重达上万斤的“赛龙肉”,自己却只用一碗热水吃菜团子的,怕也只有青木派的弟子了。 换成是他们五行门,不,其他的宗门,哪个能做得到? 更何况,余爷和他的手下们,还都是出自妖族。 白璋上人被深深的感动了,同时,也是完全被折服。 吸了吸鼻子,他又用神识传音道:玄诚师兄,我现在不担心沈门主,还有青木派的处境了。 玄诚上人点点头,扭过头来,对他笑道:“我也是。”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一趟没有白走。叫我们长了见识不说,还捡到了一条财路呢。”他现在再想到宗门里那些不停的蠕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大地龙,心里再也嫌弃不起来。 嫌弃什么? 修山门、修大殿……全指着它们能卖个好价钱出来呢。 “那是。这叫做……”白璋上人轻敲脑门,仔细的想了想,说道,“哦,是‘发财了’!” “发财了!对,发大财喽!”玄诚上人将“大”了咬得重重的,并且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里,从天劫下来后,一直都是悬着的。方才,看清楚余爷他们吃的是什么,立时就踏实了。” 白璋上人冲他会心一笑:“我也是。” 连吃饭带休整,正好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余莽再度下令继续赶路。 回到船上来,他快活的告诉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两个:“我方才问过阿青了,他说,照白天的速度,天亮前能够赶到。” 却不曾想,还有惊喜。 刚过子时,袁峰带了人乘坐“吞金兽”过来接应他们。 听闻余莽他们带回来了满满两船的“赛龙肉”,前来接应的弟子们眼睛更亮了,满满的全是期待。 袁峰的定力要强许多,高兴之余,还记得问一句“什么是‘赛龙肉’”。 身后有人立刻大笑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赛龙肉’就是驴肉啊。” 不想,有人不同意了:“在我们那里,蛇又被叫做小龙。赛龙肉就是蛇肉!” 更多的人是咂摸着嘴巴,快活的叫道:“管它什么肉,只要不是人肉,我都吃!” 第一六四章 我很生气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听出来了——“赛龙肉”是余爷的杜撰。袁爷和他带来的这些接应的弟子们之前也不知道呢。 两人相对一视,齐齐按下心中的疑惑。 “便是全速赶路,我们也怕是都赶不上早饭喽。”余莽豪气冲天的一挥手,“有劳袁爷还有各位弟兄走这一趟。我请大家尝一尝‘赛龙肉’。” 袁峰笑道:“都不要猜了。到底是什么肉,大家吃到嘴就晓得了。赶紧的,操办起来,今天早上‘打牙祭’!” 所有人都欢呼着忙活起来。 余莽没有错过袁峰眼中飞闪而逝的那一抹了然,忍不住凑近一步,低声问道:“袁爷,你知道?” 袁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大方,能是稀世之宝?十之八九是我们大家都知晓的。” “好有道理!”余莽冲他竖起大拇指。若真是稀世之宝,吃一点,少一点的,总共才两飞艇的量,他哪里敢说打牙祭就要打牙祭? 袁峰嘿嘿轻笑。 余莽回之以嘿嘿。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见状,也禁不住笑出声来:“嘿嘿嘿嘿。” 呃,方才猜错了。 “赛龙肉”这个名字,确实是余爷自己新取的。但是,大地龙肉,在青木派里却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在这件事上,余爷真的对他们两个没有一字虚言。是他们两个多心了。 两人心底里既尴尬且庆幸。 幸亏方才没有在面上显露出一星半点来。 这时,谢青已经带人从一艘小飞艇抬下来了两只黑色的大酱坛子。 待坛子一落地,负责生火做饭的几名弟子好奇的围了上去。 抬坛子的妖族弟子们则笑嘻嘻的打开了盖子。 “这不是烤肉块吗?” “对啊,以前常吃的。很好吃。” “吃了那么多回都不知道是什么肉,只知道好吃。” “原来是叫‘赛龙肉’!” “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呢。是仙山才有的肉!” “你怎么知道是仙山才有的肉?” “这不明摆的吗?当年,门主大人来仙山之前,我们有吃过吗?没有吧?等门主大人到仙山呆了几年,再回去,我们就吃上了。吃了一段时间,又没有得吃了。你说是为什么?” “大伙儿都知道啊。是吃完了呗。长老会正式发公告宣布了的。” “这不就对上了。门主大人带回来的存货都吃光了。在这边,又没有找到新的。可不就没得吃了!” “对呢。听着象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叫做‘象’?根本就是嘛。看看,余爷找到了新的,这就又给续上了。” “是是是……” 弟子们一边说着,一开始张罗。 “赛龙肉”是指腌制好了的半成品,接下来,负责做饭的弟子们只要串上签子,插在火堆旁即可。 而此时,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袁爷带来的这些弟子居然人人都带着一把长长的铁签子。得知是吃烤肉后,他们每个人都拿出来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铁签子,放到正在飞快的串肉的那几名弟子手边。 肯定不是专门用来吃烤肉的! 可是,以他们两个的眼力却认不出这些铁签子是什么来路。 玄诚上人与袁峰是老熟人了,好奇的求解:“袁爷,那些铁签子是做什么用的?” 袁峰笑道:“就是用来烤肉的啊。” “啊?”玄诚上人是惊呆了,旁边,白璋上人更甚,禁不住轻呼出口。 答案怎么会如此简单! 袁峰握拳清了清嗓子,又道:“后来门主大人带回来的烤肉吃光了,弟子们也没有扔掉铁签子,一直带在身边。打到只……呃,野鸡、野兔子什么的,烤着吃,这些签子也是蛮好用的呢。” 大撤退计划在凡人界的阶段,他不是很清楚。从边界开始,他就很清楚了。叶罡动用了十几万大军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那么大的动静,方圆百里之内,野鸡、野兔子之类的,早就逃得连影子都没有了。所以,哪里这样的正经野味打哦。 那个时候,他们能够找到从深深的地底下挖出来一窝土耗子,或者一条蛇,甚至是虫子,绝对会乐呵好几天。 弟子们手里的铁签子便派上了用场——用它们来捉土耗子、蛇,还有虫子之类的,比用剑啊刀的要衬手得多。 他也是在那时才发现弟子们是人手一把一模一样的铁签子,并且,不论是捉土耗子,还是扎蛇,以及各种虫子,都使得怪熟练的,也是好奇的问了原由——在大撤退之前,计划得如此细致?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看样子还是专门的培训过了。 这一问就知道了青木派以前也是“豪强”过的,有段时间里,只要是打牙祭就是吃烤肉。只是那会儿野鸡岭的树木害病虫,枯的枯,死的死,串肉的签子不好找。器部索性用精铁给大伙儿一人打了一把铁签子。 以青木派弟子的一贯传统,得了铁签子,他们当然不会是老老实实的用来串烤肉。很快的,铁签子被开发出来了更多的用途。是以,后来烤肉吃光了,也没有谁把铁签子扔掉。 能够在大撤离时再度大用,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来仙山之前,弟子们一直都以为仙山是个大福窝呢。 话说回来,袁峰不止一次听弟子们回味无穷的说起烤肉,如今总算见到了实物,兴致大起。恰好有一名弟子拿着一大盆串好的去火堆旁,打他们四个面前经过。他把人叫住,随意从中拿起一串来细看。 一旁,余莽心思一转,笑眯眯的问道:“认得吗?” “你不是笃定我不认得吗?”袁峰把肉放回盆子里,示意那名弟子离开。 余莽呵呵:“现在不告诉你。要等你吃了之后,才能说。”指着玄诚、白璋二人道,“二位道友也是如此呢。” 袁峰也冲他呵呵:“你不这么说,我还真的猜不到。现在嘛,我想我应该知道是什么肉了。” 话音刚落,另一名抱着一盆子串好的烤肉,打他们面前经过的弟子停了下来:“袁爷,是什么肉啊?我们猜了好些年,硬是没能猜出来。” 余莽连忙道:“袁爷,不能说!” 声音有点大,所以,在周边忙活的弟子们都听到了,纷纷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袁峰会意。又是要用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会配合,但在心底里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因为青木派的弟子哪有这么脆弱? 老余啊老余,你莫要小看了我们的弟子。 他轻蔑的看了余莽一眼,哼道:“你也太小看我们青木派的弟子了。大伙儿连甲虫、石牛子都能烤了当瓜子嗑,还怕区区地龙?就算这些地龙的个头大了些,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众弟子几乎是同时在脸上现出了然之色。收回目光之后,他们一边做事,一边与身边的人议论起来:“原来是地龙肉。世上竟有这么大的地龙?” “肯定有啊。你手里就抱着一大盆它们的肉呢。” “果然还是个大的更好吃。我们以前挖的那些小地龙,味道差远了……” 听到这里,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只差没有当场鼓掌叫好了——袁爷和余爷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两人心底的最后一丝疑惑也完全消散了。在“赛龙肉”的合作一事上,他们两个只有完全的信任。 同时,两人也越发佩服青木派弟子们——原来他们是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从凡人界一路打到仙山,最终成功的在云雾山脉站稳脚根的。 再想想自己的门派,以及仙山的其他门派、世家…… 两人禁不住又相对一视。 放眼整个祝融大陆,也就是青木派能够做到了。 这样的青木派,如果与之敌人,那必定是灾难。幸运的是,他们不是青木派的敌人,而是一直视之为友人。 更幸运的是,青木派上下重情重义,一直都记得他们所有的好,视他们为友人。 很快,早饭张罗好了。 余莽拿出了双玉酒,给袁峰他们一人分了一牛皮水囊。 “这么多?”袁峰接过来,掂了掂。 余莽点头:“保证一人能分一囊。再多的,没有了。年前,就指着这两样换些钱呢。” 袁峰便笑了,冲他举起手里的牛皮水囊:“提前祝能卖个好价,还有,生意兴隆。” “那必须的。”余莽冲玄诚、白璋二人也举起了水囊,“有二位道友加入,这条财路肯定是红红火火。” “余爷过奖了。”玄诚上人跟着举起水囊,“不过,我也等着现钱过年节呢,一定全力以赴。” 白璋上人不好代掌门师伯表态,只能举起水囊道:“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发大财。” 四人没有干杯。因为余莽在发酒的时候又特意吩咐了一回所有人:双玉酒虽好,可不能贪多哦。大家头一回喝,得试着点。喝到耳朵发热,是最好的。再多喝,不但好处全没了,而且还会被反噬。 袁峰在他吩咐完之后做了补充:此酒不易得,余爷费了老鼻子劲,才给大家一人带了一囊回来。在这里领了酒的,回去就不能再领了。还有就是,这酒配着“赛龙肉”,彼此相得益彰,效果是加倍的好。有烤肉,无酒,或有酒,无烤肉,其效果都差得不是一点点。 不得不说袁峰更懂青木派弟子们。听完他的话,众弟子喝酒的时候,都是小口小口的抿,生怕糟蹋了好东西。 而袁峰自己喝酒的时候,也是如此。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见了,在心底里又是一番感慨:所谓上行下效,令出即行,就是这样的啊。 吃罢早饭,所有人登船,继续出发。 上午时分,船队抵达新营区的码头。 白璋上人此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即,观摩“阵基”。是以,在到达云雾山脉的外沿时,他便问袁峰,能否让他去船头上看一看。 袁峰连他想看什么也没有问,满口应了下来。 然而,白璋上人在船头一直站到了船队抵达新营区,也没能看到疑似“阵基”的存在,心里诧异极了。 正要向袁峰询问来着,后者指着前面道:“我们门主大人亲自来接二位了。” 白璋上人和玄诚上人齐齐的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在迎接的人群里站着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是副堂主大人!”白璋上人激动不已,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已到嘴边的问题。 沈云直接将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接到了主院。袁峰和余莽两个作陪。 四人在正屋里落了座,很快,由余莽将话题切入到了“赛龙肉”及合作一事上。 果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沈云也是非常赞同,并且明确跟玄诚、白璋二人说,此事,青木派这边由余莽负全权。 “我们青木派里有好几个赚钱的行家。阿莽是其中一个。这一点,我比他们差远了,不敢指手划脚,给他们添乱。”沈云告诉二人,一切事宜,只管与余莽商议即可。 白璋上人本来不敢越俎代疱的表态,听了这样的话,头一回明确的表了态——这桩买卖如果掌门师伯不乐意做,他就自己来做。不论如何,他都是做定了。 沈云忙劝他莫要为难:“按我老家的话说,我们往后的日子比树叶还要稠呢。这一回不成,还有下一回嘛。令师伯如果不同意,肯定是有他的难处。所以,不急于一时。” “多谢副堂主大人。”白璋上人又被感动到了。 沈云笑道:“我在运天演武堂的时间不长,后来又被我们的堂主大人搞得满头包,连老窝也丢掉了,成了丧家之犬,但是,我对运天演武堂还是很有感情的。我们两个之间有这一段情谊在,就更无需为着这一桩买卖着急上火了。” 提到运天演武堂,白璋上人与玄诚上相对一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两人简要的说了仙山近来兴起的谣言。 沈云也敛了笑:“我也听说了一些。老实说,我很生气。” 余莽听到这里,立刻挺直了腰背——大人很生气?啊哈,有人要遭殃了哦。 第一六五章 不得了 沈云很明确的告诉玄诚、白璋二人,青木派从来不惹是生非,但也绝对不怕事,必定会尽快采取必要的行动。 而这正也是玄诚、白璋二人所担心的。 两人连忙劝说沈云务必要冷静。 “我们完全理解沈门主此刻的心情。” “且不说沈门主身为当事人,我等初一听到这些谣言时,也是非常之愤慨。” “是啊。愤怒过后,稍微冷静一些,却是越想越不对头,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何止!窃以为,放出这些谣言的人,阴险之极,其心可诛!” 同时,两人也表明立场:此行来,并不是劝沈门主息事宁人,而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担心沈门主被幕后之人激怒。 “非常时期,更要慎之再慎之。” “万不可落入有心人划的圈套里。” 沈云听得很认真,不住的点头。待两人说完了,他先是感谢他们的关心,接着表态,他和青木派时刻都以祝融大陆众生的福祉为念,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做出有损祝融大陆及众生的举措。 “这是我们青木派的一贯的主张和原则。”沈云非常认真的告诉他们。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不置可否。因为这也是十大门派“一贯的主张和原则”。可实际的情况呢? 且不说玉锦门裂土,弃仙山而去之类的往事,单说眼下。是谁在背后放谣言中伤青木派?在仙山,乃至整个祝融大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幕后的黑手们这么做,还记得他们“一贯的主张和原则”吗?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愣头青。他们都活了两百多岁,早已明白了“听其言,不如观其行”的道理。 之前,他们对待叶罡是如此。 如今,对待沈门,亦是如此。 不过,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意味着,这一次的谈话将进入尾声。哪怕他们完全没有套出来,沈门主和青木派会采取什么行动处置这些谣言。 “沈门主能有这样宽广的胸怀,是我仙山之福,也是我们祝融众生之福。”玄诚上人只能如此说道。 白璋上人以前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在沈云的手底下做过执事,是以,对后者更了解一些,同时,也不想将难得的机会浪费在这些口水话上,当即话题拐到了“阵基”上面。 沈云显然对新话题不点也不避讳,接连回答了白璋上人的两个问题后,笑道:“我要再往下话,二话指不定会偷偷的在心底里笑我吹牛皮。这样吧,我给二位引荐两位小友。关于‘阵基’,他们知道得不比我少。而且他们说的话,二位肯定深信不疑。” 竟然还有这等人物?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惊讶的相对一视。 一旁,余莽也是惊得瞪圆了眼睛——哟,这才几个月没回来,‘家里’又添厉害人物了。并且一添还是俩! 袁峰起身道:“来的时候,我好象看到他们两个与道长在一起。正好,我有点事也要找道长,顺道通知他们俩过来。” 他很忙,近段时间尤其忙。在这里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是以,正事说完了,他再也坐不下去。 沈云很清楚,点头道:“有劳。” 于是,袁峰与众人道别。 也没过多久,就是几句话的工夫,从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几乎是同时在心底里打了个突——在别人家里做客,当然不能动用神识去看外面院子里的情形。但是,这脚步声,何需用神识去看?一听就知晓是两个不到五尺高的小童儿。莫非是有事发生,这两个小童只是来报信的? 在别人家里做客,最怕的就是碰到这样的情形。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沈门主笑道:“喏,他们俩来了!” 啊?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再次被雷到,失态的齐齐扭过头去,看向门口。 比他们更意外的是余莽。他的修为虽远不及玄诚、白璋二人,但是身为妖族,对于同族的感知能力却不知道要超过二人多少。在脚步刚传进来的那一刹那间,他就分辨出来了,来的是两头高血统的灵兽幼崽。 两小只的血统有多高? 比他要高。 就是小冰宝也不及。 哇呜!他两眼灼灼发光的看向自家门主大人——从哪里淘来了两个大宝贝? 沈云收到了,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自己看。 是考校我吗?余莽心中一动,定睛也看向门口。 “大人!吉祥、如意求见。”从门外传进来两个奶声奶气的童音。 “进来罢。”沈云忍着笑招呼道。 下一息,从门外走出来两个手牵着手的小娃娃。 一般的高,都是粉雕玉琢的,长得跟画上的仙童一样好看。左边的那个要胖一些,更加讨喜。 这是第一眼。 看到第二眼,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脸上的笑容皆有些发僵——尽管妖气被通身的灵气给遮得严严实实了,但是两个小娃娃一个是一双蓝眼睛,另一个则是金眸,一看就不是人族,而是妖族。然而,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居然看不出来他们的本体。 这是什么意思? 说明两个小娃娃是已经化形了。 可他们才多大啊! 看上去三四岁而已。 是真正的妖族幼崽…… 思及此,两人已经在心底里得出了一个答案:好纯正的两只灵兽幼崽! 是什么族群来着? 他们禁不住的更仔细的去看。 呃,居然还是看不出来! 两人有些蒙了。 好古怪! 心思电转,他们两个齐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余莽。 殊不知,余莽心里也直道“古怪”——他也看不出这两小只的来路! 一方面,他看出来了,两小只血统极高,以至于小小年纪便化形了;而另一方面,他发现他们不属于他认知里的任何一个妖族种群。 这是怎么回事? 余莽越看越糊涂。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们两个?”如意拧着好看的小眉毛冲他道。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三道打量的目光。其中两道是人族的修士,一看就知道是袁爷说的两位客人。在进来之前,他们被袁爷吩咐过,不得对客人失礼,所以,他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不满。但是,这一只地龙灵族的老头儿是怎么回事?也用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袁爷没有说他是客人,那么就是自己人喽。 而且还同是妖族呢! 如意板着脸,心里的不满全对着余莽去了。 “呃,我,我……对不住。”余莽在外头是以化形大妖自居的,所以,打死他也不会当着外人+合作伙伴的面承认自己辨认不出两小只的种群。尴尬之余,心思仍然高速运转。聪慧如他,很快想出了‘理由’,“你们两个生得太好看了。是我最见过的最靓的崽。抱歉,我看得挪不动眼……” “扑哧!”吉祥在一旁再也听不下去了。 如意经他一提醒,这才知道这只老东西居然在骗自己!于是,更生气了。 “大,呃,老头儿,你骗人!” 好吧,气归气,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记得不能揭自己人的老底。话都出口了,硬是将后面的“地龙”二字咬住,又生生的咽回去,换成了“老头儿”。 余莽却不干了,噌的跳了起来。 “我怎么成老头儿了?” 如果换成是血统提升以前,骂他一句“老头儿”,倒也不冤。但是血统一提升,由妖兽变成灵兽,他的天寿翻了数百倍。 两百多岁的他,从理论上说,也是属于一只地龙灵族的幼崽呢。 这一点,从他现在的面相上也完全能看得出来。 他明明嫩得跟根葱一样,正青春年少,好不好! 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坐在他的对面更尴尬——短短的三句话,好有内涵哦,信息量超大。 沈云唤了声“阿莽”,制止道:“先坐下来。正在说正事呢。” 正所谓“近墨者黑”。如意跟着吉祥这个天生毒舌形影不离,语言能力是一天天的见涨不说,还明显的沾上了毒舌的属性。如今已经很了不得喽,一句话便刺得阿莽跳了起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是如意不对。 但是,整件事的根子还是在阿莽这里。 同为妖族,阿莽不可能不知道,刚才那样紧盯着如意看,是很失礼的行为。更何况,阿莽刚才是与如意确定过眼神的。故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如意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阿莽还不收回目光,紧盯如意不放,按妖族里共同说法是:作死,讨打。 如意却只是用言语刺他一两下,没有真的当场对以记老拳,算是很懂事了。 而青木派里专门的条例规定,双方都是妖族的话,在不违反《弟子守则》的前提下,适用妖族的相关公序良俗。故而,沈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拉偏架。 好鼓不用重锤。余莽被他轻轻一点,瞬间回过神来——哎哟,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太失礼了! 绝对是这些年过得太顺心了。连最起码的规矩都给忘了。 “对不住,如意。”余莽正色,向如意抱拳行礼道歉,“确实是我失礼在先。” 如意抹了一把脸,粉嘟嘟的包子脸上不复见一丝怒容。小小的人儿亦郑重的与余莽抱拳回礼:“没关系的。我也不该出言不逊。你其实不是老头儿,是大哥哥。大哥哥,我以后能这样唤你么?” “好啊。”余莽满口应下来。 吉祥在一旁也跟着唤了声大哥哥。 余莽一样的应得响亮。 白璋上人在看到余莽和他的商队之后,心里就生了出一个新疑惑,即:据他所知,妖族从骨子里信奉的是强者为王。这一点显然与青木派管理弟子的理念完全不符。那么,青木派里的妖族弟子是怎么相处的呢? 看到这里,他心里一片雪亮。同时,又是震撼之极。 不得了! 经副堂主大人一调教,青木派的妖族弟子都不是妖了——他虽然还是看不出吉祥、如意两个的种群,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血统和修为与余爷相比,谁高谁低,还用想吗? 是以,一样的情形,如果是发生在妖族里,便是看在副堂主大人的面子上,余爷恐怕也要吃一回大苦头了。 强者为王。余爷如此严重的冒犯了如意,谁的面子也罩不住。 然而,如意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接受了余爷的道歉不说,反过来,还主动唤余爷“大哥哥”。 吉祥全程只笑了一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吉祥比如意更厉害。 可吉祥也跟着唤“大哥哥”。 最有意思的是,余爷也真的敢应! 换在妖族,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得了! 不得了! 白璋上人理清这些,脑海里只有两行大写的“不得了”。 同样被震撼到了的还有玄诚上人。数月前,他在新营区住了一些时日,是以,知道一些青木派的妖族弟子的情形。但是,象今天这样的情形,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沈门主不偏不倚,完全尊重妖族的习性,更是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所以,这是青木派不动一兵一卒平定了云雾山脉众妖的根本原因所在? 身为资深法修,玄诚上人刹那间想到的更多…… 沈门主,青木派,这是要彻底翻了仙山的天么? 难怪秦师弟不计前程、死心塌地的追随! 也难怪在这样的大乱世里,师尊听我说与青木派相处极好,并且会继续交好下去,便放心的闭关养伤了。 啊,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不得了! 不得了啊! 一时之间,玄诚上人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同时,在心底里迅速做出决定——如此伟业,怎能少得了玄天门? 只是此事也急不得。首先,他得先去跟秦师弟好好的合计合计。 本来这次过来,他没打算过多逗留,说完正事,只是探望一下云景道长和徒子徒孙们,便要赶回宗门去。 现在嘛,他决定将行程增加一天。 回去还要搭白璋师弟的船……玄诚上人瞥了一眼身边的白璋上人。看到后者目光灼灼,他轻轻的笑了一下——看样子想多留一天的,不只是他一个哦。 第一六六章 指点 沈云对着吉祥、如意两个招招手:“你们俩过来,我向你们介绍两位朋友。” “是。”两小只上前,与他见了礼。 沈云先正式将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介绍给了他们,接着,又介绍他们两个,没有隐瞒的点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原来是‘阵基’的守护兽!”白璋上人惊艳不已——云雾山脉原来是座宝山啊。居然有精于阵法一道的妖族种群。 可笑的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发觉。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宝山当荒山。 青木派是怎么名正言顺的得了云雾山脉的,在仙山里,绝大多数人不知道,都以为是沈门主率众流窜至此,强行抢占而来。 只有十大门派里的高层知晓,云雾山脉是沈门主当年真金白银的从仙门买到手。 不过,白璋上人在五行门里也是个不理庶务的,故而,不知具体的内情。只是前些天听师尊和大师兄提过一嘴,沈门主是以极低的价格从仙门长老会买到了云雾山脉。 当时,师尊和大师兄言语间,已经艳羡之极。 如果让他们知晓云雾山脉里还藏着这等天赋妖族,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白璋上人坏坏的想着。 当年仙门长老会卖地圈钱的时候,玄诚上人已经帮他师尊文远真君打理庶务多年了,所以,知道的内幕比白璋上人要多得多。 据他所知,云雾山脉是被仙门长老会当成最次的地标的价。 也就是说,沈门主那时是用买破烂的价格,买得了云雾山脉。 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骂道:一群该死的老东西,太败家了! 骂过之后,他又忍不住在心底里庆幸不已——好在老东西们也没有把家业败给外人。云雾山脉被沈门主和青木派得了去,算是肉被炖烂在锅里。 沈云又指着余莽跟吉神、如意说道:“他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你们已经很熟了。” 都称兄道弟了,还不算熟? 余莽急忙道:“很熟很熟呢。”又向吉祥、如意两个道歉,“是我眼拙,认不出两位弟弟来。” 如果认出来了他们是守护兽,再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那么放肆的看。 因大阵运用而生的守护兽,那是极有可能晋升神兽的存在。是他能放肆的? 也就是大人教得好,没有把仙山的那套破规矩灌输给他们。 不然的话,这会儿,他非得长伏于地给两位贵人见大礼不可。 好吧,这也是他当年下定决心追随大人的根本原因所在——当时他的血统太低,连妖界里最边远的地方,都容纳不下他。他只能在龙蛇杂处的边界,虚张声势的冒充化形大妖讨生活。可是,大人却完全不计较血统、修为、战力这些。尤其是在大泽中央的古怪角斗场里,大人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豁免机会给了他。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了,不管将来会如何,从今往后,跟定了大人。 现在,大人修“阵基”居然能得运用而生两只守护兽,再一次证明,他当年的选择何其正确! 老实说,在仙山这么久,他总共才知道有四只守护兽存在。 吉祥、如意是其中两只。 另外两只也是从大人那里得知的,它们都是通天塔的守护兽。 象火姬这样的,非阵法运用而生,算不得真正的守护兽,故而不在四只之内。 通天塔的守护兽是上古时候的传说了。他们的后代之一,也追随了大人! 说明大人不但有德性、有能耐,而且运气也是好得出奇。 他追随大人,真是选对喽。 这不,才多少年的工夫,他从半妖半灵的怪物,一下子就跃升为真正的古老灵兽。 如今,大人能守护灵兽都无中生有的鼓捣出来了,谁又能说死,他将来不会有更远大的前程呢? 看了一眼吉祥、如意,余莽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眼神更是柔得能滴出水来。 啊,他不是在看两位血统天生高贵的小老弟,而是在看自己的神兽之路! 当然,这些全是秘密,当着外人的面,他是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来的。 打死也不说! 真的! 介绍完毕,沈云给吉祥、如意下了一个任务,即,向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介绍‘阵基’。 吉祥目光流转,脆声说道:“光站在这里空说,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若我们带两位贵客去看一看‘阵基’,边看边说。” 沈云看向玄诚、白璋二人。 “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沈云应允了,吩咐吉祥、如意要好生招待着。 “是。” 他们往外走去,沈云见余莽没有动窝的意思,问道:“你呢?不想看‘阵基’?”明明刚才听到吉祥、如意是‘阵基’的守护兽时,这家伙的眼睛都快粘到人家身上了。怎么这会儿却不跟上去呢? 余莽机警的看着四人的背影,待他们完全消失在影壁之后,噌的三步并做两步,喜滋滋的窜到沈云面前:“恭喜大人!” 沈云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泼冷水:“‘阵基’的根基还浅着呢。你的神兽之路,要是全放在‘阵基’上,我看是一个字。” “什么字?”余莽知道不会是好字,脸上的喜色就跟被这瓢冷水冻住了一般,僵硬得很。 沈云被他逗笑了,不过,还是直言道:“悬!” “哦。”余莽垂下头,就近坐在他下首的一张圈椅里。 坐在那里,他象极了一只小狗,到手的肉骨头,被人抢走了。 然而,沈云还不知道他! 这副样子,最多有两成是真。余下的八成,全是演出来的。 “好好说事!”沈云哼道。 嗖——,余莽坐直了身子,比菜地里的葱还要精神。 “大人,吉祥、如意晋升神兽的可能性会很大。我不能学他人吗?”现在的问题是,大人许不许他学。所以,他挠心挠肺的留下来,只为讨句准话。 沈云没好气的训道:“学?是模仿吧!你就这点出息?” 不能学,还是学不了?余莽愣愣的,一时没能领会过来。 沈云只好又提点一句:“你晋升为灵兽,‘学’的是谁啊?” “没有学谁啊……”余莽还是不懂,不过,不妨碍他张口就答来。 沈云却不想再指点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的话,你自己找个地方去琢磨,我这里还有事呢。” “哦。”余莽摸着头,依言离开。 沈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摇头轻笑。 他明白阿莽的意思。估计妖族都有这样的心态。 只是,从吉祥、如意,以及火姬和黑海蟒一族的身上,他也新近悟到了一些新东西,觉得他们的思路根本就行不通。 但也仅仅悟到了这一层。 究竟要如何才能晋升为神兽,他心里也没有答案。所以,只能言尽于此,余下的让阿莽自己去参悟。 经验告诉他,世间万物皆可修行,故而,万不可小看任何人的参悟之力。 兴许阿莽能够给他大惊喜呢。 第一六七章 失实 午饭的时候,余莽提着大提篮从外边又进来了。 “大人,吃饭了。”他在小桌子旁开始摆饭,嘴里汇报道,“他们在道长院里吃午饭。道长请客。” 沈云点点头,把笔搁在笔架上,从长案后面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来:“老王方才过来说过了。他原本的计划是中午宴请玄诚、白璋二位道友。道长派人告诉他,两位道友主动提出来要在他那里吃顿便饭。老王怕怠慢了贵客,过来问我的意思。我说,我们这里的条件就这样,与其打肿脸来充胖子,张罗一桌好菜,不如取长避短,以充分尊重客人们的意见为主。” “是这个道理。”余莽把饭菜都端了出来,也在桌边坐下来,拿起碗筷道,“不过,能够象我们这样对门派以外的人如此坦诚的,全仙山绝对没有第二家了。” 沈云拿起筷子本来要夹菜,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最近是在卖瓜吧?” 余莽也在凡人界呆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混迹于市井,所以,知道了许多的凡人界市井俚语。他自然是听得懂此话的意思,当即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怼道:“大人,我姓余,不姓王。并且是雄的。” 听到最后一句,沈云差点儿笑喷,赶紧的别过头去。免得糟糕了这一大盆的烤肉。 哎哟,好久不闻荤腥,一日三餐的老跟山芋过不去,今天托这位‘雄性’的福,桌上总算见了肉,可不能这么糟蹋了。 偏偏‘雄性’还瞪大眼睛问他:“大人,我有说错什么吗?” 沈云接连清咳几声,止住笑,扭回头来:“不,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笑点太低。”好吧,人族说男女,妖族论雌雄,没毛病。是他自己笑点太低。 余莽这才放过他,重新拿起碗筷。 实在是好久不曾沾过肉味了,沈云接连吃了好几筷子,初步解了馋,这才抽出空来问道:“说吧。” 余莽点点头:“刚才忘了一桩事,没有汇报。”责任真不在他。要怪就怪大人说的话太过深奥,他光顾着参悟去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什么事?”沈云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对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数月连肉味都没有闻以过了,就刚才那几筷子,哪里够? 余莽见状,急了,连忙用筷子自中间将烤肉堆划开来:“这里头有一半是我的!喏,一人一半。大人,真不许过界啊。” “你先前不是说全仙山到处都有这种大地龙吗?”沈云讶然的问道。 余莽叹了一口气:“可是不好抓啊。”见沈云不解,解释道,“在我的传承里,这种大地龙属于凡兽,又完全没有攻击力,简直天生就是一盆菜。可是,真正见到它们,我才知道自己的传承好象出了问题。它们竟然很有攻击性。” 沈云不由得停住了筷子,关切的问道:“那,你们吃亏了?” “那倒没有。”余莽答道,“关键时刻,我用血脉压制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场面。有惊无险。” 沈云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觉得这里不寻常?” “是的。”余莽如实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传承是没问题的。不是他迷信传承,而是这些年的实践能够证明这一点。故而,他怀疑这些大地龙是被训练过了的,“就象凡人界驯牛驯马一样。” 沈云不置可否,而是对他说道:“后边长案上,左边第三撂,最上面有一份报告,你先看看。你看完之后,我们再接着讨论。” “这一半给我留着啊。”余莽放下筷子,连忙起身去后面拿报告看。 找到那份报告,看到封皮上的名字,他的心里不由咯咚作响——这份报告是北煤区报呈上来的,题目是《血脉传承的可信度调查报告》。 什么意思? 是血脉传承也有假?还是说血脉传承不足为信? 余莽急急的翻开来,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报告写得只能说是通顺,干巴巴的,篇幅也不长。是以,不一会儿,他便翻完了。 “大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脉传承失实?”余莽更急了——在北煤区里,参与此项调查的妖族弟子超过总数的七成。自天劫之后,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发现自己的血脉传承出现了失实的情况,不能完全信赖。 我的天爷!不能完全信赖的,还能是血脉传承吗? 对于一直相信自己的血脉传承的余莽来说,这样的结论是颠覆性的。他不急了眼,才叫怪呢。 沈云没有问答他的问题,因为暂且没法问答。扒了一口饭,说道:“自天劫之后,‘天问’也没有了。” 什么呀……余莽一头雾水:“‘天问’与血脉传承有关?” 沈云见他又没反应过来,心道是关心则乱的原故,是以,解说道:“我、道长和清尘都发现,天劫之后,没有哪里降下劫雷的传闻了。还有,我们有好几回公然痛骂天道,结果,也没安然无恙。外边连聚雷的迹象都没有。所以,我说,没有‘天问’了,意思是不用搞那些了。” 余莽的心思全放在恢复商道上,还真没注意这些。闻言,细细一想,好象是的。他壮着胆子试验:“天劫之后,天道变了?变聋了,变瞎了?” 说完,两只眼睛不受控制的去瞄窗户外面。 真的,天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啊!大人,该不是真的被我猜中了吧?”他又撂下碗筷,拉出一串残影,冲到了窗户边,探出身子去看外面的天空。 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这种话要是在天劫之前说……余莽打了个激灵,收回身子,指着外面:“所以,天劫之后,我们的血脉传承开始失实?” 不想,沈云却道:“事实上是,在天劫之前,失实现象已经存在了。小冰宝就跟我反应过好几回。哦,还有吉祥、如意也发现了。” “可我没有啊。”余莽正色道,“是真的。我到现在都……呃,大地龙没有攻击力,是我的血脉传承失实?” “我的意思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沈云分析道,“如果是有人驯养大地龙,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这样吧,等天黑后,我们两个出去一趟,再抓一两窝,仔细的查一查。” “是。” 第一六八章 懊恼 下午,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都没有过来见沈云。云景道长特意抽出了半天的时间,又有吉祥、如意一道,两人观摩了“阵基”的阵心地带。 “阵基”在平时不显山露水。有白璋上人这个资深的专业人士在,再加上吉祥、如意在一旁能随时解惑,观摩变得生动而有趣。一个下午的时间,悄然而过。 晚饭是打牙祭,大口吃烤肉,小口抿双玉酒——青木派的弟子修为普遍太低,也就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煞气淬体,所以才能做到“小口抿”。 对于人族修士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 仙山九大门派的弟子们体格普遍强于同阶的人族修士,然而,六十年份的双玉酒,同样是筑基境的修为,他们的弟子却是连“小口抿”都做不到。 玄诚上人本来看到自己的徒子徒孙在这几个月里,不论是在修为,还是体格方面,都进步非常明显,心里高兴极了,寻思着要不要选几个精明能干的,这回随自己回宗门去打下手。这会儿看到了差距还是比较大,立时打消了念头,改为等回过后,想办法筹备一批物资过来。别的做不到,叫青木派上下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多打一两次牙祭,既是他力所能及的,也是应该的。 王长老和之前汇报的一样,在主院里开了一桌,由沈云宴请玄诚上人、白璋上人。主客双方的陪席人员其八人。 主人家是青木派,陪同出席的人员是云景道长、余莽、吉祥、如意。王长老没把自己列席。因为打牙祭是大型活动,他身为主事人,得方方面面张罗着,没法在主院里安安心心的陪同吃席; 客方的陪同人员也是四个,由玄诚上人的大弟子清定真人安排。王长老派客院的主管亲自去落实。清定真人如今行事也深受新营区的影响,当场就报上来了四个人的名单——玄诚上人的亲传弟子恰好是四个,一齐去陪席好了。 待主管离开后,清远真人小声提醒清定真人:“大师兄,总共才四个名额,全由我们师兄弟四个得了,不好吧?” 后者白了他一眼:“今晚打牙祭,放开了肚子吃烤肉,喝酒。你还觉得陪席是好差事吗?” 天劫之后,他们相继放弃了辟谷,早就是一日三餐一顿也少不得。所以,于他们来说,陪席只是脸面,打牙祭才是真正的大实惠。 换成是以前在宗门里,师兄弟们都会选择挣个脸面。 那是在有脸面,才能占据更多的资源。 如今嘛……青木派里不讲究这一套。脸面的大小,跟资源的多少之间,基本上没有多大关系。 这几个月来,清定真人是看得再明白不过,其他的师兄弟也不太好脸面了。 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很失落,甚至还有愤怒。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反省。真正冷静下来后,很快想通了——真正说起来,脸面才是虚的。其他的同门师兄弟敬他,完全是冲着大师兄的身份和地位去的。如今,大家都能抛开这些虚头巴脑,真正的就事论事,平等交流,不用因一些无谓的事情而浪费精力,减少内耗,不是很好吗?甚至说,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回归本元,不是大道之精义所在吗? 如此一想,他觉得眼前猛然的明朗了许多。 多年来的修行经验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心境又提高了一点点的缘故。 为什么用“又”? 哈哈哈,因为来青木派之后,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想清了这些的清定真人确定陪席人选时,自然是干净利索,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为难的——本来这种事就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当然,以前觉得为难,也非他一人之过。而是大家都被浮云遮了眼,没能真正看清楚自己的本心。或者说,干脆迷失了本心。 清远真人本身是个聪明人——能被玄诚上人收为亲传弟子的,会是蠢货? 心思一转,他不但立刻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而且还想得更多,须臾之间,只觉心头大亮。 “多谢大师兄。”他高兴的抱拳行礼。 清定真人看得出来,小师弟这是有所得了,没有白费自己的一番点拔之意,也是心情大好,吩咐道:“去吧,让老二和小师妹做下准备。” “什么准备?”清远真人有些蒙——是要沐浴焚香吗? 不是他想多了,而是在玄天门里,他们师兄弟也不是没有为了陪同贵客而提前沐浴焚香过。只是来了青木派后,这样的情形……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沈门主每月会召见他们一回,询问他们的起居与修行。他们也没有沐浴焚香过。所以,他都快忘了这些礼节。 清定真人看了一下左右,见没有人,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路过厨房那边的空地,那香味……太勾人了。我们最好先垫巴一下肚子。” 这么一说,清远真人已经是口舌生津了,“滋”的吸头上气,使劲点头:“嗯哪……” 在尊长们面前,自然是不能吃没吃相,坐无坐相的。 心里突然痛了起来,他苦着脸问道:“大师兄,我能不能申请换个人替我去?” 呜呜呜。打牙祭都不能痛痛快快的,按青木派里的弟子们的说法是,至少在下一次打牙祭之前,人生都不圆满了。 “我还想你替我去呢。”大师兄很冷酷的瞪着他。 清远真人怂怂的缩了头:“我,我去告诉二师兄和师妹。” 四人都在赴席之前一人服用了一颗辟谷丹。他们在多年前就已经完全辟谷了,所以,身上没有再备有辟谷丹。这四枚辟谷丹都是清远真人厚着脸皮,让筑基境的师侄们“孝敬”上来的——四人之中,唯有他的徒弟缘还没有到,门下没有弟子。可是,有弟子的那三位却在徒子徒孙们面前落不下脸,所以,唯有他出马。 哪知,到了席宴上,沈门主的头一句话便是:“今天,我们找余坊主的福,酒管够,肉管够,谁也甭跟余坊主客气,敞开了肚皮,使劲吃。” 话音刚落,厨房那边管事带着一串弟子进来了。每人手里都端着一钵堆得岗尖岗尖的烤肉。 浓郁的香味儿,立时挤挤密密的塞满了整间屋子。 四人相对一视,心里甭提有多懊恼了。 尤其是清定真人。他在心里悔青了肠子:说好的去伪存真,面对本心。你怎么又没坚持住呢?活该得教训。 第一六九章 血脉的力量 玄诚上人很快发现他们四个不对劲,看着一点食欲也没有,讶然的问道:“你们不是老早恢复饮食了吗?怎么不吃呢?” 是烤肉不香,还是酒不对味? 他还等着这两样能在仙山大卖特卖,得了钱好过年呢。 结果自己的四名弟子明明已经恢复了饮食,据说连山芋饭都能每顿吃一大碗,却对摆在面前的酒、肉是一副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他能不担心吗? 闻言,白璋上人和余莽都齐齐的看了过来。 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同样的担心。 师弟师妹们个个低下了头,清定真人唯有硬着头皮,道出原由。 玄诚上人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白璋上人很不客气的笑出声来。他指着桌面上的好酒好肉,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好可惜!这些美味,你们只能看着了。” 辟谷丹的效果就是这么好!便是下品的辟谷丹,也能饱腹满满的十二个时辰。 他的话其实是解围。 玄诚上人顺着梯子下,也笑了:“怪你们没口福。” 对面,如意瞪大眼睛反驳道:“怎么就没口福了呢?你们现在吃不下,可以把你们的那一份打包啊。等丹力过去了再吃。” 啊,还可以这样?清远真人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啊,如意没有说错。”沈云点头,“一人一钵,你们把自己的那一份打包带走便是。” 现在吗?还可以这样陪宴?清定真人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云景道长见状,跟他们解释了青木派的打牙祭规则:每人都有份,当场吃的话,一份不够,可再添。并且是能再吃多少,就添多少,不再有定量限制;反过来,一份吃不完的,余下的可以打包带走。 他们这种情况属于后者。 “这一次的烤肉是两份合为一钵。你们可以带走两钵。”他再明确不过的说道,“酒水还没有来得及混装。一人一囊,你们可以拿走四囊。” 然而,四人没有动。 他们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沈云却不好再多说了。他刚才已经把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再说的话,搞不好四人听他说到第二遍,误会他是在赶客呢。 云景道长没有再吭声,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论关系,他确实是四人的同门师叔。但是,人家的师尊在座,他再说也怕产生误会。 余莽笑眯眯的招呼道:“刚吃了辟谷丹,坐在这里,只能看,不能吃,你们不难受吗?都先出去松快松快罢。你们的份例,等会儿,我帮你们拿回去。” 玄诚上人很尴尬——青木派特意请了他的弟子们过来做陪。这些混账倒好,先服了辟谷丹过来。出发点,兴许是好的,但是,这事能这么做吗?你们担心食材不够,少点吃不就结了!四个人加起来,远远的超过了五百岁,岁数都喂狗去了! 出了丑,还听不懂人话…… 不要看本座!本座不认得你们四个! 玄诚上人越想越生气,都不爱搭理他们。 见余爷都出来打圆场了,他不好再置之不理,遂挥手吩咐:“去罢。” “是。”四人如获大释,行礼离去——也不知道是这辟谷丹本身丹力特别好,还是他们许多年没有服用过了,效果显得格外好,反正烤肉被端上来后,闻着香喷喷的味儿,他们只觉得比先前更饱了。才几句话的工夫,更是明显的感觉撑了。再坐下去的话,他们怕自己闻着味道也能闻得撑到吐。 他们尽量保持风度,但背影看上去仍然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来来来,我们乘热吃。”沈云起筷,大声招呼起来。 云景道长起身道:“我来倒酒。主公,借用你的宝贝大茶壶。” “放下,我来罢。”不等沈云答应,余莽先按下他,“道长忙活了一下午,坐下来歇一歇。” “有劳了。”云景道长在他的一只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从善如流的坐下来。 吃罢晚饭,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又随云景道长一同离开了。三人在席间就说好了,晚上要谈道。吉祥、如意是被沈云留了下来:“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分一下工,一个负责前半夜,一个负责后半夜,以防万一。” “是。” 只剩下余莽一个时,沈云问道:“在云雾山脉的周边找到了大地龙没有?” 余莽摇头:“在这里完全感应不到。” “也许是‘阵基’影响到了你。我们先出外防线再说。”沈云掐指一算,说道,“今晚,我们两个的运气在正北方向。” 余莽觉得奇怪极了。在回来的路上,他感应到了不少地方皆有大地龙。一般来说,越往北来,感应到大地龙的情况越少。所以,他们要抓大地龙,应该南下才是,怎么运气反而在正北方向? 不过,他深信自家大人的掐算,历来觉得灵验得很。是以,心思一转,仍是爽利的应道:“我听大人的。” 没想到沈云自己却先道了声“怪哉”,接着安排道:“我们先去正北看看。如果感觉不对,再折回来,往南边找。”反正有一整夜的时间呢。 于是,他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先带着余莽出云雾山脉。 几息之后,两人再从金色圆圈里先后出来,已经到了北海之滨。 身形还没有站稳,余莽立刻大叫:“我感应到了!有好多,在那边!” 沈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抽凝出一丝道力,笔直搜索过去。 不想,一直搜索到了三百里开外,也没有“看到”大地龙。而这已经是他用道力抽凝成丝,外放进行搜索的极限——如果是直接铺开道力,同时向四面八方进行搜索的话,距离会大打折扣,将不足百里。 也就是说,余莽能感觉到大地龙的距离,超过了三百里。 “不错啊。阿莽,你又长进了不少。”沈云赞道。 余莽呲牙笑道:“是有一点点提高,不是很明显。这一次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一条地龙,血脉里还有些许残留,所以,才能隔着数千里,也有所感应。”说白了,还是血脉的力量。 原来如此。沈云同时也意外之极,看向完全被夜雾笼罩了的前方:“那不就到了北荒之地了吗?” 余莽点头:“好象是的。” 第一七零章 背后有人 北海以“海”为名,其实并不完全是一片汪洋。在北海的中央,有一片孤独的陆地。那里遍地沟壑,寸草不生,是飞鸟也不愿停留之地。“北荒之地”因此而得名。 一直以来,北荒之地都不曾有活物。没有想到,余莽却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大地龙。 再联想到大地龙在天神宗时期是供奉天神殿的祭肉,而天神宗覆灭之后,大地龙也莫名其妙的集体失踪了两百多年,如今又突然在各地现世,沈云不由得多想起来。 “大地龙重新现世,怕是不简单。”他吩咐余莽道,“我们现在去北荒之地,你务必紧跟在我的身后。不管发现了什么事,也不要单独行动。” 余莽知道自己是个战斗渣,闻言,头发都紧张得要竖起来了,不假思索的请求道:“大人,要不我变回本体,缠在你的……手腕上吧。” 在他看来,手腕上也不保险。最好是能把自己当成一枚坠子,挂在大人的脖子上。不过,这样的话,也太没出息了些。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好。你现在就上来罢。”沈云也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不用分心去照顾这个战斗渣了。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严重怀疑大地龙重新现世本身就与阿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余莽欣喜的就地打了个转,化成了一道淡紫色的亮光,嗖的飞向沈云伸出来的右手。 亮光围着那右手腕转了一圈,转眼间,停住了。 沈云低头一看,不由笑道:“甚好。大小很合适。” 余莽的本体是一头紫红色的地龙。这会儿,他把自己变得只有筷子粗,在沈云的右手碗上缠了一圈半。乍眼看去,象极了一只菱洲的山民们常戴的藤镯。并且油光发亮,是经年的老藤镯了。 “不错,妖气尽敛,没有一丝外泄。这小半年,你确实是长进了不少。”沈云赞道。 余莽抬起只有花生米大的头来,咧嘴笑道:“那是。天劫之后,我们被困在虎族里,有个把月的时间,哪里也去了。成天的只能靠修行打发日子。老胡怕我太闷,隔天就拉着我去他们的寒潭里泡一泡。这般苦修,如果还没有长进,那我得去寻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算了。” 沈云瞥了他一眼:“可见,你战力迟迟提不上来,与天赋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最主要的还是,你懒得修炼。” 余莽晃了晃尾巴,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我没偷懒。我主要是太忙了,顾不上……不对,再忙,我也是一天也没有落下修炼的。” 沈云冷笑道:“你是说睡觉吧。”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余莽的奇葩修炼方式——一般的人,睡觉就是休息,然而,这家伙睡觉却是修炼,其效果与旁人运功炼气,相差无几。 余莽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人,我也就这点好处了。那本色目族的什么书里,不是也说了吗?上苍关掉了你的门,必定会为你再开一扇窗。对我这种战斗渣来说,这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行,你就懒吧。我也就惯你这一次,往后不许再缠我手腕上。”沈云被气笑了,懒得与他再废话,直接抽梯子。 余莽缩了头,嗡声道:“哦,知道了,大人。” “走了。”沈云说罢,再次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 这一次是直接去北荒之地的海岸边。 他既然怀疑大地龙重新现世另有名堂,自然是先要将整个北荒之地仔细察看一番的,而不是直接去找离得最近的大地龙窝。 很快,沈云便踏上了北荒之地的海岸。 “好臭!”余莽立时嫌弃的大叫,“大人,这里的大地龙绝对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沈云也察觉到了,一边举目四望,一边问道:“你是说,仙山其他地方出现的大地龙,其实是打这里流出去的?” “我还没想到这一层……”余莽微怔,坦言道,“这么说,好象也没有错。”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各地的大地龙联系起来看。因为在他的传承里,大地龙也是很寻常的凡兽,和牛啊羊之类的一样,也是到处都有的。但是,听大人这么一说,他豁然想起来,各地出现的大地龙在稠密程度上,确实不一样。 总的来说,不难发现一条规律。即,离云雾山脉越近的窝点,大地龙的数量要明显少一些。到了云雾山脉的外围,数百里之内,索性绝了迹。 先前,他以为是云雾山脉在天劫中,没有遭受地陷、崩裂等灾难之故。现在想来,兴许是另有原由。 “大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往我们云雾山脉驱赶大地龙?” 沈云心中一动,也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余莽翻眼望天,苦苦思索着:“会是谁啊?”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正如你说,那么,循着大地龙数量增多的方向找过去,定能找到他。” “对哦。”余莽点头。 沈云没有再多说,右手一晃,取出青霜剑握在手。又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一条长布条来,仔细的一圈圈的将青霜剑紧紧缠绕在手上。 余莽至始至终没有吭一声。他知道,大人这是在做战斗准备。他帮不上忙,那就莫打扰大人吧。 不一会儿,沈云准备妥当,铺开神识,祭起青越冠,提步冲天而起,有如离弦之箭,钻进了前方的沉沉夜雾之中。 铺开神识,周边百余里之内的一切情形,尽在掌握之中。同时,这百余里的区域,于他来说,形同缓冲区。故而,他根本无须放缓飞行速度。 再想到自己心中的猜测,沈云更是恨不得能立刻赶过去,也是一刻也缓不得。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余莽现出本体,缠绕在他的右手腕上,身体是缩得小小的,但目力、听力等都是与平时一样,并没有跟着减弱的。这时候,眼前是一片雪花状,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对一闪而过的周边,完全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修为高底立现。 大人比我想象得更厉害哦。他在心底里啧啧赞道。同时,也好奇极了:大人这么着急赶过去,是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吗? 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呢? 我认不认识啊?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ew3923的月、票,谢谢! 第一七一章 不惜一切代价 沈云一边御冠而行,一边仔细查看。 没过多久,他发现了第一窝大地龙。 果然,它们看似只是在不停的蠕动,实则是在逃命! 沈云定睛再看第二眼,完全肯定了:不错,这些大地龙就是在逃命。 大地龙不擅行。好在它们是以土为食,所以,只要有土的地方,就能过活。这也使得它们无须四处奔波,即便是窝在一处,也能过得很安逸。擅不擅行,于它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事实上,也是如此。 然而,沈云低头看着脚底的巨大沟壑,里头挤满了又肥又大的大地龙。它们在不停的动着,象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紫黑色巨浪。 这对于天性不爱动,真的只晓得吃了睡,睡了吃的大地龙来说,已经是异常之极了。 更何况,以他的目力,不难分辨出,所谓的蠕动只是假象。实际的情况是,不停的有大地龙从地底下钻出来,探一下头,紧接着,又一头扎进地里去。不一会儿,大地龙又从地底里钻出为,再探头,再扎进地里。然而,离上一次探头的地方已经有十来步远了。 它们的这种动作象极了在水里游得飞快的人们,时不时的钻出水面来换气。 更何况,所有大地龙都是沿着沟壑,向着海岸那边的方向而去。 沈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它们是在逃命! 逃离北荒之地。 因为他停了下来,所以,余莽总算能看清楚周边的情形了。转眼间,他也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抬起花生米大小的头来,急声对沈云说道:“大人,我们先前的猜测没有错。确实是有人在驱赶它们。它们的目标真的是我们云雾山脉!” 沈云不用猜,也能想到他是因为体内残留的那点地龙血脉,读懂了这些拼命往外逃的大地龙的心思。 “你能知道那人是谁吗?”他问道。 余莽摇头:“它们也不知道。” 沈云再纵目看向夜雾深处,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剑,说道:“没关系。知道是有人就好了。我们接着找。” 话音刚落,再次往前飞冲出去。 余莽的眼前又花了,耳边再次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他索性闭上眼睛,伏下头来,在心底里琢磨:到底是谁啊?看大人的样子,好象是认得的人呢。哪个有这么大的本事…… 突然间,福至心灵,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身影来。 我,我的天爷!不会吧…… 此念一起,他整个人,呃,是周身发僵,心嗖的提到了嗓子眼里,着急的暗暗催促:快,大人,再快一些! 沈云的速度极快,而北荒之地里最不缺就是沟壑。数息之后,他已经到了另一道沟壑之前。 在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站住身形,他问道:“这一些呢?它们知道吗?” 底下的情形,与刚刚飞过去的那一道,是一模一样。沟底挤满了拼命逃跑的大地龙。 余莽抬起头来,轻轻的摇了摇:“它们还是不知道。” 于是,沈云再度往前飞冲…… 就这样,他一道道沟壑的找,一遍遍的问。问过了百十次之后,两人已经离海岸很远了,进入了北荒之地的内腹深处。 然而,还是既没有新发现,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唯有拼命往逃的大地龙越来越多。 大大小小的沟壑里,密密麻麻的,看得余莽都心里发了麻。 同时,他也看到自家大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是以,他心底的担忧也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大人询问,他也是沉默如金,完全不想出声。 又往前找寻了大约个把时辰,终于,沈云又停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他既没有低头往下看,也没有出声发问。 发生什么事了? 快被难闻的气味熏昏的余莽用力的甩了甩头,举目顺着自家大人的目光往前看去。 呃,前方的夜雾更深沉。他本来就目力不是很好…… 真是急糊涂了!看什么看啊! 余莽在心底里一边啐骂自己,一边放出神识。 下一息,他没忍住,“啊”的轻呼出口。 “看”清楚了! 在正前方不到百来里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圆盆状深坑,所有的大地龙就是从那里头逃出来的。 它们争先恐后的往外逃,好象地底下有骇死人的存在一般。 好吧,很有可能不是“一般”,而是“就是”! 余莽抬头去看自家大人,看到大人凝重的脸色,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实说,他真的很慌。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的猜测是真。那么,那人就应该是在深坑之底。他和大人应该立刻设法营救。 可是,一道更理智的声音告诉他,那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为什么会数月音信全无?为什么会在那深坑之底?为什么不能联系“家里”?为什么要驱使大地龙拼了命的往外逃? 如果这一切,那人都是被迫的,则意味着,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存在。 他和大人两个,能对付得来吗? 如果不是被迫的……余莽不禁打了个哆嗦。情况会更恐怖吧! 沈云收回道力,沉声说道:“阿莽,我还是联络不上端木!我们只能去坑底一探究竟了。” “大人,我也在猜,是不是光爷在坑底。”余莽听他这么一说,心底更加肯定,随即,先前心底产生的很多疑问全迎刃而解,“大人,光爷是被谁抓住了,关在坑底,然后,光爷想尽办法也逃不出,发现深坑底下全是大地龙,这才想到了我,所以,施法驱使大地龙去云雾山脉报信,是这样的,对吧?”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所说的,反而是最好的情况了。 如果光爷不是被迫的…… 余莽立时在心底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呸呸呸,光爷本身就是魔。要变坏,早就变坏了。还要等到现在吗?我对光爷深信不疑!对,就是这样,必须相信光爷! 沈云轻叹:“先去看看。是与不是,等到了地头,自然就知晓了。”端木光当初不是去找混沌兽,然而,事后,他从相关的情报里,不难得出,端木找寻到的那些线索,都是指向混沌兽的。 所以,不久后,端木失踪了。 他一直就怀疑是混沌兽故意诱捕端木。 通天塔一战,混沌兽下落不明,据说是被囡囡和火姬合力除掉了。他缓过劲来,再想方设法着听风堂找寻端木的下落。 至今没有发现任何有意义的新线索。 却不曾想,在这里,有了新发现。 所以,不管是与不是,也不管那坑底到底有什么,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下去探个究竟。 第一七二章 全选 深坑的周边,呈辐射状,分布着更多更深的沟壑。它们几乎被争相夺路狂逃的大地龙给添满了。 沈云御冠而行,越过密密麻麻的大地龙们,最后,在深坑的边缘选中了一块突起的大石头落下脚。 在脚尖刚刚踩到大石头表面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身体的煞气立时象被冻住了一般。 不好!是禁魔阵! 好在沈云的反应素来不俗,更庆幸的是,他的体内是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并存。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调度灵力催动丹海深处的灰白色大球,顺势封闭了体内的阴煞之气。 如此一来,他的体内只余五行灵气,形同一个真正的道修。 禁魔阵对他的禁锢顿时被化解。 这时,余莽从他的右手腕上探出身子,往下一看,只见大人脚底的大石头表面灵光有如细鳞般浮现出现来,寒光闪闪,不禁哇哇大叫起来:“大人,是禁魔阵!光爷八成是被关在坑底。” 太好了!光爷只是被关起来了!还能驱使大地龙报信,光爷应该暂且无恙……余莽高兴的摇头晃脑。 “应该是的。”沈云垂眸定睛细看脚底的禁魔阵,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剑,“此阵看似简单,却越看越复杂。与我们鸿蒙界里的阵道不是一个套路。” 也难怪能禁住端木光。 便是他,在半空里也完全没有发觉。是在触发的那一刹那,方知此阵的存在。 余莽就更迟钝了。闻言,他才知道这阵了不得,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光爷他……” 沈云凝视着深坑,良久,吐出一口浊气:“只有下去看看,才能知道。” 因为煞气被自我封闭了,所以,“沉睡之眼”也没法用。他试着抽凝出道力,往下探。倒是没有受到阻碍。但是道力一直往下,都能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连大地龙也没发现一条。 怎么可能呢? 数不清的大地龙在向外夺路狂逃。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而他用道力却完全发现不了。 所以,坑底铁定是至少又布了一重阵。 至于布的都是些什么阵,他现在是不得而知。因为这些阵法和禁魔阵显然是同一手法,隐蔽性非常之强悍。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是不触发,不能发觉。所以,只有下去之后,才能知晓。 余莽只是战力渣。以他那样的战力,还能在边界混成一方大佬,足以见他的聪明才智和能力。这不,闻言,他心思飞转,想到了很多关节,好比是坠入了千年寒冰洞里,不由狠狠的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大人,要不要请魏长老过来一趟?” 不想,沈云却苦笑连连:“怕是来不及了。” “啊?”余莽惊呆了,“怎么了?” 沈云冲脚底的大石头呶呶嘴:“你自己看。” 余莽连忙再次探出身子去看脚底。 又是“啊”的惊呼。 “灵力波动变了!” 仅仅是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原本就是细鳞一般的灵力波动,明显变得更加细碎。泛起的寒光,也是眼瞅着比先前要锐利许多。 此情此景,只要稍微有一点阵道常识之人都能立时得出一条结论,即,禁魔阵生变! 余莽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了,看到锐利的寒光,又打了个寒战:“这是要变成杀阵?” “看来是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沈云的回答彻底打消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 “大人,别的不行,钻土打洞,那可是我看家的本事。我来驮你下去。”余莽不假思索的主动请缨。 “行啊,阿莽”沈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深坑上,提起青霜剑指着坑中的西北角,“我们从那个方向下去。听我的号令,现在开始准备。” 这个余莽是懂的。入阵的方位和时间,绝对是大有讲究,不可蛮来。 是以,他轻轻一甩尾巴,嗖的一下,化成了一道淡紫色的亮光,飞离了沈云的右手腕。下一息,他的本体骤然放大,方才不过花生米大的头,这会儿变得跟磨盘一般大。筷子粗的腰身,也是大得一人合抱。身长亦是变长了百十倍还不止。 “得罪了,大人!”话音刚落,他那粗粗的尾巴往沈云的腰上缠去。 “不可!”沈云左手一推,轻轻松松的化解了他的“缠”字诀,“你这样缠着我,将我护得严严实实。我还能腾出手来破阵?” 当然,这只是借口。 沈云很清楚,尾巴是余莽的命门所在。也以,也是后者防护最严的所在。而后者一旦用尾巴卷缠起他来,命门必暴露无疑,防护之力不足一成。九成多的防护之力,全用到了他的身上。 余莽这么做,分明是存了舍命护他周全的心思。 但他不能接受。 如果一定要用阿莽的一条命,去救端木,那么,这次的营救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一点上,他素来是最贪心的。 他不要二选一。 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他选择两个都要保全。呃,说错了,是他们三个都要活着离开这里。 余莽更清楚这些。 “大人,下面很凶险。我皮糙肉厚,埃几下也不打紧……”甜瓜大的一双竖眸里起了水雾。 沈云鄙夷的瞥了他的身体一眼:“你当我和你一样,眼睛不好使?皮糙肉厚?你身上的鳞甲长硬了没有?” 余莽轻垂下头来,嗡声嗡气的说道:“人家还是一头幼崽嘛……”必须成年才会有一身硬甲,于地龙灵族来说,是天生的痛脚。大人也真是的,踩哪里不好,偏要踩痛脚。 “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身娇肉贵。”沈云说着,身形一晃,稳稳的跨坐在他的头颅后面,“不要再多说了,我就坐这里。” 余莽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大人坐得那么靠前,分明是要保护我。 他极力再劝:“大人,我钻土真的很快……” 却被沈云打断了:“余莽听令!” “是!”余莽连忙抬起头来,屏弃一切杂念,聚精会神的看向青霜剑。 青霜剑明确的指向坑中西北角的某一点。 “出发!” “是!” 余莽应声化成了一道粗重的紫色亮光,朝着剑尖所指的方向,呼啸而去! 第一七三章 无法想象 余莽做好了一路钻最硬的岩石的准备。哪知,这一头扎下去,竟象是钻进了松软的豆腐里。 这是……腐土! 曾经的大地龙,现在的地龙灵族幼崽,立时认出来了,这是大地龙最适宜的生存环境。 只是巧合,还是深坑根本就是一只巨型的大地龙饲养盆? 他不由得犯了迟疑。 就在这时,沈云沉声命令道:“是幻境!继续钻!” 闻言,余莽心里真打突——该死的幻境,肯定是发觉了他体内残留的那一点地龙血脉! 他本身也是擅长幻阵之道。是以,通常情况之下,只要幻境一旦被旁人道破,于他来说,虽不至立破,效果肯定是会大打折扣。然而,此刻,他再定睛细看,还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好强大的幻境! 如果不是有大人在,今天,他定是要栽这里了。 心一横,他索性自我封闭了五感,蒙着头,一心只管往下钻——据他所知,幻之所起,起先源自阵中之人之五感,继而是识海,再作用于识海,让阵中之人产生各种虚景、虚像、虚声……这些虚幻的景象,一波又一波的在识海里叠加,最终,凝实成真。那个时候,阵中之人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所见所闻所感,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自己的虚念。最终,当心防被完全摧毁时,他们便失去了抵抗之力,沉沦于幻境里,无法自拔。而他先自我封闭了五感,其实是被动的自我屏蔽识海。此时,幻境的作用已经在识海里了。可是,还来不及一层又一层的叠加,破坏力还不足以摧毁他的心防。 效果确实立刻出来了。 肥沃、松软的腐土马上就感觉不出来了。 不过,还是和他在上边预料的不一样。头顶不是坚硬的石头,是粘乎乎的泥浆。 管它是什么,我只管往下钻! 老子连石头都照钻,更何况是泥浆! 泥浆更好钻! 预钻结束了,他不顾一切的将速度迅速提高到最高。 沈云骑在他的头后,刹那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水气飞速的往身上涌。心中一动,连忙从百宝囊里取出避水珠含在嘴里。 很管用,水气马上被隔绝在了一步开外。 他低头一看,腰际以下的衣服都已经湿淋淋的,正嘀嘀哒哒的滴着水。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水潭? 这个猜想,令他更加警觉起来。 不对! 不会是水潭。 如果坑底是个水潭,他站在坑边,肯定能感受到水之灵力。但是,他下来之前,完全没有察觉水之灵力,只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土之灵力。 所以,他当时猜测坑底的表面是一层坚硬、贫瘠的硬土。它象个壳子一样,罩着坑底。 这样的环境,大地龙肯定是无法生存的。 所以,他又进一步猜测,这层土壳不是很厚,而且和坑外一样,也是沟壑丛生。并且,土壳之下,是比较松软的黑土——为什么是黑土?因为余莽曾经跟他提过一嘴,黑土是大地龙的最爱。从坑底源源不断的逃出去那么多的大地龙,足以证明,坑底有适合大地龙生存的地段。 也是根据这一猜测,他努力寻找土之灵力最强之点。 却不曾想,探查到的土之灵力象星光一般闪烁、飘浮不定。 这个不难想通。因为坑底的阵法嘛。 也难不住沈云。 以他的修为,足以捕捉到最强的土之灵力。 事实上,他也是在不到三息之内,圈定了土之灵力最强大的区域,继而准确的找到了最强的点。在那个时候,他下令阿莽立刻带着他,朝那个点钻了下去。 果然,他首先察觉以了幻境。继而发现阿莽钻土时不费吹灰之力。 没有想到的是,坑底的表面居然有水。 他只是慢了一点拿出避水珠,腰际以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可再一细想,还是觉得不对。 电光石火间,沈云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的赞一声:“好厉害的幻境!” 竟是活龙活现至此! 连已经警觉的他,也再次被骗了过去。 当然,他被骗过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他禁锢了体内的阴煞之气,真魔血统因此而完全被自我封印住了。 而平时,因为真魔之血的存在,一切幻境在他面前,有如淡淡的云烟。他一眼便能瞧破。久而久之,他对幻境失去了应有的警觉。 所以,还是那句话:不能太依赖外物或者外力。 虽说真魔之血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算不得外物。但是,他也不能太倚重它。就象不能太倚重五行灵气和灵力一般。 因为万一碰上禁魔阵或者禁灵阵,这两样中的一样,甚至两样都只能暂且封印住,不能发挥作用呢? 那时,他该怎么办?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定睛凝视着漆黑的前方。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在上面的判断是对的。深坑表面的禁魔阵,还有坑底诸阵,都不是出自鸿蒙阵修之手。 会是谁呢? 从目前来看,混沌兽的可能性最大。 沈云打起精神,树起十二万分的戒备,紧紧的盯着前方。 原本他是很担心阿莽会中招。不过,如今担忧全无——方才,他不由自主的脱口大赞幻境,阿莽却完全没有一点反应,跟没有听见一般。说明阿莽在听到他的提示后,立刻自我封闭了五感。如此一来,幻境对阿莽的侵扰要大打折扣。以阿莽之体格,再撑上半个时辰,不在话下。 半个时辰……想到石头表面显现出来的灵力波动,沈云不由眯了眯眼睛。他们不象还有半个时辰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救出端木,离开深坑。 否则……他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 这一处禁魔阵完全超越了他在阵道上的见识,是以,他无法想象,更不用说预料。 余莽钻得很快。 沈云却一点也察觉不到。 因为周边的情景是一成不变。他找不出任何在往下钻的佐证。 不过,他至始至终是一声不吭。 幻境里嘛,什么奇怪的事情不会出现? 你越着急,反越容易让它钻了空子去。 如此百来息过去了,突然间,他听到“砰”的一声轻响,与此同时,前方现出一个碗口大的微弱亮孔来。 第一七四章 无计可施 余莽不愧是钻土的行家,发现这一突发情况后,高速下行的他,说停就停。 “大人,前面……是个洞口。”他喜道,“我闻到光爷的气息了!” 所以,他非常肯定,端木光就在洞口的后面。 沈云也发现了。 面前的洞,不大,这一头明显小于另一头。洞体不直,且表面坑坑洼洼。里头处处残留着端木光的气息。 总长不到百尺。 所以,这个洞,应该是端木光一点一点的从另一边抠出来的。 只是,端木呢? 余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欢喜的探头伸向洞口。 却不曾想刚一动,便被青霜剑轻轻的挡住了。 怎么了?余莽不解的回过头去。 “莫急,先看清楚。”沈云轻声解释道。 对哦!真是欢喜得过了头。忘了这是什么地界。余莽连忙缩了头。 沈云抽凝出一丝道力,尝试着探入洞口。 就在道力刚一碰到洞口之时,“滋啦”,原本看上去空无一物的洞口猛的一亮,应声好比是冰面上蒙上了一张蛛丝,现出大大小小的裂纹来。 “大,大人……”把余莽看得张嘴结舌。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大人拦住自己…… 回过神来后,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直言道:“好险!” 沈云叹了一口气:“能困住端木的地方,能是个简单的?” 真的不简单。 他的那丝道力好比碰到了一面铜墙铁壁,被挡在那张“蛛网”之外,不能再往前进丝毫。 说话间,他用那丝道力已经钻了所有的裂缝。结果是,一点用也没有。哪怕是最粗的那道裂缝,在他面前也称得上是“严丝合缝”。所以,他完全无缝可查。 很有意思,目光可以穿透,气息也能残留,道力却无法触及。 沈云是生平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这又一次证明了他先前在上面的猜测:坑底会有超越了鸿蒙界道法的存在。 余莽看不见他的道力,自然也不可能知晓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尝试,仔细的察看过后,主动请缨道:“大人,最粗的那条缝隙,我应该可以钻进去。我的身量最小能缩到比它的最宽处再细一丝。” 这样做,确实是相当之冒险。因为光是从表面,他根本看不到缝隙里头的情形。 但是,想到光爷就被困在洞口的后面,他觉得冒一下险,是完全值得的。 沈云此时已经完全是无计可施了。尽管觉得余莽的提议很有可能也是行不通,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让他一试。 正如阿莽自己所言,他可是钻地的行家。 所以,万一成了呢? 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剑,他点头道:“你切记要量力而行。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时折回来。” “我晓得哩。”余莽心里暖洋洋的,晃了晃尾巴。 沈云闪身从他的身上下来了。 两个脚底立刻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却完全没有收了避水珠的想法——这里的幻境太强悍了,真假虚实难辨不说,还无孔不入。谁知道脚底的感觉是不是又纯粹只是幻境使然。此时此境之中,他不想有任何的枝节横生。 沈云站定身形,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余莽身上,全力为其护法。 余莽也不含糊,圆锥状的尾巴尖子飞快的划起圈来。每划一圈,他的身形便缩小一大半。三圈下来,他又变得只有筷子粗了。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这时候,他不再用尾巴尖子划圈,而是改为用头划圈,尾巴尖子始终保持不动状态。是以,两圈下来,他已经很有点麻花的意思了。 又接着转了两圈,身上的扭纹更细。 在这个过程里,他的表情是越来越痛苦,尤其是转完最后一圈时,脸色完全可以用“狰狞”二字来形容。 沈云在一旁提着剑为其护法,也能完全感觉到他已经到了极限。 事实也是如此。 余莽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呔”,猛然松开了尾巴尖子。 呼呼呼——,尾巴尖子飞快的划起圈来。依然是划一圈,身形缩小一大圈……当尾巴尖子最终停下来时,余莽的身量已经变得跟三根头发丝拧在一起那般的细了。 果然比“蛛网”里最粗的那道缝隙最宽处还要细一丝。 这一番动作,于余莽来说,绝对不是儿戏。他张大嘴巴,在原地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摇了摇尾巴,接着,弓起身形,象条蛇一般,往前用力一弹,腾空飞向“蛛网”。 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淡紫色的亮光,下一处,他整个儿没入了目标缝隙之中。 沈云看得真切,心嗖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扑!”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巨大的黑影自“蛛网”里飞了出来。 好在沈云反应素来够快,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没有一剑挥过去,而是不避不闪的左手伸长臂,单手将黑影稳稳的接住。 下一息,余莽变回了人形,惊魂未定的靠着他的臂弯,一双眼睛里看不到焦点。 “阿莽,回神!”沈云轻轻的唤道。 如果真魔之血没有被自己封印住,他何需唤这一声?阿莽只要回到他的周边,三步之内,自然而然的就能回神了。 声音刚落,余莽的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的转了一圈,迅速现出焦点来。 “我怎么在这里?”他立时直起身子,愕然的问道。 看来不行。沈云轻叹:“方才,你一进去,立时就被弹了出来。出来时,就是现在的样子。” 余莽摸着头,转头再去看那“蛛网”:“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是眼前一黑,然后,等我再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 沈云的心里更加沉重。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象现在这般无措过。 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 余莽转过头来,也着急的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 话未说完,他又猛的转回头去,冲着“蛛网”大声叫道:“光爷!光爷,是你吗?我们在这里!” 是端木主动联络我们了?沈云心思一转,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一七五章 终于出来了 余莽接连的大声呼唤。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回应:“阿莽!我在这里!” 声音很虚弱,但是,很清晰。 是光爷!没有错! 他高兴的又回过头来,指着“蛛网”:“大人,听见没?光爷在里边!” 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没听到?明明光爷的声音很清晰!余莽难以置信的又回过头去看“蛛网”。 恰好端木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阿莽,大人也在,对吗?” 余莽顾不得多想,连忙应道:“在呢。大人和我在一起。我们进不……” 话未说完,被端木光急急的打断了。 “你们肯定进不来……咳,咳,你跟大人说,要用他的一滴血,为你开路。你钻进来,再带我出去。” 原来是要用血开路。余莽问道:“我的血,不行吗?” “你是人吗?”端木光飞快的反问道。 余莽呵呵。 老子是妖,还真不是人。 怕耽误时间,他没有再多说,而是又转过头来,一五一十的向沈云汇报。 后者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了。端木光说的“一滴血”没那么简单。是指他的一滴真魔之血。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道力通不过“蛛网”,而端木光却能打出一条百来尺长的小密道来。 端木光必定以血开道。 也难怪密道里处处余有他的气息。 “好。就按他说的办。”沈云说着祭起一滴心头血来,弹向“蛛网”。 果然有效! 殷红的血珠子一沾到“蛛网”,后者好比寒冰沾到了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淡淡的青烟之中,现出一个指头般大小的洞来。并且,那个小洞在飞一般的往后退。 “开路”的说法,在这里简直是用得不能再恰当了。 “阿莽,快!”沈云连忙提醒。 余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闻言,立时回过神来,化成一道淡紫色的亮光,嗖的一下,钻进小洞里。 于是,沈云看到淡紫色的亮光顶着自己的那滴血,滋溜的往前冲去。 确实是正解! 找对了法门,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数息之后,淡紫色的亮光已经到了长洞的另一头。 刚刚好,他的那滴心头血也消耗殆尽。 可是,他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淡紫色的亮光在洞口停留了不到两息的时间,接着,开始打回转。 与之前的速度相比,此时,速度明显要快多了。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心又一次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少顷,淡紫色的亮光冲到了“蛛网”后面。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呼呼的劈面向他飞来。 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先前的那一次。 沈云不敢再硬接,当即往后退一步,稳稳的站住,同时,挥动左袖,全力使出一记“流云袖”,尝试着将两人兜住。 “滋啦——” 左袖猛然一沉,旋即,自腋下撕裂开来。 接着,两团黑影在他面前滚做一堆。 余莽自己都还没站起来,嘴里已经焦急的叫起来:“光爷!你没事吧?” “咳咳咳……”另一道黑影蜷缩成一团,咳得惊天地动,根本无法回应他。 这团黑影就是端木光。 他用一块破破烂烂的黑布把自己整个儿包围了起来。 便是沈云也暂且看不清他的情形。 只是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沈云左手捏成一道法诀,祭起“收”字诀,指着端木光,大喝一声“走”。 端木光应声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 被沈云收进了虎牙空间里。 那里是禁灵之地,对端木光没有一点限制也没有。最主要的是,虎牙空间里的时间流相比于外界非常之缓慢,对于重伤中的端木光来说,此时是最好的去处。 “快,阿莽,变回本体,我们离开这里!”沈云一挥剑,指着黑黝黝的头顶,大声下令。 事情变化得太快了。余莽有点反应不过来。听到命令,他瞬间回神,什么也不想,马上现出本体:“是!”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已经重新跨坐在他的头后。 “走!” 余莽还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完全凭本能在行事,用最快的速度往上全力冲去。 这一路上去,还是漆黑的一片,与下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另一边,端木光一进入虎牙空间里,立时有一种全身都在苏醒的感觉。 巨大的痛疼,血脉的力量……齐齐向他涌来。 “滋——”端木光强行忍住痛苦,马上试着动用血脉之力。 可以用了! 血脉之力的封印,解了! 他连忙用它联络沈云:大人,快,离开!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旋即,他收到了大人的回复:安心。我们正在离开。 “咚!” 那是端木光数月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断了。 两眼一黑,他放心的沉入了无尽的黑甜之中。 外面,沈云和余莽都发觉了不对劲。 他们的四周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时不时的从黑暗里传出刺耳的“滋啦”之声。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崩裂。 最开始时,这样的声音比较轻,且只是稀稀落落的出现。 然而,数息之后,崩裂的声音更大了,也更为密集。 余莽心里着了大急,将吃奶的力也使了出来,奋力往上冲。 “莫慌,这样就很好了。”沈云的金色小圆圈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是以,他能做的,只有这样安抚余莽,不要让后者乱了心神,忙中生乱。 又过了一会儿,崩裂声已经算不得了什么。 黑暗之中,沈云最先听到头顶传来重物坠下的声音。 这是已经开始崩陷了。 唯一能感到庆幸的是,从声音可以辨断出,坠落下来的重物,最大的,也不过海碗大。更多的是枣核大小的细颗粒。 当然,对于全速上冲中的余莽来说,哪怕是这样的小颗粒,也是非常危险的。 沈云自然不会让它们成为隐患。他扬起青霜剑,不论余莽钻向哪里,都能提前将他的头护得水泼不进。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冲,其势不可挡。 大约过了半盏的工夫,两人同时猛的眼前一亮! 终于出来了! 第一七六章 巨针 然而,沈云还来不及高兴,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底下猛追上来,试图要将他们重新拖回黑暗里去。 余莽也觉察到了,哇哇大叫:“啊……”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用左手祭起金色的小圆圈,砸开前方的虚空,同时,右手持青霜剑,利落的打在那道力量之上。 生死一线间,余莽的反应格外快。他已经打算断尾求生。 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一股熟悉的力量猛的将他整个儿向上托起。 这种时候,就他那战斗渣的脑袋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一切都是本能使然。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虚空里了。 大人单手稳稳的扶住他。 而他自己的状态是人形。 就跟做梦一般! “刚才我们两个配合得不错。”沈云见他回过神来了,松开手,一边赞许的点头,一边去解开绑右手上的青布条,将解下来的青布条和青霜剑都重新收回百宝囊里。 余莽挠头:“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 沈云闷声轻笑,挥手道:“我们先回去。跟上!” “是。”余莽连忙甩甩头,敛去杂念,完全集中注意力。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金色小圆圈,快速穿过虚空。 当再从虚空里出来时,是主院的院子里。 余莽一站稳脚跟,立刻仰头去看天色。 天空漆黑如一口倒扣的大铁锅,没有月亮,也不见半点星光。 夜色正深沉。 “居然才刚过子时!”他惊讶极了。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的时间是花在了寻找深坑之上。在深坑里,他们呆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刻钟。 那是不到一刻钟吗?他感觉象是过了一世! “打死我也不想再下去第二回!”惊魂未定的他,冷汗涔涔的按住心口。 孰料,沈云拧着眉毛说道:“我倒是想再去一回。不过,没有机会了。” “怎么了……”余莽心思一转,惊悚道,“真的都塌了?” 当时,从下面窜上来的那股神秘力量只差一点点就要扯住他的尾巴尖子了。他完全被吓蒙了。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彻底甩掉那股力量,冲进大人的金圈圈,得以全须全尾的躲进虚空里。 是以,他更不可能还能分出神来,去留意深坑的情形。 沈云点头:“进入虚空之前,我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深坑的周边都是往内塌陷。”至于北荒之地会受到什么影响,那就不知道了。但他有一种直觉,北荒之地是因为深坑而存在。现在,深坑塌了,北荒之地肯定会受到影响。 自己的直觉到底对不对?深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确实很感兴趣。 可惜的是,他逃离深坑时,也是拼了老命,现在周身经脉之内的五行灵气被消耗得只剩下不到一成半。以至于,他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完全处于安全之境了,也仍不敢解开对阴煞之气的封印。 处于这样的状态,他也只能强行按下蓬勃的好奇心,放弃立刻再折回北荒之地看热闹的打算。 当然,这些无须跟阿莽说。因为后者也是累得够呛,并且刚刚已经表明了不想再去第二回。 “光爷呢?”余莽也确实是对深坑、北荒之地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心思一转,他问起了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虎牙空间、冰雪秘境,也是沈云的秘密之一。他从来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这样做,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其他人负责。 是以,他指着东厢房,说道:“在屋里边呢。他伤得很重,我很担心他,先将他送了回来。” “他没事吧?”余莽不疑有他,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端木光的伤势上,关切的问道。在他看来,他家大人能够在虚空里自如穿梭,提前一步,将光爷送回东厢房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云叹了一口气:“他昏睡过去了。不过,性命无碍。我这就准备去探望他。” 余莽略为放心,关切的请求同往。 沈云当然不会让他打下手。让他跟着去东厢房,一进门,岂不是就露陷了? “他现在变成了魔核状态,阴煞之气外泄,在他的体表凝成了实质。那屋里,现在比千年寒冰洞还要冷。”沈云瞅着余莽,扯起一边嘴角,问道,“你确定要进屋去吗?” 余莽最怕冷了。后来,血脉提升,晋升为地龙灵族之后,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发生了质的飞跃,唯有怕冷这一条,没有多少变化。 闻言,他脸色乍变,连忙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腰,一手抚额,现出虚弱的样子来,哼哼唧唧的说道:“哎哟,我的头,好晕,肯定是钻深坑费了老力,发虚呢。唔,大人,我先去正屋里,吃块烤肉,补一补……” 沈云笑出声来,挥手打断他道:“去吧!” “是。”余莽如获大释,飞一般的逃向正屋。 沈云收回目光,脚跟一转,独自进了东厢房。 为什么会选择东厢房? 主要是因为东厢房被改造成了“阵基”的一间空间小屋。四面的墙壁,猛一看,象极了虎牙空间里的洞壁。 而当时为了救端木光,沈云别无选择,只能将之暂且送进虎牙空间里。 端木光刚进虎牙空间时,还是清醒的。 一方面是太紧张外面的情形,另一方面是对沈云的完全信赖,故而,他顾不上先察看新环境。 然而,以他的机敏,肯定是看到了周边的洞壁是什么样子的。 沈云现在将昏迷中的他,送进东厢房里,就是要利用相似的墙壁,先入为主的让他也以为是被提前一步送了回来。 进入东厢房后,沈云一关上房门,立刻将端木光腾挪了出来,直接放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的地上——不是他不体贴重伤员,而是,东厢房里和虎牙空间一样,也是没有床榻之类的家具。 方才,关于端木光的现状,他并没有骗余莽。 端木光确实是因为伤势太重,变回魔核状态,昏死过去了。 魔将境的他,魔核高达丈许,中间的最粗处需两人合抱。 好在东厢房被改造后,里头布设了类似于“袖里乾坤”的小乾坤阵。不然的话,魔核一出来,非把东厢房的屋顶给戳出个大洞来不可。 魔核一出来,那个角落的墙壁上立刻凝结出了冰厢。 整间屋子的温度急骤下降。 魔核是魔族最私隐的存在。沈云没有窥探他人私隐的特殊癖好,是以,将魔核放出来后,背对着它,轻声唤道:“端木,醒来!” 第一声,背后没有响动。 他又唤了一声。 这一回,声音刚落,听到了端木光在背后迷迷糊糊的应道:“大,大人?” 沈云这才转过身去。 魔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端木光笼着黑雾般的阴煞之气,平躺在地上,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睛。 “大人,我,我这是在哪里?”不愧是魔族里最机警的天魔,他稍微缓过一口气来,立刻喷着白气,眼珠子四下里张望着——说话间,屋子里已经冷到了呵气成冰的境界。而这会儿,端木光还没能完全把气喘匀,仍喘着粗气呢。所以,看上去,就象是他在喷白气一般。 “我院子里的东厢房。”沈云不畏寒,相反,这样的环境,反倒刺激了他丹海中央的那枚灰白色大气团,令其源源不断的释放出精纯的五行灵气来。这不,才两句话的工夫,他周身的经络好比枯木逢春,里头的五行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比运功还要快! 沈云面上没有显出一星半点来,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在他的身边,撂起前袍,盘腿坐下来:“当时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和阿莽都顾不上你,只能先将你送回来。” 端木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紧接着,两眼亮晶晶的,挣扎着要爬坐起来。 沈云伸手拦住他:“你的伤不轻,不要乱动。” 端木光很听话,乖乖的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只在嘴里笑嘻嘻的感慨道:“大人,我现在感觉就象是做梦一般。我以为自己要折在那里头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沈云哼道:“你不是派了那么多的信使出来吗?怎么会再也见不到我?”说着,伸出右手来,“伸出手来,我给你看看伤势如何。” 端木光也有着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不过,沈云在坑底接到他的那一瞬那便敏锐的发现,这一回,他的伤不太对劲,与寻常的伤不一样。所以,才想着要给他查看一番。 果然,提到自己的伤情,端木光笑不出来了,一脸凝重的伸出了右手:“大人,我怕是中了什么禁制。被困住之后,我越来越感觉自己一只筛子,兜不住体内的阴煞之气。” 沈云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你的阴煞之气外泄异比较严重。”这才从虎牙空间里出来多久?屋里真的成为了千年寒冰洞。也幸亏阿莽知难而退,没有硬跟进来。否则的话,早就被冻得现出了本体。 在按住端木光右手肘关节的之前,他暗中用道力冲开了解开了对阴煞之气的封印——灰白色大气团太给力了。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恢复到了警戒线以上。所以,不用担心解开封印后,阴煞之气会气势汹汹的压制五行灵气,从而产生不必要的“内乱”。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沈云从指尖抽凝出一丝纯粹的煞力,注入端木光的肘关节内侧。 这是魔族与人族修士的不同之处——人族修士有经络。给他们看病,他可以通过探脉的方试,去察看他们手腕上的脉息。然而,魔族没有经络。哪怕端木光曾经是一名人族修士。在他生出魔核,成为真正的魔族之时,周身的经络也全消退了。给魔族看病,只有一双肘关节的内侧。这两处是魔将境及以下境界的魔族身体上唯二的关窍。待进入魔帅境之后,这两处关窍也会消失,变得浑然如一体。这也是魔族的体格远远强横过妖族和人族修士的主要原由之一。 端木光现在是魔将境。两处关窍还在,只是变得如发丝一般细。沈云只能把道力抽凝成丝,才能进入其中,察看其体内的情形。 这一看,沈云吓了一大跳。 “你的体内有一条赤红的光带,大约两指宽,三尺余长。你一直没有察觉到吗?” 端木光吓了一大跳:“我完全没有发觉!大人,那光带是什么玩意?” “待我再仔细看一看。”沈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将那丝道力接近光带。 看清楚了! “一根烧红的针。”他很肯定的答道,“跟我的青霜剑一般粗细的巨针。” 端木光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这玩意!怪不得我老觉得自己跟个筛子一样!” “你别着急。我绕到它后面去看看。”沈云说着,将道力丝绕了过去,点头道,“你的感觉是对的。确实是因为它的缘故。” “大人,我该怎么办?”端木光又内视了一回。还是没有发现这么一根巨针。 沈云收回道力丝,笑道:“于你来说,可能是一场机缘呢。” “什么?”端木光以为自己听错了,“它扎得我不停的漏气,我却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它还是我的一场机缘?” “你发觉不到它,它就是百害无一用。”沈云解释道,“现在发现了它,你可以尝试着炼化它,化为己用。如果能象骨骼之于人体样,它能支撑魔核,使之变得更为凝实,于你将来突破魔帅境,定是一份助力。” 这个饼画得可真诱人。端木光被完全吸引住了。心思一转,他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可是,我完全察觉不到它。” 沈云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引导着你标记它便是。” “是啊!我可以标记它!只要标记上了,管它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也再无处遁形!”端木光高兴得笑出声来,身上笼着的‘黑雾’竟被震得一摇三晃,“这一回苦,总算没有白吃……滋——” 高兴过了头,他不小心牵到了伤口,当即痛得直咧嘴。 第一七七章 不拘小节 说事容易,做事难。当东方出现了第一道亮光时,沈云才引导端木光成功标注巨针。 在标注成功的那一刹那,端木光不但“看”到了巨针,而且知晓了它的属性。 “大人,它竟然是雷属性的!”他抬起起汗涔涔的脸,眉开眼笑的对沈云说道,“炼化了它,我将来应该不惧劫雷了。” 魔族最怕的是什么? 劫雷啊。 在魔帅境以前还好。只要不触犯天道,不会碰到劫雷。是以,一般情况下,他们头一回经历劫雷,是在突破魔王境的时候。 一共有三道金雷劫。 突破成功之后,天道会依次降下三道金雷劫。 扛过去了,成就一方魔王。 没有扛过去,前功尽弃,从此世上再无此魔。 自一方魔王之后,每一次再突破一重小境界,六道金雷劫会接踵而至……直到十方魔王飞升,迎来飞升的一百零八道天雷劫。 以端木光现在的修为,三道金雷劫都是恶梦一般的存在,更不用说那一百零八道天雷劫! 而突然体内莫明其妙的多了一根象短剑一般的雷属性巨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金雷劫,呵呵,于现在的他,俨然是挠痒痒一般的存在啊! 完全不惧! 恶梦不再! 端木光越想越高兴,苍白的脸上,笑意快堆不下了:“大人,难怪在菱洲那边,老人们常说,吃亏是福呢。我这回吃了大亏,也得了大福!” 这么一想,他对孽畜的恨意……呃,暂且少了那么一丢丢。 因为少了这一丢丢的恨意,他超级大方的暗自改了主意——将来去寻孽畜报仇时,少砍一刀。原本,他打算万刀凌迟孽畜,改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沈云听到这里,眼底现出一道黯然,简单的道出通天塔之战。 端木光听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此时此刻,孽畜算个毛啊。钱正君和火姬的去向,才是大事件! “大人,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他是个实诚人,搜肥刮肚良久,也找不出宽慰的话儿来,只能苦着脸,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来。 “谁又能想到呢?”沈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仙山这边的情况还算稳定,你安心在这里闭关。什么也不用管,专心炼化巨针。” 这是要离开了。端木光应了声“是”,也要站起来。 却被沈云按住了:“你身上带着伤。”又道,“记得莫要偷懒啊。我还等着你出关,为我做事呢。” 端木光还能说什么?只能含泪再应一声“是”,目送自家大人离开。 沈云出了东厢房,眯缝着眼睛,看向鱼白的天边,一股浓浓的倦意袭上心头。两行眼泪立时流了出来,同时,呵欠连连。 昨晚,他本来就消耗颇多,回到主院里,便感到有些疲倦了。 端木光控制不住体内的阴煞之气,使得整间屋子里的阴煞之气浓郁得都快凝成了实质。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的倦意被自然而然的压制了下去。 这会儿出了房间,回到正常的环境里,他的倦意失去压制,立时爆发出来。以至于,他猝不及防,一时失态。 好在这院里没有旁人……沈云用手掌飞快的擦干眼泪,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暂且又压制住困意,快步走进正屋。 一进门,他看到余莽趴在小桌子上,正在埋头挥笔疾书。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进来了。 “阿莽,你在写什么?”他一边问,一边走过去。 余莽写得太投入了,听到他的声音,居然被惊得明显的弹了一下。 “大人,这一晚上,我是才思如泉涌啊,一气写了好几个方案。去北海捕捞大地龙的方案,在仙山里合作制作、销售‘赛龙肉’的方案,还有用‘赛龙肉’救济凡人界的方案。”他拍了拍额头,放下笔,起身应道,“第三个方案还差一点点,没写完。”说着,递过两个已经写好的方案。 “厉害啊!光是写方案的速度,以前的十个你,也追上不现在的你。”沈云笑眯眯的接过来,“你接着写。我坐在这里看。” “是。”余莽得了表扬,笑眯了眼,复又坐下来,拿起笔,继续写。 只剩下半个结尾,是以,刷刷刷的,转眼间,他便写完了,放下笔来。 而此时,沈云也看完了手里头的两份方案。 “我觉得很好,完全可行。”他说着,去拿桌上的笔。 以前初到东海的时候,余莽没少被他面批方案。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当时的默契还在。眼疾手快的拾起笔,给他递过去。 沈云笑了,接过来,一字未改,直接在文末写上同意的批复,并签名。 象这样的方案,都属于一般事务性的部门方案。按照相关条例,得了他的同意,并批复,即可开始实行。长老会那边只要报备即可,无须再征得他们的同意。 “大人,再看看这个方案。”余莽对自己的方案很有信心,但是,没有想到会好到自家大人一字不改的程度。大受鼓舞的他,立刻奉上第三份方案。 沈云也接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这回,他将运输这一条圈了出来,很肯定的说道:“届时,不会这么麻烦。” 余莽眼珠子一转,欣喜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沈云点头:“这段时间,我们没少招骂呢。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不是优点。峰哥已经着手在准备了。具体情况,你去问他。问完之后,再修改这一条。” “是!”余莽笑歪了嘴,啪的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袁爷……” 话未落音,人已经象道旋风一样冲到了门口。 恰好第一道金灿灿的霞光劈面照过来。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一拍脑袋,惊呼:“啊呀,天亮了!” 快到早饭点了! 一想到这里,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得好不欢快。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果断的紧急站住身体,转身对屋里头询问道:“大人,我去把早饭……”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自家大人呵欠连连的扶着小桌子边,正摇摇晃晃的从圈椅里站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大人要么是雷厉风行,要么是和煦如春风……总之,不管什么情况下,行事永远是干练、利落。 眼前的情景,他绝对是头一回看到。 沈云已经快压制不住倦意的反扑。 “不吃了。我要睡觉。” 连摆手这样的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来了,匆匆撂下话,他身形一晃,少见的直接冲向里间的门口。 因为速度太快了,所以,落在余莽的眼里,是呼的一下,腾挪了过去。 等他眨一下眼皮子,回过神来,那门口哪里还有自家大人的身影! 只有厚蓝布门帘在剧烈的摇晃。 证明他刚刚不是看花了眼。 大人真的是累坏了! 余莽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开。 果不其然,在他出了主院大门时,身后,大门“吱牙”一声,关上了。 他关切的回过头去看。 黑油大门上灵力波动闪烁。 新营区里的人都看得懂。这意味着,门主大人在睡觉,任何人不得打扰。 看来大人累归累,还是没有忘记开启门禁。余莽放心的转身离去。 正屋的里间,沈云打开门禁后,扑腾倒在床上,陷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他的头发自行散开,一根根,象黑色的藤蔓疯长。少顷,整间屋子都变得黑沉沉的…… 这一觉,沈云睡得有些长。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他才睡醒。 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沉睡之眼”将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是以,他知道上午的时候,王长老过来了一趟,看到大门上的灵力波动,便离开了。之后,大门口再没有任何人经过。便是巡逻队们,都是远远的绕道而行。 这是近处的。 远处的,一天里,整个新营区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事无巨细,一幕接一幕的闪现。 比如说,客院里,清定真人单独向玄诚上人请求,想加入青木派下一步在凡人界的行动。并且汇报道,客院里的所有玄天门弟子都有一样的想法。玄诚上人初一听甚是惊讶。略作沉吟之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应允了下来。 又比如说,在云景道长的院子里,白璋上人接受了云景道长的邀请,答应加入“第一战”行动。 象这样的地方,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无视它们的灵阵,对里头的一举一动,皆洞若观火。但是,平素里,沈云都是刻意回避的。 这是大家的私人领域,他没有窥探别人私隐的特殊爱好。 可是“沉睡之眼”却从来不会尊重他人私隐。它不但看了,而且会在他醒来的那一瞬间,一五一十的在他的脑海里重现出来。 沈云也曾想过法子部分屏蔽。到今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以他现在的修为屏蔽不了。 所以,他只能无奈的照单全收。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转眼间,“沉睡之眼”再现完毕。沈云揉了揉眼睛,迅速的完成整理,接着,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咕噜咕噜……”真真的肠动如雷。 能不饿吗? 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曾沾牙呢。 此刻,沈云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赤红的竖瞳,魔性十足。 揉着空扁扁的肚子,他快步走到外间的小桌子边,提起大肚子白瓷茶壶,一仰脖,对着壶嘴,直接一气猛灌。 半壶冷茶,连汤带茶叶,全灌进了肚子里。 眼里的赤色象潮水一般的退去,沈云神色如常的嚼巴着最后一片茶叶,感觉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随之弱了许多——这是真魔之血对他的影响之一。即,肚子饿不得。一旦饿得狠了,他满脑子都是“吃”字,同时,火气十足,脾气变得极坏。 也就是说,这一刻,他是魔性大发。从外表上,也能看出来。 而这样的失控,是沈云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的改进。 效果也不错。从最初需要大口大口的吃肉,一直吃到半饱,才能控制住,到现在,只要半壶冷茶就行了。 但沈云远远没有满足——万一有一天,他处于一种极端的环境里,连半壶冷茶也找不出来呢?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天神殿历练之后,他得出了一个道理,即,对于自己的身体,还有脾性,他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完全掌控。 半壶茶水连垫底都谈不上。是以,心底的无名火只是变弱了许多,并没有完全消退。经验告诉沈云,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最多还能压制半个时辰。 这就意味着,半个时辰之内,他如果不能进食,把肚子填到半饱以上,无名火不但会卷土重来,而且更加暴戾。届时,他与真魔无二,怕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会不管不顾的顶着一双赤色竖瞳冲上前撕咬。 沈云一直很注意。以前控制能力弱的时候,青木派的条件也还好,他在百宝囊里时刻备着足够的饭菜。 随着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再加上,青木派也越来越穷,吃食变成了大问题,他身为门主,也不能为自己时刻准备着大额的肉食,所以,他换了一个策略,不让自己肚子饿。 今天既是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好在阿莽从外头带回来了大量的地龙肉。昨晚出发之前,沈云担心会误了饭点,所以,让厨房那边给自己多准备了两份烤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在小桌子边的圈椅里坐下来,从百宝囊里,取出那一大钵的烤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大钵烤肉下了肚,沈云得了个半饱。 意犹未尽啊。 沈云看着被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的土钵钵,无奈的放下来。 一扬手,关掉了门禁。 于是,大门上的象细密的鳞光一般闪烁的灵力波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吉祥和如意发现了主院的门禁取消了。 他们第一时间传讯给云景道长。 因为后者在上午的时候吩咐过他们。 云景道长收到传讯,起身对白璋上人笑道:“走,我们一同过去见主公。” 后者心思一转,说道:“都快到饭点了。我现在过去,不会太打扰副堂主大人吗?” “没事,我们先走一趟厨房,取了晚饭,一并带过去吃。”云景道长不在意的应道。 白璋上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副堂主大人确实是不拘小节。” 第一七八章 眼见为实 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在厨房的大院里碰到了沈云。 正是饭点,院子里很热闹,全是抱着大土钵,蹲在地上吃饭的人。 以两人的目力,一眼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蹲在人堆里,大快朵熙。 别说白璋上人,便是云景道长也是意外之极。因为一般情况下,他家主公的饭菜都是由厨房派人,或者他和王长老顺道送去主院的。主公很少亲自过来吃饭。 也难怪今天这院子里的气氛格外热闹。 “主公。”他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白璋上人的衣角,快步走过去。 白璋上人瞬间回神,抬腿跟上——几年未见,副堂主大人的不拘小节,更甚至当年在运天之时。或者说,其实,这才是副堂主大人最放松时的状态,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道长来了。”沈云抱着大土钵站起身来,热忱的招呼道,“白璋,不好意思,让你也来这里吃饭,招待不周呢。” 白璋连忙摆手:“不不不,大人客气了。是我自己强烈要求跟过来的。这里很热闹,很真实,我也很喜欢。” “我觉得也是。”沈云扒了一大口饭,快活的鼓着腮帮子说道,“这才叫吃饭呢。香火气十足。” 先前与他蹲在一起的那些弟子们都跟着站起身来,腾出来一小块空地。厨房的当值管事笑眯眯的端来了两碗堆得岗尖岗尖的烤肉盖码饭:“道长,这位,白大人,请用饭!” 新鲜出炉的“白大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云和云景道长齐声大笑。 “田老二,你唤错了。”沈云亲自纠正道,“白璋道友不姓白。‘白璋’是道号。” 管家田老二连忙憨笑着道歉:“白璋大人,对不住。” “不过是称谓而已。‘白’大人,‘黑’大人,都无所谓。”白璋上人接过比自己的脸还要大的土钵钵,向他道了谢,“有劳田管事……这饭盛得扎实!” 云景道长将拂尘插在后腰上,接过另一只大土钵钵,也向田管事道了谢,解释道:“我们不辟谷,每天练功、差事都不轻松,所以,饭量本身就很大。再加上数月来,甚少沾荤腥,吃的又是刮油的粗粮,一个个的饭量变得更大。以我为例,这几个月里,饭量也增加了许多。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一大钵饭菜,能撑得我梗脖子。” “是的呢。” “我也是。” 周边,众弟子抱着饭碗,笑嘻嘻的为他做证明。 白璋上人听得又是一愣一愣的。 他来了新营区不到两天,对这种“没上没下”的“行径”也是经历了新奇,到不习惯,再到习以为常等过程。 让他又反应不过来的是,云景道长这番关于食量变化的言论。 他在年少之时就开始辟谷。辟谷之前,吃得很精细。是以,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说法。 云景道长看了来了,从烤肉下面翻出一只山芋来,笑道:“你以前怕是连山芋都没有见过呢。正好了,来我这里尝尝鲜。” 白璋上人还真是没有见过。见状,也用筷子去钵里翻找。 这时,他才发现,今天的这钵饭,与之前吃的那些都不一样。烤肉只有薄薄的摊了一层。底下全是山芋与凡米饭的混合。并且,山芋占了大头,凡米饭不到三成的样子。 所以,主食其实是山芋。 他好奇的夹起一只来,尝了尝。 粉粉糯糯的,有些滑溜,带着一些甜味。 “不错啊。很好吃。”他禁不住赞道。不是他想象的“粗”。又尝了一点米饭,他认真的对比道,“我更喜欢山芋。” 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云景道长冲厨房的门口呶呶嘴,“山芋是我们这里的土特产。管够。” 田管事也在一旁热忱的应道:“是的呢。山芋不限量。大人若是不够,我再去给大人盛一碗来。”白璋上人赶紧谢道:“够了够了的。”以他的食量,这一大钵都吃不下。不过,他跟着云景道长混了几顿饭,学会了打包。云景道长告诉他,一般来说是吃多少,盛多少。偶尔一两回盛多了,吃不下的,可以打包,收进储物戒指里,当宵夜。 田管事不知他的饭量,热忱的端了一大钵过来。他吃不下,是可以打包的。当然不会是当宵夜。刚刚复食,一天三顿,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宵夜。他可以打包带回去,给掌门师伯、师尊他们看。青木派的弟子吃的是什么,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茹毛饮血,没有比他在这里每一顿吃剩的半份饭菜,更有说服力了。 身为元婴境的高阶修士,白璋上人远比寻常的修士要敏锐得多。才吃到第三只山芋,胃肠已经给出了反应。立时,他充分了解到了这种吃食的“妙处”,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此物明明口感比凡米饭要细滑绵软得多,反而被人们列为“粗粮”。 “此物确实很刮肠油。”他坦然的当众承认道,“偶尔吃一两回,还好。顿顿吃的话,难以克化。” 沈云他们又是齐齐笑开来。 也有弟子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我们一天三顿的吃,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 “吃多了,烧心呢。” “比米饭要饱肚子也是真的。” 白璋上人听得真切,惊讶的夹起一只山芋,问云景道长:“一天三顿,接连好几个月都拿它当主食?” 无量天尊!青木派弟子的肠胃难道是铁打铜铸而成? 云景道长敛了笑,纠正道:“错了。我们可不是拿它当主食。而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它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可以裹腹的食物。”顿了顿,又道,“我们发明了很多吃山芋的法子……” 话未说完,旁边,田管事“哧”的又笑出声来,抢先道:“是试验过。可是大多数的法子都太费油,所以,我们做得多的是山芋蒸山芋。掺上一些米,搁点油,拌匀了蒸,那是打牙祭的做法。今天这样的做法,全是因为余爷早上来说过了,从今往后,烤肉,他全包了,包管我们吃到吐。” “真的?” “骗人吧?哪有肉能吃到吐的?” “你忘了余爷是什么人啦?他可是公认的财神爷!” “对。余爷不会骗人的……” 满院的弟子们眉开眼笑的议论开来。他们头一回没顾得上扒饭。 沈云端着吃了大半的大土钵碗,扬手道:“走,去我那院里吃。” 这里太吵了,吃饭不舒坦。 白璋上人又一愣一愣的与云景道长一同跟了上去。 是真的! 几个月来,青木派的弟子们,不论是人族弟子,还是妖族弟子,都是靠山芋维生。 可是,在如此异常艰苦的环境下,他们平定了云雾山脉,建成了“阵基”! 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 所以,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了的?做不到的? 待回过神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先前存了一肚子的疑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一干净。 第一七九章 搬援手 在去主院的路上,云景道长向沈云汇报了他与白璋上人的来意。 沈云点点头:“白璋是阵法方面的行家里手,他有疑问,是好事。走,我们去屋里,坐下来,慢慢讨论。” 白璋上人连忙摇头:“副堂主大人,我的疑问刚才已经全解了。”说着,略微举起手里的大土钵,“就冲贵派上下一心,能接连吃几个月的山芋饭,还能笑对一切,我坚信,这世上,没有贵派办不成的事。” 沈云和云景道长相对一视,又齐齐笑出声来。 “那就借白璋吉言了。”沈云谢过之后,坚持道,“有些细节,确实是要向你好好请教呢。” 白璋上人心思一转,提了个要求:“独木难成林。阵之道,亦是。我看时间还来及得,能否让我速回宗门一趟,请几个帮手来?” 沈云没有立刻回答,而看向云景道长,笑道:“我只管大方面。具体事务,是道长在管。得问他。” 云景道长也没客气:“如果能保密,不走漏风声的话,我这里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那肯定是要严格保密的。”白璋上人郑重的保证,并且把打算详细的告诉了两人。 原来,他并不擅长兵阵。擅长兵阵的是他的大师兄。所以,这一次,他回宗门去,是想搬了大师兄及其门下的两个亲传弟子过来。 涉及的人并不多,又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完全有信心不会走漏一丝消息。 沈云和云景道长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又捡到宝”的意思。 “行!”云景道长满口应下来。 事不宜迟,白璋上人打算马上动身。他又略微举了一下大土钵,笑道:“这只钵钵,借我一用。” 这下,沈云和云景道长都看不懂了。 尤其是后者,关切的问道:“你拿它有什么用?一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拿上几撂。” 这种大土钵是厨房那边自己烧制的土瓷,完全不值钱。 “够了的,够了的。”白璋上人如实的跟他们两个道出原由来——他家大师兄早就避世了,轻易请不动他出山。好在先前魏长老帮了五行门一些忙。在那些交情打底,再加上这一钵饭,他不信勾不出大师兄来。 “原来如此。”沈云马上说道,“我现在去给令兄写一道正式的邀请函,烦请白璋给我们当一回信使。” 白璋上人眼前一亮,欣然道:“那更好。” 沈云当即回主院写了邀请函,交与他。吃罢饭,白璋上人给玄诚上人传讯,按照约定问他是否一道离开。 后者很快回复,说,此间事已了,正打算离开。 于是,云景道长亲自安排他们的飞船离港口,前往外沿线。 在那里,李营主接到命令,亲自护送了他们五百来里远。 白璋上人没有向玄诚上人透露行动事宜,如约绕道玄天门。等他回到五行门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大师兄!”没顾上先去掌门师尊和师尊那里复命,他以交船为由,兴冲冲的赶去大师兄青钰上人的洞府。 后者听到声音不对,一脸狐疑的从里头出来亲迎:“怎么了?” “走,里头细说。”没想到,臭小子得了三分颜色,开起染坊来,拉着他的袖子,径直往大门里走。青钰上人面上挺无奈的,心底里却是暗生欢喜:看来青木派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多年前,臭小子在运天门里与沈门主结识一场,回来就有了些烟火气。这一回,去青木派打了个转回来,浑身上下又鲜活了不少。 师兄弟两个径直去了小议事堂里。 屏退里间的道童后,青钰上人将袖子扯出来,没好气的说道:“好吧,什么机密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璋上人却还嫌不够,要他启动此间的隔离阵。 “这么机密?”青钰上人奇怪归奇怪,却没有犹豫的依言而行——师兄弟两个相差有整整四十岁。白璋上人入门时,不过六岁。和其他大宗门一样,他也可以说是青钰上人这个大师兄一手带大的。这也是仙山的大宗门里,大师兄大师姐在同辈弟子里地位超然的主要原因。不仅底下的师弟师妹们敬爱他们,便是师尊们也颇为倚重。反过来,青钰上人也对一手带大的师弟如弟如子,甚是宠溺。不过是开启隔离阵而已,还用多说吗? 白璋上人这才郑重的从怀里拿出邀请函来,双手奉上:“这是沈门主给大师兄的亲笔信。” “给我的?”青钰上人一头雾水的接过来,打开来看。 沈云在信里将事由写得清清楚楚,末了,热忱的邀请他一同参战。 青钰上人看罢信,一抬眼,对上了自家师弟殷切目光,不由嗤笑道:“你这是着了什么魔,跟着瞎闹什么?我早已避世……” “大师兄,这一回是完全不一样的。”白璋上人热忱的打断道,“大师兄,先别急着下决定。我再给你看几样东西。看完后,再做决定,好不好?” 青钰上人怔住了。好多年不曾看到自家师弟这般急切。 心思一转,他挑眉道:“如果是青木派的独门守护大阵,不说也罢。”他可不想沾惹瓜田李下之嫌。 “大师兄,那是‘阵基’!稍后再说。现在给你看几样好吃的。”白璋上人不容拒绝的拿出来这两天里打包的没吃完的吃食。 还真是吃食!青钰上人更不感兴趣了。他辟谷多年,早绝了人间烟火。 白璋上人见状,只好又拉着他的一只衣袖,絮絮叨叨的一一给他讲解:“这是我在青木派吃的第一顿饭……大师兄别这样看我。我这次去青木派复食了。并且,从今往后都不会辟谷了。这一顿是吃得最好的。刚好碰上他们打牙祭。这烤肉可香了,大师兄要不要也尝一尝……” 青钰上人起初是扛不过自家师弟,听得极为不耐烦,但是,听着听着,他的神色开始认真起来,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专注…… 第一八零章 耿直的师兄弟 两天后,白璋上人再度抵达云雾山脉。 青木派给予了最大的礼遇:袁峰率百名弟子乘坐“吞金兽”出外沿线三百里相迎。 “大师兄,快看!”待飞船离外沿线还有十几里远,站在船头的白璋上人突然眼前一亮,亢奋的指着前方,“副堂主大人和秦师弟!” 青钰上人两个都不认得。他顺着自家师弟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十几里远的地方,有一群人。看样子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些时间。在人群的最前面,有一道身影甚是模糊。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很清晰的现出一道青色的年轻男子的身影来。 这是……心里打了个突,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连忙定睛细看第二眼。 还是一样! 也就是说,这名年轻男子的修为起码是化虚真君境的修为。因为这种现象叫做“虚影”。当修士们的修为突破化虚境,自然而然的会产生虚影。 “怎么可能?”青钰上人“滋”的吸气,禁不住喃喃自语。 他虽然与沈门主素未谋面,但是,却没少听说这位的事迹。综合种种传闻,他在心底里也给这位画了一个像。其中,关于修为境界,他的判断是不会超过元婴境。 可是,据他亲眼所见的情形,对方少说也是一位化虚真君。 但是又不对! 因为仙山在近两百多年里都不曾有道君出世,所以,化虚真君们是顶流存在。如果哪个门派里,有人新晋位真君,必定是好比晴天里的一道炸雷。估计劫雷还没有下来,消息已经传遍全仙山。 沈门主什么时候晋位真君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白璋上人站在他的身旁,听到他的话,偏过头来问道:“什么不可能?” 青钰上人飞快的看了一眼在前方引路的“吞金兽”,见那船上袁峰等青木派的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遂用神识传音,问道:“师弟,你知道沈门主是什么修为吗?” 白璋上人明白过来,摇头道:“不知。因为我完全看不出来。”顿了顿,又道,“以前在演武堂时,据说是初晋元婴。” 青钰上人怔住了,良久,啧啧的赞道:“厉害!”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那时掩藏了真实修为?”白璋上人眉头轻拧,改用神识传音问道。 不错嘛。在青木派里混了两三天,都学会动心眼了。青钰上人瞪了他一眼,用神识传音答道:“当然不是。沈门主岂是我等能够相提并论的。我等做不到,未必他们做不到。” “他们?我等?”白璋上人有些反应无能。 他家大师兄在突破金丹境之后,禀明师尊,说“兵者,大凶也;兵之道,大凶之道”,并且身体力行。他自己敛了锋芒,处处低调行事,恨不得能在五行门里做一个隐形人。 而仙山里,尤其是十大门派里从来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后起之秀。十几二十年之后,基本上没人记得起五行门的青钰曾经是多么的耀眼夺目。 但是,白璋上人忘不了。在他的心里,没少将大师兄与沈云、叶罡等相比较,并且觉得大师兄在很多方面都不让他们二人。他极力请大师兄出山,促成大师兄与副堂主大人的见面,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两人能惺惺相惜。 没有想到,大师兄仅仅是隔着十几里远见了副堂主大人一眼,便自称不敢与之相提并论。还说什么“我等做不到,未必他们做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做得到,做不到?”太震惊了,以至于白璋上人忘了用神识传音,直接问出口来。 刚才还说臭小子跟沈门主混了几天,长进了不少呢。结果,两三句话便漏了底。还是个棒槌。青钰上人叹了一口气,继续用神识传音,解释道:“二十年前,叶罡是什么修为?十年前,他又是什么修为?如今呢?他们才是上天选中的人呐。我们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白璋上人张嘴结舌,半天接上不话来。心里更是好比发生了海啸一般——上天选中的人?那不是天命之子吗?大师兄竟然说,上天一回选中了两个人! 无量天尊! 这叫我等凡人怎么办? 选谁…… 不对,大师兄答应了我,是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猛的回过神来,他紧张的一把抓住大师兄的一只手,干巴巴的问道:“大师兄,是我,做错了?” 青钰上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爽朗一笑:“不。相反,你是帮了我。” “当真?”白璋上人吸了吸鼻子,也笑了,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大师兄,不要宽我的心。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和小时候一样……” 越说越不象话了。青钰上人打断他道:“从小到大,我会包庇你的,从来都只在小处。你仔细想一想,哪一次你犯了大错,我有真正包庇你吗?你当师尊是好糊弄的?” “大师兄,刚才,我差点没被你吓死。”白璋上人真的哭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他的一只手,破涕为笑道,“从小到大,我如果真的犯了大错,师尊责罪下来,大师兄不会包庇我,但是,会我一同领罚。” 青钰上人在心底里也不由得回忆连连,眼底的笑意全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所以,你安心啦。我答应出山,完全是志之所向。” “啊?”白璋上人又是理解无能了。 什么叫做“志之所向”?知徒莫若师。之前,东海战事将起,师尊特意询问大师兄,有无意向去东海。并且还说了,东海之举关乎仙山众生之福祉,如果大师兄愿意前往,宗门会尽可能的调度人手、资源与他。结果,大师兄以“懒散惯了”为由,谢绝了。师尊门下仅有他们两个亲传弟子,素为宠溺,闻言,便道了声“罢了”,没有再提。 这才多久,“懒散惯了”的人,又有了志向,并且是“志之所向”? 青钰上人从他的双手里抽出手来,哼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叶某人装腔作势,怎么了?不行吗?” “哦。没怎么。可以的。”白璋上人笑眯了眼,“我也是。” 这一点,在初进师门没多久,他就发现了。 大师兄和他很合拍,都是耿直的性子。不同的是,大师兄行事比他老道多了。 第一八一章 都是人 青钰上人此行带来了门下的所有徒子徒孙们,以及满满一船的物资。名义上是他们师兄弟两个的私产,实则是临行之前,师尊代掌门师伯交予他们的。 因为物资没有清单,所以,来的路上,两兄弟亲自查点了一番。很快,青钰上人得出结论:这是宗门目前能够拿出来的所有物资。 也就是说,掌门师伯是举全宗门之力支持他们。 白璋上人顿时只觉得压力山大。好在快到外沿线时,大师兄终于跟他交了底。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直到行动结束,他恐怕是跟整日里跟端着一碗油一般。 船队抵达外沿线上,沈云亲自邀请青钰、白璋师兄弟两个上了“吞金兽”,一同前往新营区。 双方都很务实,简单的见面之后,在前往新营区的路上,便就行动展开了深层次的商讨。不一会儿,他们彼此相互惊艳了。 沈云没有想到在仙山名声不显的青钰上人在兵阵上的造诣不下于魏清尘; 青钰上人已经对沈云之才能有了足够的认识,也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青木派里还有秦岳、袁峰两个,其才干完全不下于自己。 之前,他一直以为沈云想法设法的拉拢师弟,谋图的是他。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青木派估计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五行门里有他这号人。全是因为他的师弟极力向沈门主推荐,而沈门主求贤若渴,又深知他的师弟之脾性,所以,才欣然应允。 至于欢迎规格如此之高……八成是临时起意。 想到沿途先后有三波青木派的弟子为他们引路,青钰上人对青木派情报之灵敏、迅速。不要说别的,单是从这些斥候身上,他已经看出来叶某人的“除魔大业”必定不能成功。同时,也让他对即将入手的行动计划又多生出了三分信心。 等真正见到了计划的领导者与制订者们,他更是信心满满。 因为行动必须严格保密,所以在商谈接近尾声时,青钰上人主动向沈云提出来,他带来的弟子们在行动开始之前,能否独居一处。 沈云看向云景道长,毫不避讳的说明,这事是由后者全权负责。他依然是甩手大掌柜。 而云景道长也没有推辞,告诉青钰上人已经安排好了。玄天门的弟子昨天搬离了客院,所以,他们被安排在客院里。 青钰上人讶然。玄诚上人门下的徒子徒孙们自天劫之前便去了青木派避险,之后,也是一直寄居在青木派,没有返回玄天门,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怎么他们五行门一来,玄天门的弟子就搬走了? 白璋上人也觉得不对劲,心思一转,半开玩笑的问道:“秦师兄,清定师侄他们该不是为我们腾院子吧?” “那当然不是。”云景道长笑道,“他们师门另有任务,于昨日离开我们青木派了。客院又空置了下来。”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清定很不错。走之前,带领弟子们将客院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你们只管放心入住。” “玄诚把门下的弟子教得很好。我们要向他学习。”青钰上人将话题转开来。只要玄天门的弟子们并不是特意为他们五行门腾院子就好。否则的话,他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白璋上人想了想,也没有太在意——清定师侄等人皆是法修,在战力方面是出了名的欠佳,确实不太适合也参与他们这一次的行动。事实上,为了确保这一次行动的成功,他们五行门都只派出了大师兄这一支。大师兄行事低调归低调,但是,五行门的嫡系里,谁人不知大师兄这一支的战力是全宗门里最强的。 船队在新营区的码头停下后,云景道长先安排五行门一行人去客院休息。稍晚,沈云也将到客院,为他们接风洗尘。 青钰上人住进了先前玄诚上人住过的小院子。送走云景道长后,他关上门来,用神识传音问白璋上人:“上次你与玄诚一道离开时,有没有听他透露对清定师侄他们的安排?”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白璋上人满脸愕然,直接反问出声。 青钰上人连忙捂住他的嘴,继续用神识传音:“你作死啊!明明知道沈门主是化虚真君,嘴巴上还没个把门的!” 白璋上人闻言,瞪着眼睛,无奈的轻轻点头,也用神识传音道:“玄诚师兄没有透露什么。他显然对清定师侄他们在青木派的表现很满意。我都看出来了,清定师侄他们也是愿意留在这里的。”顿了顿,又道,“大师兄,他们都是法修,真不适合我们这次的行动。” 青钰上人这才松开手,皱了皱眉头,神识传音道:“那就怪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能认得来演定师侄的气息。从码头上到这里,我都没有发现他的气息。” 白璋上人简直无语了。大师兄好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呢。 想了想,他又用神识传音说道:“等吃过饭,我问一下秦师兄便知道了。” 青钰上人终于回应他了,摆手道:“算了。行动要紧,在这种时候,不好节外生枝。” 是“不好”,而非“不要”。白璋上人听懂了里头的潜台词,没忍住,冲自家大师兄翻了个白眼,神识传音道:“大师兄,在青木派里,不要搞这一套。他们都是很真诚的人。” 青钰上人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都是人,能差到哪里去?” 白璋上人欲再辩说,他家大师兄转身去主位上坐下来,出声问道:“你的院子选好了没有?” 这是摆明了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于是,他只好在他的下首坐下来,一边答道:“我不住客院,住秦师兄那院里。上次的阵图还没完成,我走之前与他说好了的,他不动我的东西,等我回来后仍然住他院里那屋,接着做。” 臭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青钰上人又笑了笑,道:“随你。”到底还是不放心,又改口道,“秦师弟事务缠身,难免会有所忽略。你要是住着觉得不方便,就过来跟我住罢。” “我知道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史春文的月/票,谢谢! 第一八二章 一个想法 接风宴后,沈云主动请青钰上人“一起走走,消消食”。 后者其实总共才尝了一块烤肉。在辟谷上,他比师弟白璋上人要坚定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赛马龙肉”是条财路,他和师弟两个都是下了血本参股的,连一星半点都不会沾牙。 双玉酒倒不在辟谷之例,他小酌了几口。也是相当之克制。 就吃了这么一点,何需“消食”? 只不过是明眼人都知道,“消食”不过是名头罢了。 事实上,青钰上人也有与沈门主单独交谈的想法。如果后者不主动来找他,他在近一两天里,也会找个机会,递上拜帖,请求单独拜见。 现而今好比是沈门主主动递了梯子过来,他焉有放过的道理? 遂欣然应邀,随沈云一道出了客院。 沈云见状,更加的欣赏这位名声不显的五行门高徒了。出了大门,没走几步,便开门见山的说起了午饭前与云景道长商谈之事。 原来,云景道长心细如尘,在提及住处安排事宜时,敏锐的发现了这俩师兄弟之间稍纵即失的眉眼官司,离开客院后,越想越不对头,于是,脚跟一转,去主院找沈云相商——青木派现在既与五行门合作,也与玄天门合作。三个门派间要如何相处,能不能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他以前在仙山里,位卑言轻,不主事,对十大门派如何相处的详细内幕,不甚清楚。但十大门派之间,今日你联手我,搞他,然而,转过背去,却又防着你和他联手搞我,这种风声,他也是没少听说。从目前来看,白璋上人还好,是个耿直的性子。但是,与之同出一门的青钰上人却不尽然了。后者耿直归耿直,心里的名堂也确实不少。他从青钰上人身上瞅出了一些昔日仙门长老们的苗头。 “主公,仙门的前车之鉴未远,此风万万不可长啊。” 沈云的目力更甚于他。他且看出来了,沈云安能没有察觉? 听他说完,沈云抚掌笑道:“我们两个又想到一块儿去了。”又道,“兵行诡道。青钰的这些花花肠子,我看还好。和我们的魏长老比起来,我瞧着,还差些火候呢。” 云景道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住的点头赞成道:“那是。我们魏长老那时候就怕我沾了仙门里大宗门的坏毛病,没少想要调教我呢。” 但青钰哪能与魏长老相提并论? 头一条,他与魏长老生死与共多年,彼此都已非常信任对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连个眼神也不用给,就能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 对于青钰,他是真的不敢轻易相信…… 思及此,心思一转,他豁然明白了:为什么主公提起了魏长老? 此时此刻,他对青钰的态度,与当年魏长老对待他的态度,是不是很相象? “主公,今非昔比啊。”回过味来,他轻甩拂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说别的,单说这一次的行动,那是出不得半点差子哟。” 沈云也止住笑,颔首道:“确实是今非昔比。现在的形势,比当年你初来之时,要复杂得多。而且那个时候,青木派在这些大宗门的眼里,连只蝼蚁也不如。让他们带着丰厚的物资,出人出力的倒贴着与我们合作?我们怕是在梦里也不敢这么做。” 云景道长又是连连点头。 沈云指着自己的头,正色道:“我们自己这里必须保持清醒。人家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截然相反的改为?正如你所言,前车之鉴未远。我们不能犯仙山的老错误。”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放心了。因为据他对自家主公的了解,后者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告诉他:“我有一个想法。” 云景道长精神为之一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沈云的想法说起来简单。因为总共才八个字:开诚布公,求同存异。 但云景道长听完后,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坐在圈椅里,垂眸细思良久,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眼皮子,郑重的看着自家主公,轻叹:“在仙山,何其难也!” “说难也不难。外侮当前,反倒为我们仙山各界迅速达成一致,清除了不少障碍。”沈云轻点桌面,清亮的眼神里,充满了乐观。 对于这一说法,云景道长也是完全赞同的,当即附和道:“那是。如果不是东海战事又有转败之相,落桑族人再度打起了守护大阵的主意,我想五行门不会这么痛快的放出青钰来。” 他本身在阵道上不见长,但是,与魏长老混久了,眼力是长了不少的。他看得出来,青钰上人名声虽不显,却非寻常之辈。青钰的门下,也是不乏优秀之后辈。再加上他们随行带来的丰厚物资,他不难猜出,这一次,五行门是下了血本,派出了最强的一支嫡系弟子出来。 他们这般做法,一方面显示,他们的高层确实看好主公和青木派,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东海形势再度吃紧,守护大阵又现新的危机之故? 自天劫之后,仙山大灾小难不绝。成天的不是这里塌了,就是那里开了裂,塌陷在即。仙山撑不了多久,整体塌陷在即,已经是不争之事实。 是以,仙山各界都在寻求新的出路。 其中,不少门派和世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要么本身就与正清门交好,要么根本就是正清门的附庸,仙山危机一出现,便纷纷响应叶罡的号召,搬去凡人界。 而玄天门、五行门等就显得尴尬了——不搬去凡人界?难道坐着等死?搬去凡人界?就得捧叶罡的臭脚! 更要命的是,形势瞬间万变。不等他们想清楚,东海那边的战况眼见着生了变。落桑族人渐渐有打破僵局之势,眼见着又要对守护大阵下手了。 与上一回不同的是,他们吃了教训,不再想着要攻破守护大阵,而是要封锁守护大阵,割断仙山与凡人界的往来。如此一来,既是对东海的修士同盟军釜底抽薪,也能避免自己他朝陷入两面夹击之困境。 洞察到这一点后,仙山里还来不及撤出的各势力能不着急? 这下,他们真的是着了大急! 要不五行门能舍得如此下大血本? 要知道这些年里,他们最多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白璋与青木派往来。 第一八三章 照单抓药 “确实是如此。”云景道长点头承认道。说话间,他对自家主公的“一个想法”有了更深的理解,与平时一样,当即一条条的说给沈云听。 沈云边听,边道出自己的看法……两人就这样商量了起来。待商量得差不多了,一个新的方案也初具雏形。 细化、润色的事情,沈云又是一概交给云景道长。他担起了与五行门初步交换意见的任务。于是就有了接风宴之后的“消食之行”。 沈云的态度很坦诚,也直接。 而青钰上人听完后,一时完全接不上话来。 开诚布公,求同存异,这八个字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心神……呃,好晕!好炫!他得缓缓。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不是以青木派为主导?” 沈云爽朗一笑,反问道:“主导不主导,很重要吗?” 青钰上人被问住了。怎么会不重要?相当之重要,好不好! “落桑族人都打进家里来了,我们还在争谁来主导对敌。世上还能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沈云又是一连串的反问,“生死存亡之际,不应该家里的人们,全都动起来,拼了命的打跑外敌,把他们赶出去吗?” 青钰上人汗然,无言以对。 “只要能赶跑落桑族人,不管是谁站出来,我沈云,还有青木派上下都是举双手支持他。”沈云正色道,“绝无虚言。” 青钰上人本来是想借着这次谈话提三个条件,从而在这次行动里谋得实质性的主导地位。此情此景之下,全被堵在了口里,一个也说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三个条件了。因为沈云抛出来一个更大的格局。与之相比,接下来的行动主导权……连“格局”二字都称不上。 青钰上人又惊又喜,心思电转……少顷,他豁然惊醒,再对上沈云的笑脸,心里只余下深深的忌惮——好厉害!只言片语,便将他精心准备的腹稿,还有计划,打得稀巴烂! 接下来,他半点大意也不敢,更加的谨言慎行。 沈云见状,知道这场“消食”只能这样了,抬眼一看,恰好看到吉祥、如意两个远远的往这边走来。他展颜轻笑,先停下来,将两人指给青钰上人看:“喏,那就是吉祥、如意两个。” “我听师弟提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上面了。”青钰上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云向吉祥、如意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两小只手拉着手到了近前。 没有阵修不喜欢守护兽。更何况还都是化形境的,长得又都是粉雕玉琢,活脱脱是从画里出来的仙童一般。 沈云见青钰上人着实是欢喜,便顺势将青钰上人交给吉祥如意两个招待,让青钰上人对“阵基”多多指教。而他自己则借故抽身出来,利落的离开。 如果换在别的门派,主人家这么走了,青钰上人会觉得自己被轻待了。但是在这里,他不但没有不满,而且是满心欢喜,暗生感激。 无他,仅仅是一场“消食”,沈云留给他的阴影太重。有沈云在身畔,他根本没法好好品鉴、观摩“阵基”。 此念一起,青钰上人又禁不住的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沈门主对他的心态拿捏得再精准不过了。反过来,他在沈门主面前,有如面对巍峨高山、汪洋大海…… 自此,试探之心,他再也不敢提起。 满心的仓惶在到了阵心后,很快被震惊完全取代,接踵而来的是,欣喜、亢奋…… 即便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青钰上人也遮掩得很好,没有在吉祥、如意面前,泄露了一星半点来。 殊不知,他的每一次细小的失态,都被云景道长尽收眼底。 后者在主院的正屋里,通过“阵基”的一面留影镜,看到了青钰上人放大的身影。那影像清清楚楚的。因为放大了三倍还不止的缘故,所以比在近前还要看得真切得多。 “啧啧啧,吉祥这小子,蔫巴坏呢!”云景道长指着留影镜,笑眯了眼。 留影镜并不是“阵基”原本之物。而是上回魏清尘回来,吉祥缠着他玩,学了一些制器的手段,刚刚捣鼓出来的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吉祥自己的话)”。 方才,在客院那边,吉祥和如意会“恰好”出现,也是因为留影镜。 吉祥他们两个兴冲冲的过来主院,就是向沈云展示新鲜出炉的留影镜。结果,在半道上碰到了云景道长。 后者一听留影镜的妙用,心思一转,随他们到了主院,拿自家主公与青钰上人做实验。 看着看着,云景道长发现两人快谈不下去了,赶紧的派了两小只过去救场。 他们在主院里试验留影镜,沈云岂不知晓? 是以,后者离开后,径直回了主院。 不过,沈云把玩了一会儿,搞清楚了留影镜的有效范围等问题后,便在小桌边坐下来,看云景道长刚刚拟出来的新方案去了。只有云景道长立在留影镜前,继续欣赏青钰上人表演其浑厚的养气功夫。 看着青钰上人隐忍的脸,他是发自内心的同情之——被主公这一番连削带打,青钰上人的“主导”之心,应该撑不起来了。 说起来,这是仙山大宗门里的老毛病了。他对青钰上人想争“主导”,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几个月前,玄诚带着徒子徒孙过来,明明是有求于青木派,也没少犯一样的毛病。更何况青钰还是他们主公请来的援手。人家不但接受了邀请,还带来了满满一船的物资,以及满门的徒子徒孙。 在凡人界里,不是也有“客大欺主”的说法吗? 换在九大门派里的任何一家,青钰都极有可能得逞。 只可惜,他碰到了他家主公。 呃,从这一点上说,沈大魔头之名,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时,沈云看完了方案,一抬头,看到了他满满的同情,笑道:“道长,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明明药方是你开的。我不过是照单抓药。” 云景道长甩甩拂尘,呈无赖状:“有吗?什么药方,照单抓药?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一八四章 冬草转青 青钰上人参观完“阵基”,回到客院时,白璋上人急急的出大门相迎:“大师兄,谈得如何?” “呃,行动的事么?明天去看看他们操练再说。”青钰上人指着大门里头,“有一桩更重要的事……唔,去我屋里头说。” 白璋上人讶然——大师兄这气场不对啊。怎么突然就变弱了?完全没有来的时候那种踌躇满志。 惊讶是惊讶,狐疑归狐疑。深知自家大师兄脾性的他,跟在后头,一路上,硬是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将好奇心按得死死的。 不多时,两人进了屋。青钰上人完全显现出真性情来了。他一边三步并做两步的直奔主位,一边吩咐道:“关门!” 白璋上人依言而行。房间里和初来之时不一样了。他家大师兄去前头赴接风宴前,稍微“拾缀”了一下屋子。是以,现在只要关上门,两兄弟说话,不用担心“漏风”的问题了。 “大师兄,什么重要的事?”白璋上人转过身来,肆无忌惮的释放着一路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青钰上人轻拍身边的蒲团:“坐下来说话。” 白璋上人飞快的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正色道:“说罢,大师兄。” “我现在可以肯定,玄天门的人不是因为我们而离开了。”青钰上人道出沈云主张仙山各派“开诚布公,求同存异”,共赴天劫之事。末了,又道,“应该是看到我今天有些接不上来,所以,沈门主今天只是开了个头。我估摸着,等我这边思量好了,他还会找我接着谈。” 老实说,白璋上人也一时之间接受无能。他坐在蒲团,呆若木鸡。 青钰上人刚刚才经历过同样的情形,见状,暂且没有再出声,只在心底里飞快的寻思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璋上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羞愧的对他说道:“大师兄,好在当时我不在场,不然的话……”指着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挂不住。”又道,“我觉得副堂主大人说得对极了。大厦将倾,我们却还在为争一场小型的战事行动的主导权而大费心机,真的好滑稽……” “谁跟你说这个了?”加上沈云,青钰上人这是一天之内被第二回戳烂疤子了。自觉理亏的他,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难道在自家师弟面前还要继续忍着?他好不恼火的瞪眼睛,打断道。 白璋上人缩了缩脖子:“大师兄,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对,就是自我批评!他们青木派里,管这叫做自我批评。秦师兄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每天都会自我批评。” 青钰上人其实是在虚张声势,闻言,挑起一边眉毛问道:“自我批评?是反省吾身的意思吗?” “是,也不是。”白璋上人将自己所了解的一五一十的相告。 青钰上人又一次的耷拉着眼皮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复又抬起眼皮子,轻轻摆手道:“先不要把话题扯散了。说重点。‘开诚布公、求同存异’,你怎么看?” 白璋上人使劲的点头:“我就一个字,好!” 回到重点上,他好比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主要是基于仙门而言。他觉得仙门长老会当年没有带好头,搞得仙门之内,各门各派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现在看来,天劫起势甚早。如果仙门长老会当年能有所作为,也想到开诚布公,求同存异,排难度厄,天劫兴许便不能真正成形了。”说到最后,他简直是痛心疾首。 青钰上人唯有渭然长叹:“理是这个理……天劫已然降下,再说当年,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有用?前车之鉴!大师兄,我觉得副堂主大人说得太对了。前事不远,后事之师嘛。这也是师尊时常教导我们的。”白璋上人反驳道。 青钰上人看着他,词穷了。 好吧,师弟的一番话,听着确实有些义气,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身为修士,就应该有着这一颗赤子之心。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本心蒙尘? 眨了眨眼睛,青钰上人正色道:“知道了。等我心里捋清了,再去拜见沈门主。” “大师兄,要我陪着去吗?”白璋上人关切的问道。 “好啊。一同去。到时我知会你。” 第二天,一大早,白璋上人敲开了客院的大门——云景道长邀请他们兄弟两个去看新营区的弟子们出早操。 青钰上人正有此意,欣然前往。 两人来到了“阵基”的阵心处。 因为“阵基”平时不显,看上去就是一大片空阔之处。 新营区地方宽阔,但是,真正适合排兵列阵之地不多。除了演武场,就只剩下码头那边和这里了。 而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即,清净。 所以,云景道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里做为临时演练场。 行动方案出台后,他立刻组织人马,着手开始演练。今天是第七天。 兵阵为袁峰所创,参与演练的弟子共一百三十名,也是按照他的意思精选挑选出来的:人族弟子与妖族弟子各占一半。其中,人族弟子更是由袁峰亲自从外沿线上一个一个的挑选、抽调。妖族弟子则都是来自北煤区,擅飞的,天生神力的、目力超群的……五花八门,也全是按照兵阵要求,精心挑选。 从第一天起,由袁峰亲自领操。一天六个时辰,每个时辰之间,只歇息半刻钟。如此练了五天,兵阵初成。 袁峰满意极了,把摊子扔给云景道长,自己则放心的回外沿线去了。 也是从第六天开始,每天的操练时间大为缩短,由每天的六个时辰,改为正常的早操,即,每天清晨,操练一个时辰。 是以,昨天青钰上人参观“阵基”时,没有看到兵阵操练。 两兄弟看到兵阵是在“阵心”上演练后阵时,不约而同的眼睛直抽抽——好家伙!青木派上下也太不把“阵基”当回事了。 换成他们五行门,“阵心”及周边十数里之内,铁定会划成禁区,轻易不许进入,好不好! 云景道长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热忱的邀请道:“青钰师兄是个中行家,请多多赐教。” 青钰上人嘴上连声说着“不敢当”,目光已经被正在列队的弟子们牢牢的吸引了过去。 云景道长与白璋上人相对一视,皆退到了一旁。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青钰上人首先看中的是弟子们的精气神。 一百三十名弟子,不论是人族的,还是妖族的,修为都不高。尤其是妖族的,他们生得花花绿绿,长毛的,带鳞的……身上的妖族特征简直不能再明显了。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修为有多低。 可是,就是这样一群在仙山里只能称为“青瓜蛋子”的低阶,他们的眼神锋利如刀,一个比一个凶悍。猛一眼看过去,个个如刀似剑。 兵者,大凶也。 这一百多号弟子合在一起,杀气腾腾,俨然是一个大写的“凶”字。 从他们的身上,青钰上人立时感受到了“舍我其谁”的霸气。 一群“青瓜蛋子”在三位元婴大佬面前,也不堕气势,舍我其谁! 这还只是列队、集合,没有正式开始操演兵阵! 青钰上人震惊之余,恨不得将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拖出来,吊打一场。 待集合完毕,青钰上人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来,对自家师弟说道:“行动干练,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我对他们的操练很有信心。” 白璋上人挑了挑眉。 他虽不是主攻兵阵,但是从小跟着大师兄混,可谓耳濡目染。更何况,到了元婴境,修士开始悟道,更讲究触类旁通,是以,在兵阵之道上,也是不差的。 所谓兵阵,既讲兵,也讲阵。兵与阵,相辅相成,彼此得益,方为上。强兵而弱阵,是为阵不合兵;或弱兵而强阵,是为兵不受阵。两者皆为下品,却在兵阵之中,再常见不过了。这也显得上品之兵阵难求。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一向严谨的大师兄才看了个集合就起了爱才之心,生怕兵阵辱没了这些弟子,阵不合兵。 旁边,云景道长对兵阵的了解不深,自然看不懂这对师兄弟的眉眼官司。 阵长在队首请示:“集合完毕,请指示。” 云景道长从一旁的令旗桶里抽出一支红色的三角令旗来,轻轻一挥。 阵长得令,刷的抽出长剑,大声下令:“启阵!·” 刷刷刷…… 明明前方只有一百三十号人,其中,人族弟子们大多数是执一剑或一刀,极少数的用的是鞭、斧、锤。六十五名妖族弟子们的武器,花样就多了。有的甚至就是一双肉掌。 也就是说,兵阵之中,刀剑之数不过百。 可是,叫人看着却是刀剑如雪,似有千剑万刀,不寒而栗。 在阵修们的眼里,就是“善”!是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被点着了一般的感觉。 “善!”白璋上人一个没忍住,大声喝彩。 在演阵时,如有尊长如此喝彩,弟子们是要挥剑回应的。 然而,青木派的弟子们都不懂这样的礼节。他们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这位亢奋的尊长。 青钰上人也是。 于是,白璋上人扎扎实实的喊了一通寂寞,尴尬的摸了摸嘴巴。 倒是云景道长见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阵修们还有这样一条规矩,遂绕过目不转睛的盯着演阵的青钰上人,走到白璋上人身旁,悄声安抚道:“我们的阵道是传自魏长老。他那里的规矩应该是传自天神宗,可能与后世的不太一样。” 孰料白璋上人听到“天神宗”三个字,一双眼睛噔的被点亮了一般,褶褶生辉,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在因为大师兄离得太近的缘故,理智完在,还知道也压低声音,反问道:“魏长老当真是天神宗的阵道传人?” “是啊。”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点头。 白璋上人飞快的瞄了一眼自家大师兄,见后者还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演阵,冲云景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云景道长对于每天的操练起到的作用主要是监督,是以,当即随他一道离开。 两人一直走出了百来步远。白璋上人转身看了一眼兵阵,停下来站住,压低声音眉开眼笑的说道:“这下你们就算是拿棍子赶我大师兄走,他都不会走了。” 见云景道长不解,他便解释道。 原来,五行门的兵阵也传自天神宗。不过,是旁枝,并且不全。 可已经是仙山里最为精深的兵阵之道法了。 这也使得兵阵在仙山阵修之中有“天缺”之不雅称。 是以,当初青钰筑基前,他们的师尊不止一次的苦劝,阵道千千万,何苦执着于天缺。 青钰自己也纠结不已,痛苦之极。 师尊不忍,费了老大一笔人情,请了玄天门的文远真君为大弟子卜卦。 得了个“冬草转青”的卦象。 文远真君向师徒二人解释:青钰若坚持本心,事有转机。 于是,青钰坚持修了兵阵,没有选择继续师尊的衣钵。 这些年来,师徒二人都在努力寻找天神宗的兵阵道法,一直未果。师尊当着青钰的面,只字不提当年那一卦,但实际上,青钰的修为每精进一步,师尊皆暗自担忧不已——天缺的道法,撑死了也就是元婴境而已。 白璋上人自己就撞到了两回,师尊向文远真君询问,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转机。 文远真君也很关心。可是,一事不二卦。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好生安慰师尊莫急。 后来,青钰凝结元婴了,师尊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因为此时再问已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谁能想到,“冬草转青”竟然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应验了。 而且卦语再灵验不过。 云景道长身为法修,听完,禁不住连连道妙,肯定的说道:“这是青钰师兄的造化!” “可不是!”白璋上人比自己得了好还要高兴,“等会儿,我来告诉师尊。” 第一八五章 道力 白璋上人完全没了心思观看操练,努力压制着,才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早操结束,他巴巴的去找青钰上人。 “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后者不由分说的冲他挥了一下手,打住他,而是对云景道长说道,“关于此阵,我确实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请给我半天的时间整理,下午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论道。” 神色冷峻,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状态不对。 云景道长赶紧解释:“我对兵阵不甚了解。这样吧,师兄定一个确切的时间,届时,我请了创阵之人过来,请师兄赐教。” “赐教不敢。”青钰上人略作沉吟,说道,“既是创阵之人……我这里抓紧一些。请他午饭之后过来,如何?” 依他的意思,自然是巴不得能立刻见到创阵之人。但是考虑到青木派上下皆没有辟谷,而他最不喜的是论道中途做停,故而将时间设在午饭之后。 殊不知云景道长还是犯了难——以袁爷的脚程,就算是即刻出发,也做不到中午赶过来啊。 可是,机会难得。而且兵阵乃是行动的重中之重……心思电转,他想到了自家主公,暗道:请主公去接袁爷的话,不要说中午赶过来,半刻钟之后赶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遂满口应承下来,并主动提出来,论道的地点由青钰上人定。 青钰上人没有客气,当即说就在他客居之所,届时扫榻相迎。 双方都很爽利,转眼间定好了。这时,众弟子才正式集合收操。 青钰上人急着回去做准备,冲自家师弟挥了一下手,掉头便离开了。 “叨扰了。”白璋上人无奈且歉意的冲云景道长抱拳,紧步跟上去——论道岂是随意之事?尤其是这里头必定会包括有兵阵推演。且不说人家青木派那边能否准备得过来,就说他们这边也不轻松啊。真真的是大师兄一时兴起,他和众弟子得忙断腿。可是,大师兄眼下之状态,已经进入论道状态了。他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得,抓紧时间,听令行事吧! 云景道长既打定了主意,便沉住了气。和往常一样,他在解散队伍后,组织阵长、分阵长们原地开会,总结当天的操演,并且布署第二天的操演。 说到后者,他提醒众人道:“兴许我们明天出操会有重大变动。五行门那边可能会加入进来。大家回去后,按照方案进程,提前做好准备。” 五行门会是此次行动的重要变数,最先是沈云提出来的,并且令袁峰和云景道长在制作方案时,要充分考虑这一变数。最好在准备阶段就做好应对的补充方案。 白璋上人那边一直是云景道长在接洽。细思之后,他觉得自家主公之言很有可能,并非无的放矢,故而完全赞同。 至于袁峰,他初创兵阵,自知不足,是以接到命令后,提了一个要求,即,他做兵阵,没问题,但是,要速速去凡人界请了魏清尘回来为自己掌眼。哪里魏清尘收到长老会的紧急密令后,回复,说他亦在东海演练新兵阵,抽不出身来,鼓励袁峰放手去做。 这时,沈云也说了,落桑族人在东海那边兴妖风,从凡人界过来一趟仙山,其难度只比前些时候,修士同盟军关闭守护大阵时容易一点点。所以,即便是魏清尘愿意赶过来,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兵阵之事,还得本部这边自己解决。 袁峰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一个人搞。 云景道长主动请缨,在兵阵初成之后,担起每日操练的组织、监管、小结等任务来。免得他天天要在外防线和新营区之间来回跑。真要两头兼顾的话,他又不是主公,一天十二个时辰,非得一半多的时间要费在两地之间的路上不可。 事情的进展果然在沈云的意料之中。云景道长除了最初的震惊后,很快淡定了下来。小结会后,他看了看天色,离午饭点还有个把时辰呢。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完全来得及!袁爷甚至能从容不迫的选择是在外沿线用了午饭再过来,还是直接就到新营区用饭。云景道长不慌不忙的去主院,向沈云汇报。 后者听完,点头道:“知道了。我去接峰哥。你先与他联系,看他那边什么时候得空。等他得了空,我过去接他。” 意料之中的事,云景道长闻言,还是禁不住啧啧的赞道:“穿行虚空,就是便利。”反观自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份神通。 眼里的艳羡盛不下了,全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沈云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如何用最小的气力破开虚空。想了这么久,皆没有新的突破。一般来说,得道君之力吧。” 云景道长大惊:“主公,你,你是道君?” “当然不是。”沈云摇头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于超出一般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他是用道力砸开虚空的。 而寻常修士是没有道力的,他们哪怕修至道君,也是灵力。 灵力与道力有何区别? 在他看来,最大的区别是,灵力仍属于自然之力,没有“道”的附加。所以,灵力之威,远不及道力。 从这一点说,道力与灵力相比,是属于更高层次之力。 而从他领悟融汇出道力的经历与经验来看,道力当是各不相同的。具体的不同,应道力蕴含的“道”之不同而不同。 以他的道力为例。 最初,他的“道”是要变强,不屈服于仙庭的淫威,发愤图强,绝境求生。 是以,他的道力甚是锐利。 再加上,在天神祭殿里的一番历练,让他对虚空有了远超同阶修士的领悟,于是,他才能以远不及道君之修为境界,破开虚空。 换成其他同阶的修士,以上条件,一个都没占,如何能效仿他? 他跟道长说自己情况比较特殊,就是说的这一层。 其他的,战力、身体素质……等,经过这些年的研究,他觉得都不构成根本性的因素。 见云景道长听进心里去了,他索性进一步将话挑明:“我主要得益于天神宗秘境里的那番历练。” 闻言,云景道长轻叹:“看来我是不能取巧了。”道君能破开虚空,他也是知晓的。因为这是常识。他想取个巧,从主公这里走一走捷径。看来不成。只能老老实实的修行,等成就了道君再说。 第一八六章 复制 很快,袁峰收到传讯,回复过来了。 他把这次论道当成了一次学习的良机,甚是期待,当即决定空出下午的时间来,应约赴会。 “我把手上的事情暂且收一收,午饭之后,能得空。云弟那时得空否?”末了,他报出过来的时间。 沈云这边自然是以他为主。 于是,午饭之后,袁峰与云景道长一道准时出现客院的大门口。 白璋上人对创造兵阵的人是既好奇又期待,早早的亲自守在大门口等候。看到二人,他有点儿发怔:“早上的兵阵是袁爷所创?”袁爷不是剑修吗? “是呀。”云景道长脸上现出童叟无欺的诚实笑容。 白璋上人心思一转,不再生疑——袁爷掌管着外沿线的防务,这在青木派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上一次来青木派时,他就知晓了。掌兵之人,懂得兵阵之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说起来,是他先入为主,只将袁爷当成纠纠剑修,过于狭隘了。 “失礼,失礼。”回过神来,他连声告罪,并热忱的将人往门里请。 云景道长借口还有事,脚底抹油要开溜。 袁峰忍住笑,与他道别——来之前,道长刻意提醒过他,说,五行门的人论阵道,据说全程讲究“身临其境”,其凶险程度不下于秘境历练,请他多加小心。而道长自说是个战斗渣,对兵阵之道也只知皮毛,就不陪他了。 白璋上人暗中松了一口气。大师兄临时交派任务下来,论道时不想有第三人在旁,而他负责掠阵,也只能在外边的门廊上。 也就是说,连他也不能在阵道之内。 他想到了青木派这边会多派几名护卫过来。毕竟五行门论道“危名”在外。放眼仙山之内,敢只身赴五行门论道的,没几人。 可是,青钰上人完全不听他的劝,只以一句“我自有主张”为由,异常强硬的驳回了。 白璋上人拗不过,正为此事脑壳疼呢。没有想到青木派这边如此配合。 这就是有缘啊!他不由又想到了“冬草转青”之卦,再看向袁峰,更加的热络了:“袁爷,请。” 袁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变化,心里感觉怪怪的。不过,一句“请”,瞬间激起了他的战意,顿时杂念尽敛,眼底一片清明。 “请。”他爽朗的回应。 两人并肩进了大门。 客院以“院”相称,主要原因是青木派上下取名都习惯于直白——专人提供给客人住的院子,不叫“客院”,还能叫什么?取出一朵花儿似的名字来,它归根到底也还是一座客院。就象门主大人住的院子叫“主院”,是一个道理。 实则,客院是一个院落群。大门之内,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因为靠前一些,才叫做前院。两旁各有一条夹道,又另外连接着一个同样二进的院子。 在玄天门之前,青木派基本上没有什么客人造访。客院一直是闲置的。 后来玄诚上人率徒子徒孙入住进来,客院总算发挥了作用。但是,玄诚上人甚是克制,宁可让弟子们多人挤一间房,也只讨要了居中的前院。使得两边的左、右二院仍然是空置的。 这一回,青钰上人也优选法徒子徒孙们造访青木派。 一是有玄诚上人的前例在前,二是,青钰上人他们的人数不及玄诚上人他们的一半,三是,清定真人他们临走之前,将前院收拾一新,使得前院比左、右二院更适居。客院方面接到接待任务后,没有多想,直接将客人们也安排进了前院。 左、右三院还是空置的。 青钰上人原本是想着不好太过打扰主人家,打算就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论道。但是到了小院子后,他越看越觉得地方太小了,无法完全放开手脚来,脸色很不好看。 白璋上人知道他现在是提前沉浸在论道之中了,无法理喻,看到不远处空置的院落,心生一计,提出来可以改到空置的院落里去。 果然,青钰上人用神识一扫视,总算满意了。 得,为了他满意,白璋上人不得不又去跑腿,去外头的客院管理处,找主管洽谈。 好在后者也是个爽利干脆的,听说是论道需要,二话不说,便拎起钥匙串,亲自领着白璋上人去开门。左、右二院,任他们选。如果两个院子都用得上,那就两个院子都给。 白璋上人太感动了,破天荒的冲只有筑基境的女主管道了谢。 进了大门,他想起来这一茬,连忙向袁峰解释临时更换道场之事。 “无事。一切按上人的要求便是。”袁峰也很好说话。 白璋上人又松了一口气,将人请进了左客院。 走过夹道,眼前现出一道垂花门。 门后就是左客院。 此时,垂花门下并排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五行门弟子。 看他们的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推开门就是杀场。 袁峰是剑修,又有“魔怔”的经历,故而对杀气异常的敏锐,见状,眼底已经被激起了反应,寒芒闪烁。 白璋上人是元婴上人,也非迟钝之辈,当即发觉了身边的异常,惊艳之余,在心底里乐开了花——大师兄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而他领着众弟子也忙活了差不多一个上午,自然是希望来的是位强者。不然的话,一番心血白白的打了水漂,叫人好生扫兴。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待推开灵力波动闪烁的黑油大门,一股罡风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 袁峰站住。 白璋上人怜悯他只是半步元婴的修为,真心实意的相劝:“袁爷,再往前走,便进入道场了……” 袁峰摆手,偏过头来,笑道:“上人,我省得的。我是被贵门行事之速惊艳到了。不到两个时辰,你们竟然在这里复制出来了兵阵,其气势更甚于我们本阵。真是佩服之极啊。能请到你们为援,是我们的运道。” 罡风里透过来的杀气好生熟悉。他稍一用心,就辨认出来了,正是自己的兵阵。 不过,他的兵阵方练至小成,杀气与之相比,要稚嫩许多。 想到自己的兵阵也能有更锋利的杀气,他自豪的同时,更多的是期待。 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兵阵,经名家指点后,能有多锋利! 果真是兵阵的创造者。甚好!白璋上人脸上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一八七章 长点心吧 天将黑时,一直紧紧关闭着的左客院的黑油大门终于打开了。 袁峰与青钰上人携手从里头进来。 两人意气风发,眼睛更是亮若星辰。 青钰上人亲自将人送至客院的大门,还欲送。 袁峰抱拳道:“请留步。” 青钰上人这才打住,回礼道:“明早见。”明明他是元婴上人,袁峰不过半步元婴,比他低了一大重境界。然而,袁峰行的是平辈之礼,而他不但受了,而且也以平辈之礼相回。这样的情形,在仙山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 “明见早。”袁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比来之时还要洒脱、爽利。 这时,白璋上人提着一只袍角,步履匆匆的从后面追了上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大师兄,从明天开始,我们真的要与青木派合阵?”说好的争主导权呢! “能够合阵就不错了。”青钰上人瞥了他一眼,“传令下去,今晚都蓄精养锐,明天全力以赴!” “哈?什么!”白璋上人以为听差了,惊疑的扭头去看自家大师兄。 可惜只看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大背影。 少顷,命令下达。 客院里跟炸开了锅似的,众弟子纷纷跳脚: “用得着吗?” “先前没亲眼见过,也就罢了。他们才什么修为境界啊!犯得上吗?” “是啊,我特意出去察探过了。斩齐的筑基境呢!” “那不是一茬齐头韭菜?” “哎,就是一茬齐头韭菜。” “我说,大家可能误会师祖的意思了?” “误会?什么意思?” “师祖令我们蓄精养锐,全力以赴,是要在明天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好叫他们知晓什么叫做大宗门,什么叫做真正的修。” “这话说得在理!” “我觉得也是这么个意思。” “那就依令行事罢。大家可千万别觉得胜之不武,明天犯了手软心软的毛病。” “师兄尽管放心。如果是个人,看到他们被打得满头是包,满地找牙,兴许会手软心软。但是,看到那些毛哄哄的家伙,我真的没法手软心软。” “哈哈哈哈……” 白璋上人没有想到自己才去大师兄的小院里复个命,出来就听到了前院里满是这样的言论。虽说前院里有大师兄亲手布设的五行流星阵,不管什么动静都传不出去,但是,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一个个的怎么不知道收敛些? 他虎着脸,把大师兄的亲传弟子们都召集过来,令他们多注意着点,严格约束弟子们的言行。 弟子们士气高涨不是好事么?师叔这是发的哪门子虚火?三名嫡亲的师侄心里纳闷极了,相对一视,齐声应道:“是。” 白璋上人摆摆手,把人都打发了,自己匆匆的去了云景道长的院子里——他面上虽然对弟子们的言论不悦,但是,心底里还是认同的。所以,很替云景道长那边的演阵弟子们担心,思来想去,决定提前去给云景道长提个醒。 殊不知他一离开客院,三位嫡亲的师侄没有遵令去各自约束弟子们,而是一齐跑去向他的大师兄告状:他们的师叔一向单纯,没什么心机。他们好担心青木派给师叔灌了迷魂汤,好叫师叔胳膊肘外拐。 青钰上人听完,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命令是为师叫你们的师叔发下去的。你们是不是也怀疑为师中了青木派的迷魂汤,胳膊肘外拐?” “不……”三名亲传弟子吓得赶紧告罪。 没有想到的是,师尊没有继续训斥他们,而是一声轻叹后,缓声说道:“你们呀……为师也非常希望明天的合阵过后,你们还能保持这样的想法。” 什么?三人惊呆了,齐齐看向他们的师尊。 青钰上人的心思全在明天的合阵上。之所以抽空出来见他们一面,全是因为听到了弟子们的议论。想着骄兵必败,亲自敲打一番。 结果是,他发现满门的徒子徒孙如他自己一样,对青木派上下充满了偏见和傲慢。单纯是三言两语的,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好吧,也怨不得他们。 青钰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上行下效呢。 他自己都是这德性! 如果没有下午的论道,他怎么可能会特意吩咐师弟传令下去,全体蓄精养锐,明天全力以赴? 好在明天只是合阵,并非真正的上阵杀敌。 再说了,袁爷身为五大长老之一,定是青木派里仅次于沈门主的厉害存在。其修为境界也确实高出寻常的青木派弟子一大截。所以,说不定袁爷只是青木派里为数不多的特例呢。 这么一想,他觉得明天合阵的胜算又大了一些。被袁峰严重挫败的信心也相继的转回了不少。 握了握一双拳头,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形,确实两说呢。说不定真的会割了青木派的齐头韭菜。 另一边,云景道长刚好从外头回来。是以,白璋上人一进院子就见着了他。 “秦师兄,袁爷跟你说了明天合阵的事吗?”他按下心中的焦虑,关切的问道。 云景道长点头:“刚才袁爷特意找到我说了这事。因为明天与你们约好合阵,所以,他会亲自领操。我明天早上可不去。” 白璋上人无奈的摊手:“袁爷年轻气盛,这是被我大师兄给激将了起来。我如果在道场里,肯定会帮着打圆场,拦下他的。” 闻言,云景道长心里觉得奇怪:“你不是负责掠阵吗?怎么不在道场里?”袁爷方才邀请他一起去主公那里,详说论道的经历。只是他这里要筹备行动,已经是分身无术了,哪里还抽得空出来?遂拒绝了。故而,他对论道完全不知情。仅仅是看袁爷的气色,觉得后者相当之尽兴,很满意。 “刚开始时,我还是知晓的。”白璋上人耸耸肩,“不到半刻钟后,道场里突然生了变故,我被送出来,完全不知道里头的情形了。” “还有这等事?”云景道长讶然。 “估计是兵阵的缘故。可见,兵阵威力不少呢。”白璋上人耸耸肩,在心底里大声吐槽:秦师兄,你抓错重点了!明天的合阵,才是重点呢。兵阵之威力越大,明天的合阵,你们会被揍得越惨,知道吗?秦师兄,长点心吧! 见云景道长还是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他只好把话进一步挑明:“一般来说,兵阵威力越大,合阵之初,一方若是实力不济,会被反噬得很重。” “这样啊……”云景道长听明白了,拂尘一甩,眼里腾起期待,“本来我明天早上不打算去观阵的,听你这么一说,那是必须去了。机会良得啊。” 白璋上人心里的吐槽更甚:秦师兄,你长点心吧! 第一八八章 太没风度 事实证明,白璋上人的示警一点用也没有。 好吧,也不能这么说。 效果还是很大的。 原本不打算去观阵的云景道长当即期待满满的改变了主意。并且,他还先后告诉了沈云、王长老等人。 王长老脑袋一拍,说:“多么好的一次学习机会啊。”立时传讯给沈云,请示:明天早上是否组织不当值的弟子们去阵心观阵,学习? 沈云的回复很快:所言极是。机会良得。能去的,都去罢。 所以,第二天清晨,合阵的双方如期赶到阵心时,只见其周边拉起了一圈红布带做警戒圈。圈外人头攒动,里三圈,外三圈的,站满了人。 青钰上人狐疑的看向自家师弟:“你昨天跟秦师弟说了些什么?他们这是做什么?” “没没说什么。我就是提了个醒……担心他们被反噬……毕竟人家才是东道主,场面也不好太难看。”白璋上人心虚的别开眼睛,不敢看大师兄的脸,只是在心底里大骂云景道长缺心眼缺得太厉害——生怕你们的弟子呆会儿被反噬时不够出丑么?拉这么多人过来围观?白白的浪费了我的一番好心。 哪知青钰上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谁难看,还不知道呢!” 白璋上人嘻笑道:“大师兄,谦虚过了头,就成了虚。这可是你当年教训我的。” 身后的弟子们听得真切,皆嘿嘿的笑出了声。 这时,云景道长看到了他们,从警戒圈里大步走出来迎接。他没有隐瞒,将沈云的临时决定告诉了他们,末了笑眯眯的解释道:“请两位见谅。我们这里难得有如此学习的良机,没有人舍得错过呢。” “秦师弟说笑了。”青钰上人回头看了身后的徒子徒孙们,轻笑道,“他们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眼下在同道面前多吃点苦头,总好过在落桑族人手里头吃苦头。” 弟子们皆敛了笑,恭敬的垂下头,却不由得都想起了刚才师叔(祖)的话,一个个在心底里诽谤师尊(祖)好虚。 云景道长也连忙客套道:“师兄莫要说笑。” 他是来引五行门的人进场的。因为围观的弟子不少,又有白璋上人的示警在前,他担心合阵会误伤到观摩学习的弟子们,所以,和王长老一合计,不但在场外拉起了警戒线,而且还连夜临时布设了一个冰墙阵。 冰墙阵也是青木派自创的常用法阵。启阵之后,会现出一堵近两米高的冰墙。 它也有入口。入口的数目最多不超过八处。 考虑到只有合阵双方要入场,云景道长总共只设立了两个入口。他和王长老两个亲自担当引导,把人领进去。 象这样的低阶法阵肯定瞒不过青钰上人等人。云景道长用拂尘指着警戒线一带,主动告之。 白璋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看来秦师兄也不是完全没把我的警示当成耳旁风,还是做了一些防范的。可是,用错了地方啊。 他对自家大师兄的控制能力是相当之自信。至于袁爷么……能够创出那等兵阵之人,想来也是不差的。 所以,警戒圈之外,定是安全的。冰墙阵没有必要搞。 需要小心一些的,应该是参与合阵的那些青木派弟子们。 也不知道秦师兄有没有提醒他们? 青钰上人扫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声问道:“什么时候入场?” “现在就可以。”云景道长应道。 说话间,前面的人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场外的一个方向。 云景道长他们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合阵的另一方也到了。 青钰上人一眼就看到袁爷与众弟子一般装束,也是身着一身青色的短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整体来看,众弟子与昨天早上差不多,没有见新添法器的。 “既然袁爷他们也来了,我们入场罢。”他收回目光,应道。 “好。这边请。” “有劳。” 因为两个入口并没有辟在一处,所以,合阵双方在入场之前,没有碰面。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将他们引导到了场地的中央,双方见了礼,随即又分开,开始各自列阵。 如何合阵,昨天论道将要结束时,青钰上人和袁峰都是商量好了的:总的来说是,扬长避短,各尽其能。 比如说,五行门的弟子们精于阵法,所以,他们的战位主要在阵内的各关节之处。 而青木派的弟子们则分布在外围。 白璋上人从青钰上人那里听说了双方的站位后,首先就担心青木派的弟子们修为太低,跟不上来,会被各关节点反噬。 这在兵阵里最常见的情况。 解决的法门也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些法门最后都归结于一点,即,提高外围的实力,使之能匹配上各关节点。 实施的途径就是合阵。 不断的合阵,根据实际暴露出来的问题,不断的调整人手。 但是第一次合阵,反噬的压力不可避免的将会最大。 为了使场面不至于太难看,白璋上人向青钰上人提议,今天的第一次合阵,他就不参加了。暂且还是负责掠阵。 他是挑明了说话,青钰上人不好灭自家人威风,只得应下。 是以,见过礼后,白璋上人想与青钰上人一同往外走。哪知,他等了等,也没见后者有离开的样子。 心思电转,他失态的瞪大了眼睛:“大师兄,你……”竟是要亲自合阵? 是看到袁爷也下场了,所以,临时起意? 至于吗! 青钰上人连个多余的眼风也没有给他,一抬手,将三名亲传弟子召到近前来,进行临时调整。 这回,白璋上人总算是看得真切了——原来,从一开始,大师兄就有意亲自合阵。 再看看全副武装的袁爷,他心里顿时明了:看样子是丙人昨天论道时商量好的。他们两个都要亲自合阵。 他无奈的冲自家大师兄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哼,还说不争主导权!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堂堂的阵道元婴上人,太没风度了。 第一八九章 合阵失利 被反噬了! 果然被反噬了! 意料之中的事,负责掠阵的白璋上人却完全淡定不起来。他站在场边,瞪目结舌的看着场上,恍恍惚惚的。 场上一片兵荒马乱,明明就在近前。他也看在眼底,却象是身处千里之外一般。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冲进混乱之中,一记掌刀,“砰”的劈倒了主阵旗。 主阵旗一倒,各关节立时散落开来。 “啊啊啊……” 合阵双方的弟子们惨叫连连,倒下去一大半。 “师尊!师尊……”主阵旗下,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呼。 白璋上人被叫声唤醒,猛然回神。 他看到大师兄象一棵被伐倒的大树一般,直挺挺的向前仆倒。 旁边,他的大师侄浑身是血,象个血葫芦一般,半跪在地上,目眦尽裂的大呼。 “大师兄!”他打了个激灵,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还是晚了一步。 在大师兄倒下的那一刹那,刚刚劈倒主阵旗的沈云比他更快,箭步上前,伸长臂,“海底捞月”,将人稳稳的扶住了。 “多谢。”青钰上人其实没有完全昏死过去。 合阵不到一刻钟,众弟子只觉得越来越吃力,不一会儿,完全乱了方寸。于是,原本已现弱势的各关节更弱了。 如果是换在平时,青钰上人肯定会喊停了。 可是这不是门中师兄弟们平时的切磋。满打满算还没支撑一刻钟……青钰上人丢不起这脸,试图以一己之力,通过主阵眼,带活所有关节点。 结果,他太高估了自己。转眼间,反噬起。他出力最多,又是五行门这一边的领阵,自然是首当其冲,处于反噬的中心。 在这个时候,青钰上人好不后悔。然而,悔之晚矣。好比泥潭深陷的他,也无力摆脱反噬,只能寄希望于另一边的领阵袁峰,或者是在场边掠阵的师弟。 哪知,两人和他一样,也是没有当机立断…… 眼见大错将铸成,危急时刻,沈门主从天而降,毅然决然的用肉掌砍倒了主阵旗。 这样的做法,可谓粗鲁之极,却也是最迅速解决反噬的唯一法门。 青钰上人缓过劲来,庆幸、佩服、惭愧、懊恼……象走马灯一般涌上心来。 “没事就好。”沈云见白璋上人也赶了过来,不露痕迹的将人送到后者跟前。 白璋上人扶住自家大师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不住的检讨道:“是我之过,身为掠阵,我先是误判,再是不能及时出手……” 青钰上人扶着他的一只胳膊站稳身形,打断道:“主要责任在我。是我自视过高……” 这时,云景道长也到了近前,神色凝重的汇报道:“主公,受伤的弟子不少。老王已经给医部传讯了。他们很快就能过来。” 沈云颔首道:“好,先救治弟子们。”说着,往东南方向看去。 崩阵之前,袁峰是在那个方向。 云景道长见了,立刻意会过来:“我从袁爷那边过来。他还好,就是耗损大了些,在原地调息。” “惭愧!”青钰上人尴尬得能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一个大洞来——乱了阵法之后,他没有当机立断的中止合阵,反而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以一己之力强行托起主阵眼,试图遮掩各关节之不足。在这种时候,袁爷身为合阵的第二方之领阵,为了将伤害减少到最小,不得不奋力配合。耗损自然就象是插上了翅膀,飞一般的上去了。 说到这里,又得再庆幸一回:多亏沈门主当机立断的斩断了主阵旗,强行中止合阵。 因为合阵就是这样。一旦生乱,最明确的做法是,速速中止,以免被反噬。 一旦反噬起来了,更要拿出快刀斩乱麻的气魄来。 这种时候,多一分的迟疑,反噬便会长一分。一再犹豫不决,后果不堪想象。 这也是双方至少在场外设置一名高阶修士掠阵的主要原由所在。 “是我的失职。”白璋上人垂下头来,完全不好意思去看众人。 云景道长也检讨道:“我也没能尽到掠阵之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云摆手,“你们无事就好。”接着,向青钰上人抱拳道了谢,感谢他亲率众弟子参与合阵。并且明确的表态,很看好双方的合阵,希望大家都不要因为暂时的失利而灰心,甚至就此放弃。 “一次不成,我们静下心来认真总结失败的原由,再来一次。再失利,再改进。有道友这样的阵道高人坐镇,怎么可能不成功?”他很乐观,热忱的鼓励众人。 “借主公吉言。”袁峰拖着两条跟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过来,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笑着大声接过话。 合阵对于阵修来说,就好比丹修炼丹、器修炼器。哪怕是丹道的大宗师们,也不能确保每一炉丹都能百分之百的成丹。而器修大佬们,也是时常有失了手,出废品的时候。放在阵道上也是一样的。 以合阵为例,失利一两回,根本就不叫事儿。 青钰上人身为元婴境的高阶阵修,也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闯出来的。 他对合阵失利很理性。但是,他不能确定青木派这边也能理性的对待。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失利。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次合阵是很有信心的。是以,昨天与袁爷论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合阵失利的情况。 至于失利的主要原因在自己一时被虚名迷了心窍,更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将心比心,觉得应该不会有第二次合阵了,心里更加懊恼。 兵阵之道,在仙山诸道中,本来就是小道。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更是有曲高和寡之感。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看得上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自己给搅和了。 心甘吗? 当然不! 他本想着先自己闭个小关,好好的总结一下失利的原由,然后,等沈门主、袁爷那边的气性过去了,再舍了脸面,好好游说,以求第二次合阵的机会。 没有想到沈门主不但没有生气,而且态度非常诚恳的鼓励他们不要灰心,继续合阵。 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成功。 并且,沈门主的话里很明确的透出来,由他坐镇合阵! 袁爷也是积极赞成的! 刹那间,青钰上人激动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唯有向沈云行正式的道礼。 却半道里被沈云笑盈盈的伸手托住了:“道友帮我们青木派锤炼兵阵,该道谢的,应该是我这个门主才对呢。” 白璋上人又想到了“冬草转青”,觉得此情此景完全是应验了,也是激动不已,眼里隐隐起了热意,吸气笑道:“这是我们与贵派的缘分呢。我提议,就不要麻里麻烦的谢来谢去了。我们一起努力,早些合阵成功。”说到这里,他先表态,“我还是负责掠阵,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今日之错。” “我也是。”云景道长身为另一名掠阵,也跟着表了态。 青钰上人和袁峰相对一视,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场外,医部的人赶到了。王长老见受伤的弟子不少,遂临时发动警戒线外的弟子们也参与救治。 人多力量大,一盏茶的工夫之后,现场的情况统计出来了。 没有弟子身亡,重伤五名,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受了轻伤,使得本次合阵的最大损失是:主阵旗被斩断了,要重新炼制一杆。 白璋上人听完王长老的汇报后,抢先表态,新的主阵旗由他来炼制。 对于一位元婴境的阵修大佬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小菜一碟。所以,谁也没有跟他争。 白璋上人如愿,心底里的愧疚当即淡去了一大半。 沈云见现场的形势完全得控,跟众人打了一个招呼,先行返回主院。 午饭点到了,袁峰提着一只大提篮走进了主院大门。 “我就猜到你中午会过来。”沈云放下手里的笔,冲他咧嘴笑道,“所以,没叫厨房那边给我送饭。” 袁峰熟门熟路的走到小桌子边,打开大提盒,一边摆饭,一边解释道:“我想跟你汇报一下早上的合阵。” “好啊,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沈云起身,从长案后面出来,提了案头的大肚子白瓷茶壶走过去,放在小桌子上。 托余莽的福,现在他们提前如愿,过上了顿顿有肉的日子。不过,厨房那边居安思危惯了,把每一片烤肉切得薄薄的,摊开饭上铺开来。 沈云看了一眼,努力的称赞道:“哟,他们的刀工又见长了。” 袁峰“哧”的笑出声来:“这刀工,做厨子,真是太屈材了。呆会儿去还碗筷的时候,我得把人给找出来。我那里正缺这样的好刀法呢。” “行啊。”沈云满口应下来,坐在小桌边,半开玩笑的捧起大饭钵,“你快些把人挖走。把肉切得这么薄,这日子没法过了。” 袁峰也坐下来,却没有端饭,而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余爷是又送了两船地龙肉回来了。但被长老会截走了。” “有这事?”沈云还真不知道。 袁峰答道:“昨天晚上,魏长老发来急讯,说东海那边先是洪涝,再是战乱,下半年颗粒无收。眼见着寒冬将至,大量的难民没有一粒粮食,冬衣也完全没有着落。叫他们如何过活?魏长老他们在想办法,也请‘家里’帮着想想办法。长老会临时决定,尽快筹集一批粮食和衣物运送过去。这两船地龙肉也被列进了计划。” “应该的。”提起东海的惨烈,沈云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但是,要跟弟子们解释清楚。大家也是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荤腥了,一天三顿的吃山芋。阿莽他们一船一船的送肉回来,也是有目共睹的。却是打了一场牙祭之后,又总共见不到几片肉了。难免会生出误会来。” “是,没有及时向大家公布,是我们考虑不周。等吃过饭,我去跟老王商议这事。”袁峰正色道。 沈云夹起一片烤肉来。 肉片切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在他的筷子尖上透着光。 他啧啧的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的刀法,还真不能藏在厨房里。你赶紧把人挖走吧。” “没问题。”袁峰咧嘴笑了。 接下来,他一边吃,一边详细的汇报早上的合阵经过。 和往常一样,他只是客观的叙述事情,不带有任何个人的主观描述。 沈云也是边听边吃。 待他说完,饭钵里只剩下了一小半,而沈云也已经吃掉了一大半。 两人都瞅了对方的饭钵一眼,一起笑了。 沈云没有立刻就早上的合阵发表意见,而是低头又扒了一大口饭,大口大口的吃着。 袁峰也没有催他,也继续扒完,耐心的等着。 果不其然,沈云接连吃了大口后,说道:“从你说的情况来看,五行门那边的战力不足以单独担当关节点。这个问题不解决,合阵难成功。” “可是我们来担当关节点,无法把兵阵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也是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袁峰拧眉道。 “那是。”沈云赞成的点头,“我们的弟子普遍吃不透兵阵,无法发挥关节的作用。青钰不愧是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问题所在。只是他太高估了他的徒子徒孙们的战力。他很正直,也很勇敢。相信这一次合阵之后,他也会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对了,你们约好了什么时候碰头小结吗?” “约好的。就是今天晚上。”袁峰如实答道。 沈云笑道:“那么,今天晚上,他肯定会提到这个问题,并且会拿出一套解决的方案来。你呢?有相应的方案没有?” “有的。”袁峰的眼神更亮了,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去后面的长案上,拿来纸笔,边说边描画起来。 沈云听了几句,挑起一边眉峰,笑道:“不得了,你这是要搞大融合呢。在仙山里,怕是还没有过这样的阵序。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事在人为嘛。”袁峰笑道。 第一九零章 新阵序(上) 沈云评说袁峰的新阵序难度大,是有根据的。 新阵序最小的单位是组,一共由三人组成,即,一名玄天门的弟子,一名青木派的人族弟子,以及一名青木派的妖族弟子。 五个这样的小组为一队。 他的设想也很美好:如此一来就没有合阵双方了。外围与各关节点因此而达到了平衡,不存在谁弱谁强的问题。 沈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但此方案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新阵序要求每个小组里的三名组员之间,配合默契,形同一人。 且不说玄天门的弟子能否做到,单是他们青木派内部,人族弟子和妖族弟子之间的默契与信任也远远达不到要求。 不然的话,兵阵练至初成之后,也不会陷入瓶颈状态,不得寸进。 所以,袁峰的新阵序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操作起来,比先前青钰上人提出来的合阵方案,不知道要难多少。 沈云暂且不看好新阵序。 袁峰却信心满满,并且跟沈云打赌,青钰上人兴许也会拿出差不多的改进方案来。 “改进?”沈云呵呵,“你那是改进吗?是推翻重来吧!”换上新阵序,兵阵就只剩下一个框架了。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最胆大妄为的。现在,他觉得可以在后面加个“之一”。他的峰哥的这股疯劲儿,完全可以和他并驾齐驱。 要是青钰上人也能拿出类似的方案来……仙山里能有这等修士?他动了动手指头,把伸手掐算的念头打消在萌芽状态。 因为不用算! 仙山里,人族修士集体对妖修、魔修的偏见简直融进了骨子里。 对于妖修、魔修,众修最大的接受度仅限于妖宠、魔仆。并且是防火防盗防噬主,戒备心简直不能再强。 要让他们象新阵序里要求的那样……这比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看到袁峰信心满满,沈云没客气,直言直语的“哐唧”浇凉水。 “你以前老说不要门缝里看人。我看这一回,你也是门缝里看人呢。”袁峰没有辩解,只是收了图稿,笑眯眯的问道,“要不我们打个赌?” “打赌?”沈云哈哈大笑,“我不爱赌,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什么好赌的? 他从来都是想做就去做。 就象新阵序一样,他虽然不看好,但是在理论上还是持完全赞成的态度。 再说了,峰哥真要搞成了新阵序,于青木派、仙山,甚至整个祝融大陆来说,都绝对是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弊。 当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他依然坚持这一观点。 所以,势必会影响到马上就要着手实施的行动计划。 但也没有关系。 因为一个行动计划只有一套行动方案,从来就不是青木派的作风和传统。 兵阵是着眼长远的那个方案。 只为实现行动的话,另外两个方案效果也不差。 所以,行动计划不会因为兵阵迟迟搞不出来而不得不推迟。 然而他确实是扎扎实实的被峰哥惊艳到了。新阵序完全符合青木派的宗旨与长远规划,值得投大力。它若成功了,其效果,强过任何与妖族友善的宣言,甚至强过余莽他们在妖族那边十年如一日的刷好感。 本座最喜欢做这样的大买卖了! “去做罢。”沈云豪气十足的挥手,“不要局限于这一次的行动。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莫要跟我客气。” 袁峰原本想通过打赌,在他这里搞点好处,现在听他话锋一转,表示全力支持,方知自己又被这小子给涮了。这家伙明明就是在激将他,给他鼓劲,让他全力以赴的拉着青钰上人满门,通过新阵序,给仙山搞“开诚布公、求同存异”的模板与典范呢。 一不小心,又上了一当。 他无奈的冲沈云翻了个怪眼,接着说正事:“外防线那边,我怕是顾及不过来了。老李可单挑。” “好。”沈云点头,“我也很看好他。” 袁峰吐出口一浊气,起身收了碗筷,扔下一句“等我好消息”,复又提起大提篮,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沈云目送他离开,两个嘴角不知不觉的高高翘起——很好!峰哥开始有意识的悟道了。 这意味着,第一次合阵失利,不但没有令袁峰气馁,反而不破不立,让袁峰的心境发生了重大突破。以至于他仅仅是半步元婴的修为,连真正的元婴修士都不是,却如同元后一样,能够开始有意识的悟道。 并且,袁峰的悟道与仙山传统的悟道方式不同,不是以静心冥想为主,而是直接去实践。这一点,颇有沈云的风格。 对沈云来说,又不失为一次证道。 所谓度人即度己,莫过于此。 沈云收回目光,起身回到长案后面,继续伏案疾书。 晚上,袁峰和云景道长一同率领二十名参与合阵的骨干,前往客院,应约开会。 白璋上人仍然是亲自等候在大门口。 开会的地点设在青钰上人的客居小院的空地里。 袁峰以为这又是一场具有五行门特色的论道。不想,他们走进小院后,看到青钰上人披着一件半旧的蓝色道袍,散开头发,独自坐在天井里的小石桌边下棋。 不开会了?云景道长狐疑的去看领路人白璋上人。 后者冲他耸耸肩。 倒是袁峰不等白璋上人出声,径直上前去,在青钰上人的对面坐下来,一声不响的看棋。少顷,他从手边的棋盒里拿起一粒白子,下了一子。 青钰上人这才抬起眼皮子来,看了他一眼,将用两个指头夹着的那枚黑子落下。 列队站在云景道长身后的青木派骨干们不禁面面相觑——还真是下棋啊!不开会了吗? 为首的阵长欲出声问云景道长,这时,他收到了后者的一记眼风。 再等等。阵长意会过来,飞快的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收到命令,有人开始暗中四下里打量起来。 很快,他们发现自己的目光完全被拘在小小的天井里。天井的四周,初一看,很清晰,没有异常之处。但仔细去看的话,却越看越模糊。多看几眼,就有白色的云雾涌上来,把视线完全遮住了。 雾障阵! 众弟子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去看棋。 下棋的双方,一位是元婴上人,一位是半步元婴,皆是他们只能仰视的大佬。两位大佬下棋,他们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围观呢?没看到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已经看得入了迷吗?可见这棋下得不赖呢。 答案很简单:这二十人里,不论是人族弟子,还是妖族弟子皆不懂棋。 完全看不懂的人观棋,除了无聊,就只剩下无聊了。 奈何天井很小,除了小石桌和两只鼓状的小石凳,就只有两位大人,以及棋局可看了。 两位大人,他们可不敢一味的盯着看;小石桌、小石凳,都是最简单、最寻常不过的样式,表面没有任何的装饰纹样,完全没看头;要想不无聊得犯困,那就只能强迫自己看棋了。 却不曾想,这一眼看过去,众弟子也再也收不回目光来。 眼前一闪,他们惊讶的发现自己换了地方。周边没有天井,没有小院,也没有障雾阵。举目望过去,皆是黄沙。 “怎么会这样?” “哪来的大沙漠?” “那盘棋有问题!” “对,看棋会触发幻境!” “我的天爷,太厉害了……” 惊讶归惊讶。阵长最先反应过来,刷的抽出长剑,半举起来,同时,全身戒备,喝令道:“结阵!” “是。”众弟子听令,亦尽数出剑,刷刷的聚扰来,背对着背,站成一圈。 很快,每个人都看清楚了自己前方的情形。 “报告,没有异常。” “报告,没有异常。” …… 一圈报告下来,阵长轻挥手里的长阵,再次喝令:“变阵!” 嗖嗖嗖…… 又是一番移形换位。大圆圈变成了一个长列。他们两两一组,依然是背对着背,眼睛皆机警的盯着各自的前方。 这是一字长龙阵。 在原地看不出什么来。而太阳那么大,留在这里,是要晒人干吗? 他们必须自救。 去周边看看,寻找出路。 往哪个方向走呢? 阵长抬头又看了一眼亮白到刺眼的天空,只觉得头痛。 天空里看不到太阳。 或者说,整个天空浑然一体,象极了一个巨大的亮得发白的烈日。 “这天!”阵长没好气的呸道,“这要不是幻境,我倒立吃尿!” 和他背对着背的是一名长着一脸黑毛的尖嘴妖族弟子,闻言,嘿嘿嘿的笑出声来。 阵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口吐芳香,不好意思的也嘿嘿笑出声来。 “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来。老大,我们要往哪边走?”队伍里,有人开口发问。 “黑子,你说呢?”被唤成“老大”的阵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背后的‘尖嘴’。 后者已经止住了笑,对着前方用力的吸鼻子。 少顷,他眼前一亮,指着左前侧方向大叫:“那边有水源!一刻钟的路程!” 众人欢呼起来。 他们是来开会的,压根就没有想到会落到眼下的困境里,所以,没有谁带上水囊。 烈日当空,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将他们烤出了油汗。 不想被晒成人干的话,首先就要寻找水源。 “走!”阵长指着黑子所指的方向再次挥剑。 他们依然是两人一组,相互警戒,在沙漠里,快速行进。 然而,走了一刻多钟,前面仍然只有黄沙。 水源的影子都不曾看到。 阵长举起裹上了一层白色盐渍的左拳头。 队伍立时停了下来。弟子们虽然个个喘气如牛,但仍两两背靠着背,阵型、警戒,皆一点也没有走样。 “黑子,你再闻闻。”队长喘着粗气下令道。 黑子苦着脸答道:“老大,我应该是这破幻境的道。闻着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啊?”队伍里,不止一名弟子惊呼出口。 阵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里的慌乱,努力镇定的道:“黑子,你确定?” “嗯,我确定。”黑子很肯定的答道。 闻言,众弟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糟了,连黑子也闻出不出来。” “到底在搞什么嘛?什么也不说,就把我们扔到这个鬼幻境里来……” 就在这时,处于队列中段的一名梳着一头红色小辫子的妖族弟子,抖了抖头顶的一双黑色尖耳朵,突然大叫道:“安静!我听到有声音!” 所有人立时把嘴巴抿得跟个蚌壳一样。 “我听出来了。是水流的声音!”红色小辫子欣喜的一对尖耳朵抖得飞快。很快,他指着脚底的沙地,再次大叫,“在地底上!水流的声音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所以,黑子没有出错?这里真的有水源?” “在地底下一刻钟的路程……我的天爷,那得挖多深!” “不会吧!” “肯定不会啊。阿尖,你能听到那么深的地底的水流声吗?” “不能吧……” 众弟子再度讨论起来。 与刻把钟之前不同,他们的声音都明显的变得沙哑了,光听声音就能知道他们此刻已经很渴了,只差没有喉咙里冒烟。 阵长蹲下来,伸手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里,再张开五指。 沙尘自他的指缝里,沙沙的往下落。 转眼,手中的那把沙子漏得干干净净。 “这土,好干。”旁边的一名人族弟子舔了舔被晒得快要脱皮的嘴唇,问道,“老大,这么干的土质,底下真的有水源吗?” 阵长盯着脚尖前的小小沙堆,皱了皱眉头,突然起身,将长剑呼的插入沙地里。 紧接着,他猛的又拔出来,定睛去看剑身。 剑身干干净净的,不沾一粒沙尘。 “一剑之内,没有水源。”他如实的告诉众人。 “要打洞么?我来!”又一名妖族弟子出声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现出妖身来。接着,当着众人的面,身形一晃,变成了一只尺把长的灰青色穿山甲,“吭哧吭哧”的挖洞。 哪知,才挖了两下,又是变故突生。 所有人只觉得脚底一空,刹那间,身体猛然下坠。 第一九一章 新阵序(下) 阵长的反应最快,刚一下坠,便大喝:“结阵!一!” 这时候,平时的演操效果完全显现出来了。其余人几乎是本能的挥剑,肩踩肩。转眼间,一字天梯阵现出雏形来。 然而,没有用。 猛然一阵狂风吹过,将雏形拦腰打断。 “啊呀——” 谁也没能避开来。包括阵长在内,二十人跟断线的珠子一般,纷纷坠落。 幸运的是,塌陷的地方不高。少顷,他们噼哩叭啦的摔在地上,滚成一团。 其中,以阵长最为倒霉。他不是最先掉落下去的,结天梯时,也不在最底下的位置,然而却莫明其妙的成为了垫底之人,被砸得七荤八素,眼前一片星光灿烂。 众人“哎哟,哎哟”的爬起来后,才发现他被压在最底下,脸都被压得变了形。 “阵长?” “阵长……” “没事,在喘气呢!” “是被我们砸昏了吧……” 大家不敢冒然去拉扯他,只在一旁动嘴动不手的唤人。 阵长终于再度睁开眼睛,凶巴巴的吼道:“告神么告……捞纸没屎……” 听到他满嘴跑风,但中气足足的,其他人全不厚道的乐了,笑出声来。 黑子身为他的搭挡,笑声一点儿也不比旁人低。不过,还是搭挡好。笑归笑,还记得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阵长起来后,双手在脸上一通猛搓,跑位的五官又回来了。再开口,嘴巴也不漏风了:“都别只知道傻乐,赶紧的看看这是什么鬼地方!” 话音刚落,先前嗅出来地底下有水源的那个妖族弟子阿尖敛了笑,说道:“阵长,水源消失了。这里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小洞穴。离地面丈把高。洞里什么也没有。还有,这里没有沙子,都是黄土。” 闻言,阵长等人举目四望。 阿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们确实是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穴里了。 “这跟一座地牢有什么两样?”有人嗡声应道。 也有人走到一面洞壁前,定睛细看。很快,他质疑道:“上面是看不到边的大沙漠,底下去是全是黄土……我们还是在幻境里吧?” “真是黄土?”又有一人走过去,伸手要去摸洞壁。 “别!”被那人拉住了手,“不能摸!” “对,不能摸!”阵长也道,“这里古怪得很。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注意着些,免得触发了周边的机关什么的。” 闻言,众人都不敢动了,只是一边审视的四下里张望着,一边议论。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好怪!上面连条细缝也看不到了。” “要打哪里出去呀?” “碰都不让碰,刨土更加不能了。我们就这样干等吗?” “我也觉得阵长说的对。没有想出办法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我赞同。” “我也赞同。” …… 就这样,众人都表了态,一致同意暂且不要乱动。 可是,二十双眼睛一点点的将洞顶、地面,还有四面的洞壁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了都不知道多少遍,依然是一点破绽也没有看了来。 相反的,他们的身上开始出现各种不适。 “头好晕!” “腿麻了。” “喉咙里都要冒烟了……” 但是,还是没有谁动。 阵长拧着眉毛,给大家鼓劲道:“大家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二十个大活人一齐不见了,道长和袁爷不可能发觉不到。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说不定正在想办法呢。”黑子立刻附和道。 “一定是玄天门的人在搞名堂。”有人愤恨的道出在心底打了好几个转的猜测,“幻境就是他们布设的!”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和他一样猜测的人不少。这话好比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再一次纷纷附和: “肯定是他们!” “客院是我们营修的。我记得很清楚,里头没有布设幻境。” “那必须是不布设了。好端端的院子,布这种困人的幻境做什么?更何况还是给客人住的。” “也不可能是玄天门的人布设的。人家搬得干干净净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个族兄在客院做事呢。听他说的。玄天门的人知道五行门要派人过来,想着可能也会住在客院里,怕给我们添麻烦,都不用客院管事处出声,特意清了场。” “那就肯定不是玄天门布设的了。” “这样的话,最有可能的是五行门的人。他们搞这么多名堂,到底想做什么?” “显摆呗!显摆他们精通阵法。” “我觉得是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我们跟五行门哪来的仇?” “就是早上合阵啊。他们可能觉得是我们这边不得力,拖累了他们……” “别乱说。他们的两位上人都没有露了一点点这样的心思来。相反,两位上人当场跟我们门主大人道了歉呢。” “其实没必要道歉。我们两边是头一回合阵,以前又都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彼此不熟悉,失利很正常啊。” “就是。” “我觉得也是。” “所以,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大家不要胡乱猜忌,对合阵不好。” “是的呢。” “嗯哪。” “可是,我们确实是被困在了这里啊……” 就在这时,洞顶以及四面的洞壁开始扑扑的落土。 “怎么回事……”不少人立时变了脸色。 阵长更是大叫着扬剑:“警戒!结阵!” 刷刷刷…… 他们又两两背对背,迅速站成了一个圆。阵长等刚才受了伤的那几名弟子都被他们的搭挡推到了内圈。 就在这时,落土现象又离奇的结束了。 不知道从哪里喷出来一道乳白色的浓雾。 这场雾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雾气包围了。 下一息,雾气又散开来。 众弟子只觉得眼前猛的一亮。 周边的景象又变了。 得,他们又回到了天井里。 不但袁爷、道长和两位上人都在,正齐齐的看着他们,而且天井四周的门廊上也站满了人。 阵长又是最先反应过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门廊上全是五行门的人。 所以,刚才的幻境还真是五行门的人在搞名堂!回过神来后,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当场翻白眼。 其他弟子也和他差不多的心情,再看向周围的五行门的弟子们,眼神很难再友善起来——幻境是假的。但是,他们在里头吃的苦、受得伤,全是真的!莫明其妙的遭了这一通罪。还想让他们和先前一般的友善?天皇老子也没这么大的脸面! 五行门的弟子没有眼瞎,自然是看到了。有一些人不好意思的勾下了头,但大多数的人表现出来的是不服。他们直接以眼还眼的瞪了回去。 袁峰看得手痒痒。 青钰上人先乐了,率先打破尴尬,笑道:“袁爷,看来我们的新阵序还有得磨。” “确实是。”袁峰呵呵,“必须下死功夫呢。” 闻言,二十名青木派弟子只觉得后背上阴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五行门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齐刷刷的变了脸色。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第一九二章 乾坤棋 接下来,经白璋上人一番解释,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才知道,方才是一场小型的历练。 五行门有一样法宝,叫做“乾坤棋”。棋盘之中自成一方小世界。是赤沙千里,抑或是万里冰封,全凭执黑子的棋手决定。执白子的棋手则是历练弟子们的领队师长。棋局开启后,小世界随即开启。历练的弟子们被法宝召进小世界里。接下来,两位棋手通过博弈来争夺小世界里的诸阵控制权。至于被召入其中的弟子们,只能见招拆招,在二人的夹缝里求生存。 他们必须积极应对。 因为这是一方小世界,而不是幻境,所以,他们在里头受的每一道伤,都是真的,是完全真实的存在。如果不幸殒落,也是必须接受之事实。 听起来很凶残,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因为小世界之诸阵都是中、低品阵,而且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杀阵。 也就是说,小世界的杀伤力有限。被召进入其中历练的弟子们只要不自相残杀的话,性命是无忧的。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也正因为如此,“乾坤棋”才会被五行门用来给内门里筑基境及以下之修为的低阶弟子们磨炼道心。对于金丹境以上的阵修们,它显得太假,几乎没有什么意义。 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对仙山不熟,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此宝。袁峰和云景道长却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当进得小院来,看到青钰上人面前摆着一盘棋时,他们两个马上想到了“乾坤棋”。并且,两人也知道青钰上人摆出这阵势来的用意。 只是,云景道长自知在阵道之上造诣有限,不敢正面单挑青钰上人。于是,袁峰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做了执白子的领队师尊。 青木派的那些弟子们自然就成了这一次的历练弟子。 黑白棋子各落下一枚,棋局启动。 小世界亦开启。 他们便被一齐召入了小世界之中。 青钰上人当然不会凭白无故的进行这次历练,更何况历练的弟子还是青木派的。 青木派里不是有人族弟子和妖族弟子吗? 从目前来看,两类弟子相处得甚是融洽。 可是,他见多了表面的东西。人们常说“百闻不如一见”,让他来说,哪怕是亲眼所见的,也未必为真。 必须亲自验证。 这便是他在人家青木派的客院里,反客为主,开启“乾坤棋”的主要目的所在。 除此之外,这一次合阵失利,他也不得不承认师弟说得对,他门下的弟子普遍太娇气、太自负。于是,他将满门的徒子徒孙们都拉来一起见证。 五行门里的低阶弟子进入“乾坤棋”里历练,都是要自愿报名,报名之后,内门任务院那边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到每一个人。好叫参与历练的弟子们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这一次,他跟徒子徒孙们讲明了,为了确保验证结果的真实可靠,他不会提前告知青木派那边。甚至连暗示也不会有。 他让众弟子在四面的门廊上早早等候,看青木派的弟子们碰到这样的情形,会如何应对。然后,再反思自己。 也有弟子壮着胆子当众提出来:如果青木派的人不接招,怎么办? 青钰上人轻叹道:“那就乘早打道回府。” 这一次过来,虽然是打着他们俩兄弟的旗号,但是,宗门里给足了他们资源,甚至连“乾坤棋”这样的秘宝,他想要,师尊便帮他讨了来。 他们五行门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也可以是说押了大宝。 青木派如果连一场小小的考验都不敢参与,他觉得就是押错了宝,及时止损才是正解。 事实是,青木派没有让他失望。 袁爷和秦师弟都很果敢,也很聪敏。他们两个看懂了他的意图,并且毫不犹豫的接了招。而随行的二十名青木派弟子更是让他惊艳。 莫名身陷“幻境”,他们能至始至终的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没有互相指责,推卸责任,更没有自相残杀,以谋取自己的生机。 从他们身上,青钰上人看到了新阵序成功的希望。 没错,如何成功合阵,他和袁峰是不谋而合,也想出了大体差不多的新阵序。而新阵序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五行门的弟子、青木派的人族弟子和妖族弟子,三者之间能彼此信赖,配合默契,形同一人。 现在,他看到了青木派的人族弟子与妖族弟子间确实是不分彼此的。所以,新阵序的问题在于他们五行门和青木派之间。 从门下众弟子的表现来看,此中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是以,他对袁爷等人直言不讳,称是“有的磨”。而袁爷他们也有同感,也同样直言,称必须“下死功夫”。 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后,接下来就是商议具体如操练了。青钰上人先打发了围在四面门廊上的徒子徒孙们。云景道长一挥拂尘,也示意阵长等人退下。 转眼间,小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走,我们去屋子里细谈。”青钰上人借青木派的宝地做起了主人家。 袁峰和云景道长欣然应允。 商谈一直到了后半夜,方案大体出来了。只有几处细节,还没能确定下来。 袁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提议道:“这些地方不涉及明天的早操。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是方案试实施的第一天,要做的准备还不少。我提议,今晚就到这里。这几处,我们回去后,各自再细细思量,明天找个时间再议。” 青钰上人他们三个皆无异议。于是,散会。 经此一事,师兄弟两个与袁峰、云景道长二人更加交心,亲自将二人送至大门口。 待两人转身离去,他们还站在门口目送。直至两人的背影拐个弯,不见了,青钰上人方收回目光,看着自家师弟问道:“你今晚要住在这边?” 白璋上人笑嘻嘻的答道:“今晚跟大师兄挤一挤。”顿了顿,又道,“袁爷和秦师兄两个看样子是彻夜长谈。我就不过去打扰他们了。” “原来如此。”青钰上人冲他一挥手,应道,“回罢。东厢房那边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你住那边便是。” “大师兄,我有两个问题……” “你自己去琢磨。我的脑袋里也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没理清呢,没空。” “哦……” 第一九三章 好的合作伙伴 袁峰和云景道长离开客院后,确实没有各回各家。他们给沈云传讯,得到后者的同意后,一齐去了主院,汇报今晚的情况。 沈云很是意外,摸着鼻子干笑道:“这个青钰,算是仙山里难得一见的实诚人。”心念一转,很快又释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白璋也是很率直的人呢。” 换成是大多数的元婴修士,想要查验青木派里的人族弟子与妖族弟子真正是如何相处的,非得七拐八绕的搞出一个盘丝洞来不可。 云景道长点头道:“我以前没有接触过他们师兄弟两个。现在看来,主公所言极是。他们确实是难得的坦诚与率直。” “更难得的是,他们不莽撞,还都是聪明人。”袁峰直言道,“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沈云听懂了他的意思,翻眼看向他,道喜道:“恭喜你了,求仁得仁,碰到了好的合作伙伴。这是好兆头呢。看来新阵序很有搞头。” “借你吉言。”袁峰得了准话,眼底透出来的全是喜气。 沈云又对他们两个说道:“五行门会是好的合作伙伴。你们想想,一个门派,不计虚名,不计得失,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道传,为了仙山的福祉,两百多年来,几乎是以一派之力,扛起了维护和保护守护大阵的艰巨任务跟责任。放眼整个仙山,除了五行门,还有哪个门派和世家能与之相比?能和五行门合作,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大幸事。” 云景道长也不住的点头:“前段时间,叶罡带动仙山的重门重派迁往凡人界,五行门的做法,也同样为人称道,值得敬佩。” 这是仙门倒台以后才被揭露的秘密: 倾覆了天神宗后,仙门与仙庭以守护大阵为界线,瓜分了祝融大陆。其中,仙门得仙山,仙庭得凡人界。守护大阵的安危关系到整个祝融大陆,双方约定共同担当维护与守护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仙庭只出七成的钱,余下的三成钱,以及具体的维护与守护,由仙门一力承担。 仙门这边,由仙门长老会召集各大门派的当家人一起商议,很快决定,守护大阵的日常维护与守护等事务,皆由仙门长老会负责。所有开销,一年一结,刨去仙庭承担的那七成,余下的三成,走仙门公中的账。 如此一来,守护大阵等于是仙门长老会全部包揽了。其他门派则齐齐的把担子撂了个干干净净。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是捡了大便宜。哪知仙门倒台后,众人才知晓当年的内幕。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仙门长老会就已经知道守护大阵出大问题了。 当时,长老会的内部就如何处理这一情况,产生了很大的分岐。一派认为兹事重大,长老会扛不起,也不应该扛,应该如实报告外界,以群策群力,想出解决之法门;另一派认为必须死守秘密。他们的理由也相当之充足,一是,仙门刚得仙山,屁股还没坐稳,便曝出来这么大的危机,是生怕天神宗的余孽们找不到反攻的借口吗?二是,守护大阵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大,就算群策群力,要想拿出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案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还不如先将之列为绝密,严格封锁,再召集高阶阵修们,徐徐图之。 经过数场激烈的论道,最终,持第二种意见的长老们占了上风。 于是,这才有了长老会召集各门各派的当家人一起来商议守护大阵之管理权力。 那个时候,各门各派都忙着瓜分仙山,哪里顾得上守护大阵?便有人想到了守护大阵的诸多好处,在心底里非常清楚它的重要性,但奈何这块蛋糕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不是自己能独吞得下的。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自己吞不下,也绝计不能让给别人。 这个时候,仙门长老会便成了最好的管理者。 于是,仙门长老会不费吹灰之力达到目的,守护大阵的问题也顺利的被他们遮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寻求解决之道。 仙门长老会首先想到的是五行门。因为后者是仙门最大的阵修门派。要想解决守护大阵的重大问题,不可能绕得过五行门。 长老们深谙五行门的脾性,由大长老亲自去五行门,请了当时的门主实地去察看守护大阵。 后者果然没有犹豫,接过了长老会的任务。 但长老会却防范着五行门。好吧,不管是任何一门一派接了这个任务,长老会都不可能真正的放心。守护大阵如此之重要,他们怎么可能将之交给某一门一派呢?那将整个仙门拱手相让,有何区别?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更何况,五行门不过是阵道最为发达,也在诸门派里最为强大而已。放眼整个仙山,也不只五行门里有高阶阵修。 长老会以问题太过严重,甚为棘手为由,打着群策群力的幌子,又在全仙山之内,秘密搜罗了一大批高阶阵修。 不论是五行门派出来的,还是他们找回来的,长老会都让他们发了誓,在没有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之前,皆避世,不私自与外界联络。 又因为他们牺牲巨大,长老会这边保证给他们最好的供奉,满足他们修行的一切正当理由。 于高阶阵修来说,守护大阵的吸引力本身就难以拒绝,再加上长老会的保证,真的称得上是天上掉馅饼了。他们莫不同意,依言而行。 但对于五行门来说,门中的尊长几乎都避世了,在接下来的数年甚至十几二十年里都不能通一回消息,不可谓不是重大的损失。 可是,五行门的高层们通过反复的讨论,最终还是接受了仙门长老会的苛刻条件。 即便是很快他们意识到守护大阵的问题不是十几二十年能够解决的,也没有跳出来反悔,要求毁约。 他们为什么会吃下这个大亏? 前些时候,一位五行门的守护了守护大阵两百多年的尊长谢绝叶罡时所说的话,应该能回答这个问题。 “守护大阵是全祝融大陆的福祉所在。我的任务没有完成,心中有愧,不能擅自离开。望大统领见谅。” 那一次,叶罡从守护大阵里带走了很多阵修大能。但是,五行门里的,却一个也没有随他离开。 消息传出来,仙山大众莫不赞他们“高义”。 这也是青钰上人一行人在青木派得到高规格的礼遇的主要原由之一。 第一九四章 最快捷的法门 沈云对五行门的赞赏与肯定,无疑是给袁峰和云景道长吃定心丸。与青钰上人的合作,更是心中有底。两人离开主院后,又一同去了云景道长的院子里,连夜商讨。 等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将近出早操了。 两人相对一笑,都使劲的揉了一把脸,起身,结伴去临时演练场。 不想,还离得甚远,就听到了从那边传来的操练声。 “不是我们的人。”袁峰拧眉。 “是青钰上人……”云景道长“滋”的抽气,“他们和昨天相比,象是换了一批人。”不说别的,单论这出操的号令鼓点,已很有青木派范了。 袁峰轻笑:“看来昨晚我们给他们的刺激不少呢。” 五行门能有这样的态度与决心,并且干劲冲天,何愁新阵序不成? 两人不由得浑身一阵轻松,兴冲冲的快步赶过去。 不等他们赶到演武场,青钰上人将手里的鼓槌递给白璋上人,亲自迎上去。 待双方见过礼,他告诉袁峰与云景道长,从即日起,他们这边会全天候操练新阵序:“尽量不拖你们的后腿,争取早日初成新阵序。” 云景道长和袁峰忙说:“哪里!” “大家一起相互学习。” 三言两语的定下了全天候操练的基调。 这时候,青木派的弟子们也列队过来了。 其实此时离规定的早操开始时间还差了将近半刻钟。五行门的人在演武场上杀气腾腾,整齐伐一的杀声,更是直冲云霄。这么大的动静,青木派的弟子们想不听见都难呢。 “五行门的人什么意思吗?一声不吭的提前开练!” “可不能让他们压住了我们的气势!” 一些性急的,急吼吼的去找阵长,强烈要求也提前出操。 阵长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们紧急集合,也提前赶了过来。 离临时演武场还隔着百来步远,众人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呼啦啦,尽数被激起了战意。 见状,袁峰心中一动,计上心来,对青钰上人笑道:“新阵序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兵阵更是急不得。今天我们搞一场比武,如何?” 自上古以来,大道千千万,小道万万千,拳头是唯一的硬道理。 新阵序目前还称不上“道”,却是打破以往大道、小道的一次尝试。做这样的事情,光是讲道理,说得众弟子一个个的心服口服,太费时间了。 所以,不如直接用拳头说话。 出自十大门派的人族弟子在青木派的弟子面前有大宗门的优越感? 行,你用拳头来证明你的优越感。 人族弟子看不起妖族弟子,觉得后者粗鲁、卑贱? 那么,你的拳头够大吗? 当然,这种纯粹比拳头的做法,是青木派所不耻的。也不符合新阵序的道义。 但是不破不立嘛。 更何况,不打不成交,对于修士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进行一场公平、没有恶意的比武,更能迅速了解对方,提高友情了。 “比武?”青钰上人心头一亮,挑眉,“如何比法?” “平时,你们门派内又是一个什么比法?”袁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青钰上人眼底寒光乍现,战意腾的上来了,但面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慢悠悠的说道:“我们的比法么……” 袁峰笑眯眯的听着,身上亦是战意腾腾。 云景道长见状,果断的一甩拂尘,干巴巴的撂下一句“我先去招呼弟子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法修是最讲道理的,比拳头什么的,太不讲道理了。他才不要掺一脚呢。 很快,袁峰和青钰上人商量好了比武的方式与规则等内容。 而此时,两边的弟子都已经接到了通知,个个摩拳擦掌,战意蓬勃。 这场临时起意的比武,基本上没有什么准备,连专门的比武台也没有,就是在演武场的中央圈出来一块空地。 比武的内容也再简单不过了,即,比武双方各持一个黄泥团,谁先黄泥团糊到对方的脸上,谁便获胜。 唯一的约束条件是,不得动用灵力。 也就是说,所有参与比武的弟子,都必须先封印住体内的灵力。 这一条件是青钰上人提出来的。针对就是青木派这边的妖族弟子——妖族与人族,根本就是不对等的存在。前者的体格比后者天生要强悍一些。同阶的妖修,其灵力更是远远强过人族。所以,哪怕青木派这边的妖族弟子尽是一些低阶的小妖,必须借助法术才能维系人形,不把他们的灵力封印住的话,五行门这边的低阶弟子也根本奈何不得。 但是,在仙山的所有比武局里,从来没有封印住比武双方的灵力之做法。 因为体格、灵力等,都是因人而异的。同阶之间,人家的体格强过你,灵力比你更雄厚,哪怕是天生的,也是人家本事。你天生不如人家,只能自认倒霉,不得上天宠爱。 不过,青钰上人提出来封印灵力,理由也是相当之充足:青木派这边的人族弟子其修为境界跟齐头韭菜一样,是清一色的筑基境,连一个金丹境也找不出来。反观他的门下,足足有十一个金丹呢。 修为高一重,压死人!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十一个金丹,又是清一色的阵修,他们联起手来,即便不下杀手,也能轻轻松松的把这些青木派弟子困到天荒地老。 所以,只有大家都封住了灵力,单纯拼拳头,比招式,才是最公平的。 哪知袁峰并不领他的好意,说道:“如果是因为你们有十一个金丹的话,没有必要。” 青钰上人好不意外。这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猖狂的话。袁爷绝对是真剑修。 但他还是坚持。 “昨天已经看过你们的弟子在乾坤棋里历练了。比阵法的话,对你们实在是太不公平。”他委婉的道出另一重原由。 对一群连幻境和幻阵都傻傻分不清的人,他们真不好意思动用阵法。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就依你的吧。”袁峰呵呵轻笑,应了下来。 如果玄天门的玄诚上人也在一旁的话,看到他的笑颜,肯定会立马改变主意。但是青钰上人对他不熟悉,满意的去招呼弟子们准备比武。 第一九五章 玩泥巴 比武的消息象风一般,迅速在整个新营区里传开来。很快,一些没有当值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赶来。 袁峰见状,索性和昨天一样,在演武场的外围拉起了红丝带,任弟子们在红丝带的外面围观。 青钰上人看得眼角直抽抽。昨天合阵失利,令他压力重重,甚至对红丝带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身为元婴上人,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啊。 罢了,眼不见为净。反正那些都是布设在外围,不回头的话,是看不到的。 他默默的转回头去。 拉上了红丝带,在青木派里等于就是召告所有人“快来,这里有事”。于是,很多本来没想过来瞅一眼的弟子也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不多时,红丝带的外面又如昨天早操时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 有区别的是,昨天是长老会组织,事先给各部门各营划了区。故而,昨天开场之前,围观的弟子们坐得整齐,且在开场之前保持着安静。 不象今天全是自发行为,所有人的站位自然,身边全是陪伴来的亲朋好友,话自然也就多了。 “听说今天比的是什么吗?” “玩泥巴呢。” “啊?什么泥巴?” “黄泥巴。” “我……去!真是玩泥巴啊?” “对啊。” “怎么个玩法?” “说来也简单,就是都封了灵力,往对手的脸上抹泥巴。被抹上了,便输。” “滋——,这算哪门子比武?” “是啊。当年我们在老仙都时,小孩子家家的玩雪仗,也比这认真。” “可是,那个时候,你连拳腿功夫也不会呢。现在呢?能一样吗?” “那倒是。” “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 “不知道。”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吧,不应该是袁爷和道长想出来的呢。” “为什么这么说?” “袁爷和道长都是厚道人啊。不会这么欺负人……” “呵呵呵……” “哈哈哈……” “不要这么笑嘛。说得我们好象是玩泥巴的行家一般。” “什么叫做‘好象是’……” 那话戛然而止。说话人应该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白璋上人皱了皱眉头。 不对劲!感觉不对劲! 按住心中隐隐发作不祥之感,他看了一眼在抽签的弟子们,打定主意,快步向青钰上人走过去。 “大师兄……” 却被青钰上人打断了。 “什么也不要说了。”他抬眼看向另一边也在抽签的青木派弟子,苦笑道,“我好象又托大了。” 白璋上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突然接到临时比武的通知,青木派那边的弟子们表现得也太欢喜了。尤其是那些妖族弟子,简直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不是些善茬啊。白璋上人心里的不祥之感更甚。 取消是不可能了的。所以,不能灭了自家威风。他收回目光,硬着头皮,用神识传音道:“大师兄,这样的比武,是我们五行门的内门所创。弟子们年年都要大比一回,算得上是熟手了。他们怕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自己也是从先天境开始,一年一年的“玩泥巴”,直至金丹境。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玩泥巴”很看经验的。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从来没有玩过的生手,跟玩过一回的新手,之间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来;而玩了很多年的老手,与新手之间,区别也是不小。 正因为如此,大师兄才想着用它来掰回点面子吧。 青钰上人轻轻吐气,也用神识传音道:“那是。我们‘玩泥巴’和小孩子家家的打雪仗,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白璋上人垂下头来,憋住笑。果然,大师兄也没有错过外面的那些青木派弟子私底下的议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大师兄与人对阵,素来讲究“知己知彼”。哪怕是胜券在手,大师兄也不会掉以轻心,该查的一定事先查证。 因为是临时起意,大师兄不可能去调查青木派里平时都是怎么比武的了,所以,他必定会注意到后面的这些围观弟子们的议论,以从中挖掘自己想要知道的相关情报。 如此一来,大师兄知道青木派弟子们嘲笑他们五行门“玩泥巴”,有什么好稀奇的? 然而,世人却不知,他们眼里的“玩泥巴”,是五行门的内门根本。 也难怪大师兄听到了,心里会暗生恼火。 白璋上人收了笑,在心底里默默的给正在高高兴兴的抽签的那些青木派弟子一齐点了根蜡。 随后,他看到自家大师兄果然没能再忍住,背负着双手,走到已经抽了签的大弟子面前,悄声招待了一句。 现场不安静,大师兄的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他这个元婴上人在这厢竖起了一双耳朵,也只能听到最末尾的两个字——留手。 留手是不可能的。应该是“不要留手”,甚至是“完全不要留手”,才是对的。 这才对嘛。有好戏看了。白璋上人垂眸,完全释放了眼底的笑意后,这才复又抬起眼来,朝袁峰走过去。 “袁爷,你们这边准备好了吗?”大师兄的弟子们普遍是内门嫡系中的“玩泥巴”高手,他觉得完全必要跟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漏点个中经验。 只有这样,今天的比武才好看嘛。 比武不怕修为境界低,怕的是一边压着另一边打。“玩泥巴”,尤其是! 袁峰看着他,咧嘴笑道:“有劳道友,差不多了。”一口白牙映着晨曦,闪闪发光。 莫名的,白璋上人想起了大白鲨。 此念一起,后边的话,全被闪没了。 “那就好。”他呵呵的笑出声来,“我再去问我大师兄,看他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慢走。”袁峰冲他略一抱拳,“有劳。” 白璋上人回礼:“别客气。” 真不用客气。 因为他和云景道长一起,是今天的比武裁判。比武之前,询问两边的准备情况,是他身为裁判的份内之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书友20170124234515840的月、票,谢谢! 第一九六章 不同 白璋上人在再去找自家大师兄的半道上,碰到了云景道长。 后者刚从他家大师兄那边过来,见他过来的方向,问道:“问过袁爷了吗?那边准备得如何?” “问过了。他说差不多了。” “那就是好了。”云景道长用拂尘指了指身后,“我方才问过师兄,他那边也好了。” 白璋上人又举目眺望红丝带后面。 “在看什么呢?”云景道长也转身看过去。 “咦,沈门主和王长老他们不来观赛吗?”白璋上人没找到人,收回目光问道。 “哦,他们都没有说要过来,应该不会过来了。”云景道长答道。 白璋上人心思一转,在心里找到了一些底气——如果沈门主和王长老如果都看好这场比武,肯定会来给自家弟子鼓劲。要是不看好……呃,输了的话,沈门主也会脸上无光吧。所以,决定不过来喽。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他高兴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的话,随时都可以。”云景道长发现了他眉眼间现出来的喜色,心里更加担忧了。 刚才,他过去找青钰上人询问准备情况时,也周边的五行门弟子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喜色。不过,弟子们的养气功夫远不及白璋上人,所以,喜色要浓得多。 再一想到从袁爷那里得知,比武的形式是青钰上人提出来的,他立时有了一种被“套路”了的即视感。 暗中紧了紧手里的拂尘,他方压下去向袁爷报信,让后者谨慎一些的念头。 白璋上人点头道:“那就现在开始罢。早些比完,争取多操练一些时候。”又道,“毕竟新阵序才是合阵的关键。” “说得极是。” 两人按照先前的约定,又分开来,各自折身走回去。 五行门的独门比武也有初赛和复赛之分。 其中,初赛是十人混战。在一柱香的时间里,身上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沾到泥巴的那人胜出。 如果所有人都沾到了泥巴,那么,取相对最干净的那一人胜出。 要是有两人或者两人以上,都没有沾到泥巴,那么,这两人,或者多人,则必须再比一场。直至有一人能胜出为止。 在初赛里的胜出者们,才能参加复赛。 而复赛就不是混战了,而和其他的比武一样,为一对一的淘汰赛。 即,两人比武,胜者进入下一场,输者被淘汰。 还有,不论是初赛,还是复赛,第一场的比武者们都由两名裁判在每一场开始之前现场抽取。所以,在比武开始之前,裁判也要做一些准备。比如说,他们要给每名比武弟子发放一个号码。 不过,这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方才,两边的弟子们已经在抽取号码了。 现在,他们要各去一边,查看那一边弟子们是否抽完了,有无一号多人,或者一人多号等舞弊行为。 好吧,后面那一条,今天是不可能出现的。 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不论是袁峰,还是青钰上人,都不可能允许他们那一边有任何的舞弊行为出现。 丢不起这人! 但该有的讲究,还是要有的。毕竟是公平的比武嘛。 是以,云景道长负责的是五行门那边,而白璋上人则负责青木派这边。 两人各就各位,查验完毕后,又向对方举起一只拳头,意思是“准备就绪”。 接下来,两人同时向身后的参赛弟子们展示一把临时做好的号码竹签。每一根竹签都用朱笔写着一个号码。 “现在是进行初赛。十人一组。同时进行四组。我们这边是两组,分别在东、南两个分赛区里。我先喊十个号码,被喊到号码的弟子出列,到正东边的候赛区做准备。下一组的,到正南边的候赛区里做准备。” “十号!” “二十三号……” 临时圈起来的圆形比赛场被等分为四个扇形。在每一个扇形旁边,各有一个小小的候赛区。不一会儿,参与第一场到第四场初赛的四十名弟子已经在各自的候赛区里集合。 没有参加比赛的弟子们,则留在原地,或蓄精养锐,或观看比赛,皆可。而已经比完了的,除了胜出者必须留下来,准备复赛,其余人是走是留,也是自行决定。唯有一条,不得影响后面的比武。 抽取号码完毕,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又到各候赛区,查看这些弟子有没有按照规则,封印好灵力。 查验完毕,所有人都符合要求,四场初赛同时开始。白璋上人点着了一根清香,插在比武场外边的地上——在五行门里,为了插这根香,在比武场外边的醒目位置上,专门修建了一个小高台。台上置一香炉。香炉旁,还配有观香童子。在香燃到一半、还差一指,以及燃尽之时,观香童子都要鸣金报告。这里是临时起意搞的比武,讲究不了这么多。香么,只能是插在他的脚边边的地上了。同时,他还要客串一把观香童子。 一时之间,四十名比武弟子手里都拿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大泥团,不怀好意的向早就瞄好了的目标冲过去。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所以,同门师兄弟们,平素里再亲香,在这里也是讲不得半点客气。 即便是如此,在场外围观的青木派弟子们也很快发现了四场比武的不同。 简单的来说,青木派那边的明显要激烈得多。 噼里啪啦、丁丁当当……剑光刀影之中,两个比武初赛区不一会儿便是尘土飞扬,再有几息之后,已经变成了飞沙走石。打斗声不绝,要剑光刀影是完全看不到了。围观的弟子们尖起眼睛,也只能依稀看到里头有人影在晃来晃去。 这两个比武区里,跟两只牛皮灯笼一般,光能听到声响,看不到人了。 有什么好看的? 青木派的弟子们好不失望,齐齐的把目光放在了另外两个比武区。 相比起来,五行门的弟子们这边要好看得多。他们喊打喊杀的,比两只牛皮灯笼里更热闹。更重要的是,能见度高。刀光剑影好比春天里赶着趟儿盛开的百花,看得人眼睛都忙不过来。 第一九七章 好奇心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齐声喊停。 二十名五行门弟子都很遵守规则,齐齐跳出站圈。 只是一直笼罩着西、北两个分赛区,几乎要凝成了实质的沙尘显然是一时半会儿的消散不了。里头的二十名青木派弟子连影子都看不见。 换在平时,区区沙尘,根本难不住两位元婴境的裁判。他们随便甩出一记去尘术,顷刻间便能还这两个分赛区里一片清朗。 但是,现在不成。 因为在去尘术面前,这些沙尘,和里头的二十名弟子身上的泥印,都是一样的存在。所以,真要一记去尘术下去,这两场初赛算是白比了。 云景道长摸了摸鼻子,无奈的下令:“你们,自己出来!快点!” 话音刚落,那二十名弟子嗖嗖嗖的从飞扬的灰尘里冲了出来。 “哈哈哈……”五行门这边的低阶弟子们看到他们,没忍住,当场哄堂大笑起来。 笑声是会恶性传染的。不一会儿,青木派的参赛弟子们,以及在红丝带外面观赛的弟子们,也个个捧腹大笑起来。 那二十名弟子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其余的地方……不是灰,就是泥,简直是……一个个的象极了掉进泥潭里的大花猫。 真是辣眼睛啊。云景道长满头黑线的别过脸去。 青钰上人眉头跳了跳,压制下心中的不悦,扬声说道:“是我们考虑不周。这里是泥地,易扬起泥土。”然后吩咐大弟子立刻重新平整地面,固沙定土。 白璋上人闻言,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些妖族弟子果然强悍…… 固沙定土,于半步元婴境的阵修来说,实乃小菜一碟,砸上一个固沙阵,就搞定了。耗时不到半刻钟。 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又有几人能亲眼看到这样的高阶阵修布阵,全程看痴了。 五行门的低阶弟子们看在眼里,不免越发的得意。碍于是师祖座前,不得多嘴多舌,他们只能乘师祖和师尊们没注意到自己,偷偷的与师兄弟们挤眉弄眼:我们不管谁得幸进入复赛,都不要客气。土包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糊成泥猴。 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联手,利落的裁定了结果:五行门这边的两场,胜出的都是一名金丹境初期的师叔辈人物。 关于十一名金丹境弟子的问题,在商议比武规则时,青钰上人和袁峰商议过。前者以为,为公平起见,他们就不要参赛了。 但是,袁峰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是“无妨”。 在仙山里,修为高一阶,压死人,是人人尽知的常识。真正能越阶对敌的修士,绝对是出类拔萃之辈。照袁爷的意思,今儿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些青木派弟子,一个个的都是这等惊世之材? 这也太猖狂了吧! 他很不爽,于是,没有再客气,改变主意,连金丹十层的大弟子也算了进去。 倒是他的大弟子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找了个四下里无人的空闲时候,悄咪咪的跟师尊讨饶:“那是一群筑基境的小娃娃……就算是封印灵力……师尊,真不下去手。要是传出去,弟子这脸……” “人家不领情,硬要讨打,那就充分满足他们呗。”师尊大人凉嗖嗖的应道。 原来是不领情呀!大弟子的眼里寒光闪闪,呵呵笑着领令。他也改变主意了,届时要好好的露一手,让他们开开眼。 不过,这会儿,目光又一次的扫过那二十尊“土地公”,他在心底里又改变了主意——青木派的这些妖族弟子还是很强横的嘛。真正到了复赛场上,还真不能太吊以轻心。 心念一转,他又一次的禁不住暗暗眼馋青木派的好运道。 据他从师尊那里得来的可靠消息,云雾山脉是青木派当年从仙门长老会那里以难以想象的便宜价格买到的一块“荒地”。 谁能想到,这片一直被传闻是“四季孽生毒障”的无用之地,里头竟然有强大的妖族。 并且这些妖族是那么的好骗。 可不就是好骗吗? 但凡稍微不好骗一点,也不至于被沈门主三言两语的就给骗了去,从此,唯其马首是瞻。 为什么他会认定是沈云三言两语的哄骗住了云雾山脉里的众妖? 理由很简单。 一是,全仙山的人都知晓,青木派平定云雾山脉,没有用一兵一卒; 二是,传闻青木派上下穷得丁当响。他来新营区后,所见所闻,无一不验证了青木派里,上至沈云,下至寻常的弟子,真的是精穷精穷的。 所以,青木派不费一兵一卒的平定了云雾山脉,不可能真金白银的收买了众妖,只能是花言巧语的哄骗。 而事实上也是。 妖族弟子与人族弟子一视同仁……这一类的花言巧语,也就青木派的人能说出口了。 当然,从目前来看,青木派里,在明面上,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是,内核的层面呢? 还有就是,这种“一视同仁”又能持续多久? 眼下,青木派初来乍到,脚跟还没完全立稳,能够与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众族“平起平坐”,处处“一视同仁”。将来,青木派与仙山各门各派,甚至还有修真世家交好,真正的发了,完全掌控了云雾山脉。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对继续如此的“一视同仁”吗? 类似的情形,仙山里也不是没有过。 他只能说,沈门主太会说了,而云雾山脉众妖真的好纯朴! 思量间,他的师叔,白璋上人也宣布了青木派那两场初赛的胜出者。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两场的胜出者皆是人族弟子。 两场一共有七名妖族弟子参加,竟然一个也没有胜出! 怎么可能!师叔该不是看花了眼吧…… 他连忙定睛去细看——那二十名青木派弟子个个都是周身上下看不到一丝亮色,他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 很快,他发现自己错怪师叔了。 确实是两名胜出者身上的泥印要少一些。 他们两个是特例吗? 还是真的就这么巧,头两场便抽中了青木派里最优秀的人族弟子? 他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了。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亭亭意柳的月、票,谢谢! 另,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了。某峰祝亲们新年快乐! 第一九八章 不同的风格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因为青木派这边头两场胜出的是两名其貌不扬的人族弟子,很多人意外之余,想法多了起来。于是,这一场临时起意的比武,不但热闹有了,而且在这些人的眼里,也有了“门道”。场内、场外,没有人再觉得乏味。 而布设了固沙阵的比武,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 马上进行的另外四场初赛,在比赛时,不再扬起一粒沙尘。众人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四场初赛依然是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五行门那边的两场,持续了先前既好看又热闹的风格。 青木派那边的,先前在比武开始后没多久便被浓得化不开的沙尘所遮掩,众人连比武者们的身影都辨认不出来,自然不知道是个风格了。 此时,他们总算是看明白了。 首先,也是很热闹。 比武者们,不论是人族弟子,还是妖族弟子,个个都很踊跃,并且看得出是使出了周身之解数。 但是,不好看。 原因是他们基本上没有好看的招式,一招一式都是最基础的招式,再加上,他们的气力不小。在众人的眼里,既简单,又粗暴,毫无美感。 倒是让大家搞明白了,为什么前面两场会扬起那么大的沙尘。 啧啧啧,这一个个的都是屠夫吗?一些五行门的低阶弟子眼里的轻蔑都快不盛不下了。 但是,也有人越看脸色越凝重。 青钰上人和白璋上人是最先变脸色的。 其次是青钰上人的亲传弟子们。 “大师兄,照这样的比法,我们今天怕是不好下台。”其中一名亲传弟子苦笑着用神识传音向大师兄讨主意,“怎么办?” 师尊在座呢。身为弟子,怎么能让师尊脸面全失? 可是,青木派的这种打法……他心底完全没底啊。 大弟子收回目光,看了自家师弟一眼,也是苦笑连连。他亦用神识传音回道:“我们的弟子不是他们的对手。” 师弟怔了一下,无奈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既然弟子都不是对手,那就只能靠自己喽。 本来,他是不好意思以大欺小,现在,为了师门的脸面,必须豁出这张老脸了。 这四场比完,五行门那边分别胜出一名筑基九层的和一名金丹中期的。两人都是同场里修为最高的,是以,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悬念。 与之相比,青木派那边的两场比武都是充满悬念,完全是不到最后一息,无法判断谁会最终胜出。 最后,经白璋上人裁定,两场分别是一名妖族弟子和人族弟子胜出。 青钰上人的大弟子此时已经在心底里完全推翻了先前的那一番可笑的猜测。两场比赛,让他见识了这些人族弟子之善战。 他对青木派的看法也因此而发生了重大改变——青木派的人不但能说,而且也能战。 据他所知,妖族都崇尚力量。能臣服于强者,于妖族来说,不是耻辱,甚至可能说是一种骄傲,是引以为荣的事。 所以,不少灵兽会心甘情愿的与人族结契,成为守护兽。 他觉得,云雾山脉众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理。 虽说如此,他还是很艳羡沈门主和青木派的好运道——这一回,他看得清楚了,这些妖族弟子别看修为低,却也个个都是身手了得,非凡品呢。有众妖做附赠品,云雾山脉便是不毛之地,也称得上无价。 就这样,又接连看了几场初赛,五行门里,很多弟子脸上的得意、轻蔑在不自不觉之中消失了。还有少数低阶弟子还在洋洋得意,被周边的师兄师姐们飞过来的眼刀,狠狠得压制了下去。 这些变化,青钰上人皆看在眼里。 小东西们还有几分眼力。 如此一想,他眉眼间的那丝愁云散去不少。 终于有一场抽中了他的亲传二弟子。 后者立时看向自己的师尊。 青钰上人垂下眼帘,冷酷的拒绝给他任何的提示——有什么好提示的!前面已经有四名金丹师侄为你做表率了! 二弟子自然是看清楚了,所以,才顾虑重重,不知道该如何做,想跟自家师尊讨个正点子。 结果,师尊不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大师兄求支招,连忙用神识传音问道:“大师兄,我一定要下场吗?” 这一场里,只有他一个金丹。修为第二高的是个筑基初期境,然后是六个炼气境和两个先天境。其中还有三个是他的徒孙。 他真要跟这些小小辈比? 根本不是输赢的问题了,好不好! 没有想到的是,他家大师兄瞪了他一眼。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你敢不下场! 好吧,这里头的道理他全懂。 无非就是青木派的弟子战力太强。他们的弟子不能敌,必须是师兄弟几个亲自上。 所以,他的运气不好,尽抽到了一些徒孙辈,但为了师门的脸面,也只能豁出老脸去,争得一个复赛的名额。 他这边总算是过了心里的这一关。但是,其余九名弟子没法淡定啊。 他们哆哆嗦嗦的刚一上场,就有一名先天境的弟子自己左腿绊右腿,在不见一根草的泥地上,“叭唧”摔倒了。手里的泥团准确无误的全糊在了自己的脸上。应该是被泥团不慎堵住了口鼻,这名弟子当场昏过去了。 其余的弟子们回过神来,心头大亮。 一时间,他们各种摔倒,并且都是那种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种。 二弟子胡乱的将手里的泥团扔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比武时,如果故意把泥团扔地上,或者一直拿在手里,皆会被视为放弃比赛。 他们这一场就这样结束了。二弟子身上连个泥点也没有,完美胜出。 而此时,青木派那边的两场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形。 几场下来,妖族弟子只胜出两名。让还没有上场的妖族弟子们自觉颜面扫地。他们完全豁出去了,除了没有现出妖体,能用的手段,全用了上来。 到了这两场,妖族弟子们为了脸面上好看点,一改先前的独自为战,彼此间打起了配合,其同对付场上的人族弟子。 比武因此而更加激烈了,从一开始就立刻进入白炽化的状态。 五行门这边的弟子何尝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看得忘乎所以,亢奋不已。 比武场上,喝彩声不绝于耳。 二弟子见无人关注自己,暗中松了一口气。 第一九九章 为时不晚 尽管分成了四场,但奈何人数不少,所以,初赛从清晨开始,直到傍晚时分,方结束。 青木派的弟子们身上都担着差事,没法围观一整天。但是,来了去,去了来,外围的人始终不见少。 也难怪他们对比武如此热衷,实在是这样的比武在青木派里实属头一回。比他们平常的校考要精彩得多。 先前他们笑话五行门的人多大了,还在玩泥巴。几场初赛看下来,他们渐渐的看出些门道来了,为自己之前的大言不惭汗颜不已。 原来,五行门的人玩泥巴真的能玩出一朵花来。 这还在灵力被封印的情况下。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灵力没有被封印住,五行门的人在场上的表现将有多惊艳。那是他们这一辈子都不曾看到过的精采。 不服都不行! 青木派的弟子们最是好学。初赛进行到下午的时候,他们这边的两个分赛区里现学现用,也渐渐的有了五行门那边的模样。 青钰上人和他的亲传弟子们暗自惊奇——这也学得太快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初赛结束,青钰上人迫不及待的将师弟白璋上人拉到一边,问道:“青木派一向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这样?”白璋上人心知肚明,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 因为在仙山里,法不外传至今仍是铁律。所以,象青木派这些弟子今天的所作所为,往严格里说,算得上偷师了。而他们这回来的目的,正如沈门主提出来的,是为了求同而来。真要为此而撕开脸面吗?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私心。“冬草转青”,大师兄的大机缘,十之八九应验在青木派了。就冲后面这一点,他今天也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的话,他日,他怎么好意思跟沈门主打听天神宗的兵道传承? 就许他们师兄弟两个惦记着别人的传承,不许人家现学现用他们的兵阵?那是仙门时候的做派。然而,仙门早就被他们自个儿联起手来给推翻了。十大门派在仙山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也随之过去了。 青钰上人斜眼望着他:“装!使劲装!” “大师兄,求同存异。”白璋上人硬着头皮应道,“天劫之下,我们都要学会求同存异,抱团取暖。” 青钰上人这才明白臭小子是误会自己了,轻叹着看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眉飞色舞的讨论的青木派的弟子们。 他们在讨论兵阵。 初赛里,五行门的弟子们用的兵阵。 有几个说得还象模象样,不象是因为近来参加演练才新接触兵阵的样子。 青钰上人问道:“我是想知道,他们一直都这样的好学、擅学吗?” 白璋上人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我所接触到的,都是如此。”无论是沈门主,还是从前在运天演武堂里求学的程冬晴他们几个,以及眼前的这些青木派弟子,皆是如此。 “法不外传?”青钰上人收回目光来看着自家师弟,嗤笑道,“就是个笑话。谁要是真的信了,那才是傻子呢。” “啊?”白璋上人愕然。大师兄今天是怎么了?被青木派的这群后辈小子给刺激狠了? “从今往后,你极有可能要代表宗门在外头行走。所以,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青钰上人又叹了一口气,“走,回客院,我与你慢慢细说。” 这下轮到白璋上人抓心挠肺了——大师兄这架式,不象是要说寻常事啊。所以,到底是什么机密的事呢? 青钰上人也没有吊他胃口的意思,回到小院里后,便为他揭晓了答案——青钰上人所修之兵道之法便是五行门的一位长老从玉锦门里窃取来的。 有意思的是,这位长老和白璋上人还沾点亲,是后者颇为敬重的一位姻伯公。 但是白璋上人无法亲自去向这位姻伯公求证了。 前些时候,宗门里接到噩耗,天劫时,守护大阵里眼见着一条更大的裂纹运用而生,五行门里有七位尊长不惜燃烧元神,在最后关头补上了裂纹。其中就有这位长老。 白璋上人难以置信,这样的一位尊长,怎么会行窃取其他宗门的功法之事? “大师兄,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怒。 必须是杜撰。 如果杜撰之人不是大师兄,换成是其他人,他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青钰上人又是呵呵轻笑:“故事还没说完呢。后续之事,你听还是听呀?” “听。”白璋上人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他将之当成一个故事。但是,心底里却生出一种直觉,大师兄没有骗他,不是为了“冬草转青”而编故事抹黑德高望重的尊长。 事实让,他也一直在心底里存了疑:大师兄资质如此之高,为什么执意要修一门残缺的功法?难道师尊的衣钵不香吗? 兴许,今天大师兄的“故事”能彻底为他解了这个疑惑。 这么想着,他做好了听到惊天密闻的心理准备。 然而,没有想到的却是一段毁三观的往事。 偷回来的功法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前任掌门,也就是他们的师祖座前。后者很快发现,这部功法有大问题。 它不全。 最多只能修至元婴境。 于是,就有了两种可能。 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 好的是,这部功法分上、下两部。他们得到的是上部。还有下部留在玉锦门里。 坏的是,这部功法本身就是残缺的。 两种情形可谓天差地别,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万不可修练。 但是那位长老已经暴露了。 当然,玉锦门那边也不清白。因为这部功法本身就是玉锦门黑吃黑所得。五行门这边握着他们黑吃黑的有力证据。 所以,玉锦门为了自己仙门第一大宗门的脸面,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闷亏,不敢公开找五行门要人。 没过多久,仙门长老会秘密找五行门商议修补守护大阵之事。五行门乘机提出来门中有一名长老不小心开罪了玉锦门,要长老会为之提供庇护的条件。长老会正愁手里头没有五行门的把柄,连具体的事由也没有问,便欣然应允。 那位长老就这样去了守护大阵。 玉锦门想尽了办法也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只能暂且隐忍下来。 之后,五行门一直在暗中寻找功法的下部。 “宗门为什么要……强求这部功法?”白璋上人不解的问道。自家宗门,不好口口声声的说“偷”啊“窃”的。更何况,大师兄都说了,玉锦门也是黑吃黑得到的。 “能让宗门、玉锦门如此上心。”青钰上人看了他一眼,挑眉反问道,“你说是还能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白璋上人心头一跳,颤声问道:“难不成是飞升?” “没错。就是传说,这部功法里藏着飞升的秘密。” 飞升!白璋上人心头大震,许多画面纷纷涌上心头。刹那间,他想通了很多问题,也完全相信了大师兄的话——大师兄可是宗门之中同辈弟子里的翘楚,如果不是事关飞升,宗门和师尊怎么会舍得让大师兄去修习一部不全的功法?退一步讲,是大师兄执意要修行此法,而师尊劝阻不了。那样的话,师尊兴许气过之后,还是纵容了下来,但是,宗门绝对会放弃大师兄。可他所看到的事实是,并非如此。先前大师兄行事低调,很多事不是很明显。而这一回,宗门对大师兄的态度,明显的是将之当成下一任的掌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宗门如此行事的,也唯有事关飞升了。 “大师兄,为何要与我说这些?”白璋上人只觉得嘴巴好干,舔了舔嘴唇,颤声问道,“是宗门的意思吗?” 青钰上人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笑道:“来了青木派后,我听到最多的话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是孤儿,不知父母是谁,也没有兄弟姐妹。捡到我,抚养我长大,传我道法的,是师尊。与我相互扶持着长大,不论顺境逆境,敬我重我的,也唯有你。所以,在我心里,师尊如我父,你为我之手足兄弟。这等秘事,以前不告诉你,只是觉得你还小,心底里只有阵道,藏不住事。现在么,你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对很多事也是见解不凡。与你分说,也能讨到好的主意。” 却是避而不谈宗门。白璋上人心思电转,很快的,脸上现出笑容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师兄说的极是。” 从小到大,大师兄如何待他,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就冲这句话,他心甘情愿的做大师兄的亲兄弟,以及左膀右臂。 说到大师兄的功法,他总算找到机会,说“冬草转青”了。于是,和盘托出。 不料,青钰上人听完,抚掌笑道:“文远师伯总算是蒙对了一回。” 蒙对?白璋上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在泰阳师伯殒落之后,文远师伯的卦,应该是仙山众法修之中,最为灵验的了。便是在泰阳师伯还在世之时,也没有人敢用‘蒙’来形容文远师伯卜卦。大师兄这话,真的过了。 他的脸上现出完全不赞同的神色来。 青钰上人见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得太过毒舌了,悻悻然的双手交握:“唔,我有些过分了。那个时候,文远师伯的卦,十回里能中七八回,已经很了不得了。” 白璋上人这才想起来,文远师伯替大师兄卜卦,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文远师伯在法修里,只能勉强得上是一流,其名望远不及现在。 好吧,这些都是不重点。 他清了清喉咙,主动的换了个话题:“大师兄,明天的复赛,还有必要进行吗?” “为什么这么问?”青钰上人挑眉问道。 白璋上人没好气的应道:“我们这边胜出的是什么,人家青木派那边又是些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青钰上人冲他翻了个怪眼,“两边胜出的,不都是每一场的胜出者吗?中规又中矩的,我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大师兄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白璋上人梗着脖子硬怼:“你的大弟子也在列!他可是半步元婴!青木派那边连个正经的金丹境都没有。这样的比武,好看啊?” “我敢担保,肯定好看。”青钰上人一点儿也不介意,乐呵呵的应道,“因为宗门里的尊长们几乎都去了守护大阵里,我们五行门行事低调,弟子们在外头行走得少,没几个真正有眼界的。这一趟出来,我观庆儿他们几个,尤其如此。这一回,出来得好哇。活该他们长长眼界。” “大师兄的意思是……”白璋上人惊诧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尖子,痛得“滋滋”的直抽冷气。 怎么可能!大师侄可是半步元婴!除此之外,他们这边还胜出了十名金丹!所以,不要说那十几个筑基境的,光是十一名金丹联手,也足以让青木派那边在复赛里颗粒无收了。但是,大师兄显然不是这么看的! 这才来青木派几天,大师兄竟然如此看好青木派的弟子们! 一点儿也不象是大师兄一贯的作派呢。 青钰上人呵呵:“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摆明了态度吗?青木派的弟子太好学,也太擅学。近三十场初赛下来,我们的弟子们的那点看家本领,都漏了出来。庆儿他们素来太倚重灵力。一旦灵力被封……嘿嘿,明天必定是好戏连台喽。” 白璋上人抚额。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好象庆儿他们几个是对头的亲传弟子一般。 不过,听大师兄这么一说,他也是赞同的。五行门的弟子,确实是太倚重灵力了。以前,还不觉得。今天封印了灵力,再有青木派的弟子们一对比……他在场上,曾几度忧郁了。 所幸明天只是一场友好门派里的临时比武。 庆儿他们几个若是能从中得了教训,总比在外头吃了亏,再反省,要好得多。 再反观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多谢大师兄。”白璋上人暗中下定决心,也要一道改了。 算是为时不晚吧。 第二零零章 修改规则 然而,青钰上人特意将师弟喊到自己的屋子里来,想说的不仅仅是宗门的过往秘事,以及明天的复赛。 在他看来,这些都算不得重要之事。 眼下最重要的要,莫过于新阵序。 从今天的初赛,他再进一步的了解了青木派弟子的实力,也看出了他们在阵法上的不足。 他严重低估了青木派弟子的实力,对新阵序的试验,也不好。 好在试验还没有着手实行,他这里再修改一下计划,即可。 真正的问题出在青木派弟子在阵法上的不足。 不过,他觉得要解决,也并不难。 因为一来青木派的弟子好学且擅学;二来他的师弟也来了,且空闲。 “让我传他们拾锦阵?”白璋上人再一次的被惊到了。 拾锦阵是五行门自创的十大经典法阵。只有内门的嫡系弟子们才有资格研习。旁系,以及外门弟子,皆只能闻其名。 如今,大师兄居然要他传给青木派的这些参加新阵序实验的弟子们! 是因为先前他误会大师兄太过保守,死守“法不外传”的铁律,所以,大师兄便立刻这般自证吗? 他连忙劝解:“大师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青钰上人撇撇嘴,“幻境和幻阵都分不清,如何御阵?”接着碎碎念着青木派拎不清轻重主次,既瞎了一批好弟子,又误了新阵序……云云。 白璋上人在一旁坐着,听得一愣一愣的。记忆里,他的大师兄鲜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看来是真的起了惜才之心了。 他在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专心的听着。 到了元婴境,对睡眠的要求更少了。这一夜,师兄弟两个商议到了几近天亮。这时,前院的弟子们都起来了,开始集队,准备去临时演武场。和昨天一样,弟子们又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准备。照这情形,他们今天也将提前一刻钟以上抵达。 不用说,又是被青木派的弟子们在昨天的初赛场上的表现给刺激到了。白璋上人耸耸肩,笑道:“这些臭小子总算是知道发狠了。” “我们也走罢。”青钰上人目光微闪,指着桌面上的那枚记录玉简,“等会儿就按商量好的行事。” “是。”白璋上人眼里的笑意更深——归根到底,大师兄护犊情深,舍不得对徒子徒孙们真正下狠药。说实话,弟子们一天比一天乖,他也舍不得把他们扔给青木派的弟子们教训。 不一会儿,两人随弟子们一道到了临时演武场。 果然,和昨天一样,他们又提前了足足一刻钟赶到。 抵达之后,不用吩咐,弟子们立刻自发的列阵操练起来。少顷,临时演武场上杀声震天。 白璋上人收回目光,狐疑的转身去看场外。 他本以为青木派的弟子们今天也会提前赶过来开练,但事实是,他好象想多了。 甚至青木派那边的反应,还不如昨天呢。 至少昨天清晨,他们这边操练起来后,青木派的弟子们是风风火火的也赶了过来。 然而今天……周边静悄悄的。 和他一样狐疑的还有青钰上人。 “他们不会是没听到这边的动静吧?”后者走过来,也拧眉看向昨天青木派弟子们赶过来的方向。 目光的尽头是一座朦胧的小院子。 那是青木派的演阵弟子们的临时住所。 这一眼看过去,除了碎纹状的灵力波动,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的声音这么大,怎么可能听不……”话未说完。因为余下的话,全被白璋上人给咽下去了。 身为元婴境的阵修,他有超过十种阵法,可以阻止周边的声音打扰自己。 而临时住所被灵力波动覆盖,其中确实就有隔音阵。 “他们……”白璋上人的脸上现出古怪之色,看向自家大师兄,“昨天清早是没有隔音阵的。” “很沉得住气,不错。”青钰上人嘿嘿笑着收回了目光,“不愧是从刀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 说着,再看向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热切起来:“我们的弟子缺的正好就是这种磨练。” 大师兄,你那是什么眼神?白璋上人看得真切,默默的在心底里给专心操练的弟子们一起点了根蜡。 就在这时,青钰上人飞快的压低声音提醒道:“沈门主来了!” 白璋上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百步开外现出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不是沈门主,又是哪个? 沈门主怎么过来了?他讶然的去看自家大师兄。 后者没有收到他的目光,而是快步迎了上去。 白璋上人唯有敛去杂念,紧跟上去。 沈云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他巡视经过此处,看到青钰上人和白璋上人也在此,于情于理都要过来打个招呼。 但是,青钰上人师兄弟两个不知道他是恰好遇过。尤其是青钰上人此刻是一门心思的放在新阵序上,看到他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于是,见过礼后,两人三言两语的便扯到了昨天的初赛上。 昨天的初赛,沈云是知晓的。 新营区里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他想不知晓都难。更何况,五行门的这种比武考核的形式,也确实很吸引人。是以,虽然至始至终没有露面,有几场五行门的初赛,他也是用道力从头看到了尾。 事后,云景道长和袁峰又一道去了主院向他做了详尽的汇报。 总的来说,沈云对于这场双方临时起意的比武甚是满意。这会儿与青钰上人谈及,他给了很高的评价。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青钰上人只是由此挑开话题。后者真正想要与他谈论的是新阵序! 心思一转,沈云很快明白过来——新阵序事关重大,青钰上人这是亲自向他讨一颗定心丸呢。 他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是以,他很爽快的当场给出了这颗定心丸:一方面高度肯定了新阵序;另一方面明确表示,云景道长和袁峰代表他和青木派的长老会,全权负责新阵序的所有事宜。不管他们在操练上碰到什么困难,他和长老会都会全力支持。 要的就是这句话!青钰上人完全定下心来,热忱的邀请沈云观看今天的复赛。 不料,沈云摸了摸鼻子,直言道:“你们一群金丹跟我们的筑基弟子比,有什么看头?等以后,我们的金丹弟子也成群了,再有比武,那倒值得一看。”不要以为封印了灵力,青木派这边就占了大便宜。一群兵阵小成的金丹真人要对付一群临时学了几天兵阵的低阶弟子,还要动用灵力?他身为青木派的门主,跑去看这样的比武,是诚心找虐呢,还是诚心找虐? 没错,这是沈副堂主大人能说出来的话!白璋上人在一旁听乐了,破功笑出声来。 “那倒未必。贵派的弟子都很擅学。在兵阵之上,昨天长进了不少呢。”青钰上人忍着笑,也道出心底话,“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然,是学习兵阵之大忌。所以,我打算与秦师弟和袁爷商议,要不要适当的修改一下复赛的规则。” “怎么个修改法?”沈云来了兴致。 这时,白璋上人指着场外,笑道:“巧了,秦师兄和袁爷也和贵派的弟子们一道过来了。” 他看得真切,两人都是从演操弟子们的临时住所里出来的。 想到历年的比武期间,宗门各枝之间的种种作派,他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莫非袁爷他们也是在连夜给参加复赛的弟子们喂招? 宗门里,掌门师伯最恨这种做派了。但是,各枝之间却乐此不疲。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啊。 临时住所的院门外,云景道长和袁峰也都看到了沈云他们三个,扔下弟子们,一齐先赶了过来。 等他们走得近了,沈云不等他们见礼,先笑眯眯的招呼道:“你们快一些,青钰道友方才跟我说,想跟你们重新商议一下复赛的一些规则呢。” “巧得很,我和道长也正有此意。”袁峰与云景道长相对一视,也笑盈盈的应道。 “你们这么快就如此默契了!”沈云惊讶的挑眉,“不得了!” 四人确实很默契。双方各自商议出来的修改规则,都是冲着为难青木派这边的复赛弟子去的——袁峰和云景道长提出来,复赛时,只要封印一半的灵力;青钰上人和白璋上人觉得复赛一对一,现阶段没有意义,不如沿袭昨天的初赛之相关规则。 沈云哭笑不得。这些人真当参加复赛的那些青木派弟子是铁打铜铸的么?就这么扛打? 谁的弟子,谁疼!昨天,青木派胜出的那些人族弟子,全是他从老仙都带出来的。一路跟着他走到今天,他对他们老有感情了。 所以,他当着青钰上人的白璋上人的面,跟袁峰质疑道:“你们的这剂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 谁料袁峰目光灼灼的应道:“是他们自己找到我跟道长,提出来的要求呢。” “我劝了好久,也没能劝住。”云景道长看了一眼青钰上人师兄弟两个,无奈的笑道,“也怪昨天师侄们胜出得太容易了,都没来得及真正露一手,便赢了初赛。叫那帮臭小子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青钰上人的亲传弟子们昨天也下场参赛了。但是,他们是如何胜出的?与他们一起比武的其余九名弟子,不管是什么修为,不是左脚绊右脚,就是右脚绊左脚,一头栽倒在自己手里的泥团上。 还能再狗一些吗?那几场,要不是有他和袁爷两个压着,场内场外的青木派弟子们肯定是要喝个满堂倒彩。 所以,怪我们咯!青钰上人含笑不语——兵道,诡道也。你们的弟子还是太嫩了些。 一群猛子!沈云回头看向已经在临时演武场里活动开来的弟子们,满头黑线。 罢了!现在吃亏,总比到了战场上,在敌人手里吃亏好。 这么想着,他一点儿也不想管了。 “我们把新规则再核实一下。”云景道长见他是默许了,与其余三人说道。 不多时,四人商议好了,由云景道长去当众宣布新规则。 青木派那边的弟子们还算好,因为只封印一半的灵力,是他们自己的请求。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一对一的淘汰赛变成了临时分组的淘汰赛。 “也不知道我会被抽到哪一组……”改成分组赛后,时间上宽裕了不少。所以,云景道长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青木派这边的复赛弟子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打起了商量。 另一边,五行门的复赛弟子们则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什么意思?我们这边足足有十一位金丹真人呢!青木派就这么看不上我们? 一名金丹初期的弟子愤怒的握拳头:“本座御阵时,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等投胎……” 话未说完,被他的师尊,也就是青钰上人的二弟子咚的赏了一记“毛栗子”:“你在跟谁说‘本座’呢?” “师尊,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的道行全长在这张嘴上了吧?” “弟子……知晓了!” 三言两语间,五行门这边众弟子战意腾腾,一个个摩拳擦掌。 长年累月的泡化煞池淬体,使得青木派的弟子们在感官方面也远比同阶修士要敏锐。更何况,五行门这边根本就没有加以遮掩。于是,转眼间,青木派这边战意锐利。 “大师兄,好象过了。”白璋上人见状,有些头疼。他是元婴上人,听力好着呢。所以,真不是他有意偷听青木派的复赛弟子们的商议,而是他们连个隔音阵都没有使,心太大……算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听清楚了他们的商议后,首先是惊艳于他们的擅学,其次想到的是——果然,昨晚,袁爷给他们临时喂招了!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解除一半的灵力封印,对宗门这边的参赛弟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处。 但是,明面上,却是他们占便宜。这不,连沈门主都不看好他们门中的弟子么? 青钰上人也是深有同感。但是……还没开比呢,他不想灭自家之威风。 第二零一章 彩头 沈云很不看好青木派弟子们的复赛。修改规则之后,更不看好了。 但是,弟子们的士气空前高涨,不可辜负。 是以,他应弟子们的热忱邀请,坐在了前排的弟子们中间观看比武。 不一会儿,抽签分组完成,五十八名弟子被分成了四组,其中,五行门和青木派各四组。青木派因为多出两名胜出者,所以,每一组比五行门的那两组都要多出一名比武者。五行门的比武者们皆没有意见——他们的两个组里,共有十一名金丹真人呢,也没见人家青木派那边有什么不满。面对一群只有筑基境修为的弟子,他们还好意思去计较对方比自己多一个人? 四个组再抽签。这一次是为了比赛顺序。 每一组皆派出了一名代表出来抽签。四根竹签子上分别用朱笔写上了“天、地、玄、黄”四个字。抽到哪个签,便是哪个组。第一轮的比赛在天组和地组之间进行。他们的胜出者进入下轮,与玄组比赛。第二轮的胜出者,与黄组比赛。而第三轮的胜出者,则为本次复赛的最终胜出者。 青木派的两个组显然运气不太好。他们一个是天组,另一个是地组。 白璋上人宣布抽签结果后,连场外的围观弟子们都没忍住,哄堂大笑起来。 “这运气,简直了!” “胜出了,后头还有两轮硬仗。输了,连人家五行门的门坎都没摸到。” “就是。绷足了劲,想跟五行门比一场。机会也来了,结果却抽了个破签……” 沈云也跟着乐了。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白璋上人接下来没有立刻宣布复赛开始,而是手头一晃,拿出一只红漆托盘,笑眯眯的朝自己走来。 这架式……好眼熟!沈云心里生出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白璋上人双手托着空盘,在他面前站定,笑容可掬的又宣布了一条规则:讨要彩头! 得,还真跟在老仙都的戏院子里看戏一样,开演之前,要给足彩头。沈云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被套路了——原来,这师兄弟两个请他来观看比赛,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给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的瞅着呢。 给什么呢? 钱是不可能的。某人是真穷。百宝囊里连一个大钱都掏不出来。 法宝倒是有,但青霜、青越……每一样都是自用的。不能给。 沈云迅速的盘了一下家底,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百里瞬移符放在托盘里。 白璋上人见了,笑意直达眼底,扬声唱道:“沈门主赏赐胜出弟子一人一只百里瞬移符!” 话音刚落,五行门那边是尖叫连连。 就连青钰上人也情不自禁的扬了扬眉毛。 沈门主好大的手笔哟! 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反应没那么热烈。因为他们心里有数,门主大人的彩头这回是要打水漂了。 那可是门主大人亲手绘制的灵符! 好心痛! 他们这副表情让五行门的弟子们更加亢奋——众所周知的,瞬移符是正清门的独门秘宝,能瞬间让人腾挪到至少数里之外。如此奇效,在危急时刻,运用得当的话,一枚瞬移符可以说就是一条命。而百里瞬移符,最大腾挪范围可达百余里,效果更好。在各大坊市里都是见光死的宝贝。青木派的沈门主真豪气,一出手就是十几枚。可惜,青木派的弟子们无福,有赏也争不到。瞧把他们给心痛的!光是看到他们心疼的样子,这场比武也值了! 接下来,白璋上人又向青钰上人讨要彩头。 复赛前向在场的大佬们讨要彩头,是五行门比武的规矩。青钰上人早有准备。本来他准备的是每人一套中品阵盘。见了沈云的彩头,中品阵盘是拿不出手了。于是,他临时改成一枚中品阵珠。价值比不上百里瞬移符,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白璋上人照样大声唱了出来。 于是,又是人声鼎沸。 云景道长只觉得后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紧张的捋着拂尘上的细须。他也不清楚五行门搞个比武,还有这等破财的规矩。所以,白璋上人这一手绝对是突然袭击啊。 事先也没透下口风。这会儿,叫他上哪儿去掏那彩头?总不能从拂尘上扯一把须子下来吧? 此时此刻,他真是悔青了肠子。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他肯定要紧挨着主公去坐着。主公的手里头,别的没有,各种各样的灵符,绝对是一抓一大把。随便漏一把出来,就足够他应付过去了。 和他一般着急的,还有袁峰。 这也是个精穷的…… 两人正犯难之际,没有想到白璋上人单手托着红漆托盘,转身折回去了! 然后,白璋上人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首先是查验比武的两队弟子。 这是云景道长负责的事。 也就是说,不用自己当众给彩头了。 压力完全木有了。云景道长立马来了精神,走到场上,点验第一轮里比赛的弟子们。 白璋上人看在眼里,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敬意更重。 堂堂的元婴上人,居然连给比武添点彩头都犯了愁,说出去,谁信?放眼整个仙山,怕是没有比秦师兄更穷的元婴上人了。 这是沈云和云景道长听不见他的心声。如果听见了,他们两个肯定会异口同声的反驳道:还有魏长老。” 第一轮比武的时间还是一柱香。 白璋上人再次亲自客串观香童子。 比赛一开始,五行门这边的弟子们都发现这两队弟子的兵阵比昨天要娴熟了许多。这样的打法,比得上宗门里悟性稍微差一点的筑基境弟子了。 可人家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 越看,他们眼底的轻蔑越淡。等一柱香燃尽,五行门的弟子们无一不大声喝彩,并报以热烈的掌声——五行门里只有喝彩,没有鼓掌。后者是他们来青木派之后,无形之中学会的。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场上跟泥人一样的弟子们深深的吸引住了。沈云悄然起身,身形一晃,出了临时演武场。 身后的喧热,尽数被他抛下。正欲继续巡视,身后传来一声“沈门主”。 是青钰上人。 沈云转回身去。 果然看到青钰上人拉出一串残影,追了上来。 “何事……”他张口询问。后者到了近前,却是冲着他行正式的道礼。 第二零二章 打破套路 “道友这是做什么?”沈云故作惊讶的抬手,又快又准的扶住了对方的手,将刚开头的谢礼拦了下来。 这些大宗门出来的嫡系可不能小视。他们的套路多且深。他哪敢轻易受他们的谢礼。 好吧,他误会了。青钰上人真没有跟他玩心眼,上套路。人家纯粹是追出来道谢的——感谢他的信任与器重,将新阵序之重任,一视同仁的给了自己。 听完,沈云不由笑了。新阵序可不是轻松的活计。没看到峰哥为了新阵序,连外防线都无暇顾及,完全撂了下来,好全力以赴么?可是,青钰上人还为之向他道谢……如果仙山里的高阶修士们都有这样心性,大家拧成了一股绳,什么样的外敌赶不跑? “不用谢。都是为了早日打跑落桑族人。”沈云欢喜的握了握他的手,“我们一起加油!” “是。”青钰上人执意将谢礼行完。 这一回,沈云没有再阻拦,而是侧过身去,只受了半礼。然后,摆摆手,转过身去,继续巡视。 青钰上人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后,吐出一口浊气,也头也不回的往客院那边去了。 今天的复赛,于他来说,最大的意义是,在更为苛刻的条件下,考校青木派的这些参加操演的弟子们。当然,给自己门中的弟子们挽回一点颜面,也是有的。 通过第一轮的比武,他的主要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 所以,接下来的第二轮和第三轮,看不看,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 今天如果没有碰到沈云,兴许他会在赛场边上,继续看下去。可是,这会儿,他得了沈云的鼓励,振奋之余,更多的是责任与压力。使得他没法再回到赛场里浪费时间——落桑族人再次对守护大阵磨刀霍霍,新阵序却还只是纸上画出来的饼。他还有心情、有时间在这里看热闹?快快回去修改新阵序的操演方案! 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离开。临时演武场上,比武继续。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第三轮也比完了。 结果没有意外。 青木派的弟子们没能冲过第二轮。是以,第三轮是在五行门的两组进行比武。 然而两组弟子仍然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一来,彩头实在是吸引人。连青钰上人的亲传弟子们都忍不住动了心; 二来,也是为了五行门的荣誉而战。两组弟子都在争一口气,好叫青木派的弟子们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兵阵。 如此一来,第三轮的比武异乎寻常的精彩。 五行门的弟子们看得直呼过瘾,骄傲与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青木派的弟子们则是大开眼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全程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待比武结束,青木派的弟子们已是心服口服,看向五行门的弟子们,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袁峰也是受益匪浅,很多在兵阵上的疑难问题,迎刃而解。他高兴的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白璋上人面前,与之商量:可否乘热打铁,请他现场给弟子们复盘第三轮比武? 白璋上人也被门中弟子们深深的感染了,意气风发的摆手:“大师兄在呢,请他来给大家复盘。我可不敢在大师兄面前大放厥词……”说到这里,他去看大师兄先前坐的地方。 这时,他才发现,大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呃,大师兄的亲传大弟子亲自下了场,让他来复盘,也好过我。”他实话实说道,“我修的不是兵阵之道,到底有些差别。” “好啊。” 就这样,由白璋上人做主,比武结束后,临时添了复盘第三轮比武的环节。 五行门的历年比武,复盘是有的。但没有这种公开的复盘。一般要么是同门师兄弟们,要么是相互交好的,私底下寻个清静之地,聚一起,评议一番。 青钰上人的大弟子被拉到一边,听完后,心里有些顾虑。毕竟法不外传嘛。而为了撑面子,他们在第三轮的比武里,都或多或少的用到了一些不外传的阵式。 他面有难色的看着自家师叔:“要不要先向师尊报备……” 白璋上人飞快的瞥了一眼后边正在热议的弟子们,用神识传音说道:“冬草转青!” 大弟子立刻瞪圆了眼睛,失声问道:“应验在这里?” 青钰上人这一脉与五行门里的其他脉系不同。 他门中的亲传弟子无一例外,都是学的兵阵之道。并且,在亲传弟子们入门时,他便把话挑明了,这一门的功法暂且是不全的。将来能否圆满,得看机缘。如果不能圆满,那么,他们的造化顶了天去,也将止步于元婴境。所以,他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愿意的话,便留下来,他将所学倾囊相授;不愿意的话,他便送他们离开,并出面为他们另荐名师。 别看都是些六岁的孩童。出身于大宗门,打小耳濡目染,对修行的了解,他们已经能甩一些小门小派里的炼气境弟子好几条大街。 师尊说的功法不圆满,此生将止步于元婴境,意味着什么,他们在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谁也没有动摇拜师的决心。 这里头,最主要的原因是,拜师之前,他们的父母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因个人之资质,他们的御阵能力有限,唯有青钰上人之兵阵对资质之要求低一些。 也就是说,他们拜入青钰上人门下,能成为亲传弟子。如若改投其他阵修,只能勉强做一个寻常的内门弟子。 亲传弟子和寻常的内门弟子,待遇相差已经很大了。更何况,青钰上人还是嫡系中的嫡系。他的亲传弟子之身份与地位,又是超过一般的亲传弟子。 更何况,仙山里,修士何止千千万,但真正能修至元婴境的,又有多少?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连六岁的孩童都学会了务实。 当然,他们和师尊青钰上人一样,也是无一刻不盼着“冬草转青”。 现而今听到自家师叔神神秘秘的提起这四个字,大师侄只觉得周身的寒毛都齐刷刷的立得笔直。 “机会是到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白璋上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郑重其事的提醒道。 但落到大师侄的耳朵里,那就是了! 难怪青木派里处处都有兵阵的痕迹! 不再迟疑,他强压下满心的亢奋,亦郑重应道:“弟子懂了!多谢师叔!” 第二零三章 临场发挥 青钰上人的弟子道号澄明,俗姓陈,单名庆字。得白璋上人之点拔,茅塞顿开。象这样的复盘,每一回的宗门比武之后,青钰上人都要将他们师兄弟几个召拢来,对精彩场次进行复盘。从小耳濡目染,澄明真人等人从中更是受益匪浅,是以,他们也有比武后,召集门中弟子复盘的习惯。 事实上,昨天晚上,他们就已经对白天的初赛进行了复盘。 如果今天晚上得空的话,他们依然会对复赛复盘。 现在白璋上人临时增设复盘的环节,于澄明真人来说,不过是提前一些时候而已,算不得为难之事。 以往,他召集门中弟子复盘,一般只是起个头,然后交由座下大弟子主导。而自己则基本上只是旁听。 这一回,他既有心交好青木派,自然是不会于假借弟子之手。不但如此,他还使出了周身之解数,将第三轮的比武,从头到尾的详解了一回。 如此一来,已经不能说是复盘,而是一场即兴的道讲了。 对于现场的绝大多数青木派弟子来说,澄明真人用到了一些是兵阵上的专业词汇与用语,是完全陌生的。他们不解其义。 不过,没关系。 类似的情形,他们又不是头一回碰到了,可谓经验丰富着呢。 是以,澄明真人很快发现,青木派的弟子们几乎人人拿出了纸和笔。他们一边拧着眉毛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是做什么呢? 他好奇的铺开神识瞅了一眼近排的那些低着头认认真真写画的青木派弟子。 就是这一眼,看得他一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 那是一些奇怪的字符,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他一个也认不得。 要命的是,他一眼瞅过去的这十几名弟子写在纸上的,彼此间出入还不小。 究竟在搞什么? 先复盘……他按下心中的狐疑,只将这些奇怪的字符囫囵记在心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复盘结束。澄明真人吐出一口浊气,打算起身归位。 这时,青木派那边的阵长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先是向他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翻着手里的小簿子,看向其中一处,问道:“先生,什么叫做‘三下二上’?请先生不吝赐教。” 澄明真人感觉自己的一边的太阳穴又突的跳了一下。 三下二上,是一句专门的兵阵口诀。为他的师尊所创。 也难怪这些青木派的弟子们听不懂。 是他平时讲顺了嘴,刚才复盘时,一时疏忽,讲了出来而不自知。 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阵长记录了下来,并在他讲完后,当面提了出来。 刹那间,他明白过来了——原来,青木派的弟子们是在用笔记录他的复盘。 与此同时,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青木派有自己的文字? 修士都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难道青木派的弟子们不是的…… 以他的心机,还不至于被这些杂念扰了心智,出众走神。面上不显,他详细的解答了阵长的问题。 哪知,这只是一个开头。 阵长一边听,一边飞快的记录着。待他回答完,又接着问道:“请问……” 还是求解专业术语。 不等澄明真人回答,白璋上人示意他稍等一下,自己站起来,转身对众人扬声说道:“大家有听不懂的阵术词汇,不妨先汇总,交由你们的阵长,统一报呈于本(座)……我。我择时为大家解答一二。我也很赞同大家当场提问解惑的这种方式。但是,我们时间有限,不可能在这里为所有人一一解答。这样吧,今天在这里,我师侄一共为大家解答二十问。还是自行提问,先问先答。每人只能提一问。相同的问题不重复答复,但是,同样占提问次数。” 闻言,澄明真人暗中松了一口气,给自家师叔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姜还是老的辣。看到那名阵长一问接一问,周边,其他的青木派弟子一个个的也全是跃跃欲试,他的头皮都麻了。生怕今天会被架在这里,答疑没完没了。师叔此举,算是给他解了大围。 白璋上人收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一问,算是第一问。”说完,冲他颔首示意继续。 澄明上人没有起身,只是冲自家师叔略一抱拳,道了声“是”,开始解答——看似象是在行平辈之礼,实则不是。而是仙门里的一条讲道规矩。道场里,讲道人为大。是以,即便下面发问的是尊长,也无须执弟子礼,起身作答,只须如此抱拳以示敬意。 有了白璋上人的发话,青木派这边的弟子们依然是非常积极的提问。但是,他们提的问题不再是求解阵术词汇,五花八门的,问什么的都有。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即,所问皆比较简单,是一些入门级别的问题。 在听到第一个简单到幼稚的问题时,五行门那边,有一名弟子没绷住,笑出声来。 声音不大,却足以成为全场的焦点。 澄明真人也闻声望过去。 巧得很,那是他的一个小师侄。十一岁,炼气镜的半大小子。 小家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欠妥,窘得恨不得能现挖一条地缝出来,好钻进去。 其师尊出自外门,凝丹之后,按例被调入内门,分至青钰上人门下。所以,他算不得是青钰上人的弟子,只能称得上是门人。不过,与澄明真人等人,却是正经的同门师兄弟。他的徒弟自然也就是澄明真人的师侄。 见小徒弟闯了祸,他急忙想着开脱之策。 不等他想出来,前方,澄明真人展颜轻笑,点了他的小徒弟之名:“你来答。” 小徒弟到底幼齿,不经事,完全愣住了。 好在他的师尊反应够快,暗中用一点灵力隔空轻轻的弹在他的一只胳膊上。 小徒弟立刻回过神来,大声的道出答案——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张口就能来,完全不用过脑子。所以,他才当场笑出声来。 “嗯,不错。”澄明真人赞许的冲他略一点头,“你坐下来罢。”然后,又问提问的青木派弟子,“你可听懂了?” “懂了。多谢先生。”那名弟子向他抱拳道谢,继而,又转过身子来,向刚刚坐下来的小徒弟也抱拳道谢,“多谢小先生。” 小徒弟没有想到自己当众讥笑出声,那人不但不恼,而且还正儿八经的向自己道谢,并称自己为“小先生”。 我何德何能! 小家伙羞愧得满脸通红,好象屁股下的蒲团烫人一般,慌慌张张的跳起来,还礼:“不,不客气。” 话音刚落,先是他的对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他的周边,包括他的师尊和大师伯在内,都笑着为他鼓掌。 一场尴尬最后竟变得全场温情脉脉。 澄明真人很是意外,但心念一转,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来青木派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不止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青木派上下对于道的渴望与追求。所以,他知道,刚才那名青木派弟子和阵长一样,在疑问得到解答之后,先后向他和小师侄行礼道谢,绝对不是故意想要彰显兴教以,而是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 真的是就是仅此而已。 纯粹而赤诚。 “都坐下罢。”澄明真人按下心中的感动,转眼环视全场,“下一问。” 立时,不论是青木派的弟子,还是五行门的弟子,皆争先恐后的举起手来。 澄明真人又选中了一名青木派的弟子。不过,在那名弟子提问之前,他对五行门这边的弟子们说:“这个问题之后,准许你们提问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接下来,青木派每提问两次,五行门的弟子可提问一次。 看似不公平。实则在情理之中。 一来,这里毕竟是人家青木派的地头上。客随主便,正是客人之道; 二来,五行门的弟子在兵阵上的造诣远远超过青木派的这些弟子。在仙山里,象这样的场合中,往往都会多顾着一些低阶弟子,是所有大宗门的一贯做法; 更何况,五行门的弟子们这边还有同门尊长们同住在客院里。他们想要请尊长们解惑,机会要比青木派的弟子们多得多。 五行门的弟子们深知这些,闻言,个个放下手来,没有谁现出一丝不平之色来。 白璋上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大师侄这一手因势利导的临场发挥,简直是神了。按这种搞法,新阵序何愁不成? 他是真的从中大受启发——新阵序虽说是全新的东西,但也不是完全凭空冒出来的嘛。就应该是在现有的基础上,融合三方之长。也只有这样的新阵序,三方弟子才能更容易接受。 对,就是这样!按着这个方向搞…… 思及此,他迫不及待的向大师兄神识传音,绘声绘色的报告了此事,末了,点评道:“大师兄,我觉得庆儿的这种做法很好,完全可以在新阵序里借鉴……”巴拉巴拉,不知不觉之中,他讲了一大堆。 待他讲完,他的大师侄已经又回答完了两个问题。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貌似一直是他在自话自说。大师兄那边连吭一声也没有呢。 呃,有些放肆喽。 白璋上人大汗,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兄,你在听吗?” “一直听着呢。”青钰上人也用神识传音回复到。不过,声音听着懒洋洋的,“原来你把道场给了庆儿啊。那么,你在那边做什么?” “我,我……”白璋上人突然感觉头有些晕。 唔,一定是刚才神识传音用得有些狠了。传了那么多话过去,有点吃不消了…… 这时,青钰上人的又一道神识传音过来了:“你过来罢。” 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白璋上人轻轻的拍了拍脑门,灰溜溜的回了一句“是”,四下里看了看,找到正在聚精会神的听大师侄解答的云景道长,又神识传音,跟了他说了句“大师兄找我,我先回客院去了”,这才悄悄起身,往场外走去。 云景道长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他的背影。 “师兄没有别的事吧?”云景道长也起身,在场边追到了他,“要不要我也一道过去?” 白璋上人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立时明白他是误会了。以为是大师兄不满复盘和当众答疑,这是要喊他回去训斥。 “我觉得庆儿刚才做得很好,深受启发,寻思着新阵序也能借鉴一二。所以,用神识传音向大师兄报告了这一想法。大师兄估计是觉得不错,见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喊我回去一道商议呢。”他上下打量了云景道长一番,心里头又冒出一个主意来,“反正要一起商议的,眼下正得空,要不你和袁爷也一道过去?” 新阵序说是兵阵的最小单位,其实,并不单纯是兵阵的技术问题。有一个元婴境的高阶法修参与,帮他们理顺这里头的道法关连,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也是法修虽然战力不佳,却在众修之中,一直居长的缘故所在。 实在是,万事万物皆有其法,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啊。 至于袁爷,本身就是兵阵的原创者,又是新阵序的提出者之一。这样的讨论,怎么可能离开得了他? 云景道长抚掌笑道:“大善!”当即用神识传音把袁峰也请了出来。 三人一道往客院走去。 在路上,白璋上人又将自己的想法给袁峰也说了一遍。 没有意外,他又得到了袁峰的赞同。 等到了客院,青钰上人从大门里出来,亲自迎接他们。 “他行事没个定数,想什么就是什么。让两位见笑了。”他在嘴上这么说着,看着自家师弟,眼底的笑意却是浓得抹不开。 “哪里。师弟的想法很好,我们听了后,都是觉得完全可行,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过来听一听师兄的高见。”云景道长热忱的将话接了过去。 “去我屋里说罢。”青钰上人高兴的伸手请道,“我泡了一壶茶……呃,是灵茶,不是粗茶……” 到了新营区后,不出半天,他们就搞清楚了粗茶这条大乌龙。于是,又重新喝起了喝惯的灵茶。 “哈哈哈……”梗是老梗了,架不住大家此刻心情好,一个个又没忍住,齐齐开怀大笑起来。 第二零四章 真正的成长 换了新思路之后,新阵序的框架构建变得容易多了。到了傍晚时分,青钰上人等四人推翻了之前的很多设想,拿出了新阵序的第一份试练方案。 正好将近晚饭点,出了客院后,袁峰提议又去沈云那里吃晚饭。 “先给主公传讯,免得他又去厨房那边吃了。”云景道长提醒道。 “也是。”袁峰说着发了一道传讯符过去。 少顷,一道金色的流光自天边嗖的飞向他们。 云景道长轻“咦”一声,盯着那道流光,问道:“莫非主公不在营里?” 话音刚落,那道流光已经到了近前,转眼停在袁峰面前,化成一枚传讯符。 后者抬手接住。 沈云的声音自里头传出来:“我在外防线巡视。晚饭就在这边吃了。你们先去吃饭。我在半个时辰之后回来。” 袁峰拍落被符火瞬间吞没的残符,叹道:“我把外防线那边的挑子撂下了,云弟不得不多担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处处要人手,而青木派的人太少了。 云景道长笑道:“眼下是难一些。会好起来的。” “那是。”袁峰点头。 先是玄天门,再是五行门,他们的朋友越来越多。在凡人界里,有一句老话,叫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果仙山大众都抱成了团,宁可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落桑族人驱逐出去,祝融何愁没有将来? 两人高高兴兴的去厨房那边吃晚饭。 沈云依言,在半个时辰之后,砸开虚空,返回主院。 身形刚站稳,他听到大门外边传来两通熟悉的脚步声。 正是云景道长和袁峰他们两个。 听到两人轻快的脚步,沈云不由翘了翘嘴角,心道:看来是新阵序有重大进展了。 这么想着,他大步出去迎接两人。 刚走到门廊上,恰好看到两人一道从影壁后面绕过来。 “看,主公已经回来了。”云景道长一手用拂尘轻点前方,一手提着那只沈云再熟悉不过的红漆提盒,眉开眼笑的对袁峰说道。 沈云没有下台阶,就站在原地,好奇的问道:“你们提了什么吃食过来?” “厨房试吃的新菜式。总共只做了三份。道长今天好运道,抽到了一份,说是带到这边来,和你一起尝尝。”袁峰解释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廊上。 “什么新菜式?”沈云的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伸手去掀漆盒的盖子。 云景道长很配合的把提盒提到高一些。 盖子打开来,立时有一股又香又辣的肉味儿从里头喷涌而出。 “好看!是炸货!”沈云喜道。 手上是一如既往的快,捏了一根,直接扔进嘴里。 “咔嚓!咔嚓!” “香!酥!辣!好吃!”嘴里吃得喷喷香,沈云不由得两眼放光,“舌头都要吞下了!” 可是,炸条儿吃完了,他居然还没有尝出来,面粉做成的炸皮里头裹的是什么肉。 太神奇了! “三分瘦七分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到底是什么肉?”他唆了唆手指头问道。 大漆盒里只摆了一只小碟子。碟子里总共才铺了一层他刚刚吃掉的炸条儿。他吃掉了一根,碟子底便现出一大块来。 偏偏他连是什么肉都没尝出来。只是囫囵的觉得是入口即化的肉。 太暴殄天物! 某人不好意思再吃第二根。 云景道长与袁峰相对一视,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个说:“尝到肉味了,是不是?” 另一个却问:“真的是三分瘦七分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沈云心中一动,难以置信的指着碟子:“里头裹的不是肉条儿?” “哈哈哈……”云景道长和袁峰哈哈大笑起来。 答案太明显了,不用再多说。沈云也笑了,一边连道神奇,一边将人往屋里请。 “这浓浓的肉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小桌边坐下来后,他看着云景道长将小碟子从提盒里端出来,摆在桌子上,仍然是迷惑不解。 袁峰也不知道。他是听厨房里的一名管事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知道这里头没有肉。 “这是一道严格意义上的素菜。我就知道这一点。”他望着碟子里的新菜耸耸肩,“也还没有尝过呢。” 云景道长连忙从提盒的一边取出筷子来,分给他与沈云二人:“我也还没有尝。” 三人一人夹了一根,细细品尝起来。 沈云有了前回的经验,这一回,特意咬开外面炸得焦黄酥脆的炸皮儿,仔细去看里头。 没看到有肉的纹路,却又不象是肉糜。 他狐疑的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是山芋!”他差点儿惊落下巴,“我的天爷,这是谁做出来的!天天吃,顿顿吃,吃了这么久的山芋,我居然没尝出来它是山芋!” “怎么可能是山芋!”袁峰不信,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咬开一点炸皮儿,定睛细看。 很快,他挑了挑眉,又咬下一点来。 “真是山芋……”他直呼“厉害”,“如果云弟没有说破,我是肯定尝不出来是山芋做的。” 云景道长与他们不一样,没有难以置信,也没有大惊小怪。他甚是享受的一连吃掉两根炸山芋条,这才放下筷子来,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方月白色的棉布帕子来,慢条斯里的擦了擦嘴巴,又收好帕子。 “好是好吃。就是太费油。”他一本正经的点评道。 可食用的油,在眼下的青木派里,也属于紧俏物资。所以,厨房那边总共才炸了这么一点,还要分成三份。 沈云也放下筷子,问道:“道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厨房怎么突然要做这种新菜式?”道长这副模样,他就不信没有内情,纯粹是厨房那边不拿油当回事,炸着玩。 果不其然,云景道长答道:“这是余爷请厨房那边帮忙做一道素菜。要求是,仙山里没有新菜式,不能沾一点荤腥,却要有浓香的肉味儿。厨房那边削尖脑袋想了三两天,才想出这道菜来。他们反复讨论过,觉得没问题了,才试着炸一回。”说着招呼两人快吃。因为厨房那边还等着他们的试吃体验呢。 本来就没有多少。他们三个一人夹了两筷子,里头恰好还剩下两根。 袁峰也要放筷子:“道长,你吃。这是你抽到的……” 话未说完,云景道长摆手道:“你吃。我对炸货素来不感冒。尝一尝就可以了。” 袁峰便笑着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与沈云一人夹了一根,分掉了余下的。 沈云吃完后,又问道:“阿莽为什么要厨房做一道这样的新菜?” “说是要献给妖王。”他不说,云景道长也是要汇报的。 原来,余莽的“赛龙肉”大业还在准备阶段,便碰到了一只拦路虎。妖王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风声,派了特使找上他,说怀疑“赛龙肉”其实是一种灵兽肉,有违人族与妖族间的约定,要求他立刻停止一切相关的活动。否则会被视为是对全体妖族的严重挑衅。 余莽气得只差没有七窍生烟。 “老子是灵族,不是人族。你跟老子扯什么人族和妖族间的约定!” 哪知那特使眼皮一翻,冷声说道:“别以为没有缔约,就没人知晓。陛下知道你是沈云的一条走狗。” 余莽更气:“你才是走狗……” 特使这回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冲他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犬牙,笑道:“没错,我就是陛下的一条走狗。” 余莽这才看出来,别看这家伙生得红唇白面稀须,恰似玉面书生一枚,一口牙齿却参差交错,仍是浓得抹不开的犬族风范。 所以,人家说他是“走狗”,就是取字面上的意思,绝对不是不带脏字的骂人。 “原来是误会!大误会!”他也换上了笑颜,请特使坐下来品尝“赛龙肉”——在上古之末,人族修士确实与妖族有约定,人族不能大规模猎食灵兽吃肉。但是,在妖族内部却是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约定。弱肉强食,在妖族里,亘古不变。 对方吃完后,意犹未尽。但更加坚信:“错不了,这绝对是一种灵兽肉。沈……” 不等他把话说完,余莽又塞给他一根烤肉串,压低声音说道:“错了。真不是!” “当真?”特使瞪大眼睛望着他。 “比真金还要真。”余莽继续低声说道,“不过,我打算当灵兽肉卖。”说着,他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是不是灵兽肉,这个,差太远。天差地别的远。” 特使其实对是不是灵兽肉,完全没意见。他也是奉妖王之令,专程冲“这个”来的。见余莽把话挑明了说,他也不端着拿着了,索性也挑明了话:“陛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肉。陛下想入伙。” “可以啊。”余莽举起一双手来,“陛下能看上我这点小生意,是我的荣幸。我举双手欢迎陛下。” 特使将信将疑,冲手里的烤肉串呶呶嘴:“这个到底是什么肉?” “这肉易得,你先吃。吃饱了,我再带你去看。你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余莽慈爱的望着他,脸上现出“姨母笑”——大地龙实在是太臭了。所以,不仅仅是人族深恶之,妖族也没有谁喜欢它们。想到玄诚上人他们知道‘赛龙肉’是什么之后,吐得天昏地暗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此举完全是为了特使大人好。 “行。就依你。”特使心里不可能没有狐疑。实在是烤肉串太香了。他闻了闻,完全招架不住,横下一条心来,大快朵熙起来。 果然,余莽没有看错他。 当看到脚底的壕沟里,爬来爬去的大地龙,特使的脸嗖的绿了。 强忍着恶心,他捂住鼻子,尖声叫道:“不可能是这堆臭肉!你骗人!” “绝对是真的。”余莽只恨不能把心摘出来给他看了。 因为“赛龙肉”的处理、腌制过程,属机密,绝对不能告诉青木派以外的任何人。就连既定的合作人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都不能透露。 对这个特使,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也如实告诉了特使,并无奈的摊开手,强调道:“事关机密,真的不能再多讲了。请特使谅解。” 特使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就这么回去复命,陛下座前,他没法交差啊。 思索良久,他给余莽出了一题:“你们不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吗?那么,给陛下敬献一道素菜如何?”巴拉巴拉的道出一串要求。余莽在凡人界呆了三年,充分见识了凡人界的厨艺。接到这个题目,他也觉得一点毛病也没有——是啊,臭肉都能做得这么好吃。做一道用再寻常不过的食材做一道吃着象肉的素菜,有什么难的? 一时之间,他浑身上下充满了迷之自信,满口应下来。 他这边只是一道密讯的事,王长老接到题目,立时感觉老了三岁。 仿荤的素菜,在凡人界不少。他自己也没有少吃素鸡、素肉、素鱼…… 但是,这是要做给妖王吃,以此来证明“赛龙肉”确实是用臭烘烘,且充满土腥味的地肉龙做的。 妖王是寻常人吗? 他立刻去找云景道长商议,并问道:“要不要请主公拿主意?” 云景道长反问:“主公擅厨?” 主公只会吃。王长老笑着一拍脑门:“是我急糊涂了。” “让厨房那边去费脑筋吧。”云景道长笑道,“不是五日为期吗?不着急。给厨房那边三天的时间。他们解决不了,再请示主公。” 而厨房那边很给力,三天不到,就把题给解了。用的是云雾山脉里最为常见的山芋为主料,几味配料也都是仙山里最为常见的,包括油用的都是豆油。真正的是除了味道之外,与荤腥不沾边。 沈云听完,再满意不过了:“厨房那边立了大功,道长,你要记得给他们请功哦。”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青木派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才。不再是事事得由他来安排,或做主。如今,很难以想象,在二十几年前,这是一群被断定成“废物”,不配修行的凡人。 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成长。也是他一直所希望和期待的。 第二零五章 熟悉的味道 袁峰在一旁听着,有些担心:“妖王见多识广,能没吃过这种炸条儿?” 他们三个尝不出来,那是因为既不擅庖厨之道,也对吃食不是很上心。道长将谜底一解开,炸条儿便没有半点神奇之处了——以袁峰为例,以前在省城做袁家嫡长孙的时候,每到了年节里,祭祖的供奉里,就少不了这种仿荤素菜。 是以,他很是怀疑,妖王会看上这样菜。 云景道长是此事的主事者,却没有做声,而是看向沈云。毕竟他已经交了答卷。如果评卷也让他来的话,厨房那边何须想破脑壳?不妨请主公先来预评一番。 沈云会意,咂巴着嘴巴道:“我觉得好。一来好吃;二来,符合妖王特例的所有要求。”顿了顿,“我想,妖王特使要的也不是一样天上地下仅有的素食。” 要问特使要的是什么? 他以为,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分析清楚人家讨要吃食的动机。 明面上,妖王特使是想通过这份吃食来证明青木派有把臭烘烘的、土腥味浓郁的地龙肉做成“赛龙肉”的厨艺。 但人家真的是要见证高超的厨艺吗? 稍微动一下脑壳,就不难发现,这是被妖王特使给带拐了思路。 有工夫在这里想证明不证明的,不妨先回到问题的最初:妖王特使到底是因为何事找上余莽的? 就是因为“赛龙肉”! 确切的来说,是“赛龙肉”的这条财路。 妖王耳目灵通,这是盯上了“赛龙肉”能够带来的滚滚财富,想掺一脚。 至于其他的,无非是妖王明明手里没有牌面可打,也要凭空做出牌面来的借口。为的是促成本次合作,以及在合作中为自己加码。 想到这里,不论是谁都能发现,破题的关键,根本不在吃食或者厨艺上。 妖王特使从一开始要的就是青木派的态度。 好吧,妖王无牌可打,凭空做牌,拿什么上古时候的契约来说事,这种行径不可取。但是,他欲与青木派合作的态度,却是可取的。 在凡人界里做买卖,还有“讨价还价”一说呢。前提是,买卖双方都有交易的诚心。 妖王得了“赛龙肉”的风声,先派了特使过来探路,可以视为是有一定的诚心在里头的。 阿莽也正是看中了这点诚心,所以,才给了对方进一步接洽的机会。不然的话……真当余坊主是稀泥捏成的? 现在新菜式按照妖王特使的要求做出来了。如果妖王的诚心足够大,就会翻过此页,而不是对此挑三拣四。 故而,沈云以为,袁峰的担忧是多余的。 袁峰把他的话在心底里转了两转,担忧全无,拍着大腿笑道:“险些被那个妖王特使给带拐了!” 省悟过来的他,对余莽的机智应变赞不绝口。 妖王这条线,最先是云弟搭上的,再经过余爷这一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完全接上了。 要是能与妖王合作……不管是对付落桑族人,还是度天劫,青木派都是如虎添翼啊。 “那就是这道菜了。”云景道长指着空碟子说道,“我把菜谱传给余爷。” 沈云点头:“行。” 于是,新菜式一事,他们三个这里算是过了。接下来,是新阵序的事。云景道长起了个头,具体的方案,由对新阵序更知情的袁峰汇报。 沈云主要是倾听。 他很认真,全神贯注,一个字也生怕听漏。 待袁峰汇报完,他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上半身靠在圈椅里,把一双手扣在肚子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思索之中。 见状,云景道长和袁峰相对一视,都没有再吭声。 因为他们知道,主公此时正是在飞快的推演之中。 没过多久,沈云睁开眼睛,对他们两个说道:“我这边暂且找不出有什么可补充的。你们先按方案试着做起来罢。” 在仙山,各门各派之阵合阵,是有过的。但是,人族修士与妖族合阵,据传只在上古的时候有过,并且还传了相关的阵名下来。可惜的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也传下来了阵名。 而这样的古老传说,对于他们正在搞的新阵序,一点借鉴意义也没有。 以沈云在兵阵上的造诣,对新阵序进行推演,也只能得出“可行”的结论。 所以,袁峰他们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得了准话,袁峰心底里放松下来。于是,倦意涌上心头,他不由呵欠连连。 “这两天都没能睡个囫囵觉。我得回去美美的补一觉。”握着一只拳头掩嘴,他略带歉意的解释道。 “明天你们就要开始操演了,要费神的地方太多。”沈云赞同的应道,“我就不留你们了,都回去早些歇下。” “是。” 云景道长和袁峰一同离开了主院。 这一回,袁峰没有去云景道长那里“凑合”。他在半道上与后者道了别,脚跟一转,往长老院那边去了。 云景道长觉得不对,在背后把人喊住,上前问道:“你家不是那边吗?” 袁峰看向自家院子的方向,苦笑道:“家里一直没有人,怕是灰尘都好厚了。我去长老院的客房里先对付一宿。明天得了空,再回去收拾。” 身为修士,再厚的灰尘,也有去尘术呢。一个不行的话,那就两个。以袁峰的修为,一气甩千儿八百个去尘术,完全不叫事儿。 所以,他以此为由,不愿意回家,绝对是借口。 云景道长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人家和他不一样。他是孤家寡人惯了,不在意回到家里,孤影对孤灯。袁爷、九娘夫妻两个感情好。九娘在外头出任务,不在家里。袁爷这是怕回去后,看不到人,却要触景生情,心头难受呢。 如果平时难受,也就罢了。但是,明天是新阵序的第一天排演,袁爷今晚一心想要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全力以赴。 “这个时候了,去客院那边少不得又要惊动一大串人。”云景道长热忱的拉人,“去我那屋里吧。天天收拾的,保证没有灰。” “谁嫌弃你院里有灰了。我又不是没住过……”袁峰转身,与他一道有说有笑的走了。 第二天清晨,操演如期开始。 从今天开始操演新阵序的消息,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在新营区里传开来。是以,很多弟子又呼朋唤友,早早的赶到临时演武场的外面等着,想先睹为快。 王长老也事先得了信。担心会对场内的操演有干扰,他在前一天夜里就安排好了,着执事堂那边提前在场外拉好了警戒线。另外又临时调派了两支巡逻队过来,在场外专门维持秩序。 于是,青钰上人他们带弟子赶过来时,又看到了红丝带,还有黑压压的人头。 “他们居然比我们还要早……”五行门这边,有弟子压低声音跟身边的师兄弟们议论道。 恰好有几位青木派的弟子从他们身边急匆匆的经过,要去占个好位置。其中一人抖了抖耳朵,回过头来,冲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笑道:“那是因为今天你们来得有些晚了。” “我们哪有晚!” “就是。现在还没到早操时间呢。” “你们的人不是连影子都没看到吗……” 五行门的弟子们觉得有点冤,七嘴八舌的反驳。 那名弟子可能没有想到他们会回应,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又道:“今今天比昨,天晚!比前天也,也要晚。” 五行门的弟子们没话可说了。 今天他们确实比前两天要晚一些,只提前了不到半刻钟赶到。而不许迟到,要比规定时间略微提前一些赶到演武场,是他们宗门里的规矩。在五行门里,炼阵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如果迟到,就算是掌门,那也是要挨鞭子的。 这是因为白璋上人说的,好菜不嫌晚。炼阵这种事,不在于早到一时半刻,而是需要长期的坚持不懈。 说白了,白璋上人是担心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前两天,他们早到刻把钟,青木派的弟子为了争一口气,今天比他们再提前半刻钟;后天,他们为了把青木派的弟子压下去,是不是又要更提前一些……这样的竞争完全没有意义,折腾来折腾去,正事全给耽误了,却在仙门里,是最常见的。 白璋上人向青钰上人进言,今天早上,不管青木派那边是什么时候进场的,他们就按照平时的习性,提前小半刻钟过去。从今往后,皆是如此。 后者的注意力不在这些细枝末叶上,闻言,首先是觉得他想多了。不过,也认为天天提前那么早过去,也没有必要,当即准了。 然而,白璋上人没有想到的是,青木派那边今天也没有提前到。倒是围观的青木派弟子早早的赶了过来。他们一到用红丝带圈出来的地方,便取出蒲团,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从前方那些黑压压的人群上收回目光,他不好意思的对自家大师兄说道:“大师兄说得对,青木派还真不在乎这些呢。” 青钰上人轻轻一笑,回头对那几名青木派弟子扬声说道:“那位弟子,你站一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闭了嘴,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那几名与五行门弟子们说话的青木派弟子身上。 而那几名弟子是一头雾水的望着青钰上人。 白璋上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眉头轻跳,用神识传音劝阻道:“大师兄,这样不好吧。他到底是青木派的弟子。” 青钰上人没有睬他,快步走过去,对其中一名弟子温声说道:“你的耳力似乎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他说的是事实。 方才,那名五行门弟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给两边的师兄弟们听。 那声音的力度,怕是前后两排的弟子也听不见。 然而,这名青木派的弟子离着七八步远,打他们身边经过,却听得真真的。 这听力,已经超过了筑基修士的正常听力了。 而昨晚,他排演了许久,发现新兵阵里正好缺两位有这种听力的人族筑基修士。本来他打算在早操时,见到袁峰后,再与之商议:能否再从青木派里抽调两名符合条件的弟子过来。 哪知,竟然让他先发现了一名。 一门心思扑在新阵序和新兵阵上的他,明知道自家师弟的提醒和顾忌是对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先将人喊住。 但是,那名青木派的弟子不知晓这些呀。 听了之后,他明显是误会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却挺直了腰背,抬头正视前方,大声应道:“是的。先生,方才是我先说你们今天来的晚……先生,是我先挑起的话头……” 明明心里吓得不行,却还是一肩把事担起来了。青钰上人越看越喜欢了,摆手道:“本座,呃,我没有说你有哪里做得不对。我就是问,你的耳力是不是比同阶的师兄弟们要好一些?” 那弟子闻言,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直视前方:“是的,先生。小子天生耳朵……耳力比一般人要强一些。” 青钰上人心喜:“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云景道长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青钰上人闻声望了过去,只见云景道长在数十步开外,健步如飞的往这边走来。 真够护短的。青钰上人笑了笑,没有再接着询问。 少顷,云景道长走了过来,与他见礼,打过招呼后,看向那几名青木派弟子,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在这里做什么?” “是先生唤住我。问我的耳力如何。”那名弟子很机灵,也很干练,交代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青钰上人更满意了,也跟云景道长解释道:“秦师弟,不关他的事。我昨晚排演过了,兵阵还缺两名耳力出众的筑基境人族弟子。” 闻言,那名弟子的眼睛刷的亮了,腰板挺得更直。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是摇得飞快。 这小子只差没在额头上写着“看我看我快看我”,云景道长岂能没注意到?当即笑出声来:“等早操完毕,你去长老院找我。” 这是有戏!那名弟子响亮的应道:“是。” 与他同行的另外几名青木派弟子好比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跃跃欲试。 不想,云景道长敛了笑,又对那名弟子批评道:“你今天的行为已经干扰到了新兵阵的操演。念你是头一回,自己去执事堂领罚。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弟子知错了。”那名弟子被他点破心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他的同伴们见状,纷纷息了心思。 “去罢。”云景道长轻轻挥手。 几人还不忘向他与青钰上人飞快的行了一礼,匆匆跑向观赛区。 熟悉的味道。论调教弟子,大家的手法都差不多嘛,不失为同道。后者赞同的微微颔首,笑容直达眼底。 第二零六章 破与立 第一次操演,首先是两个字,即,“破”与“立”。 破旧阵序,立新阵序。 阵序是兵阵的基础,也是兵阵的关键。 而青木派既有的阵序与五行门的是完全不同的。象这样的情况下,双方要合阵,两种阵序间的磨合,也非易事。 来之前青钰上人做好了磨合的准备。但所有的准备,都被第一次合阵的“惨状”打得粉碎。他不得不思考磨合的可能性。 恰好这时,袁峰透出了新阵序的想法。他亦大受启发——是啊,不破不立!现有的阵序确实是成熟的,且与各种兵阵配合纯熟,但是,它最初也是全新的。更何况,先有阵序,还是先有兵阵,这个问题,就象是先有母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永远都是没有意义的争辩。而兵无常势,才是正解。 现在新阵序的方案已经搞出来了,只等实验。虽说今天是头一回,青钰上人却是信心满满。按照昨天商议好的,首先由他来向众弟子主讲新阵序。 目光从场外的那一片黑压压的头顶上掠过,他看向场内,若无其事的开讲。 他是元婴上人,目光凝重,有如实质。场外的弟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觉?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先生讲道,先看我们做甚? 除了他们,全场就只有白璋上人也注意到了。因为他也没忍住在开讲之前看了一眼场外。 见那些弟子们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果然这里不存在“法不外传”这一套。 不然的话,在宣讲之前,肯定要先清场。所有无关人等,都会在开讲之前,自觉的退场。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情的清理。若有反抗者,势必会被严惩。 在五行门里,以及仙门的其他门派、修真世家,都是这样做的。 反观青木派众弟子听到开讲内容后,两眼放光的坐在那里,雷打不动的样子。摆明了是想旁听新阵序。感受到了他家大师兄的目光后,一个个都是面现迷茫之色。显然是根本就不知道“法不外传”这条仙山铁律。 从这一细节上,不论是青钰上人,还是白璋上人,都再一次意识到,青木派这里是真的不存在“法不外传”。在这一点上,他们确实是言行一致。不象仙山众修……不说也罢。 主院里,沈云走到窗户前的长榻上坐下来,双眼微合,也开始认真的聆听——以他的修为,只要他愿意,临时演武场那边,俨然就在眼前。是以,他要听青钰上人的讲道,无须刻意去现场,坐在这张榻上,效果是一样的。 新阵序是兵阵的关键所在,他自然也是关心的。昨晚听了袁峰的讲道,他其实已经了解了新阵序。所以,没能忍住,当着袁峰和道长的面,便推演起来。 这会儿听青钰上人也讲新阵序,于他来说,更多的是听青钰上人讲道。也就是说,进一步考校后者的考量要多得多。 青钰上人的讲道很务实,没有仙山里通行的那种故弄玄虚。甚至于,他的语言都是偏口语,里头几乎没有隐晦深奥之词。偶尔出现了一两个在兵阵上的专用术语,他都立刻用浅显易懂的语句解释清楚。 从这一点上,沈云有一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的即视感。青钰上人的讲道,很有青木派之风呢。 明明青钰上人前两天为弟子们解惑时,还是文绉绉的。与今天相比,象是换了一个人在上头讲道似的。 沈云睁开眼睛,眼里的笑意不自觉的带了出来,轻声赞道:“不错。很有意思的人呢。” 如今,他算是明白青钰上人为何这么低调,从而名声不显了。 因为放眼九大门派,乃至整个仙山,青钰上人皆称得上是一个异类。 以青钰上人之能力和心气,未必看得上其他同辈的修士。 反过来,如果得知他的“真面目”,仙山之同辈修士大概是无法和他愉快的玩耍的。 而在仙山里,这一点是非常危险的。 到底有多危险? 当年在运天演武堂时,沈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一回。 所以,要想不被孤立、陷害,甚至被抓了去当祭品,象青钰上人这样,不失为一条自保的好法门。 但象他们这样的人,又何尝会心甘呢? 这不,沈云了自己选择了正面刚。而青钰上人则是伺机而动。 看清楚了这一点后,沈云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思了。 没有必要了。 青钰上人视这一次的合作为摆脱桎梏,放飞自我的良机。是以,哪怕不知道“冬草转青”很有可能在青木派应验,他也会比任何人都想成功,更不可能暗中使坏。 在现阶段,沈云对他是完全放心了。 事实也是如此。 从这一天开始,新阵式进展神速。 原本,迫于凡人界东海战场的压力,沈云和长老会都打算启动第二套方案,提前界入那边的战事。 现在,新阵式进展之快,大大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又改了主意,决定还是用这一套方案。 一来,青木派与落桑族人的实力相差甚远,所以,他们出手的时间显得格外重要。从目前来看,战机还没有出现,不能贸然动手; 二来,新阵式小成也就在这两三天里了,不至于延误战机; 最重要的是,如果首战告捷,不论是在凡人界,还是仙山,皆会抓住所有人的关注。届时,这一战的相关细节势必会被人们扒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新兵阵、新阵序,都是遮掩不住的。 沈云可以想象,人们得知大捷来既是因为青木派与五行门的合作,亦是因为人族修士和妖族修士间的默契配合,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再多的宣传、呼吁,都比不上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更有说服力。 在落桑族人那边也是如此——仙山各界团结起来,痛揍他一回,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而沈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另一边,余莽与妖王特使的“五天之期”也到了。 第二零七章 生意经 余莽手底下也有擅厨的妖族弟子。他们按照菜谱所写,只实验了两回,便烹制出了让余莽满意的炸条儿。 余莽吃得满嘴喷香,觉得“炸条儿”这个菜名完全辱没了美味。心思一转,他给改了个“金酥肉”的名。 谢青他们听了,都觉得好。 “金灿灿的,象!” “确实酥松。” “是香喷喷的肉味,没错了。” “光凭这个名字,这道菜就能卖个好价……” 前三句,余莽听着还很得意的。听到第四句,急忙喊停:“卖个好价?什么意思?跟谁卖个好价?” 谢青挠头:“不应该是和‘赛龙肉’一起卖吗?我们出技术,妖族出人和地盘,一起合伙做买卖产?”明明和玄天门、五行门都是要这么合作。难道和妖族就不一样了? 余莽呵呵:“你以为妖王陛下乐意和玄天门、五行门平起平坐?” 谢青恍然大悟,象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对对对。他肯定是不乐意的。”心思一转,他又问道,“所以,我们是要把方子直接卖给妖王?” “不是卖。”余莽叹了一口气,“是送。” “啊?”谢青等人惊呆了。回过神来后,个个愤恨不已——凭什么! “就凭他是妖族公认的王。就凭他修为高深莫测。就凭他的财力成迷。”余莽斜眼瞥着他们,哼道,“还要更多的理由吗?” 好吧,你说的完全有道理。谢青他们缩了头,只是小声的嘟囔着:“那也不能白送啊。” “堂堂妖王还贪上这点小利了……” 余莽被他们几个气笑了,啐道:“你们跟着我混了一两百年,还是这点出息!就没学到一点点的生意经?” 说着,他翻了个白眼,“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没有山芋,没有肉茸果,他得了菜谱有何用?拿去压箱底吗?” 听他这么一说,谢青他们一个个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齐齐冲他竖起一双大拇哥来:“高,实在是高!” 山芋和肉茸果,目前在全仙山里,只有云雾山脉里有呢。他们送得一回,只能是一回。以妖王之尊,总不好意思老叫他们白送吧? 在香酥肉的菜谱,要想破解,算不得什么难事。 不如大方一些,直接送给妖王。 就当是为山芋和肉茸果在妖王那边打开销路好了。 这样才是高明人做买卖呢。 想通了这些,他们接待妖族特使时,完全是当未来大主顾对待的,态度自然而然的比上一回还要好。 妖族特使以为是沾了妖王的光,心情大好。 余莽见状,不说废话,直接拍掌,命令道:“把金酥肉端上来,请特使大人品尝。” “金酥肉?”特使大人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斜飞入鬓的两道长眉皱起来,眼见着就要在眉心拧成了墨疙瘩。 余莽何等机灵,连忙解释道:“没有肉!绝对是一道素菜。我不会取名,给起了个破名字。特使大人如果不喜欢,尝过之后,能给它赐个新名,是我们的荣幸呢。” 特使大人这才略微松开了眉毛,再一次强调道:“真不能沾一点荤腥啊!” “真没沾!没有,绝对没有!” 说话间,金酥肉的香味已经从外面飘了进来。 特使大人皱着鼻子嗅了嗅,眉头又皱起来了。这回,是真正的皱成了墨疙瘩。 待看到实物后,他指着端上来的那一大碟堆得尖尖的吃食,问道:“就是这个吗?这么浓的肉味,还说没有有!当本座的鼻子是摆设吗?” 真是恼火了,连自称都改,不再是“兄弟我”,而成了“本座”。 余莽赶紧的上前,亲手接了大碟子,端过去,又亲手拿了一根,“咔滋”的咬一口,将露出来的芯子,给他看:“您瞅瞅,真不是肉。” 特使狐疑的定睛细看。 这回是真不确定了。 “看着象肉,又不象肉……” 吃惯了肉的他,居然辨认不出来了。 几百年的肉怕是全白吃了…… “尝一尝!特使大人,先尝一口。只要发现里头掺了一丝丝的肉,在下把头切下来,给您当球踢!”余莽端着碟子,乘热打铁。 “我又没有发誓断荤腥……”这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特使大人咕噜了一句,拿起一根来,咬了一口。 “咔滋!” 他的眼睛立时亮了。 接下来是一发不可收拾。 “咔滋!咔滋……” 转眼间,堆得岗尖岗尖的一大碟金酥肉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碟子,目光极尽缠绵。 这目光太熟悉了!余莽想起自己带着参山他们头一回去下馆子,那些家伙瞅着吃光了的菜碗,一个个的也都是这种眼神。 特使大人这是还没吃够呢!不过瘾! 意料之中的事! 哪有妖族不喜欢炸货的! 所以,他早早的做好了安排。 放下空碟子,余莽笑眯了眼:“他们人族有一句老话很有道理,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金酥肉到底是不是纯素的,在下口说无凭。这样吧,特例大人若是觉得好吃,不妨移驾去厨下,看一下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好一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好,就依余爷之言!”特使大人高兴极了。 这里是临时营地,哪有专门的厨下?余莽将人请到了隔壁的一顶帐篷里。 那里,众妖已经做好了准备,洗山芋,削皮,蒸熟,捣成碎泥……每个环节都展示得清清楚楚。 余莽领着特使按照流程,挨个参观,详尽解释。最终,他们在油锅前站定,等着里头的炸条儿出锅。 “太厉害了!”特使大人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在油锅里慢慢浮起的炸条儿,已经信了九分。 不一会儿,炸条儿出锅,控干油,又用碟子盛了,送到他面前。 “先前那一碟,也是这样炸出来的。”余莽做了个请的手势,“特使大人再尝一尝,是否是一样的味道。” 特使大人点头,拿起一根来,认真的尝过后,满意的连连点头:“是的,完全一样的味道!” 第二零八章 金银果 眼见为实后,妖王特使明显得话多了起来,对余莽的态度也越发的亲和。 于是,余莽不费吹灰之力从他那里得知,原来这方子还真是为妖王淘换的。 天劫下来后,妖王认为是天罚,所以,立刻举行了祭天礼。 妖王的祭天礼,以神秘而著名。能够参加的,从来只有两人:一个是妖王,另一个就是主持祭礼的大祭司。 是以,妖王特使不知道祭天礼上发生了什么。和其他妖王亲信心腹一样,他只知道一点,即,祭天礼之后,妖王和大祭司一道,宣布戒掉一切荤腥。 时间是,直至下一次祭天。 下一次祭天? 人们立刻想到的是,陛下上一次祭天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象是一百多年前吧……时间实在是有些久远,以至于很多人只记得大概的年份,完全忘记了确切的日期。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妖王和大祭司这一回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沾荤腥了。 他们两位不能吃荤,妖王特使等底下人,敢自己吃吗? 自然是不敢的。 所以,他们只能想着办法去搜罗好吃的素食。 几个月下来,能找到的素食,他们都吃腻了。然而,妖王还没有除戒的意思。 这不,连大祭司都扛不住了。听说妖王特使此次外出是为了“赛龙肉”,大祭司悄悄的找上门来支招——“赛龙肉”是荤食,大祭司是没指望能品尝一番了。但是,大祭司听说了“赛龙肉”的美味,认为余莽他们既然能做出如此美味,做素食的本事想来也不差,不如借此机会,搞点好吃的素食过来。 “最好是带肉味的。” 这个点子简直出到了妖族特使的心坎里。 没有想到的是,余莽他们不但有,而且做出来的金酥肉还超出了他的预想。 “就是名字不好。”吃完一大碟之后,他才感觉掂了个底,连意犹未尽都远远称不上。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他故意向余莽大吐苦水,“陛下向来言出必行,说是不吃肉,那肯定是什么肉也不知的。我很担心,哪怕是素食,只要沾了个‘肉’字,陛下也不肯享用。” 如果妖王讲明了不肯吃,那么,他们这些底下人还是没得吃。 余莽懂了,从善如流的说道:“它本来的名字是叫‘炸条儿’。‘金酥肉’是我胡乱给取的名。既然特使大人不喜欢,那就改了吧。”说着,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抱拳请求,“请特例大人赐一个名字,如何?” 特使大人也没客气,略作沉吟,应道:“就改一个字。把‘肉’字改成‘果’字。”顿了顿,又道,“还是不好。我们银刀城里有一道名菜,叫做八宝酥鸭。我担心陛下会由‘酥’字,想到八宝酥鸭,索性连这个字也一并改了。就叫,叫……金银果!” “金银果!”余莽喜道,“好名字!多谢特使大人赐名!” 特使大人也是个精明的。改完名字,话锋一转,拿着菜谱,聊起了里头的食材。 余莽一个废字也没有多说,爽利的道出它们的产地——全部是云雾山脉里才有的土特产。 一一介绍完后,他笑眯眯的又道:“我们沈门主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冲侍立在一旁的谢青挥挥手。 后者明白,大步走到帐帘旁,掀起帘子来,冲外面招呼道:“都抬进来。” “是。” 一队弟子抬着几只大箩筐进来了。 每一只箩筐都有半人高,前面三只里头岗尖岗尖的堆着山芋,最后一只则是一个又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小布袋。 余莽向他介绍:“这三筐就是制作金银果的主料。后面这一筐是已经配制好了的配料。一包配料,可煮制十斤主料。另外,还需要面粉和豆油。食谱上都详细的标明了用量。只是因为这两样非云雾山脉独有,在银刀城里不缺上品之货色,沈门主说就不献丑了。”。 四只箩筐都是沉甸甸的,估计有数百斤。 看似很多,其实……陛下享用完后,余下的,怕是还不够他们这些近臣塞牙缝的。 妖王特使在心底里盘算道:且看陛下是否喜爱,再做打算。 “多谢沈门主了。我一定将沈门主的好意带给陛下。”他爽朗的替妖王‘笑纳’了——一挥袖子,将连同四只大箩筐一道,把‘小礼物’都收进了妖力空间里。接下来,他真正的松了口,“‘赛龙肉’的真相,我也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有劳特使大人。”余莽高兴的轻轻击掌。 抬箩筐的妖族弟子们退下。自外面又有一队妖族弟子鱼贯而入。 他们端的是金银果、时令鲜果和美酒。 “特使大人辛苦了,区区薄酒,不成敬意。”余莽招呼道。 “余爷太客气了。” 妖王特使吃得肚儿浑圆,打着饱嗝离去。临走之前,给余莽留下了一枚传话珠,说,以后通过传话珠联络。 第二天晚上,他通过传话珠给余莽传话。 妖王很喜欢沈门主的“小礼物”,对云雾山脉的这些特产颇感兴趣,派他与余莽商谈购买事宜。 余莽故作为难,在传话珠里吞吞吐吐的,说云雾山脉也没有别的出产,青木派上下都指着它糊口……云云。 妖王特使听出来了,单是在传话珠里三言两语的谈不成这桩买卖。得知他和商队已经拔营离去,不在原地了,便与他重新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收了传话珠,余莽抹了把脸,眉眼间的愁苦之色荡然无存,喜气洋洋的告诉谢青:“生意上门了!” 他与妖王特使联络时,谢青一直在旁边。是以,后者听得再清楚不过,闻言,不解的皱着眉头问道:“老爷为何不立刻应允了,把这桩买卖做实呢?” 话音刚落,他成功的得到了余莽的一记“毛栗子”。 “这些年,你真是白跟着我混了!”余莽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能不能把追婆娘的劲儿,使在学做买卖上?” 谢青当即以白眼还之:“老爷,你追上不掌柜的,不能拿我和小玉撒气……” 这一下好比是踩到了余莽的痛脚。他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大叫着“死螃蟹”,向谢青扑打过去。 “哈哈哈哈……”谢青化成一道劲风,呼的逃了出去,只余下满帐篷的嚣张笑声。 第二零九章 谈成 两天后的子夜时分,是余莽与妖王特使约定好的商议时间。 约在半夜三更,并不是防备什么,也没有搞事情的意思。而是妖族与人族不同,他们的作息是昼伏夜出。是以,于人族来说,子夜时分要么是沉睡,要么是搞事情,但妖族却是一天之中精力最为旺盛的时间点,约好此时谈判,才是诚意满满。 除此之外,妖王特使也很会来事儿。 他带来了定金——一百头大肥猪。 关于这些大肥猪,余莽也收到了一些风声。妖王和大祭司带头吃素了。消息传出来,银刀城城主立马响应。先是城中的权贵们也争相效仿,继而是寻常的妖民们。从第二天起,城中的肉市门可罗雀,各种肉食,无人问津。 数月下来,肉市没有宣布关张,却也跟关张没什么两样了。大小肉贩们不得不把生意场转到了银刀城外。 可怜了很多无肉不欢的妖民,如今要买点肉打个牙祭,还得偷偷摸摸的出城去买。明明是掏钱买,却搞得跟做贼没什么两样。 但是,谁也不敢叫苦。 因为不吃肉是为了应对天罚。 这也使得妖族特使突然上肉市紧急订了一百头肥猪传开后,呈爆炸性的效果。 余莽之前一直在虎族避难,这次出来,也是先回云雾山脉。还没来得及去银刀城。以前,撤离银刀城时,他令留下守铺子的参山等人蛰伏下来。必须是他亲自,方能重新激活。 所以,这道消息,也不是参山他们传过来的。实在是它太劲爆了,这两天里,几乎有人的地方都在猜测“银刀城城主会不会破戒”、“银刀城城主什么时候破戒”。 余莽想不知道都难。 与众好事者不同,他与谢青猜测:这一百头肥猪是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谢青没有猜。因为光顾着流口水去了——前两天炸制金银果时,他听厨房那边的人说了,用猪油炸出来的金银果,只会更香更酥。如果把山芋泥馅换成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馅,酥酥的咬开来,里面汁水四溢……滋,那才叫美呢。怕是‘赛龙肉’也比不上…… 当时他还笑那些家伙“早点睡,梦里全都有”。自从天劫之后,他们连猪毛都没有看到过了,哪来的“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馅”。 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要美梦成真了! 是以,当妖族特使说,奉妖王之令,也给沈门主带了份“小礼物”时,他站在一旁,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没有流出口水来。 他家老爷没有猜错。妖王的回礼就是那一百头方头大耳的大肥猪。 用大肥猪换山芋,这么败家的事儿,也只有斋戒中的妖王才做得出来。 再看到妖王特使掏出来的是一只胀鼓鼓的灵宠袋时,连余莽也是笑意直达眼底,难掩欢喜之色。 “陛下真是太客气了。”他双手接过灵宠袋,大大方方的打开来看。 里头,一百头大肥猪都是活物,其中,有近一半的母猪腹部如鼓,带着小崽子呢!几头公猪全是油光水亮的好种猪。 余莽的嘴巴再也没法合拢了,连声道谢,直言道:“陛下想得太周到了。这些正是云雾山脉里最需要的。” 妖王特使目光流转,笑道:“他们人族不是常说礼尚往来吗?我想,陛下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余莽听懂了——这是想讨要芋种呢。 没问题!主公已经有交代:如今云雾山脉里不缺上好的芋种。不但如此,如果妖王有意愿,青木派还能派出专业人员帮助他在妖界种出头一茬来呢。 当然,余坊主淫浸生意场多年,早已深知“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在接下来的谈判里,他按照有商有量,又不失坚持的原则,与妖王特使相谈甚欢。 天将亮,妖王特使成功的与他谈下了为期三年的山芋购卖合同。在这三年里,青木派不但每年向妖族出售三百万担山芋,而且每年还要帮他们开垦五百亩山芋田。 而妖王这边则是用凡米或者生鲜肉食换购山芋。比如说,用凡米换购的话,必须是当年的新米,换购比例是,一石凡米换购三石山芋;若是肉食的话,一头两百斤的肉猪可换购五石山芋……等等。 协议从即日起生效。 这也意味着,这一个月的下旬,双方要完成第一笔,也就是三十万担的山芋交易。 送走妖王特使后,谢青使劲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好几把,把自己掐得泪眼汪汪的,嗷嗷叫。 “是真的,不是做梦!”他激动的对余莽叫道,“老爷,一石大米兑两石山芋!这是要发啊!” 山芋原产于凡人界的菱洲。它的产量不高,不及凡米的一半。但是,它对田地的肥力要求低得多,只要有土,山上谷里,遍地能种。伺弄起来,也要容易得多。不象凡米一样,只有水田才能种植。所以,总的产量还是很多的。 再加上山芋吃多了,会有腹胀、烧心等不良症状。也使得它卖不起高价来。卖价远远比不上凡米。 以当年的新米为例,一般品质的,一石通常能换到五石山芋。 一石凡米换两石山芋?那必须是下品陈米的价。 也难怪谢青会这么激动了。 余莽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们卖的是菱洲的那种山芋吗?我们的山芋是改良了的。不但个头更大,皮更薄,而且口感也要好许多,更加的粉糯香甜。又容易消化,一天吃三顿,也不会腹胀、烧心。价钱自然是要卖得贵一点。” “是是是。”谢青象小鸡啄米一般的把头点得飞快,“这边种的山芋确实是好吃许多。老爷!是我一时嘴快,刚才说错了话。一天三顿的吃,一吃就是好几个月,就算是真正的龙肉,也会吃厌的呢。这回换到了十几万石凡米回去,大家总算能换个口味,不用顿顿吃山芋了。我是为这个高兴呢。” “那还差不多。”余莽哼了一声,从袖袋里取出灵宠袋来,殷切的说道,“真正要改善吃食,还得指望这些。希望它们到了家里,也能好养活。” “肯定好养活。”谢青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世上就没有门主大人做不到的事呢。” 余莽被他的话逗乐了,纠正道:“你还先别帮门主大人吹牛。据我所知,门主大人也不会喂猪。以他的性子,这些猪肯定是要交给马场,让苏场主他们去费脑筋。” 这些猪都是凡兽,在灵宠袋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七天七夜。是以,余莽当即宣布改道,不去银刀城了,立刻起程回家。 一是把猪尽快送回去;二是回去运山芋,为十天后的第一次交易做准备。 第二一零章 诅咒 余莽还真没有猜错他家门主大人。 商队回到云雾山脉,又一次的受到了出外防线百里相迎的超规格待遇。不过,这一回前来迎接他们的是马场的场主苏老三一行人。 苏老三他们是奉沈云之令,过来接生猪的。 长老会也很重视这批生猪。为了早一些将这些生猪从灵宠袋里放出来,长老会特批用“吞金兽”运送。 此举不可谓不明智。这一路,余莽他们都是揪着心呢。因为哪怕每一次临时歇脚时,余莽都要打开灵宠兽,放这些生猪出来放放风。然而,这些生猪还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憔悴。急得余莽他们再进一步的加快了脚程,硬是比急行军还提前一天一夜赶回来。 即便如此,苏老三他们看到这些生猪时,皆禁不住在心底里‘咯登’作响——一百头猪都没有什么精神头。尤其是那些怀了崽子的母猪,出了灵宠袋后,一只只的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也没有了。只有硕大的肚子在一抽一抽的。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快把猪赶进船舱里去。”苏老三顾不得跟余莽多说,立刻展开急救,“带崽的母猪用担架抬进去。抬的时候,手里都要稳一些,莫惊到了它们。” “到了舱里后,先给这些母猪查看,必要时加回春术。” “船舱保持通风。” “汤药煎好了没有?都端进船舱里去。” “带崽的母猪先不要给药……” 余莽见他们人手不够,临时调派了一些生产经验的女妖族弟子过去帮忙打下手。 很快,一百头肥猪都进了大船舱里,余莽下令所有人快速登船,少顷,“吞金兽”返程。 待进入外防线后,有两头母猪出现强烈的早产症兆。苏老三他们做了相关准备,在大船舱的一旁收拾了一间小舱房做产房。 发现之后,他们立刻将这两头母猪抬了进去。 哪知这两头母猪的情况都不同程度的迅速恶化,不但是早产,而且是难产。它们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嚎叫。 余莽听得心里慌慌的,同时也是觉得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没必要留在这里占地位,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名帮忙打下手的女妖族弟子尖叫:“出血了!好多血……” 话未说完,屋子里腾起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余莽转回身去一看,其中的一只母猪头一歪,无力的倒在了血泊里。 以他的经历,这点血算不得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来。 “怎,怎么办?”他扶着墙,脸色白得象个鬼,惶惶然的问身边的谢青。 后者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哆哆嗦嗦的答道:“我……去请苏场主!” 苏老三经营马场这些年,练就了一手给马钉掌、接骨的绝活。并不擅长给畜类接生。所以,没有跟来小舱房,这会儿仍然留在大舱房那边主持大局。 也正是因为苏老三遇事不乱,在本次急救中拿大主意,呈主心骨状态,谢青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请他过来继续当主心骨。 一名负责给两只母猪接生的马场弟子比他们要镇定得多,反应也更快。不等谢青行动,他已经站了起来,举着两只被血染得通红的手绕过他们两个,冲出了小舱房:“场主大人,这猪有古怪……” 余莽听得真切,惊得两只眼睛浑圆。与此同时,身上莫名的起了一股子劲,提脚快步跟了出去。 谢青亦是如此。 两人前后脚的出了舱门,看到苏老三与那名弟子又劈面急匆匆的过来了。 余莽连忙拉着谢青让到一边,嘴里问道:“三叔,是什么古怪?” “我先去看猪。”苏老三脚下没停,与那名弟子冲进了小舱房里。 这一回,余莽没有跟进去。并且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谢青:“我们就呆在外头,莫进去了。” 一来,他们完全帮不上忙; 二来,里头总共才那么大。 但必须留在这里。 谢青明白了,拧着眉头问道:“老爷,这些猪是被动了手脚吗?” “我没看出来。”余莽郁闷极了,嗡声说道,“如果是真的……这回真是叫鹰啄了眼!” 谢青没有再接话。先前没往这方面想,所以,还不觉得有这回事。现在再想起来,他越想越觉得那些猪蔫巴的太快了些——明明他们每隔几个时辰,都有给这些猪放风…… 不能再瞎想了!他赶紧甩甩脑袋,和余莽一道提着心看着虚掩着的舱门。 好在没有让他们在外头等多久。大约半刻钟之后,苏老三从里头打开门出来了。 “好了。没事了。”他走到两人面前,后背轻轻的靠着墙,一脸庆幸的说道,“两头母猪都被下了咒。不是很高明的咒。破了咒,它们就没事了,可以正常产崽。” “下咒?谁干的!”余莽却绷直了身子,一双手更是愤怒的握成了拳头。 他这么问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诅咒在妖族里是比较常见的法术。不能破的话,它就会很厉害。一旦被破,瞬间会沦为一句恶毒的话语,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效力,而且连下咒之人也会暴露出来。 是以,苏老三既然已经破了咒,那么,肯定是知晓下咒的是哪个。 “具体是谁,现在还不能公开。必须先向云哥儿汇报。”果然,苏老三应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是妖王动的手脚。” “这么肯定?”余莽挑起一边眉毛望着他。 “对,就这么肯定。”苏老三不躲不避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余莽先败下阵来,摸着下巴,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等手段?” “你是说破咒吗?”苏老三笑道,“老早以前的事了……唔,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说着,他指了指隔壁的大舱房,“我先去里头做事了。” 正事要紧。余莽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青目送他进入大舱房后,靠上前来悄声问道:“老爷,事情真这么简单?” 他成功的从余莽那里又得到了记“毛栗子”:“他没有改口之前,必须是就这么简单。”顿了顿,又道,“这事先不要往外说。等会儿我们的人从里头出来了,你记得要叮嘱他们一句。不管在里头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是。”谢青摸着头,正色道。 第二一一章 对症下药 苏老三没有骗人。一个多时辰之后,两头母猪先后成功下崽。一头下了六只小猪崽,另一头更多,是九只。 也不知道诅咒对小猪崽有没有影响……带着这样的担忧,余莽跟着苏老三,也去小舱房里看了一回。 小舱房里已经被重新收拾过了。干干净净的,一点血气也没有了。两头母猪也是干干净净的。它们放松的卧躺在铺得厚实的干草上,给小猪崽子们喂奶。 仿佛先前的危急情况都是无中生有的幻像一般。 余莽想抱起一只小猪崽来看个究竟。刚弯下腰来,就被身边的苏老三伸手拦住了。 “现在还不能抱猪崽子。母猪会拼命的。”他向余莽解释道,“它们刚刚从死边打转,这会儿还虚着呢。不能乱动。” 余莽连忙收回手:“我就想检查一下,对猪崽有没有影响。” “我看着还好。”苏老三看向负责接生的那名弟子,问道,“你都一只一只的检查过了吗?” “下一只,我就检查了一只。两窝猪崽是早出来了几天,显得弱了些,不过,都没大问题。母猪下奶快,猪崽也不算多,应该是养得活的。”那名弟子快活的答道。 余莽看着眯着眼睛吃奶的小猪崽们,咋舌:“这还不算下得多?那边都下了九只!”余坊主以前身为一方大佬,连猪肉都不吃,哪里知道一头母猪一回会下几只崽。是到了东海之后,他才沾上了人间烟火。那时,茶庄里也是喂了猪的。当然,喂猪的事不归他管。他只管看账,还有吃猪肉。从账本上来看,一头母猪一窝平均能下到五头猪崽。象这种九只的,是很罕见的情况了。 苏老三嘿嘿笑道:“那得看是哪里的猪啊。换在凡人界的话,这两窝是了不得了。到了仙山这边,九只一窝,还行。”指着六只的那一窝,“这一窝的话,差了点。” “我明白了!”余莽恍然大悟,“是仙山的灵气足,凡兽也养得好一些,对吧!” “对,就是这个道理。”苏老三此时兴致颇好,与他说起了养畜经,“到了仙山之后,我才知道这边真的是水土好,什么都比凡人界容易养活……” 于是,谢青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情形是,两头母猪和它们的小猪崽们都睡着了。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了,只在临时猪圈的旁边,他家老爷和苏场主两个席地盘腿而坐。一个说的兴致勃勃,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说的是什么呢? 一头成年公马一天要吃多少草料! 老爷居然听得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难道老爷盯上了贩马的新买卖?或者是苏场主要托老爷买草料? 谢青满头黑线。 “阿青,你有什么事?”余莽看到他进来后,光站在那里不吭声,抬头问道。 “哦,船头让我来报告一声,半个时辰之后就要进营了。”谢青连忙答道。 苏老三先从地上起来了,一边拍着身上沾的草屑,一边笑道:“余爷,我得去喊他们做下船的准备。等到了马场,我再接着跟你说。” 还要接着说!谢青惊讶的看向自家老爷——还真不是闲聊啊。所以,老爷是要贩马还是要买草料? 余莽无视他那八卦的眼神,也站了起来:“好啊。”又问道,“要不要我们搭把手?”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苏老三总共才带了五个人出来。 “好啊。求之不得呢。”苏老三没跟他客气。 问清楚要怎么做准备后,余莽让谢青去外面的甲板上点了二十人过来,一同帮忙。 他们在船上准备好,稍微休息一下,新营区到了。 “吞金兽”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先是把余莽他们送到码头,然后再腾空,直奔马场。 在飞过临时演武场上空时,余莽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底下正在操演的兵阵给牢牢的吸引住了。 “哇,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比先前还要威武!” “那是必须的啊。又多练了这么些天……” 而正在操演的弟子们却至始至终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有给他们。只有云景道长抬头看了一眼,快步走到白璋上人面前,把手里的令旗交给他:“我得先走一会儿。我那边,你帮我看着些。” “好,没问题。”白璋上人这才抬眼看了一眼空中的“吞金兽”,满口应下来。 待“吞金兽”在码头上停靠下来时,云景道长也正好赶了过来。 他是奉命去接余莽。 关于与妖王的山芋买卖,沈云发下话来,要听余莽当面做详细汇报。 “是。”便是没有这道命令,余莽这次回来也会找沈云汇报。是以,他早已安排好了,由谢青带着众弟子回他们妖部去。而他自己则跟着云景道长去主院。 沈云正和王长老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见到他后,招呼大家去屋里说话。 四人在小桌边坐下来后,沈云亲手给他倒了一碗热茶,说道:“提前了一天一夜回来,这一趟,你们赶得够急呢。来,先喝口热茶去去乏。” “没事。在‘吞金兽’上歇了一会儿呢。”余莽双手捧着茶,喝了一口,开始汇报与妖王的交易始末。 听完,沈云笑了,对他们说道:“不吃荤腥,就能化解天罚,安然度过天劫?妖王陛下度天劫的法门比我们要简单得多呢。”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王长老头一个不信,“妖王也不会这么肤浅。” 余莽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去银刀城里亲自查看。从一路上收到的消息来看,也确实能证明妖王和大祭司确实是在天劫下来后就没有沾过任何荤腥了。” “竟然是真的!”王长老讶然,下巴差点儿掉了。 云景道长抿了抿嘴:“妖族敬畏天道,更甚过我们。所以,如果祭天礼上了点什么事,妖王和大祭司还真有可能被吓得茹素。” “祭天礼上出了什么事?”沈云看向余莽。 后者连忙摇头:“不知道。我没能从妖王特使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沈云的左手在桌面上轻轻的叩了一下:“想办法查一查。要与妖王合作,首先必须把他的症状给摸透了。” “对,对症下药。”云景道长也道,不过,话锋一转,又道,“妖王的祭天礼素来神秘,难以打听呢。” 余莽抹了一把脸,笑道:“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只有削尖脑壳的余莽!”既然大人说事关重大,那么,他就不惜一切代价去打听。 “哈哈哈……”众人被他的话逗乐了。 第二一二章 检讨 接下来,王长老跟余莽商量起了十几万石山芋的事。 三十万石山芋不是个小数目。收到传讯后,长老会便立刻着手调集。目前,已经有二十万石运到了新营区的码头上。还有十万石最迟将会在明天到位。 余莽听完愁得直挠头——这才是头一个月的三十万石,便要这般调集了。接下来的,每个月都有二十万石至三十万石的量,可要怎么凑啊?看来他太高估了家里的山芋产能。 沈云也没有想到连三十万石都要凑,连忙问王长老:“老王,下个月的月底还要准备二十万石,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问题。”王长老说出了他的安排——如今,不论是新营区,还是北煤区,种植山芋都是成熟的技术了。各田庄都是连续三茬实行了四十到四十五天成熟。是以,他按排北煤区和新营区轮流承担每个月的交易额。 只是这一个月的交易有些困难。主要原因是,消息突然,两区都没有足额的储量准备。 其中,新营区这边储量虽然不及北煤区,但是,它消耗也要少一些,所以,富余相对要充足一些。故而长老会将头一个月的交易落在了新营区头上。 新营区扣去自身的消耗,只能拿出二十万石来。 长老会便出面,帮他们向北煤区借了十万石。 “亲兄弟明算账。”王长老乐呵呵的跟大家掰手指,“这十万石,北煤区那边也不是白借的。他们提了条件。一是,月底与妖王交易成功,新营区要分两万石凡米给北煤区;二是月初的时候,新营区这边有两块芋田要收新了。届时,新营区要还上余下的六万石。” 云景道长点头道:“有借有还,这是合理要求。” 沈云却道:“长老会这么一分派,俨然是一家人,两只锅里煮饭。要是一只锅里顿顿煮米饭吃,另一只锅里却是一天三顿的山芋煮山芋。别个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吃了两顿顿后,怕是忍不住要掀锅。” 这话说得可不轻。余莽抱着自己的茶碗,缩了头——这事是因他而起。 当时,他只知道家里的山芋多,凡米产量还没有跟上来,搞得大伙儿只能一天三顿的吃山芋。吃碗米饭,便成了打牙祭。山芋那玩意儿不能这么见天的连着吃,上次回来,他才连着吃了两顿,嗓子就不好受了。 不过,山芋变成“金银果”后,粗粮变成了细粮,他吃着不拉嗓子了。可是,这么做,费时费力倒在其次,主要是太费油。青木派这点家底享用不起。只有妖王有这福份了。 也恰好那边也有这意识,他想着为家里赚点凡米改善生活,当然,还有与妖王方面交好的深层次考虑在里头……总之,他大力促成了这桩买卖。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还是考虑不够成熟。 一是太高估了家里的山芋储备。 二是没有想清楚北煤区和新煤区如何分利…… 正在愧疚之际,一只大手轻轻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是大人! 余莽连忙抬起眼帘看过去。 沈云收回手,没好气的骂道:“你缩什么头?凡米是你扒拉回来的。论功行赏的话,你这回绝对是头功呢。” “可是,我没有考虑清楚……”余莽心里暖洋洋的,欲如实道出心中的想法。 沈云摆手打断他道:“你把米搞回家里来了,难不成还要煮熟了,用碗盛好,送到桌子上来,给他们享用?别的门派是什么做派,我不管。在我们青木派里,容不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爷们。” 在场的其他三人对此都没有意见。因为这也是青木派一向的主张。在立派之前,还是搞私营的时候,相关的规矩就已经立起来了。这么些年来,已经深入人心,一直执行的很好,亦无可厚非。 王长老关心的是前一条,即,长老会关于山芋买卖的分配方案,看样子主公是严重不同意。 他自认为很公正了——青木派里现在总共才两个营,每一个营都单独吞不下这么大的一笔买卖,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按月轮流来喽。 有问题吗? 应该是没有的。 可是,听主公刚才一说,他也觉得可以砸锅了——说好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煮两锅这样的饭,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心思飞转,他想到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就不搞按月轮流。 但两个营区,不论哪一个营确实都没法单独吞下这笔买卖啊。 觉得脑壳拧巴了的王长老,苦着脸看向沈云,直言道:“主公,如何才能煮好这两锅饭呢?” 沈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手指头轻轻的在桌面上叩了叩,问道:“道长,你呢?这个方案出来时,你是怎么想的?” 云景道长汗颜:“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下,沈云惊讶极了,看着他们两个,等解释。 余莽很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不是长老。所以,三位大佬,现在讨论这个话题,合适吗? 沈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要不自在。事关与妖王的山芋交易。你身为主要经手人,知道得情况越多,与妖王交涉时,才能更好的随机应对。没有违反保密条例。” 余莽也记起来了。保密条例里确实是有这样的相关条款。不过,如何分配这笔买卖,他只有涉事的知情权,并没有参与决议权。因为保密与决议根本是两码事。前者,适用保密条例;后者适用长老会条例。不能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他只能旁听。 那就听呗。余莽的兴致来了。一直以来,他都好很奇,长老会是如何议事的。没有想到今天意外的要如愿以偿了。 云景道长先做了检讨。 原来,近期,他将主要精力也放在了兵阵上。担心误事,六天前,由他提起,在家的三名长老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做出由王长老暂时全盘负责长老会日常事务的临时决议。期限是在兵阵小成之前。 与妖王的交易,他也们觉得别看数额很庞大,其实事情很简单,故而归于日常事务之列。王长老也确实是遵照以前的旧例,做出了安排的方案。 方案确实是分发给了云景道长和袁峰。 只是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看…… 没有想到的是,已经出了岔子。 王长老也是愧疚不已:“是我把问题简单化了。”先前觉得是桩简单的事,照以前的旧例处理了就是。现在听主公一提点,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似乎不论哪一桩旧例来,都不太对…… 第二一三章 咒种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都意识到了方案存在严重的不足之处,当即一致同意整改。 不过,这一回,他们俩吸取了经验教训,决定等晚饭过后,按照程序,召集袁峰一起商议如何整改。 沈云也没有干涉长老会商议的权力。所以,这个议题暂且只能说到这里了。 不管怎么整改,三十万石山芋的调集是已经确定的事情。沈云叮嘱长老会,务必如期交给余莽。 除此之外,还要确定所有山芋的质量,好坏充好、短斤少两……万万不能有。 “头一回跟妖王做生意,绝不能掉链子,失了诚信。”他再三叮嘱着,并且半开玩笑的说道,“阿莽费了老大的力,才在妖王那边打开一道口子。我们不能拆他的台哟。” “是。”王长老当场保证道,“所有的山芋,我会亲自把关。发现不符要求的,当场就叫他们换了。” 沈云这才满意的点头:“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童叟无欺。理应如此。” 余莽心中一动,想起了两头母猪被下咒的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这事,他只知道没头没尾的这一截,不好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出来。要么先去过马场,跟三叔问清楚情况,要么是索性让三叔亲自来汇报。反正不应该是这会儿仓促的提出来。 正想着,他听到沈云说道:“哟,三叔也来了……”轻咦了一声,又道,“脚步声这么急!是因为那些猪出了什么问题吗?” 余莽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眼皮子来。果然看到他正狐疑的看着自己。道长和王长老也正向自己看过来。 “我说不清楚。”他如实道,“还是等三叔进来后,自己说罢。” 沈云“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三叔难得过来一趟。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迎迎他。” 余莽他们便没有起身了,只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 不一会儿,果然从大门外传进来了苏老三的通禀声:“门主大人……”以前在沈家庄的时候,他都和在武馆里时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唤沈云“先生”。有一次被齐伯批评了一回。说是他们不能搞特殊化。从那以后,他私底下也是唤沈云“云哥儿”,在公共场合里,不论周边有无其他人,他都是唤“门主大人”。 沈云这时已经到了下了台阶,走到了院子里。闻言,一边继续往影壁那头走,一边招呼道:“三叔来了啊。快进来。” 苏老三从影壁后面出来,看到沈云亲自出来迎接自己,激动得一时忘了见礼,连声说道:“不应该,不应该呢。” “怎么不应该了?”沈云一把握住他的手,“以前在野鸡岭的时候,你还时常到我院子里串个门。来了这里后,你是一头扎在你那马场里,一门心思的喂养你的那些宝贝,连马场大门都轻易不出了。我这里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心都提起来了,也担心着你的那些宝贝呢。” 苏老三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是那些猪出了点状况……” “道长和老王,还有阿莽都在。先进屋,屋里说。”沈云拉着他的手招呼道。 “是。” 待两人进了屋,云景道长他们已经把长案后面的那张圈椅也搬到了小木桌旁边。看到苏老三,三人都热忱的与他打招呼。 很快,五人又都入了座。 沈云说道:“三叔,你先说那些猪出了什么状况。” 余莽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了,暗道:难道不只有那两条母猪被下了咒? 果不其然,苏老三接下来的汇报证实了他的猜测。 经排查,有九头猪被下咒。下咒的是同一人,但咒语有两种。一种是让怀崽的母猪坏胎的,另一种是让猪发狂的。 “两种咒都很低劣。发作的时间是七天。因为我们云雾山脉这边的灵气要薄弱许多,导致其中两头中咒的母猪早产,这才提前触发了诅咒。接着,我们对所有的猪进行了仔细的排查,这才发现了另外七头猪也被下咒了。”苏老三说到这里,甚是庆幸。 云景道长亦是舒了一口气,直道:“好险!” 王长老对诅咒不是很了解,见状,问道:“如果没有事先发现,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也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沈云哼道,“最多就是损失一些猪。下咒之人志不在搞死这一百头猪。他是见不得我们和妖王合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混到妖王身边的奸细。落桑族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问苏老三:“三叔,保留下来了咒种吗?” “都保留了。”苏老三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玉盒。玉盒上贴着一只沾了斑斑血渍的空白黄符。 云景道长也没见过,更没有听说过“咒种”,好奇的问道:“这里头装着的就是咒种?怎么用了一张带血的空符?” 王长老和余莽也都被这只玉盒牢牢的抓住了目光,静等解答。 苏老三把玉盒交给沈云后,没有吱声了。 显然是要沈云亲自解答。 这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对咒种也知之不深。也幸亏下咒之人的手法不是很高明。幸亏之前打先锋过玉龙雪山时,跟云哥儿突击学了两招破咒掌,云哥儿赠送的破咒符也还剩了一些,不然,他还真应付不了。 沈云接过玉盒后,直接揭开黄符,打开了玉盒。 云景道长他们便看到了盒子里有七团黑色的雾气试图从小小的盒子里冲出来。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用一只手在盒子口抹了一下。 那七团黑色的雾气立刻老实了,各自凝成黄豆大的小珠子,滚落在盒子底。 “还真象是一粒粒的种子。”王长老脱口说道。 沈云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这就是咒种。现在它们可老实了。你们拿在手里看也是无妨的。” 苏老三看着他,眼里只剩下了敬意。 云景道长他们三个都各自拿了一粒出来,搁在手掌心里,细细观察。 “很熟悉的味道!”余莽首先有所发现,“不是妖气,是落桑族人才有的那股子气味!” 沈云赞道:“鼻子越来越灵了。咒种上确实会不可避免的沾上下咒之人的气味。这就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余莽会意,笑道:“看样子只要把这些交给妖王,后面的事情,就无须我们再多操心了。” 第二一四章 硬气 当夜,从北煤区调集过来的十万石山芋抵达新营区的码头。 王长老亲自去查验货色。 北煤区那边很实在,选取的山芋个个皆是上品。 “你们种的真不错!”查验完后,王长老也是赞不绝口。 “是精选过的。”负责送货的那名北煤区长老如实告诉他:接到任务后,区长老会立刻开会进行紧急商议。在会上,大家一致同意要精选山芋,并且制订了一套精选的标准。散会后,长老们更是亲赴各芋田的仓库,组织备货。 说到这里,该区长老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毛绒绒的手抹了一把脸:“头一回没什么经验。所以,有些忙乱,拖到晚饭点才装好船。” 闻言,王长老关切的问道:“那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的。”区长老憨笑道,“怕再耽搁时间,我们把晚饭带到了艇上吃。” 虽说妖族天生都有妖力空间,可以储物。一般情况下,无须象人族修士一般,只能借用储物袋之类的法宝。但是,妖力空间也是有诸多弊端的。比如说,除非天赋使然,否则绝大多数的低阶妖族弟子,其妖力空间里不能装活物;又比如说,进了妖力空间的东西,再拿出来时,或多或少的会沾上他们的气息。 是以,区长老会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用妖力空间运送这些山芋。哪怕不得不紧急调用全区唯二的两艘飞艇,以及为之付出一笔没必要的“高昂”灵石。 果不其然,区长老在王长老的脸上看到了不赞同的神色。 干笑了两下,他又解释道:“这些山芋是妖王买的……我们新近学了一句话,叫做‘不蒸馒头,争口气’。便是这笔买卖不赚钱,也要把它做到最好。叫妖王他们看看,我们云雾山脉这边不再是以前的妖族贱民了。更何况这笔买卖真的很赚钱……呃,就冲妖王给的这个价,以前的恩怨,都不计较了。我们最起码也要对得起妖王付的这个价。” 就这样,他成功的说服了王长老。后者向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对,就应该这样。这事,你们做得敞亮。” 区长老那毛哄哄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是门主大人,还有长老会教得好。教得我们挺直腰杆做人……呃,做妖!” 余莽得了信,带着商队的人过来帮忙装船,只听了个半截尾巴,立着眉毛大步走过来问道:“什么作妖?谁吃了豹子胆,要作妖?” 巧得很,区长老恰好是只山豹精。闻言,他不爽的看过去。 看清楚是谁后,又立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抱拳见礼道::“原来是余爷!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你。上回,你我们搞了那么多的‘赛龙肉’。” 这样子不象是有人在搞事啊。余莽不由愣住了。 区长老又道:“还有,余爷,我的胆好好的,还在呢。没有谁吃。”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莽缓过劲来,向他回了一礼,继续发问。 王长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怎么回事!就是你听了半截子话,自己作妖。”接着,将区长老的那句话重复了一回。 余莽闹了个满脸红,赶紧的向众人告罪。 王长老拦住了他,又夸了一回这批山芋好品质。 余莽听了后,也赞同的连连点头:“就应该这样。叫妖界的那些‘大人’瞧瞧,我们现在活得有多硬气!” “对!”区长老找到了知音,更回来劲了,两眼亮晶晶的说道,“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看他的样子,这是打开了话匣子啊。 王长老赶紧的岔话道:“时间紧,我们马上开始卸货罢。” 余莽拍了拍区长老的肩膀:“以后有机会去你们北煤区,一定去叨扰你。现在,我们都听老王的,一起卸货!” “好咧。”区长老高兴的邀请道,“余爷,我们北煤区真的是一天一个样,越来越好的。除了山芋,我们还种谷米、药材、果子。马上要动工的是药坊、果脯坊、酒坊……余爷,你下次回来,哪怕是抽空,也要去我们北煤区看看哦。” 余莽乐了:“厉害啊,我的豹哥,都学会做宣传了!行,就冲你这通话,下回,我一定要去你们北煤区好好的呆上几天。” “那我可是在北煤区等着你哟。别的没有,酒肉够饱!” “好啊!都被你给说馋了!不去都不行!” 王长老等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清晨,三十万石山芋全整整齐齐的堆码在了码头上的指定空地里。王长老拿出储物戒指装它们。一共是满满的两储物戒指。 王长老亲手将储物戒指交给了余莽:“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等我们回来,大家就能敞开肚皮吃喷香喷香的白米饭了!”余莽紧紧的握住两枚储物戒指,向他们挥了挥手,率先跳上了“吞金兽”。 至始至终,关于以后的山芋如何调集的事,余莽都没有跟问王长老打听个一字。 因为这事用不着他打听。而且他不是长老,也不能打听。 王长老身为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开始着手整改。 第一步是展开调查。调查青木派现在的山芋确切产量、储藏量以及储藏能力等。只要将这些数据查实了,长老会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继而合理的进行调配。 调查的手段有两种,一是,普查上报,即,以区为单位,如实上报数据;二是,抽查取样,即,长老会委派特派员去各芋田实地调查取证。 第二步,长老会针对调查情况,进行判断与评估。 之后才会出台具体的整改方案。 除此之外,长老会还要确保山芋的丰产丰收。因为沈云对山芋现阶段的外销有一个指导性的意见,即,必须是在保障本门派弟子的口粮的前提下。 也就是说,首先得喂饱了青木派的弟子们,在有赢余的情况下,才能外销。 而在此之前,长老会光想着用山芋能换凡米,凡米更好吃…… 听了沈云的意见,王长老他们三个在家的长老不由直冒冷汗。山芋虽然是吃厌了,但是,总比饿肚子强啊。 第二一五章 增设 两天后,各种数据统计出来了。 王长老他们三个又是吓得冷汗涔涔。 真的是太冒失了! 新营区为了凑齐二十万石的数目,只给自己留了三天的存粮。 与之相比,北煤区的情况要略微好一点。他们的存粮能够维持七天。 而余莽与妖王的交易是定在六天之后! 最近成熟的凡米是新营区的,至少要在十天后。 最近成熟的山芋则是北煤区的,至少要十二天。 也就是说,三天之后,新营区会陷入断粮的危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三位在家的长老用最快的速度又核对了一遍存粮。 没有出错。 因为他们的冒进,真的令刚刚走出粮食危机的青木派又要为吃饭问题头疼了。 此时,认错、处置都是其次的。 马上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三人不敢再耽搁,立刻一齐主院,向沈云汇报。 “还能怎么办!”沈云听完,略作沉吟,说道,“我的意见是,向北煤区借粮。” 这笔账不难算。 北煤区人口众多,每天的粮食消耗是新营区的六倍多。 所以,只要向北煤区借一顿半的口粮,就能缓解新营区的断粮危机,使两个区的粮食都能维持到六天后。 六天之后,正是余莽与妖王的交易日。 沈云说道:“到时,我过去一趟,把换来的凡米带回来。也正好让阿莽他们省点脚力,把精力更多的放在‘赛地龙肉’上。” 现在,余莽手里头有两桩与外界合作的大买卖。 与妖王的山芋兑凡米的生意,主要目的是为了尽快改善云雾山脉这边弟子们的生活条件; 与玄诚上人和白璋上人一起做“赛龙肉”的买卖,则是为了筹集钱财,以供凡人界的各项行动,还有建设云雾山脉。 可以说,两桩大买卖都是顶顶紧要的,也都要下死气力。 但余莽没有跟任何人道过一声“苦”,说过一声“难”。沈云看在眼里,也是真的心疼他,尽量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即便这一次没有长老会搞出来的乌龙,沈云也是早有打算,在他与妖王交易时,会亲自赶过去,在暗中护持一二。 只是因为离交易日还有几天,兵阵也到了紧要的时候,他怕袁峰他们分心,尚且没有与他们通气。 而此时,他选择说出来,也同样是为了兵阵——以他的神通,在交易日当天,通过虚空穿梭,便能带回换来的凡米。如此一来,他们的断粮危机便不复存在。袁峰他们有了这颗定心丸,将无后顾之忧,能继续将精力放在兵阵上。 果然,王长老等三人的神色变得好看起来了。 但这一页还没有揭过去呢。 接下来,他们当着沈云的面,进行深刻的反省、总结。 青木派以前也做过米粮买卖。不论是在老仙都的时候,还是在沈家庄,以及听风堂越做越大的商路,米粮买卖都占了很重的比例。可以说,这是青木派做惯了一桩买卖。 而且以前也从来没有出过今天这样的错。 这就象极了航海的老船长栽在了小阴沟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三人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即,他们三个以前都没有真正参与到各种买卖里的经历。 他们之中,要论经验最丰富的,竟然是袁峰。前几年,他被巨剑门派到边界做领队真人,不得不担起众弟子的温饱重责,暗地里陆续倒卖了几笔物资。 不过,他只是负责牵头的。具体的事务都是由九娘和扶子兴在打理。 就象这一次一样。 可惜的是,九娘和扶子兴都不在。这次与他搭裆的是王长老和云景道长。这两位一直没有沾手过真正的生意,经验还不及他呢。 按菱洲那边的老话说,他们就是三个做生意的“空子”。 而青木派以前做米粮买卖,从来没有发生过把家里的口粮卖了的错,最主要的原因是,一直以来的具体负责人不是魏清尘就是李艺。 两人都是精于此道的老手。 甚至于这一回,也多亏了余莽充分考虑了青木派的实际能力,把妖王的需求往下压了压。不然的话,真按妖王的需求来,家里怕是连六天的口粮都留不住。 云景道长越想越是后怕:“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我们与仙山各方的往来只会越来越多。类似的情形,肯定也只会更多。如果魏长老和宣爷也在家的话,我们长老会还是应付得来的。可是,他们近几年里,怕是难以顾及到家里这头。只能是我们三个担当起来了。” 袁峰也是头疼不已:“我发现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我不擅经营,更不行。这一次,主要是我不懂得这里头的门道,捅了大篓子。”王长老吓得连连摆手,“你们莫要指望我。” 三人相对一视,都巴巴的望着沈云。 沈云不由皱眉,毫不客气的点破他们的那点小心思:“你们莫不是想指望我?那可不行。你们是要把长老会的条例当成厕所里的草纸呢,还是想整个长老会都变成一个摆设?” 事关青木派的机制,绝不是儿戏,必须得按相关的章程来。 王长老和袁峰双双又红了脸——哪怕没有这些章程在,他们这种碰到难题便推却责任的想法也是不对,很要不得。 云景道长将“章程”两个字在嘴里咂巴了一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这一次出错,正好暴露了长老会条例的一处缺陷。” 这话有点意思了。沈云只觉得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问道:“什么缺陷?” “在新的形势下,我们长老会确实是显得太单薄了。”云景道长说道,“我提议,在长老会的下面,再设置具体的事务部门,比如说,主管种植的……” 话未说完,王长老打断道:“这些事务部门都有啊。医部、农部、器部……他们都是具体的事务部门呢。” “还是很不相同的。”云景道长解释道,“我们长老会是决议中心。我们底下的事务部门,主要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具体决议。在这些部门的人,必须是门派里相关行业内的翘楚。由他们来制订具体的决议,出错的可能性也会少得多。这些部门彼此间是独立的,统一归属长老会。但是,碰到了大事件,长老会可以立刻组织、召集相关的部门进行统一商讨,肯定比我们眉毛胡子一把抓要强太多。” 第二一六章 幻灭 听完云景道长的提议,袁峰只觉得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使得他不由抬起眼皮子看向对面。 沈云坐在他的对面。 顿时,他明白——这不正是云弟一贯的作派吗?专业的事务,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怪不得这么熟悉! “我附议。”心头大亮的他,当即表示了赞同。 王长老也没有意见。 近年来,先是掌管本部的庶务,再是新营区的,现在是长老会的日常事务,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力不从心。担心误事,他不得不每天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公务上。以至于,他都记不得上一次打坐练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可还是觉得很难。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眼下的状态,于公于私,都不是长久之道。 但是没有办法啊。 长老会里总共才五位长老。魏长老和宣爷在外头,袁爷和道长全力练兵阵。他不把日常事务全揽起来,长老会就转不开了。 所以,为大局计,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打气: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等兵阵小成,道长就能撤出来了…… 结果,还是出了大篓子! 道长的提议,可以说是提到了他的心坎上——真不是他没尽心,而是尺有所短,能力有限。很多事,不是他坚持,他努力,就能办得到的,做不来,就是做不来。他可以学,但需要时间。但把机会给他去学习、成长,为何不直接给擅长此道的人呢?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大家各尽所能,不是青木派一贯的主张和做法吗? 想到这里,他懊恼的连连轻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越忙越乱…… 三人都表了态,按照长老会的相关条例,这个便是提案了。况且,沈云也觉得不错。所以,令他们尽快走流程。 也就是说,长老会要将细处做实,拟成正式的提案,报告他给审批。 “是。”云景道长领令。刚刚还说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身为法修,拟写这份提案的任务,他要担大头。 至此,乌龙事件算是得到了阶段性的解决。 转眼六天过去了。 下午时分,沈云在主院的大门上挂上“闭关”的小木牌后,在院子里砸开虚空,前往与余莽会合。 余莽与妖王的交易数额不小。尤其是天劫之后,祝融大陆上,不论凡人界还是仙山,各种粮食飞涨。他们的这笔交易在近期内,如果公开的话,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按理说,银刀城是最好的交易地点。 奈何妖王至今还捂着银刀城城主的马甲,并且暂且也没有让人知晓的打算。甚至为了撇开干系,妖王特使刻意避开了银刀城。 在余莽等知情人的眼里,这便是华丽丽的欲盖弥彰了。 不过,余莽没有吱声。他在妖王特使面前努力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商议交易地点时,他与妖王特使确定过眼神。妖王特使应该是知道他在努力装不知道。于是,他更加装得厉害了。 呃,谁没有秘密?谁没有难处?还有就是,这年头,知道得越多,未必越是件好事。 只要是诚心交易,余莽从来就不在乎另一头穿的是什么马甲。 以前在平安坊的时候,他还开过暗坊呢。在暗访里,交易双方根本就是从头到脚的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马甲都不会给对方看。他照样把生意做得飞起…… 话说回来。这次交易的地点位于妖界边界的一座不显眼的小山包之顶。 大地方挺有名的,叫做镜山。 那里纯粹就是一个山窝子。这山和那山看上去差不多,跟照镜子似的,不熟悉的人会傻傻分不清。镜山之名,就是这么来的。 更有意思的是,那里还是天然的绝魔地。 所以,妖族的人很喜欢在那里做交易。 但余莽没有去过——一直在仙山的边界漂着的他,未曾被妖族真正接纳过。所以,妖族的人不会带他去镜山做交易。这和妖族的人也不会带人族修士去镜山做交易,是一样的道理。 事实上,如果不是妖王特使当面画制了一枚定位玉简,余莽便是踏遍镜山,也很难找到交易的那座小山包。 沈云亦然。 不过,他早有耳闻镜山大名。故而,在得知了交易地点后,提前联系了余莽。后者收到密讯后,立刻报了一个会合地点,提前去接他。 会合地点与镜山边界五百来里远。 以余莽的脚程,这是其能力范围之内,最安全的距离了。 为此,他足足提前了三个时辰出发——两个时辰用来故布迷踪,以防万一,剩下的一个时辰,用来赶路、接人和返程。 所以,真的不能再远了。 沈云那边是接照约定的时间,踩点到的。 刚从金色圆圈里探身出来,他便发觉了余莽一行人的气息。 发现余莽竟然带了二十人,沈云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余莽对自己的战力从来没有半点信心。是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将安危放在首位。这一点,沈云再清楚不过。 只是来接自己,竟然带了二十人过来……这架式也太大了吧。 挥袖打散身后的金色圆圈,沈云再一挥袖,收了残留的气息,大步往山下而去。 待他走到半山腰,余莽一行人也正好到了。 顺利接到了人,余莽下令返程。 不料,沈云却拦住他:“定位玉简呢,给我看看。” 余莽心中一动,双手奉上。 果然,沈云拿在手里,左手捏成一道剑指,在玉简上飞快的写写画画着。 玉简上灵光闪烁,很快,在表面现出一个金色的亮点来。 这时,沈云用剑指轻点这个亮点,接着,又用剑指在自己的眉心也点了一下。 之后,他松开了剑指。 定位玉简随即恢复原状。闪烁的灵光、金色的亮点齐齐消失。 “好了。”沈云将定位玉简还给余莽,“我已经知晓方位。你们脚程慢,先回去。我忙完了手里头的事,自会过去。” “是。”余莽愣愣的双手接回定位玉简。 他竟然不知道定位玉简里的方位可以这样轻易的提取出来…… “滋”的吸气,他两眼亮晶晶的问道,“大人,这一手好帅哦。能教我吗?” 沈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行啊。不过,在学之前,你必须有砸开虚空之力。” 余莽的眼神好比烛火,被“噗”的一下,给灭了。 在听到“不过”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没得这么彻底。 砸开虚空?就他那点子战力,怕是要飞升成妖仙之后吧……还能再幻灭一些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星尘1973的月、票,谢谢! 第二一七章 大祭司 余莽不擅战,却能在龙蛇杂处的仙山边界,从无到有的站稳脚跟,继而盘踞一方,做大佬,很大的原因是,是他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直觉。 闻言,他打了个激灵,问道:“大人,是我们身后带了尾巴吗?” 他们明明很小心了。镜山那种地方,不可能没有杂七杂八的耳目。为了迷惑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他们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绕路,都差点把自己给绕得迷路了。怎么还会有尾巴! 只有一个原因,即,尾巴的手段太了得! 是谁啊…… 电光石火间, 沈云风轻云淡的摆摆手:“一两只小苍蝇而已。交给我就是了。你们不用担心,早些回去,准备交易的事。” 他这么说,余莽自然“不担心”,放心的带着众人返回镜山。 前脚他们下了山,后脚沈云也抖了抖袍角,从另一面下山而去。 山脚有一个小树林。林中的一蓬茅草里,有两只长尾巴的锦鸡头碰着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沈云从树林经过时,听到叫声,皱了皱眉头,说了声“聒噪”,右脚轻踢。 嗖—— 一颗小石子被踢起,向着那蓬茅草破空袭去。 扑! 转眼间,小石子飞进茅草里。只见两道血线飞起,那两只锦鸡双双被打断了头。 与此同时,五里开外的一处山洞里。两名两只手心相抵,面对面盘腿而坐的黑衣人齐齐喷出一口血雾,两眼一番,直挺挺的向后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醒。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只是初入门而已。早知道这么弱,何须特意将阿莽他们支开……沈云收回道力,嘴角的冷笑散去,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接下来,他远远的跟着余莽他们,看是否还有别的“尾巴”。 一直到了镜山,也没有看到新的尾巴。 镜山果然如传闻中说的一样,就是一个山窝子。举目望过去,一山连着一山,连绵起伏,重重叠叠。再定睛细看,这些山头差不多是一样的高低,并且每一个小山包的山顶都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以他的目力,也无法一眼看出有特别出挑的山头来。那情形确实象极了是用数以百计的镜子照出来的。 在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定位玉简指引,确实容易迷路。 并且,如果是在山顶交易的话,根本不用担心被凡草凡木记录了去。 也难怪妖族会喜欢在这一带完成交易。确实要省很多心。 沈云没有再跟着余莽他们。而是在镜山的外围寻了一个尽是光秃秃的大石头的僻静之处,直接砸开虚空。 他没有选择直接去交易地点,而是将方位略微偏了偏。 根据刚才的目测,这个方位应该是交易地点周边的一个山头上。 事实也是如此。他从虚空里出来后,立刻校对方位,发现交易的地点就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个山头上。 不过,这会儿离交易时间还早。所以,左前方的山头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至于天然的绝魔地……沈云撇了撇嘴。绝魔的效果不咋地。最多能够为难一下魔将境以下的低阶魔。对他来说,完全可以无视。 收回目光,沈云寻思着先把自己藏起来——别看这里的山顶连棵草也没有。其实还是好遮掩身形的。因为山顶不缺大石头。 身形一晃,他选了一块视角不错的一人多高的大石头,直奔其背后。 这块大石头的后面有一块比较平坦的圆石。沈云往上面打了一记去尘术,盘腿坐了上去。 离交易的时间还早,他不妨打坐练功。 哪知,刚坐下来,山顶又来了人! 确切的说是妖。 并且是一只很奇怪的妖。 长得漂亮得不象话,从头到脚收拾得闪闪亮亮,这些都暂且不说。 以他的修为,居然看不出对方有无修为,这才是重点! 象这样的情况,不外乎三种情况,一是,对方的修为高出他一大截,以至于他无法感知到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从而无法察知对方的修为;二是对方本为就没有修为护体;第三种是,对方身上藏的遮掩修为的高阶法宝。 三种情况于他来说,不难判定。 沈云身形一晃,用最快的速度腾挪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如此一来,他便绕到了对方的后面。 悄咪咪的祭起“沉睡之眼”。 沈云被“眼”中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我的天爷! 对方从头到脚都披着高阶法宝招摇的亮光。红的、绿的、黄的……重重叠叠,有数十种之多。 这家伙好壕!他其实是法宝展示架成的精,对吧! 沈云又抽凝出一丝道力,进一步催动“沉睡之眼”,试图看清楚珠光宝气之下的那个魂魄。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失败了。 厚重到辣眼睛的珠光宝气俨然成为了对方的重铠。“沉睡之眼”居然透不过去! 这是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形。 沈云不由愣住了。 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一张雄雌莫辨的俊脸。 不是法宝展示架的脸,又是哪个滴! 呃,这是被人家抓了个现形! 沈云赶紧的收了“沉眼之眼”,故作镇定的与对方打招呼:“好巧……” “一点也不巧。”法宝展示架冲他咧嘴笑了起来。 这时,沈云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又细又长,活脱脱的一双狐狸眼。 所以,这家伙并不是血统高到没有本族的特征残留。而是他其实是一只本体相当漂亮、血统也比较纯粹的灵狐一类的妖。 法宝展示架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瞧破了,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是跟了道友一路,跟到这里。” 听了这句话,沈云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能这么快的猜出来,多亏余莽功课做得扎实。 据余莽的调查,妖界的大祭司素来出自幻影灵狐一族。 幻影灵狐最大的特点是,擅长追踪术。第二大特点是,多宝。前者是天赋,后者是历代大祭司的积累。 再加上这双原汁原味的狐狸眼,三点全对上了! “劳大祭司费心了。不知大祭司有何指教?”沈云微微一笑,抱拳见礼道。 第二一八章 非人非妖非魔 大祭司望着沈云眯了眯眼,好看的狐狸眼里迸射出绚丽的亮光,好似一朵烟花无声的绽放开来。 “呵。”沈云没绷住,轻笑出声。 好吧,打人不打脸。再说了,大祭司此行前来,未必是歹意。相反,很有可能是和他出于同样的目的。也就是说,不是敌人,是朋友。那就更不能打脸了。 大祭司整个人,呃,是狐,都石化了。 幻影灵狐一族的魅术是血脉天赋,融入他们的言行举止之中。一共分成十阶。一至三阶为低阶;四至六阶为中阶;七阶及以上为高阶。 所有的血脉天赋都是深受血脉的影响。其中,血脉越是纯粹,天赋越高。 幻影灵狐一族的魅术也是如此。 血脉越是纯粹,幻影灵狐的魅术天生越高,后天修炼也越快,能够达到的高度也越高。这也使得自上古以来,幻影灵狐一族之中能够修至九阶的,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 历任大祭司的血脉都是一族同辈中的佼佼者。 现任大祭司亦是。因为优异的血脉,早在幼崽期的他,便被断言为会成为第五个修至九阶的,为幻影灵狐凑齐一掌之数。 也正因为如此,他被上任大祭司选中,赐名“天五”,收回衣钵传人。 而天五也没有让其师失望,果然在成年大礼上通过了现任妖王的考验,成为新的大祭司。之后,不到一百年,他的魅术突破九阶,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天五”。 一般来说,幻影灵狐的魅术修至高阶,便能摄人心魂于无形之中。并且,对人族尤其管用。这是因为人、妖、魔三大族群之中,人族的心志是最为脆弱的。即便是人族修士,也远弱于妖族和魔族。 以他为例,寻常的元婴上人在他面前,会不知不觉之中,卸下所有的戒备,展开心扉,从而问无不答,知无不言。 可是,他的魅术显然对眼前的这位人族修士不管用。 对方不但没有被影响到,而且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这对天五来说,是出了大糗。 不心甘呀不心甘!为了扳回一城,他暗中催动魅术……哪知,更让他难堪的情形出现了——他施展魅术竟然被对方一眼就瞧破了。 人家没忍住,还笑了场! 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丢人! 天五回过神来,首先是连忙尖着眼睛四下里张望。 看周边有没有别的人。 如果有的话,必须是直接灭口! “不用看,这里没别人。”沈云很不喜欢他的这一凶悍想法,又没忍住,脱口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也差点儿石化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大祭司的心思跟摊开了摆在自己面前一般。那情形就跟对方的修为在金丹境以下似的。 可是,堂堂的大祭司,在妖族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修为不及金丹境,怎么可能! 真当人家妖族没人,呃,是妖,没妖了么! 所以,沈云惊呆了——他怎么就能随随便便的将眼前的这只大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可怜的大祭司刚刚回神,又被这一句话惊得再次石化。 天雷滚滚啊! 这人竟跟看穿了本座的心思一般…… 不对,他就是看穿了本座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除非…… 噼咤——,又是一道强雷在心头咆哮。 天五盯着沈云,硬生生的将一双顾盼生辉、风流倜傥的狐狸眼瞪到了铜铃大,眸子里隐隐透出红光,俨然是一双杀气腾腾的牛眼。 “你,不是人!”天五抬手,欲一袍袖打过去,借机向后逃遁。 必须速速逃走! 因为这家伙十之八九是一只高血统、高修为的“双高”大魔头! 而幻影灵狐一族最大的天敌便是魔。 他们天生魅术。魔则天生克制魅术。 在妖或人面前,他们的魅术形同护体的坚铠。魅术越高,这层坚铠越强大,越能将他们的心思护得严实。 但是,在魔面前,魅术就不再是护体的坚铠,反而成了天生的破绽。对于低阶的幻影灵狐,随随便便一只魔,都能通过这个破绽,窥视到他们内心的最隐秘处;象他这样的高阶魅术,也只能与中、低阶的血魔和低阶的心魔,扛上一扛。碰到“双高”大魔头,破绽会被放大成破洞,心迹暴露无遗。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不逃,就跟伸长脖子,等大魔头来咬,没有区别。 天五一点儿也不想死。是以,他再次回过神来后,立时开逃。 为了逃得更顺利,他毫不犹豫的从腰带上扯下一只上品镇魔印。 然而,已经晚了。 新营区和北煤区等米下锅呢。 这当口,让大祭司逃了,于今晚的交易来说,就是临门一脚,横生枝节。 沈云赌不起,也等不起。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双手齐出。 一手抓住了天五的后颈脖,另一只手夺过了上品镇魔印。 “你你你……”天五看着大魔头若无其事的拿着上品镇魔印,又一次的怀疑妖生,“你不是魔?” 是我眼花了吗? 这其实是一位隐世不知道多少年,重新出世的前辈? 所以,才能猜中我的心思,也能看出我的命门,却没有恶意。 如此一想,他周身的戒备去掉了一大半,绷得僵直的身体明显的卸了劲道。 “前辈,小子真是被您吓死了……”目光流转,他弱声说道。 以为我不是魔,所以,想先示弱,再瞅准机会逃走。他的这点小心机,沈云看得再清楚不过,轻笑道:“我也不是妖。” 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且不是人,不是魔,也不是妖……天五在心里打了个突,翻眼去望天。所以,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因为天劫,神仙下凡了? “也不是神仙下凡。”沈云没有想到堂堂的大祭司竟会这么的天真无邪,抿了抿嘴,压下几欲夺口逃狂的爆笑,”呃,我是沈云。” 沈……大魔头!所以,还是魔!这回死定喽……天五被捏住了命门,动弹不得,心想自己可能是死得最没牌面的天字号大祭号了,一股子悲愤冲上来。当即两眼一翻,眼见着要昏死过去。 第二一九章 飞目飞耳 天五没能真正的昏死过去。 因为他的命门被沈云毫不客气的掐住了。 后者轻轻的用了点力,他立马不敢昏了。甚至连白眼也没有再翻。 “沈,门主!”他小心翼翼的吞掉一口唾沫,“失敬……呃,有话好说……” 真是再老实不过了。 但绝对只是表相。 因为刹那间,沈云发现对方完全放空了心思,心底跟张白纸一般干净。 可见对方终于不再抱一丝侥幸,完全接受了他能够看穿其心思的现实。 并且,在第一时间做出了目前情况下能够做到的正确应对。 沈云不由得想起了早年自己在魔修玉宁真人面前的情形。那时的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在修士无处遁形,也是如此应对的。 可是,他不是玉宁真人。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松开了手,致歉道:“对不住,刚才多有冒犯。” 天五垂下眼帘,弱声应道:“多谢沈门主高抬贵手。”他没有跑。因为刚才已经试过了。他的战力与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他跑不掉,只能是自取其辱。而这样的滋味,太伤尊严了,他尝了一次,不想再尝第二次。 沈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到这里来,没有别的意思。这回的交易额不小,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盯着点。” 这是解释?天五多少有些意外。在妖族里,强者不论做什么,永远无须解释。解释是弱者的行为。所以,明明技不如人,他也张不开解释的口。 没有想到,沈门主身为强者,却首先向他解释了些行的目的。 但是,天五很快又散掉了所有的心思,抬起眼来,正色道:“在下是跟踪沈门主而来。”绝对是大实话。 因为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沈门主的强大。而幻影灵狐一族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即,在远远强过自己的强者面前故意说谎,首先就是态度不对。其次是自讨苦吃。是以,所有幻影灵狐都是打小被一次又一次的教导,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可以保持沉默,但是绝对不能故意说谎。 哪怕天五的血统纯粹,天赋过人,也不例外。 这样的教导,早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里。 这不,认识到对方的强大后,他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如今是再老实不过了。 当然,这种老实也是有底线的。 那就是不能堕了幻影灵狐的骄傲。 所以,能够老实交代的,他才会交代。不能说的,哪怕对方用尽手段,他也会保持沉默。 跟踪过来的事实,在可以交代的行列,于是,他痛快的说了。 沈云飞快的反省了一下行程,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以前。”天五答道,“您用一颗石子打断了两只锦鸡的头。很巧,那两只锦鸡是在下三天前丢失的。” 沈云听明白了,原来是那两只锦鸡牵出来的麻烦。大祭司并非因为对面山顶上将要进行的交易而来。 “对不住。是我误会了。”他也如实道,“来这里前,我去见了几位朋友。那两只锦鸡就出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我发现它们有些古怪,不是普通的锦鸡。当时以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没有想到只是很巧走失,所以,我下了杀手。” “原来如此。”天五轻轻点头,“沈门主,您没有误会。这两只锦鸡确实是在下专门驯养的耳目。偷走它们的歹人,只知道它们的用途,却不知道用得不好,是会被反噬的。所以,两只锦鸡被打掉头,两个歹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同时双双殒命。在下在两只锦鸡正西方五里之外的一处山洞里,看到他们的尸体。他们确实是被反噬而亡。” 大祭司果然不简单呢。沈云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耳目”。妖族窃听的手段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呢。 面上自然没有显现出来,他关切的问道:“不知大祭司能否告诉我那两个歹人是何身份?” “他们是两个异族之人。两个生前都有修炼化兽之道。在下从他们的胸口上看到了兽形的图腾。一个是一只青色的狼头,另一个是一只麻鹰。”天五说得很仔细。 因为他也很好奇,这两个异族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不曾听说过,仙山有修炼化兽之道的人族修士。还有就是,他们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祭殿里偷走他精心驯养的“飞眼飞耳”——就是那两只锦鸡的名字。 历代大祭司都住在祭殿里。 祭殿是妖族供奉历代妖王的亡魂之地,除了现任的大祭司,就只有妖王能过进入其中。 也就是说,偌大的祭殿里,长期只有大祭司一人。连个守卫也不会有。 于是,历任的大祭司们更好的守护妖王们的亡魂,会根据自己的喜欢驯养一些不通灵智的凡兽,以为耳目。 天五驯养的是一些拖着长长的尾巴的锦鸡。 所有的这些锦鸡,包括死去的和活着的,只有两个名字。不是叫“飞目”就是叫“飞耳”。能够充当眼睛的,就叫飞目,而充当耳朵的,则是飞耳。 从外形上也很容易分辨:飞目长着一对红色的眼圈;飞耳在脑袋的两侧各长着一个白色的小点。 又因为凡兽的心力太弱,所以,不论是飞目,还是飞耳,都最多只能用一百天。 它们自由的行走在祭殿各处,也就等于天五的眼睛和耳朵遍布祭殿各处。 不能再继续当飞目和飞耳的锦鸡,也不会浪费,依然是天五的宝贝:肉能烤来吃,漂亮的长尾巴能够炼器。 那么,天五是怎么发现飞目和飞耳各丢失了一只的呢? 原因很简单,他养的飞目和飞耳都是有定数的。飞目始终是四十九只,飞耳则是五十只。两样加起来,恰好是九十九只。 每一天的早上和晚上,天五都要给飞目们和飞耳们喂一只食。这时,满祭殿的锦鸡都会急冲冲的跑到他的跟前来。他乘机会清点一下数目。 一百多年来,两个数从来没有出过错。 然而,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天五和往常一样喂了食,再数数,却发现不论是飞目还是飞耳都少了一只。 天五没有愤怒。相反,他变得非常之亢奋——啊哈,终于找到一个出去的正当理由了——这正是历任大祭司们苦憋之处。没有正当理由,他们不得离开祭殿。 尊敬的陛下,我要出去找飞目飞耳啦。 他给妖王传了讯后,高高兴兴的开始了寻找之旅。 没有想到的是,却由此而发现了一起血案。 第二二零章 又一次的试探 天五给的线索再清楚不过了。沈云很肯定的下了结论:“那两个人是落桑族人。” “三个多月前攻打仙界的落桑族人?”天五难以置信,“他们不是还没有得手吗?”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的祭殿里偷走两只锦鸡,起码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一是,是妖王陛下的亲信。 祭殿位于妖族的王之圣地中心位置,如果不是妖王陛下的亲信,连王之圣地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去祭殿周边偷鸡了。 另一个条件是,非常清楚飞目飞耳们,不但能准确无误的区分飞目与飞耳,而且还知道如何御使它们。不得其法,就敢去偷他的鸡,是对祭殿有误解呢,还是对他这个大祭司有误解! 而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必定是土生土长的妖。 怎么可能是落桑族混进来的奸细呢? 要真是的话,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又混进来多年了? 天五越来越是后怕,再盯着沈云,眼里难掩惶恐之意。 沈云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的侥幸——“据我们现在掌握到的一些情报,落桑族人对仙山的浸透,少说也有两百多年了。你们妖族这边……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幸免。” 天五心头大震。这样的打击实在不小,以至于他的一张俊脸跟要龟裂开来了一般。 不过,只有两息,他便稳住了,神色凝重的向沈云抱拳道谢道:“多谢沈门主提点。”接着,他看向对方的山顶,飞快的说道,“有沈门主亲自坐镇,我们与贵派的这桩交易肯定会顺顺利利的。在下还有点事,先走一趟,望沈门主多多海涵。” 不愧是大祭司,瞧这话说得!如果真是来下黑手的,都不好意思继续了。沈云挑眉轻笑,亦抱拳道:“借大祭司吉言。好走,不送。” 此刻,天五心底里火急火燎的,闻言,如获大释,再一抱拳,转身祭出飞行法宝。 沈云看得眉头又是轻跳——大祭司的飞行法宝与他的青霜撞款了! 也是玉箫,甚至样子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人家的这把飞行法宝被蕴养得不错,通体翠绿欲滴,跟披上了霞光似的。 只是看了一眼,沈云在心底里升起一道强烈的直觉——这件飞行法宝跟青霜大有关联。 青霜是什么来历? 沈云再清楚不过了。 是天神宗历代掌门之信物,也是打开天神宗秘境之钥匙。 所以,沈云一定都以为,象这样的存在,在仙山里,应该是独一份。 哪知今天却在妖族的大祭司里看到了同款。 只是,法宝不问出处,在仙山是通行的规则。而他与大祭司纯属头次见面,完全不熟,还没有到可以相互打听法宝的程度。 就在这时,天五已经化成一道绿色的遁光冲向了天际线。 沈云握了握拳头,心道:以后少不得会再见面,会有开口询问的机会的。 天五离开后,这一带又恢复了冷清。 沈云回到先前选好的那块大石头后面,继续席地盘腿而坐,开始练功。 当夜幕降临,与妖王特使约好的交易时间将至。 这时,对面的山脚下终于有了动静。 余莽他们先到。 一共来了一百号人。 余莽在山脚留了一半,以为接应。自己带着另一半人马上山。 待他们走到半山腰时,又有一队人马出现在山脚。 数量也是正好一百。 余莽留在山脚的那五十名妖部弟子根本就没有躲藏,就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将武器横搁在膝头打坐。看到这队人马,一个个的拿起武器,站了起来。 对方没有理他们。为首之人选了不远处的一小块空地,也留下一半人马,带着其余人上山。 于是,妖部的弟子们复又坐下来,把武器搁在膝头上,继续打坐。 见状,另一边的众妖也是席地而坐。不过,他们没有打坐,而是一边旁若无人的说笑,一边擦试着手里的刀剑。 初一看,他们很放松。但若是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他们时不时的会暗中瞥一瞥对面,与妖部的弟子们相比,戒备之心只会更高。 余莽他们先抵达山顶。等了不到半刻钟,另一队人马也到了。 “特使大人,别来无恙啊。”余莽主动的先与对方见方。 妖王特使还了一礼,客套道:“劳余爷久等了。” “哪里哪里。我也是刚到一会儿。” 两人都没有再废话,直接开始交易。先是一人拿出了两枚储物戒指放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然后,两只手掌都摊开来,一齐伸向对方;接着用右掌去碰触对方的掌心里的储物戒指。 这是在验货。 “你们的山芋品相很好。”妖王特使满意的大赞,“和上一回给我的样品是一样的。” 余莽也查验完了,点头笑道:“特使大人这回带来的凡米好极了,新鲜得很,一看就是今年的新米呢。” 也就是双方都很满意,愿意交易。 于是,两人都将右手掌再次摊开,掌心向上,同时,把左手掌心的两枚储物戒指直接倒在对方的右掌心上。 储物戒指一到手,两人都齐齐的抓牢了,向后退去一大步。 暗中查验无误后,他们都收了戒指储指,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交易,成! 双方都没有久留的打算,当即按照妖族的习俗一前一后的离开。 按照妖族的习俗,远道而来的,先走。 余莽他们是远道,所以,先从山顶下来。 待他们走到了半山腰,妖王特使再带着众妖下山。 不多时,余莽他们到达山脚。留在山脚的妖族弟子们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与他们会合。 余莽看了一眼对面空地上的众妖,挥手说道:“我们走。” 一队人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回罢。”妖王特使带着人下山来后,也没有逗留,各自祭起飞行法宝,刹那间,化成各色遁光,冲天而去。 沈云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妖王特使带来的这些妖明显的是伪装了修为。他们看上去五花六花,修为参差不齐。实则个个都是身手了得。青木派这边如果生了歹心,定会吃大苦头。 所以,于妖王为说,与其说这是第一次交易,不如说又是一次试探。 第二二一章 打什么牙祭呀! 待妖王特使一行人化成了天际上的一片小黑点,沈云也飞身下山,追上了余莽他们。 余莽上交了两枚储物戒指,并报告了接下来的行程——西南方向离这里不到千余里的一个无名山谷里有大地龙。他们打算去那里。 沈云问道:“咒种交给妖王特使了吗?” “没有。”说起此事,余莽觉得纳闷之极,“他今天有点怪,完全不给我开口说其他事的机会。” 沈云心思一转,想到了原由——定是大祭司回去之后,跟妖王说了什么,然后,妖王刻意交代了这位特使。 换成是自己,也会这么做。 毕竟落桑族人混成了自己的亲信,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太过惊悚了。在没有查实之前,最好不要听信任何人的“提醒”。 他将碰到大祭司天五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余莽,末了,叮嘱道:“妖王的手段不凡,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查出些什么来。那时,他可能会再派特使与你联络。所以,你不要走远了。” 余莽恨得牙根痒痒:“落桑族人太可恨了!” 他们既然能成功的混到妖王身边,并且还能成为后者的亲信,可见就不是什么马虎人物。 这样的人物要破坏掉这次的交易,有的是手段办到。 然而,那么多的法子里,太多容易的不选,他们却偏偏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偷大祭司的鸡,以此来搞监视。 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好吧,如果今天不是大人亲自出马,还真不是。 他们为什么要偷飞目飞耳? 真是为了监视吗? 肯定不是啊。 无非就是想把大祭司从祭殿里引出来,引到交易现场来。 为什么要将大祭司引到交易地点来? 因为他们深知大祭司一旦施展不了魅术,以及法宝,便是实实在在的战斗渣一枚。 到时,大祭司要是死在了交易现场的周边,妖王第一个会怀疑的是谁? 更何况,两名落桑族的奸细没有暴露,是妖王信任的亲信。 他们稍微的在妖王身边煽风点火,余莽觉得自己便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分辨不清。 用大祭司的一条命,陷害得他余莽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此计一旦得逞,妖族与青木派,甚至整个仙山的人族修士们,都结下了血海生仇。 这样的死结,岂是轻易解开得了的? 妖王和幻影灵狐一族势必要血债血还,狠狠的报复回去;青木派是被冤枉的,疲于自证清白;其余门派和修真世家自然是要自保…… 就这样,落桑族人成功的让仙山陷入势不两立的内斗! 余莽越想越气,咬得一口钢牙扎扎作响,恨声问道:“大人,我们要怎么做,揭穿落桑族人的阴谋?” 沈云摇头:“不,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也不用做?”余莽不解。落桑族人自己暴露了,难道不是揭穿他们的阴谋,说服妖王共同对抗他们的良机吗? 沈云见状,只好进一步的提点道,“我把事情仔仔细细的告诉你,就是要让你心里有数,切莫轻举妄动。” 可是,为什么呢?余莽还是一脸的不赞同。 沈云却不想再多说了。现实已经充分证明了,与落桑族人的斗争,绝不会是一朝一夕之事,势必是长期而又异常艰难的生死搏斗。所以,他能提点一回、两回……但是,能事事提点,回回提点? 不能啊。 与经年处心积虑、精心准备的落桑族人相比,祝融大陆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所以,不论是他,还是余莽,所有的人,要想取得最终的胜利,成功的将落桑族人赶回老家去,必须尽快的成长起来,努力变强。 他对余莽的提点,也只能到此为止。余下的,只能由余莽自己去领悟。 当然,他敢半道上放手,也是因为完全信任余莽。他相信余莽哪怕暂时没有想通,也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他的命令。 更何况家里还等着他带了米回去煮明天的早饭呢。所以,他也不可能再多逗留。就这样,他匆匆与余莽等人分开,祭起清越冠,出镜山而去。 直到飞出了妖族边界,深入了人族的地盘之后,确定妖王纵使有万般手段,也是鞭长莫及,他才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砸开虚空,返回云雾山脉。 他没有直接返回新营区,而是先去了外防线,暂时分出一千石米给李营主应急。然后再次砸开虚空,直接回新营区的主院。 王长老收到传讯后,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沈云将两只储物戒指都给了他:“我打外防线那边过来,先拿了一千石给他们应急。” “主公考虑得甚是周详。这样的话,我们不用连夜给他们运米过去了。”王长老欢喜的捧着两只储物戒指,笑眯了眼,“好久不曾看到过这么多的米了。” “还有呢。”沈云拿出一个下品储物袋,“这是阿莽他们这些天猎到的一部分地龙。不下三千斤。”顿了顿,他提议道,“老王,要不明天打一次牙祭?” 王长老立时变了脸。只见他一手抓紧储物袋,一手握住储物戒指,紧张的将它们护在身后:“主公,这些粮食看起来很多,其实还不够吃一个月的。新粮还没有下来,我们就指着这点粮食了。我觉得,打牙祭的事,缓一缓,等新粮下来了,再打也不迟。” 如果是从前在老仙都的时候,手握十几万石米和三千斤地龙肉,他肯定是高枕无忧,天天打牙祭。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 首先,吃饭的口是那时的百倍计。不要算在外头的那些弟子们,单是新营区、北煤区,再加上外防线,有两万之众。这么多张口要吃饭,能不精打细算着吗? 再有,大伙儿的饭量也不是那会儿能比的了。 别的不说,以他为例,一顿吃下的饭,搁以前那是一个月的份量。 并且在青木派里,不论是人族弟子,还是妖族弟子,个个都象是修得饭桶道一样,修为每涨一点点,饭量是翻着筋斗往上涨。根据报上来的数据,这个月,大伙儿的修为又普遍涨了不少。这也就意味着,下个月的口粮标准少说也要翻一番。 他稍微一算,发现这十几万石米和三千斤最多也就能扛大半月的! 而一个门派和一个家是一样的,怎么能没有余财呢? 那样太叫人没有安全感了。 与妖王的交易定下来后,他已经暗搓搓的将储备粮计划提上了日程。 所以,打什么牙祭啊! 第二二二章 头号大问题 当着沈云的面,王长老说起了近年来青木派弟子每日口粮定量的变化情况,末了,再道出储粮计划。 “现在的消耗竟是这般巨大了?”他不说,沈云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转念一想,他便知道王长老绝对没有夸大的成分在里头。 因为以他自己为例,这会儿稍微回想一下,不难发现饭量增加的速度就相当之惊人。 接着,心思微转,他的脑海里已经现出了青木派每天的粮草消耗趋势图。与王长老的担忧完全一致。在图中,粮食的消耗好比神龙出水,腾空而去…… “滋——”沈云看得倒抽一口凉气,“照这样的增速,在这一两年里,我们必须把田地的数量再扩大一倍,才能勉强糊住口。” 王长老暂且还没有扩大开垦的计划。 主要是缺钱。 一直以来,云雾山脉被仙山各势力舍弃,视为荒蛮之地,真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首先,这里的灵气资源仅比凡人界好一些; 其次,山高林深,地力不肥。 还有,这里一年四季障气不散。 其他的姑且不论,光是以上三条,足以使在云雾山脉垦荒的成本以百十倍计的高出仙山中心地带。 青木派现在是什么都缺,其中,钱更是缺得厉害。 长老会精算过,维持现在的这些田地,以青木派的财力,已是勉强。所以,再开垦新田,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主公也没有算错。不加大力度开荒,迅速扩大田地面积,口粮很快就会出现很大的缺口…… 想到用不了几个月,缺口便会出现,并且以飞的速度扩大,他急得只想尖叫。用力的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竭力压下心中的惶恐,禁不住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仙山这边极力主张辟谷了。” 真心养不起啊。 以玄天门的清定真人等人为例。他们初来乍到时,都是继续辟谷的。那时,客院基本上没有什么开销。后来,他们陆陆续续的不再辟谷,客院的开销每天都是往上跳几跳。客院管事处被吓坏了,跑来向他紧急汇报。而他打开账簿一看,发现新增的开销无一例外,都是花在了吃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修为越高,吃得越多,并不仅仅是青木派独有的情况。整个人族修士都是如此。 清定真人他们之所以果断的决定加入青木派在凡人界新开展的活动,王长老私下里以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在此——他们发现自己无法再辟谷了,而云雾山脉太过贫瘠,青木派显然是供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可是,清定真人他们能够潇洒的离开,青木派上下却不能。 因为这里是他们唯一能在仙山安身立命的根本。 问题是,这个根本太穷了…… 王长老狠狠的甩了一下头。思来想去,他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还是没能找到破局的方向。 叹了一口气,他和沈云小结眼下的窘迫形势:“主公,近一年内再大规模的开垦荒地,是不可能的。没钱,是一方面的原由。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田地已经达到了阵基能承受的上限。再开垦荒地的话,阵基将不堪重负。可是,不增产的话,眼下我们的各种粮食产量,再加上与妖王的交易,应该能保证三四个月内的供应,不会出现缺口。” 沈云听懂了:“三四个月之后,我们如果没有找到新的粮食来源,就又会陷入饿肚子的困境了?” “是的。”王长老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主公,以前我总是听说,仙山是神仙们住的地方,是个福窝,做梦都想过来。没有想到,真到了神仙窝里,我还是得为吃饭问题想破脑袋。”说到这里,他无奈的轻笑两下,又道,“不过,以我们现在的饿量,留在凡人界,更加无解。” 沈云赞同的连连点头:“所以,一个我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新问题出现了,当所有祝融人都修行时,祝融大陆能供奉得起吗?” 王长老微怔,旋即答道:“看了色目族人的书,我知道了,鸿蒙界又不只祝融大陆这一块陆地。祝融大陆种的粮食不够吃,我们大可以去别的陆地买嘛……呃,我不信,我们会一直这么穷!把落桑族人打跑了,色目族人也赶跑了,我们自己好生经营,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他自己是坚信的。所以,说到后面,双目灼灼有光,透出来的全是希翼、向往,不见一丝阴霾。整个人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仿佛前一息还在为三四个月后的吃饭问题头疼的,与他无关,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沈云被他的乐观深深的感染了,也快活的笑道:“没错,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穷!我们肯定能把这块大陆上的穷病从根子上治好。” 那是美好的、可期的前景。 憧憬过后,他们还是得将目光放到当前来。 眼下,他们是真穷。 治穷病,在沈云看来,无非是四个字,即,开源节流。 开源的法子有很多种。 比如说,刚才他自己首先想到的,加大力度开荒,在一年之内,把田地的数量增加一倍。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开源之法。 结果被王长老毫不客气的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受种种条件限制,他们暂且没法再开垦新的荒田。 此路不通,再选一条呗。 沈云想到了很多,跟王长老掰手指:“增产是一条路;象和妖王交易一样,因地置宜的与其他势力合作,购买粮食,也是一条路;另外,不是有很多的世家和门派搬去了凡人界吗?他们留在仙山的田地带不走,我们可以想办法去跟他们租种嘛。这些路子,你们长老会都可以想办法去走一走。不要被拘限在云雾山脉这一方天地里。” “是。”王长老豁然开朗,高兴的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除了开源,节流也是必须的。首先,严禁浪费粮食的行为,这里头就包括了田地的浪费。我们可以把边边角角都利用起来种山芋。多种一株苗,四十来天后,能多收好几斤山芋呢。再有,粮食生产的各环节都精细些,把损耗减少到最小……”巴拉巴拉,他一气数说六个节流的法子。 沈云听得笑眯了眼,抚掌大赞:“好。可见办法永远比困难多。”令长老会尽快拿出一揽子计划来,提前布局解决明年的粮食缺口,末了,正色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饭问题现在是我们的头号大问题,而且在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会仍然是我们的头号问题,必须下狠工夫。” 第二二三章 太难了 王长老接了任务。这么一来,他们长老会近期内的任务就很压头了。 但想到治好祝融大陆的穷病,亲手造就一个光明而又美好的未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他仿佛在梦中。 换在从前,他是连想都不想。这样的一双手,能够做这么大的伟业? 然而现在他真的是越来越有信心。 云雾山脉的日新月异,阵基的建成,完然度过天劫……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成就。其中,就有他的一番功劳! 所以,还有什么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呢! 正如主公所言,办法总比困难多。好比是行路,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没有他们去不了的远方! 最终,王长老是昂首阔脚,信心满满的离开了主院。 目送他离开后,沈云却是好一番长叹短吁。 难啊! 真难! 粮食的消耗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头一回出现在修真界。 以前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首先是骗。 撒下弥天大谎,一个是骗大多数人,说什么“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又道“仙凡有别”,让他们放弃修行,好腾出资源来;一个是骗修士,粮食之中存在杂质,于修行无益,所以大家一起辟谷喽,从而又腾出来了大量的资源。 其次是抢。 弱肉强食,最大限度的压榨占绝大多数的凡人,以及中低阶修士,让资源集中在极小数人的手中,供这一小撮人修行。 自上古以来,修真界就是这么干的。 可事实也证明了,终非修行之道。 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自上古以来,整个鸿蒙界里,无一人能成功飞升。 鸿蒙界的资源是有限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源只会越来越少。很明显的例子就是,如今的灵气资源已远不如上古时期。 所以,现在的修士们还不思图变,继续沿袭先人之做法,只会是钻死胡同,自取灭亡。 而且也与沈云的道不合。青木派不可能重蹈覆辙。 那么,出路又在何方呢?开源节流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哇……沈云十指交叉,随意的搭在肚子上,双眼微合,坐在圈椅里,陷入了沉思。 没能思考多久。因为不一会儿,大门外传来了云景道长的声音:“主公!” 此时,沈云的脑海里仍然是一团乱麻。闻声,他睁开眼睛,敛去所有思绪,起身迎了出去。 在台阶前的空地上,他接到了云景道长。 后者一脸的喜气,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叠稿纸,一把全交给他:“主公,这是我拟出来的妖王交易方案。” “这么快!”沈云刚才还在想这份方案会什么时候出来初稿呢。他以为少说也要三两天,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云景道长见状,眉眼间掩不住得意之色:“跟袁爷聊了聊,从新阵序里受到了启发。” “哦,是什么启发?”他成功的勾起了沈云的好奇心,以至于后者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稿纸的内容,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新阵序的最小单位是三人小组。每个小组里,三人都是有分有别,各司其职。但是,从全局出发,他们又要各取其长,配合得天衣无缝,形同水乳交融。”云景道长兴冲冲的指着自己的稿纸,“我们的新营区和北煤区完全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来嘛。妖王交易案可以当成是第一个实例,” “有意思!”沈云冲他挑起一边眉峰,“我先看看你的方案。我们进屋去说。” 于是,两人一同进了正屋,各自在小桌子边惯坐的圈椅里坐了下来。 沈云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看方案。 与之相比,云景道长要悠闲得多。他把拂尘轻轻的放在手边,提起大肚白瓷茶壶,先把沈云面前的那只空碗倒满水,再从红漆托盘里拿出一只倒扣的茶来,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 王长老惯坐的那一方的桌边也摆了一只空碗。说明是刚走不久。不然的话,主公不至于连用过的茶碗都没有收拾。 而老王为什么半夜过来,云景道长觉得并不难猜——定是来领主公带回来的凡米。所有厨房都等着这些米下锅呢,不能不急。 他也是发现老王刚从主院出来,所以才急匆匆的赶过来。 交易方案也是必须尽快落实的急事——今晚先给主公掌眼,主公有什么意思,他好连夜修改。这样的话,明天就能交付长老会,进入讨论环节。而方案早一些了来,新营区和北煤区也就能早一些心中有底,不会没上没下的吊着一颗心,从而影响到山芋的种植。 他这边一碗热茶还没有喝完,沈云已经看完了方案。 这份方案与以往青木派的类似方案完全不同。正如道长所言,它的主要特点在于,从门派的全局出发,由长老会统筹统划,从而打破了新营区和北煤区的界限。 具体的做法是,由长老会出面,评估新营区和北煤区的山芋品质,并以此为基础按批定价。另外,长老会建总仓,向新营区和北煤区下达收购任务,当批次的定价就是收购价。与妖王的交易,也是从总仓出货。 除此之外,总仓还有调度和储藏的任务。 如果新营区和北煤区某个批次欠收了,造成该区的口粮供应困难,长老会也会从总仓进行调度,预支一部分粮食下去,让该区度过难关。 “这个方案好!”可以说是写到了沈云的心坎里去了,简直不能再满意。是以,他是赞不绝口,“我刚才还跟老王提到了要如何在全门派内开展开源节流。你这个方案在节流方面考虑得很周到呢。我们这是不谋而同啊。” “也不完全是‘不谋’。”云景道长如实说道,“因为这次的危机,老王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要搞储备粮,说家里没有余粮,他夜里睡觉都不踏实。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如何节流。” 沈云有些意外:“为什么只想到节流,却没有想如何开源呢?” 云景道长轻轻摇头:“不是不想,而是暂且不知道从哪里如何去想。”说着,他坦诚的指着自己的脑门,“我倒是恨不得立刻能辟出千儿八百条新财路来,让我们迅速变得阔起来,奈何这里跟塞了一团乱麻似的,想不出哇。” “同样一团乱麻。” 两人相互看着,苦笑连连。 “赚钱,太难了。” 第二二四章 总仓 第二天上午,云景道长召集在家的另外两名长老,即,袁峰和王长老,开会。三人一致通过了妖王交易方案。 根据方案,首先要成立总仓。 王长老一想到又要用钱,并且还不是一笔小钱,两个眼角不受控制的直抽抽。 云景道长看在眼里,忍住笑提议,总仓不一定非得重新选址,另起库房,可以因地置疑的从新营区和北煤区的各仓库里征用那些利用率不高的。 “空置的仓库很多吗?”袁峰很是意外。 王长老轻笑:“新营区这边要比北煤区多一些。” “那要修这么多的空仓库做什么?”袁峰更加不解了。 王长老身为新营区规划的参与者,闻言,唯有苦笑:“我打小就听说仙山是个神仙窝,种一粒谷种下去,转眼就能生根发芽,待睡一觉醒来,更是能收获到一大堆仙气飘飘的仙米。所以,在规划时,我特意提醒魏长老,要多修点仓库……” 话未说完,云景道长和袁峰两个都暴笑起来。一个道:“哪有这么夸张!”另一个说:“魏长老不可能不知晓啊。怎么还是采纳了你的意见,修这么多的仓库?” “是啊。”王长老抹了一把脸,“魏长老也是说没这么夸张。还告诉我,仙山的田地和凡人界的一样,也是有良歹之分。如果是良田的话,收获会数倍甚至十倍的高过凡人界的良田。不过,我们云雾山脉灵气资源缺乏,开垦出来的也是新田,收成会比凡人界的良田好一些,但最多也就是个翻倍的样子。” 云景道长听着,不住的点头。 “当时,我听着很失望的。”王长老耸耸肩,“还以为吃了这么多的苦,千里万里的跑过来,是从此掉进了神仙窝里,就等着享福了,哪里知道却是个开荒的命。”想起那个时候的失落,他自己都忍不住摸着嘴巴,呵呵的笑出声来。 云景道长和袁峰都笑了。 尤其是后者,也有过相同的经历,笑得直拍桌子:“老王,我们都是被传言给骗了。” 王长老却不完全赞同:“也不能说给骗了。仙山这边确实好过凡人界不知道多少倍。冷静下来后,我很不心甘,特意找了几个种田的好把式,一起四处查看了这里的土质。不论是我,还是他们几个,都说这里的地肥着呢。同样是被称为荒蛮之地,野鸡岭和这里,根本就没法经。野鸡岭那是真的荒。” 云景道长也是在野鸡岭生活过的,闻言,又是不住的点头:“那确实是。” 王长老又笑了:“当时我们就想,在野鸡岭里,我们都能养出良田来。这里如果不考虑障气的话,各方面的条件都比野鸡岭强得多。还有什么失落的?最多就是前两年苦点、累点,觉得先把田开出来,精心伺弄三年两载的,就能成。果然,头一茬便了个大丰收。真应了魏长老的话,收获是凡人界那边的良田的两倍还不止。这下我们可行劲了,一齐到魏长老跟前,要他多修一些仓库。”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云景道长明白了,“在仙山里,刚开垦出来的田被称做生田。与熟田相比,生田的产出要少得多。而你们头一茬的收获便能勉强达到两年中品熟田的水平。魏长老也是被你们鼓舞了,很看好将来的收成,所以,才应下了你们的要求。” “是的。”王长老笑道,“又接连种了几茬,我们渐渐的摸清楚了这里的土性,也终于明白,障气是庄稼的头号敌人。所以,还真不是我们摸摸脑壳,想开多少荒田出来,就能开多少的。开荒田的计划因此而被严重的滞后了。”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果按原来的计划,今年,新营区这边的田地会比现在多出近百倍。” 袁峰惊呼:“那确实要修很多粮仓才行。” 云景道长又觉得奇怪了:“魏长老也赞同你们的开荒田计划?”按理说,魏长老应该很清楚新营区的守护大阵容纳不了这么多的田地。 王长老摇摇头:“我们发现开不了这么多荒时,粮仓才修了三成。所以,我立刻又去找魏长老,适当的削减计划,不要建那么多的粮仓。魏长老说新营区的所有屋舍都是和守护大阵融合在一起的,阵图已成,不好再改了。” “那确实是。”袁峰叹了一口气,“也不会白修。修在那里,肯定会有用。” “是啊。魏长老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王长老展颜笑道,“现在不就用上了?说句老实话,也亏那个时候咬紧牙齿,省吃俭用的修了这么多仓库。要不然,换成是现在再修,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这笔款子。”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又一次的感慨:“当时也穷,但是开销远不及现在这么大。现在……其实我们这几个月的收成很不错,光是单产就比初来时翻了倍还不止。更何况北煤区那边还开了那么多的新田。是开销实在太大了。光是口粮这一项,就完全超过了我们的预料。” “加上北煤区,我们的人数一下子就增加了数万之多。”云景道长笑眯眯的解释道,“再加上,大家的修为也比几个月前精进了不少,饭量都涨了不少呢。” “是啊。昨天我还跟主公哭穷,说我们家底薄,照这样的吃法,到了明年就又糊不上口了。”王长老叹道。 “那也不能让大家饿肚子。”云景道长轻捋拂尘上的长须,再坚定不过的应道。 袁峰也道:“对,口粮可以稍微下调一些,但是,万不能断粮。” “主公跟我说了四个字,开源节流。”王长老又道,“昨晚回到家里,后半宿,我满脑子里就只剩下这四个字了。开源,这世道不容易,但节流还是有很多办法的。”说着,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叠稿纸来,“我拟了几条,你们帮我看看。” “老王这是有备而来啊。”云景道长赞许的接过去,与袁峰一起看了起来。 有意思的是,他和云景道长的思路非常贴近,十条节流措施里,就有七条是涉及粮仓的统筹调配、管理等方面。 云景道长看完,高兴的说道:“我还在想要抽个空拟一个总仓的管理条例出来。你这里写的七条,我看,每一条都能用上。就以它们为基础,再补充一些安全保卫方面的规定即可。” 第二二五章 好经验 这段时间都很忙的,三人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议事。于是,云景道长提议,将总仓的管理方案也一并拟出来。 哪怕有王长老的那些条款打底,三人也是商议到了差不多子时,才定稿。 第二天,云景道长将交易方案与总仓的管理方案拿到主院,请沈云审批。后者看过后,一字不改,直接提起笔来,在后头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当天,新的交易方案同时下达到了新营区和北煤区,得到了两区的热烈支持——一个月一轮换,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按照新方案,他们不用再直面交易的压力,只管好好种,成熟了依着分到的数量交到总仓即可。其余的,象入库、存储、调度等诸事,皆不用他们再操心。但是该他们得的却没有减少。何乐而不为呢? 总仓的管理与新营区和北煤区都没有直接的关系,故而管理方案没有下去。云景道长根据管理方案,重新拟了一个总仓的建设方案,在次日也是同时下达两个营区。 新营区和北煤区也没有意见。 他们现在哪有余粮哟。所以,大多数的仓库从建立到现在还没有开过张呢。另一方面,又因为这些仓库关乎阵基,不能任它们荒废了去。使得两个营区都不得不花费一笔人力物力进行日常维护。 现在移交一些出去,交给长老会打理,成为总仓,等于是给他们减轻了一点负担。这是好事啊,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长老会这边,三名在家的长老们很默契的重新分了工: 因为王长老对两个区的现有仓库的情况要熟悉得多,所以,总仓的选址由他具体负责。 袁峰还是全心全意的扑在兵阵上。 只是数天,新阵序已经小成,兵阵的操练进入第二阶段,即,合阵。 此时,云景道长完全成为了门外汉,对于具体的操练插不上手了。他也豁达,索性只管着补给、调度等后勤问题。空出来的时间,他去帮王长老。 他的回归,令王长老肩头的担子轻了一半还止。后者正好可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总仓的建设上。 而云景道长还见缝插针的发动厨房、各部各营进行反省:从我做起,开源节流。 一时之间,不论是新营区、北营区,还是外防线,都掀起了一股厉行节约的风潮。尤其是外防线,他们不但想到了很多禁止浪费的法子,还想到了开源,即,因地制宜的开荒种山芋等易成活的作物。按他们的话说是,固定关卡、巡逻路线的边边角角……等障气侵蚀不到的地方,都要尽可能的利用起来。只要是能种下一株作物的地方,都要开垦出来。也不拘是粮食,还是药草,能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 别看那一株两株的零星作物,四十三天之后,他们种的山芋首先成熟,进入了收获期。大家将山芋挖出来,发现不论是数量还是品质上,都不比专门的芋田里的差。 看到这样的情形,当场就惊落了一地的下巴。 李营主心中一动,下令把总量统计出来。 半天之后,总归完毕。 一共是五百多石! 一块田也没有开,就是这么零星的种着,巡逻路过时,换岗时,顺手用自己的牛皮水囊给浇浇水、拿刀剑松一下土,他们竟然得了相当于十亩芋田的产量! 再加上百来石凡米,做成山芋蒸米饭,那解决了他们外防线一天的饭。 而他们何止种了山芋!还有各种药草呢。看着长势也都不错…… 李营主第一时间将这个成绩亲自报告了云景道长。 后者也很意外,以为自己听差了,当即回讯过去确定:“真的是五百六十四石?” “真的!我们一共种了一百九十七处,合计六百二十三株。每一株得了多少斤,我这里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加起来,总的产量就是五百六十四石。道长,我可以把账本派人给你送过去。”得意之余,李营主宣布可以缓一天送粮草过来。 那肯定是真的了!云景道长高兴极了,马上向沈云汇报。 后者也很高兴,不过,心念一转,召来了吉祥,询问近期来阵基在外防线那边的灵石消耗情况。 与往常一样,如意也跟着过来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按王长老的话说,就是一对油盐罐子。对此,沈云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不过,吉祥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如意,也是有原由的——也不知道是阵基的原因,还是他那条灵石脉的原故,如意的心思远比正常的守护兽要单纯得多。这都化形了,也只如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吉祥生怕他会着了谁的道,所以,操碎了心,恨不得将他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好在如意正是喜欢玩伴的年纪,也喜欢粘他,并不觉得他严厉。 吉祥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少顷,复又睁开眼睛,答道:“没有什么变化。” 沈云闻言,欢喜的一拍大腿:“太好了!这等于是足足多了十亩熟田呢。”并且还不消耗灵气。 云景道长也算出来了:“比十亩熟田要好得多。十亩熟田每个月至少要消耗掉十块下品灵石。更何况,山芋只是一小部分。老李说了,他们种得最多的是药草……”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咦”出来,不解的问道:“主公,不对啊。药田更费灵气。他们零零散散的种了那么多的药草,外防线的灵气消耗怎么会没有变化?” 按理说,应该至少会增加数百下品灵石才是。 他不会怀疑是吉祥这里出了错。因为自阵基开启以来,不论是长老会,还是沈云都非常关心阵基的灵气消耗情况。是以,每隔十天,吉祥都要详尽汇报阵基的灵气消耗总量、各阵点的消耗情况。如果有变化的话,他还会帮着分析引起变化的原因。 吉祥算得很仔细,结果能精确到零点一块下品灵石。 所以,如果外防线上的数百下品灵石的消耗变化,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说“没有变化”。 沈云看向吉祥。 后者收到,摇摇头:“我想不出原因来。” 如意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听到这里,问道:“为什么会增加灵气消耗呢?那些地方本来就长着花草树木呢。它们消耗的水、肥料,几乎都是弟子们从别处带过去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增加那些地方的负担。” 云景道长微怔。答案竟是哪此之简单。可是,他和吉祥却恰恰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自然想不出来。 反倒是如意心思简单,更容易看到问题的关键。 思及此,他在心底里叹道:难怪主公说吉祥有吉祥的造化,如意也有如意的造化,不尽相同,不必苛求。 第二二六章 奇怪的山芋 不消耗灵气,没有给阵基造成额外的负担,却实实在在的有了不俗的收成。云景道长提议,将外防线的优秀经验在新营区和北煤区推广。 沈云甚是赞同,并补充道:“让老李选几个人,去新营区和北煤区演讲他们的经验。他们自己去说,比你们长老会发宣传材料下去,效果肯定要好得多,更有说服力。” “好。”云景道长也觉得是。出了主院,他亲自前往外防线,找到李营主。 后者以为他是来核实的,二话不说,带着他去看收集起来的山芋。 都是新鲜挖出来的,不少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云景道长随意的捡起一个来,用手掂了掂,惊讶极了:“好沉手!比北煤区种出来的还要沉手一些。”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批芋种,种在新营区和北煤区,一样的护理,最后,北煤区的成熟期比新营区总是要早一两天。收获的山芋也更沉手一些。 只不过口感都是一样的,所以没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农部的人最先发现这些不同。但是分析来分析去,怎么也找不出原由来。他们索性在下一茬耕种时,在不同的芋田里,各划出一小块来,将两个区收获的新芋种换一下。 结果,不论是发芽、结种,还是到最后的收获,这些小田里的情形与周边的大田都没有两样,是完全同步的。北煤区的成熟期依然比新营区要早一两天,收获的山芋也更沉手。 于是,农部的人觉得是两个营区的地理位置不同造成的——他们首先就通过仔细的测量,排除了土质不同这个可能项。北煤区的土质确实不如新营区肥沃。但是,北煤区开垦这些芋田时,是经过一番有针对性的土质改造的。农部里有三位觉醒了土之灵力的弟子,他们对土质非常敏锐。早在野鸡岭的时候,就积累了大量丰富的改造土质的经验,是改造土质的老手。经过改造后,这三位弟子亲自测量了,得出的结论是,土质与新营区基本上持平。 新营区位于云雾山脉的东南边缘。北煤区则是云雾山脉的腹地和偏北的广袤地区。尤其是北煤区的北面还是北海。 在凡人界里,不同的地理位置,对同一种作物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这一点,农部的人在野鸡岭就充分认识到了。 是缘于这个原由的话,农部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研究下去了,于是结题,向长老会报告。 当时是云景道长管着庶务,所以,这份报告,他是仔细看过的,有印象。 农部的报告写得严谨、扎实,使人信服,便是他这个不精于种植一道的人,看完之后,也觉得言之有理,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这会儿,再想起那份报告,云景道长的心里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大问号来。 按农部的报告里的结论,外防线的地理位置比新营区更偏南一些,所以,种出来的山芋会不及新营区种出来的沉手。 但是事实却恰好相反。 云景道长扫了一眼堆成小山的山芋,心里好似有一道流星飞闪而过。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的去抓它,然而,流星飞得太快,他根本就抓不住。 这种感觉于修士来说,并不少见,但每一次落空,都实是在令人抓狂。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山芋与平时吃的有什么不同?”他皱了皱眉头,压下心里的不爽,问李营主。 “还没吃呢……”李营主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大家都想尝尝自己种出来的山芋,被我给压制下去了。” “为什么?”云景道长不解的问。 李营主老脸飞红:“这不是等着你们过来检查么……”不等云景道长接话,他立刻笑嘻嘻的解释道,“道长莫怪。都是我的一点小心思。我寻思着,外防线这里弯弯绕绕的,障气横行,只有毒木和毒草。我要是没有点证据,说我们在外防线种出了五百多石山芋……不要说别个,换了我自己,也首先是怀疑的。再说了,还有三四天的口粮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吃它们。” “你真是……”云景道长都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了。 不过,这样的小心思无伤大雅,有也没关系。而且有这样的小心思也很正常的。这不,他就亲自过来“检查”了! 最主要的是,听完李营主的话,他的心里突然隐隐有一种“将要发现真相”的直觉。与之相比,李营主的小心思,完全不值一提。 “这里最多一百多石吧。其他的呢,在哪里?”心思一转,他问道。 “都是零星种的,所以,我吩咐他们按地段放了五处。这一处是最多的。”李营主目光流转问道,“道长,你是现在就过去吗?” “行啊。我们御剑过去。”云景道长应道。外防线是配置有两艘小飞艇的。不过,李营主死抠死抠的,一块灵石恨不得摔成好几瓣花。两艘小飞艇从来都只用在刀刃上。在全青木派都是出了名的。怕是舍不得费那灵石钱。而他也觉得没必要,所以,主动提了出来。 果然,李营主搓着双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离得不近呢。我这御剑水平,多误事啊。要不道长捎带着我?” “你呀!”云景道长还能说什么,只能祭出飞行法宝“捎带”呗。 他们先去了最近的那一处收集点。那里有七十九石山芋。因为李营主下了令,没有营部的命令,所有山芋必须原封不动的收好,谁也不能吃。所以,七十九石山芋是一个也没见少。 这回不等云景道长去拿,李营主先捡起一个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惊讶的说道:“道长,这个更沉手!” “再看看其他的。”云景道长到底见多识广,心里很清楚,这是快要找到真相了。 于是,两人不顾周边弟子们惊诧的眼神,蹲在山芋堆边,一个一个的捡起来,用手去掂…… “还真的都不太一样!”接连捡了十几个后,李营主拿到了一个特别沉的。它的个头不是很大,却跟铁铸的一般,压手得很,忍不住递到云景道长面前,问道,“道长,你看看这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该不是被我们种坏了吧?” 云景道长接过去,只觉得手里猛的一沉。 真的很重! 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山芋都要压手。 事实已经能够充分证明,农部在那份报告里的结论下得太过草率了。 绝对不是地理位置的原因。 “这是种在哪里的?”他问道。 第二二七章 监守自盗 “我令他们做了标记的。看标记就知道了。”李堂主指着山芋的底部。 云景道长这才发现底部刻了一行小字:丁十七。 “不错,你们种得很用心。”他冲李堂主竖起了大拇哥,“都快赶上农部了。” “本来就是农部的人教我们这么做的。”李堂主解释道。 原来,所有的种子,不管是芋种,还是药草种子,都是他特意跑去农部搞到的。农部那边对他的新点子很是赞同,“蚊子腿也是肉哩”,直夸他们想得好、想得妙,不但如数的给了种子,而且还专门派了一名管事过来,帮他们出主意,哪里适合种什么,怎么种。 不过,有一条,所有的地方,哪怕只是巴掌大的一点地,也要按农部的要求,标记起来。将来收获的果实也要如实标记。 所以,才有了每一株山芋的确切收获数据。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明白了——农部的内部怕也是意见不统一。但苦于没那么多的人手、实验地,所以,只能慢慢图之。就在这时,李营主自己送上门来,恰好找的又是持不同意见的人。于是,就被人家顺手安排做了这场实验。 他本人是持支持态度的。在这件事情里,不论是外防线,还是农部都得各得其利,你好、我好,并且于门派也有好处,称得上是“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边都收获了,没有通知农部那边?”云景道长问道。 李营主耸耸肩:“通知了。他们不来,说不是他们份内的事。” 怎么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云景道长心中一动,问道:“先前你是跟谁讨要到的种子?” 李营主突然变得扭捏起来,眼神更是直打飘,支支吾吾道:“也没谁,就是正常的讨要……我按规定登记了的!” 我信你个鬼!这模样一看就不是走的正常程序!云景道长看着他眯了眯眼睛,脑海里立刻现出一桩事来——近段时间,门派里不是掀起了厉行节药的风潮吗?不论是新营区,还是北煤区,各个部门都在反省、自查有无浪费行为。农部也不例外。前两天,他们上了一个请求处分的报告。那个报告里说,管库房的那名管事监守自盗,把一批优质芋种私自带回家去,煮着吃掉了。农部那边认为是证据确凿,但是,那名管事却一直不肯认罪。农部以为其态度相当恶劣,所以已经将人先关了禁闭,并特意上报长老会,要从重处分。 长老会千事万事,肯定不会事事过问。再一看数额也不是很大,云景道长更不会上心了。他看完后,直接在报告后面批复:农部根据实际情况,依规处置。 此刻再看到李营主的这副神情,他心里打了个突,直接问道:“是不是管库房的王管事?” 李营主见瞒不住,只好点头:“我跟他说好了的,种出来后,立刻把芋种补上……” 果然是!云景道长道了声“坏了”,急忙又祭起飞行法宝,一把将李营主拉上:“马上跟我去一趟农部,他们要重办王管事呢。” “啊?”李营主立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小王怎么了……” 一路上,云景道长将事情的原委都说给了他听。 李营主急得满头大汗:“真不能怪小王,真是我起的头。我把老王搬出来了,跟他套交情。还有,芋种是我借的,种出来后,一定会还上的……” 他说的这位小王管事是王长老的一名族孙。王、李两家是世交,论起交情来,李营主也能在小王管事面前称一声“爷爷”。他跟云景道长说,小王管事是推脱不过,只得无奈的应下来。但在云景道长心里却猜测是,这个小王管事胆子大得很呢,本身就是有意,再经老李软磨硬泡几句,便顺着梯子下了台阶。 思及此,他问道:“农部派来的人也是他,对不对?” 李营主嘿嘿:“一事不烦二主嘛……”紧接着,话锋一转,他开始对小王管事大赞特赞…… “行了。先把人捞出来再说。”云景道长打断他,又加了一把灵力。 农部的报告是昨天批复下去的。现在,他只希望农部的办事效率不那么高,人还在农部关禁闭,没有“从重处置”——从私营时候起,贪污就是重罪。从重处置的话,搞不好是要死人的!以前在沈家庄和野鸡岭的时候,也曾发生过几起重大贪污案,主犯都是死罪。这也是当年齐长老他们亏空了主部的粮仓,怕东窗事发后被追责,干脆铤而走险反叛出去的原因之一。 李营主开始还没往这方面想,听到一个“捞”字,心态立时崩坏了。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他抓着云景道长的一只袖子,追悔莫及:“那孩子,被我害惨了……呜呜呜,道长,你一定要救救他。都是我的错。是打是罚,我全都认了……” 云景道长被他叫得心烦,不得不再次打断他道:“你莫鬼叫鬼叫的了,打扰我赶路。” “坐小飞艇!道长,我们坐小飞艇回去……”李营主心头大亮,叫道,“我马上把最近的那艘调过来!” 云景道长一甩拂尘,叹道:“我也是急乱了!”他这个战斗渣御剑,哪里能快过小飞艇! 不多时,李营主召来了外防线唯二的一艘小飞艇。两人跳上船,二话不说,下令直飞农部。 农部,全名叫做“农部营”,此时,营主正在召开一次小组长及以上的临时会议,议题是,严厉处置监守自盗的前种子库库房管事王程鹏。 王程鹏被五花大绑,也押到了会议现场。 他的情形看着就不好,脸色白得跟提前转修了鬼道一般,一张嘴的布满了小燎泡。整个人更是虚弱得不象话。被两名弟子架着站在那里,一双腿完全使不上力。 明明是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营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王程鹏,拧眉问道:“为什么要堵住他的嘴巴?”把人捆得跟只粽子一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堵上嘴?恨归恨,但也不能搞得这么难看。 押解王程鹏的一名弟子答道:“回禀营主,不堵上嘴,他就老叫冤枉……叫了几天,嗓子都叫哑了……这几天,他不吃不喝的,怕是受不住禁言术了。我们看着难受,只好帮他堵上嘴。” 坐在一旁的副营主气得脸色铁青,厉声斥责道:“王程鹏,你监盗自守的罪行,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脸喊冤,不吃不喝?你吓唬谁呢!” 第二二八章 铁证如山 也难怪副营主一见到王程鹏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此案是他一手抓的。人赃俱获,铁案如山,王程鹏却至今拒不认罪,当真叫他下不来台。今天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还搞成这副鬼模样,更是打他的脸呢。 “好了。”营主也气得不行,但眼下已经不是批评教育王程鹏的时机了,唯有忍着火气劝道,“先开会。”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王程鹏,嗡声下令道:“把他嘴里的布条儿去掉。”嘴着嘴批判,叫什么事儿!象样吧? 刚才回答的那名弟子道了声“是”,抬手利落的扯掉了王程鹏嘴里的布条儿。 果然如他所言,王程鹏急喘了几下,刚把气喘匀,便张嘴喊了起来:“冤……” 那名弟子脸色大变,第一时间用手捂住王程鹏的嘴。 还是晚了。 王程鹏的声音不大,也确实哑得不行了。但在场之人之耳力都不俗,依然听得真真切切。 副营主的脸色便是红了青,青了白,白了又转红,转眼间换了好几色。 “你……”真是太生气了,他浑身直打哆嗦,捏成一道剑指隔空指着王程鹏,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状,营主有些不确定了,心里暗道:莫非真的另有隐情? 王程鹏这孩子,是他眼见着长大的。小时候确实调皮了些,但从没有听说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可是,再一看到气到不行的副营主,他心里的这点不确定立时土崩瓦解了。 副营主为人正直,行事方正,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再说了,副营主与王程鹏,甚至整个王家都没有恩怨,也没必要对一个小自己十几二十几岁的后生小子下这种黑手…… 正思量间,台下有一名管事站起来气愤的提议道:“把他的嘴巴堵上!给脸不要脸!王程鹏这是顽冥不化,死不悔改!” “就是。”旁边又有一名管事举手支持,“他以为拒不认罪就能逃避惩罚吗?简直是白日做梦!” “审判王程鹏!” “铁证如山,王程鹏,奉劝你不要再抱侥幸思想!” “老实坦白……” 会场俨然成了煮沸了的水锅,与会者无不愤慨之极,大声斥责王程鹏。 此时,无须再被捂住嘴,王程鹏无力的勾下了头。 副营主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深深的剜了王程鹏一眼,看向营主,请示道:“大人,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营主点了点头:“开始罢。” 哪知,话音刚落,又生变故。 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跑进来,通禀道:“大人,道长和神机营的李营主来了,说要见王程鹏。” 全场陡然安静下来。 营主和副营主不由面面相觑。 后者拧眉,压低声音说道:“报告明明是道长亲笔批复下来的……” 台下有人大叫起来:“王程鹏有靠山!贪污不犯法!” 顿时,会场又“嗡”的一声炸开来,与会者们更加愤怒了,无不挥臂要严惩王程鹏。 “够了!”营主被变如其来的变故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喝道,“见风就是雨,你们可给我们农部涨了大脸!” 大多数与会者豁然回神,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们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自己就象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着…… 只有副营主此刻还记得正事,连忙去看王程鹏——这家伙刚才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一看,他才发现事情不对。 王程鹏仍然是勾着头,一动也不动的任两名弟子架着他。 要知道方才这家伙还死犟着,得了一丝机会就拼尽了全力喊冤呢。 “他,他怎么了!”副营主说着,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两名弟子也被刚才的架式给吓到了。闻言,双双回魂。 这会儿,副营主已经到了他们近前。 看清楚之后,他哭笑不得的回头去看营主:“昏过去了!” 全场的目光也随着他一道从王程鹏的身上落到了营主身上。 “这,这叫什么事儿!”营主气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进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老刘,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把你急成这样?” 紧接着,一队人进了会场。 是外面当值的弟子领着云景道长和李营主两个进来了。 坏了!这回真是出丑出大发了……刘营主认命的迎上去。 副营主作势要跟上去,但转念又一想,目光扫过会场,留在原地没有动。 见刘营主走到了近前,云景道长不等对方开口,笑吟吟的说道:“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我这是正好赶上了你们开大会呢!” 刘营主不敢掩瞒,当即道出开会的原由。 云景道长这才象是刚刚看到副营主身后的王程鹏一般,放眼看过去,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刚刚昏过去了。”刘营主硬着头皮回答道。他只觉得自己这一世的脸面,都在这一会给丢光了。 “啊呀”一声惊呼后,眼前一花,有道劲风从他的面前刮过。 他愕然的定睛去看。 却是跟随云景道长而来的神机营李营主慌里慌张的从他面前冲过去,直奔王程鹏。 副营主见状,连忙避让到一边。 是以,李营主能直接冲到王程鹏的面前。 他一把抓住王程鹏的右手腕,探起脉来。少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开颜笑道:“还好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刘营主和副营主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什么意思嘛!明明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是昏过去了!你是在怀疑我们屈打成招吗?捞人也不是这么个捞法! 没想到这家伙又一下子敛了笑,不爽的看着他们两个,眼里满满的都是责备:“就算他犯了什么事,也不能不给饭吃啊。你们看看,把人孩子都给饿得昏过去了!” “没有人不给他饭吃!”刘营主压住火气,当场怼了回去,“是他自己不肯吃。这么大的人了,我还能扳开他的嘴,强灌吗?” 什么孩子啊。都二十好几了。也就是现在修行了,大家都一门心思的放在修行上,没以前那么讲究早生贵子之类的。要是搁以前在老仙都的时候,“这孩子”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谁也不知道云景道长听到这里,才真正的暗中松了一口气,招呼道:“先给人看病。要审判,也得他好好的才行。” “是。” 第二二九章 血神花 要救一个饿昏了人的,太简单了。 有人立刻端上来一碗温热的糖水。 李营主一把扶住王程鹏,将人半放在地上,把人扶住了,做好了喂糖水的架式。 果不其然,还不等糖水送到嘴边,王程鹏闻着味儿,眨了眨眼皮子,醒过来了。 “你这孩子!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吓死!”李营主完全放心了,接过碗,准备喂糖水。 哪知王程鹏轻轻的把头别向他怀里,哑声说道:“李爷爷,我怕有毒。”因为有修为护体的缘故,李营主眼下看上去最多就是三十四五的样子。而王程鹏也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这声“李爷爷”喊得很不像。但是,论辈份和两家的交情,李营主还真是“李爷爷”。 那人手一哆嗦,碗里的糖水洒了大半。有几滴落在了李营主的小臂上。那一处立时火烧火辣的痛! 这哪里是糖水应有的温度! 李营主反应不慢,顾不得哼一声,当即将人往怀里一护,抬腿对准那人的心窝子踢去。 而那人见事败,更是完全豁出去了,不躲不避,反而是挺身迎上来,只为将碗里剩下的糖水全泼在王程鹏的脸上。 此时,李营主已经完全腾不出手脚来反击。 旁边的两名弟子,以及副营主更是被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眼见着,这碗水就要尽数泼在在王程鹏的脸上,一束白色的亮光破空而来,再强势不过的将挡在了王程鹏和李营主面前。 “哗啦”,糖水尽数泼在这束白光上面。霎那间,黑烟滚滚。 “放肆!”云景道长大喝一声,再一挥手。 还冒着黑烟的拂尘又一扬,将那人捆成了蚕蛹状。 “砰!”这时,李营主那全力的一脚才踢到位。 不过,因为被拂尘捆住了的缘故,那人只是闷哼一声,没有被踢飞。 “是血神花之毒!”云景道长再一扬手,将人直接扔到了刘营主的脚下,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冲到了李营主面前,“叭叭叭”的封住了后者的整条左胳膊。 李营主惊魂未定的看着自己的这条胳膊。 只见感觉灼热的那一处已经现出了一朵模糊的血色五瓣花来。 太邪门了!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营主刚刚回拢的七魂六魄嗡的一下,又有要被吓散的迹象。 还好,云景道长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却十分肯定的说道:“可解。” 呼——,李营主翻了个怪眼:“道长,下回,我们好好的一回把话都说完,好吗?” “嘿嘿嘿……”王程鹏在他的怀里笑出声来。 李营主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下毒的弟子已经被回过神来的刘营主和副营主联手制住了。 他本来就被李营主当胸全力踢了一脚,伤到了内腑,当场吐了血。所以,刘营主和副营主没有费力,就将他制伏,封住了灵力。 担心他的身上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毒,会服毒自杀什么的,两人还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身上的两个储物袋也果断的给摘掉了。将双手反剪到背后,捆得严严实实。比王程鹏被押上来的时候还要惨。 至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程鹏监守自盗,偷吃芋种一案起了大变故。真相究竟如何,到底是谁犯了错,还不一定呢。 那两名弟子相对一视,上前将王程鹏扶起来,默默的替他解开绳索。 “多谢了。”王程鹏笑嘻嘻的哑着嗓子跟他们道了谢。 从案发被抓到现在,一共是五天。一直是这两人看守他。他们是知道他的“罪行”的,虽然很是不耻,看不起他,但至始至终遵守《弟子守则》里的相关条例,没有侮辱、虐待过他。并且,从刚才的那一幕来看,兴许正是因为两人的尽职尽守,他才能过活到今天。所以,这一声“谢”,他们是当得起的。 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摸出半碗热粥来,端到他面前:“这个,是我早上喝剩的,你要不要吃?” “吃啊。我现在又快要饿昏了。”王程鹏飞快的双手接过去,捧着粥碗,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啊——啊啊……”经器部改良的储物袋保温效果简直不能再好。他喝得太急,被滚烫的粥水烫得哇哇大叫。即便是这样,也舍不得将嘴里的那口粥吐出来,硬是瞪眼睛、抻脖子的囫囵吞了下去。 “你莫急,没人跟你抢。” “转着圈喝,凉得快。” 两名弟子笑歪了嘴,在一边指点他。 全场的人的注意力却没有被他们三个给吸引过来。因为大家都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在看云景道长给李营主解那劳什子的血神花毒。 “血神花毒可不好解。我敢说,全仙山都没几个人能解。”云景道长不慌不忙的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只闪闪亮亮的银白色手套来,单手戴上,向李营主展示了一下,笑道,“老李,多亏你今天碰到的是我。” 其实,李营主早在他说“可解”的时候,就一点担心也没有了。闻言,觉得云景道长这会儿挺反常的,心中一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下毒者身上,故作惊讶的问道:“这么厉害!什么来头?” 果然,云景道长呵呵一笑:“什么来头?自然是大有来头!说出来,能吓死你!” 此话一出,算是将王程鹏等三人的眼睛,全给牢牢的钉住了——王程鹏的眼里此刻只有那半碗热粥。便是天神下凡,也休想分走他的一丢丢眼神儿。那两名弟子则是光顾着看他出丑了,没注意到云景道长那边的“好戏”。 云景道长真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他没有立刻报出血神花毒的来历,而是先是用戴着银白色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拂尘长须的尖子,扬眉对刘营主说道:“老刘,劳烦拿过干净的空碗来。” 青木派上下,包括沈云在内,都随身带着吃饭的家什。一只干净的空碗,不论是谁,那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刘营主应了一声,双手捧了自己惯用的大海碗端过去。 “很好。这碗够大!”云景道长满意的点头示意道:“碗口朝上,帮我搁在这地上。” 刘营主依言将大海碗摆在离他五步远的空地上。 第二三零章 恶毒 云景道长把拂尘的长须尖子对准大海碗,戴着银白色手套的手,轻轻一捋,同时,嘴里轻喝:“去!” 众人只看到一线红光自他的手底,破空而去,“当”的落在了大海碗里! 这声音听着好象是一枚金珠子。分量还不轻。 刘营主首先想到的是——我的碗! 和他一样想法的不乏其人。 这碗只是器部烧制出来的土钵碗,怕是受不住这力道。 是以,当看到大海碗安然无恙时,包括刘营主在内,全场的轻“咦”声此起彼伏。 “咦,没事……” 太神奇了!这到底是什么毒啊? 众人不由齐齐的站起来,甚至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那碗里看去。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再一扬拂尘,呼的将大海碗卷到身边,还是用戴着银白色手套的手,伸进碗底。 不愧是元婴上人,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就连站在近旁的刘营主和副营主二人也是看得眼花缭乱。台下的与会者们更甚,又只是看到了一长串残影。 李营主也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眼前一花,紧接着,被封住的那条胳膊的小臂上猛的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云景道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李营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叫“难解”? 顾不上质疑,他赶紧的定睛去自己的小臂。 模糊的血色五瓣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翻卷。 说时迟,道时快,剧痛从那狰狞的伤口上飞一般的袭上心头。 “哎哟——”,李营主后知后觉的惨叫出声。 真痛啊! 他发誓,比见骨的刀剑之伤还要痛一百倍! 偏偏云景道长还要用很抱歉的口吻告诉他,血神花之毒就是这么的恶毒。 中毒之后,血色五瓣花会迅速沿着经络向心口蔓延。当心口大穴也染上了血色时,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药可解。此时,毒性才会发作。中毒者的心口疼痛难忍。哪怕是痛晕过去,也会在下一息又被痛醒。 即便是被解了毒,伤口也会痛上三天三夜,方能止疼、愈合。当然,与毒性发作相比,其痛苦要轻得多。 听到这里,李营主惊呆了:“那么痛?不能止疼吗?” “没有药和法子可以解除或者缓解毒发的痛苦。”云景道长叹了一声,“中毒者甚至连求死都不能。” “为什么?”李营主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伤手。 “因为血神花又名诅咒之花。中毒即意味着被下了血咒。解咒的法子是唯有将所有的血神花之毒从中毒者身上尽数剥离。”云景道长说着将戴着银白色手套的手向李营主摊开来。 他的掌心有一枚黄豆大小的小球,红艳如火,娇艳欲滴。 李营主再仔细一看,整个都不好了,“啊呀”一声,急急的往后躲。 小球虽小,里头却好象封印着一只很小小的怪物一样,表面上上下下的在弹个不停呢。 副营主麻着胆子问道:“这,这就是血咒?” “正是。”云景道长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盒来,小心翼翼的将脱下手套,包裹着血咒凝成的小球,最后连同手套一起装在玉盒里。 关上盒子后,他还不忘在玉盒上打上一道带着斑斑血渍的无字黄符。 “破咒符!”李营主一眼认出来了。在过玉龙雪山时,主公曾发了一批破咒符给一线的弟子们。他一直身在一线,自然也得了几道。不过,在过雪山时,都用掉了。 “是的,正是主公亲手绘制的破咒符。”云景道长确定万无一失后,这才将玉盒收进储物戒指里,接着做现场解说血神花之毒。 前仙庭的王族擅毒,血神花之毒便是其中的一种秘毒。能解毒的人,只能是王族里的传承者。 云景道长也是在年轻时候的一次历练中,得了机缘,既看到有人中了这种毒,所以,今天才能一眼认出这种毒来。 “不过,那人可没老李你今天的运道。”事过多年,云景道长偶然回忆起中毒者的惨状,至今仍后怕连连,“他是活活的痛了七天七夜,才咽气身亡。死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指好皮肉。都是他自己痛到不行,自残所致。” “啊——”与会者们纷纷色变,连连惊呼。 李营主立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痛疼完全算不得什么了,后怕的再次问道:“解不了毒,只有死路一条。就没有人做好事,给他一个痛快?” 这个时候,死真的成为了一种解脱。 云景道长又叹了一声:“我前头说过了,血神花是诅咒之花。从种下花种开始,制毒者便每三天用自己的血肉供养一回,直到发芽、长大、开花、结果。历时十二年之久。这般精心养育,一粒花种最多只能又得到一枚血神果。制毒者将血神果炼化,融入自己的心口,于是就获得了诅咒之力,这才有资格去应选前仙庭王族的巫咒。而血神花之毒是血神果炼化时伴生的毒液。它更象是一种蛊毒。中毒者就象是它的宿主。没有碰到宿主时,它是无色无味的,与清水无异;一旦碰到宿主,马上会与宿主的血融合在一起,从而成为血咒。” 青木派里何曾出现过这种邪物?李营主与所有与会者听到这里,仍然是一头雾水。 王程鹏呼哧呼哧的吃了半碗粥后,精神恢复了大半,注意力自然的转移到了云景道长的现场解毒上。很快的,和那两位押解他的弟子一道听得入了神。 听到这里,他只觉得阵阵恶寒,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弱声问道:“道长,是不是谁帮他,谁也会被沾上,一同被痛死?”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来。 所以,他禁不住恨恨的去瞪被撂倒在地上的那名施毒者——这得多大的仇啊,下这么大的死手! 可问题是,他也就是认得这家伙而已,与其说过的话,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句。而且都是日常的见面打声招呼的那种。更不用说结仇了。 果然,云景道长点头:“正是如此。” “哇呀——”所有人再次止不住的惊呼。他们看向王程鹏的眼光里,无不充满了疑惑和同情——怎么与这种人结上了仇? “我没和他结仇!从来就没招惹过他!”王程鹏到底年轻,当场跳了起来,大声为自己辩解。 第二三一章 两案合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场之人都看出来了,王程鹏的案子绝不是贪污和拒不认罪有关。里头的水搞不好比海还要深呢。 副营主满怀愧疚的主动向刘营主请示,重新审理此案。 刘营主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向云景道长请示。 而云景道长和李营主先前赶过来时,因为要等通传,所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个时候,会场里跟点着了一般,一边倒的愤慨的谴责王程鹏“有靠山”、“贪污不犯法”,他们都是知晓的。 当然现在看来,这肯定是有人在里头煽风点火,企图反逼刘营主、副营主等农部的决策者们。 也正因为如此,王程鹏监守自盗一案,还有会场毒杀案,都必须严肃对待,来不得半点马虎。 思及此,云景道长赞同的点头:“我也同意将两案合并,一同严肃查处。”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在会场上用邪毒杀人灭口,这种恶劣的案件在我们青木派还是头一回呢。必须坚决、迅速的一查到底。此案交给刑律院,你们农部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刑律院。” 闻言,满场皆静。 刘营主和副营主也是满脸的愕然。 在青木派里,各部门、各营都是有单独的内查权。王程鹏监盗自守,就属于他们农部内查的范围。 而一直以来,长老会都是非常尊重的部、营的内查权。一般来说,各部门、各营查处内部的弟子,只要是严格按照相关的规章办理的,打上报告后,长老会都不会驳回。譬如,先前,农部处理王程鹏案的报告,云景道长也是看过之后,就立刻批复了。 哪怕长老会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各部门、各营查处有纰漏,也会附上证据,令各营门、各营复查,重新处理。 所以,副营主和刘营主很快就商议好,当众向云景道长主动请示重新审理。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走流程而已。 哪知云景道长也赞同重新审理,却提出来两案合并不说,还直接夺了他们的重新审理权,明确表示交给刑律院全权处理。他们农部上下须全力配合调查。 更重要的是,还是当众宣布的! 还能比这更打脸一些吗? 副营主回过神来,赶紧的做自我检讨:“道,道长,整件案子都是我……” 云景道长根本就不听,轻甩拂尘道:“血神花不是寻常事物。牵涉到血神花之毒,已经不是你们哪一部门哪一营的事了。你们也不要有什么负担。今天在会场里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向外传。还有,全力配合好刑律院调查便是。” 理是这个理,但传出去,太丢脸了……副营主还想争取一下。这时,刘营主飞快的应了下来:“是。”副营主也只好领令。 云景道长指着王程鹏和倒在地上的下毒者,又道:“他们两个,我亲自送去刑律院。等一会儿,刑律院那边自会来人与你们接洽。”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了与王程鹏站在一起的两名押解弟子身上,补充道:“你们两个,也去。” “是。”那两名弟子连忙抱拳领令。 李营主搂着受伤的小臂,坐在地上哼了哼:“还有我。哎哟,痛死老子了。你们两个小娃娃,扶我一把呀。” 两名弟子慌忙一左一右的去扶他。 “我们走罢。”云景道长一扬拂尘,带着一行人走出了会场。 待他们消失在门口,会场里仍然是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刘营主先收回目光来,嗡声吩咐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但是,他没有宣布散会,而是示意副营主和自己一同回到原位,重新落了座,又道:“关于今天的事,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 接下来,他掰着手指,一共数了三条: 一是,散会后,所有人不得离开会场,原地等待刑律院的询问; 二是,回答刑律院的询问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任何人不得有任何的隐瞒和扯谎; 三是,在没有长老会的命令之前,关于今天会场里发生的,以及刑律院查案等诸事,一个字也不能向外透露。 末了,他又道:“不是我在这里拿鸡毛当令箭。道长的意思,大家都是听懂了的。此案非同小可。所以,以上三条,不论是谁,违背了,一切后者自负。” “是。”包括副营主在内,所有人都应了下来。 很多人心里惴惴不安。 必须由刑律院亲自来查的案子,在青木派成立以来,总共还没有超过一个巴掌。并且,每一桩都是地动天摇的大案件。比如说,齐长老叛逃…… 再想到自己刚才在会场上的表现,一些人恨不得立刻狠狠的给自己扇几记耳光。那时就跟中了邪似的,一门心思的跟着闹,说话做事怎么都不过过脑子呢。 有这想法的,还包括了副营主。 想了想,他探过身去,跟刘营主压低声音问道:“大人,你说,我这段时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刘营主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啊。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又道,“兴许就是利用你的这个耿直性子,专门设计了王程鹏呢。” “我明白了。”副营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戏文里管这叫做‘借刀杀人’!” “前头还有半句呢。”刘营主补充道,“栽赃陷害。” 两人分析得没错。 不到半个时辰,刑律院那边来人了。 刑律院这次领头的是一名执事,姓陈,与刘营主还是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平日里,两人也有些往来,关系不错。 看到他,刘营主的心里完全踏实了——道长还是信任我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刑律院那边派了大陈哥过来。 陈执事在讨要了与会者名单后,明确的说道:“不用都留在这里。既然是散了会,大家各自去忙罢。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派人来相请。届时,请大家务必配合我们进行调查。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说完,抱拳行了一个谢礼。 “哪里哪里。” “应该的……” 众人纷纷还礼,齐齐松了一口气。会场里的气氛亦为之变得轻松起来。 陈执事说话利落,查案更利落。他总共带了十个人,跟刘营主讨要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子,带人进驻之后,马上展开调查。 第二三二章 一地狗血 刑律堂派来的人总共分成三组。其中,第一组是由陈执事亲自带领着,去库房等涉案地点查探,另外两组则是请不同的人询问、离开、询问、离开…… 每一天都是忙碌到半夜三更。 也仅仅是如此。对于农部的其他事务,他们完全没有半点干涉的意思。 到了第二天,农部众人的心都落回了实处。 如此过了三天,陈执事回了一趟刑律院。没过多久,刘堂主接到刑律院的正式公文,说破案了。 真相可以说和他和副堂主那天分析的一样,是栽赃陷害,借刀杀人,也可以说是打击报复。 总之,刘堂主看完后,只觉得是一地狗血。 事情全是那天的下毒者一手搞出来的。 他叫做刘清。虽说也姓刘,并且也是出自三条街,却与刘营主没有半点关系。刘清以前是给宋家喂马的。不过,他与宋家签的不是死契,还是十年长契。 在第二年的时候,他以宋家仆人的身份,加入了私营。之后,和所有人一样,立功,赎回身契,独立门户,随营南下。 在沈家庄的时候,马场初建。他因为喂过一年马,所以被调进马场。 但是,刘清本人一点儿也不喜欢喂马。当年他自卖自身去宋家做马夫,纯粹就是为了讨口饭吃,没得选。 所以,在加入私营后,一不会饿肚子了,二有得选了,他就彻底避开了喂马这样的差事。 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干净日子,又要调去马场,刘清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也就罢了。更让他愤怒的是,他严重怀疑是有人为了顶他的差事,才把他换到马场去的。所谓的他喂过一年马,经验丰富,就是为了糊弄他,说得好听罢了。 气归气,刘清却没跟任何人透露出一点点的不满来。明面上,他是高高兴兴的准时去了马场报到。 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他觉得自己与其他的人不同。他是自卖自身进的宋家。并且在宋家呆得年限也不长,才一年出头。这就使得,不论是在私营里,还是在沈家庄,他都是孤身一人。 不象别的同样出身的,要么是家生子,有一大家子人;要么是经年的老仆,早已养出了自己的人脉。 所以,活该他被人顶了差事!活该他去干又臭又累的脏活! 不过,他也不是好欺的…… 从此,刘清卯着劲,越发的努力修行。就这样,到了马场的第二个月,他要突破了。按照相关规定,闭关突破。突破之后,还要继续闭关,巩固境界。 这让刘清意外的发现了一条避开马场差事的捷径,即,不断的申请闭关突破。 闭了小半个月的关,结果,一点进展也没有的,在沈家庄里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对此,很多人颇有微言,说是频繁闭关,太耽误地里的活了。那时的长老会却对此做了专门的解释:毕竟他们修行经历尚浅,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感觉到自己是否要突破了。所以,为了广大弟子的切身利益,闭关突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这样,刘清过上了一心闭关的美好生活。这样的日子太爽了,他爽到完全忘记了努力修行的初衷,一心一意的在闭关院里做一条默默无闻的咸鱼。 哪知,这样的美好生活,没两年就被无情的打破了。 长老会的说法变了,他们这种常年频繁闭关的弟子,由“情有可原”,变成了“门派的蛀虫”。他们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领了安家费,从此不做青木派的弟子,离开沈家庄,自谋生路; 二是,接受惩罚,重新领差事。 刘清收到通知,心底里再一次的愤怒不已——又来欺负他孤身一人了!他不过是比旁人多闭了几回关,怎么就成为了“门派的蛀虫”? 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他! 和上一次一样,刘清还是很快就按下了心底的滔天怒火,老老实实的做检讨,去接受惩罚,等待新差事——离开青木派,自谋生路,那是不可能的!外面的世道那么乱,他无亲无靠的,孤身一人拿着那几个安身钱,去哪里安身立命?只有继续留在青木派,才能维持生计。 因为他的态度很好,所以,他是那些弟子里第一批重新安排工作的。这回,他的运气不错,没有被安排回马场,而是被重新分配,到了主院。 总算彻底摆脱了喂马的脏活! 刘清最初是很高兴的。但是,到了主院报到之后,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无意中得知,马场现在的日子是各部营里最好的。相比之下,主院就是清水衙门,规矩还特马的多和严。 别人听说他原来是在马场做事的,现在却被调来了主院,无不笑他是从米箩里跳到了糠箩里。 又欺负我…… 刘清这次是被气病了。他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才能挣扎着下床去药庐,给自己抓药。 在回来的路上,他完全支持不住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躺在自家的床上。外边的院子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仔细一听,都是陌生的声音——有人在替他送一位医部的弟子离开。后者很细心的叮嘱前者,要如何煎药。前者听得很认真,不停的“嗯”、“好”、“知道了”的应着,末了,还一个劲的道着谢。 是谁啊?刘清在心底里把认得的人翻了个遍,也想不起是哪一个。 就在这时,那人回来了,在院子里劈柴,看样子是要生火煎药。 刘清怎么可能喝陌生人煎的药? 他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嘴里问着:“是谁在外头?” 话音刚落,劈柴声停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外面快步进来。 刘清再一次肯定,确实不认得此人。 “你醒了?”来人却欢喜的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祁富田,你可能没见过我。我们祁家前不久才加入进来……哦,我见过你,知道你叫刘清。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你昏倒了。所以,问了旁人,把你送回家来了。药庐的人刚刚走,给你开了药……呶,这是方子……” 既是被祁富田的赤诚所打动,也是深感自己在门派里身单力薄,看中了祁富田的祁族族长的身份,刘清有心交好。就这样,一来二去,他和祁富田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因为祁富田跟他坦白,自己很有野心,想进长老会,做长老,难免会树敌。到时怕会对他不利。 对于一心只想找棵大树好乘凉的刘清来说,这样的提议正中下怀,自然是全力配合。 是以,两人只是私底下的往来。只要有第三人在场的任何场合里,他们就是点头之交。 祁富田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也会偶尔请刘清帮个忙。不过,都是些举手之劳。对于刘清来说,根本不叫事儿,完全没有负担。 但是,祁富田在知道他的心结之后,却在后面的数年里,坚持不懈的给他打探他两次分配差事的真相。 并且还陆陆续续的打探到了一些实质性的线索。 比如说,第一次分配差事时,他最开始的时候,是被分配在主部,是因为王长老有一个族侄想留在主部,所以,他就被刷下来了。再进行分配时,主事的翻了一下他的履历,说见他喂过一年马,说他有经验,正好马场那边也缺人,就把他填报上了去。 当然,祁富田查到只是一些零星的线索。 刘清自己把这些东一条、西一道的线索拼凑起来,才拼出以上之事实。 见完全印证了自己当年的猜测,刘清愤怒之余,在心底里恨毒了一个人。 那就是王长老。 如果不是这个老匹夫以权谋私,让族侄顶了他的名额,他怎么可能被分去马场? 如果没有被分配去马场,他会不得不在闭关院里做一条混日子的咸鱼吗? 他肯定会努力修行,努力做事! 这几年下来,他少说也会混个小队长! 这么算来,完全就是这个姓王的老匹夫害他白白的浪费了几年的大好时光! 啊啊啊,恨死老匹夫了! 与前两回不同,这一回,他的一腔愤慨有了完美的倾述对象。他借着一点酒意,跟倒豆子一样的,全倒给了祁富田听。 后者安慰他:“我也看不惯他。不过,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当长老,风光得很。其实全是以前的老本。你且等着!用不了几年,他的那点老本全吃没了。现在被捧得有多高,将来就会被摔得有多惨!到了那时,有哥哥我罩着你,你想怎么收拾那条老狗,就怎么收拾!” “你说得对!我且忍王老狗一忍!”刘清的眼里现出阴戾的寒光,心念一转,又道,“劳烦哥哥再帮我查一查,第二回顶替我的,又是哪条老狗!” 祁富田痛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包在哥哥身上了。” 没两年,还真的又被祁富田陆陆续续的又查到了一些线索。 待刘清再拼啊拼的凑出了事情的原委,肺都要气炸了。 很巧,背后的黑手又落到了王长老头上。 王家在青木派是个大家族。王长老是王家的族长,族侄多得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这一回,他的另外一个也是摸鱼的族侄也要重新分配差事。王长老替他挑了马场。而马场总共才一个空缺了。所以,刘清自然不可能再回马场这个米箩了。他被分配到了主部,并且就是在王长老的眼皮子底下! “去死!去死!快去死!”刘清一连扎了王长老好几个晚上的小人,也没法泄去心头的怒火。 不过,他敢做的,也仅仅是如此。 这一次是他自己劝住了自己——祁哥说得对,且再忍几年…… 然而,刘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忍啊忍,忍了一年又一年,一连忍了这么些年下来,王长老没有象祁富田预测的那样,啃光了老本,从高位叭唧摔下来,连他也能放肆的踩个痛快。相反,是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祁富田无声无息的倒了台。 到了新营区后,没过多久,祁富田便倒了台,之后,畏罪自杀。 祁家因此大受牵连,腾出了不少重要的位置。刘清冷眼瞅着,这些位置有好些又是被王家的人给补上了。 再看到祁家人如今都不愿再提祁富田这个名字,他再也坐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咸鱼下去! 王老匹夫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要为祁哥报仇! 因为刘清的案子牵扯到了血神花之毒,而血神花之毒是前仙庭王族才有的秘毒,所以,青木派对此案甚是重视。刑律院这边更是由宋总执事亲自来审讯他。 刘清倒没有顽抗,一进密牢,便招了供。 问讯到这里时,宋总执事觉得很奇怪:刘清为什么要为祁富田报仇?祁富田倒台、畏罪自杀,是他不甘心落选,失了长老之会,自己生了叛乱之心,想做齐长老第二,这是早有的定论。关王长老什么事? 这么想着,他也便问了出来。 哪知,刘清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跟他们吼道:“就是王老匹夫害的!他自己选不上,就偷了祁哥的票……” 此言一出,负责记录的人刑律院的人差点没给笑趴下。长老会重选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大伙儿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投票、计票什么的,当都是公开的。怎么偷票?再说了,祁富田的威望能与王长老相比吗? 宋总执事发现了刘清已经几近癫狂。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是询问真相的最好时机,于是,忍住笑,大声逼问道:“谁告诉你的!” 果然,刘清毫不犹豫的答道:“祁哥!王老匹夫做贼心虚,肯定不会放过祁哥。所以,落选后,祁哥就给我留了一封信……” 说到这里,他突然省悟过来,立刻闭上了嘴巴。 然而,已经晚了。 宋总执事继续追问道:“血神花之毒,也是他留给你的,是不是!他在信里跟你说,他对不住你,帮你报不了仇了,要你自己去报仇,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你看过那信了?”刘清蒙圈了。 宋总执事站起来,轻蔑的看着他,骂了句“蠢货”:“祁富田一向惯用这样的套路。漏洞百出的说辞,完全经不起推敲,也亏得你能相信!” 第二三三章 嫁接的计划 后面的事情,宋总执事不想再亲自审问了。 刘清真的蠢出了天际线,他怕自己审着审着,管不住自己的手,冲上去打开蠢东西的脑壳,看里头到底有没有装脑子;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就在刚才,刘清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完全被他的接连两句“是不是”给击得粉碎,再也没有心力玩心机了。接下来的审讯只会更加顺利,无须他再亲自审问。完全可以给新手练练手,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 果不其然,换了一名刚上任的年轻弟子,轻松的问出了刘清“复仇”的详尽经过。 严格的来讲,“复仇”计划是祁富田留下来的。 他给了刘清一封信,说等他出了意外之后,刘清想看就看,不看便直接烧掉。并且强调,不论刘清做的是哪一种选择,他都不会后悔交上刘清这个生死兄弟。 刘清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没过多久,祁富田果然被长老会宣布畏罪自杀了。 对于长老会的公告,刘清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他越发的痛恨长老会。但是,更他害怕自己与祁富田的关系暴露,从而受到连累。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夹着了尾巴,老实过活。 祁富田留下来的信,他既没有打开来看,也没有立刻烧毁。 因为他其实也很清楚祁富田的手段,更自信祁富田与他的“交情”,所以,觉得祁富田里信里,肯定会给他留点“厉害的东西”保命。但是要拿到这点东西,他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想得到那点东西,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拖。拖到祁富田案子的影响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人再提起这码子事的时候。 那时,时过境迁,祁富田在信里托他做的事,说不定就成为了真正的举手之劳。 如此一来,他就达到不付任何代价,拿到东西的目的。 后事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料。 祁富田的案子与当年齐长老的案子性质是一样的,但影响力远不及后者。不到个把月,便是祁氏一族里都没有人再提起这人这事了。 刘清觉得自己安全了,好奇心渐渐占据上风——祁哥到底给我留了些什么东西?都藏在哪里?过了这么久,会不会出变故…… 又隐忍了几天,他再三确定自己是安全的,这才打开那封信。 他没有料错,祁富田确实给他留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复仇计划;另一样就是血神花之毒。 不过,祁富田在信里可没有说那是血神花之毒,只是说是一种无色无味、沾上之后就会肠穿肚烂,生生痛生的稀罕毒粉。并且这种毒粉还有一个更为神奇的地方,即,它能将中毒者迅速变成恶性传染源。谁碰谁染上,一个传染俩,个个逃不掉。 不愧是我祁哥,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宝贝!刘清高兴极了。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祁富田在信里居然没有提任何的要求。 我祁哥真是掏心掏肺的为我着想啊。刘清高兴过后,感动得不得了,真的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 抹干眼泪之后,他再去细看复仇计划。 火热的心,好比被兜头浇了一大桶冰水,立马瓦凉瓦凉的。 原来,祁富田给他出主意,要他去主院给沈云下毒,让沈云变成中毒者。这样的话,所有在家的长老都不可避免的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一直以来,王老匹夫在沈云面前,殷勤的跟个孙子一般。 看到沈云如此痛苦,还不得感同深受,哭爹喊娘的抢着侍疾? 侍疾的话,肯定会碰到沈云啊。 只要一碰上,就会也中毒,并且成为新的传染源。 然后,王老匹夫中毒了,孝子贤孙们不侍疾?族人们不来探望……妥妥的一个传染俩,谁也逃不掉! 哈哈哈,用不了几天,王老匹夫连同其族人们,都能死光光。 不但族灭,而且个个死得极其痛苦! 刘清大仇终于得报! 可是,刘清哪里敢去给沈云下毒? 平素里,更是连主院的门前都不敢独自经过。 也就是说,复仇计划的第一步,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复仇计划实施之后的结果,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刘清只要一得空,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研读复仇计划。 同住一个院子里的其他弟子,还以为他是改了懒散的毛病,这是要奋发图强了呢。 就这样读了小半个月,刘清终于读出些心得来了:我的目的只是要王老匹夫和王氏一族惨死、族灭,所以,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给谁下毒不是下毒?为什么非得选门主大人呢? 交代到这里时,刘清甚至不顾捆仙索的束缚,艰难的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头,再三强调:“我只是找一直迫害我的王老匹夫和他们王氏一族复仇。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我们门主大人。真的!我对英明神武的门主大人,对我们无上光荣的门派,从来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绝无二心……” 听得审讯的年轻弟子差点咬碎一口好牙,这才忍住了,没有一把掌照这家伙的脸劈过去。 “住嘴!说重点!”年轻弟子是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真的一个字也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犯了纪律,一巴掌把那家伙给开了瓢。 刘清被他狰狞的表情给吓到了,缩了缩头,继续招供。 他把复仇计划改了,精心挑选王程鹏做为下毒的目标。 理由还很充分的:王程鹏是个小年轻;修为不及他;和他都同在农部;是王老匹夫的族孙;没什么朋友,平素里就喜欢宅在那个破库房里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王程鹏要是中了毒,他的家人肯定会把他接回王家去。 这么厉害的毒,他的家人哪里解得了? 必须是束手无策,然后惊惶失措的去请王老匹夫做主……于是,又变回到了祁哥的设计。 嫁接得天衣无缝! 完美! 改好计划后,刘清开始紧盯王程鹏,寻找下毒时机。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王程鹏这个小崽子竟然私自将其保管的芋种等种子送给了神机营的李营主! 电光石火中,刘清不心甘了。 老王家就没一个好人! 凭什么他们能人五人六的活得自在? 我要揭发他们的真实面目! 让他们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所以,他又修改了计划。 第二三四章 共情术 刘清没有立刻检举王程鹏。 他不敢。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青木派这些年,刘清也是今非昔比,深知修士有太多的手段,通过一件看似平平的物件,追查其主人。匿名这种伎俩,在修士面前,完全不顶事。 更何况王老匹夫如今管着长老会的庶务,可谓如日中天。 他费尽心机写了一封不留尾巴的匿名检举信,营里一看被检举的是王氏一族之人,搞不好不会去调查检举内容的真假,反而,要么不惜下大气力来查寻他这个检举人,拿他的人头去向王老匹夫邀功;要么直接拿着检举信去向王老匹夫告密。 总之,他很有可能难逃暗算。 刘清越想越后怕,因为他发现这些还只是他能想到的王老匹夫暗地里手段。 王老匹夫甚至可以明摆摆的报复他——王老匹夫完全可以收到密报后,立刻叫李营主将种子分毫不动的还回去。如果李营主把种子用光了,没法再还,王老匹夫如今在长老会一人说了算,完全可以从别处调一批来,帮王程鹏把亏空给补上。然后,再以诬告的罪名,将他给正大光明的关起来,扔到刑律院里去。进了那地方,要他怎么死,还不都是王老匹夫的一句话。可怜他被陷害死了,还要背上一个罪名。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把计划改过之后,反而不如祁哥原来的那份了。 但是,他真的不敢去给门主大人下毒啊…… 就这样,刘清日里夜里的纠结,生生的把自己折腾得病了一场。 请了几天病假后,他重新去当值。在半路上,他遇到了王程鹏。 监守自盗的王程鹏跟没事人儿一样,与一名管事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神情甚是愉悦。 刘清当即气红了眼——那名管事对他从来没有这么好脸色过! 凭什么? 就因为王程鹏是王老匹夫的侄孙? 不然的话,论资历、论修为、论才能……,王程鹏哪一点比得上他?更不用说,王程鹏监守自盗,品行败坏,根本就是个贼! 担心露出情绪来,被路边的两人发现,刘清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这一刻,他心底里又是恨意滔天。 太欺负人了! 刘清发誓,此仇非报不可!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目标锁定了王程鹏。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经常接触到,且能够对付得了的王氏一族之人。 并且,王程鹏身上恰好有污点。 当然,匿名检举信还是不能写的。太危险。 只能另想办法。 没两天,云景道长在新营区、北煤区和外防线发起了厉行节约的行动。很快,各部各营纷纷响应。声势不小。 农部亦是如此。 刘营主亲自召开了全营小组长及以上的骨干,召开动员大会。 在会上,刘营主要求以小组为单位,进行自检自查,反省有无浪费行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并明确指出,三天之后,会再一次召开骨干会,进行反省阶段的小结,并且评选优秀经验,以在全营推广。 听到这里,刘清心头一亮,计上心来。 这一次的反省,他们小组做得很好。三天后的骨干小结会,成了刘清加入青木派以来的高光时候。 在会上,他提出来的“整理、归纳、交换、再利用”的节约经验,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一致认可。 刘营主更是高兴的当场表态:“我那屋里就存一些摆在角落里堆灰的旧物。我拿着没用,但是,你们可能有用。完全可以清理出来,与你们交换嘛。” “还真被大人说中了。”一名管事抢先站起来,“大人,我看你那东墙角下的那只八角小瓦盆,上面的灰都好厚了,应该是暂且用不上的旧物。我近来在搞水培,正好要一个这么大的小盆。去器部专门订做一个,他们说要十天之后才能烧窑。我就想跟大人换这个……” 他的话没有说完,刘营主直摇头:“你那屋里,没一样是我看得上的。没法换。” “我有看得上的啊。”又有人站起来了同,“要不大人先跟我换,我再跟他换?” 与会者们哄笑起来。 这时,副营主出了一个主意:“大人,要不这样吧?我们回去都把自己屋里公中配发的、一时用不上,想拿出来换的物件都造册登记一下。然后找个时间,把全营的弟子们都聚集起来,一起挑选。” 刘营主很赞同这个思路,但也指起来,具体的细节还要完善。接着他点了刘清的将。因为最初的点子是刘清想到的,并且刘清他们组已经搞过了,在这里最有经验,就由刘清在近两天里先来写一个方案出来报到营里。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刘清的意料之中。接下来,他在方案里,夹了一些私货,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清理公中不用的旧物这一个环节,变成了全营上下的大整理、大登记。 担心王程鹏会去找王长老求援,他在大登记之前使计将人给绊住了。 就这样,王程鹏负责的库房里丢了一大批种子的事实便完全暴露了出来。 再接下来,刘清只要适时的暗中煽下风、点下火,便成功的把农部众弟子的注意力引到王程鹏与王长老的关系上——做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因为早在沈家庄的时候,他也觉醒了一项天赋技能,共情。算是青门派里最早觉醒天赋技能的弟子之一。他能通过“共情”,不露痕迹控制周边一定范围之内的人们的情绪。虽说每一次最多只能持续小半刻钟,且只对与自己同阶或者修为低于自己的人管用,但是已经足够用了。他知道“共情”是个好东西,前提是,别人不知道。是以,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一点点口风。便是跟祁富田也没有说。 哪知,舆论刚一起来,刘清便看到王老匹夫带了几个狗腿子去北煤区查看总仓了。 想弃卒保车,还是想先降温,而后再图之? 哼,不管是哪一样,都是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刘清从中大受启发,又临时修改了计划——他不但要毒死王程鹏,令其变成第一个传染源,而且还要将王程鹏的被毒杀,栽赃在王老匹夫身上。让所有人都知晓,王老匹夫在弃卒保车! 所以,在王程鹏被抓起来后,他想尽了办法去下毒。 第二三五章 教教弟子 不过,刘清从中大受启发,又临时修改了计划——我不但要毒死王程鹏,让小崽子变成第一个传染源,而且还要将小崽子的被毒杀,栽赃在王老匹夫身上。让所有人都知晓,王老匹夫在弃卒保车!这样的话,王老匹夫就完全没有名声可言了。以后,大家提起王氏一族的族灭,都只会说他们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所以,在王程鹏被抓起来后,他想尽了办法去下毒。 奈何眼高手低。他自己觉得下毒计划非常完美,却总在实施时不是这里出状况,就是那里出问题,屡屡半途而废。要命的是还打草惊蛇了,引起了王程鹏的警觉。 好在他将舆论抓得死死的,又将主管这件案子的副营主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一番暗中挑拔、推波助澜,终于将“监守自盗、死不悔改、态度恶劣”等帽子牢牢的扣在了王程鹏头上。 今天营里召开的公开审判会,就是要对王程鹏从重从严惩处。 刘清计划好了,在会场里再煽一波风,点燃与会者们的愤怒,进而引发混乱。他好浑水摸鱼,毒杀王程鹏,并栽赃到王老匹夫头上。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见着计划就要实现了,他却听到门外的守卫突然闯进会场来通报:云景道长和李营主来了,点明要带着王程鹏。 刘清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下炸开来,在好几息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冷静、富有理智的人。 然而,缓过劲来后,他再也没法保持冷静。 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又是这样! 从来都是这样! 有个当长老的亲戚,就这么了不起吗? 板上钉钉的罪行,众目睽睽之下,说带走,就可以带走? 失去理智的刘清,立刻祭起了“共情术”。 这一次,他破天荒的将之用到了极致。 以前从来没有用到极致,是因为共情术一旦用到极致,他不但在十个时辰之内,无法再运转灵力,而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不用再用共情术。他完全接受不起这么大的后果,也不敢想象其后果。 效果不错,会场里都燃爆了。 刘清忍着灵力禁锢的种种不适,准备继续实施毒杀计划。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 如果换成是从前,刘清肯定会退回去,又躲起来,以后再徐徐图之。 这一回,他发现自己再没有退路了。 因为他注意到云景道长在环视全场时,目光到了自己这边时,略微停了停。而周边,不止一人在嘀咕:“我刚刚怎么了……” 刘清好不惶恐。心底里响起一个绝望的声音: “我要暴露了! 怎么办! 灵力被禁锢! 等到十个时辰之后,灵力再恢复,我怕是早就被关起来了吧……” 这时,心底里又响起另一个尖利的声音: “怕什么! 死就死!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是拉整个王氏一族给老子陪葬!” 这才有了刘清完全豁出去,拼死要当场毒杀王程鹏的那疯狂一幕。 招供到这里,刘清丧气的勾下了头,弱弱的问道:“我会死,对吗?” 负责审讯的年轻弟子仰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的娘咧,总算审完了! 审讯室里,负责记录的那名弟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两人相对一视,谁也没有理他,直接带上记录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密牢。 恕他们两个都太年轻,从没有见过如此之极品贱货! 如果是一泡狗屎横在半路上,路过的人们可能还会厌恶的骂一声臭。但是,换成是将刘清这样的扔在半路上,人们只会是避之不及。 骂他?怕脏了自己的嘴。 厌恶他?呵呵,请放过“厌恶”吧。毕竟“厌恶”也是一种感情。 他刘清,不配! 农部的刘营主看完口供后,沉默良久,去到隔壁,将口供递给了副营主。 后者看着,一张老脸跟走马灯一般,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白……看到最后,他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也不动。 刘营主见状,叹了一口气,道出长老会的命令:“长老会要我们下午过去开会。” 副营主没有应。 刘营主也不催,坐在那里,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副营主嗡声应道:“就说我死了……老刘,拜托帮我个假。” 被活活羞死的! 堂堂的一营之副营主,被这么一个玩意儿玩弄于掌股之间,成为了一把杀人的刀,却全程没有一丢丢的察觉……他还不如死了呢! 刘营主用两个手掌使劲的抹了一把脸,尽量平静的说道:“别的部营没有出这种人,这种丑事,就我们农部出了,必定是我们哪里出了问题。这大半天的,我尽在琢磨这些。千头万绪的,跟团乱麻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你理清了吗?” 副营主仍然趴在桌子上,没有吱声。他怎么可能理得清?在这件事里,自己明明是坚守原则,没有一丝私心在里头,怎么就成了刘清那厮手里的一把尖刀? “你也理不清吧?”刘营主继续说道,“这个时候,叫我们两个去开会,能是什么会?肯定是为了说道这桩案子。道长的道行高,见解素来深刻。有他在会上说道一二,说不定我们就能理清个头绪来呢。”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轻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去,要我帮你请假?” “去!当然去!”副营主猛的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脸说,“这张脸都丢光了。没有脸再丢第二回了。我死也要搞个明白!” “行,那就到点你来喊我。” “好。” 下午的时候,两人一起灰溜溜的去了长老会的院子里。 云景道长站在小会议室的门廊上,看到两人,隔着老远,笑眯眯的招手道:“快来,就等你们两个了!” “是。”两人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过去。 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在端着茶碗喝白开水。 他们是沈云、王长老和袁峰。 不等两人见礼,沈云放下茶碗,对王长老说道:“老王,你老说你冤枉死了。你看看,这两个是不是比你更冤枉?” 听到这里,副营主一牛高马大的半老头子,眼圈嗖的红了。 用手背抹去眼泪,他抱拳行礼,大声请求道:“回禀门主大人,弟子不冤枉。弟子心大,没见识,只会种地……不,是弟子太蠢,太自以为是,活该被人耍得团团转!” 说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的往外汩,他瞪大眼睛,任眼泪珠子“叭嗒叭嗒”的掉,继续说道:“弟子知道,这回幸运,还没来得及酿成大祸,只是流泪。不改的话,下一回,就不是流泪,而是流血又流泪了。可弟子想不出要怎么改……请门主大人教教弟子!” 第二三六章 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原来已经在反省了。”沈云高兴的站起来,上前笑着伸手同时拉了两人,一同带着往里边入座,一边毫不掩饰的赞道,“都很不错嘛。出了问题,我们不管是谁,都没有回避,没有相互推委。一个个的,都是立刻首先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进行自我反省和总结。真的很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环视屋子里所有的人,正色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云景道长将两人喊进屋里来后,就开始最后一次整理刑律堂交上来的结案报告。闻言,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稿纸,热忱的望向沈云——主公的道行是全青木派里最深的。不但如此,他甚至觉得,放在全祝融大陆,主公的道行,也应该是排得上号的。能让主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必须是很高深的道法,其思考的结果,必定是高屋建瓴的见解。叫人好不期待! 袁峰等其他四人没他想得那么深远,不过,都被沈云之前的那一番话深深的鼓舞了。尤其是王长老等三人,原本被打击得灰扑扑,甚至是苍白的心底,瞬间又变得红彤彤一片。心里也比平时还要暖和,不,分明是火热。他们看向沈云的眼神,也因而变得无比火热。 “都看我做什么?先坐下来嘛。”沈云松开刘营主他们两个,再一次的招呼道,“坐下来,我们好好说,慢慢说。” “是。”不论是王长老,还是刘营主他们两个,原本心里都象是各自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来开会。因为沈云的三言两语,他们感觉背着的包袱变轻了一大半。个个依言坐下来。 王长老、袁峰和云景道长都是坐回原来的位置。刘营主和副营主一起,在两个空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众人用求解的目光,再一次齐齐的望着沈云。 “大家来仙山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都过得怎么样?”沈云却没有和他们殷切期望的一样,继续往下说,而是陡然换了个话题。 王长老等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云景道长也是心中微怔,轻轻一笑,答道:“精彩,忙,累,也有收获。这些都达到了生平之最。” 说的绝对是大实话+良心话。 先说收获吧。 仅仅数月,他的收获绝对超过了之前一百多年之总和。 光是成功结婴这一样,就不知道要羡煞仙山多少同阶。 偏偏这一样,在这几个月的所有收获里,还算不得上是最大的。 不过,累也是真累,忙也是从未有过的忙。 但他高兴,他乐意。 如果让他选,他愿意继续就这样活着。 当然,天劫必须排除在外。 还有刘清事件,往后也是必须杜绝的。所以,他向主公汇报后,才极力主张把相关涉案的高层人员聚集起来,尽快开个会,一起好好的说道说道。 主公很赞同,略作思索,决定了下午开个小会。报出与会人员后,主公强调,要亲自来主持。而他也有一个任务,即,研读刑律院对刘清事件的报告,在会上做一个小结性质的发言。 云景道长闻言,对这个会将怎么开,有了大致的猜测,当即领令,通知与会人员。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家主公仅是轻轻的点了一下他猜测到的内容,就跳开了来。 云景道长有些意外,但很快的,他又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主公思考问题,一向如此。不是我所能及也。 思及此,他心底里对这次会议更加期待了。并且和以往一样,首先选择了积极配合。 这也是他这十几二十年里累积起来的经验,即,因为道行实在是相差太大了,无法与主公相提并论,所以,当自己的所想无法与主公保持一致时,先不要急着质疑,而是沉下心来,一方面要积极配合,尽量跟上主公的思路,免得被落下,另一方面还要保持自己独力的思考和判断。 两条经验,缺一不可。 这一次,也是如此。 在场之人谁也不是新来的——袁峰加入青木派的确切时间不长,就几个月而已。但是,他认识沈云的时间也不短。真正算起来,在几人之中,是最长的。 几人也都有自己的经验。 王长老是先问什么,答什么,说什么,听什么。答不了?,先听别人怎么答。主公说的,听不懂?先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这不,听了云景道长的回答后,他马上就跟上了,也点头道:“确实是从未来有过的忙和累。但不是忙别的啊。是为新家而忙。而且,每一滴汗水,都没有白掉。所以,哪怕一天天的忙得连打坐的时期都是靠挤,也觉得好,觉得越忙活,越觉得有奔头啊……呃,老实说,要是没有今天这起子事,我这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闻言,大家都理解的轻笑起来。 袁峰答道:“我和两位一样。忙是真忙疯了。收获也是生平最大。还有就是,底气越来越足,信心满满。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着兵阵大成,找落桑族人好好的验证一下。” 这话说得真剑修!包括沈云在内,都不约而同的为他鼓掌叫好。 在听完云景道长的回答之后,刘营主就明白了——原来门主大人的问题问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他一边继续听,一边开始打腹稿。 到了云雾山脉后,农部好比是一条小鱼从小河里突然跳进了大海里。虽说还是开荒种地,但是环境完全变了,体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何况,跟妖族弟子的相互学习,让他们这些种了大半辈子田的人,大开眼界的同时,颠覆了很多以往的观点和经验。 刚来的时候,刘营主还有些水土不服。难受的时候,禁不住的想念野鸡岭。摊子铺开后,他忙到飞起,压根就顾不上了。 前两天,他跟副营主私底下说了会儿闲话,说突然发现自己都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念叨沈家庄和野鸡岭了。 副营主瞥了他一眼,扬眉笑道:“哟,有进步啊!还没到过年呢,你居然就不想野鸡岭了。” 见他不解,认真的揭起短来:“还记得吗?当年才到沈家庄的时候,你是动不动就长吁短叹,说想念老仙都的什么什么。结果,到了第二年的秋收后,你跑来跟我喝酒,抹着眼泪说,昨儿做了个梦,梦里的仙都变成了沈家庄的模样。呜呜的拉着我哭,把我的一只袖子都给哭湿……” 提起当年的糗事,刘营主被臊得不行,赶紧起身去捂人嘴:“停停停!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还翻呐!说点新鲜的,好不好?” 副营主一边躲闪,一边笑着继续揭露:“好啊。后来去了野鸡岭,我俩不在一个营。谁有一天突然翻了几座山,过来找我,又说记不得沈家庄了……” “尽说我,你自己呢?我也给你数一数……” 沈云的修为高出刘营主不止两重大境界,对他的所思所想,看得一清二楚,也被两人的打闹给逗乐了,嘴角不由轻轻翘起。待袁峰说完后,点将道:“刘营主,你也来说说。” “是。”刘营主连忙回神。 第二三七章 关键所在 “这里比野鸡岭好太多。只要是障气侵蚀不到的地方,开垦成田,不管种点什么,都能又快又多的收获。对于种了大半辈子田的我来说,是名副其实的神仙窝。更让我感到幸福的是,可以学到很多种田的新法子和好经验。我太喜欢了。”刘营主答出心中所想,“来仙山是绝对来对了。我要好好学,好好干,将来回凡人界去,教凡人界的农人用更好的法子种田,也能做到又快又好。这样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不再饿肚子。” 话音刚落,其他人又是一齐热烈的鼓掌、喝彩:“好!” 沈云更是高兴的一边用力鼓掌,一边又是大赞:“刘营主,厉害!伟大的志向,令人肃然起敬呢!” 刘营主不由老脸通红,激动得连忙抱拳答谢:“多谢门主大人的鼓舞。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最后只剩下副营主没有回答问题了。沈云也用充满希翼的眼神看向他:“该你来压轴了。” “不敢当,不敢当。”副营主的脸也红了,一双手更是跟两把蒲扇一样摆得飞快,“我们营主说得太好了,简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去。”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道出了自己最心底里的想法,“我知道,让我做这个副营主,是门派对我的认可,更是器重和期望。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我不是当副营主的料。尤其是经过这一次的事件,我更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但是门派把我从本部调到农部是对的,没有看错我。我确实是擅长种田,尤其是擅长育种。刚才,听了营主的发言,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也让我完全想明白了。我当不了副营主,那就不要再占着这个位置了。继续当下去,我自己心累,不能专心做我自己能做,也喜欢做的事。这些暂且不说,可怕的是,出了错,误了事,甚至出了大问题,我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要怎么改正。” 他站起来,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请求道:“我正式请求门主大人,撤去我的副营主职务。把我调去守库房也好,去田庄里当一名普通的弟子也行,只要能让我留在农部里继续种田就行。要是能专心专意的育种,那就是更好了。我是再感激不过了。” 听完他的话,袁峰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刘营主也“噌”的站了起来,顾不上行礼,急声请求道:“门主大人,我也是!不过,我最擅长的是整地。一块土,肥不肥,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我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来;怎么把劣田变成良田……” 见他象是打开了话匣子,沈云连忙叫停:“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两位各有各的绝活,是种田的大行家。” 刘营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脸又红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双手。不过,和副营主一样,坚持站着,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在青木派里,弟子们这样做,就意味着,坚决的请求。 沈云看了一眼云景道长,半开玩笑的说道:“看来你今天要犯点错误才行喽。你在搞的某个新方案还没完全搞好,先要在这里漏一漏风了。” “既然主公发了话……”云景道长无奈的甩了甩拂尘,“那我就奉命犯点错误罢!” 对面,袁峰耿直的破功,轻笑出声。 王长老本来是撇嘴忍住了的。见状,当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也笑出声来。这也就罢了,他还要指着袁峰揭发道:“抱歉,我本来是忍住了的。被他带着,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 “好你个老王……”袁峰用一个指头隔空指点他,也是大笑。 沈云和云景道长也都笑了。 这是有门啊!刘营主和副营主相对一视,全是喜上眉梢。 果然,云景道长仰头,对两人笑道:“这个新方案是要在长老会的底下成立几个专门的部门。这些部门由相应的行家里手组成。这样的话,以后牵涉到专业领域的决策,或者制定新政策时,长老会就能指派相应的部门去做,以保证决策的正确性和长远性。”说到这里,他扭头去看沈云,“主公,是这样漏口风吗?” 沈云但笑不语,只拿眼睛去看刘营主和副营主。 “我想我懂了!”刘营主激动的顺竿爬,“道长的意思是,我可以去长老会的这个部门。以后就专门和土地打交道。除此之外,将来,长老会碰到了相关的问题,我要积极参与解决。道长,是这个意思吗?” 云景道长点头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我愿意去!”刘营主抱拳行了个正式的道礼,“弟子请求调去这样的部门!” 副营主没有想到门主大人和长老会早就考虑到了,并且将有新的方案出台,一时激动的说不上话来。结果让刘营主抢了先。这会儿,他缓过劲来,也是赶紧的申请:“我,弟子也请求调去!” 还有刘清案件没有讨论呢。云景道长催促道:“主公,抓紧时间。” “哦,差点了正事。”沈云招呼两人坐下,“方案还没出来呢。你们两个先别急。” 刘营主和副营主两个齐声称是,一同坐了下来。 不过,坐下来后,副营主禁不住暗中用一只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一下刘营主。 后者冲他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有戏! 副营主咧了咧嘴巴,眼底的笑意淌了满脸。 沈云佯装没有看见,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我说,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到了仙山后,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我很高兴,大家也同样有相同的考虑。到了新的环境后,谁也没有懈怠下来,安于现状,而都是卯足了劲,朝着更大的目标前行。” 听到这里,包括云景道长在内,众人都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沈云轻轻一笑,又道:“刘清也显然做到了这一点。他也有自己的目标,并切切实实的在朝着既定的目标努力。” 云景道长挑了挑眉:“修行当如此。身为修士,这是基本的觉悟。” “对,不论正与邪,修士都是如此。不然,修为增进不了。”王长老附和道。 袁峰心中一动,正色道:“可是,象刘清这样的,修为越高,危害只会越大。所以,我觉得,修士不能唯修行论,更不能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顿了顿,他分析道,“仔细对比一下,我们几个的目标,和刘清的目标,还是很不一样的。我想,这就是关键所在。”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的月、票,谢谢! 第二三八章 约束 云景道长轻轻颔首:“对。刘清事件再一次的告诉我们,很多事单靠个人的觉悟是远远不够的。” 刘营主和副营主相对一视。 什么叫做差距? 这便是。 三位长老的话,他们听得懂,但再细细一品,感觉又是不太懂了。 好在他们看到王长老一直在做记录,便知道这样的会议也是可以做记录的,并不违反保密条例,于是,也早早的拿出了平素里记录的玉简,一边听,一边做了笔记。这样的话,可以在空闲的时候,拿出记录玉简来,慢慢参悟。 沈云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云景道长继续往下说。因为后者确实是跟上了他的思路,而他本人到目前为止,也确实没有想到能令自己完全满意的法子。今天开这个会,既是想看看老王他们几个是怎么想的,也是想先小范围内的做个调查、问策,看能否得到一些启发。这样一来的话,首先必须能让在场之人都畅所欲言。 云景道长道了声“是”,继续往下说。 身为法修,又加之在青木派里打理了这么些年的庶务,他越来越习惯从规则的角度思考问题。在结婴之后,这种思维习惯更甚。 这一次,也不例外。 云景道长提出来,个人的觉悟是修行的内在保障,但是,仅仅依赖觉悟,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在青木派的弟子们修行并不高深的眼下。他们的觉悟相对有限,从而约束力也有限。所以,他觉得外在的帮助在现阶段显得很重要。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最行之有效的外在帮助是一套适宜的规则。 而刘清事件进一步的暴露了,青木派现行的规则体系有太多的漏洞。 所以,他郑重的提出来,加快各项规章制度的建设。 袁峰连连点头:“听道长一席话,胜过一次魔怔呢。我是越听,心里越透亮啊。” “我的道行浅,只是能勉强听懂。”王长老看着记录本,如实说道,“不过,道长的话,从来都是这样。要反复参悟,等真正悟透了,能够融汇贯通了,心境保证能提升不少。”说到这里,他嘿嘿的笑了起来,“我是不止一次尝到甜头了呢。” 但是,沈云觉得还不够。 在仙山,修士的主流认识是,一是本心;二是在本心的基础上,率性而行。 尤其是后一条,自上古以来,真的是被用到了极致。 以至于所谓的修真正道为了一己之私,撒下了“仙凡有别”这样的弥天大谎。整个修士圈也因此而理所当然的压榨没有灵根的绝大多数。 这样的行径,用“厚颜无耻”来形容,沈云觉得是对这四个字的污蔑。 分明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 除此之外,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倾压,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沈云感到高兴的是,道长出自这个修士圈,如今,已经深深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道长提出来,修士必须有约束。 并且,道长还认为对修士的约束可分成内、外两种。即,个人的觉悟属于内在的约束,规则是外在的约束。 这一条,沈云也是赞同的。 他觉得还有待论道的是:相比起来,道长觉得现阶段,外在的约束更重要,也更行之有效。 沈云的个人经历与道长完全不同。出自凡人界最底层的他,打小既经历了令人发指的欺压,也亲身感受到了最底层人民的善良。 如果说前者是“极恶”,那么,后者便是“极善”。 正是“极善”让他活了下来,也是“极善”成就了今天的他。 而不论是“极恶”,还是“极善”,在沈云看来,都是因为内在的约束。 不同的是,前者正是内在的约束的严重缺失,而后者是内在约束的坚守。 正是看清楚了这些,沈云自真正修行以来,都更注重对自我的内在约束。 青木派是他一手创建的。也具有了一些这方面的特性。 如今看来,这正是青木派与仙山众门派、修真世家最本质的不同所在。 从这一点看,道长的道行确实还不够。 道长尚且如此。 青木派其他的弟子呢? 只怕更欠缺呢。 这不,青木派成立至今,起起伏伏,好比大浪淘沙。既有优秀的弟子层出不穷,也有王思恩姐弟、齐伯、“四零零”……之流。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刘清。 在青木派里,很多人都认为,是这些人本身不好,品行败坏,是混进青木派里藏起来的坏人。 沈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每一次深刻的分析、反思之后,他这样的想法便会动摇一些。 尤其是齐伯叛逃之后,沈云反反复复的回忆与齐伯有关的点点滴滴,心里越发的动摇了。 再到“四零零”事件,他亲自调查了涉案人员的生平,也亲自主持了他们的转化,最后,他发现将这些人简单的打成“混进青木派里藏起来的坏人”,是很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事情。 因为唯一的真正的“混时青木派里藏起来的坏人”,从来只有顶着“祁富田”的皮囊的索烈! 所以,经过转化,摆脱了“死灵”控制的祁富田他们得到了新生。“四零零”计划运用而生,目前都进展成功。 沈云本以为经过这一次的全面整顿,青木派不存在内在约束方面的问题。 刘清事件的出现,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有多危险。 他立刻警觉了起来。 是以,道长一提议要马上开会进行深刻的分析、反省,他非常赞同和支持。 这会一开,他又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道长尚且没有充分的认识,更何况其他人? 而这可是青木派真正的根本啊! 偏偏说教是最没有用的。 此时此刻,沈云越发的思念魏清尘…… 想到魏清尘,他心里顿时有了主张——莫急!莫急!实践才是最好的悟道。 道长提议的也是必须立刻着手进行的。所以,不妨让道长先带着长老会做起来。 同时,他可以在全门派范围内,发动一次对刘清事件的反思,从而给所有人紧一紧心弦。 第二三九章 第一只鸡出现 反思刚刚搞起,凡人界东海那边的紧急密报到了。 是沈九妹发过来的。 内容如下: 丙日,可上锅做饭! 云景道长收到密报后,立时喜上眉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主院,向沈云汇报。 沈云看完,也是一脸的喜气:“准备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动手的时机!” 种种迹象表明,仙山这边早就混进了落桑族人的细作。所以,长老会决定,在云雾山脉以外的密报往来,都要使用暗语。 沈九妹的这份紧急密报用的就是暗语。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三天后,动手的时机到了! 沈九妹这是建议要对谁动手? 当然是落桑族人。 自从落桑族人打定主意要占据仙山守护大阵在凡人界东海那一侧的出入通道后,青木派便开始分两处磨刀了。 一处是在新营区。袁峰、云景道长和五行门的青钰上人、白璋上人合力,紧张的打磨新兵阵; 另一处则是在东海。负责人是沈九妹。魏清尘派她带了一部分原听风堂东海各分舵的弟子秘密返回原东海巡边司口岸一带,既盯紧那边的形势变化,也是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 前一处,新兵阵离大成还差一些火候,不过有袁峰、青钰上人、白璋上人三人坐镇,只要不是对付很厉害的强敌,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所以,之所以没有出手,只是在等待沈九妹那边。 确切的说是,沈九妹一直觉得时机未到。 虽说在东海,魏清尘所部已经和落桑族人接过好几次手。但每一次都是隐藏了身份,并且只是小规模的偷袭。以至于落桑族人一直以为是修士同盟军的小股部队侵扰。 至于修士同盟军那边,暂且还没有得到风声。 这使得魏清尘他们的偷袭行动目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力。 当然,这也是青木派既定方案的要求。 因为在计划里,要做到象一道春雷似炸响祝融大陆的,其实在袁峰他们的首战。 按沈云的话说是“好菜不怕晚”。为他们做战前准备的沈九妹充分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卯足了劲在东海之滨寻找合适的地点,以及时机。 落桑族人自然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很快打破胶着,在东海重新夺回主动权的他们,行事又变得和发动战争之初一样的嚣张。不,应该说修士同盟军在东海战场上的节节败退,令落桑族人更甚当初,俨然以东海的新主自居,迅速的集体奔向不可一世。 当然,他们还是记打的。 在数月前领教了守护大阵的厉害之后,落桑族人不敢再强攻,适时的调整了计划,改一举夺下守护大阵,变为控制守护大阵在东海之滨的通道口,切段仙山与凡人界的联系,以避免修士同盟军从凡人界腹地和仙山这两面对他们发动夹攻。 重新夺回主动权后,他们立刻分兵,分批次的再次向通道口周边聚集。 在这种新情况下,沈九妹表现得非常冷静、沉着。 第一批落桑族军队抵达通道口时,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伏击点。也就是说,任务八字还没一撇。 被派往协助她的罗叔第二天就急得嘴边起了一圈小潦炮。 怕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他私底下跟沈九妹愁苦上了:“他们要是封住了通道口,我们的人出不来了,后头的大戏还能唱吗?” 沈九妹却不见有一丝焦虑,反而安慰罗叔道:“不过就是不到一万人马过去了吗?罗叔,你也太对我们的人没有信心了。就这一点点想要封住通道口,打汤都少了呢。当年我们过守护大阵时,老叶在守护大阵两边布设了多少兵力?你还记得吗?” 罗叔当然记得。但是,他觉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修士同盟军的战力能和落桑族人比吗?” 在东海战场上,老叶投进了大半副身家,跟落桑族人死磕。 而落桑族人连凉洲那边的兵都没有全部调过来,以至于本土没有机会调兵。 也就是说,一个差不多使了全力,另一个却只动用了一只手。相持没多久,前者眼见着又要被后者按着打了。 这样的两个,能够相提并论吗? 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呀! 沈九妹不赞同的冷哼:“罗叔,你可别小看了修士同盟军。在这里的几个月,我算是把他们有些人看得透透的了。打落桑族人,跟打我们,他们根本就是两回事。好象是换了个过儿一样,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真正的血仇。相反,落桑族人才与他们是同宗骨祖,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罗叔被她一针见血的用词给逗乐了。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东海的一部分现状。随着形势的再次反转,东海战场上的一些修士同盟军已经有很明显的畏战迹象,甚至是投降之意。 因为他们在东海的行踪已经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好几处,所以,针对东海的这一新情况,魏清尘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们,务必小心提防某些修士同盟军,免得被这些家伙拿去做了投降落桑族人的投名状。 好吧,他们肯定是要防备着的。但是,眼下的重点并不在此。而是他们的任务连完成的曙光都看不到,可是已经有近万落桑族人抵达了通道口周边。 如果用棋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落桑族人已经在紧要地方下了一子。而他们却连目标位置在哪里都完全没底呢。 这怎么行! 可另一方面,罗叔担心自己太焦急,影响甚至干扰到了沈九妹的决策,所以,他装出听进了劝的样子,不敢再把焦急现在明面上。 没两天,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收到可靠情报,第二批落桑族人,共七千五百余人,已经出发,前往通道口。 这是落桑族人的第二子……他看完情报,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然而,沈九妹压根没有向“家里”报信的意思,而是兴冲冲的点了一支小队,扔下一句“我去瞅瞅”,扬长而去! 罗叔以为她至少也会搞点小破坏。 没两天,情报传回来,说第二批落桑族人将平安抵达目的地。 罗叔这回是真急了——第二道情报几乎是接踵而来。沈九妹一行人失联了! 搞什么! 他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落桑族人一而再的得手,沈九妹可以忍得下,他忍不下。 正好沈九妹人不在,罗叔身为二把手,干脆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准备。 他选中了一个伏击点,打算带了人马过去,狠狠的咬第二批落桑族人一口。 就在出发的半个时辰前,前头传回紧急密报,说沈九妹他们失联了! 压根就没有与第二批落桑族人接触,他们怎么就失联了? 难不成是迷了路? 可这一带,他们不是都摸得再熟不过了吗? 太蹊跷了! 罗叔越想越担心沈九妹他们是真正的碰到了什么危险。 毕竟现而今盯着落桑族人往通道口调兵遣将的,可不止他们一家。其中,对青木派太不友好的,也非少数。 而沈九妹的身份又很特殊。他可以想象,万一沈九妹在这里出了事,“家里”少说也会疯掉一半个——“一个”是指袁峰;“半个”是云哥儿。这是因为罗叔对云哥儿的定力更有信心一些,认为后者不敢碰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多年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一“认为”有多不靠谱。 某些人的“疯”与“不疯”,其实跟理智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回来,罗叔一点儿不敢忽视,不得不放弃计划,改为临时将大半的人手紧急派出去,紧锣密鼓的找人。 却是歪打正着的做对了,没有铸成大错。 当天夜里,沈九妹带着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发现人手少了一大半,她倒是惊得两个眼角直抽抽,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问罗叔:“人呢?都去哪里了?” 罗叔如实以对。 “不对!”沈九妹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将近两天的时间里,我至少传了三道密讯回来!” “我一道也没有收到!”罗叔的脸色也不好了。 造成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相对较好的情形。即,有人暗中在这一带布设了拦截密讯的法器;另一个则不妙了。因为意味着他们是被人暗中盯上了还不自知。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们派出去的所有人手很有可能会遭遇莫大的危险。 罗叔急得冷汗直淌。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应该立刻召拢派出去的人手。 但此时此刻,密讯是用不得了的。 而派人去找的话,人手完全不够。时间上也还不及了。 “是我的错!”罗叔追悔莫及,“我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因为这一带的形势目前太复杂了,所以,关于失联,他与沈九妹是做了详尽的预案的。 一旦发现对方失联,他们至少要通过约定的另外两种途径去核实。待核实之后,再做出进一步的应对。 然而,他太担心沈九妹的安危,生怕后者出事,没有按照预案,紧急启动另外两条途径核实,而是用了最不靠谱的密讯去简单核实,并且迅速做出应对。 什么叫做乱忙? 这便是。 现在恶果已现。 因为派出去的人手多于留下来的人手,所以,预案里的另外两条途径也没法紧急启动了。 罗叔悔恨交加……也没有用。因为他捅了篓子,却无计可施。 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沈九妹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还好,我这次出去,碰到了一个人。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们了!” “是谁?”罗叔猛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白柯。”沈九妹答道,“这两天里,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中跟着那些落桑族人,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而联络白柯的手段甚是隐秘,从而也显得非常可靠。 沈九妹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片白果树叶子来,放在掌心,慢慢的搓着。 很快,叶子化成了一丝淡绿色的烟气,在她的掌心里完全消失了。 “这就成了?”罗叔将信将疑的四下里找寻着那丝烟气。 “成了!”沈九妹看向茅屋的外面,“现在只能等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门口有人通传道:“报告,九姑,外面有一个叫做白柯的道士求见。” 这也太快了吧!罗叔望着门外,差点儿没被惊落下巴! “走,我们一起去迎一迎!” 白柯找人的方法很简单——祭起“万里传音术”,向周边的花草树木询问那些弟子的下落。 这一带都是密林。所以,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有了下落。 并且不仅仅是这样。 白柯还查出了沈九妹被失联的原因。 他们的运气不错。 正是第一种情况。 叶罡派来的人,在三天前也赶到了这一带。他们为了阻止落桑族人传讯,暗中修复了一座暗堡。而这座暗堡最大的功能就是拦截方圆百余里的传讯符。 修复后的暗堡采用了色目族最先的拦截技术。所有被拦截下来的传讯符,都不但不会露出被拦截的行迹来,而且会做出一种已经顺利传达的假相,非常具有迷惑性。 “幸好,幸好!”罗叔甩了一把冷汗。 沈九妹却是对色目族越来越变态的拦截技术担忧不已。因为青木派目前的联络方式,主要还是靠各种级别的传讯符。 “叶罡下了大血本,一气从色目族那里购买了十台。其中有九台被送到东海这边来了。新都那边,他只留了一台。”白柯不以为然的哼哼,“其实效果也就这样啦。老魏怕你们应付不了,赶紧的喊了我过来。”又解释道,“九姑,之前,我主要是顾着在这边布置,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说着,他拿出了魏清尘的亲笔信。 “太好了!”沈九妹喜出望外之时,眉眼间的愁云尽消。 罗叔亦是高兴的搓着双手说道:“白道长且坐。这里有一眼好山泉。我去打些水来煮茶。” 白柯的加入,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迟迟确定不了的伏击点,也因为他的帮助,很快圈定了数个目标。 接下来,准备妥当,就等一个好的时机了。 又过了数天,这个时机也到了——据可靠情报,第三批落桑族人从凉洲而来。他们的任务是押送一批重型法器。如今他们还没有出凉洲边界,行进的路线却已被暗线搞到了,并由魏清尘那边顺利的送到了沈九妹手里。届时将不可避免的经过他们的圈定的一个伏击点。 人数、战力、资源等,都符合沈九妹的要求。 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第一只鸡”! 保管青木派杀得了,而且又能杀得落桑族人痛得嗷嗷叫。 沈九妹果断的给“家里”传讯。 第二四零章 争执 当天,沈云下达了战斗任务。 袁峰领令。 晚上,借着夜幕的掩护,袁峰、青钰上人等人带领着新兵阵的弟子们悄悄的登上了“吞金兽”。 他们先是坐飞船抵达外防线。在那里,分成两路,秘密赶往边界。 如果继续搭乘“吞金兽”或者青钰上人的飞船,显然既能节省不少时间和体力。但如此一来,目标也太过明显了——自天劫之后,青木派在仙山迅速走红。明里暗中,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睛。这里头,既有友好的,也有不友好的。从目前来看,后者远远多过前者。便是友好的,也主要是持观望的态度。所以,象这种出了外防线,兵分两路,直奔边界的行动,暂且不宜招惹这些目光,免得节外生枝,于计划不利。 到了边界,五行门已经做好了布署。是以,两路人马得以迅速进入守护大阵。 换在天劫之前,要做到这一点,不算难事。因为有正清门带头,在守护大阵里打秘道,前往往凡人界。使得这样的秘密通道多如牛毛。 青木派也有数条。 五行门就更多了——两百多年来,他们的老祖们几乎都守在大阵里呢。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五行门里,高阶修士们差不多都在大阵里,留在宗门里的,主要是些小辈。他们不靠着大阵吃大阵,在弱肉强食的仙山,早就落没了,好不好! 所以,不管叶罡怎么关闭守护大阵,也做不到真正的切断与凡人界的联络。 直到守护大阵受到落桑族人重击,引发天劫。 守护大阵内部先后出现了数条大裂沟,使得所有通道无一幸免的被中断。仙山因此而一度与凡人界失去了联络。 这个时候,五行门再一次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的“老祖们”都留了下来,没有接受叶罡的邀请,随之一道迁往凡人界的新都。在守护大阵生变时,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惜牺牲自己,以身祭守护大阵,竭尽所能的减少了守护大阵的伤亡。当守护大阵的情况稍微稳定之后,幸存者们又不顾自己的伤势,立刻展开修复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付出得以了回报。如今,唯一通往凡人界的那条通道在五行门的实际控制之中。 不过五行门没有将之用来谋私利。仙山各势力通过这条通道前往凡人界,都是无偿的。五行门对这条通道的控制,主要是体现在,发现通道有异,立刻在全仙山发布通告,宣布关闭通道,进行修复。 没有人或者势力对此不满。 因为众所周知,仙山都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每一天,不是这里崩了,就是那里陷了。暴雨、山洪暴发、干旱……等灾难,也层出不穷。不过,与崩陷相比,它们的危害要少得多,已经在仙山称不上是“灾难”了。 而守护大阵本来就是仙山里出了名的“娇贵”。仙山尚且如此,守护大阵隔三岔五的要关闭进行修复,不是意料之中的吗?有什么好不满的? 相反,守护大阵如此频繁的修复,仙山各势力现在都非常感激五行门。 因为叶大统领带着修士同盟军逃走了,舍弃了仙山。但五行门没有。他们不顾个人安危,以及门派之得失,一如既往的守护着守护大阵。正因为他们的牺牲和付出,仙山还有一条通往凡人界的通道,没有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 话说回来,这天晚上,明面上是又一次因为通道出现紧急险情,守护大阵再度被关闭。青钰上人他们在数位师叔师伯的亲自护送下,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顺利的通过了守护大阵。 而通道口的另一边,也就是凡人界的东海边上,赵宣亲自带了人过来接应他们。 在下一个安全地点里,沈九妹他们已经等候多时…… 就这样,几趟接力式的引路下来,众弟子虽然是连日急行奔波,却基本上没有什么倦意。 因为沈九妹不了解新兵阵,所以,她一共为袁峰他们选择了两个伏击地点。碰头后,她立刻打开这两处的地图,详细的介绍战情来。 听完,青钰上人先出声。他指着被标注着“甲”字的那一处伏击点,说道:“我个人觉得这里的地势更适合一些。” 旁边,白璋上人皱起了眉头:“大师兄,恐怕落桑族人也是这么想的。” 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经过,任谁都会提着心,做足了准备。更何况,他刚才听九姑介绍说,随着东海战局的迅速恶化,落桑族人已经实际控制了前往通道口的沿途重地。 从他们打通道口那边过来,有意识的避开了这些地方,也不难看出来,九姑所言不假。 也就是说,他们在沿途伏击落桑族人,看似是主动出击,其实是很被动的。 结果大师兄还要选一个对方明显会重点防备的据点进行伏击,怎么看都象是“知难而上”。 这一次的行动有多重要,不用再多说。就是大师兄自己,也不止一次的私底下与他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输不起”之类的话。 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大师兄自己就把不住了呢? 所以,不等袁峰他们相劝,他自己先点出欠缺之处。免得双方发生争执,大师兄下不来台,继而直接影响到整个伏击任务。 不料,袁峰也在“甲”字上加了一根手指头:“我也赞同选这里。” 所以是我错了?白璋上人愕然,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双眉毛简直是在眉心处皱成了一团墨疙瘩。 “我不明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青钰上人轻轻一笑:“近段时间,你学得不错,也进步很快。但到底没有实际的历练,还欠了些火候。” 这是说我在纸上谈兵呢。白璋上人不服气的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谁说人多就一定是对的!”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一处。”沈九妹问道。 她也是不赞同的。这一处伏击点,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是白柯强烈推荐,又劝说她,添上这一处,由他来负责做相应的准备。又说,选与不选,全在于袁峰他们。她不好拂了白柯的好意,遂将之添上。 没有想到的是,袁峰和青钰上人都看中了这里。 沈九妹在兵道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相反,她早年在乱军里做圣女时,就因为显露出来了兵道上的天赋,而从一干圣女里脱颖而出,得到了重用。 后来,脱离乱军后,与袁峰在一起,哪怕修为尽失,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她也多次出谋划策,为袁峰所部成功摆脱仙符兵的重围,立下了汗马功劳。亦从此在袁峰的部将之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到了仙山之后,她更是因此而成为袁峰的左膀右臂。 可以说,在正式加入青木派之前,她都是袁峰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太多重要时候,她与袁峰见解高度一致。 象这一次分岐这么大的,自两人相识以来,还是头一次呢。 听到青钰上人批评白璋上人纸上谈兵,她听着,感觉也很不好了。反正时间也还充足,于是,没忍住,当场问了出来。 青钰上人在云雾山脉里呆了一个多月,与袁峰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所以,袁峰已经有道侣,且道侣也在青木派,并且还是沈门主唯一的长姐,这些情况,他也都是知晓的。 对待朋友妻,与对待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他怂怂的摸了摸鼻子,飞快的瞄向袁峰。 袁峰看着沈九妹,直言道:“你自己也说了,沿途都在落桑族人的实际把控之中,所以,这两处不论是选哪一个,都不会是软柿子。我们不能抱任何的侥幸心理,必须做好打一场大硬仗的准备。” 沈九妹也没有给他半分情况,冷着脸,哼哼:“继续。” 她在这里准备了这么久,当然很清楚要从士气重振,且武装到了牙齿的落桑族人身上咬下一块肉,这一仗得有多硬。所以,她才觉得更要尽量避开落桑族人的重点布防,选相对之下稍微软一点的“软柿子”,而不是知难而上。 更何况,她觉得后一种选择,在兵道上,适用于任何时候。 是以,袁峰的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她半分。 一旁,白璋上人也是竖起耳朵在听。同样也没有被说服。又看了一眼自家大师兄。 青钰上人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笑意,暗道:袁兄好牙口! 他不止一次的听云景道长说,这一对有多恩爱,有多志同道合。现在看来……九姑不愧是沈门主的亲姐,性子够强。 思及此,他突然发现,参与新兵阵的娜些青木派女弟子们,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点九姑的影子。她们确实比仙山的女修要强许多,行事说话,直白干练,都是九姑这样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拐弯抹角。 对于操练新兵阵来说,他需要的是这样的女弟子。 但是道侣嘛……呵呵,他真的欣赏不来。 他觉得绝大部分的男修都应该是和自己持一样的看法。 一来,在仙山,鲜有男修会跟袁兄一样,选择一个很强势的道侣。所以,很多“厉害”的女修都是孤身一人,难以找到道侣; 二来,在青木派内部,适婚的男修们以单身居多。先前他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怕也是和他一样,欣赏不来身边的这些“钢铁”女弟子们,宁愿先单着。毕竟出了云雾山脉,外面有大把大把的柔情似水的漂亮女修可供选择。 白璋上人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起了嘀咕:大师兄不是素来不喜太有主见的女修吗?怎么还笑了呢? 袁峰没有看他们两个,所以,不知道两人的眉眼官司。他看着沈九妹,继续说道:“所以,既是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放开了手脚,选更适合新兵阵的地势呢?这是其一。” “其二,九娘,你来看这里。”他在地图上指向“甲”地的周边,“这里是两条河的交汇处,四周三面环水,一面环山。你说了,前几天刚降了暴雨。那么,河中的水势应该还没有完全降下去。落桑族人想要加大防守,恐怕困于水势,也难以实现。于我们来说,这就叫天时!” 沈九妹呵呵,“啪”的拍开他的那只手:“落桑族人早就考虑到了这些。守在这里的,全是蹲河里的‘水鬼’呢。我刚刚明明说得很清楚。你没有听见吗?还说我是心存侥幸。哼!” 这下青钰上人淡定不起来了。他对落桑族人不是很了解,不知道还有“水鬼”这种操作。真要是如此,在“甲”地,他们与落桑族人之间,到底是谁伏击谁,还不知道呢。也难怪九姑不惜在人前极力反对袁兄。 “我听见了。所以,才更要选择这里。”袁峰摸了摸手背,一点儿也不见恼,笑嘻嘻的反驳道,“我还听到了,这一处是白道长在做准备呢。” “那又如何?”沈九妹指着周边的那一面山,“你不要想多了。落桑族人很小心,也很毒。他们在沿途两边放火烧山。这座山早已被烧秃了,真正的寸草不生。便是白道长也没法让我们藏在树林草丛之中。” 袁峰耸耸肩:“河里呢?白道长说他负责做准备。河里的水草应该会安排上吧!” “这么厉害!”白璋上人的眼睛亮了。这个白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青钰上人的脑子转得快一些,很快想到了“白道长”应该是和余爷一样,也是妖族。不同的是,白道长是属于草木一类的。 如此一来,“水鬼”们算是碰上对手喽。 暗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在心底里再一次感慨青木派里就是各种各样的能人多。沈门主将云雾山脉的妖众收入青木派,成立一个专门的北煤区,真的是太机智了! 而沈九妹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而是她吃过“水鬼”的大亏,不敢有袁峰这么乐观。 这时,罗叔从门外快步进来:“九姑,白道长派人送信来了!” 第二四一章 战前 白柯的信很有特色,就是一片卷成小棍状的白果叶子。 沈九妹接过来,打开之。 一道生绿色的妖气自叶片上“腾”的飘了起来,在叶片一指高的地方,凝而不散。 “是白道长的气息!”沈九妹肯定的说道,“落桑族人最擅假冒妖族。他便与我约好了这个联络方式。”说着,右手掐成一道指诀,对着那团妖气飞快的比画了起来,末了,嘴里轻喝,“显!” 话音刚落,白柯的声音响起:“九姑,我这边都准备妥当了。”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再无第二个字。 沈九妹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太简单了。压根没提是怎么准备的。让本来就很担心“水鬼”的她,听了之后,心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 “我先带几个人去看看。”想了想,她解释道,“这里,我更熟一些。” 袁峰哪里肯让她去涉险?转头去看罗叔:“罗叔,送信的人呢?” “把信给了我,就急匆匆的走了。”罗叔应道。 白璋上人狐疑道:“这么急?” 罗叔却并不觉得:“凡人界这边的小妖,没什么道行。大白天出行,向来如此。” 沈九妹也点头。 白璋上人再欲出声,一旁,青钰上人抚掌说道:“我有个习惯,布阵之前,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实景。单看地图,不好做决定,索性两个地方都去看看。”耳听为虚。他要亲眼看看,落桑族人的“水鬼”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 不等沈九妹回应,袁峰抢先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接着吩咐沈九妹和罗叔,“弟子们暂且由你们二位负责安置。明天是一场硬仗,务必让弟子们休息好。”顿了顿,又道,“这是你们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勘察伏击点的事,给我们安排一小队路熟的弟子即可。” 他并不是打商量,而是以长老的身份下的命令。更何况,当着外人的面呢。沈九妹心里再担心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和罗叔一道领令称“是”。 于是,两人刚一见面,又分开各自忙活。 送了袁峰一行人离开了临时营地,罗叔打回转,去找沈九妹——刚才沈九妹的状态明显不得,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罗叔很清楚,她这是关心则乱。奈何五行门的两位上人都不领情。而袁峰也同样是关心则乱。所以,双方搞得有些僵。罗叔觉得不应该这样,想劝一劝沈九妹。“水鬼”虽然厉害,但他们更要相信袁峰,相信云哥儿。没有一定的把握,云哥儿不可能将袁峰他们派过来。一切按计划,各就各位,各行其事,才是正解。 不大的临时营地里一下子增加了五百多号人,哪怕他们事先做了准备,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忙乱。沈九妹更是忙得两脚不沾地。 罗叔见状,又将到了嘴边的话暂且先咽回肚子里,脚跟一转,去了厨房那边帮忙。 因为是临时营地,厨房是全露天的。五个一字排开的大灶全是在地上挖的简易土灶。 “丁丁当当”、“咕噜咕噜……” 切菜、烧水……不大的地头烟雾翻腾。数条人影在这样的烟雾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看来五百多号人的饭菜并没有让这边乱了章法。罗叔欣慰的笑了笑,捋起袖子,大步走到简易的长案一边,往两只手上打了一记去尘术后,也加入到切菜的行列里来。 “丁丁当当……”不一会儿,他的手边也现出一堆大小均匀的肉丁。 在案板边切菜的其他三位弟子见了,都纷纷出声赞道:“好刀法!” “罗叔,你的刀法又精进了呢!” 罗叔嘿嘿:“这得感谢落桑族人!他们自带干粮给我当陪练,比我自己闷头苦练的效果要强上一百倍。” “哈哈哈……”三人都大笑起来。 不过,笑归笑,手里的活计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四人合力,不一会儿便切完了堆在案板中间的那一大堆肉块。 还远没有完工。 堆积如山的肉丁总共装了满满的三大簸箕。“哗啦啦——”,两名弟子合力,往刚刚空出来的大案板上又倒了一大筐肉块。 四人各自扒拉过一小堆来,继续下刀如飞。 “丁丁当当……” 打仗是最费体力的。所以,吃食一点儿也马虎不得。以听风堂为例,他们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作战饭”。象明天这种计划战时是一天半的伏击战,其“作战饭”必须是切成手指头大小的五香肉丁和刚好一口一个的饭团子。这两样吃食,在开拔之前就要准备好。每名弟子的分例是肉丁十斤、饭团子三十个。由厨房打好包,发放下去。 一共有五百多号人参加这次伏击,那么,厨房就要准备五百多份五香肉丁和饭团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单是这些食材,沈九妹和罗叔便带着弟子们准备了十来天。 在如今的东海,哪怕是深山老林里,也难得打到什么猎物。所以,打猎是不可能的。摆在沈九妹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法子。 一是花钱去黑市上买。 落桑族人控制了东海几乎所有主要城镇的粮米市场。在那里,两百斤以上的粮食或者各种肉食交易,都要他们的“准买(卖)书”——进入各市场之前,买方要先办“准买书”,卖方要先办“准卖书”。 偏远的地区倒没有这一变态的规定。但是,这些地方要么早就没了人烟,要么仅存小得可怜的集市。那些小集市里,一天之中,全部的粮食或者肉食加起来,总量也不会超过百来斤。 所以,有量的地方,沈九妹他们不可能搞到如此巨大数额的“准买书”;不需要“准买书”的地方,又没有足够的粮食可买。 两个条件都满足的,就只有黑市了。 但是,价格是各市面上的三倍还不止。 沈九妹他们很穷。 自落桑族人入侵东海开始,各地的粮价便飞涨。曾一度有价无市。落桑族人扳回战局,迅速控制了东海的各主要城镇。当地的粮市陆续复市。但是价格相比于战前,都是在天上了。 听风堂东海各部仅剩的那点财产也不可避免的与绝大多数东海人们一样,大幅度缩水。 按现在市面上的“正价”来买,沈九妹他们连十分之一的价格都付不起。更不用说是三倍还不止的黑市价。 所以,去黑市买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缴获! 东海原本是个富庶之地。修士同盟军在东海总共修了三座大型的粮仓。不过,在战乱之中,三大粮仓里的两座,被修士同盟军将粮食都搬去了新都,空粮仓也付之一炬,夷为了平地。另外一座则是来不及抢运,便被落桑族人抢占了去。那里现在是重兵把守,以沈九妹他们的这点兵力,很难靠近。 所以,从原来的三大粮仓缴获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罗叔和参加这次行动的听风堂弟子们都是熟知东海情况的“本土通”。他们很快的将主意打到了在当地经营了多年的那些落桑族人身上。 这些人都是早年从落桑族本土迁移过来的落桑族人。对外,他们一直是“勤劳且善良”的平民。但是,在落桑族人发动侵袭之前,他们早早的得了密信,做好了充足的防范。战时,落桑族人的军队也有意识的庇护着他们。使得他们聚居的那些小镇在这次战争里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这不,落桑族人刚一扭转东海战局,他们便从藏身的地方回到了小镇里,没几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如今,东海排得上名号的粮商,无一例外,都是出自这些小镇。 除此之外,落桑族人在东海的得势,也让他们的胆子变得空前肥大起来。战乱之中,这些小镇的防范竟还不如战前。 沈九妹自问,以自己手里头的这点兵力,去缴获落桑族人的“军粮”,无异于拿鸡蛋去碰石头。但如果是去光顾这些小镇的粮仓,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那就是用石头砸鸡蛋啊。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些小镇如今都承担着侵占东海的落桑族人军队的粮草供给。所以,他们手里头的余粮也不是很多。 为此,沈九妹他们不得不多跑了几个小镇。总共花费了十来天的时间,才凑齐计划中的粮草。 话说回来,罗叔正在全力帮助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从他那里分了一块肉,一声不吭的操起菜刀,“当当当”的剁得飞快。 没错,是剁,不是切。 并且是那种咬牙切齿的剁。 不过,此人的刀法更好,负气剁出来的肉,比他们切得还要大小均匀。 刚才还齐夸罗叔刀法好的那三名厨房弟子这会儿个个目不斜视,且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了。 罗叔忍了一会儿,轻笑道:“九姑,这肉开罪了你啊?” 沈九妹冷哼:“不识好歹!” “当当当……” 寒光闪闪,刀点更急。 长案是临时用几块木板拼拢来,架在几堆石头上而成。当即摇摇欲坠。 “哎哟喂!”罗叔连忙扔下手里的菜刀,双手合掌,全力架住对方的手腕,“姑奶奶,这可是凡木板子,受不住你这劲道!” 沈九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了声歉。 罗叔看了一眼案板中间的那一小堆肉块,说道:“这里也切得差不多了。九姑,借一步说说话?” 沈九妹便“当”的撂下手里的菜刀,往一边的土灶台走去。 这样的土灶,每一眼灶都需要专门安排一个人烧火。 但是厨房这边人手确实不够,所以,五眼灶总共才安排了两个人烧火。 沈九妹走过去,在最边的那眼灶前蹲了下来,往灶膛里添了一块柴。 罗叔见状,快步走过去,在旁边的那眼灶前也蹲了下来,担起了给这眼灶添柴的任务。 原来负责这两眼灶的那名弟子便自觉的让来开,甩了一把脸上的热汗,与另外一名弟子共同负责另外三眼灶——刚才真的是忙啊。他们两个忙得连擦一把汗都腾不出手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九妹先出声道:“罗叔,我知道,我刚才做得不好。”当着五行门的两名上人,说话做事都失了分寸。 罗叔看着红腾腾的灶膛,笑了笑:“还好。换成是我家那口子……啧啧,要是能忍住没扯我的耳朵,就算是很克制了。” 沈九妹没忍住,破功“咯咯咯”的笑出声来:“罗叔,罗婶是再温柔不过的性子,怎么可能!” “那都是假相。”罗叔往灶膛里又添了一块柴,扭头对她说道,“关起门来,你罗婶呀,就是一头母老虎,可凶咧……”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沈九妹不停的眨眼睛,心里觉得好不古怪,问道,“你怎么了?眼睛迷了灰?” 不可能的啊!又不是头回烧火的凡人小丫头。九姑是金丹真人呢。修为比他还要高,怎么可能烧个火还会被柴灰迷了眼。 心里“咯咚”作响,他愕然的回头过去。 “啊呀”的怪叫一声,他一大老爷们竟然吓个了屁股墩儿。 “哈哈哈哈……”沈九妹很不厚道的大笑起来。 另外两个烧火的弟子也笑得两个肩膀一耸一耸的。 在暴笑声中,罗叔迅速回过神来。只见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堆笑的大步迎上去:“花儿娘,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罗婶呵呵一笑,一边伸手捋衣袖,一边温声答道:“就在你说扯耳朵的时候。” 话音刚落,下手快如闪电,一把扯住了罗叔的耳朵。 后者弯下腰来,夸张的“嗷嗷”叫。 “姓罗的,我什么时候扯过你的耳朵?”罗婶皱了皱鼻子,“可不能白当一回母老虎!”说着,自己没忍住乐了,“原来扯耳朵是这个味儿啊。” 厨房里,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罗叔唯有连连求饶:“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胡说八……” 话没说完,耳朵上的力度骤然消失了。 他顾不得直接腰身来,连忙翻眼去看罗婶。只见后者望着他的斜后方,尴尬的缩回了手。于是,他也转过身去看。 “那个,我,我找九姑。”白璋上人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看上去更尴尬,“对不住。我,我大师兄,打发我回来……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的月、票,谢谢! 第二四二章 改观 白璋上人自半道里打回转,是因为留在临时营地里的澄明真人向其师尊青钰上人传密讯,说是在营地的后方发现了数道很强烈的不明气息。非人非妖,离营地不到三里远 青钰上人对战前准备是相当重视的。在他看来,战前的任何异常情况都不能忽视。 当即,他将密讯的内容如实的告诉了袁峰。 袁峰也立刻重视了起来,找来领路的那名青木派小队长,当面询问营地后方的情况。 “那里属于我们的警戒范围的内沿了。是相对安全的地带。怎么可能有不明气息?”小队长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完全不可能。 青钰上人仔细回想自己在临时营地里的所见,很公正的评价道:“整个营地的防范做得很到位。” 也就是说,他也觉得轻易不会发生有人摸进了如此靠近营地的位置的情况。 袁峰考虑的重点主要是落在“非人非妖”上。他担心是落桑族人。他因为来仙山有十几年了,所以与落桑族人并没有直接的接触。所有对于落桑族人的印象,全是来自于听风堂传回来的相关情报。在这些情报里,就明确的有提到,当落桑族人兽化时,其气息会发生异变,变得“非人非妖”。 青钰上人闻言,神色也变得更加慎重起来。想了想,他提议,让白璋上人回去查看。 他在临时营地里注意到了,沈九妹是整个营地里唯一的金丹真人。 而他对沈九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在他看来,说得客气点是,这名女修表现得太强势了,其言行完全超出了“协同”的范围,更象是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者。如果是在五行门里,他肯定早就撂下一句“牝鸡司晨”,扬长而去。 现在,营地后方出现了疑似落桑族人摸营的异常情况,将这种不好的印象瞬间放大了数倍,也瞬间加剧了他对沈九妹的不信任。 袁峰则是担心营地的安危,遂同意了他的提议。 白璋上人急匆匆的返回后,见到了在营地入口入焦急等待的澄明真人——受师尊青钰上人的影响,后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营地的后方。但又顾忌五行门的客人身份。所以,只能在此等待。 白璋上人也有同样的顾忌。在来的路上,他已经考虑好了,反正有袁爷支持呢,所以,不管那个叫九姑的女修会是什么感受,这一趟都非去不可。不过,在去之前,他们得先支会一下九姑。这叫做礼性。 于是,他令澄明上人先去做相关准备,自己亲自去找沈九妹。 澄明真人早已打听好了沈九妹在何处。是以,白璋上人直接找到了厨房这边来。 万万没有想到,他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本以为沈九妹已经够强悍了。 谁知,在这个被称作“罗婶”的低阶女修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呢。 无意间撞见这种强悍行为的白璋上人看上去比罗叔、罗婶夫妇二人还要尴尬。 “发生什么事了?”沈九妹听闻他是半道折返,连忙敛了玩笑,站起来上前问道。 白璋上人如实以对。 果不其然,沈九妹连连摇头:“怎么可能……” 这时,罗婶顾不得脸上的红云未消,赶紧过来答道:“是我们的人。” 转眼间,全场的焦点又回到了她身上。 “怎么回事?”沈九妹也看向她,“对了,罗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一共有多少人?其他人呢?” “我们一共七人,奉魏长老之令过来支援你们。结果,刚一露面,就被扣在那边了。”罗婶指着营地的后面方向。 原来,沈九妹也觉得“甲”地是最合适的伏击点。却不曾想,在她向“家里”传回启动计划的密讯的当天晚上,“甲”地周边的河里突然出现了一群落桑族“水鬼”。 而在此之前,听风堂的东海分部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水鬼”。 沈九妹试着与之接触了两回。结果,皆差点着了道,险些不能全身而返。 此时,袁峰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这边也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做了这么久的前情准备。要是因为这些“水鬼”便放弃,不要说袁峰他们,就是沈九妹自己也是不甘心。 再说了,落桑族掐断仙山与凡人界联系的意图,再明确不过。不乘着他们布局未成下手,还待何时? 真叫落桑族人得了手,东海,仙山,乃至整个祝融大陆的处境都会更加艰难。 所以,战局发生到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而落桑族人更是卯足了劲,加紧布局。 这些从未在祝融大陆露过面的“水鬼”此刻出现在“甲”地周边的河里,便是明证。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从这一点上来说,如果他们连出战的勇气也没有,只会更加助长落桑族人的嚣张气焰。 沈九妹果断的做出决定,向魏清尘求援。 后者一直没有回复。 沈九妹甭提有多上火了。这不,在看到袁峰他们的时候,差点儿没能控制住。 殊不知,魏清尘派来的援兵都已经到了。 因为这边事先没有接到通知,所以,罗婶等援兵被营地外面的暗哨给扣住了。 也幸亏是熟面孔,罗婶才得以过来报信。 不过,程序里该有的防范,也是没有少。罗婶说到这里,向罗叔摊开了右手。 那掌心红光闪烁。 白璋上人禁不住飞快的看了一眼。 发现是一道上品追踪符后,他在心里打了个突——天尊在上,青木派里,任谁也是六亲不认。 有这枚符在,刚才厨房这边发生了什么,那一处的暗哨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有如亲临啊。罗叔好不恼火,却又畏惧“母老虎”之威,不但不敢发作,还要陪着笑脸给解符。一时之间,脸上的笑容都是在抽动,比哭还要难看。 罗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别笑。说正事。”罗叔轻轻的在她的掌心打了一下。 “罗婶,魏长老知道怎么收拾‘水鬼’?”沈九妹无视两人的小动作,关切的问道。 罗婶轻轻摇头:“魏长老说,他也是头一回听说。所以,他很好奇。因为走不开,没法亲自赶过来。他令我们务必要给他抓一两只活的回去。” 好大的口气!沈九妹乐了:“你们准备怎么抓活的?” “魏长老给了我们三个三才坚冰阵。一个坚冰阵可以封住整条河流五个时辰。”罗婶答道。 白璋上人是阵修,一听就明白了。因为魏长老和他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在听到“水鬼”如此之棘手时,他首先想到的也是设法将之冻在水里。 沈九妹皱了皱眉头:“提前将‘水鬼’冻住,抓走,不是等于告诉了落桑族人,我们在那一带将有行动?” “水鬼”本身是难对付。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让她为难的是,在不惊动“水鬼”背后的落桑族人的前提下,除去“水鬼”们。 “也不用太提前啊。”罗婶答道,“只要比我们进入伏击点快一点点就可以。” 沈九妹又是摇头:“那怎么行!这时节,河流突然冻住了,骗谁呢?”落桑族人不但既不瞎,又不蠢,而且精明得很。哪有这么好糊弄的! 罗婶笑道:“所以魏长老给我们的是三才坚冰阵,而不是寻常的坚冰阵啊。” 白璋上人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炽热起来。 他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三才坚冰阵,他也是头一回听说。深知魏清尘在阵道上的造诣远远超过自己,他当即意识到这又是魏清尘的一个新阵,心思飞转起来:魏长老是怎么做到在这个时候冻住河流,却不惊动其他落桑族人的呢? 不得不说,这一个多月,他在青木派里,帮助大师兄和袁峰操演新兵阵,收获巨大。不但在兵阵上的见识是飞涨,而且对自己的阵道也助益颇大,有了明显的进步。 沈九妹与罗婶的一问一答之间,他已经接连想出了两个方案。只是,这两个方案都经不起细推。旋即,又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是以,听到罗婶信心满满的强调“三才坚冰阵”非寻常的坚冰阵,他控制不住眼里的渴望——快,给我看看…… 碍于客人的身份,他只能强忍着,没有第一时间道出来。 好在沈九妹第一时间道出了他的心声:“什么三才坚冰阵?快,给我看看!” “我这里只有水之阵珠。”罗婶答道,“怕路上被发现,魏长老是拆开来了,给我们分开携带。” “那倒是。落桑族人查得很严。”沈九妹点头道。 这时,罗婶已经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串古旧的珠链。 东海盛产珍珠。这里的女子配戴用珍珠串成的珠链,俨然成了习俗。当然,象罗婶是装成流民过的各关卡,那么,她佩戴的这串珠链之品相肯定是最差的了。不但大小不一,而且表面斑驳,发黄发枯,凹凸不平。 以至于白璋上人这样的高阶阵修也没能看出来这里头的水之阵珠。 “这就是水之阵珠。”罗婶指着串在正中间的那枚半个大拇指大小的珠子介绍道,“只要与其他阵珠不在三尺之内,它看上去就是一枚灰扑扑的老旧珠子。上面的珍珠都快磨光了。过关卡时,次次都被落桑族人搜出来了。但谁也没有多看它一眼。” “厉害!”白璋上人定睛细看,越看越觉得这思路不错。 要做到象这样将法阵拆开来,并且把阵珠混在一大串珍珠里头,真的不难。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就能做到了。 难的是想出这个法门。 他禁不住在心底里反思道:看来大师兄说得对。我是历练得太少了,不论是行事,还是在阵道上,皆是中规又中矩。 再一次的觉得玄诚上人将门下所有弟子都交给魏长老,让后者带着在如今的凡人界里历练,真的是用心良苦。 原本,他还有些犹豫不决的。这会儿,拿定了主意——待这次任务完成了,他也不回去了。他要留在这里,跟魏长老讨个差事,留在与落桑族人作战的第一线。 沈九妹听到这里,知道“水鬼”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了。一直压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魏长老一直没有回复我。我心里好不担心。这两天,吃不好睡不着的。” “应该是被拦截了。”罗婶却告诉她,“在我们出发之前,看到魏长老回讯了的。至于是被谁拦截了去,就不好说了。”据她所知,在东海,拦截各种传讯符的,不仅仅有落桑族人,而且也有修士同盟军的人。 对此,沈九妹一点儿也不担心,爽利的挥挥手:“不管是谁截了去,都没有用。破不了。” 不是青木派的密讯符有多复杂,谁也破不了。 在长期的摸索中,青木派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密讯法子。 即,用暗语传讯。 以她与魏长老之间的密讯为例,暗语所有的底本是后者亲自编的。而且底本总共才两本,一本在她手里,另一本在魏长老手里。没有底本,但是大罗金仙也破不了他们的密讯。 正在这时,外面有弟子过来通传,刚才被扣住的另外六名弟子也赶到了。 “走,我们过去见识一番‘三才坚冰阵’!”沈九妹热忱的邀请白璋上人。 在行动开始之前,三才坚冰阵属于秘密。是以,因为这个再自然不过,却很贴心的邀请,白璋上人对沈九妹的印象好比是插着翅膀在飞涨。 一个多时辰之后,青钰上人回到营地里,很快就发现,自家师弟已经跟沈九妹称兄道弟,相处得非常融洽了。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答案也揭晓得很快。 他和袁峰在“甲”地周边秘密考察之后,也意识到“水鬼”是个令人脑壳痛的严峻情况。没有想到,魏清尘在数千里之外,却帮他们给解决了。 而沈九妹没有藏着,直接将三才坚冰阵的布设任务交给了全营里阵道修为最高的白璋上人。 光是这份洒脱、信任、果敢与知人善用,青钰上人觉得,全仙山里,没有几个男修能与之并肩。 也难怪师弟能迅速的改变印象,也与之推心置腹。便是他也大为改观了。 他高兴的对袁峰说道:“如今万事俱备,可以进行计划了。” “好。我们按计划进行。”袁峰远眺“甲”地方向,目光亮若星辰。 第二四三章 不一样的女修们 沈九妹前两回对“水鬼”的试探也不是完全无功。 头一回试探,她敏锐的发现了“水鬼”们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即,夜视能力很差,差到和没有修为的寻常人没有两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到了晚上,“水鬼”们就变成了好欺负的软柿子。 因为第二回的试探,她是特意挑了晚上的时间。 结果却是更快的被发现了。 原因显而易见。这些家伙虽然在夜色之下,目力远不及白天,但是听力却陡增…… 这些经验,在初次与袁峰他们汇报战情时,她都做了详尽的说明。 正因为如此,袁峰和青钰上人之后去“甲”地,是在“水鬼”们的目力范围之外,通过“千里镜”远远的查探实情。 按沈九妹所说,晚上的话,他们能接近“甲”地的距离只会更远。 那肯定是不行的。伏击圈真划那么大,到了开打时,他们哪能把“口袋”扎紧?不扎紧口袋的话,四处是破绽的伏击又有什么意义? 事实是,通过实地考察,袁峰和青钰上人一合计,将伏击点选在了“水鬼”们的戒备圈之内。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进入阵地时,他们将不可避免的通过“水鬼”们的驻守区域。 这使得他们将有不小于二十三里的行进路程完全暴露在“水鬼”们的听力之下。 沈九妹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主动与袁峰他们商议解决的法门。 此时,青钰上人对她的印象已经好了许多,但听到她主动来商议,还是感到很意外。因为在五行门里,甚至是整个仙山,哪怕是高阶的女修们,在眼下的情形里,也主要是以“听令行事”为主。鲜有象她这般积极主动的给自己“揽事”的。 没错,在仙山,不管是大门小派里,还是修真世家之中,女修们更多的是要求“娴淑”、“温良”、“恭敬”与“谦让”。 象沈九妹的所做所为,并不符合仙山对女修们的主流要求与审美…… 思及此,青钰上人连忙敛了这些杂念——做人不能这么双标的。一方面,他很赞赏参与新兵阵操演的那些青木派女修,觉得她们敢想想拼,不让男修。并且多次的号召门下的女弟子们多多向她们学习;另一方面,沈九妹的表现来看,分明是青木派女修里的姣姣者。而他却因为第一印象不佳,想到的是“娴淑”、“温良”、“恭敬”与“谦让”。呵呵,还能更双标一些吗? 为了掩饰心中的惭愧,他开口问道:“九姑有何良策?” 殊不知沈九妹在心底里也颇为惊讶——这家伙改得蛮快的嘛! 如果不是看到了青钰上人眼底的真诚,她真的要怀疑这是说的风凉话,再好一点,也只会是有意考校之类的,绝非是真心问计。 坎坷的经历早就使得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事。面上不现,她没有谦让,当即道出心中所想——交给她。由她带着手底下的人在“甲”地的周边制造响动,引开“水鬼”们的注意力。 青钰上人不禁看向袁峰。 后者笑着把手摆得飞快:“我还没来得及说。”言语之中,难掩得色。 意思是,完全是我婆娘自己想出来的,与我无关。看,我婆娘厉害吧! 青钰上人此刻的心情……按青木派弟子们常说的话是,我信你个鬼! 也难怪他会心生怀疑。 实在是沈九妹所想,与他和袁峰在回来的路上商议的法子,如出一辙。 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一介女修真的会如此之大胆。因为如此一来,沈九妹将会独自承担起招惹“水鬼”们的所有后果。便是他在远远的观察过“水鬼”们后,也是心底里反复掂量过后,才与袁峰提及这法子的。 是以,他收回目光,问得更加仔细了:“九姑,你计划制造什么响动?” “‘水鬼’很精明,也很谨慎。响动太小了,引不开。响动太大,反倒会令他们生疑,还是引不开不说,甚至会惹得他们更加的警觉。”沈九妹笑了笑,“在东偏北方向二十五里的地方,落桑族人有一个临时粮仓。那里在‘水鬼’们的晚上警戒范围边缘。我相中它好久了。” 这个临时粮仓是重兵把守的。离“甲”地又不远,青钰上人和袁峰在实地考察时,不可能不分心“关照”。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边走边商议具体的作战方案时,都不约而同的将之纳入到了计划里。 但他们都不及沈九妹这般的“狂野”,竟是要提前对临时粮仓下手。 因为这样一来,不但“水鬼”们知晓了,而且周边的落桑族人的岗哨也都知晓了。于明天上午要路过“甲”地的那支落桑族人军队来说,就是典型的打草惊蛇啊。 动静搞得这么大,自己又是押送重要的战斗装备,换成是他,肯定宁可在原地待命,等这一带的落桑族岗哨把袭击摆平了,才继续出发。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青钰上人眉头轻皱,在心底里叹道:果然,女人呐,还是不适合上战场…… 哪知,心底还没感叹完呢,只看到沈九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我只是带几个人先过去放把火,怎么可能打草惊蛇?”沈九妹耸耸肩,“等‘水鬼’们将要赶到的时候,我们立刻就撤了。‘水鬼’们是周边岗哨里离得最近的。只是小规模侵扰的话,有他们赶过去,周边其他的岗哨就不会再过去增援了。” 听到这里,青钰上人都禁不住的心动了——不得不承认,沈九妹的这个点子,比他和袁峰商议的更好。 显然,袁峰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他,也出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乘着这个空档,立刻进入阵地,是吗?” 沈九妹点头:“我算过了,最多能为你们争取到半刻钟的时间。” 袁峰吐出一口气,看着青钰上人,笑容相当之晃眼:“有半刻钟的时间,肯定是足够了的!” 要知道他们两个商议的法子是最多三十息呢。 青钰上人还是不放心,进而问道:“万一‘水鬼’们不上当呢?” “那不可能。”沈九妹十分肯定的答道,“临时粮仓里收着他们的所有补给。我查得很实。‘水鬼’在水底,最多能携带一天的补给。如果临时粮仓出了问题,落桑族人再给‘水鬼’调补给过来,至少也要三天。所以,他们可看重临时粮仓的安危了。” 青钰上人再无疑问。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啧啧道:“落桑族人怎么会现出这么大的一个漏洞来?” “那是因为在整个祝融大陆上,落桑族人基本上没有吃太大的亏。尤其是东海的战局扭转之后,他们更加自信了,视我们整个祝融大陆于囊中之物。他们派了重兵把守临时粮仓,便觉得是固若金汤。”沈九妹冷笑道,“除此之外,‘水鬼’们的补给里有一样叫做‘鱼皮服’的,保存条件很苛刻。使得存放的地点不能离‘水鬼’们太远。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鱼皮服?”袁峰光是听着,就觉得是个好东西,兴趣大增,目光灼灼的问道,“我在‘千里镜’里看到,‘水鬼’们身上光滑滑的,黑不溜秋,跟条泥鳅一样。是穿着鱼皮服的原因吗?” 沈九妹点头:“对,‘水鬼’们穿的就是鱼皮服。这玩意儿可娇贵了,保存的时候要用千年寒冰石镇着不说,一次上身不能超过四个时辰。但非常好用。‘水鬼’们能在水里神出鬼没,全是它的功劳。魏长老发了话,最好能帮他搞到一件。” 对此,袁峰持完全赞同的态度:“不仅是鱼皮服。‘水鬼’的其他补给也尽量收集齐了……” 青钰上人在一旁挑了挑眉。这夫妻两个算计落桑族人的东西时,一点外人的自觉也没有。这架式就讨论自家仓库里的东西一样。 不过,他喜欢。 鱼皮服、所有补给,包括“水鬼”,他少说也要来一套全乎的! 而且,这个不难。以他对青木派行事风格的了解,只要这一仗打下来了,分战利品时,就少不了他的。 接下来,他们三个就方案的相关细节进行了最后的商议与对接。 待要摆晚饭时,方案已经完全确定了下来。三人皆是胸有成竹了。 沈九妹没有与他们一道吃饭。因为按照作战方案,他们这一路要先行一步。命令于一刻钟之前已经发下去了。 罗叔打点好一切后,刚刚在临时营地外面的树林里集结了队伍,就等她了。 “我先走了。”沈九妹向袁峰和青钰上人抱拳行礼。 带着弟子们端来晚饭的白璋上人劝道:“不在乎这一会儿。吃完了再走。” 当然,这只是最表面的理由。 据他所知,这对夫妻一个在凡人界,一个在仙山,已经分别许久。好不容易在一起,却任务压头,他们俩没得一点私人的时间和空间。甚至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坐在一起,和大家一起吃顿饭都是奢望。 让他这个外人见了,都觉得心疼。 沈九妹看向袁峰。 恰好后者也正向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 谁也舍不得先挪开。 很快的,还是沈九妹硬下心肠来,展颜笑道:“不了。罗叔已经帮我打包好了。我们在路上吃。” 说罢,她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不敢回头。 她能感觉得到,爱人的目光几乎凝成了实质,陡然变得滚烫、缠绵,紧紧的粘在自己的后背之上。 所以,她生怕一回头,自己就舍不得走了,再也挪不开脚步。 “这……”白璋上人看着,心里更难受,正要伸手将人喊住。被青钰上人轻轻的用一只胳膊肘不露痕迹的打断了。 白璋上人愕然的扭过头去。大师兄心中只有兵道,素来视儿女情长为累赘,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 却只见大师兄向着桌上的饭菜使劲的嗅了嗅,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表情夸张之极:“好香啊。我来看看,晚上吃的是什么?” 大师兄,您这演技也太浮夸了! 白璋上人见状,差点自戳双目。 但在心底里却是暖意融融。 自从复食之后,大师兄也越来越有烟火气了。现在居然会为人家夫妻两个打掩护了。虽说演技确实是差了些。但大师兄亲自出马,就是特别管用啊。 没有看到周边的弟子们原本的关注点是在夫妻两个身上的,这会儿齐刷刷的全转移到了饭菜上吗? 白璋上人紧步跟上去,大声说道:“是厨房那边最拿手的五香肉丁。我在厨房里尝了一口。香酥可口,可好吃呢。大师兄,你也尝尝。” 几人围着充当桌子的大石头,食指大动。不愧是青钰上人的门下,个个演技都是一样的浮夸。 但袁峰浑然不觉。他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沈九妹离开。看着她走到小树林的边上,罗叔迎了出来,递上一只油纸包。 唔,那是她的晚饭。知道他们要先行出发,厨房那边给他们提前把晚饭包了起来。 沈九妹和其他弟子一样,将油纸包抓在手里,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说了声“出发”,第一个走进了飘摇的夜雾里。 罗叔押尾,在队伍的最后面。 很快的,一行人消失在小树林深处。 袁峰眨了眨眼睛,好似刚刚回魂,大步走到大石头旁边,也加入到大快朵熙的行列里。 在临时营地的另外一边,罗婶也是刚刚收回目光,低头大口大口的扒饭。 他们开拔的时间只是稍微晚一点点。所以,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是的呢,这一对夫妻也是久别重逢……青钰上人拿筷子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生平头一回觉得身为元婴上人,五感太过敏锐了。 一刻钟之后,临时营地里再度整队。 这一次是袁峰他们出发了。 送走他们后,负责断后的弟子们开始拔营,清理场地。 大战即将开始! 第二四四章 第一步 沈九妹他们这一队最先行动。 按照计划,他们提前了将近半刻钟进入战斗位置。 那是离粮仓最近的一片杂草丛。 但也隔了近三里远。 这是因为落桑族人很狡猾,也很谨慎。他们清空了临时粮仓周边两里之内的所有花草树木与山石。 不过没有关系。 一是因为没有任何遮掩,所以即便是在起了夜雾的晚上,临时粮仓也显得非常的醒目和突兀; 二是青木派弟子长年累月的坚持用煞气淬体,五官远比同阶修士要敏锐得多。不到三里远的距离,完全在他们的目视范围之内。 很快,所有人都将临时粮仓内外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不是他们眼下的重点。 沈九妹蹲在最前面的一兜杂草后面,“啾啾”的学了一通虫叫。 听上去,这是当地这个时节最常见的一种虫子的叫声而已。 但实际上,它是青木派里最新的暗语体系。 最初是由北煤区提出来的。 北煤区初立时,魏清尘不是过去帮他们练过兵吗? 练兵时,自然而然的也将这套暗语倾囊相授。 哪知,其他的都很受欢迎,北煤区妖众唯独对这套暗语不是很看好。 他们觉得青木派采用暗语联系的法门很好。 但变化不多,从而导致保密性不强,容易被破译。 魏清尘个人对这套暗语是很欣赏的,听到这样的意见,心中一动,让他们选几名代表出来:“既然你们这么有把握,那么,我带你们去新营区踢一回场子!” 一句话便成功的激起了众妖的战意,嗷嗷的选好了代表。 魏清尘既然存了这心思,便不怕场子闹大了。出发之前,他给新营区各部营正儿八经的都下了战书。 反响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按照战书上所写的时间和地点,新营区这边没有当值的,哗啦啦的全到了场。 苏老三头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气。 因为青木派沿用了这么多年的这套暗语体系是他们从贝帅军中带来的。这些年一直用得好好的,并且也经历了大小战役的检验。至今没有被修士同盟军所破译。 青木派里的贝帅旧部不少。袁峰等将领出身的,对这套暗语体系知道得更多。他们不但支持苏老三,而且还道出了暗语体系的来历。 原来,该体系是贝帅亲创。 而贝帅本身非寻常之人。身为元婴上人,他对妖族的通言术颇有研究,造诣非凡。他亲创的暗语体系,看似简单,很容易上手,却暗藏万千变化,完全能够满足战场上的一切交流。并且从最初的对手叛军,到仙符军,再到修士同盟军,都没能破解。 这足以证明它的成功与不凡。 不想,随魏清尘过来的那几名妖族弟子相对一视,胸有成竹的回应道:“那是因为没有碰到真正的妖族通言术!” 这一下,苏老三、袁峰他们都哑了口。 因为这些妖族弟子说的确实是事实。 从沈家庄到野鸡岭,从凡人界到仙山,这些年来,他们还真没有跟天授通言术的妖族动过手。 “口说无凭,我们不妨做个实验。”不得不承认这些妖族弟子学得很快。北煤区才建立几个月,他们在思维上、言行上,已经颇具青木派弟子的风格。没有一味的争吵,而是很快的提出来“做个实验”。 “实验就实验!”苏老三按下心里的嘀咕,头一个站出来,接受挑战。 紧接着又有几名人族弟子站了出来。 无一例外,他们都一样,也是曾经在贝帅军中当过斥候的,对这套暗语简直不能再熟练了。 实验的法子很简单,即,苏老三等人用暗语交流。那几名妖族弟子如果能破译出来,则证明他们的质疑是对的。这套暗语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稳妥。 反之,则证明苏老三等人的坚持是对的。 这也是青木派里解决问题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即,行就行,不行就改。用事实说话。 只是这回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连沈云也被云景道长拉了过来围观。 不过,两人谁也没有吱声,悄咪咪的过来,站在人群的最后边看“实验”。 接下来的一幕于苏老三他们来说,简直不能再打脸。 得知这些妖族弟子也是学过入门级别的暗语,所以,他们用的是最高级别的暗语。 却不曾想,完全不管用。 他们说一句,那几名妖族弟子是异口同声的翻译一句。 说到第五句上,苏老三抹了一把脸,当场抱拳认输:“我服了。你们的通言术确实厉害!” 话音刚落,人群里炸开了锅。在场的弟子们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的通言术好生厉害!” “真没有暗语什么事了。” “还好我们以前没有碰到过妖族……” 而这几名妖族弟子这回来“踢场子”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证明现行的暗语体系不行。他们是来建议另用一套全新的暗语体系。 为首的是一名北煤区的区长老。他当场向大家宣传了这一理念。 “换套全新的?” “哪有那么容易?” “以为是换衣服啊……” “就是。他们的通言术根本就是暗语的克星。再换也不管用。” 众弟子的议论声更大了。 便是袁峰也禁不住的神色黯然。因为他觉得弟子们都是明白人,说得很在理。‘ 唯有魏清尘脸色不变,自始自终都是面带浅笑,显得高深莫测。 沈云见状,心里有了底,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大声问道:“关于暗语,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呢?” 是门主大人! 弟子们哗啦啦的回了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立时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沈云向云景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道走入场中。 与魏清尘等人打过招呼后,沈云再一次向几名妖族弟子询问良策。 果不其然,那名区长老提出来一个方案:换虫族语系。 “扑哧——”,苏老三没忍住,破功笑出声来。 什么虫族语系?不就是学虫子叫么?这一套是他们玩剩下的,好不好! 并且,那不叫暗语,是叫暗号。 使用之前,要先对好暗号。也正因为如此,使用起来不如暗语那般灵活多变,且运用的范围也要窄得多。 他这一笑,立刻成功的抓住了全场的目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忍住笑,如实道出暗号一事。 不想,对方将魏清尘的神态学了个十成足,不以为然的摆手道:“非也非也。虫族语系哪有这么简单!” 沈云看向魏清尘。 后者冲他笑了笑。 立时,沈云明白过来。魏清尘就是故意的。 而沈云也是持相同的态度。这是拉近北煤区,让北煤区融进青木派最好的方法之一。 先别说这些远的,就眼下来看,能够升级暗语体系,也是大好事一桩呢。 所以,继续看戏吧。 别看包括那名区长老在内,修为皆不高,来自北煤区的代表们个个身上都有很明显的妖族特征,不是毛哄哄的,就是鳞甲鲜明,甚至连尾巴也藏不住,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出自什么族群。但是他们接下来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他们说,虫族是分布最广泛的。几乎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就会有虫族。更重要的是,不同地方的同一种虫族,它们的语言也有非常大的出入。而凡虫是没有通方术的。这也使得虫族的语言是妖族里最复杂的存在。所以,没有比之更适合的暗语体系了。 更重要的是,有他们在,保管能让青木派的弟子们在三两个月之内学会初级的通言术。 而虫族大多是最低等的凡兽,学习它们的语言,有初级通言术就足够了。 怎么个足够法呢? 一听就懂,再听能学,三听能使用自如。 就这么简单! 一时之间,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沈云和魏清尘相对一视,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出望外。 太惊喜了! 也真的好惊艳! “厉害!”沈云向魏清尘竖起了大拇指。 就这样,由北煤区牵头,自青木派成立之初开始使用的旧暗语体系很快的被换掉了。先是在全云雾山脉范围内试用。 效果果然很好。 于是,随着妖族弟子的接连外调,虫系暗语体系迅速的被推广到了仙山的听风堂分部,继而是凡人界的听风堂各分部。 如今,东海这边也早已更换上了新暗语。 众弟子每到一处,都会先观察当地最常见的虫鸣,然后,更换之。 当然,也有人质疑过;到了冬天,虫声绝迹了,怎么办? 问题不难解决。 有初级的通言术,他们可以现学大多数的鸟叫兽鸣。只是后者相对而言,没有虫系语言那么隐秘、复杂,被破译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所以,魏清尘提议,在这种时候,可有选择性的配合旧的暗语体系结构使用。 相关的实验也反复做过了。还是比不上虫系暗语,但比旧暗语体系要难破解得多。而放眼整个祝融大陆,这样的混合暗语也算是很复杂得了。 话说回来。 沈九妹用的就是虫系暗语。她在问众弟子:都看清楚了吗? “啾咕——啾。” “啾咕——啾。” …… 后面的草丛里应声一片。 那是弟子们在回复:看清楚了。 于是,沈九妹又发出一串虫鸣:“咕啾啾咕咕。” 撤! 无声无息的,她与弟子们配合默契的撤到了后面的一个山谷里。 将人聚齐了,沈九妹开始正式给每一个下达战斗任务。 所有人都和她一道蹲在地上,看着她拿着随手捡来的一颗小石子,边画边解说:“罗叔,你从这里走……” 谁与谁配合,走哪个方位,具体路线如何,顿时清清楚楚。 “大家还有补充的意见吗?”说完后,沈九妹一如既往的环视众人询问道。 罗叔头一个举起了手。他也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在刚刚沈九妹画出来的一条路线的左边画了一个小圈:“我刚才发现,这里藏了一个暗岗。所以,从这里走的话,会暴露。” “对,我也看到了。这里确实有一个暗岗。” “我没看到。” “我也没有看到……” 沈九妹闭上眼睛,飞快的回想起来。 少顷,她睁开眼睛,很肯定的说道:“罗叔他们说得没错。我们没看到,是因为被阵法挡住了。”说着,她在那条路线的前端刷刷的接连画了几笔,“就是这样。罗叔他们的位置恰好是阵法的死角,所以,他们能够看到。” 罗叔恍然大悟,指着其中的两道线所组的角,笑道:“走到这里时,我们只要进入这个范围之内,暗岗便被阵法所拦,同样的也看不到我们!” “正是。”沈九妹将那条路线改过来,“就这样走。”然后指着旁边的两条路线,“两边的到了这里时,要注意替他们打掩护。” “是。”相关的弟子皆轻声领令。 布署好后,沈九妹再次环视众弟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 所有人一一回应。 “各就各位!”沈九妹轻轻一挥手,“准备战斗!” “是。” 众人如鸟兽般散开,迅速的融进了渐浓的夜雾之中。 沈九妹是最后离开的。她看着地上的临时地图,笑了笑,身形一晃,也嗖的一下钻进了夜雾里。身为殿后者,她并没有执行相关规定。既抹去地面上的痕迹,也没有吞食掉空气里残留的气息。 因为这也是方案中的一环。 转眼又过了百来息,行动的时间到了! 沈九妹毫不犹豫的举起手,干净利落的挥下来。与此同时,她发出一声短暂的虫鸣:“啾!” 嗖嗖嗖! 罗叔与另外两位弟子从藏身的草丛后面冲了出来,完美的跳进了第二个指定位置。 紧接着,又有三名弟子出来,占据了另外三个位置…… 就这样,沈九妹他们相互配合着,仅在十几息里,便摸到了临时粮仓的边缘。 沈九妹抵达最后的目标位置之后,一抬手,打出一记大火球。 呼—— 红艳艳的火球在半空中划出一抹笔直的亮色,转眼间,到了小木屋的近前。 就在这时,它突然诡异的拐了一个弯,下一息,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铺着厚实的干茅草的屋顶上。 哗啦—— 火光猛的一闪。 那是枯黄的干茅草被点着了,飞快的燃烧起来。 还没完! 沈九妹的第二记火球接踵而至。 这回是直接点着了小木屋的门。 两个火球皆非凡火,呼吸间,吞没了大半间小木屋。 这把火,成功的点着了! 整个临时粮仓顿时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所有的落桑族人哇哇怪叫着,往那间小木屋冲过去。 第一步,得手了! “啾咕咕!”沈九妹的眼里印着熊熊的火焰,酷酷的勾了勾唇,率先撤离。 “咕咕!” “咕咕……” 众弟子紧跟其上,迅速钻进了迷雾之中。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妓院里的美男子和枫林悲秋的月、票,谢谢! 第二四五章 回马枪 因沈九妹的刻意为之,这一把火放得够高调。转眼间,冲天的火焰映红了这一方的夜空。分外显眼。 足够引起二十多里开外的“水鬼”们的注意。 担心自己断了补给,他们果不其然的中了计,一个也不落的,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不过,他们的援助完全是多余,没有必要的。 因为在十几息之前,临时粮仓里的落桑族人已经合力扑灭了这把看着很吓人的火。 一群“水鬼”湿哒哒的站在只冒黑烟,连火星子也不见一个的大型灰堆前,集体绿了脸。 “火情不算严重。为什么不给我们传个讯?”为首的“水鬼”队长拍着巴掌大声质问。仅隔了这么一点远,传讯转眼就能到。那样的话,他们也不用火急火燎的从自己的防卫位置上赶过来,白跑这一趟。 临时粮仓那边的一众落桑族人闻言,脸色刷得变得更难看了。 这边的大头目是库长。一个周身上下只在腰间系了条白色兜裆布的矮冬瓜。 火起之前,他正好脱得只剩下腰间的兜裆布,准备喝着小酒美滋滋的泡个澡。突然听闻外面传报说起火了,他连衣服也顾不上披一件,赶紧的跑出屋去组织灭火。 还好及得施救,将一场大火掐灭在了起势之前。 他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想着等会儿要如何跟上头表一表功。没有想到,却莫明其妙的招来一通骂。 库长顿时火起,长着一大片又粗又短,跟针尖似的黑毛的肥厚胸脯一鼓一鼓的。里头隐现一头长着尖利獠牙的猪头。 真是气煞人也! 他“当啷”的将手里的空水桶重重的摔在地上,毫不示弱的杠回去:“谁请你们了?” 这副样子确实太雅观。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战时。在军中,什么时候沐浴,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寻常士卒,五日一浴,时间为当天下午交差之后;小队长以上、副将以下,三日一浴,也是当天下午交差之后;只有将军级别的大佬们,方可以一日一浴,时间自定。 库长不过是比小队长高一级的低级军官,按照规定,也只能三日一浴,并且沐浴的时间是在日落之前的下午时分。 眼下日落已经久,而他这副装扮,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一眼看出来,起火之前是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库长本身已经违规,按例少不了十记大鞭。 好在这里不是本土,库长是临时粮仓里最大的官,俨然是土霸王一样的存在。没人管得了他——落桑族人里等级森严。以库长违规这事为例。他底下的人要向上一级长官告发他,便是有真凭实据,那也是以下犯上。在上一级长官接下状纸后,得先挨十记大鞭,才有开口的权利。等查实了,库长挨罚时,告发之人因为冒犯了自家长官,也犯了“大不敬”之罪,还得加倍的陪罚。即,库长受罚十记大鞭,他得挨二十记大鞭。所以,除非是有大仇大恨,否则没有人会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行为。 但质问库长的“水鬼”队长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他与库长是平级。如果要将这事情捅到上一级长官面前,则属于揭发。库长挨十记大鞭,他毛事也不会有,可以抱着膀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观刑。 库长这也是气极了,浑然忘了这一茬。 他身边有机灵人,麻溜的取了其外袍过来,赶紧的帮他披上。 库长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麻烦,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讪笑着躬身赔礼道:“对不住,麻田桑。刚才手滑,没拿住……” 没有想到,对方没有揪着他的错处不放,只是目光轻飘飘的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也躬身回礼:“上岭桑误会了。是我刚才把话说得急,没有表达清楚。我原本是想问,这场火是怎么一回事?” 库长听完第一句时,脸色有所缓和。然而,再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转。 真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啊。麻田队长压住心里的愤怒,在他再次发作之前,赶紧的又道:“上岭桑治军严谨,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我也素有耳闻。所以,我很担心,是有敌袭。而且当时火光冲天,我在二十几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担心上岭桑吃亏,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说到这里,他又躬身行礼。这回是赔罪,“冒犯之处,请上岭桑多多谅解!” 早这么好好的说话,何至于……上岭库长这么想着,腾腾窜起的怒火矮了大半截。此时,他已系好了外袍,也一本正经的躬身回礼:“上岭桑言重了。我刚才也多有冒犯。请多多谅解。” 就这样,先前的那一页翻了篇。 “不瞒麻田桑,我心里也正觉得奇怪。这是一间空屋子。里面既没有火源,又没有易着之物,怎么会突然间起了大火?”上岭库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麻田队长一同察看火灾现场。 他这里做是有原由的。并非是拉拢麻田。据他所知,在夜里,“水鬼”们有着远超同阶修士的嗅觉和听着。所以,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的话,只要留下些许气息,都难以逃过这位的鼻子。 果然,麻田队长弯下腰来,在一直冒黑烟的一根碗口粗的残余木棍上使劲的抽了抽鼻子。这根木棍是一截房梁。 “火息里有祝融人的气息!”他猛的直起身子,快步走到残存的另外两根残余的木料前,一样的使劲闻过,“这里也有。一样的气息!” “我可以肯定,放火的是一名祝融丹修。” “金丹境初期的修为。”右手在其中一根木料上用力抓了一把,麻田队长再一次直起身子来,脸色阴沉得能凝出水来,非常肯定的道出结论,“所以,不是事故,而是一次不算成功的敌袭!” “祝融人想烧了我的粮仓!”上岭库长再一次暴怒,将一双硕大的拳头握得扎扎作响。刚刚系好的外袍应声鼓囊了起来,猎猎有风。他愤怒的哇哇大叫,“可恶!我一定要抓到这个可恶的家伙,撕成碎片!” 莽夫!麻田队长垂眸佯装用手去揩试光滑的鱼皮服上的一点并不存在的灰烬,实则是掩下眼底飞闪而逝的轻蔑——除了生气和说大话,什么也做不了! 清了清嗓子,他抬起眼帘,冷声说道:“那个祝融金丹应该还没走远。” “请麻田桑帮我找到他!”上岭库长也并不是真正的蠢笨,连忙郑重的一躬到底,诚恳的请求道,“拜托了!” “上岭桑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话虽如此,麻田队长连身子也没有侧让一下,骄傲的抬起下巴,受了全礼。 接下来,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众“水鬼”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厉声下令:“记住这个气味,把它找出来!快!” 闻言,上岭库长那双细缝般的小眼睛惊讶得瞪成了绿豆眼——是真的吗?仅仅是刚才看似随意的在那根木料上抓了一把,就抓住了纵火者残留在火息里的气息? 哇,王部新近弄出来的这些“水鬼”,简直是太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就的…… 上岭库长的绿豆眼滴溜溜的盯着一众“水鬼”象鬼魅一般散开来,旋即消失在浓粥般的夜雾里。 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麻田队长转过身来。 “那个,我在想,那厮会往哪边跑……”上岭库长被抓了个正着,尴尬的胡乱指了指四周。 “你很快就能知晓了。”麻田队长自信满满的应道。 他没有说大话,十几息之后,一道绿色的亮光冲破夜雾,嗖的飞到了他面前。他对着这道亮光轻轻的一挥手。 那亮光“嘭”的炸开来,化成一道尖细的声音:“禀报大人,发现了敌人的痕迹!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 麻田队长意外极了微微一怔:“竟是一群人……”用力再一挥手,却是敛了那道声音,“快,跟上!” 话音刚落,他自己纵身一跃,象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浓雾之中,立时没了身影。 上岭库长眨了眨眼——要我跟上? 这家伙,唤狗呢……真是的! 为了将纵火犯找出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拧着眉毛一挥手:“一库留下,戒备!二库,跟我走!”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前面最近的那个小山谷里。 麻田队长蹲在泥地里,目不转眼睛低头盯着看。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是在嘴里招呼道:“上岭桑,你来看看这个。” 上岭库长应了一声,快步走近前去。 不用蹲下来,只是扫了一眼,他便惊呼道:“是听风堂!这是他们的行动路线图。” 麻田队长这才抬起头来:“你确定?” “我以前看到过。”上岭库长抿了抿嘴,“听风堂行动之前,都会画制一贴这样的行动路线图。”深吸一口气,他也蹲下来,指着地上的草图一一解释道,“这个大圈代表着粮仓。这是他们的一条路线……啊,我精心布设的这道暗岗竟然也被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里,麻田队长已经完全相信了。 地上的草图很乱。夜里,他的目力不是很好,所以,更看不真切。但经上岭库长一解释,他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也完全消失了。 上岭这个莽夫这回不是在信口开河。 这真的是听风堂的行动路线图。 听风堂的名头,他也听说过。这些家伙也祝融人,却与修士同盟军很不相同。他们做事,看似小打小闹,却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 所以,说他们这次是冲着烧毁临时粮仓而来,他肯定是相信的。 但是,他们一共来了十几号人。费这么大的劲,却只潦草的放一把火就头也不回的跑了个精光,根本就没有达到目的啊! 未免太奇怪了! 说不通呢! 但如果说,他们的目标不是烧毁临时粮仓…… 电光石火间,麻田队长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尖叫道:“不好,我们上了听风堂的当!” 该死的,这些家伙真正的目标是临时粮仓,而他们! 他们在临时粮仓这里放一把火,为的是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祝融人很擅长这样的谋略。他们将之称为“调虎离山”!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他们难道是要对明天打这里经过的重械大队下手? 麻田队长越想越是害怕,噌的站起来,挥手下令道:“中了听风堂的调虎离山计!回去,统统的快回去……”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经窜出去了一两丈远。那情形,好比是屁股上着了火一般。 众“水鬼”得令,嗖嗖嗖,一个个的紧步跟上。 顷刻间,将上岭库长一行人留在了充满迷雾的小山谷里。 见自家库长怔怔的蹲在那里,一动也不见动,一库的库兵们个个面面相觑,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直觉告诉他们,库长现在很生气! “哼,故弄玄虚!骗谁呢!”过了好一会儿,上岭库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作势要站起来。却身形明显的摇晃起来。 呃,这是他所练的功法现阶段的一个短处。 刚刚一路急奔过来,来不及收功,便被可恶的麻田唤来蹲下。接下来,又被那家伙一惊一乍的给吓住了,完全忘了收功。所以,这会儿,他的两条腿被功力自伤,又麻又软,完全使不上劲来。 这个短处是一旦发作,是没法克服的。 等他突破至青阶,这个短处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在此之前,只能自己时时注意着点。 其实,他已经很注意了。如果不是麻田那家伙……哼,狗屁的调虎离山计!分明是麻田知晓我的功法短处,找机会报复我呢。 “滋”的吸气,上岭库长按住心头噌噌腾起的怒火,咬牙训斥道:“长没长眼睛呐,不知道来两个人扶本座一把啊?” “是!”话音刚落,有两个人低着头齐齐的箭步上前,一左一右的用力架着他的两条胳膊。 这力度……上岭库长只觉得怪异,猛然扭头看向其中一人。 眼前现出一张明艳的女人脸。 “上岭桑,你不要怪麻田桑把你们扔在这里。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们还有一招,叫做回马枪……” 一张口,竟是落桑语! 上岭库长听到耳边的嗡的一下,炸开来…… 看着矮冬瓜两眼一番,昏了过去,沈九妹好不无辜:“这就晕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本来她还想好心的告诉这家伙,说他很快就能和‘麻田桑’再会合了。所以,真用不这么生气。 周边的听风堂弟子们哧哧的低声笑开来。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170107025608216的月、票,谢谢! 第二四六章 气域 麻田队长率众“水鬼”又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因为高度怀疑是被“调虎离山”了,所以,麻田队长很谨慎,在离河边还有十来里远的地方喊了停。 “查一查,有没有祝融人的气味。”说完,他自己率先用力嗅了起来。 闻了又闻,再听了又听,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麻田队长站在那里,半晌无语。 众“水鬼”见状,皆把嘴巴抿得跟个蚌壳一样,谁也不敢多吱一声。 又过了许久,麻田队长终于自我结束了石化状态,再次挥手:“继续行进!保持最高戒备!” 得令,众“水鬼”散开来,呈扇形,向前一步一步的推进。 如此走到了河岸边,也依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麻田队长眯缝着眼睛,看向在夜雾里若隐若现的对岸山体。 那边,什么也没有! 离得这么近,但凡山里多了一只蚂蚱,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更何况全力查巡了这么久! 于是,他在心里不免起了嘀咕:难道是我想多了?那其实真的就只是一小股想偷袭临时粮仓的祝融人?因为我们及时赶了过去,他们自知不敌,起了畏惧之心,故而还没来得及大举进犯,便匆匆逃走了? 再一想到来祝融前看到的那一大叠关于听风堂的资料,麻田队长只觉得好不尴尬——呃,他是太着急临时粮仓里的那些补给了,所谓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么想着,心底里仅剩下的那些狐疑全烟消云散了。 “归位!”麻田队长皱着眉头,掩去脸上的尴尬,又一挥手,下令道。 众“水鬼”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齐声应了后,扑腾跳下水,游向各自的位置。 “扑腾!扑腾!扑腾……” 入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袁峰一动也不动的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在心底里默默的数着入水的声音。 身为半步元婴的剑修,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侦察山下的“水鬼”们是不是全回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外围,他们顺利的与白柯会合了。 后者也告诉他们,在夜里,“水鬼”虽然目力严重受限,但是听力和嗅觉却远远强过白天。而白天,这些家伙的听力和嗅觉也已经是强大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这使得提前埋伏于“水鬼”们的警戒核心地段的他们,哪怕只是吐一口气,也会被立刻发现。 好在白柯也算是上是“水鬼”们的半个克星。只要“水鬼”们不上山来搜寻,且他们能够保证在埋伏时,象山上的大小石头一样,始终保持不动,白柯还是有办法帮他们遮掩两个时辰。 这是再好不过了。袁峰和青钰上人皆喜出望外。他们与白柯一合计,当即改变计划,在两个时辰之后,再启动“三才坚冰阵”。 这样一来,所有人在白柯划出来的“气域”里,必须将自己当成山上的一块石头,在这两个时辰里,屏住呼吸,保持纹丝不动。 对于青木派的弟子们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他们长年累月的用精纯的阴煞之气淬体,不但身体远比同阶的修士要强横得多,而且对气息的控制也个个到了变态的地步。以屏息为例,一次屏息两个时辰的,对于他们来说是起步。 但是,于青钰上人门下的绝大多数弟子们来说,却是为难之极了。 因为能够做到一次一动也不动的屏息两个时辰,不泄漏一丝气息的,只有澄明真人等真人们。其余的金丹境以下的低阶弟子们个个傻了眼,禁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我的天爷,要屏息两个时辰!还要一动不动!” “娘咧,我最多能屏息半个时辰。” “我更差,半个时辰也做不到……” 袁峰早已习惯了青木派弟子的变态体能,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暗道“可惜”——做不到的话,白柯的助力便用不上,只能按原计划来。 青钰上人不愧是大宗门里精心培养出来的核心弟子,面色不改,直接向白柯求助。他把话说得很直白——他觉得白柯应该是有备而来。 因为如果没有修炼象龟息功这一类的特殊功法,金丹境以下的低阶修士很难做到这一点。而白柯也是久在仙山,是以,不可能不清楚这一实情。但白柯却提了出来。那肯定是早有准备。 白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的笑出声来:“青钰道友与仙山的那帮正道人士很不一样呢。” 青钰上人闻言,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也笑了:“多谢夸奖。” 袁峰在一旁暗中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白柯临时传授了一句屏息的口诀给在场的所有人,末了,告诉众人:“这句口诀并非是万能的。它只能在我的‘气域’里才能管用。” 众弟子本来是兴高采烈,听到这句话,高兴的劲儿去掉了一大半。同时,迷糊劲儿又上来了——气域?是什么? 不少人习惯性的用询问的眼神去看自家师尊。 这回却是连澄明真人也是一头雾水,扭头去看自家师尊青钰上人。 后者不由眉尖微皱。如果是从前,他门下的弟子肯定不会当着贵客的面,如此失态。这是在青木派客居了一个多月才沾染上的新毛病。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青木派一样,不把“法不外传”当回事的。而且人家白道长也没有给他们解惑的义务。 这时,澄明真人等人敏锐的捕捉到了师尊这一丝不悦,个个垂眸。他们门下的弟子们也很快发现了,于是,也飞快的收回目光,谨执弟子礼。 白柯见状,在心底里乐开了花:五行门的弟子太有意思了。仅用一个问题就能看出他们的师承来。不象青木派这边,众弟子的反应各不相同,看不出规律性的东西来。 笑归笑,他一点儿也没有帮他们解惑的想法。 气域是他的一样天赋技能,哪能随随便便的告诉别人? 不过,在快速进入埋伏点后,很快的,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气域是什么。 看上去,它就是白柯划的一个圈。 这个圈最初是生绿色的。它迅速的从地面上隆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了一个同色的半球状巨大透明薄膜。 站在圈内的众人都被罩在它之内。 少顷,薄膜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好似融进了浓浓的夜雾之中。 但是,他们却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气域就在他们的身边,只是变得无色无状。 这样就能隔绝他们身上的气味? 太神奇了? 不论是青木派的,还是五行门的,绝大多数的弟子在惊奇之后,都是觉得匪夷所思。 青钰上人和白璋上人最新看出门道来。师兄弟两个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露出一丝了然——是巧合吗?竟与“三才坚冰阵”有异曲同工之美呢。 稍后,袁峰也品出味来了,心里寻思着:难看先前觉得“三才坚冰阵”不象是魏长老一贯的风格,莫非是从白道长的气域这里受到了影响? 不过,他们没有继续往下想。 因为这时白柯突然示警:“水鬼们回头了!” 袁峰一声令下,所有人趴下来,或屏息,或按照白柯所教,在心底里默念新学到的口诀。 不一会儿,不止一名低阶弟子面上现出喜色——哇,真的能完全无压力的屏息! 就这样,包括白柯在内,所有进入埋伏点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纹丝不动的趴在地上。 当然,这也只是欺负“水鬼”们在夜里目力不佳。如果在白天,是根本瞒不过的。 或者说,只要“水鬼”们上山来一搜,马上就会漏了馅。 奈何“水鬼”们的头目麻田队长太过自信…… 回到水里后,他们的听力又是翻倍的增涨,自信心更足。很快地,连麻田队长也放松了警觉。他浮出水面,向众“水鬼”又挥了一下手:“解除最高戒备,进入寻常戒备。” 哗啦啦……,三面的河面上,“水鬼”们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相继沉入水中——穿着鱼皮服,他们潜在水里,比浮在水面还要轻松许多。在陆地上,反而是周身紧绷,最不好受。这也是他们轻易不会上岸去搜索的原由之一。先前紧急支援临时粮仓,纯粹是担心他们的补给被烧毁。 不一会儿,水面上的波纹完全消失了。这一带,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两个时辰之后,白柯再也扛不住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立时,一道生绿色的亮光自地面飞起,嗖的一下,钻进了他的眉心。 很多弟子只觉得周边象是有什么撕裂开来,紧接着,五行门的低阶弟子们发现一直在心底里默念的口诀失灵了。他们必须呼吸,立刻,马上,就是现在! 山脚,麻田队长从水里哗啦的冲出头来,面相狰狞的看着在浓粥般的夜雾里时隐时现的山体,大声示警:“山上有人!是祝融人!” 哗啦!哗啦啦…… 立时有“水鬼”也自水底浮上来。 该死的祝融人,太狡猾了!麻田队长气急败坏的用力一振臂:“快!上山去搜……” 然而,晚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袁峰、青钰上人、白璋上人三个齐齐从藏身的大石头后面站起来。三人合力,各自向着山脚打出一道灵力,同时,嘴里大喝道:“启阵!” 话音刚落,山脚三面的河面上银光闪烁,好比是铺满了细碎的月光。有如是在梦境之中。 但是,“水鬼”们却一同遭了殃。 最先发觉不对的是麻田队长。 他的一只手先碰到一片“细碎的月光”。“扎扎扎”,那“月光”化成冰线,从他的指尖嗖的向上攀升。 眨眼的工夫,整个手掌披上了一片晶莹的“月光”。 他打了个哆嗦。 好冷! 再仔细一看,吓得魂都快没了。 那哪是什么“月光”,分明是寒冰! 就这么一会儿,他的大半条胳膊已被寒冰所裹。 “啊……” 尖利的惊呼声震得周边的夜雾轻轻的晃了晃。却在最高音戛然而止,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灭了。 自然是没有人去掐断他的尖叫。 事实是,冰线攀升得太快。不等这一声尖叫圆满,麻田队长的头、脖子、手等所有浮在水面上的身体部位都被坚冰冻住了。 其他的浮出水面的“水鬼”也是一样的情形。 但是,还没完。 三息之后,铺满河面的“月光”轻轻摇曳,纷纷晕化开来,十来息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好象那些美到爆的“月光”都是幻觉一般。 “咔嚓嚓……”包裹着麻田队长他们的冰壳寸寸龟裂。旋即,化成无数碎片,掉入河水之中。 麻田队长他们看似失去了所有束缚。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动。一动不动的浮在那里,保持着被冻之前的姿势,便是惶恐到了五官扭曲的面容也完全没有变化。 好吧,这样的说话也不完全对。 其实他们也并非完全一动也没有动。 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他们在慢慢的往下沉。 象一座座雕像慢慢的沉入水底。 十几息之后,河水完全吞没了他们。 河面上看上去与启阵之前又是一模一样了。 目睹这一切的山上众人,包括青钰上人在内,也是看得呆若木鸡。 白柯最先反应过来,摸着额头,啧啧赞道:“厉害!”此阵最先是受了他的气域的启发,但是,却不知道强大多少倍。要是他的气域也能有这么强大…… 象一座座雕像慢慢的沉入水底。 十几息之后,河水完全吞没了他们。 河面上看上去与启阵之前又是一模一样了。 目睹这一切的山上众人,包括青钰上人在内,也是看得呆若木鸡。 白柯最先反应过来,摸着额头,啧啧赞道:“厉害!”此阵最先是受了他的气域的启发,但是,却不知道强大多少倍。要是他的气域也能有这么强大…… 白柯最先反应过来,摸着额头,啧啧赞道:“厉害!”此阵最先是受了他的气域的启发,但是,却不知道强大多少倍。要是他的气域也能有这么强大…… 有弟子想 第二四七章 一位前辈 第二天上午,袁峰他们的“猎物”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 这些人很机警。进入“甲”地必须通过一个隘口。他们不但拉开了队伍,而且派出了一支小分队先去隘口附近查探前方的动静。 “咦,前面那几座山头怎么有那么多的树?”队长觉得怪怪的,“这里的地势如此险要,他们怎么没有把这些树木清理干净?” “可能是‘水鬼’们觉得没有必要吧。”旁边有人笑嘻嘻的接了一句,“属下听说‘水鬼’们做事相当自信。” “他们出自王部,自然是有这份底气的。”又有人接了一句。 “怪不得我们过来了,他们也没露露脸的意思。” “是呀。这一路上,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当地的守兵们都会派专人给我们引路呢。” “只因为他们都是直接从王部下来的人呢。” “我听说,‘水鬼’的大头领是王室中……” 一直盯着隘口里头看的队长这时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 其余人神色立变,齐齐闭紧嘴巴。 光顾着嘴上痛快了,却忘了妄议王室是“大不敬”之一。而“水鬼”们是出了名的耳朵尖。多亏队长大人仁厚,提醒他们。不然的话…… 他们后怕的缩了缩头。 本来队长还在思考“前面的山头上怎么没有把树木、杂草等清理干净”的问题,听了他们的议论,觉得自己太多疑了——这一路走来,比在本土还要顺畅。数千里路,传说中神出鬼没的听风堂,连影子都没有看到。更何况这里是“水鬼”们的试点关卡。传闻山上有无树木,完全不会影响“水鬼”们的布防。现在看来是真的。 这么一想,他的防备大大的降低了,又一次举目扫视过前方的山头,便挥手收兵,回去禀报:“前方并无异常。” 但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即,副将大人并没有立刻下令结束临时休息,继续前进。他拧眉看向前方的山头,眼里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里就是‘水鬼’们的试点?”他不悦的哼了声,“他们……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吱声。“水鬼”大头领是王室中人的消息,早就在军中传开来了。谁人不知? 副将大人见状,更不爽了。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边小圆镜来,照向隘口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小圆镜,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他们。嗯,都在河里……走!” 所有人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们”是指“水鬼”们。 “水鬼”们既然在,那么,前方肯定是安全的。 所以,副将大人下令继续行进。 只是副将大人刚才拿出来的那面小圆镜是什么宝物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呢…… 没有人真的问出来。众人连忙领令行事。 殊不知,前方绿油油的几座山头中的一座里,袁峰蹲在密草丛中,也好奇极了,禁不住轻声问一旁的白柯:“白大哥,那面小镜子是什么法宝?” 经过昨晚并肩战“水鬼”,几人的友谊突飞猛进,称呼也由“道友”,变成了相互称兄道弟。其中,白柯身为化形大妖,年纪肯定是最为居长的,成为了“白大哥”,其余人在他面前都是自称“老弟”。 除了年岁最为居长,他的手段和见识也令几人折服。 “甲”地共有大小山头五座。五座山头无一例外的被落桑族人摧残成了光秃秃的石头山。为了提高隐蔽性,在困住众“水鬼”后,白柯仅用带来的十几名小妖,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五座山头变得林深草长。 便是白璋上人和青钰上人这样的阵道高手,也看不出破绽来。 这也就罢了。他们藏在白柯指定的树林、草丛里,不但不用屏息,而且还能轻声说话。 原本以为是气域的一种变式。 可很快的,他们都感觉到并不是。 面对众人求解的眼神,白柯仅仅是含糊的说了一声:“一位前辈借与我的法宝。” 于是,谁也没有再多问——不管此话是不是真,白柯摆明了是不欲再多说。“宝不问出处”,这是仙山的基本规则之一。跟“法不外传”完全是两回事。就算是在青木派里,不顾法宝主人的意愿,挖空心思问到底,也是很没品的行为,为人们所不喜。 众人只是再一次被白柯的见识所折服。 当然,“宝不问出处”并不包括敌人的。 这不,看到眼生却能悄然无息的查探到“水鬼”们的法宝,袁峰心动的同时,首先想到了跟白柯打探。 可惜,白柯也不知晓。 他轻轻的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说到这里,他庆幸的耸耸肩,“多亏魏长老考虑周详,用了‘三才坚冰阵’将‘水鬼’们困在水里。” 按他想出来的对策,只能是将“水鬼”们先掳了出去。然后,再令跟来援手的鱼妖们伪装成“水鬼”,也藏在水里。 天知道能不能瞒过这样法宝呢? 这时,右后侧的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都没有回头。 因为都听得出来那是白璋上人。 下一息,白璋上人跳进了他们藏身的这一兜草丛里,笑嘻嘻的问道:“白大哥,我大师兄使我来问下,那样法宝是什么。” 袁峰吭哧笑出声来,无情的拆台道:“你们师兄弟两个其实也是看中了人家的这样法宝吧?” 白璋上人冲他翻了个白眼:“‘也’?你也是喽!” 不等袁峰回应,白柯出声道:“总共才一件,你们根本不够分的。这样法宝,我虽然也不认得,但感觉得出那是一样水系法宝。而我呢,恰好认得一位擅长制做水系法宝的前辈。不如先让我把它送到那位前辈那里去,让他老人家掌掌眼。如果他老人家能够仿制出来,岂不是你们一人都能得一件了?” “好主意。”白璋上人立刻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袁峰也没有意见。 因为这种做法实在是太“青木派”了。 只是,以他的目力,连小圆镜的五行属性都看不出来,可见这样法宝非寻常之物,其品阶定不差。是以,他想到的是,缴获小圆镜后,立刻给魏清尘送去。青木派里,估计也只有魏清尘能够仿造了。 现在,白柯不但看出了这面小圆镜的五行属性,而且还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更重要的是,白柯还确实有门路。 他自然是乐见其成,举双手赞同。 白柯没有想到两人这么容易的就同意了。修士的心防都是很严,只凭三言两语就信了他,足见对他的信任之深。回过神来后,他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再一次觉得自己先前的决定是对的,没有白忙活。 说话间,青钰上人的神识传音到了:“猎物进圈了!” 这是操练新兵阵时专用的一句黑话,即,落桑族人已经进入了埋伏圈。 是以,三人立刻闭上了嘴巴,目光灼灼的盯着山脚唯一的通道。 显然这一队落桑族人也是非常信任“水鬼”们,进入隘口后,他们缩拢了队伍。行进速度也比先前快了许多。那情形不象是在异族的地盘上通过一个险要之地,而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搞拉练。 看清楚之后,袁峰眼里的冷意骤增,在心底里暗道:真是有恃无恐! 不过,要的就是他们这份有恃无恐! 新兵阵的主指挥是青钰上人。他没有下令,谁也不能擅动。所有人都紧绷起心弦,瞪大眼睛看着山脚的那队人马。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象是凝固了! 当三分之二的人马进了隘口后,这时,在中路被亲兵簇拥着的副将大人突然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来遮住鼻子,喷嚏连连。 “阿欠!阿欠!”他拉住座骑,大叫起来,“绒毛!这里有带毛的活物!阿欠!‘水鬼’们没有理干净!阿欠!阿欠!快,叫他们出来见本座!” 亲兵们立刻停了下来,机警的围在他的周边。 很快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哗啦啦——,他们警觉的拔出长刀,看向四周。 猎物有大半进圈了,可谓进展顺利。不象就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青钰上人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 半山腰里,白柯“哎呀”轻呼:“真倒霉!他这是对毛皮过敏!”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家伙对毛皮过敏! 而不论听风堂的妖族弟子里,还是他带来的妖兵里,都有毛皮长的。这不出大状态了! 隔着这么远也过敏?这是什么鼻子!袁峰和白璋上人惊讶极了。两人相对一视,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办?” “水鬼”们被困在河里,根本不可能出来给那名副将一个交代。 不马上想出对策的话,绝对会引起副将更严重的怀疑。搞不好这已经咬钩的鱼儿会脱钓…… 就在这时,白柯眉头一跳,眼里的焦虑全没了,轻声对他们说道:“我的一位前辈赶到了。他说,外头的那些都交给他。我们只管关了里面的这些。” 又是“一位前辈”!袁峰心中一动,问道:“那位前辈可靠吗?” 白柯笑道:“他轻易不会答应旁人。但只要是答应了的,从来都是做数的。”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也是沈门主的一位故人。” 云哥儿的一位故人?袁峰心里纳了闷。 这次出来,沈云特意交代了他,若是碰到了白柯,可以完全信任之。因为白柯也是青木派的一名客卿长老。 可是,没有再提别的妖修大佬…… 山脚,一名亲兵给副将大人奉了药。那药的效果不错。后者的连环喷嚏迅速减少。看这情形,怕是很快就能完全止住。 所以,不能再拖了! 袁峰没有再犹豫,立刻用神识传音向青钰上人提议:“马上启阵!白大哥的一位前辈赶到了,说交给他。” 那还纠结什么!青钰上人大喜,立刻下令启阵。 “杀!” “杀!” “杀!” …… 副将大人还没有完全止住喷嚏,山上突然杀声震天。与此同时,五色灵乍现。 “中埋伏了!”他连忙一边调转座骑,一边大声下令,“撤!阿欠!快撤……” 然而,晚了。 刚刚回头,他看到隘口处,一道五色的灵光自地底冲出来,瞬间将整个隘口封合起来。 “啊呀——” “救命啊……” 灵光比刀剑还要锋利。在隘口内外的那些军士只要一沾到它,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是以,须叟之间,他的人马被完全切断。而被拦在隘口外面的后段,完全被五色灵光拦住,不但看不见,也听不见。 四周只有他的人在惨叫、惊呼。 后路已断! 副将大人气急败坏的再次调转座骑往前看。 巧得很,百步开外,也是冲出一道同样的灵光,刹那间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祝融人早有准备!该死的“水鬼”,统统是饭桶! “杀!”副将大人狰狞的抽出了长刀,大声下令,“冲上山去,破阵突围!” 话音刚落,山上的情形已大变。 茂密的树林、草丛跟听懂了他的话一样,无不象标枪、利箭一样绷得笔直。 这情形太诡异了! 不少落桑族士卒被吓得又是一大波鬼叫。便是以身体为肉盾,团团围住副将大人的亲兵们,也有不少人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长刀,两股战战。 惶恐涌上心头,副将大人心里完全没了底。 所以,也不能上山? 那么,唯一的出路是下水? 此念刚一起,他已经听到河面那边传来“扑腾”、“扑腾”的跳水声。 但不等他转身望过去,更加惊慌的尖叫声接踵而来! “啊——,啊……” 哗啦啦!涌向河边的那些将士跟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 副将大人扭头一看,又是“啊呀”惊呼,险些从座骑上跌落。 无他,他看到最先跳入水里的那些士卒转眼间变成了冰雕!旋即,用很快的速度沉入河里。 怪不得“水鬼”们还在,却没了反应。 好狠毒的祝融人! 好奸诈的祝融人! 副将大人大恨。目眦尽裂的他挥动长刀,大声下令:“死战……” 话音未落,山顶战鼓响起,其声如雷! 第二四八章 激战 虽然中了埋伏,但是,落桑族人也仅仅是最初慌乱了一小会儿。很快,他们纷纷化兽。而那位副将大人更是了不得。他最先稳住阵脚,指挥众人全力反击。 不论是袁峰与众青木派弟子,还是青钰上人和他的门下弟子们,都没有真正的与落桑族人交过手。哪怕借了新兵阵之力,竟然也压制不住。先发制人的他们竟然与中了埋伏的这支落桑族人马堪堪打成了平手! 形势比预料中的还要严重!四名负责传令的击鼓手最先受到影响。他们的心乱了,鼓点随即也有开始乱。 新兵阵的气势立刻开始转弱。 落桑族人的副将大人非常敏锐,马上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他化兽之后是一只头大如盘的蓝眼巨蜥。抬起硕大的头颅,飞快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他果断的指着左前方,大声叫道:“所有人,往那里冲!” 青钰上人听得真切,心里“咯咚”作响。 因为鼓点生乱之后,那里成为了全阵最薄弱之处! 真正实战时,阵鼓出岔子,是最常见的情况之一。所以,在演阵时,他们针对不同的情况,做了不同的解决方案。象眼下的这种情况,是由他亲自去做首鼓手。四鼓之中,首鼓是基调。只要首鼓一定,其余三鼓紧跟着也能稳定下来。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赶过去,那头巨蜥已经发觉了兵阵的新弱相! 并且,其余的落桑族人的反应之快也大大的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巨蜥点破之后,其余的落桑族人已经调过头来,用最快的速度一同冲杀过去。 此时此刻,他再赶过去亲自担当首鼓手,显然是来不及了。唯今之计,他只能先亲自赶去描补那一处弱相,莫让它加剧恶化,继而演变成无法描补的破绽。 但是,这样做是治标不治本的。因为鼓点明显的更乱了。 首鼓手还是必须立刻更换。 好在预案里,除了他之外,还预设了另外三名首鼓手。即,袁峰、白璋上人、澄明真人他们三个。 是以,青钰上人没有迟疑,用最快速度前去描补弱相。 可事实是,他都已经赶到了,首鼓却还没有改进之象,仍然是错上加错、乱中更乱的咚咚响着。 这是怎么回事! 青钰上人赶紧的用神识传音联系袁峰。后者负责全场调度,最了解情况。 几乎是马上,袁峰也用神识传音回复过来:“落桑族人打得太疯了,兵阵压力巨大,我们三个都被拖住了,完全腾不出手来!” 怎么能不更换首鼓呢?青钰上人的心嗖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没看到鼓点越来越乱吗?照这样下去,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兵阵会完全乱了套,弱相定是层出不穷。他就算是生出三头六臂,也描补不过来啊。再乱下去,弱相纷纷变成破绽,那么,整个兵阵将破绽重重,有如一张网,还怎么困得住网中之鱼? 最终,鱼脱网而逃都是轻松的。照这些落桑族人的疯狂,恐怕会立刻调转头来反噬! 一向沉稳的青钰上人真正的着了大急,左右开弓,加快描补起来。 山脚,蓝眼巨蜥又一次敏锐的发觉了新变化,押上所有兵力,对着青钰上人他们这一方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啊——” 血雾喷涌。眨眼的工夫,有近十名弟子被重伤,纷纷滚落于地。 青钰上人刚刚描补上的灵力光幕,再度“滋拉”作响,应声现出数条长短不一的裂纹来。 “凝!”青钰上人咬牙,双掌全力猛的推出去。两个掌心的灵力更加快速的涌向光幕。 五色的光幕轻轻一晃。那些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可是,好景不长。不等它们完全愈合,落桑族人的新一轮攻击再至! “砰!” 光幕被打了个正着,上面的裂纹顿时多了十几条。而原本的正在弥合的那些旧纹不但停止了弥合,而且变得更深。其中,最粗的那一条的最深处已是薄如蝉翼,明显的透光了。看着象是只须一指之力,就能成功的戳破它! 半山腰,袁峰一次向鼓位传令,进行紧急调度,将全阵的七成防守,也是各阵相能够承受的最大之防守之力,调往山脚的那一处弱相。 可是,首鼓手已经力不从心了。 “扑——”,他猛的向后一仰,吐出一大口血沫来。 眼见着他要倒下。 首鼓成空。 说时迟,道时快,一串白色的残影冲过来,单手扶住他的腰,将人稳住,另一只手“叭”的一下,紧紧的抵在他的后背上。 “不要慌!”来人温声说道,“我是白道长。不识此阵,但灵力多。你要多少有多少。你尽管全力击鼓!” 他没有说大话。在说话的同时,一道灵力已经从掌心涌出,源源不断的进入首鼓手的后背。 后者为之精神大振。更重要的是,这道灵力堪比定心丸。心不慌,神不乱了不说,他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耳聪目明。 平时操演时候的感觉终于找回来了! “咚咚咚!咚咚……” 首鼓一改先前的飘浮,变得沉稳而有力。 紧接着,其余三鼓亦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鼓声大振! “杀!” “杀!” “杀!” 震天的杀声之中,五色灵光变得更加绚丽。 美丽的灵光落在那些低阶的落桑族人眼里,如刀似剑。猝不及防的他们“嗷嗷”的惨叫起来,紧紧捂住眼睛,在地上滚成一团。 顿时,阵形大乱。 该死的!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破阵!蓝眼巨蜥修为是最高的,无惧这些灵光。只是气到不行,庞大的身躯剧烈的抖动着。 “去死吧!”他将肥硕的双手直举起来,对着天空,大吼道,“去死吧,祝融蝼蚁!” 话音刚落,他的胸口发出一圈诡异的蓝光,象水纹一样,向周边荡漾开来。 青钰上人离他不过二十来步远,再加上一直是重点关注他,是以,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现象。 直觉告诉他,这是要放大招了! 第二四九章 抓活的 当然不能让这家伙得逞! 必须把大招掐死在准备状态! 匆忙之间,青钰上人来不及多想,听从直觉,果断放弃描补弱相,下令道:“转化!” “杀!” 五色光幕后面的众弟子得令,大喝一声,立刻变阵。 于是,象一面巨大的圆盾的光幕应声变成了一道碗口粗的亮光。颜色是刺眼的白色。 “铮——”白色的亮光伴着清亮的长鸣,破空袭向蓝眼巨蜥胸口的蓝色光圈。 落桑族人兽化之后有一个通病,即,憋大招时,要一动不动的憋气凝神。从表面看起来,就象是被定住了一般。反过来,期间若是泄了气,走了神,只能是前功尽弃。 一般来说,修为越低,憋气凝神的过程会越长;反之亦然。 除此之外,还与修为有关。修为越高,过程越短;修为越低,过程则越长。 是以,听风堂众弟子早在实战中积累了经验,当落桑族人开始憋大招,抢先发难,先发制人,是上策。万不可拖延。 当然,具体的要怎么先发制人,他们也同样的积累了不少经验。为了方便记忆,他们还按照青木派惯用的法子给编成一句了顺口溜,即,哪里亮,戳哪里。 什么意思呢? 原来,众弟子至今为止发现落桑族人憋大招时,无一例外,身上都会发出某种亮光。这些亮光有的是圆形的,有的是环状的,颜色也是各不相同,红橙黄绿紫,应有尽有。 其中以圆形的亮光最好对付。因为这种亮光通常位置固定,改变的只是亮度。不象环状的,亮度基本上不会变,但它会不断的扩大。 “哪里亮,戳哪里”,就是戳这些亮光。只要打散了这些亮光,大招便会中止。在听风堂迄今为止的所有成功案例里,暂且没有例外。 这些宝贵的经验早已传回了“家里”。 这不,青钰上人连描补弱相也顾不上了,马上变阵,竭尽全力去“戳”蓝色巨蜥胸口发出来的蓝色亮光。 其实修至元婴境的高阶修士们几乎都是历练丰富,养出了一种可怕的直觉。就算没有听风堂传回来的经验,也会第一时间从异相里下手。 更何况,蓝眼巨蜥的修为不低,亮光也是偏难的环状,留给青钰上人思索的时间并不多。 自家事,自己最清楚。搁落桑族人这里,也一样说得通。针对这一通病,他们也是形成了丰富的补救经验。象蓝眼巨蜥这种级别的,他们的补救法子之一是在身边堆放大量的护卫,充当肉盾,不惜一切代价的挡住所有攻击。 眼下就是如此。 蓝眼巨蜥一起范,原本拱卫在他周边的那些护卫,迅速移形换位。转眼之间,足足围了三层! 每一层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从地里探出头来的……齐全了!都能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青钰上人看得真切,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三层“肉盾”啊! 绝对是加强版的。 因为听风堂传回来的经验里,最多也只有两层!并且两层的机率不及十分之一。 青钰上人行事素来稳重。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也舍得下气力。这一点,和沈云是不谋而合。后者就是将“把兔子当成老虎来打”一类的话挂在嘴边,并严格执行的。 象这一次,青钰上人就是按比两层还要高出三成的难度做的调度。 哪知他头一次与落桑族人交手,碰上的便是三层“肉盾”! 而此时光箭已出手,再无加强的可能。唯有再补一箭了。不过,光幕化光箭,全靠变阵而成。哪是说有就有的?以前阵为例,刚刚变阵过后,少说也要十息的时间,才能进行第二次变阵。 这还不包括凝成新光幕也至少需要五息的时间! 也就是说,第二箭补上,起码是十五息之后。 十五息啊! 以蓝眼巨蜥的修为,憋个大招何需十五息! 所以,青钰上人所在的前阵是不可能破掉蓝眼巨蜥的大招了。 第二箭,唯有从相对离得近一些的中阵发出。 坐镇中阵的是袁峰。 此时,很考验袁峰的应变能力,还有他与青钰上人两个之间的默契程度。 事实是,袁峰完全禁受住了考验。 最外层的护卫们碰上巨大的白色光箭,可谓“见光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被撞得粉碎,化成了血雾。 光箭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不但变细了一半,而且亮光也远不及先前,明显的黯淡了许多。 即便是这样,它仍然重重的打在后面那层,也就是第二层的“肉盾”上。 “啊——啊……” 血雾更浓了,第二层“肉盾”在一片惨叫中被破。与第一层的相比,这一层一共七名护卫,皆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一点碴碴。 光箭的情形则是完全不好了。在穿透了第二层的“肉盾”之后,立刻变得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那么大。速度也变缓了许多。 这样的光箭,绵软无力,一看就知道破不了第三层“肉盾”。 是以,那些护卫们高兴得尖叫起来,既是自己呐喊助威,也是对青钰上人他们的尽情嘲笑与讥讽。 说时迟,道时快,又一道光箭呼啸而至。 袁峰指挥中阵发出来的光箭到了! 相比于第一箭,它更加雪亮,速度更快。因为太快,以至于箭头破空之时,叱咤作响,携雷霆之势。 在第三层护卫们的尖叫声中,它追上了气势全无的第二箭。 “嘭”的一声,第二箭炸开来,变成十余支更加细小的颜色各异的光箭。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吊在第二箭的后面,飞向第三层。 “砰!” 第三层“肉盾”也是连碴子都没有剩下,直接步了第一层的后尘,将血雾的颜色又加重了许多。 蓝眼巨蜥完全暴露在第二箭之前。只是因为血雾的颜色太深了,以至于位于前阵的青钰上人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形,还有正中那个飞速扩大的蓝色光圈。 “不——” 深红色的血雾里,那道模糊的身形猛然蹲下。蓝色光圈应声而灭。 第二箭带着一串彩色的小箭穿过血雾,重重的打在后面的那些飞禽走兽上。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血雾变成了血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抓活的!”青钰上人最先回过神来,振臂一呼,率先跳出了阵相。 第二五零章 罪有应得 青钰上人本以为接连两道光箭打断了蓝眼巨蜥的大招,后者哪怕逃过了第二道光箭,也必受重挫。是以,他一心只想生擒之,第一个跳出阵相,带头杀进了腥红的血雾里。 哪知,刚一进入血雾里,他只觉眼前陡然暗了下来。与此同时,冲天的杀声离奇的消失了。四周突然变得好安静。 不好!是幻境! 青钰上人连忙将左手的剑指换成了破幻指诀,祭起《破幻诀》,飞快的在自己的一双眼睛前抹过。 这时他再定睛去看周边,看到的是四面八方的黑气是象波浪一般,一波推着一波的向他这里涌来。 血雾再浓,里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黑气。它们就是幻境。只是因为青钰上人反应太快了,在它们没有真正凝实成幻境之前,便祭出了《破幻诀》,看出了它们的真身。 于幻境来说,瞧破真身,便在那人面前完全无用了。 但是还没有破。 是以,幻境对跟在青钰上人后面冲杀过来的那些弟子们依然是有用的。险情并没有解除! 青钰上人当即,提起长剑,对着近前两波黑气之间现出来的那一点空隙,又快又狠的直刺进去。 “扑哧!” 这一剑不但有声,而且有色。长剑刺入只比一个大钱大不了多少的浅灰色空隙里,激起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线。 少顷,从血雾深处传出来一道隐忍的闷哼声。 哟,还想瞒着? 小小把戏,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 就不信你还能忍得住!青钰上人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手腕用力一旋。 “滋拉——” 小小的空隙立时被长剑剜成了拳头大的一个血窟窿。 他又没有想到的是,这回连闷哼声也没有。便是两波黑气的反应也更加超出他的意料。 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之后,被剑气逼退了些许的那两道黑气又翻滚上前,呈卷土重来之势,试图收复那一点点的“失地”! 刚才那一下有多狠,青钰上人再清楚不过了。是以,他皱了皱眉头,在心底里暗暗的骂了一句“疯子”。 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蓝眼巨蜥有一星半点的喘息机会。 “滋拉,滋拉——” 剜! 再剜! 手里下剑如飞,青钰上人绷着劲,全力跟血窟窿干上了。 蓝眼巨蜥到底是肉长的,干不过他手里的本命宝剑。 五剑之后,血窟窿变成了海碗大。两波黑气剧烈的抖动了两下之后,“啵”的一声细响过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杀!”杀声再度涌来。 这回,幻境是真正的被破了。 周边只有腥红的血雾。 再仔细看一看,不难发现,血雾的颜色比先前又变深了些许。 青钰上人没有松劲,刷的一下,横自护在胸前,用力的闻了闻——血雾加深,是因为蓝眼巨蜥刚才受了重伤,瞬间出了不少血的缘故。他只要记住这股新增的血气的味道,蓝眼巨蜥在幻境之上再有造诣,于他也是无用。 除此之外,血雾现在已经很浓了,以他的目力,也仅仅能看到半臂之内的情形。他唯有通过蓝眼巨蜥的血气气味,快速找寻之。 效果很好,呼吸之间,青钰上人又找到了蓝眼巨蜥。 它在逃! 往左后方逃! 速度还很快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它已经逃出了十来步。 “哪里逃!” 青钰上人大喝一声,将手里的本命宝剑直接飞掷过去。 “啊!” 终于听到响了。 那是蓝眼巨蜥的惨叫声。 它的后腿被宝剑牢牢的钉在了地上,继而重重的摔了一跌。 回过神来后,蓝眼巨蜥返过身子,立刻用两只前爪去抓那柄该死的剑。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劲风划破血雾,横扫过来。 如果是换在平时,蓝眼巨蜥是能避得过的。可是,这会儿,他的心态完全崩了,一门心思的只想拔除宝剑,拖着残腿逃命,可谓斗志全无。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不止一点点。 是以,又是他被这道劲风扫了个正着。两只前爪皆被齐腕斩落。 剧痛袭来,它伏在地上,忍不住“啊啊”的惨叫。比先前叫得更为惨烈。 可是,祝融人没有如他所愿,听着声音全围过来。 一个也没有! 怎么回事? “啊!痛!痛煞我也!”蓝眼巨蜥趴在地上,嘴里叫得更大声,也更加凄厉。 却还是没有人围拢过来。 倒是四面八方的厮杀声更加激烈了。血雾里,时时闪现微弱的亮光。 祝融人,太狡诈了!蓝眼巨蜥闭上了嘴巴,不再发声。 先是大招中途而止,再是被剑钉住,双爪被劲风斩落,这接二连三的重挫,迅速的耗光了他的体力。刚才的那几通惨叫,更是将他最后的一点体力也消耗得干干净净。现在的他,连哼哼的气力也没有了。只能就这样趴在地上,任自己的生机象流沙一样的飞速逝去。 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他要尽量的留一点气力,这样的话,一旦有祝融人靠近,才能有气力自爆。 死也要尽可能多的拉几个祝融人垫背。 一息,两息,三息……祝融人还是没有来…… 它注定要失算了。 因为青钰上人防着它这一手呢,将本命宝剑所在的位置周边十步之内都设为了危险区域,并且第一时间告诉了己方所有人,所以,直到战事结束,也没有人靠近那里。 这是一场真正的硬仗+血战。 落桑族人果然如听风堂传回来的情报里所言,即便是中了埋伏,失去了头领,也顽抗到底,并且表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青木派和五行门的弟子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这一战。 战事结束后,包括袁峰、白柯在内,所有人都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管大口大口的喘气。 其实这时空气里弥漫着熏人的血腥味,一点儿也不好闻。 只是谁也顾不上了。 先把气喘匀再说。 青钰上人是最先又重新站起来的。 本命宝剑还钉在蓝色巨蜥身上呢。他得尽快取回来。因为他的本命宝剑非比寻常,一旦被破了皮,只有他才能止血。而山脚到处乱糟糟的,万一要是误伤到了自己人,非得他亲自为之疗伤不可。而他的灵力耗得只剩下半成了,丹药也耗光了,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还真没有气力疗伤。 很快,青钰上人走到了自己临时划出来的“危险区域”前。 他看到了自己的本命宝剑。 它插在那名副将大人的右大腿上,只余剑柄。 而副将大人趴在血泊里,目眦尽裂,一双眼珠子险些要瞪落了。 真正的死不瞑目。 活该如此! 这才叫罪有应得! 同时,青钰上人也好不可惜——归根到底,还是对落桑族人不够了解。他选择钉腿,而不是直接钉头,就是想抓个活的。哪知高估了这家伙的体格,生生的让这家伙流血过多而亡。 思及此,他挑眉心道:所以,落桑族人的真实血量其实也兽变之后没有多大关系,只处决于人形……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一章 前辈很护短 袁峰缓过劲来后,先去找白柯。 在战前,他和青钰上人充分考量了落桑族人整体兽化后的战力,然而,还是不够。他们今天碰到的这一支落桑族人的实力大大的超出了他们的预计。是以,战事一起,首鼓不一会儿便撑不起来了。鼓点渐乱,兵阵的威力立时大打折扣,竟然现出败相来。偏偏他和青钰上人皆分身乏术,顾不过来。这时,多亏了白柯赶过去为首鼓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在最短的时间里稳住了首鼓,也等于是尽快的稳住了兵阵。 除此之外,白柯还分心指挥着带来的妖众们配合鼓阵,打退了落桑族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兵阵自成一体,而白柯他们没有合阵的经历,无法参与到其中来。于是,袁峰便与白柯商议,开战后,白柯他们负责掠阵。如果有落桑族人冲破兵阵,也由他们二次阻杀。结果,开战后没多久,被落桑族人看出了门道。那些兽化成飞禽的落桑族人利用空中优势,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四鼓。虽说新兵阵在设计时,下了大气力布设了专门的鼓阵,以加强对四鼓的防守,但是也禁不住这种自杀性的疯狂攻击。白柯见状,当机立断的参与了进来。不但他亲自撑首鼓,护首鼓,而且指挥妖众们利用自身的长处,配合鼓阵出击,大大的减轻了鼓阵的防卫压力。 所以,今天这一战能取胜,白柯和妖众们功不可没。 袁峰远远的看到白柯与众妖仍然在打坐。 他们坐在一起,看上去,白柯的情形是最好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袁峰知道,这是灵力消耗太大的缘故。 众妖坐在那里,整齐伐一的象极了一颗颗红爆了的糖葫芦,与他们初来时,简直叛若两……妖。 那些全是血。既有落桑族人的血,也有他们自己的。 这一战,众妖浴血奋战,无一例外的受了伤。区别仅仅是有的伤势重一些,有的则稍微轻一些。 是以,战后,白柯第一时间将众妖召拢到自己的身边来打坐疗伤。他是化形境的木灵大妖,吐纳之间,皆含有木灵气。而木灵气本身具有疗伤之效。众妖在他的近旁打坐疗伤,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又因离白柯越近,木灵气相对要浓郁一些,于是,十几妖围成了内外两圈。重伤的在内圈,伤势相对轻一些的在外圈。 效果很不错。待袁峰站坐身形,外圈里有三名妖修睁开眼睛。 不等他们出声,袁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抓紧疗伤。我等过会儿再过来。” 袁峰走出去没几步远,白柯快步追了上来:“袁爷,请留步。” “抱歉,打扰道长疗伤了。”袁峰转过身来,歉意的抱拳道。 白柯连忙还礼:“哪里。我正好也要过去找袁爷。”不等袁峰发问,他直接问道,“什么时候撤离这里?” “一刻钟之后。”袁峰接着道明来意,“在阵外助我们的那位前辈是谁?能否告知我等?” 新兵阵开启后,生成了一道五色灵光的屏障,将战场围住,暂且截断了外面的一切。同时,阵内之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唯一的例外是袁峰。他身为总调度,知晓外面的情形。故而,他知道确实如白柯所言,一名看不清身形的黑衣人三下五去二的便将被拦截在隘口外的那一小部分落桑族人掳走了。 手法之利落、霸气,令他叹为观止。足以见黑衣人修为之高深。 他在心底里猜测,怕是不在云弟之下。 在仙山里,这样的人物,都是有数的。心思一转,袁峰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选。原本,他觉得白柯带来的这些妖众不象是在凡人界里土生土长出来的。看到这个黑衣人后,心里更加肯定了。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变得复杂了。或者说,事情的发展正中青木派的下怀。所以,他必须从白柯这里得个准信儿,好回去禀明云弟。 白柯轻轻一笑:“袁爷不是已经猜测到了么?” 果然!袁峰禁不住扭头去眺望隘口外面。 “不用看了,那位前辈早就走了。”白柯如实相告,“前辈此番前来,其实是想抓几个落桑族人回去。” “抓落桑族人?”袁峰又回过头来,挑眉看着他。 白柯摸了摸鼻子:“具体是为了什么缘故,前辈没跟我说。做为交换,他借了一些人手给我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袁峰了然一笑。不错,他全猜对了。这些妖众身手不凡,果然都是妖王的人。 白柯又道:“嫌弃我身边的都是些小把戏,出不得这种大场面,也是原因之一。”说到这里,他目光流转,“前辈很护短。” “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袁峰脸上的笑容更甚,“可惜不能向前辈当面道谢,只能请白道长代为转达了。” 不料白柯摆手:“我也难见到前辈了。” 原来妖王把人手借给他后,吩咐了他两件事:一是,不得主动向任何人泄露他的身份。不过,象袁峰这样猜了出来了,过来求证的,不在此列;二是,如果青木派这边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那么,白柯要想办法将他的人交给青木派,随后者一同返回仙山。 至于他本尊不宜暴露行踪,得手之后,会立刻返回仙山。 白柯是青木派的客卿长老。妖王吩咐的第二件事,于他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何需刻意“想办法”。 果然,袁峰满口应承下来。只是,在心底里好奇得很:妖王“抓几个落桑族人”到底有何用意?还有,妖王手底下强手如云,抓几个落桑族人而已,又不是那种排得上名号的高手,至于劳驾他自己亲自来一趟凡人界吗? 不过,当着妖王手下的面,这些问题不好请教白柯,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清场撤离,也不是交流讨论的时候,他只能暂且按下。 第二五二章 撤离 很快,战场清理完毕。袁峰亲自去河边收“三才坚冰阵”。 因为都亲眼见识过此阵的威力,所以,不论是青木派,还是五行门,都有不少弟子跟过去围观。 收阵很简单。袁峰右手掐了一道剑指,指着平静的河面,轻喝一声“收”。 话音刚落,立时有一道雪亮的白光从河里冲了出来。它象一条银蛇,先是在河面上盘旋了一圈,紧接着,猛然抬头,嗖的一下,飞向袁峰。转眼间,停在他的面前,最后,敛去所有亮光。 大家定睛一看,它已经变成了一串其貌不扬的珠子。 袁峰松开剑指,摊开掌心。 珠串“叭嗒”掉下,稳稳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快看,浮上来了……” 发现河面异常的并不只他一人。但大呼大叫的确实只有他一个。更多的直接选择了拔剑。哗啦啦,他们全身戒备的剑指河面。 河面上起了一圈又圈的波纹。每一圈水纹的中心都浮起了一点圆圆的黑色。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是以,哪怕只有龟壳般大小,众弟子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了,那是“水鬼”们身上穿的鱼皮服。 “三才坚冰阵”一收,这些家伙便立刻浮上来了! “没事。没有三五个时辰,他们醒不了。”袁峰一脸轻松的呵呵笑着,同时示意众人放下剑。 说话间,“水鬼们”已经完全浮上了水面。果不其然,与先前沉下去的姿势完全不同。他们的象极了一条又一条的死鱼,全是肚皮朝天,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浮在水面上。最重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 是以,如果不是袁峰点明了,他们是处于昏迷状态,弟子们皆以为他们是死的。 “都昏迷了,怎么还能屏住呼吸呢?” “是“三才坚冰阵”的效果吗?” 弟子们觉得奇怪极了。不少人用求解的目光看向袁峰。 后者也不知道。他之所以能断定“水鬼”们不是死了,而是处于昏迷状态,全是因为阵珠上沾有“水鬼”们的气息。 人一死,气息立刻断绝。所以,如果“水鬼”们如果已死,阵珠上不可能再沾有他们的气息。 更何况,魏清尘心心念着要抓几个活的“水鬼”。他专门为“水鬼”们量身定做的“三才坚冰阵”肯定不会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 “捞一个上来看看,兴许能知道缘由。”袁峰吩咐道。 立时,有一名使长鞭的五行门弟子一扬手,卷住最近的那名“水鬼”的腰,麻溜的将之拖上岸来。 离开了水,身着紧身鱼皮服的“水鬼”象是会发光一样,周身上下披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弟子们意外极了,忍不住再次议论纷纷:“那是什么光?” “跟鬼火一样。” “怪不得叫‘水鬼’……” 袁峰在器道上有一些见识,走过去,蹲在“水鬼”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头试图去碰那层黑色的鱼皮服。 结果,在他的那根手指头还离着半个拳头远时,淡蓝色的光晕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哦呜。”人群里,不少人惊呼出口,“好厉害!” 袁峰当然不会冒冒失失的用手指头去碰“水鬼”。他只是在试探,以证明自己的猜测。见状,他立刻收回了手。 刚刚变得锐利起来的那一处光晕微闪,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对于袁峰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曾在魏清尘那里看到过相类似的一样法宝。刚才他就怀疑是这么一回事,起了验证之心。 验证的结果是,他的怀疑是对的。 “这层蓝光是鱼皮服发出来的。”袁峰站起身来,向弟子们解释道,“‘水鬼’们被‘三才坚冰阵’困住后,鱼皮服便立刻自动变更为极致保护状态,发出这种蓝光。只是这种状态非常耗灵力,‘水鬼’们本来就是昏死过去了,这下更醒不过来了。所以,他们依然是处于昏迷状态。等他们醒了,这种极致保护状态便会自动解去。” “他们要怎么才能醒?”白璋上人也沉不住气了。 袁峰答道:“最慢也不会超过十个时辰吧。”最快的话,就在这一两个时辰里。 白璋上人松了一口气:“还好。唔,时间紧迫,我们赶紧的撤吧。” 袁峰也不想节外生枝,又指挥着弟子们从河面上扒拉了三名“水鬼”过来。这样一来,加上岸上的这一个,总共是四个。 这四个,他一个也不会留下,将全部交给沈九妹,让他们给魏清尘送过去。 十几名“水鬼”,只留四个。大多数的就这样扔在水面上浮着。换成是平时的话,袁峰肯定不会如此浪费。只是眼下不是平时——他们必须马上赶回仙山去,俘获的“水鬼”们,便只能交由沈九妹他们转交过去了。可是,沈九妹他们人手有限得很,“水鬼”们又不是寻常角色,全部带走的话,沈九妹他们未必能按得住这么多的“水鬼”。所以,只能挑四个好的。 正要收手时,袁峰收到了白柯的神识传音:“袁爷,再多拣四个。前辈也想要呢。先麻烦你们带着。等过了边界,再都交给前辈的人。” 于是,袁峰又多扒拉了四个。 此间事了,他们迅速撤走,按计划与沈九妹他们会合。 沈九妹他们先到。 “我们做得很顺手。”一接上头,沈九妹眉开眼笑的告诉袁峰,“那个临时仓库被我们清理得比雪洞还要干净。光是鱼皮服便得了七十九身。这下,魏长老有的是样本,肯定会乐坏了。” “太好了。”袁峰也向她通报了这边的好消息,“所有重型机械全得手了……” 正打算转身回避的白璋上人听得真切,禁不住抚额——这两人怎么回事嘛!好不容易有半刻钟的时间说说话,却说的全是公事。 这一带被落桑族人实际控制。他们现在的行为,就眼虎口拔牙无二。不管得手,还是没得手,都要尽快撤离。是以,他们在这里休整的时间只有半刻钟。真的不能再多了。 ===分界线=== 新年将至,某峰要忙着准备过年,所以,在这里请几天假。 另,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在新一年里,牛气冲天,身体健康,幸福美满,万事如意! 第二五三章 新情况 一声令下,三支队伍说辙就辙,干净利落得很。转眼间,山脚再也看不到一道人影。 青钰上人负手站在飞船的船头甲板上,禁不住又一次的垂眸去看迅速远去的山脚。 “大师兄,我保证没有遗漏。”白璋上人见状,收了细炭笔,合上手上的小簿子,快步走过去,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遗漏?一方面,撤离这个环节也是平时反复操演过了的。大到整体,小到每一个细节,都跟琢玉一般,不但是精心谋划,反复演练,而且还尽可能的设想了各种突发情况,做足了预案;另一方面,清理这个环节归他负责。而他是对着方案,一条一条的亲自核查,符合要求后,方一笔一笔的勾掉。直到刚才,最后撤离的弟子们也上了船,他才勾掉最后一项,所以,他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一丢丢的遗漏。 青钰上人的目光在他手中的小簿子上打了个转,笑道:“你做得这般精心,怎么可能会有遗漏?” 此话绝对是大实话,且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堂堂元婴上人亲力亲为,若是连这档子简单的事务也做不好,那真的是天要亡祝融了。 白璋上人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其实,我也难以置信呢。”说着,他又打开手里的小簿子,指着上面的条目,“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百项。搁在我们宗门,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都算是好的了。”结果,全套扫尾+清场下来,大伙儿总共才用了不到百来息的时间。真的是说辙就辙。更让人无语的是,与其他大门派相比,五行门行事还是出了名的“有章法”、“神速”。也难怪他自己在核查完后,犹觉在梦中。 思及此,他感觉太灭自家威风了,又合上簿子,为宗门强行挽尊:“这一次,我们的弟子也都表现出色得很……” 不想,青钰上人却不买他的账,直截了当的翻了个白眼过来打断他道:“回舱罢。把这功夫放在复盘上,效果会更好。”说罢,扯起长大长腿,头也不回的往主舱走去。 听到“复盘”二字,白璋上人才想起来,在战斗里,最先现出破绽的恰恰是五行门的弟子们组成的阵点。好在白道长及时支援了鼓阵,大阵迅速回补,不然的话……他缩了缩脖子,飞快的瞥了一眼大师兄的背影,小声嘀咕道:“也怪不得我们的弟子啊……”五行门的弟子从来没有与落桑族人交战的经验。而偏偏这一支落桑族人表现出来的战力又超过他们收到的情报里的太多。叫他来说,这一战,能找成这样,真的是所有人都超水平发挥了,简直是可圈可点。所以,大师兄有什么好恼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一点儿也不敢现出来。因为不打不知道。 一场实战下来,祝融修士与落桑族人的战力相差之悬殊,远在他的预料之外。这样的认知好比是在他的头顶悬了一把锋利的长剑。故而,虽说此战获胜,完全实现了战前的意图,用“大捷”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但是,他的心反倒揪得更紧了。 看来,一向稳重的大师兄亦是同感。 白璋上人夹紧小簿子,抬腿快步跟了上去。 师兄弟两个走进主舱时,袁峰已经在里头了。看到两人进来,他先告知这边的最新进度:“刚才收到青龙的密讯。有三支落桑族重兵正往这边赶来。” “是从哪里调过来的?”青钰上人立刻去看铺在长桌上的地图。他们确实是撤得够快,可是,以飞船的速度,还有近个把时辰才能抵达通道口。战前做撤离计划时,他反复分析后,觉得这个时间是足够安全了。现在,亲眼见证过落桑族人的行军速度后,他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了。再一听说是三支重兵,立时便警觉了起来。 袁峰刚才已经在地图上核对过了,闻言,走过来,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直接指了出来。 白璋上人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落桑族人还跟我们藏了一手!” 才多久,落桑族人竟然就近调动了三支重兵,从三面向他们包抄过来! 要做到这一境,首先是消息传递足够快;其次是要有兵。 而落桑族人都做到了。 足以见他们对东海掌控之深。 这又与他们战前掌握的情况有一些出入。 没有露出来的这些“出入”便是落桑族人刻意掩藏起来的。 他们能够瞒过魏清尘的法眼,说明手段确实了得。 不过,眼下,这暂且不是重点。 “从他们的调度上,我觉得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在这里截击我们。”青钰上人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抬眼看向袁峰,神色十分严肃。 白璋上人看清楚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从地形上来看,那里确实是一个截击的好去处。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们撤回守护大阵通道口的后路全给堵住了。所以,又将是一场硬仗? 不同的是,面对数倍的敌人,这一回,他们不要说养精蓄锐,准备充足,便是调整的时间也没有,只能被迫的匆匆应战。 从而,他们面对是一场真正的生死之战。获胜的可能性……他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必须正面战! 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师兄如此严肃的看向袁爷,就是一样的意思!白璋上人也看向袁峰,一双拳头不由紧紧握住,指尖泛白。 袁峰轻轻一笑:“别急啊。青龙说,东海是我们的地盘。打与不打,还有在哪里打,哪能尽由客人说了算。他令我们按原计划撤离,不要管余下的事。” 为了保密,他们几个在密讯里都按照青木派一贯的传统拟了代号。青龙是魏清尘这一回的代号。 闻言,青钰上人再次去看地图。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我想不出破解的法门。”言下之意,他想知道魏清尘会如何帮他们破了三支重兵的截击之局。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朗竹、书友20181030234513627、蓝色风沙9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四章 遍地开花 魏清尘早就料到了落桑族人会第一时间从周边调度精锐围追堵截袁峰他们。是以,自从接到计划后,他便开始琢磨如何破解落桑族人的这一招。 最直接的法门是他派人去接应袁峰他们,直接助他们脱围。 然而,稍一分析双方的实力,便不难发现这个法门是最不切实际的。 他派不出足以接应袁峰他们脱围的人手。 不单单是人数不够的问题。 青木派成功的从凡人界突围,举派迁入仙山之云雾山脉后,听风堂在东海的势力首当其冲的承担了叶罡的全部怒火,被后者狠狠的铲了一遭。这是明面上的。 落桑族人暗地里落井下石,令听风堂的处境雪上加霜。 严峻的形势之下,他们唯有回缩、转移。偏偏在这个时候,落桑族人攻打守护大阵,紧接着,天劫降临。他们一度与本部失去了联系。 最危急也是最困难的时候,听风堂在这边的总部不得不迁移回了菱洲,以保存实力。 此举是明智且正确的。重新恢复联系后,赵宣和魏清尘先后赶回来,一系列的措施下来,尤其是他们两个一个从本部带了人手,另一个从本部带回来了一大笔钱财,听风堂终于缓过劲来了。 却也仅仅是缓过劲来而已。 真要与武装到了牙齿的落桑族人正面交战,不论是从人数,而是从战力来说,都只能是鸡蛋碰石头。 魏清尘自然不会拿好不容易保存下来这一点老本去死磕落桑族人的精锐。 但接应袁峰他们,助他们顺利的撤回守护大阵通道口,是沈云亲自交下来的任务,必须完成,没有半点折扣所打。而魏清尘也认为是责任所在。 那么,要怎么办呢? 有道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接到任务后,魏清尘也是挠破了头。就在这时,齐婶与齐冰宝母子二人带回来一支外门弟子,令他灵光一现,竟然想出了破解之法——为什么要与闻讯聚拢过来的落桑族人面对面的硬扛呢?我只要牵制住他们,让他们无法聚拢来就行! 点子有了,接下来的就是积极准备。 袁峰他们在新营区努力创建、操演新兵阵的时候,魏清尘点了齐冰宝,挑选了一支从外门弟子里挑选出来的骨干队伍,躲进了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也开始紧张的练兵。 现在,袁峰他们按照计划成功的啃下来了硬骨头,接下来,就看齐冰宝他们的了。魏清尘对后者更有信心,收到落桑族人调动人马的情况后,先是立刻给袁峰传密讯,通知他们抓紧时间,按原计划撤回仙山,然后又给齐冰宝下达了开始战斗的命令。 而齐冰宝一声令下,落桑族人在东海沿岸一边有数十处驻点被袭。其中就包括了那三只被调动的精锐周边的小驻点。 可以说,落桑族人自侵略祝融大陆以来,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密集且细碎的攻击。 不知名的小股敌人就象是从天而降,以数倍甚至十几倍的兵力包围了他们的一个只有三四人的小小驻点。而在此之前,这些驻点在他们的眼里都是非常安全的。 是以,最初的时候,这些驻点都被打蒙了,完全是凭着坚固的工事、优良的装备,还有本身不俗的战力在本能的抵抗。 等打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立刻向周边的驻点以及上峰示警、求援。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遭受莫明袭击的,不仅仅是自己。他们周边的小驻点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发现了同样的情况。 不知名的敌人竟是遍地开花一般! 这些小驻点也不简单。很快,一些驻点从对方的袭击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当即大胆猜测,就是听风堂! 听风堂袭击了我们!他们赶紧的上报。 别小看了这些小驻点。他们是落桑族人控制东海的实质抓手。小驻点们在村镇交通的要塞上。安防、粮草征集、情报获取与传递、方向引导……等等,小驻点们都是首当其冲。是以,一旦它们失去了作用,落桑族人在东海便好比是中风了一般。就连奉命紧急行动的那三只精锐也跟突然瞎了、聋了一般,暂时失去了方向感。 就在这时,落桑族人在东海的主部又收到坏消息。他们的机重部队被全歼的消息好比是一声炸雷,已经响彻全东海,并且正以风一般的速度在四周传开。 一直以来,落桑族人都极力在东海塑造不可战胜的形象。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以彪悍的战绩成功的维持住了这一形象。 是以,当战败的消息传回主部时,主将大人第一反应是这则消息绝对不可以传开。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先是马上调集三支精锐去截杀回撤的那伙青木派人,接着下令全面封锁消息,即便是在主部内部,也不能有与之有关的言论。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命令才刚刚发出去,东海各大城镇已经传开了战败的消息。不仅仅是传言而已,将士们横尸山野的景象也流了出来! “这些影象,是其中的一部分……”侍官战战兢兢的奉上一块留影石。 主将大人看过后,如当头受了一棒,两眼直发黑。身形一晃,他险些背过气去。 “查!是谁干的!”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侍官赶紧答道:“据初步收集到的情报,很可能是听风堂。” 主将大人来东海也有几个月了,知道听风堂是青木派里的一个部门。也就是说,袭击并歼灭他的机重部队,坏他切断仙山与凡人界联系的大计的人,与袭击他的数十处小驻点,令他差点在东海眼瞎耳聋的人,还有,传播不利传闻的人,其实是同一伙人。 心思稍微一转,他明白过来,后面两伙人的目的有一部分就是为了牵制他的精锐,为第一伙人解围。 三者环环相扣,合在一起,令他这几个月在东海的努力大打折扣。 好毒辣的阴谋! 偏偏他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如何破解! 主将大人好恨,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老血来。 第二五五章 太太太…… 袁峰等人的撤离按部就班,很是顺利。当天夜里如期通过通道口进入守护大阵。到了这个时候,情报里的那三路落桑族重兵也没有出现。青钰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魏长老真的拖住了三路落桑族人!心底里除了惊艳,更多的是敬意。经此一战,他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了落桑族人的战力。他们精心准备了数月,又有诸多人前前后后的为他们铺路,结果,这一战还是打得很不容易。并不是开战之前,他预料中的“探囊取物”。他第一时间初步分析了其中的原因,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低估了落桑族人的真正战力。 但并非是他们或者说是青木派轻敌。而是,在此之前,青木派在东海这边的弟子没有与落桑族人真正的鼓对鼓、锣对锣的正面战斗过。 小股侵袭,不管得手与否,打一下就跑……这才是听风堂对上落桑族人的常规打法。这些年下来,与落桑族人接触最多的听风堂,也从来没有象这一战一样,和落桑族人正面战斗过。青钰上人并不是看不起这种战术。相反,他一直以为“兵道,诡也”,认为只要能成功杀敌的战术,都是好战术。事实上,初到新营区,从袁峰那里听到听风堂在东海的一些战例,他就对这种战术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如果不是袁峰用“有没有兴趣搞个大场面”勾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与兴趣,他肯定是第一时间飞赴东海,亲眼见识一番。 而他现在依然不改初意,仍然是非常的期待东海之行。只不过是手头的这桩事还没有完成,不得不强行按捺住。 话说回来。虽未能亲眼见识,但此战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了听风堂的这种惯用战术的一个弊端,即,因为它最大限度的利用了不对等的手段,所以,获取的很多信息和情报也难免片断。比如说,斗了这么多年,听风堂依然没法正确的评诂落桑族人的实际战力。 碰到落桑族人这样的强大对手,单纯是小股侵袭,是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随意战争的进一步发展,包括听风堂在内,祝融修士与落桑族人之间的正面战斗,只会越来越多。这也意味着此战的重要性。青钰上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回新营区立刻总结的心思更加迫切,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与魏长老见面的想法。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魏长老那边居然真的拖住了落桑族人的三支重兵。 更让他惊落眼珠子的是,袁峰告诉他,魏长老他们采用的还是听风堂一贯以来对付落桑族人的战术,即,小股侵袭的灵活作战战术。 与以前唯一不同的是表现在规模上。不再是零星出动,魏长老他们这一次是调动了几乎全部的主力,在同一时间对数十处落桑族人的据点发动了突然袭击。 “魏长老也给他们的这次行动取了个代号,叫做‘遍地开花’。”袁峰看着面前的大地图,兴致勃勃的点评道,“这代号取得好!可不就是遍地开了花么!” 在撤至通道口的途中,他们一直都与魏清尘保持联络。是以,“遍地开花”行动的主要战果,他们都是即时知晓的。每传过来一道密讯,白璋上人便会抢先在大地图上标注出来。半天的时间里,大地图上已经标记满了。正好应了‘遍地开花’的景。 闻言,白璋上人不赞成的将亮闪闪的目光从大地图上挪开来,抬起头来,不赞同的冲袁峰皱了皱眉头:“‘遍地开花’还是太含蓄了。我要是早知道,一定要取“一地犬牙”这个代号。”说完,他自己先乐了,复又指着大地图,“你们看,可不是揍得落桑族人满地找牙么!”说这话时,他故意套用了袁峰刚才的语式,连语气也仿得维妙维肖。 “哈哈哈……”满舱房的人都被他逗乐了。 很快,这成为了一个笑梗,在飞船上飞一般的传开来。在进入通道口后,飞船上的欢声笑语都没有真正的停过。 畅快的笑声成功的吸引来了数位五行门的守阵前辈——这几位前辈自入阵之后,几乎没有再在人前现过面。便是之前袁峰他们通过守护大阵去东海,五行门的这几位也没有露面。 看到他们齐刷刷的出现在船头前方,在甲板上当值的一干五行门弟子是当场傻掉了:“太太太……师祖……” “你们是第几代弟子啊?” “哪里用得着那么多的‘太’……” 飞船的守护罩在几人面前形同虚设。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紧不慢的直接穿过来,轻飘飘的落在船头甲板上。 “当——”一声听着就疼的碰撞声打破了船头的死静。那是一名保留有最一丝清醒的青木派弟子急忙转身去报信,却完全忘记了身后就是主杆…… “唉哟,真疼!”其中一名五行门前辈看着,肉鼓鼓的包子脸立刻皱得满是褶子。 周边的弟子们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的把撞杆者扶住。前辈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这一下,必定是真的撞得很疼。因为那名倒霉的青木派弟子当场就翻了个大白眼,头一歪,昏倒在众人伸出来的一大片手里。幸亏周边的弟子们反应够快。不然的话,他肯定是倒地上了。 “阿欣……” 船头惊呼连连。 主舱里布了隔音阵,但只是防止舱房里的声音传出来,并不拦隔外面的声音。故而,袁峰等人此时已经从里头冲了出来。 “太太太……”白璋上人看到人群中央的那几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白袍人,立刻站在原地,也犯起了结巴。 不过,他的结巴很快就被治好了。青钰上人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轻喝道:“胡说什么?是太师祖!” 五行门的太师祖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臭毛病,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喜欢装嫩,哪怕火烧眉毛了,只要出现在人前,都要把自己收拾成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郎。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底下的徒子徒孙们给自己乱加辈份的。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michael52133的月、票,谢谢! 第二五六章 第一笔红利 “原来是小青钰回来了。”青钰上人显然是大大的取悦了太师祖,后者抚手,眉开眼笑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这叫什么话?甲板上的弟子们,不管是五行门的,还是青木派的,都惊呆了。 袁峰还好,心思一转,明白过来了——看来这几位五行门的前辈都是明白人。在先前落桑族人攻打守护大阵时已经知晓了落桑族人的真实战力。故而以为他们这一去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有去无回的。兴许就因为如此,他们出发通过守护大阵时,几位前辈才不忍现面,为他们送行。 思及此,袁峰暗中吸气,压下纷纷冒头的大小问号,上前一小步,向几位前辈见礼:“小子青木派袁峰,向……” 话未说完,一道柔和的力量轻轻的托起了他的双手。 是五行门的那位青葱般年少的太师祖。 “袁小子,我们以前见过的。”他放下手,轻笑道,“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说着,扭头去看左侧的中年大叔,“是吧?” 中年大叔一掐手指,点头道:“是的,一晃就是十几年了。”放下手,继续垂手侍立,看向袁峰笑眯了眼,“所以,我们和袁爷也是老相识了。” 袁峰心中一动,一段过往的记忆立时涌上心头,顿时恍然大悟,旋即,狂喜与感激齐齐涌上心头,禁不住抱拳道谢:“原来那一次在黑螺滩是两位前辈暗中伸了援手!”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他实在是对这两位前辈没有印象,不知道“老相识”是从何而来。然而,算一算时间,“十几年前”,在这守护大阵里,能够与两位前辈结缘,只能是黑螺滩历险的那一次了。 十几年前,还是仙门时期。那时,守护大阵比现在要稳定得多。仙门长老会对守护大阵的控制也远不及现在严厉。这些都使偷渡仙山成为了可能。在仙山的边界,甚至成为了很多人讨生活的生计,大小“蛇头”,数不胜数。 袁峰和将士们就是在那时分批偷渡到仙山的。 偷渡的风险很大。没有哪个“蛇头”敢打下包票,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偷渡成功。只是袁峰他们那时在凡人界被仙庭重重围剿,真正的到了走投无路之境,唯有偷渡仙山,才有可能搏得一线生机,只能铤而走险。 袁峰他们那一批,也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偷渡成功,抵达仙山。诸多危险之中,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过黑螺滩的时候。 黑螺滩是一处险滩,因时常有螺状的大小漩涡出没而得名。 那些漩涡表面上只是一些淡淡的螺纹状灰线。然而,一旦误入其中,淡淡的螺线嗖的往下沉去,眨眼的工夫,面前会现出一只黑黝黝的地洞。它们就象巨兽的嘴,能顷刻间连人带船一同吞没。船上的人,包括“蛇头”们在内,皆完全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然而,黑螺滩又是绕不过去的必经之地。 好在经过长时期的观察,人们发现一年之中,有固定的几天,黑螺滩上的这些大小漩涡基本上不会出现。那时,通过黑螺滩会比较安全。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袁峰他们那一次就碰上了“例外”——明明是安全的日子,且进入黑螺滩前,“蛇头”还亲自用千里镜仔细察看过了,确实是安全的。哪知,船行至滩中,突然间,猛的颠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袁峰首先想的是“不好,船触礁了”。不等他发问,袁峰还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到“蛇头”在船头绝望的惨叫“不好,出黑螺了”。一时之间,他的手下皆面无血色,瘫倒在甲板上哀嚎:“这回死定了……” 待袁峰冲到船头,去看前头的水面。水面上无风起浪。一尺多高的浪头间,有一道半圆形的灰线若隐若现。 这道灰线变化非常快。仅仅是呼吸之间,已经拉长拉粗,看上去象极了一只巨大的深灰色海螺,完美的嵌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之间的水面上。 那两块岩石中间的水面,恰好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原来这就是“黑螺”!看着也没那么凶险嘛! 袁峰当时是无知者无畏,见还离着不到三里远的距离,连忙冲“蛇头”大叫:“快!调转船头……” 行船又不是开弓。前头既然有拦路“黑螺”,难道还不能回头吗? “蛇头”扔下手里的千里镜,抹了一把脸,冲他咧嘴惨笑道:“回不了头了。刚才,‘黑螺’已经毁掉了船底。船动不了。” 袁峰不敢不信。一是回过神来的他发现船身正在下沉;二是他想起了刚才的剧烈颠簸,还有那声巨响。 更重要的是,“蛇头”和他的手下们都瘫在地上,不见动弹,船却反而明显的加速了,越来越快的朝着“黑螺”飞驶而去。 难怪“蛇头”他们如此之绝望。 袁峰也陡然慌乱起来。他禁不住结结巴巴的问道:“那,怎么办?” “等死啊……还能怎么办……听说就是一下子的事,不会很痛苦……”“蛇头”索性放在手脚,在甲板上摊了一个“大”字,“做这一行的,早晚有这一遭。哼,老子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死就死罢。” 倒也洒脱。但是袁峰不心甘啊。他是冲着一线生机去仙山的。好久不曾有过消息的云弟也联络上了。还有,他要带着九娘去求仙访药……只要到了仙山,一切苦难就能翻篇,美好的生活即将出现。他怎么死在这里呢? 可是,“黑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巨大的黑洞。 船离它越来越近了! 死亡似乎避无可避! 袁峰完全无计可施。 数息之间,船已经到了“黑螺”的边缘!下一息,这船,还有船上的人都会被无情的吞没! 说时迟,道时快,袁峰惊讶的看到,“黑螺”的正中间乍然现出一道金色的亮光。那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在扑天盖地的黑暗遮过来的同时,耳畔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他来不及细看。因为他昏过去了。 那时,袁峰的心里想到的是:果然是一下子的事,不痛苦。 再次醒来是半天以后。 我还活着!意识到这一点后,袁峰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很快,他发现,船上的人都处于昏迷之中。大家都保持着金光出现时的状态。“蛇头”仍然是摊着“大”字,只是闭着双眼,处于昏醒之中。 但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黑螺滩。他们的船搁浅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消滩上。 袁峰惊喜的拍醒“蛇头”。 后者难以置信的四下里张望,狂喜的告诉他,他们通过了黑螺滩。 这也意味着,只要不碰上仙门的巡逻队,这一次偷渡就成功了! 至于怎么通过的,“蛇头”也是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在最危急的时候,有一道金光出现。听完袁峰的描述,他将之归于“天老爷保佑”,当即在甲板上向着仙山的方向跪下来,五体投地,虔诚的道谢。 袁峰那时早就不信“天老爷”了,见状,还是不信。想着那道金光,他觉得兴许是有高人恰巧路过,出手相助。在仙山边界呆了一些时候,听说守护大阵里守护仙时,他更加坚信不疑。只是这些年下来,他一直未能有缘见到过一个守护大阵里的前辈。这次的经历也只能压在心底。 没有想到,今天终于碰上了。 而且对方恰好是五行门的前辈们。 袁峰热忱的邀请前辈们去主舱小坐。 鉴于五行门的这些前辈一直守在大阵里,寸步不离,他也没指望他们能去青木派做客,只是想着暂且在船上招待他们一回,好向他们汇报这次的战事。 他觉得几位前辈突然现身,肯定是想听听这一战的详细情况。 没有想到的是,汇报完后,五行门的太师祖鼓了鼓腮帮子,毫不客气的点评道:“你们的战力显然差落桑族人太多。便是兵阵也是破绽多多。”顿了顿,他拧着眉头说道,“真是不省心呢。罢了,这里也不好摆阵。我且随你们走一趟,校一下兵阵。” “师伯,还有他们的阵基。”旁边,中年大叔飞快的提醒道。 立时,袁峰听出来了。原来,几位前辈是特意来坐顺风船的。 他们肯定早有此念。不过,如果这一战失利,他们兴许就会断了念头,继续默默的守着大阵。 其实,在谋划的时候,袁峰和沈云他们不止一次的讨论过这一战获胜能够得到的红利。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凡人界,有一句老话,叫做“无利不起早”。更何况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打仗。 没有好处,谁会拼死拼活的打仗?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他们就收到了第一笔红利。 一笔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红利! 袁峰按下心中的狂喜,连忙邀请几位前辈,心底里又不得不服气一回——所以,云弟又说对了。祝融大陆不缺人,眼下缺的是“首捷”。 第二五七章 青木派,有点意思 守护大阵之外,云景道长带着接应的弟子们已经等候多时。双方接上头后,按计划组成船队,立刻撤往云雾山脉。此时边界这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船队天破晓时分顺利的抵达了云雾山脉的边界。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王长老。在飞船上,远远的,他们就能看到王长老两眼笑成了细细的月牙儿,一双眉毛更是仿佛要飞出脸去。 等飞船一靠码头,王长老用力的挥舞着双臂,仰头冲着船头吼道:“袁爷,门主大人收到你们的报告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说要好好的犒劳你们……” 船上的青木派弟子们听到门主大人高兴得不得了,便个个现出了与王长老同款的大笑脸,更不用说后头还有“好好的犒劳”。他们正要振臂欢呼,忽然听到一声恨恨的哼哼声。 谁呀……青木派的弟子们脸上的笑容开始发僵,闻声齐刷刷的望过去。 那是站在五行门的太师祖左后侧的一位中年道士发出来的。 骤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中年道士也没有收敛哪怕一点点。脸上依旧是堆着满满的愤怒。 五行门的弟子们刷刷的低下了头。 白璋上人站在一旁,也只有干着急的份——这是太师叔祖啊,说不得。不就是妥妥的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啦。甚至以他的身份,连打圆场也轮不上。 在场的五行门人里,能压制住这位的,唯有其师兄,也就是太师祖。 可是,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太师祖压根没有‘压制’的意思。他老人家象是被这个简易码头的简略、粗暴风格给吸引住了,正背负着双手,兴致勃勃的举目四望…… 袁峰目光一转,完全明白过来了——五行门的几位大佬这是对他们青木派的接待规格很不满呢。 对此,他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在仙山众人的眼里,这几位愿意放下身段,亲临青木派,那是给了青木派莫大的脸面。说是青木派上下所有人的祖坟一个不落的齐齐冒了烟也不为过。是以,按照仙山的传统,青木派的门主领着全体青木派人盛装早早的候在码头上接驾方为正解。而事实上,云弟不但没有亲临,而且只派了一个在仙山完全没有名声的生面孔领着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同样是生面孔的弟子过来。这种规格之下,哪怕王长老他们五个脸上的笑容堆得堆不下来了,在五行门众人的眼里,也是青木派狂妄之至之极。人家的太师祖没有亲自发难,只当视而不见,真真的是绝无仅有的好风度,好雅量呢。其师弟也不过当众搁下脸,大哼一声,真说不上“客大欺主”。相反,人家也还是妥妥的一“性情中人”。换成是某些以耿直著称的剑修大佬,此情此景,先是刷的拔出剑来,一剑斩了这破码头,再一个字也不说,掉转船头,扬长而去,青木派也只有受着的份,绝对在全仙山都找不到说理的地头。而且这事只要是传出去一丝丝风儿,全仙山的人会集体送青木派一顶“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帽子。光是众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云雾山脉里所有的沟沟壑壑给堆得满满当当的。 可是,袁峰心念一转,暗道:云弟是不讲俗套,却也从来不是冒失之人。到了仙山后,他反复跟大家说,到哪一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大家出门在外在记得尊重当地的风土人情。尊重仙山的众修行前辈,更是云弟反复强调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边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跳,连忙抓住面前的船舷,压下心中的急切,尽量镇定的问道:“王长老,门主大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王长老在码头上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船上的突变。再猛一听袁爷做古正经的管自己唤作“王长老”,而不是平时的“老王”,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赶紧的双手抱拳,依旧是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扬声解释道:“袁爷,门主大人说,此番大家大捷而归,又能荣幸的请到了五行门的前辈们,是我们青木派开天辟地的大喜事儿。是真正的双喜临门。只可惜贵客临门,家里连盘象样的菜也摆不上。所以,门主大人亲自带了一队人去北边打猎了,说,很快就会打转,好给贵客们接风洗尘,也给大伙儿打牙祭。” 他的话音刚落,船上尽是欢呼:“啊,打牙祭——”青木派的弟子们想着香喷喷的烤肉,摸着许久没有沾过肉味的瘪肚子,险些当场淌口水。 在场的五行门弟子们也不止一次的参加过青木派的“打牙祭”,此时也是神采飞扬,莫不向往。 五行门的太师祖终于发觉了这番动静,笑眯眯的扭头对师弟们徒弟们说道:“呵,很多次都听说青木派的打牙祭,都说怎么怎么好,传得是神乎其神啊。看来今天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是要有口福了。” 他们是一直守在大阵里,两百多年不曾出阵一步。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与世隔绝,不知世事。很多的事,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的。比如说,青木派穷得叮当响,还有上至门主,下至普通的弟子,全不会辟谷,平素里都是以凡人们都看不上的野菜汤裹腹。好不容易搞到一点点肉食,还美其名曰“打牙祭”……这些,他们也是没少听说。 然而,百闻不如一见。看到青木派众弟子听到“打牙祭”的反应,太师祖突然好奇心大起——这青木派到底是有穷啊。 更让他好奇的是,青木派的这种作派。这个堂堂的门主大人放着他们这些老东西不亲迎,而是带人去打猎,给普通的弟子们搞肉食。而在场的青木派弟子们无不习以为常。换成是在五行门里,必须是“弟子服其劳”。也就是说,他老人家愿意亲自去打猎,底下的徒子徒孙们也没谁敢这么心安理得的吃呢。 青木派,有点意思! 强烈的好奇心之下,他觉得沈云的失礼,可以考虑先可以放到一边,暂且不提。 他的态度很明确,中年道士脸上的愤恨亦有消融的迹象,撇撇嘴,道:“说得再好听,也是贪嘴。”顿了顿,拧眉道,“大师兄,他们连辟谷都不会,能搞出什么大阵来……” 话未说完,站在左边的美须男打断道:“师弟,来都来了,是真是假,总归要亲眼看一眼嘛。” 中年道士释然一笑,冲他轻轻点头:“二师兄所言极是。来都来了!” 总而言之,他们师兄弟三个都是不信的。青木派能有安山固河的“阵基”?到底是“大阵”,还是法宝,或者干脆是真还是假,确实要亲眼看一看。 第二五八章 井底蛙 三人端的是说悄悄话的势,却拿的完全不是悄悄话的声。更何况修真之人本身耳力超凡。这番话,袁峰等在船头的青木派众人皆听得真真的。 得,来都来了,要见真章!袁峰的心气儿顿时全被激了起来。他轻轻一挑眉,大大方方的冲上边的发号弟子打了一个手势。 后者意会,手里的青红双手小旗哗啦啦一扬。 “起——”立时,飞船轻轻上扬,中途放弃靠港,再度昂头飞船空中。 王长老见状,知道这番是铁定接不到人了。五行门的大佬们嫌见他太掉份呢。不过,他也不恼,笑盈盈的双手拢在嘴边,冲船上的人笑道:“那好,我们新营区再见!” 待飞船飞得远了,象是一个小黑点融入了天边的墨线里,王长老方收回目光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挥手道:“我们也回罢。” 随从的四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吐槽:“王长老,五行门的太师祖看着可不好招待呢。” “嗯!他的徒子徒孙们可好相处多了。” “你也说了,是他的徒子徒孙……” 王长老回身冲四人瞪眼睛:“说什么呢?有这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完成好门主大人交下来的任务!” “是哦。”有人摸了把脸,脸上喜色全无,只有愁苦。 其余人亦是齐齐的挤出了苦瓜脸,苦大仇深的两两相望。 他们四个是王长老从客院管事处亲自挑出来的。按王长老的话说,放眼整个青木派,再无第五名弟子比他们更多的接触到五行门的人了。所以,门主大人临行前交待下来一定要留住五行门的这几位大佬的任务非他们四个不可。 本来,他们四个也是信心满满——据他们的了解,五行门里的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无非是三种人,一种是阵痴,第二种是和青木派弟子不相上下的好吃鬼,最多的是第三种,就是集前两种于一体的阵痴+好吃鬼。除此之外,他们接触过的五行门人再无第四种禀性。他们觉得,以青木派现在的“本钱”,完全有自信,不难留下任何一个五行门人。 这不,来之前他们都商量好了。飞船一靠港,他们就先亮起“打牙祭”来。 谁知……唉!又是应了门主大人的那句老话,真真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哎呀呀,我们家乡有句老话说得真对!”一名随从尴里尴尬的摸着后脑勺。 “什么老话?”王长老转过身去,正脸看着他。 “姜还好老的辣啊。”随从摊手,“我们备的那两样,不管用,留不住这几只‘老姜’。” 旁边有人立马表示反对,慢声细语的说道却是:“我看未必。” 王长老等人的目光齐齐的又看向他,催促道:“有话快说!” “对啊。都火烧房子,你还在这里说半句留半句的,成心要急死人啊。” 那人呵呵笑着:“我的意思是,‘老姜’也是姜嘛,还能变成别的去?” 另外的三名随从几乎是炸了锅:“好啊你个老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抠字眼呢。这会儿说的是‘姜’不‘姜’的吗?” 不料,王长老两眼亮晶晶的挥手示意他们先安静:“我觉得老田说得完全在理!‘老姜’也是姜,从本质上来讲,它绝对不会变成葱和蒜。” 又有人很快懂了,一改方才的焦急,服气的连连点头:“对的呢。再老的阵修,他也是阵修,不可能不对我们的阵基不感兴趣。” “就是!我们的阵基,连剑修都看得挪不开眼呢。何况是阵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下的两人还能再不明白?他们两个恍然大悟,高兴的摩拳擦掌:“怪不得袁爷直接让船飞营里去了呢。原来是和门主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王长老,我们呢?接下来要怎么做?” 虽说有门主大人和袁爷他们帮忙,但自己的任务得靠自己做,不能一心指望着别人帮忙。这可是青木派弟子们的全体共识。 王长老眯起了眼睛,细细的长眼里闪烁着的全是算计。 “这事……我们得先找吉祥如意合计。”很快,他拿出了大主意,“事不宜迟,我这就召唤他们。” “对对对。我们的动作得快。袁爷他们的船快着呢。”众随从目光灼灼的表示赞同。 为了安抚住五行门的太师祖一行人,袁峰暗中令飞船加了速,用比平时快了差不多三成的速度赶路。小半天不到,前方的天际线上现出一道淡墨色的圆拱。那就是新营区的守护罩。 就在这时,中年道士再一次的出声了。他凝视着守护罩,轻咦:“还真有大阵。” “看着是挺象回事的。”美须男眨了眨眼睛。 “切!”他被包子脸的太师祖无情的嘲笑了,“装什么样!我们家的内门大阵哪有人家这个好!” 中年道士目不转睛的盯着守护罩,嘴里没闲着,接话道:“大师兄英明!这回我们应该是来对喽。” 听到这里,袁峰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不明白守护罩为什么变成了这般颜色,与平常完全不一样,并且也不象是戒备时的样子,但是,他猜得出来,定是王长老他们动得的手脚。目的嘛,肯定是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更重要的是,从目前来看,此番动作的效果是杠杠的。正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守护罩稍微变黑一点点,算是成功的勾住了几位阵修大佬的魂。接下来,要想把人留住,非难事耳。 正思量着,美须男已经惊呼着冲向了船头:“天爷,那是……” 袁峰连忙举目前看。 守护罩之顶亮光闪闪。原来是吉祥和如意呀。两个小家伙现出原身来,把头都看向这边,远远的冲袁峰挤眉弄眼,好不得意。 这下连五行门的太师祖也再端不住了。他瞪大眼睛,喃喃道:“原来,真的有阵灵。” 上古传说,阵有灵,可孕育阵灵。五行门以阵立门,号称拥有全仙山除守护大阵之外的最强大阵,也有阵灵。然,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的阵灵非上古传说中应阵而生之阵灵,而是后天训养的守阵灵兽。 后来,入守护大阵多年,他也不曾看过到传说中的阵灵。以是,他以为古老的传说只是以讹传讹。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传说是对的。真的是天外有天,错的是他们这些井底蛙。 第二五九章 出事了 黑海蟒整族搬迁,不知所踪。消息一传开,北海各妖族几乎是马上陷入了激烈的暗斗。争夺“北海第一妖族”的名头和地位,分割黑海蜞一族原来的地盘和各种资源……不过,各族生怕惊动了妖王,惹来后者插手,皆心照不宣,很快达到了共识,即,“第一”的名头先不急着“名至实归”,大家抓紧时间悄咪咪的分东西。 但北海到底是动荡起来。然而,对于在云雾山脉这边的北海之滨来说,却能称得上是终于得了一次喘息的机会。 原本受云雾山脉的雾障影响,这一边的各种资源就是比较贫瘠的。后来,青木派在云雾山脉安营扎寨。黑海蟒一族甚是担心青木派的真正目标是北上打北海的主意,下了大气力在北海之滨实行坚壁清野。整个北海之滨的资源再一次急骤减少。 也就是形势赶不上变化。黑海蟒一族很快就整族搬迁了。北海之滨的坚壁清野也因此而半途而废除。青木派里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如果再让黑海蟒一族坚壁清野下去,偌大的北海之滨很有可能变得跟舔过的盘子还要干净。 妖族向来最讲实际。本来北海各妖族就看不上北海之滨这块光骨头。现在,他们都忙着暗斗,更加无暇顾及。这使得刚刚经过黑海蟒一族两次大清洗的北海之滨反而迅速的平静下来,得以休养。 青木派虽然一直穷得叮当响,温饱且是大问题,但是为了北海之滨的长远发展,长老会下了禁令,没有长老会的许可令,门派之中,任何人严禁在北海之滨采集、狩猎等。 沈云身为门主,必在“任何人”之列。即便是为了犒赏凯旋的英雄们、招待贵客,他也不能带着弟子们去北海之滨打猎。是以,这一次,他们是去了北海腹地的一个无主小岛。 这个小岛原本是在黑海蟒一族的势力范围内。但是它地方小,位置偏僻。因为灵气不足,所以,岛上仅有凡物和一口咸水泉,一直不为黑海蟒一族所重视,岛上甚至都从来没有安排驻守的岗哨。眼下,也暂且没有进入北海各妖族的眼里。 黑海蟒一族和北海各妖族都看不上,却是青木派的暗探们一眼相中的落脚处。他们不但在这里修建了秘密地堡,而且还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暗中搞起了黑松鸡的驯化。 黑松鸡是岛上暂且最有搞得的土产。它的优点是个头大,出肉率高。一只成年的雄性黑松鸡往往能得肉近百斤。但缺点也不少。比如说,嘴尖爪利毛硬,好斗……好吧,嘴里早已淡出鸟来的青木派暗探们眼里,这些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缺点。无非就是多费点心思,多下些气力罢了。但有一条缺点是真正的让他们头疼,那就是黑松鸡肉的口感很不好,柴、糙,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土腥味儿。连对肉食最不挑嘴的青木派暗探们吃到嘴里,也觉得形如吃土,难以下咽。 不过,这也难不到青木派的厨师们。经过数次实验,他们找到了解决的法门,即,在下锅之前,先将黑松鸡肉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再用青木派秘制的烤肉粉腌制至少一个时辰。经过这样炮制的黑松鸡肉烤熟之后,不但土腥味能被去除干净,而且肉质也变得细腻许多,口感得到大大的改善,完全能够用来“打牙祭”了。 如此一来,黑松鸡肉的口感已经不是问题了。在周边找不到更好的凡兽资源的情形下,黑松鸡难打,暂且无法驯化,大规模的圈养,反倒成为了第一问题。 这不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搞到足够大伙儿打一场“牙祭”的黑松鸡肉,沈云不得不亲自带着十几名弟子上岛狩猎。 门主大人一上岛,留守的暗探们很快发现到一个明显的变化——小小的海岛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凡兽,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趴了窝。就连最桀骜好斗的雄黑松鸡们也躲在窝里瑟瑟发抖。 所以,并不是黑松鸡难搞,他们的修为太低才是黑松鸡驯化、圈养计划的唯一问题?暗探们只能满头黑线的将新发现的情况报告给门主大人。 沈云其实带着众弟子从虚空里一出来,便发现了这一情况。对此,他经历得多,早已见怪不怪了——和大多数的修士一样,凡兽们也从来都是这般的“欺软怕硬”。 原本,“天劫”之后,余莽发现了地龙肉这一肉源。可谁叫青木派穷呢。在仙山的人们,不论仙与凡,都接受了地龙肉。如今,地龙干的收益迅速成为了青木派开源的重要项目。大家都舍不得吃了,积极寻找新的肉源。这不,发现了黑松鸡后,全门派的人又都指望上了。 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沈云挥手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不是一直想着要驯养它们吗?” “是呀!多好的机会!”为首的小队长反应快,高兴的一拍脑袋,转身招呼众人,“乘着门主大人在,大家伙们不敢动,我们赶紧的去窝里抓幼崽。” 成年的黑松鸡,不论雄与雌,都好战,性子野得很。再加上,岛上人手少,任务重,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来驯化成年黑松鸡。所以,他们的圈养计划才进展艰难。如今得了好机会,他们自然是放弃难以驯化的成年黑松鸡,直接从幼崽下手。 “大家伙也要抓一些。”沈云又提醒道,“今天,门派里就指着它们开庆功宴呢。”这次袁峰他们出战是头等机密。现在,他们都凯旋了,已在回门派的路上。但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消息依然没有公开,长老会那边依然是捂得死死的,没有通告全门派。反而是大捷的消息太劲爆了,一夜之间,仙山已经传得沸反盈天。北海亦然。岛上的弟子们是门派安在这边的耳目,怎么会不知晓?是以,他大大方方的公布了大捷。 果不其然,一说到大捷,小队长脸上的笑容更深,都快堆不下了。他连连点头,立刻报上北海的相关动向:“是要好好的庆祝。袁爷他们大捷,连北海这边的妖族都收到了风声,传得沸沸扬扬。” “落桑族人太可恨了。袁爷这回可给大伙儿狠狠得出了一口气。” “就是要这样揍死这般龟孙子!” …… 提起大捷,弟子们连“打牙祭”也顾不上了。一个个好比打开了话匣子,挽起袖子,眉飞色舞的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留在地堡里坚守岗位的弟子传讯出来:“报告,门主大人,东北突然出现一大群银线鱼!密密麻麻的,成千上万。” 不等沈云回应,小队长脸上的笑容来不及变僵,嘴里已经惊叫起来:“怎么回事……”话一出口,他立刻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门主大人,这边没有银线鱼。银线鱼味道鲜美,是北海出了名的一道美味。可惜,这种海鱼只能生活在温暖的海水里。我们这边的海水温度偏低,银线鱼活不了,不可能有银线鱼。” 所以,突然出现了成千上成的银线鱼,绝对是出事了。 第二六零章 神秘的仙级禁制 沈云见状,心底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高兴,立时落下了一大半儿。 那么大的一群银线鱼,浩浩荡荡的,争先恐后的往这个偏僻的小岛冲过来。以他的修为,他想“看不见”都难。事实也是。他比哨兵还要早半刻多钟发现浩浩荡荡而来的银线鱼。可是,他暗地里第一时间放出神识仔细查探了一翻。除了银线鱼,还是只看到银线鱼。连一丝丝的妖气也没有发现。想到以前在了凡人界的时候,曾在海边也碰到过类似的现象,他还以为今儿是走了大运,好巧不巧的又撞上了呢。 不想听弟子们的意思,竟是他想多了。银线鱼之所以在仙山都是出了名的一道山珍海味,还有一个原因是难得。以至于如此规模的银线鱼自己“送上门来”,让知晓北海风情的弟子们如临大敌,疾呼“出事了”! “走,看看去。”一挥手,他率先大步向暗哨方向走去。同时,在心底里已然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不是“出事了”,亦或是不管出了什么事,他既然站在这里,这些银线鱼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万没有放过的道理。今天的“打牙祭”,还就非银线鱼不可了! 好吧,也不是他天生骨子里霸蛮,而是此时此刻实在是没得办法了。谁叫青木派穷呢。而他这个门主更是穷上加穷。贵客临门,连道象样的肉菜都添不起。 沈云一动,周边的弟子们也马上跟着动了。他们扯起大长腿,快步跟上。就连岛上的弟子们,明明知道那些银线鱼的背后绝不简单,此时也一个个的都跟吃了定心丸一般——有门主大人坐镇,能出什么事?即便是有事,那也必须是无事……哦,不对,必须是喜事,大喜事。这么多的银线鱼啊,有一条算一条,今天全是他们的了! 一想到今天就能用银线鱼打牙祭,有几个哨探弟子甚至禁不住的喉咙“骨碌”做响——啊啊啊,今天能吃到肉了呢!还是被称为“北海第一鲜”的银线鱼! 有一位小队长立刻齐刷刷的飞过去一对大白眼,同时口语送上:出息! 结果,他的口型还没复原,自己却肠鸣如雷。 小队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呼哧哧——门主大人就在前头呢!周边的弟子们憋得好辛苦,总算没有笑出声来。 他们的这点小动作,沈云不用回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反而心里跟撂倒了醋瓶一般,劣质的醋汤刹那间流遍心底,酸涩不已。 这就是青木岛的弟子啊!守着一岛的黑松鸡,他们吃着没有半点油星子的干粮,就没有一个偷吃的! 多好的弟子们啊。是他沈云这个门主没当好,愧对他们。 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现,沈云脚下的速度不变,只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但心底里的信念却更加坚定了——有同行者如斯,前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自然是,仙挡,诛仙,魔阻,除魔! 此念一起,耳畔竟然想起一道熟悉的霹雷:“叱咤!” 与头顶的万里晴空没有一丢丢的关系。 那是他的识海里平地起雷。 沈云下意识的内视。 果不其然,识海里腾起了一丝手指粗的紫气。它发着光,滋啦作响,象一条小蛇,飞快的冲出识海,滋溜一下,钻向泥丸宫的入口。 说时迟,道时快,泥丸宫的入口处发出一圈细细的金光,气势汹涌的呼啦而出。 刹那间,沈云再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满满! 而此时,紫气已然真的化成了一条闪亮的紫色小蛇。只见它不避不闪,迎着恶狠狠的金光小圈张大血口,直面而上。 不错眼,两者便撞上了。 按以往的经验,它们撞在一起,对沈云来说,并不是很好的体验。届时,他最好的情形也是将如此挨上一记“打神鞭”,两眼直冒金星。而在最初发生这种情形时,他是更难受。不但当时就会眼前一黑,在两三息之内,五感同时消失,而且事后还要头晕目眩一柱香左右。是后来,又陆续碰到了十几次,才越来越觉得轻松。 不过,这一撞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沈云仔细盘点过,总结下来,得到的结论是,是好事。 最大的好处是,每撞一回后,神识明显会变得凝实一些。就这么撞一下,比得他平时苦修小半月呢。 还有就是,他的心境会提升一丝丝。 可不要小看了这“一丝丝”。自从天劫之后,沈云发现这竟是自己提升心境的唯一途径。没有“之一”! 可惜的是,这种撞击从目前来看,纯属随机。什么时候“撞”,怎么“撞”,完全不受他本人控制。不然的话,他真的会一有空就“撞”一“撞”的! 是以,他绝对是乐得其“撞”的,这不,在紫色小蛇还没完全成形之前,便早早的做足了准备——不动声色的暗中深吸一口气,敛神以对。 如此一来,既便是眼冒金星,他脚下的动作也不会受到任何。身后的这些弟子们完全察觉不出来丝毫的异常。 很快,惊喜出现了! 这一回,紫色小蛇竟然一口就咬住了金光小圈! 虽然只是一下下子。 为什么只是一下下子呢? 因为金光小圈这回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狡猾。在被咬住的那一刹那,它周身“嗡”的响了一下,剧烈的颤抖起来。紧接着,整个身形竟也变成了一条金色小蛇,唆的,缠上了紫色小蛇。 顿时,高低立现。可惜金色小蛇只有紫色小蛇的一半粗细。呼吸之间,被后者吞入腹中。 紫色小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了一小圈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撞击结果。沈云不免一怔。等他回过神来,紫色小蛇已然又变成了一缕紫气,飞快的退回了识海,飘飘缈缈的四散开来。 其中隐约可见几截金色的细线。 但它们也很快随紫气一道消散于无形。 于沈云来说,这一瞥已然足矣。 他将金色的细线记得牢牢的。 记住之后,没有原由,他懂了:这是一种很厉害的禁制。 仙级的! 所以,我的泥丸宫入口通道真的被下了禁制。 更准确的说法是,祝融大陆上的人们,不论修士与凡人,泥丸宫的入口通道都被下了仙级禁制。 从前种种苦索,只是猜测冰山一角。现而今,沈云是再也确定不过了。 而且,经此一撞,他也找到了查探这道禁制的法门——金色小圈、金色小蛇,都是禁制的一部分所化。所以,只要紫色小蛇吞下金色小蛇,他就能记住这一部分的禁制。紫色小蛇吞得越多,他知晓的、记住的禁制也会越多……终有一天,他会揭开这道神秘的仙级禁制!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已经听到了鱼潮的喧闹。两个嘴角禁不住的微微翘起。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啊! 第二六一章 大礼 很快,接连两道银白色的亮光飞至沈云面前,先后化成两枚传讯符。那是前头查探的暗探弟子发回来的传讯:“报——,鱼潮背后发现有一队妖族人马的影踪!” “报——,对方有灰色迷雾遮影,看不清楚族群、数量。” 第二道传讯符还没完全被腾起的符火吞没,护住沈云左身侧的小队长便“滋”的哧牙,拧眉请缨道:“门主大人,这里的妖族一个比一个精怪,这鱼潮来得更是蹊跷得很,我先带几个人近前看看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形,他敢赌上全部的身家跟性命,定是门主大人的行踪被哪只大妖察觉到了。所以,来者不善! 他的身后,守岛的众弟子亦是个个警觉,身形紧绷如箭,握住剑柄的手皆是轻筋暴起。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沈云一声令下。 不料,沈云跟没事人儿一般摆摆手,目光灼灼的望着迅速翻涌过来的鱼潮,大笑道:“这是人家尽地主之谊,给我们大送礼呢。” “啊?”小队长轻呼出口,“哪个大妖这么大的手笔?” 他绝对不会怀疑门主大人的判断。这是多年来的经验使然。就象眼下一样,既然门主大人说眼前的鱼潮是本地的大妖们送的大礼,那肯定就是的! 只是他守在这里也不是一时半刻了,对北海妖族的禀性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据他所知,北海妖族全是务实派。没有好处,休想从他们手里头拿到三瓜两枣。更何况是这么多的银线鱼!是以,他真的是蒙了头,猜不出门主大人口中的“地主”是谁。 说话间,鱼潮的前头已经抵达岛边。噼里叭啦,鱼儿在阳光下闪着亮白,跟下石子一般的掉在岸边的沙滩上。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也变得亮白起来。那情形就象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瞬间给沙滩铺上了亮白的一层“鱼甲”。 “大家还愣着做什么!”沈云回过头来,快活的招呼众人,“快收鱼啊!这鱼瞧着有些娇气,不能离水太久,得用玉盒收。” 他这么说是有依据的。被冲上岸的那些银线鱼在沙地里最多蹦不到三下,便纷纷瞪眼张嘴的“躺平”了,瞧着就绝了生机,紧随而来的是,细亮银白的鱼鳞开始卷曲变暗。再联想到这鱼是以“鲜”出得名,他不免有些担心,要是手脚慢一些,这鱼便没法吃了。 “哦哦哦……”众弟子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冲上去。各显神通,呼啦啦的扯出一串玉盒来,用最快的速度抢收银线鱼。 他们人数确实不少,玉盒也多。然而,架不住鱼潮的中浪也紧跟着抵岸,冲上来的鱼俨然变成了一堵两丈来高的银白坚墙利壁。冲在最前头的小队长等数名弟子一时没能收住手脚,竟被砸了个正着。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甚至连“吱”一声都没有,整个儿便被蹦跳的鱼群给埋没了。 所以,人家这大礼送得还是很讲究滴。没有一点手段,只能看得到,摸得着,却吃不到嘴里! 沈云笑了笑,心道:还好我有大冰库! 当即,他右手捏成一道剑指,信手一挥。看似简单,却是对着凶悍的鱼潮使出了一记“移山倒海”的腾挪术,统统收进极北秘境里。 众弟子只觉得头顶的天刹那间又变得亮堂起来。再定睛一看,劈头盖脸向他们打过来的“鱼墙”不见了。天还是那么蓝,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他们的脚边还有一层薄薄的银线鱼,真的会让他们生出一种错觉来——哪有什么鱼潮!鱼潮在哪儿…… 小队长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一把火辣辣的脸,反手捡起脚边的一只银线鱼,嘴里还不忘吆喝着:“这鱼……真长了一口好牙!哎哟,咬人呢!大伙儿都小心点!” 他没有说错。就在被鱼埋了的那一会儿,他周身都感到麻麻辣辣的痛。很快,他意会过来,那是鱼在咬他。而且能感觉到这些鱼的牙口都挺不赖的,跟法器级别的刀剑有得一拼了。 不愧是妖地里的“妖鱼”! 好在他是魔修,日复一日的泡淬化池,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把自己的一身皮肉打造得堪比上品法器。这些鱼一口下去,也只能勉强啃破点油皮儿。而第二口再下来时,银线鱼们明显失了力,连油皮儿都啃不破了。 不过,他也不敢持大。因为鱼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显然是将他当成唯一的生机,前扑后继的咬上来,他的脸、手等露在外面的皮肤见了血。鱼群更加疯狂了…… 谷浦 正想着要怎么破局自救来着,小队长只觉得身上猛然一轻,旋即,头顶大光,就跟压着自己的那座大山被瞬间搬走了似的。他立刻反应过来——是门大人出了手! 这一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劫后余生的他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血,快活的先捡起一条银线鱼来看牙口。 另外几个被鱼群埋了的弟子也同时间被解救出来。他们的修为不如小队长,身上的衣服都被咬破了,光条条的,跟几只血葫芦似的或坐或躺。 青木派的弟子一向对自己抠得很。这不,检查过后,见自己只是皮肉伤,他们连回春丹都舍不得吃,就坐躺着原地休息,任伤口自行恢复,只要嘴里不服气的笑骂着: “好牙口!” “没毒!” “哎哟哟,这牙齿能拿去炼器吧……” 众弟子见状,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合力将沙滩上余下的银线鱼全都收进玉盒里。 估计着极北秘境里的鱼已经够“打牙祭”了,沈云没有收玉盒里的鱼,而是留给岛上的暗探弟子们。黑松鸡也没有要,很快又砸开虚空,带着护卫队一行人返回本部。 “今天打牙祭!” “吃北海的银线鱼! “鱼很多,今天管够!” 消息象风一样在本部传开来。连被阵基牢牢吸引住,挪不开眼的五行门几位前辈们也被惊动了。他们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又看到了惊奇。 所以,青木派是真的有些手段!太师祖吐出一口浊气,挑眉问道:“唔,不是说这鱼不好弄吗?对了,我们上次吃银线鱼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进阵之前呢!北海那边护食得很。好东西是轻易不会拿出来的。而且据说很难保存。当年为了入阵,犒劳我们,据说长老会很费了一身力,才搞出那桌鱼席来。”美须男放下手里的阵图,笑着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尝一尝?” 到了他们这样的修为,美味当前,辟谷不辟谷的,从来不叫事儿。 与此同时,北海的最中心地带也跟炸了锅一般:“青木派真的带走了所有的银线鱼!” “就只有几十号人!他们怎么做到的!” “是啊,换成我们,也做不来!” “这样看来,凡人界那边传来的战报是真的喽!” “战报肯定是真的!我手底下的小的们不敢报假信……” 第二六二章 正好 “打牙祭吃鱼?什么鱼?”从袁峰嘴里得知是银线鱼后,白璋上人猛的一拍大腿,“哎呀”一声从藤椅里蹦了起来,“不好……” 银线鱼可是仙山里出了名的山珍海味哩。袁峰听得奇怪,下意识的跟着也起身,飞快的问道:“怎么个‘不好’?” “哎呀,来不及了。我们先去找沈门主。”白璋上人急切的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 事情其实很简单,是以,才走到半道上,袁峰已然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说白了,就是银线鱼娇贵之极。 银线鱼是鲜掉牙的美味,这是在仙山里人人知晓的事实。然而,正是因为这个“鲜”,也使得它成为了仙山里最难料理的食材。没有之一。不过,后者知晓得人不多。白璋上人也是托了门派里的一位长辈的福,机缘巧合之下才偶然知晓的——捕捞出来后,在半个时辰之内,必须用冰晶石冻起来。再过个把时辰,鱼肉便会被冻成半透明状。这时用快刀片成薄薄的鱼片儿,送入沸水里滚三滚,鱼羹便煮好了。反之,如果没有冰晶石,或者超过了时限,银线鱼便会化成一滩臭水。 只有半个时辰!袁峰也着了大急,赶忙给沈云传音告之。 “正正好!”沈云的传音立至,“我们在膳堂这边还没想出来怎么吃,现成的老师来了!” 袁峰听完,冲白璋上人笑道:“云弟说是不知吃法,但声音听着根本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可见带回来的银线鱼没事。”这么说着,他也不慌不忙起来,冲后者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也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好。”白璋上人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与沈门主相识以来的种种在脑海里飞闪而过,他难堪得能把鞋底抠穿——什么时候沈门主做过没把握的事?所以,说今天用银线鱼打牙祭,那肯定是今天吃得成的! 不一会儿,两人也到了膳堂的门外。 “快来,这鱼没老师教,还真不知道怎么吃。”沈云大步从门里迎了出来,“一定要用冰晶石冰冻吗?用其他的行不行?” “其他的?”白璋上人再次蒙了。他真不知道除了北海之底特有的冰晶石,还有什么能冰冻住银线鱼。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大门。白璋上人和袁峰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院里……堆满了冰坨子!俨然成了一个冰世界! 再定睛一看,白璋上人忍不住连连抽气:“这些……全是银线鱼?用冰晶石冰的?” 我的天老爷,沈门主这是刚刚刨空了北海之底的冰山吗? 沈云挠头:“不是冰晶石冰的。” 在第一时间发现银线鱼太娇气,离不得水后,他立刻想到的是冰冻起来。可是,一时半会的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冰呢?他能想到的是冰雪秘境。后者虽然早就没了冰雪,名不符实。然而,在巨崖的底下依旧有着浓得能凝成实质的阴煞之气。阴煞之气浓到这种程度,和寒冰没有什么两样。他寻思着应该能用来暂且代替冰雪。于是,一招“移山倒海”便将绝大多数的银线鱼腾挪到了巨崖下面,用阴煞之气浸泡起来。 不想,等赶回本部,他发现所有的银线鱼都变成了一坨坨的冰。更要命的是,这些冰坨里,完全看不到银线鱼了。 鱼呢? 他难得的有些无措起来。 这个时候,袁峰的传音于他来说,简直是天籁。 “银线鱼是融了,变成了一坨冰,还是冰在里头?”他很认真的向白璋上人请教。 谷衤 后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最近的那堆冰坨子跟前站定,很小心的先用手指背轻碰一块冰坨子。少顷,他惊讶的抬起头来:“能冰成这样,一般的冰晶石可不成,少说也得是百年寒冰晶。沈门主,北海那边待您可真大方啊。” 一下子给出这么多的百年寒冰晶,据他所知,以前的仙门长老会都没这面子。 就知道这鱼不是那么好吃的!沈云眼波流转,笑道:“哪有什么百年寒冰晶。是我发觉这鱼一会儿也离不得水,情急之下,用阴煞之气冰封起来。”顿了顿,又道,“没把握好,似乎是冰过了头。” 对于这个回答,白璋上人反倒觉得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因为他在青木派里住的时候,很快就发现青木派用阴煞之气做成淬化池为弟子们淬体。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尝试着下池泡了一回。然后痛过之后尝出了甜头的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隔个十天半月的,都要下池泡上刻把钟——说来又是青木派的一个奇特之处。以他的修为,居然在池中扛不过青木派的寻常弟子们。思来想去,他觉得在淬化池里的耐受度,与修为应该没多大关系,而是功法使然。他就吃亏在功法上。 话说回来。哪个门派没有自己的秘密?对于青木派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精纯的阴煞之气,白璋上人一点儿都不好奇。他右手拿起一块冰坨子,定睛仔细看过,庆幸的连声道:“还好还好!差点儿就冰过了。”嘴上说着,手里也不慢,左手的掌心凝出一道桔黄色的火焰,包住冰坨子。 “所以,这些鱼还没有冰坏?”袁峰好奇的凑上来,也盯着他手里的冰坨子问道,“可是,鱼在哪里……” 话未说完,呈梭状的这坨冰的表面“滋啦啦”的龟裂开来。与此同时,裂纹的下面现出一片片半透明的细密鱼鳞来。 “哦,鱼还在!”沈云松了一口气。 待外面的冰衣碎掉,纷纷掉落后,果然现出一条细条状的半透明鱼来。 看着就很好吃的那种! 白璋上人不觉口舌生津,笑道:“美食当前,且容我先献个丑?厨下可有烧好了的沸水?” “有的有的!”在一旁看着手痒痒的管事忙不迭的在前头带路。 白璋上人一手端着冰鱼,走进厨房里,随手从长案上拿起一把菜刀,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大锅旁站定,刷刷的片起鱼来。 只见鱼片薄如蝉翼,纷纷飞入锅中。待他手里的鱼没了影踪,锅里刚好滚了三滚。 但鱼香味儿却没有一丝透出锅来。 “好刀法!”沈云和袁峰纷纷鼓掌。 管事两眼亮晶晶的,越发的跃跃欲试…… 五行门的太师祖几人听着喝彩声也找了过来。见状,他们又是相对一视,脸上现出轻松之色。 “看来我们这回是来对了!”太师祖笑吟吟的轻轻颌首。 他们的修为远在白璋上人之上,一下就看到了院子里堆得满满的冰坨子是阴煞之气冻出来的。美须公抚掌道:“谁能想到北海之底独一无二的冰晶石竟是阴煞之气造成的!”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正因为想不到,所以,这些年,他们才被一些问题所困扰。现在乍然之下,还是不得其解,却好比迷雾之中现出了一道精光! 第二六三章 阔刀王 太师祖没来得及细思,那道精光已然消失。 罢了!身为高阶修士,太师祖有太多这样的经历,深知是时机未至,不可强求,是以,只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用力的吸吸鼻子,冲沈云等人笑道:“好香!可惜刀上功夫差了些火候……”话音未落,人已经拉出一串残影,直奔灶下去了。 有他带头,一行同来的其他几位五行门前辈也一个个起了兴致,纷纷捋起袖子,加入片鱼的行列。 很快,袁峰等人便深刻领会了刀功在这道菜里头的重要性:经白璋上人煮出来的几碗鱼肉嫩白如雪,香味扑鼻,入口消融,令人忍不住大赞——好吃;太师祖等人片出来的鱼片是一样的在沸水里滚三滚,然而鱼肉晶莹剔透,远闻无味,只在端在鼻下,方能闻到一丝丝清香。待夹一筷入口……哎哟,那可不得了。那薄薄的鱼肉竟是脆的!浓郁的鲜香味儿似乎是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在口舌间炸开来。待这股子鲜香打着滚儿落下喉咙,舌尖上的味道却又变了,生起一道清凉,好似吃了一点细碎的冰雪。感觉着冰雪消融了,食欲已然尽数被激发出来了,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还要吃! 沈云的五官比袁峰等人还要敏锐得多。一筷子鱼肉下肚后,他便“尝”出了银线鱼的鲜味之由来——银线鱼的一身细骨见阴煞之气会与之融合。融合之后,鱼被“冻”成了半透明状,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鱼骨的存在。还有就是,融合之后,鱼的腥味没有了,鲜味被完美的保存了下来。这时,如果能顺着原来鱼骨的细缝将鱼片下来,不但能释放出鱼体多余的阴煞之气,而且还能锁住鱼肉的香味。 所以,刀功在这道菜里真真的是重要之极。 明白过来后,沈云心底里更加肯定了——这鱼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 有五行门的太师祖等人亲自操刀,这场牙祭打得是宾主尽欢。很多年后,绝大多数的人们依然记得那股子鲜香味。然而,也仅此而已。因为如传闻所言,银线鱼对于修行确实没有益补。 可是这些银线鱼真的没有别的好处吗? 沈云是头一个不赞成的。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曾不止一次跟袁峰等人笑言,自己是闻着银线鱼的鲜香味搭上了北海妖族。 袁峰当场大笑:“此言不虚!”然后,敛了笑颜,一本正经的做证,“众所周知的,在此之前,我们几次三番的想‘攀附’北海那边,一直没有成功。打了那场牙祭后,终于让我们拍对了马屁,这才得逞。” 旁边,魏清尘撇嘴轻哼道:“什么几次三番的攀附?袁爷莫要客气。我不在意的。” 只说“不在意”,还是没有真正放下。坐在对面的道长轻叹一声,甩了甩拂尘,细眯起双眼,象是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我记得很清楚,牙祭之后,明明是北海那边先跟我们搭线的。走的还是五行门的路子。” “对,托五行门跟我们传话,说要一起商讨片银线鱼的刀功呢。”魏清尘冲沈云呶呶嘴,“于是,主公就亲自跑到北海片鱼去了。” “只带了我一个。”王长老笑得眯了眼,“我的刀法稀烂的,托门主大人的福,硬是被撑成了使刀的高手。” 袁峰不赞成的摆摆手:“刚开始时确实是这样。现在么,也算是实至名归了。毕竟只论刀的话,划出道来,他们那边还真没几个能在你的刀下讨到便宜呢。” 这也是王长老最引以为荣的。他身为凡人,这一辈子的前五十年做惯了凡人。那时,做梦都不敢想自己在五十岁以后能成为修士,更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后,自己能以凡人之资,以一把菜刀杀遍北海群妖无敌手,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阔刀王”。 至于为什么王长老使的是菜刀呢?那是因为当时他完全不会使刀,于是,只能临阵磨枪……呃,是磨刀,火急火燎的跑去跟白璋上人讨教速成片银线鱼的窍门。 也是他的运气到了。白璋上人教他时,五行门的太师祖恰好打门前路过,一时手痒,亲自指点了他一招,叫做“顺手刀”。 那时五行门上下还是最看重资质。太师祖亦然,传了招式后,没有客气,直言告诉他:“顺手刀”在仙山是有名之招,一招十式,每一式都有法诀。然而,以他的资质,能学会刀式便是大善。十句法诀,全然无用。既然学不学都一个样,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背法诀了,只管每天下苦功磨练招式,争取在这几天里练成熟手。 换成随便一个五行门的弟子,听了这些话,肯定是沮丧之极,从此再无气力提刀。然而,王长老却没有。一来,他的这股子心气早就在五十多年的凡人生涯里被磨练得一干二净;二来,他又不是头一天学刀法,早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使刀;最重要的是,他学“顺手刀”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仅仅是为了应付这一趟的北海之行。 倘若真如太师祖所言,“顺手刀”是名招,拿得出手。且能速成,他能够练到手熟。如此一来,不会堕了青木派的名声跟门主大人的面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练就是了! 离约定的会面时间只有五天四夜了!王长老一头扎进厨房里,从案上操起一把菜刀,“刷刷刷”,见什么,片什么…… “顺手刀”果然名不虚传。第三天下午,他的招式小成,次日便能一顶五,包揽了下整个膳房的切菜活计。 接着又苦练了两天,却再无突破,仅限于小成。 到了出发的时候,王长老提着心去跟沈云汇报。后者听了,不以为然的摆手:“他们哪有那么多的银线鱼!” 什么意思?王长老品咂不出话里的意思来。不过,他再清楚不过,青木派的好手那么多,主公却只带他一人去,定有深意。而他在北海众妖面前来,绝不能露出半点虚的来。也不能太张扬。 于是,他不卑不亢跟着门主大人出了门。 到了北海,果然是一群大妖在等着他们。席面早就摆好了,却是各种时令果子,不见半点荤腥。说是讨论刀功,席间,门主大人与众大妖讨论的也是吃的,从过去吃什么说到现在吃什么,还提了一嘴未来的美食变化,场面热烈得很,却压根就没有人把话题往刀功上引。连提都没有人提。 所以,门主大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层。王长老终于放心下来。 更有意思的是,众大妖纷纷表示他这个“凡人长老”很是亲切。沈云当场表示,王长老擅吃,以后北海这边的事务都交于王长老。 众大妖很直接,一溜的拍手道好。 王长老立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感觉到自己刚刚落下去的心又嗖的提了起来…… 沈云却在这时提起了美味的银线鱼。 事实证明北海没有小气的妖。有大妖爽朗的拍拍手。四只长尾巴的小狐妖合力扛上来一只硕大的浅盘。那盘子晶莹剔透,竟是用一整块千年寒石雕出来的。片好的鱼肉摆成了一丛怒放的牡丹。 竟没有比刀功的意思……王长老不竟生出做梦的错觉。待一筷鱼脍下肚,他方完全咂磨出个中的味道来——北海众妖早就跟青木派隔空比校过刀功了。因为门主大人今番只带了他过来赴会,又是长老身份,所以,他被众妖理所当然的当成了“青木派第一刀”。北海众妖是带着诚意过来的,席上双方又谈得甚是融洽,自然无须再让他或者门主大人现刀功了。 一不小心成了“青木派第一刀”,王长老回到本部后,越发的下苦功练习“顺手刀”。为了提高自己的实战经验,他索性以调研为名,一月里总有半个来月跑去新营区找那边的大妖“练练”……再后来,他身先士卒,在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斗中,真的凭着一把大菜刀杀出了名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阔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