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逐日》 第一章 风说落叶不知秋(一)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一章 风说落叶不知秋(一) 夕阳洒光斜影下,无声斋外面的浅滩湖波光微粼映射在阁楼的窗棂上。 浅滩湖边,无声斋的阁楼的二楼上。 她仍旧从侧墙柜架上取下那本《无回本纪》。 这书是她当时偶然巧合间得到。 这本看着灰跁旧残不起眼的破旧的书,谁能想,竟然是当年‘无回神医’唯一的传世之作。 想那无回神医是何等样的人物啊! 一手有来无回的医术堪称绝世,被江湖中人敬称‘无回神医’。 他的一生独自孤老,逍遥于江湖,更是没有收传一名弟子,去后更是抹影无息。 徒留世人茶棚酒后的一声黯淡叹息。 最初的最初,她也不知道这书就是无回神医的传世遗物————《无回本纪》。 那时只是震惊于此书内惊才绝艳的医术和珍奇药草解说。 那时的她无比的沉侵于此堪绝的书中。 直到——她看到书里的后尾几页内容被损毁,却几行细密杂乱的行草记录在角落的话。 虽然惋惜内容已经不全,但也没有发现这样的隐密所带来的动憾大。 那时起,她知道了这是无回神医的遗作。 因缘际会下得到这本《无回本纪》也已经一年有多。 书里面的所有内容几乎是倒背如流。 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毁了吧!这样的东西留着将来总会是祸端! 终是不忍,也终有不舍,或许还能从中再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就没有再动过毁书的念头。 书里记载了许多药草配方和针灸药疗,这是弋奚所最感兴趣的。 其实她的娘亲不知道,曾经她有些什么风寒失眠之类的小症,吃的都是自己女儿所配的药。 小心的从书案桌沿的边桓中取出一个浑身漆黑的小楠木盒子。 咋看之下,在没取出黑木盒之前,那案桌边沿平滑如常,连那木纹都清晰紧密,却是什么破绽也没有。 再看那楠木盒子,盒子封得极为紧密,盒盖与盒身之间完全看不见一丝缝隙。 只是,那盒盖子上打了三个细微如针的孔,那小孔若不细看也不会察觉。 弋奚将盒子拿进前来,两手按住盒身,轻轻由左往右的旋转,那盒盖子‘啪’的一声弹开。 她垂头往盒子里头看了一眼,又起身走到另一边墙架上前,从整齐林列的药材抽屉中各自取出一些来。 将那些精心搭配好的药材丢进那楠木盒子里,她依着案几面前的椅子坐下。 盒子里的东西很奇怪,看着像是一只金银相交的手饰,一金一银的颜色盘缠蜿蜒,团成一个扭扭歪歪的镯子形状。 若是细看便会大吃一惊! 哪是什么手饰!却原来那两相金银弯缠的是两条活物! 是身型大小只有少女的纤手小指那般细小的两条灵蛇! 若不是那条金色的小蛇轻微蠕动身子,微张眼,伸出细长的信子吞食弋奚丢进盒子里的药材,根本不会认为这样精致别雅的饰品会是两条细蛇缠偎在一起。 可真是能乱人视觉! 直到丢进盒子里的药材被那金银小蛇渐渐食完,弋奚才将两条小蛇取出,置于手心。 弋奚伸手轻轻点点那俩小东西的脑袋,小蛇也仿佛十分享受弋奚这样的亲昵的举动,眯起蛇眼懒懒的甩甩小尾巴。 “你这俩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懒了!”她绻起食指轻弹那银色小蛇的脑袋。 可是银色小蛇却没有给她任何反应,自顾自的憨憨大睡。 “真是调皮!” 她伸手摸摸它的身子,小银蛇也只不过蠕蠕脑袋,又继续蜷着身子憨头睡去。 弋奚将那两条金银小蛇从手心里拿起来,伸出左手的小指,长长的指甲在那小金蛇的尾腹斜斜一划。 渐渐地,一滴晶莹的金红色液体开始从小金蛇尾部缓缓沁出。 接着她又用小指指甲将那小银蛇尾巴上也划上一下,小银蛇的尾腹沁出的是红中带银的液体。 她从案几上拿过一只琉璃杯,接过那沁出的金红色液体,仰首喝下。 摸摸它们的脑袋表示抚慰,然后,弋奚将小蛇轻轻娆缠在她的左手手腕上。 金银缠璇的小蛇紧贴那纤细白净的手腕之上,那样的细致柔白与金属的衬托,绚丽出神秘朦胧的色彩。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举起轻轻晃了晃,侧过头来,出声,“兰开。” “主子。”回答她的那声音来源方向却是楼下,听着又像,就在背后似的。 “传信给兰鹫。”她看着左手上紧贴手腕纹丝不动的两条小灵蛇,淡启唇角,“三日后,启程。” “是。”回答她的那是个低磁男声,声音平滑,无甚起伏。 第一章 风说落叶不知秋(二)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一章 风说落叶不知秋(二) 坐落于上京城西南门方向街面,历朝往年都有些许朝廷高官权贵府邸造建于此,不济或有商甲贾豪富于此购置别庄雅苑。 西南门边城附近这一带显少会有商贩百姓逗游闲走,不过三五两时的往这些权贵官宦府里拜访送礼攀权附贵,或溜须拍马的也时有常见。 当朝内阁右相弋绥扈弋广侯的宅邸便矗落其间,院落相依庭楼穿联,古韵庄雅却也不高调张扬。 庭院园林葱绿,芳草逐戏,精致讲究的也可大雅大俗。 高阔远开的府邸前的额匾上只刻有明了的‘弋府’二字,没有常见的官位王爵的显摆。 应可见这弋绥扈一朝之相虽权可遮天,处世为人还算内敛低调。 朱漆古铜大门两边,一左一右气势雄威的石狮坐立,两排石阶下方恭谨端正的守立着两个魁梧高壮家丁,有见欲携礼前来走访的,被这俩人面不表情的一律挡回。 有市侩精明之人当下自作聪明悄悄塞些许银钱欲‘通融过关’。 哪知这俩人古板木纳,依然不为所动,直硬的挡退,弄得那些怀揣小算盘之人灰溜溜离开。 目视眼前的一拨人忿忿转身,门前两人不过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 老爷交代的事情哪敢含糊。 ————————————— 弋府东院的书房中。 “爹,你上次不是提起三哥要回来了么,几时?”弋颢向对面的弋广侯问道。 “喔…据信里提到,估计…也这两天的事吧!” “爹。这三哥已经去了那白族十二年,这些年间从未与家里联系过,如今…这番毫无前兆的突然回来,您不觉得其中有何猫腻?” 书房里,弋颢看着坐于书案之后闭眼假寐的弋广侯,深思着说道。 弋广侯闻言睁眼,轻笑出声。 他悠闲的靠着太师椅,眼里一时间闪过一抹精光,“呵!…就怕他没有猫腻!” 弋颢的神情看着有些一知半解。“哦,那爹的意思是……” “那不是主要,关键的地方在于他身后的白氏一族,这个百年来神秘传奇的族落,如果要想探入白族,要是能得其支持,我们也好来个将计就计。”弋广侯的神情霎时换上严肃狠厉,凝眸前方空无一处,意味深长的说。 弋颢很早知道父亲只要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在思虑着关键的事情或是下了重要的决定。 可是他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偏壤之地小小的荒蛮部落能翻起什么风浪,但他没有将这话讲出,只在心里这样沉默不屑的想着。 房里又静默半响。 弋颢又思衬着问到,“爹。那目前我们该怎么做?” “无妨,只需,静观…其变即可。”铮镪落声,低沉厚抑。 弋广侯衬起身,负手于身度步沉思。 “……颢儿,鄄城漕运那边…现在也可以收网了,不过可别出什么漏子。……施琅淳那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给别人任何机会的,你得谨慎些,别让手下的人露出马脚,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您放心好了,底下人的背景底细我都派人查清楚了,都是些来历清明的。”弋颢正容回道。 “恩。”弋广侯轻点头,“还有,户部的那几个老东西有什么态度。” 弋颢提起那群老奸巨滑左右逢迎的老油子就火气直串。“嘁!那些老不死的只知道保住自己的老命一条和乌纱帽,贪生怕死,成得了什么大事,就只……” 未及发作完的话被弋广侯甩来斥责的眼神憋回腹中。 “好了,下去吧!”弋广侯摆袖转身坐回书案。 “是。”弋颢亦退转身往书房门口走去,却听弋广侯在身后又叫住他。 “还有。” “老三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弋广侯在他身后面开口,口气仿像突然变得生硬了些。 弋颢跨出的脚步僵硬一顿,不过立时又继续前行,伸手拉开门,走至门口时才微侧首对弋广侯回道,“我,本就,没这,想法。”一字一顿,步伐果决地跨出房门。 看着弋颢就那样走出,弋广侯只是一脸冷然。 他放松心神将全身重量倚在椅子上,闭上双眼,一手轻捏眉头,一个人将近半百的年纪虽然精神抖擞,却也显一股掩不住的疲态。 —————————————————— 这天是十月十五,又到了一个月半,府里的五夫人照例每月的十五到城郊上居寺去参阐听诵,从两年前起。 这已经是五夫人的一个全府皆知的习惯。 位置城郊七八里处的上居寺,香火鼎盛,香客不绝,一直衍传两百多年。 这上居寺如此火旺也是有说法的,踞传,当年太祖皇帝遭亲信出卖被大军围困于上居山,当时太祖皇帝孤立无援,往山顶奔躲,恰巧遇上居寺一小和尚,助其潜藏寺庙里整整五日,终是躲过了大批士兵的轮番搜捕,得以脱身。 最后,太祖皇帝带领手下精忠一举反攻,成就了千秋大业,建立了如今的大県王朝。 后来,太祖皇帝登位御封上居寺为国寺。却被当时的主持大师婉拒,太祖皇帝尊其宗旨,不但未加强权,且每逢节日祭祀之时亲临执行。 如此这般,上居寺就成了百姓心中慈佛神圣之地,年年香火鼎盛。 渐已入初秋的季节,像春天的明朗但没有春的清新跟欢快,秋天是属于风的,它有些孤调而冷清,有些清高又隐透出苍凉。 弋府前庭往西而进就是五夫人居住的未舒园,午后未时的气温有些干燥,静谧得天空的云朵也空荡。 未舒,乃是弋五夫人的闺名,貌之绝色长袖擅舞,自其嫁随弋广侯弋绥扈后,一直独得其宠爱,便再也没有续纳妻妾,是以她所居住的园子特意以五夫人的闺名命名起建。 未舒园内幽静清雅,灰瓦院墙内小道旁长着几棵高大地五针白皮松,午后的阳光透过新发芽的嫩绿松叶的缝隙稀拉地折射下来,像一张密密张开的大网。 沿着墙岸小道走去尽头是一片清澈见底碧绿的小湖,湖水波光粼粼倒衬着湖中心一座悬纱凉亭的斜影,水柔的光影里似梦非梦,园子花蒲里火热绽放的海棠花海红红火火的一大片,间或飘下一两片枯叶盘旋轻沾,放眼四面也没有仆奴走动。 庄园主人的喜好可谓尽显。 厢房里,一身水红绸缎锦衣,如花明媚身姿婀娜的五夫人仔细地吩咐着一旁得力的管事丫鬟里瞿打理着进香所需的物品。 举起嶙花铜镜注视着身后小丫鬟玲珑巧手给自己新梳的一款发髻,不时一手时轻扶两额鬓角发线。 待完全满意后搁下铜镜,姿态优雅的轻转过身,眼含宠溺看着一直静坐一旁,手举着一卷书册看得认真,沉默不言的弋奚。 弋奚已经感觉到娘亲的注视,掩上书,缓缓抬起头来,戴上恬浅地微笑,眼里隐约半丝不耐。 “娘,好了么!”清灵干净的少女嗓音,清越,轻扬。 “漾儿,为何又不梳妆!”五夫人却不知是否察觉弋奚的神情,还是亲昵喊她小名,温柔亲和丝毫不见责问不满的语气。 弋奚一听,瞬间瘦小身子不规矩地趴靠在梓木宽塌上,手里的书卷便随手扔在一旁。 两只细长手指绕倾泄偎肩的青丝耍玩,左手皓白手腕一银金色缠交似金属手饰,绮丽的金银色攀缠起上,衬托着手腕上白净光洁的肌肤,带出一袭朦胧的色彩。 她另一手支拖着下颚,看着自己手中那长长的墨丝,随性恣意的道,“就这样。” “你呀!再这样也得梳梳头发吧!”五夫人虽也任由她的不羁。 起身亲手执梳给弋奚将乌黑青莠的发丝理顺,稍取少许挽起,取来一根白玉百合花簪散散的固定于肩后。 弋奚沉默,也没有再反对,静静地坐着任由娘亲为她挽发。 一番鼓弄之后,五夫人满意自己的杰作。 “恩…真漂亮!喏,漾儿看看。” 她从身后递上一面铜镜,弋奚目不斜视,抓过刚刚被丢在一边的书,陈旧不起眼,灰纸皮的外封,暗线装订,灰朦朦的书壳表面没见着任何的字符。 “不必。”简洁利落的回答,干脆利落的起身。 她径自出了房门,转落时的背影被窗棂透进的疏光斜影照的朦胧不清,将那身影拉得倾斜流长。 未舒幸怏怏的收回举起镜子的手臂,注视弋奚渐远的身影,目光深晦复杂,只有那一声底长的叹息流溢搁置心底深藏的悲切。 华贵宽敞的一辆并驾马车徐徐驶进市集,越到京城中心的中正门越行缓慢。上京城里权贵富豪聚居,街面各式商铺林立百姓行人穿梭其间很是盛貌繁华。 马车从中正门向南转去,南城门虽不够中正门繁荣,却因边郊赶集的进出城百姓多,也是很热闹的。 这里除了行人马车或远商通行,南城一带主要是平民百姓和一般小商贩集中区域。一些欲投靠却流浪乞讨的无归之人也盘桓附近,算是这一京之城唯一的贫民集窟。 前面不远就要到城卫把守的南城门。 一直安静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清柔的女子声音,“停下。” 坐前面驾车的仆从立时勒紧缰绳停稳马车,取下踏板放在马车侧旁,恭身候于一边。 厚厚的绒毡锦轿帘被一只白净细长的女子的手掀开,走下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素色简装打扮的年轻女子。 见那年轻女子下来车后,伸手进去扶出一位身姿雍雅的倾城风华的年轻贵妇人款款走下来,贵妇人又跟着位一身月白衣衫的年少姑娘。 看那小姑娘身型面貌约莫只十多岁,蛾眉敛黛,眉眼绝俗,五官与那贵妇有三分形似。 一头半挽簪起的清秀长发披在后背,眼窝深邃,更突显得一双漆黑眸子净透黑亮,顾盼回眸间有自己未察的冷鬽。 但瞧那美貌贵妇人,五官长相似不像本国人,到像那西边卫国人士。她鼻邃眼棕眼白肤,已为人妇依然很是有一番异域的妖娆风情。 第二章 哪言少时不经意(一)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二章 哪言少时不经意(一) 那贵夫人带着那素衣女子行到街边蹲着几个乞讨的难民身前,从一旁那素衣女子手里接过碎银钱,轻轻放进身前一个衣着破烂不遮,蓬头垢面看不清面目的人的破碗里面。 再依次给其他流浪乞人分发。 就在这时候,那蓬头垢面之人竟然一伸污手抓住贵妇人的群摆突然抱住她的脚。 “夫人,您是活菩萨,,您行行好,再多施舍点给小的吧!小的生下来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一岁就死了娘,三岁时就没有了爹,叔伯还狠心把我赶出家门,竟然还把我唯一相依为命的姐姐卖到了青楼,我死活抵抗他们还叫那些人把我好打一顿……我六岁的时候又被人贩子……到了九岁之时……后来十一岁那年…………” “大人让你设法得到弋广侯手里那份漕运漏银亏空的证据帐表,下月十五我还会在这等你息。” 那乞丐在这一阵嘈乱哭喊中,用秘术传音对五夫人如是说。 看这乞丐,还尤自沉侵不绝的滔滔讲述着自个儿如何如何悲惨凄凉的人生路程……… 五夫人一时之间没有从这突然的‘倾诉’中缓过神来,有些愣神。 一直站在她身后冷眼旁观的弋奚拿过五夫人手里的荷包,执起一枚碎银两递扔给他。 那乞丐前一刻还不绝于耳的叨碎顷刻停止,飞快地身手从弋奚手里接过银子,还很鼎膜陶醉地拿到牙齿上磕磕,喜滋滋地揣进衣兜里。 那模样让人叹为观止。 “活菩萨呀!唉呀,夫人您真是活菩萨呀!” 一时间,街道边一群乞人在那乞丐的起哄下感恩戴德。 弋奚对这样的场面淡然未与置理,转身扶过娘亲向马车走去。 就在弋奚转身的刹那,她直觉有一道角落的光扫过她们身上,一描而过,停在了那乞丐上,且漫不经意地,从东南方向婉转而来。 弋奚差点下意识往乞丐看去,但她也只是在转身时用余光极隐秘的瞄去一眼。 但见,似乎那乞丐身上没见什么异常,表情也没露端倪,难道…… 她凝神,向五夫人所在的方向感应,可那股莫名视线却也好似一直没在她身上停驻过,难道…或者… 上了马车,弋奚换了面向着车窗口坐下。 面对而坐,五夫人只觉有些好笑,“这乞丐也是有乞丐的活法呐!” 素衣女子在旁附和,“夫人,您就是心善,连个要饭的都来跟您叫苦。依奴婢看呀,这周围的讨要的都知道您每月十五要到上居寺进香,全专程在这守着呢!” 五夫人听了只笑笑不语,转而看着弋奚,彼此沉默。 弋奚只是静默地听着,只言未吐,微低头盯着不知道的一个什么地方,黑黑密密地眼睫遮住了眼眸里的神情。 马车开始起行,一时策马带起些微的风,撩起了窗口的布帘一角。 弋奚侧首,顺着那布帘掀起的敞亮看出去。 有一辆刚从南门驶进来的马车,不很起眼的那种,没有繁复的雕纹,没有花哨的点缀,没有杂乱的色彩。 只是那样黑色蓬布全部包裹。 只有黑。 那马车正恰与弋奚她们的这辆马车左旁交错而过。 马车里的人刚好将窗帘放下,弋奚只来得及看清了一只匀俊且白净纤长的手,和肩臂前一片墨黑衣领。 那窗的帘子便已全部打下,沉沉的隔断外界所有。 任那马车驾得比她们的车似乎快些许,只是似乎。 而那块窗帘布依然没有能够被风带起。 弋奚很缓很慢的收回放出去的视线。一双斜飞夜眸呈子夜弯月般的弧度划回,带过一弯绮丽的尾烟。 ———————————— 到了上居寺,弋奚没有和娘亲一起去佛堂烧香,五夫人带着那丫鬟里瞿一起进去了。 五夫人和里瞿先是到佛堂参拜之后,净手燃香虔心膜拜。 主持方丈知道五夫人每月十五都会到上居寺进香,也会偶尔请五夫人到禅房小聊或是品茗。 五夫人她们进香之后便被主持大师请去闲坐。 弋奚待在寺外庭院等候,这上居寺不与其他地方一样种些争香斗艳的花草,全是些四季常青的高博大树。 佛堂里的香客众多,人来往去,拥嚷不喧哗。 一位十七八岁粉衣少女轻步走近弋奚身后,“弋奚。” “你来了!”弋奚没有转身,语调波澜不惊,“决定了么?” 沉默。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粉衣女子才深呼一口气,郑重回答,“我决定好了,我都听你的。” “好。”弋奚终于转身,看着眼前这比她身形稍高的粉衣女子,清绝的脸上神情肃冷,“既然决定了,两日后启程,我会派人与你同往绛州。” 那粉衣女子看着弋奚认真的表情,也敛容低首,严肃回到,“是,主子。” 这样一场决定性谈话,众目睽睽却又隐没于寺院香客人流之中。 未隔墙的交耳谁也不会去注意! ———————————————— 弋府大门前,宽阔干净的大马路,平铺青砖石板,背向西南方太阳的光芒还是有些逼眼,只眯眼恍惚中见着,仿佛光晕朦胧里远远一辆黑色的双匹马车缓缓朝这里行来。 不太真实的感觉,似幻觉里走出来的遥远。 那马车待到府门前才停下,门口恍惚的两人才拉回神思。 马车停下后,那前面赶车的车夫率先下了来,是个坳黑健壮的三四十岁年纪的中年汉子。 紧接走下一瘦高的灰衣小厮,灰衣小厮又陆续从马车里抬下些行李。 隔了好一会儿光景,马车上最后走下一名着一身玄黑锦衣的极年轻俊逸的男子。 他侧首面向这府门,凝眸静静地看着那高悬横挂的府匾—‘弋府’。 他的神情平淡,一双欲胜鸦黑的眸子却似有些空朦出神,瞬间的出神眨眼间冷凝。 轻转回首,冲那灰衣小厮淡淡瞟去一眼,灰衣小厮颔首会意,上前。 门前那两个魁梧家丁却先他一步上前询问,“干什么的?” 话朝这小厮问,眼色却不自觉探在那恒静塑立的玄衣男子身上。 灰衣小厮先是合手恭敬一揖,恭谨有礼的道,“我家公子乃弋三少爷,弋斟墨。烦请且去禀告你家大人。” 那俩家丁一听这话,暗衬应是不假,几天前老爷命人拾腾出二夫人生前居住的‘云白苑’。 弋府上下就在传说定是三少爷要回府了,不过他们入府只不足十年,虽从未见过这三少爷是何模样,也不敢怠慢眼前这极有可能就是三少爷的人物。 “呃,是。”当下机灵些那人调头就往院子跑去。 被留下那人只好充愣傻笑,只觉此时此景竟是局促难熬万分尴尬,那回挡上门攀权附利之人的架头早已忘在九霄云外。 那灰衣小厮却是不管,理齐了行李只管往院里搬进。 那家丁也欲殷勤搭手,不过行李不多,只那小厮和驾车的中年男人就一人一手提完,他只好空手往前带路。 不多时,他们才进前院的功夫,见弋广侯亲自迎接出来,身后还跟着弋夫人,姨夫人和些丫鬟随侍,拖拉喧闹的一群人。 弋斟墨抬目而望,那走来的一大群衣着华丽的人,此刻却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夕那天际边布下的团团乌云,密不透风。 他没有再继续前行,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等着那群人走过来。 走在最前的弋广侯看着好象有些激动,他几大步跨前,隔着弋斟墨约是两步前的地方才止住,站在弋斟墨的面前。 他一伸手揽住弋斟墨的肩,从头到尾,从下到上不住的仔细看着。 “都已经这么大了,爹都差些没认出来了呀!”那双眼睛望向远方,透明空远,感叹里回忆十足的话。 弋斟墨凝眸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情,认真到深刻,深刻到不想回答他的话。 而跟在后面的姨娘夫人也围了上来。 “是啊!我记得三公子走时才到我胸口高呢!现在都长成英俊小伙了。”说话的是玲珑豁达的三夫人李氏,比弋斟墨的母亲二夫人晚三年进门。 “十来年的时间仿佛眨眼间就过去了,孩子们一个个的长大了,咱们,都快老了。” 弋斟墨只是倾挺悠然的任他们看着,打量着,也不回话,脸上带着浅淡礼貌的笑。 终于,他看着弋广侯,轻轻鞠躬。“父亲。孩儿不孝,回来了。” “呵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弋广侯拉过他转向一直端庄含笑的大夫人,“来见过你大娘。” “大娘安好,三娘安好,斟墨失礼。”他向着娴雅端丽的大夫人略一颔首。 “恩。都别净在这站着了,这一路行程,风尘满身的,先到厅堂里歇歇吧!”一家之主母永远是理智周到的。 “对,对。”弋广侯吩咐边上的老管家,“曹元,快把三少爷的东西拿到云白苑去。你且过去安排安排。” “是。”曹管家带着跟随斟墨一同回来的小厮和那中年随从携着行李往云白苑去。 一行人又转向前庭正堂。 “紫箩,去把少爷小姐们都叫来,让他们兄妹们也见见。”大夫人边行边侧首吩咐。 第二章 哪言少时不经意(二)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二章 哪言少时不经意(二) 满芳院,弋兹正在膳房给她娘亲煎药。 这是她每天必亲自做的事情,在弋府里,她不是很相信其他人,也不想有求于别人。 弋兹的娘亲四夫人身患哮喘之疾,一发作起来咳血哮喘不止,且畏寒怕风,逢遇阴雨寒天便会手脚关节针扎绞痛如撕。 这么多年来一直卧塌养病,汤药兼服也未见如何好转,怕是只这样拖着一条命。 紫箩走进满芳院不见人影,来到走廊尽头,转角进了膳房。 果然见到弋兹正在里头忙着煎药。 “哎呀!五小姐,紫萝就知道你在这儿,又给四夫人煎药啊?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去干就行了,何必每次都自个儿动手呢!”紫萝边走进这膳房边说着。 弋兹心底诧异紫箩的到来,也只是也微笑起身迎接,就身擦干手上的污渍,笑容灿烂如花明丽。 “是紫箩姐姐来了呀!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倒是你,来我这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这紫箩自小被大夫人收在身边,是其得力心腹丫鬟,又生的俏丽,阁相府里出的大丫鬟也比普通人家女儿金贵些,将来许个把官家做妻室已成定事。 不管出于什么,弋兹娘俩向来对她礼让一分。 “呵呵!五小姐,大夫人吩咐,说是让您到前厅去一趟。”紫萝依然笑着说。 前厅? 弋兹心里一个如雷惊沉,极力镇定。 该不会是…… 她顿时想起两月前…… 那时大娘也是叫来她,先是和她叨扯些琐碎家常。 “弋兹啊,你娘的病情近日有见好转些么?” 她不知大娘葫芦里装着什么,有只有谨慎斟酌着回话。 “回大娘,我娘亲的身体还是个老样子,靠吃些药拖着。” 大夫人脸带慈和,“这样啊!可得当心将养着,这老病根呀就是靠吃药扶持住的,也该让你娘经常出门走走,透透气,散散心,别老在房里待着,憋也该憋出病了。” “是,弋兹记住了。”弋兹颔首应到。 “嗯,这我也就放心了,对了。” “弋兹啊,好像你这个年前就已笈笄了,别家的闺女到了这个年纪都该许个人家嫁作人妇了。都是我这个当大娘的疏忽了,都这么个大姑娘了。放心吧!你的事大娘会给你好好张罗的,啊!” 事后才隔两天,大娘就差人告诉她,户部侍郎的二公子已有意上门提亲,叫她好生准备,到时安排他们见上一面。 谁知那户部侍郎的二公子是个孱弱药罐,顽疾复发久病不起,拖至如今…… 紫箩见她脸都已发白,也不再唬她。 “嘻嘻……你想哪儿去啦!不是来给你提亲的,看把你给吓的。是三少爷回来了,夫人让你们都过去。您赶紧的,我还得去通知隔壁院儿呢!” 紫萝笑着说完,也不待弋兹回应,自顾转身走出了满芳院。 弋兹险险搁下惊悬的一颗心,方才注意到紫萝刚刚讲到的话。 “三少爷?”弋兹的思绪被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卡滞。 细细回忆,仿佛在她很小的时候,小到那些记忆都已经朦胧了黑白光影,那残缺的断片里,似乎应是有‘三哥’这样的…称呼? 不过,后来是因怎么回事才被送回他娘亲三夫人的母族里,在她那的不成形的回忆枝节已不能确定了。 短短从满芳院到前院厅堂的路上,弋兹遇见同样前去的四哥弋颢。 还有远远一段距离,弋兹低头前行,装作没有看见。 他似乎特偏爱着那一身轻浮肤浅的艳紫,还配上一双紫红金亮的高邦锦靴,恐怕自以为特别玉树临风。 弋兹在心底冷哼。 见着两人越走越进,她垂首顿步,微倾身福礼。 弋颢并没有搭理她,自顾昂首目不斜视,直直朝前阔步而行。 她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遇待的。 弋兹犹豫少倾,终是沉默地跟在弋颢后面。 只在厅堂外,弋兹就听见一向侃侃擅谈的三夫人的说笑之声。 弋兹跟在弋颢身后慢几步而行,三夫人一转眼就看见了走在她前面的弋颢,起身招手。 “颢儿,快点来见过你三哥。” 说完又转向弋斟墨,“三公子走那时,颢儿也才六岁,小你一岁,你们应是有印象的吧!” 弋颢却是直接走到一空椅上坐下,没有接三夫人的话头。 “爹,这就是我三哥?” 他视线移往对面端正雅坐的弋斟墨,视线上下打转,看,与其不如说是在打量。 那眼神犀利且直铎。 弋广侯见此立马呵斥。“颢儿,不得造次。还不快快向你三哥见礼!” 弋斟墨轻轻搁下手里的茶杯,抬首,毫不介意的微笑承接弋颢不善的挑衅。 他温文有礼的冲弋颢颔首,“四弟。” 顿了顿,唇边的浅笑被稍加深些,又才说,“四弟多年无恙否!” 弋颢见他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再瞧那人嘴角让他刺眼的笑,总觉有些恼怒。 可也无从发作,只轻哼了一声就算回应。 这样的无礼,弋斟墨依是从容含笑,但也没有再寒暄,只转向从进门就一直于角落沉默的弋兹。 “这应是五妹弋兹吧!站着作何,快跟大家一起坐下吧!” 这样的话让弋兹有些吃惊,眼前这人的细心入微。 她抬眸不着痕迹打量前方端坐的人,又极迅速地掩回,几乎,就没人察觉她这一番小心思。 风神清朗,温雅俊逸。 这是那时弋兹第一次见到弋斟墨时的印象,很久以后的弋兹也一直会深刻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她小步上前,微行一礼,“正是小妹,见过三哥。”弋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呵呵!五妹都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真是时光如梭呀!” “三哥夸赞了。”弋兹一直保持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周全。 却听一边大夫人开口道,“好了,人也见了,咱们别尽罗嗦了,先让墨儿回园子好好梳洗休息一番,这一路风尘的。到晚上再办个接风晏,一家子都聚聚。” 弋广侯也道,“也好,待会儿你五娘和小妹她们也就回来了,全家人都一起。墨儿你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弋斟墨起身,倾身行礼道,“父亲,那斟墨就先行告退。” 第三章 彼时凡尘不落眼(一)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三章 彼时凡尘不落眼(一) 弋府里背向南面的云白苑已经空置了约近十一二个年头。 如今因弋斟墨的回归,弋广侯才又重新命下人里外整顿四下清扫。 尽管如此,这座位于南面边角的园子常年无人居住,还是毫无生气,死寂沉沉,一派枯败灰暗之象。 就连当年二夫人在世时最喜爱的那满池的碧莲,现今也已枯死凋零,只有那一片没有波澜的赤突突的湖水,在岸边尽头隐约能分辨出一条杂草覆盖的模糊着石板小径。 前院里也甚无花草,从前的那些花红白绿不知是被移种还是它们自己枯萎,反正如今只剩着园子里成片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丛。 可笑的是,那片满葱绿的草丛尽也不得安生,被挖土掘草翻新后种上些时令花,却不知怎的也有些不堪成活的萎靡之象…… 当年……还有谁会有闲暇记得那些个不在重要的当年…… 从走进这云白苑的大门,弋斟墨一路款步缓行,拿眼看着这些,突觉手心僵凉,眉梢的弧度不觉察的染上一抹生硬。 跟随他同回弋府的两随从早已在门外恭身候立。 “公子。”说话的那个是着灰衣的长槿。 斟墨走进前开正堂,负手背立,环视屋内这些崭新的器具摆设,一股子生新木漆的刺鼻味难以忽视。 他徐缓吐声,“谨言慎行,不可生事。” “是。”两人皆垂首应答。 “公子,这是刚收到的长光那边的情况。”长槿从袖摆里掏出一卷很小的纸条递向斟墨。 斟墨这才转过身,接过纸条,就其展开。只一目扫过,再未细看,垂眸静凝一阵。才道,“让他这阵子不用往这里联系,我自另行安排。” “是。”两人领命后便退下。 斟墨站在门边,久久凝视外面的院子。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浴水而生,明澈清亮。只是此时那双明澈透亮的眼眸撒出的视线找不见焦点。 酉时末,就见曹管家前来,还带来了两名小丫鬟和两小厮,谨步跟在身后。 “三少爷,老爷夫人已在东院备好晚宴,还请您移步。” 转身指过后面的两男两女,“这几个下人是伺候您起居日常的,您若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老奴这就着手置办。” 这年近半百的老管家,在弋府里已有二十几年。 对他这小辈主子说话口吻依旧恭敬到卑微。 这样的情况大都只有两种:要么深暗世故,极会处事为人;要么是忠厚呆板,老实淳朴。那么,眼前这严肃而有礼貌的人是属于其中哪一种呢? 他鳖了一眼一直低头卑怯站立的几名下人,两小丫环着嫩绿衣衫,躬身卑立,看不清面目。 另两小厮身形高矮差不多几,皆是青灰粗衣,合手躬身。 他们上前一步,皆面向弋斟墨鞠躬问安。“三少爷。” 弋斟墨只是淡淡一眼转回,却并没有说话。 一直随侍斟墨身旁的长槿见着自家公子态度,领着那两小厮丫环下去了。 “你们几个都叫什么名字?”长槿询问。 “奴婢叫如燕。” “奴婢叫如莺。” 两名婢女站出一步齐齐答道。 “小的叫东贵。” “小的名叫常启。” 长槿围着这几名下人上下挑剔的打量一番。 “嗯。我知道了。” 他对那俩丫环说,“你们俩以后就负责公子膳食穿用和打扫之类的吧!” 长槿给每个人分配岗位。 “是。”那俩个丫环垂首应声。 “至于你,我看你人高马大的,就跑跑腿,打打杂吧!” “是。”那叫东贵的答应到。 “还有你,以后就来书房伺候吧!” 长槿指着那名叫常启的下人说到。 “小的明白。”那叫常启的回答。 —————————————— 五夫人和弋奚进香归来之时已是酉时四刻。 刚进未舒园不稍会儿,曹管家后脚就已跟来。 侍女里瞿前来禀报,“五夫人,曹总管求见。奴婢已让他在侧堂等候。” “哦!我知道了。”未舒到有些稀奇这位弋府的老管家前来有何贵干。 “对了里瞿,小姐呢?”从回府就没见弋奚的影。 “小姐应该是直接去无声斋了吧。” 无声斋,就是弋奚自己的书房。 约是年多前,那时,弋奚说想要有个自己的书斋,还说可以随时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因为在弋广侯的书房常常都有守卫把守,还不让任何人进去。 且指定要选址于未舒园西边后花园那浅滩湖的对面。 因五夫人未舒受弋广侯宠爱,爱屋及乌,弋奚也算是弋广侯的掌中明珠,尤其年多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更胜其及。 弋奚是他最小的幺女儿,再加当初弋老爷坳不过五夫人的软磨硬泡,便命人在浅滩湖对面建了座小阁楼—现今的这无声斋。 无声斋,是弋奚自己取的,阁楼上的牌匾是她当初随便找块木板写上就直接挂上去了。 原先这浅滩湖对面乃是一片林子,这无声斋如今就形成面朝湖水,背对树林之势。 平日,也只有弋奚身边的小书童于此清扫,再无他人踏足。 隐有一府净地之感。 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无形中成了府中禁区。不过对于这么边角偏僻之地,本也是没有人愿意到此闲逛的。 对此,弋广侯是默认的。 有了这一家之主的默许,其他人即使不满也只能嘘声。 平日里决大多数时间,弋奚都是一个人呆在无声斋。 无声斋里的小童子是弋奚一年多前带回来的。 从最初来到弋府起,他就只在无声斋伺候,好象从没有出过这里一步,也不和府里其他人交道来往,甚至从不和除弋奚之外的任何人讲过话,看着只十几岁的小童子感觉起来却觉十分冷僻。 无声斋整座阁楼是有两层的。 书架书册基本都搁置在进门环屋,楼上是弋奚专门辟出来摆放文房四宝和休息的,不过,最上一层却不知道是用来作什么的。 这阁楼上,墙壁靠窗一面置放着黑桦木制朴质书案,书案旁边有两个靠墙高立的筑阁书架。 上面整齐罗列着各色各类的或薄或厚的书;半开的窗户隐约可见被初秋地风扫过的湖边栽种的几株古老香樟树。 几片干枯叶子静静飞落在窗棱上,被那变换的秋风主导着音符的旋律轻扬跌起,还在忽起忽落飘旋着舞动。 窗边的茶桌上一套青釉茶具孤零安静地摆在那儿,紫金香炉里燃着熏香,炉盖上隐隐现现的青白烟雾丝缕盘旋似妖娆妩媚的舞娘绕着房内四周每一角落留下伊人清香;清淡的暗香在平静无阑的空气里浮动。 似乎一切都表现出了这是个安静小角落,一片沉寂宁静的世界。 弋奚站在阁楼上,轻轻将身子靠着窗边,欣赏着落日夕阳,斜日余辉拂触浅滩湖水,微波轻摆,橘光潋滟。 她闭目伸手,感受清风洗脸,水雾沁脾,暖晕温身。 “小姐,东院派了人请您今晚过去用善,说是有个家宴。”小童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弋奚依旧身型不动,眼未睁,淡淡回应,“恩。” 只是意料以内,从刚回府就察觉。 从…小丫鬟们的脸红羞怯的窃窃私语,从…云白苑方向有奴仆走动和那点点灯火,从…很多细节,从…很多地方,就已,察觉。 她享受着暖阳晚照,深深吸一口干净的空气,摊开一只手掌,放落手里的细碎纸屑,看着任它由风携带,飘到窗外面的浅滩湖上空,跌跌飞扬。 东院此刻已早早灯火通明,热闹不已,院中央摆好了大方桌,各式的菜肴佳品,水果点心琳琅满目,伺候主子们的丫鬟小厮谨然有续的穿行。 已近戌时,当弋奚不慌不忙的来时,庭院中,席间之人已差不多到齐。 见她迟迟到来,五夫人正欲训斥,弋广侯先她出声,“漾儿,就差你了,来,快快入席吧。” 五夫人明智禁声,而是转而附和弋广侯的话,“漾儿,爹在叫你呢!还不快入席就坐”。 此时,席间的人全都盯着晚到的弋奚,她迎着这些或不满或漠视或探究意味不明的眼刀走向席间。 上席坐着弋广侯和大夫人,大哥弋郅笙今晚也在,他坐在大夫人下手第一位。 弋郅笙是京巡卫队的,于宫里任职,经常不落家。 老四弋颢挨序而坐。 最后就是经常爱低垂着头的弋兹。 而弋绥扈的下首却坐了个弋奚不认识的白衣男子,五夫人和三夫人都依次坐于他之后。 所以弋奚只是走到弋老爷和大夫人的对面坐下,隔着那长长琳琅满品的桌。 但大家似乎忘记了未向弋奚介绍那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可能在她没来之前就已介绍一次了,也可能是认为没这必要,反正没人再对她讲。 “人都齐了,大家就都动筷吧!”弋广侯首先举筷,长主发话,大家也都开始举杯吃菜。 “来,老三,尝尝这个。多吃点。”弋广侯不时的亲自给那人夹些菜。 “斟墨,这个是你娘亲以前最喜欢吃的,你也尝尝。”大夫人也频频亲和地给弋斟墨夹菜。 “谢父亲,谢大娘。”弋斟墨都微笑接受。 但在场之人祖辈都是官宦大家,言谈举止和礼仪教养根深蒂固,席间交谈比较稀疏,只三两声。 弋奚知道那个人刚才在她进来时那一瞬打量过她,尽管痕迹极浅,依被她所捕捉。 她抬眸直视侧前方的那人,她要光明正大的打量他。 一袭白衣,墨发高髻,棱墨之眉,斜梢双目微低垂,高而秀挺的鼻,唇略嫌薄,用餐姿态正襟而幽雅,一双匀俊纤长的手…… 应该是感受到了弋奚的目光,他也抬头,不避不躲回视弋奚。 两双深沉邃眸甫一相接,皆心头一震。 一双似曾相识的眼,弋奚按讷心头震惑,仔细搜寻记忆里的片段,视线却依然绞着那漩涡般的潭眸不放。 弋斟墨心底亦是震惊的。 那个看起来年龄似乎还不到十三四岁的女孩竟然有这样一双不符年纪的……能穿透人心的眼睛,让他错觉沧桑已老。 一常暗涌汹流隐于平静宁然之下。 终于,弋奚收回视线。 直直的,非常突兀的拉回视线,她低头安静地吃饭。 一双夹着菜的筷子伸进她的碗里,是五夫人,“怎么净吃米饭!来,多吃点菜。” 是一块糖熘鲤鱼,弋奚最不喜欢的一道菜,将它扒到碗的角落,举筷在面前最近的盘子里夹了根青菜。 弋奚敏锐地察觉,那人对他们一切的态度,是如此的谦和有礼,却那么的轻藐。 第三章 彼时凡尘不落眼(二)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三章 彼时凡尘不落眼(二) 席对面的大哥弋郅笙站起来,朗声对弋斟墨笑道,“三弟,咱们兄弟十多年没见了,今晚一定要痛饮一番,来,大哥敬你。” 一槲酒被他仰首饮尽。 “大哥好酒量。小弟不擅饮酒。”那人亦起身饮尽一杯,却是细品悠香,缓缓入口。不像弋郅笙的洒脱利落却有另一番雅韵。 见着他饮尽一杯,弋郅笙打笑道。“诶,我看三弟你的酒量很好嘛!再说大家兄弟高兴,多喝几杯无碍的。” 弋郅笙可是名副其实的个千杯不醉。 “既然如此,那我也敬三哥一杯。”老四弋颢挑着眉毛,玩味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莫测的微笑,一口吞进杯中酒。 “四弟也是雅量,我再多喝也就不行了。”虽是口称不擅饮酒,却也是微笑着来者不拒,礼貌地照单全收。 “你们兄弟几个,闲喝几杯无妨。来,咱们一起饮尽这杯。” 坐于上方的弋广侯兴致颇高。 “对了!老三,这些年你在白族过得怎么样?怎么也不给家里稍封信回来,大家都挂念你呢!” 三夫人说话一向快言快语,直白又直接。 “劳三娘记挂,斟墨这些年很好,只是您是知道的,斟墨娘亲的母族向来有规定,里面的族人不得与外界有瓜葛干预,是以,这次回来了,斟墨也不可再回去了。” 一番话说得连消带打。 众人皆知白族族规严禁命令族人不得与外界人士有任何瓜葛,因为白族这个神秘的部落就是个隐世的桃花源,可百年来朝廷江湖中皆是对白族这个话题避讳不已,究其因由,外人无从得知。 “哦。呵呵!是这样啊!那好啊!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岂不更好!” 三夫人乐呵呵笑着,适时出来打圆场。 酒过三巡,席上父子几人几番推杯交盏回合后,弋广侯已显酒力不胜。 起身扶着五夫人未舒的手臂,走得歪歪倒倒地回房休息去了。 见着他们一走,大夫人和三夫人也都相继散去。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叙叙吧!我们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说话的依然是一脸笑容,豁达爽朗的三夫人。 其实,席上几位长辈一走,剩下的人谁也不想在待下去。 整个晚上的宴会弋兹都是沉默的。 她一直沉默进食,一直沉默的看着老四弋颢的言语挑衅,一直沉默的看进弋奚和斟墨的眼神交锋,也一直沉默的看着大夫人的冷淡姿态和三夫人的暗暗嫉妒。 但却几乎没人会去注意到弋兹,在这个家里,弋兹是容易被忽略的,容易被遗忘的。 弋广侯共育有三子三女。 长子弋郅笙和二女儿弋蔓同是大夫人所出。 而二姐弋蔓已于前年出阁,嫁给了今新任的户部员外郎张淮,日子过得也平淡幸福,前些日子还听说她已经怀孕几月了,以后该是过着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吧。 老大弋郅笙也已在朝廷谋了份不错的差事,能力才干不拔虽无大作为,也算塌实敬业。 老四弋颢是三夫人所出,也是最得弋绥扈器重的儿子,大有栽培其传受衣钵之意,不过在弋兹看来,弋颢性格浮燥,难成大器。 小六弋奚是最得弋绥扈宠爱的小女儿,或许其中也因为她母亲五夫人得宠的缘故,弋奚虽不像其他千金小姐般娇蛮矜贵,阳春不沾,可是又一身的脾气个性和举止作风却是个十足怪僻,或许从小都这样,虽不嚣张但又张扬……反正弋兹一直觉得她难以相处。 她看着弋斟墨,这个老三…如今才刚回来,前景…未知。 但她感觉道这个三哥,他,不喜欢这个家。 —————————————— 晚宴散离时已晚。 弋斟墨回到云白苑已是月上中梢,子星照影。 凉风拂夜,伴树之风有声能见形,檫刮树叶的声音也不失为大自然天成仙乐。 秃地之风迅疾嗖凉,风声远荡,大气孤凉。然仅圈禁于一方寸地,听那秃地风声却又是回荡盘旋,久徘不绝。 云白苑,园里那新翻掘促栽的大片时令花夜影中草更显萧条苍白,姣月蝉明,白日里冷清的湖此刻却被照的磷光微闪,万般风情展现。 斟墨漫步走近湖边,随意找了块平坦些的草地躺下,看着眼上空黑幕中群舞辉亮的星子,感受着轻柔温和的月光拂过脸庞,吹拂着清凉醒神的夜风,只觉此刻是少有的放松和安宁。 突然,有轻微几不可见的脚步声传进耳朵,他屏息凝神,却没有动。 声音近了,渐渐已近到身旁。 “公子。”是他的那个灰衣随侍,长槿。 …… “长槿,随我出去到园子里走走吧!”他依然看着夜空里的星子,未站起身。 “……,是。”见着弋斟墨没动,长槿也只是站在一边等候他。 静寂黑旷的夜,明亮皎洁的圆月高高挂于天际,明柔华光撒给每个凝望它的角落。 出了云白苑,随意的闲走。 云白苑背向南面,弋斟墨两人散步往西。此时整个府里已暗灯火,除了两院之间的相通走廊上梁柱两侧挂着几个光线不大明亮的灯笼,别处阁院厢房并没有什么光亮透出。 看着出现在视角前方那座精雅别致的庄院,弋斟墨转过身问长槿,“这里就是未舒园?” “回公子,正是五夫人所住的未舒园。” 弋斟墨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座院子,低头自语,“原来他喜欢的女人,就是喜欢这种风格的园林呐!” 往前些便是未舒园的后花园,可此时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湖泊边上,那座阁楼中有暗黄朦胧的微光透出,不能忽视的醒目。 弋斟墨盯着前方湖边的阁楼,“那儿,是什么地方?” “公子,此乃未舒园后花园的浅滩湖,前面那儿…呃…记得长光查得的消息,应该是五夫人女儿的书房,错不了。”长槿边回想边回答。 “哦!”弋斟墨若有所思的轻点头。 走得近些,便会觉得这阁楼虽有光亮从镂窗透出,可却是静得有些诡异。 弋斟墨静静站在浅滩湖边,夜晚的凉风叙叙抚过脸庞,很是舒服。 弋奚靠在窗户一旁,看着湖对面的那人,也不时能感觉到一束探寻的视线往她这透光的窗户方向扫来,她轻轻勾起一丝笑容。 她伸手从书案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依他的敏锐,应该不久就能发现自己反被人窥视吧! 弋奚还是起身,走回后面书架边的案几,未再走到窗边去。 一页宣纸,一砚墨,狼毫挥撒如云,未几,一张纸上已列满青墨飘逸的行书,秀静中隐藏着欲挣脱而出的冷肃。 “兰开。”弋奚说话未回头,将那纸笺摺叠装入信筒。 “主子。”扣得低哑的声音立时回应,却左右未见人影。 弋奚一手将信筒递出,“将这个交给兰择。” 她拿着信的那手隐进了烛光的黑影中,只见烛台微光细微一闪,弋奚手上的信筒就已被取走。 顿了片刻,她凝眸道,“去查查今日回府的那个人,…一切背景。” “是。” 从头到尾房里没有见着那低哑声音的主人。 ———————————— 取下一直盘缠在左手手腕上的金银小蛇,它们软绵绵的对着弋奚耷拉的小脑袋。 “呵呵!两个小东西,又饿了吧。” 抽出置于书案边侧里的楠木盒子,将两条小蛇放进里面。 一条几寸长生鲜活蹦的毒蜈蚣被弋奚丢进盒子里,金银小蛇立马支起精神,开始抢食那差不多有自己身量长的蜈蚣。 弋奚观察着盒子里的动静。 那条毒蜈蚣虽不比小蛇身长,长着两排脚的身子却比小蛇们粗宽一些,要是被那些脚扎上一下,剧毒攻身。 它准备反扑。 金银小蛇好像相互默契般从刚才的抢食开始联手进攻,金蛇于前方面门周旋蜈蚣,银蛇伺机尾后暗算。 毒蜈蚣须得前后顾及,因为小银蛇的细尖牙时刻瞄准了它的没有防护的尾腹。 猛的一伸头,小银蛇趁它对付前面金蛇时突然发难。 蜈蚣一有危险感应,马上将尾巴甩到一边,可还没有来得及便被金蛇瞬间咬住,将尖牙里的津液注进蜈蚣的体内。 银蛇也立马不甘落后的咬住蜈蚣的尾巴,进攻已经结束,那蜈蚣已经死了,现在银蛇上来只是来抢今晚的食物。 片刻之间,毒蜈蚣被两条小蛇扫进腹中,意犹未尽。 食下蜈蚣的一瞬间,金银小蛇的身子眼色变得更亮,那银色比月辉更明,那金色宛若午日璨阳。 弋奚很满意这俩小东西的表现,“干得好!两个小东西。再奖励一个。” 又一条身型稍小的毒蜈蚣被弋奚丢进盒子。 这回,没有残忍激烈的撕咬,小金蛇懒懒的不屑的喷射出口里的毒液,那毒蜈蚣便已挣扎不了,渐渐僵死。 原来刚才的一场激战只是因为小蛇们的一时兴致! 不过,也算是弋奚对它们的一种训练。 第四章 山连林,迷雾朦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四章山连林,迷雾朦 这个时辰,各房院主子都早已歇息,下人们也皆回到房里躺下舒解一天劳动所带来的疲惫,只有看守大门执夜的两个看卫,互靠在墙角打盹儿,还不时扯出一两声轻微地呼噜。 东庭院是府中弋广侯所居所的主院。 弋广侯的书房,此时,却还见房间两侧镂空窗纸里透出昏黄的光,烛火灯芯哧哧燃炸声,一朦胧的影子倾身上前拨挑几下,顿时屋子里的光线更甚。 趁着子夜寂静凝神侧耳,书房里偶尔沁出低语轻声。 “爹。等太子弱冠监国之后,咱们动手的机会不是更少了么?为何您……?” 书房里,弋颢看着坐于书案之后的弋广侯,深思着说道。 弋广侯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席桌上的昏浑醉态,身上早已换上一袭灰色寝衣,一张棱硬刚毅的脸血色如常,眼眸中散发着清醒理智。 他悠闲的靠着太师椅,“呵!只要我们现在手里有施老东西漕运亏空银两的证据,手里有他的把柄,只是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况且老皇帝也没有表象那么昏庸无能,他恐怕也早就想除掉施琅淳了,只是施琅淳行事没有留下破绽而已!” “哦,如此说来……”弋颢犹豫着没说出口。 “不过,为了填补造银亏空,最近施琅淳在拉拢姜怀胄,要是姜家也投像施琅淳那边,事情就比原先复杂了。”弋广侯担忧。 弋颢建议道。“爹,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与姜家合作呢!” “你以为只有你才这样想吗?你以为施琅淳和姜怀胄便是头脑简单的人物吗?姜家目前既不否决也不明确表态,看来是想几边游走了!”弋广侯眯眼说道。 “那,我们就这样让姜家天高地厚的逍遥其外?” “别急,现在施琅淳那只老狐狸恐怕也打着这样的注意,先让他去探探姜家的态度也好。不过,你以为姜家就是好对付的吗?姜家这些年在江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弋广侯已经和他们交道了几十年,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那,难道我们就坐山观虎斗?什么都不做吗?” 这样的问题却使得弋广侯一阵的沉默。 过了良久。 他才感叹的道,“即已身在局中,谁能跳得出去?” 争名夺利谋筹算计几十年,有时也会恍然般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目标,或是被路途的风景吸引迷惑。 可是,人却已路已途中,怎能半途而废呢? 又能往哪里走呢?朝廷之中,几大世家或皇权者间的明争暗斗从不曾停歇,斗跨了应家,斗走了姜家。 但,即使现已极少参活政事一心谋商利的姜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弋家能走到今天的,能保得今日荣耀地位,少不了尔虞我诈和阴谋手段。 权政之斗是要靠心狠手辣和阴谋手段维持下来的,岂容你优柔寡断和妇人之仁。 现如今,施家囊掌整个朝廷户库,大权在握势头如日中天,且又有施皇后这座靠山,如今県纾帝年老,身体精力也日渐枯竭,恐怕时日不多,太子登位已是局势所催。 此时的弋家也只能避重就轻,不可硬碰。 不过。 往往任何可预料的事情,将它发生来临之时,却又难免会有不可预料的意外。 现今,大県朝,安平41年间。 时年已55岁的県纾帝寒疾恶化严重,卧病于塌,有心无能,已不能理政。 诏命左右两位内阁首辅,施琅淳施钦侯,和弋绥扈弋广侯,共辅未及弱冠的太子県邯郸暂代监国。 県纾帝膝下本应是儿女成群坐享其人之福。 可除了皇后施氏所出七皇子県邯郸独侥幸存活,安康长大。 至于其他皇子公主便不是母体难产两尸和胎死腹中,便是养活不过三岁便皆猝死暴毙。 即便当年曾有一皇子生来痴傻,被送往宫外一处行宫照养,也未能活过这诅咒般的三岁大劫。 究其因由,却是无从说起。 大県朝选立皇储本是没有明律立长不立幼或是立嫡不立长。 当初立七皇子県邯郸为太子只是顺章成理,而已。 却说这施钦侯和弋广侯二位首辅大人本就是当朝五大世族之其一,再加现下这监国理政一权,可谓是位高权重到一时无两,朝廷官员无不巴结奉承。 不过,一国之上位者庸碌无能,实权外落,便使得朝廷间贪官污吏勾结横行,边境狩匪流寇遍起祸害百姓。 其实大県朝的国力已是外强中虚, 自大県的开国太祖皇帝建国自今,大県朝的治世已经延续至今两百二十二年。 却说这五大世家也是原于始祖皇帝时册封的五位与其共征天下的开国功臣元老。 太祖皇帝登位后,论功行赏,特犒赏封地侯爵,荣光无限且特赦其子孙世袭罔替。 连氏,赐封地西南隆郡,管辖境内郡县城池十一处,封号连英侯。 应氏,赐封地南山遂洲,归属城镇九座,赐封号应宁侯。 施氏,赐封地西北腾洲,辖管城郡十座,赐封号施钦侯。 弋氏,赐封地东南滇州,管辖城郡九座,赐封号弋广侯。 还有一个姜氏,赐封地东海绛洲,管辖境内郡县城池八座,封号姜沪侯。 而一直延续发展至今,当初风光无限的五大家族,在这百来年间的起伏逞落,朝政更迭中,应氏一族其承袭后人耿硬不知现实变通,渐遭其他家族挤兑陷害,逐渐落没凋零。 到安庆年间后期更是无才能后辈而完全落败淡出人们视线。 直到后来人们言谈话语中提及四大世家时,才恍然,当初还有个早已被人遗失在记忆角落的应家。 连家辈出英勇,其上祖辈被太祖皇帝誉封‘开山将军’,连家世代正直忠勇,受其西南两方镇关兵马大权。 连家人虽不好玩弄权术结党和派,素与党派官员交情不深,但其手下军将和数万计的兵力,铁硬铮铮的实力却万不容小觑。 施家一族可谓是大起大落,从最初的太祖皇帝犒封,逐后因应家一事遭其他结恨官员背后告密落井嫁害,险遭论罪,幸其家族一庶出后起之秀力挽狂澜,并逐渐重新受到重用,实权在握,门庭若市。 于这県纾帝当政的安平年间,施琅淳当家时期更是辉煌如初更盛,施家一族连出两任皇后,可谓,御前后宫处处得意。 弋氏至今稳打稳扎,根基深厚门第众多,但因其家族历来行事较为低调与人随和,在朝廷文武和王贵民众的口碑名声里都颇为上佳。和其他世家关系处理得当,左右都逢源。 安平年间,其家族嫡后弋绥扈文滔不凡,很得県纾帝器重,得百官拥护。现今已高居内阁首辅之位,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姜家人擅笼财惠利,于政一事却无功无过,渐渐地心思便更倾注于经营钱财利益。 至后来姜家继承祖业之人纯粹无志权政,改道经商,虽嫌无太政治远见,依其氏族家势做靠,摸爬滚打至今,也逐规模渐壮。 几十年间发展至今已经是夏朝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不过,姜家虽已没有什么嫡系后人在朝为官,但在大県朝,姜家商号全国闻名,规模宏大,名下商铺范围涉广。 所以姜家至今,依然被官民黑白两道所礼敬三分。 ———————————————————————— 第五章 恍觉今成恒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五章恍觉今成恒 上京城的白日集市闹繁似锦,拥嚷宽阔的街市马路之上,酒楼店铺中,行客商品琳琅满目,小贩吆喝,行人嚷声,络绎不绝。 弋斟墨于申时之前出了弋府,带那名灰衣随从长槿,往西街方向行去。 西城街区,这一带多古玩首饰店铺,或是书画文房四宝之类,出入与此地之人皆是富贵上等阶层之人。 九珍阁乃西城街屈首有名的古玩书画铺,进出于此的不少都是些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且这里的东西价格不是一般的昂贵天价。 阁里一楼厅堂的器具装潢也全都是上流名品,摆设不少珍稀的瓷器玉珍,炫目耀眼,但是这些只是摆设观赏而已,是不用来出售的。 谣言曾经一位上京富贾为了显赫显摆自己,与些酒肉朋友重金打赌,曾放言偏就要买那九珍阁大堂里摆设的古董,在九珍阁里缠扰了二天。 结果,被九珍阁的那中年掌柜招去,几言几语便就打发,那富贾憋青着一张脸却是灰溜溜的离开。 此后也曾有人问起当初那掌柜的对他说了些什么话以致此,可那先前嚣张势力的富商闭口不言,只字不提。后来的日子还意外的做起善心好事来,说来也真是怪哉! 九珍阁大门街道前,青灰石板的齐砌的路砖,两面商铺过往来回的行人路过,门前停着一辆暗红华贵轿子,两名青年轿夫守候在轿子旁边,无聊的交头私语。 弋斟墨和长槿进九珍阁门口之时,正听到那俩轿夫的一段对话。 “哎!你听说了吗?”右边那一圆头阔脸的家丁胳膊肘拐了下旁边那人。 左边那一瘦长方脸的好奇的问道。“听说什么?” “老爷要给咱们小姐觅亲事了,而且我还听说了…” 那圆脸轿夫说到这里,还停下神秘的向四周张望一番,刻意的压低些声音才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听说呀,是和当今太子定婚约,咱们小姐八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呢!也就是说将来要做皇后的。” 那满脸抑制不住的骄傲自得,好似他自个荣耀满身。 “哦!真的?”话是问的,语气却是不惊讶的。 “那还有假,俺们二表哥可是府里的大管家,他告诉俺的还有虚的不成?” 提起他那做管家的二表哥,脸上神情更是扬威自得。 瘦长方脸的人却是转过头露出一脸暗暗地不屑讥诮。 那俩轿夫谈话中的小姐,施莱,施家大小姐。 被誉为上京城首屈一指的美人,如花芳龄将且二八,且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具通,性情明朗婉约,娴雅大方,是不少京城贵公子讨好追求的对象。 他们从经过时听得俩人谈话,弋斟墨只作不闻,脚下不停进了前门厅堂。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侧面,那一双黑邃的眸子却是轻轻咪了下,嘴角极不可见的轻扯一下。 进得前门厅堂,斟墨没有对眼前这些稀有的瓷器玉珍投去一丝注意力。 他直接上了拐角的楼梯,去了楼上。 九珍阁的楼上右侧全是名流先古遗留下的乐器墨宝。陈列的架台上满是熙熙攘攘的搁满的书画笔墨,珍珑玉石,古玩稀物。 靠墙的一排柜架前,站着一身着鹅黄纱衣的娉婷少女,一头青丝如墨倾泻,一支淡蓝玉簪轻挽两束发丝,顺滑地垂在她的后背,身形很是苗条婀娜。 那女子旁边陪侍一桃红衣衫的少女,那桃红衣衫的少女侧面对着楼梯的玄关,将好能大概看清楚她的面貌,清灵稚龄,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且看她言行神态,应是鹅黄衣衫女子的随侍丫环。 黄衫少女正拿起一管小小的白玉笛子细看,那白玉笛通身晶莹柔白,那和田白玉玉质光润,是一款做工精致少见质地上佳的玉笛。 “不知道送她笛子,她会不会喜欢?”那黄衫女子一手抚摸笛身,又似自语又似问话。 “表小姐自己不是已经有一个笛子了吗?送这么多也用不过来呀!小姐,依奴婢看还是送点别的什么表小姐没有的吧!要这样才显得稀贵嘛!” 身边的那小丫鬟却是以为小姐在问她话呢,自顾自的接道。 “没有的?什么才算没有过的?”施莱眉目怔住,低首沉思一会。 良久。 “嗯,算了,先到那边看看再决定吧!”施莱将手中的玉笛搁放回柜架上,回身往另一边走去。 却是这一不经意的转身,却是让施莱遇见了她这一生的,劫。 施莱的前方几步之处,楼阁转角的玄关处,一名年轻俊挺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未束腰,却丝毫不显轻浮,反而为他增添几分洒脱和肆意不羁,一头墨发青丝高束于顶,微低头的动作使得施莱只能看见他修挺的鼻梁和干净好看的下巴,还有那微抿起稍薄的嘴角。 可就是看不见他低垂的眼眸,被那浓密的眼睫垂下遮得丝光不透,睫毛的阴影像把抖开的玄色蓬伞。 站在施莱此时位置,谜眩背光的角度,那人亦步缓行,盺长的身型周边逆着光晕,银白的光影突显那身材服饰的线条优美若画,施莱被恍惚被魔咒了。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样一个人物,该会生有怎样一双绝世的眸子,施莱呆呆的望着他,恍然中这样迷惑的想着。 只在突然间,她在心底开始迫不及待的期待前门的他抬起头来。 她仿佛听见碎石投入湖泊的声音,荡开环环圈圈的涟漪,一颗一颗,噗通一声之后又是噗通一声,逐渐地,越扔越快越扔越多,乱七八糟的落水之声,好多的小石头被不知什么人丢进了湖里面……。 但是,她却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在他人眼中完全一副呆立痴神之样。 “小姐,小姐!”小丫鬟在一旁使劲叫喊着她,好半天施莱才收回神思。 她连忙收回自己大胆放肆的视线,脸颊促的变得如朝曦绯红,她局促的用手背挡着发烫的面颊。一下子就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从没有比这还要尴尬的 事情,她懊恼得简直想找个缝隙溶身进去,越是如此却越是感到窘迫。 嗔怒的一跺脚,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转身走到堂中央的红木椅坐下,机灵眼色的店小二立马端了上好的碧螺春呈上来。 端起茶杯,似乎手都在轻微的颤抖,她对自己的这些反常的反映感到十分恐慌和不适。 眼睛却不是自己的了,脱离控制般往那人方向转去。 施莱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惊诧。 可她看见他正往自己这方向走来,近了,真的近了…还有几步…三步…两步…。 施莱就那样看见他直直的往自己的侧边走过去了… 崩塌般撒泻的失落像天上陨石沉重的砸下。 可这一次施莱却没有让视线跟上去,自尊心的使然,因为她从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她在心里和自己赌他会注意到她。 弋斟墨走到右侧一排靠墙的柜架前,一支白玉笛子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在它面前停下了本欲前行的脚步,斟墨拿起那支白玉笛,轻轻抚摸感受它的温暖滑腻。 看着他拿起那笛子,施莱的心里感到莫名的雀跃,一种彼此默契知己的感觉悄然滋生。 她看着那握着笛子的手,心里犹豫良久。 终是决定鼓起勇气上前。 未及起身。 那边的弋斟墨早已放下白玉笛,转身正要往楼梯下去了。 “长槿,走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也应声一道下了楼去。 那样子似乎是没有选上什么喜欢的物品,就走掉了。 她看着他走过楼道玄关,缓缓走下楼梯…… 高贵矜持的礼仪,家教血统使得她骨子里生着不能屈服的高傲,那种突如其来的悸动还未来得及平复,失落,慌张的情绪接踵而来,叫她好生迷惘。 施莱在椅子呆坐着,直到过去很长的时间,呆呆地胡思乱想。 “小姐,您还买吗?您看这酉时都快过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和大公子都会担心的。”在旁边等得要瞌睡的小丫环终于忍不住说了。 “啊!是吗?”施莱收回脑子里复杂的思绪。“那,走吧。” 俩人走下了楼。 施莱突然想起。那支白玉笛。还阁在上面。 “阿竹,你快去把刚才那支白玉笛拿下来。” “哦,是。”阿竹赶忙小跑上去,拿着那支白玉笛下了楼来。 “掌柜的,这白玉笛我买下了,给我装上。” “哎!好嘞!”掌柜的立马应声。 阿竹掏出钱袋付了银两,施莱拿过装好的锦盒,出了九珍阁大门。 “咦!”跨出门口不步子因为掉在门外几步处地上的一枚玉佩而停滞。 那一枚玉佩通碧晶透,毫无杂色,是个怪异的圆边三角型,也无图案雕花,尾角系着一根编花同色流苏。 施莱上前低身捡起那枚玉佩,翻转细看。 “这是谁的呀!怎么落在这里?”她问向那掌柜的。 掌柜上前一看,有些吃惊的说道,“哟!这不是刚才那位公子在我们这儿买的玉佩吗?怎么给落下啦!” “刚才?就是刚才穿白衣的那位公子吗?”施莱的语气有些急促激动。 “啊!是啊!前脚才刚走,他要是发现东西不见后,应该自己会回来找的吧!” 掌柜的有些不以为然。 “他应该还没有走多远,我去还给他。”施莱突然就这样决定,因为她不能再次错过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 “对了,那位公子出门后往哪个方向去了。”她又问那道。 “出了门就往右边去了。”店小二指着路边街道对施莱说。 疾步出了九珍阁,“阿竹,我们走。”施莱拉上阿竹,两人一出门直往右面街道匆匆赶去。 转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没有,还是没有找着,握着玉佩的手捏的死紧。 “算了,我们回去吧!”施莱无精打采的对自己说。 “小姐,我们不找那位公子了吗?”阿竹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找了。”施莱说完,果断转身,往施府方向回去。 回到府里后,施莱拿出那玉佩,轻轻抚摸,细细的看。 玉佩上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一般的姓氏刻字或是虎马生肖的图案,让施莱觉得神秘探往。 “阿竹,你去替我打听一下,今天遇到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奴婢遵命!”阿竹心里一阵窃笑。 看来小姐定是思春了,呵。 施莱见着阿竹在一旁偷笑。 “你这个死丫头!笑什么!”施莱上前捶打阿竹。 “呵呵!小姐,奴婢下次不敢了。” 被小姐嬉笑着追打的阿竹连声求饶。 “呀!还敢有下次,看我不收拾你这死丫头!” 花樊锦簇的庭院中,主仆两人追追打打闹成一团。 第六章 无量恰默然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六章无量恰默然 姜家封地位于接临东海的绛洲,当年的先姜沪候也乃一痴情人,终身只娶了一位发妻,两人终其一生,也喜得白头,当年被世人一时传为佳话。 话说当年先姜沪候转政为商,晓有规模之后,在弥留之际立下家规:每代家族继权者只能娶一位妻室。否则,不得继承之权。 当年先姜沪候的小女接任家主,她接任商号后,才真正打响了姜家商号的不凡声望。 如果先姜沪侯是姜家商号的开拓创始之人,那么,姜沪侯那位接班的小女儿就算是把姜家商号的光大发扬的功將。 不过符合这个条件能当上家主的,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得有过人的精明头脑,且有商业远见,能有一番成就作为;其次这继权者终身只能有一位伴侣,且不得续玄。 可能也因此,而姜家传至此代,子孙血脉稀少,出类拔翠者更是难寻,不少家族后人反倒没有谋权野心,姜家嫡后血亲又少,几乎每个人都能掌管经营一两处分号店铺,只是最终执掌大权依然在于当家人之手。 ———————————— 夏境东边全州的汾城距离东岛的绛州已相隔不远。 驿道上两匹枣红快马急迅闪电般越过,行人只来得及鳖见一粉一黑的两道潇骏绮丽的背影。 眨眼间一晃那双骑便已急尘而过。 “小珠,你说像你爹这样爱财的人,恐怕应该在老宅里挖了很多地洞,在里面藏了不少宝藏吧!要不,咱们这次去,挖点出来用用吧!反正你家那么有钱……” 身着一袭黑衣,正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得是挺英俊,看着一边那粉衣女子的脸上,却是一副玩味轻佻的表情。 细长的鬃毛马鞭不时急策,骑左边马上的粉衣女子转头看一眼旁边那黑衣男人,实在受不了他这一路上的呱噪,转开了话题。“为什么这次是你和我同行?” “怎么,你还不愿意?”那黑衣男人脸带轻浮的样子调笑道。 “哦!我知道了,我看你…是想…跟兰择一起吧!哎呀,可惜让你失望了呀!这次啊,是我。”黑衣男人继续嬉皮笑脸的说着。 “……”扫他一眼,姜银珠一点都不想和这个无聊的人多语。 “小猪,你怎么不说话了呀?”那黑衣男人故意将‘猪’字咬得清晰,还边说边将马驾得于姜银珠的马更接近。 “……。” “小猪,咱们要边说话这一路上才不会闷呐!” “……” 这个男人永远呱噪,从认识伊始就是。 她最讨厌这个可恶的男人叫她小猪。 她知道他嘴上叫的她小珠,心里面一定是笑抽了风的着猛喊着,猪!猪!猪! 实在受不了耳边蚊子一样的嗡嗡噪音,使劲猛抽了一鞭那男人胯下座骑,顿时,那马儿抬蹄狂奔,一箭蹿出几丈远,路上浓尘呛鼻。 哎!小猪你…想害死我…呀!”马儿跑出了老远还传来男人的喊声,却只换来姜锦珠在后一声冷哼。 前面再过十来里就出全州过东海绛州境地。 两匹枣红高马停在一家路边的小客栈门前。 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不过偶尔路过的行人歇脚充食之地。 姜锦珠和那黑衣男人一起进了客栈。 “小二,给我们来壶酒,弄几个小菜,再给外面的马添好草料,动作快点啊!”姜锦珠一进门就喊到。 客栈小二眼色机灵,立马应到,“哎,好嘞!您稍等!” 在这路边的客栈虽然人来人往客流挺多,但是也基本不会滞留多久,一般补好干粮喂饱了马就要启程的。 不一会,小二端上了酒菜。 “哎呀,这一路是可是闷死我了,小猪你又不和我说句话。”黑衣男人继续像个闺中怨妇一样抱怨不休。 姜锦珠终于转过头来,细细审视面前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他那一点好,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睿智的主人怎么会重用他这种人。 轻浮浪荡,花心又没有责任,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她其实打从心底厌恶眼前的这个人。“快点吃吧,吃好了好继续赶路。别这么多废话!” 姜锦珠低头,很认真地吃着饭。 “我看,你一定是很想知道,关于兰择的消息吧!”黑衣男人用一种卖弄的语气抖嗖。 她没有理会,依然认真夹起一根绿油油的蔬菜,加饭吃掉。 “你不用掩饰了,我知道你喜欢兰择,只要你肯问我,我就告诉你他去哪儿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自以为是的恶心男人,姜锦珠腹诽。 “我吃好了。”她起身出了门,也不管那男人还在那里鬼叫。径自上了马,一登马腹,朝前的驿道赶行。 但也只一半晌儿的功夫,很快那黑衣男人便追了上来。 “小猪,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就自个先走了。是不是害羞了。哎呀,咱们俩之间有什么呀!别不好意思吗!我当你是好哥们儿的!” 忍不住转头,那黑衣男人居然,满脸正义炳然的样子。 无视,只有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姜锦珠这样决定,也这样自己宽慰。 不然真不知道这一路前往绛州的行程可怎么忍受。 东海绛州是姜家的祖宅所在,姜锦珠其实也是第一次去姜家祖宅。 她的隐晦身份使得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公诸于世。 两天的快马行程终于到东岛绛州城的那日,天色已近黄昏,他们便找了了一家叫做‘看风楼’的地方住下。 当天夜晚,兰鹫和姜锦珠一起用过晚膳后,回到房间,他静静等候来人的出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同他一样浑身上下黑布包裹的神秘男子静悄悄地出现在房间里。 那神秘男子来了却没有率先出声,只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茶喝。 兰鹫一改对姜锦珠时的嬉皮笑脸,“你可算来了。” “主子有令,让你速回京城。”坐对面的神秘黑衣男子漠然开口,依然端着杯子,喝茶。 “什么!…我才刚到诶!”原本面目立刻露馅,兰鹫刚才的正经严肃瞬间不见。 可是他其实知道,主子的命令不得违背,这样说只是看不惯对面那仿佛永远一副雕像表情的人。 “你看着办吧自己。”说完,那神秘黑衣男子一个纵身,从窗台跃出,消失的夜色中。 ———————————— 弋兹这天照例来膳房为娘亲煎药。 她的娘亲四夫人身染肺病,且腿脚不便遂很少出房门,不过恐怕弋广侯也想不起曾经还有这个妻妾了吧。 弋兹其实不是一个感触的人。 只是有时候会替母亲觉得悲哀,她的这一生如此无力。 端起煎好的药,弋兹拿到母亲的床边。 “娘,该吃药了!”弋兹上前扶起母亲。 四夫人的手干枯皱瘦,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肤包裹,看着极其可怖。 弋兹每次看着这双手,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 “孩子,苦了你了,都是娘没用。”四夫人因身患肺病,说话的嗓音已经沙哑不堪,像个行将入土的人。 她用那双干枯脱水的手抚摸弋兹的头发。 突然之间,弋兹觉得眼眶发红眼眸酸涩,她连忙转过头去,静等情绪回复。 “没事,娘,吃药吧!”转过头来时的弋兹,已经回复常态。 “孩子,为娘这病真是拖累你了。一般女儿家到了你的年纪早该许人家了。唉…等我不在了你可怎么…” 弋兹打断她的感叹。“娘,您这是干什么呀,好端端的,怎么净说这些有的没的,堂堂弋广侯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呀?您就别操这心了,快喝药吧!该凉了。” 喂服娘亲喝下了药,弋兹出了满芳院。 经过西院未舒园时,她见着弋奚从未舒园浅滩湖后边走了出来。 弋兹不想和她碰面,一个旋转侧身立在假山后面。 她看见弋奚脸色苍白,虚汗满额,紧捏着手掌。 不过弋奚好像没有发现她在看着她,只见弋奚一手撑住假山边,弓着身子细微喘气。 可是弋奚忽然转头,抬眸不知盯着一个什么地方。 见着那样的眼神,弋兹心里颤了一个冷颤激灵。 直觉的,弋兹转身便匆匆离开,毫不拖留。 眼角余光里看着弋兹离开,弋奚依然撑在假山边徐徐喘气,脸色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越见苍白,呼吸不能控制的急促。 弋兹绻缩着身子蹲在地上,那样子看起来十分难受,额头上的汗越见增多。 她一直没有动,甚至靠着那假山旁一棵大树休息。 她注视着前方的那人渐渐走到离她不远处。 “小妹!”些微拔高的音量,似乎意外。“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很是难看,可传了大夫来看?” “三哥呀!”弋奚淡然。“小妹我这几日着了凉,有些虚汗,无甚大碍的。” 弋斟墨眯眼,轻笑,“小妹的风寒可见不轻,身体发肤,不可轻视呀。” 弋奚依然态度冷清,不咸不淡,一副眼高于顶的大千金小姐的架子,“谢过三哥关心,已看过了。三哥慢走。” 她撂下话,径自离开,步伐清雅舒盈,姿态做派很是张扬。 弋斟墨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得潇洒又轻盈,笑了,笑得极淡。 第七章 水中探,雾里花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七章水中探,雾里花 施府西厢房处。 大老远就听到阿竹的喊声。 “小姐,小姐,阿竹可算打听到了。”还未进来门里,阿竹的嗓音就传进屋中。 施莱一下子放下手里的那块浑身通碧的三角玉佩,拉住阿竹。“真的么?那你快说呀!” “小姐,你也先让阿竹喘口气嘛!”阿竹故意的拖拉。 “死丫头,叫你快点说,想挨打是不是!”施莱微微举手,作势就要像阿竹打去。 “别,别。我可不想挨打。”阿竹笑嘻嘻地顿了顿才又说道。 “那位公子呀,听说是弋广侯的公子,前不久才回来的,好像说是以前都在他娘亲的母族生活,是最近才回上京的。这下子小姐您满意了吧?”阿竹的表情很得意,却滑稽。 “不满意!”施莱闷闷地回到。 施莱的确很不满意。 “为什么啊!小姐?”阿竹的心思很透明单纯,想得不多。 “为什么?哼!你连人家公子的名字都没有打听到,你叫我怎么满意啊!”施莱佯怒转身。 “哦…原来是因为这样啊!阿竹忘记说了,那位公子啊…叫弋斟墨,是弋广侯家的三公子。不过,他以前都不在上京生活的。呐!这下您该满意了吧!我的好小姐!” “弋斟墨!…弋斟墨!”施莱低头,暗暗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喃喃念了好几遍。 “嗯,还算你用心。”她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抿笑着对阿竹夸奖道。 弋府大门前。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何贵干!”守门的家丁上前拦住施莱和阿竹。 “哦,我是来拜访你府上三公子的。”施莱如是对那俩守卫说道。 “噢!那请您稍等,容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好的。” 施莱怀着忐忑不停的心情等待在府外。 没有多会儿,进去通传的家丁还没有出来,却先出来一个年轻的灰衣小厮。 “小姐,我家公子有请。”那小厮恭卑有礼。 “难道你家公子知道我是谁吗?” 施莱心里有些惊讶。 “我家公子说了,来者必是客。”带路的小厮依然带着恭敬的口气答道。 “哦。这样啊!” 放平一颗不知为何高悬的心,施莱突然觉得紧张起来。 “小姐,您这边请。”灰衣小厮将施莱领到了云白苑。 “公子就在里面,您请,小的告退。” 那小厮将她带到后就下去了。 施莱在门口站了很久,进退皆不是。 “小姐,咱们还要不要进去啊?”阿竹问。 “当然了。我只不过没有想好到底该说点什么好。” 施莱下意识的立马否定心里另一个声音。“走吧!” 进来云白苑,里面的景象于外面的无甚区别,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苍凉的感觉在疯狂叫嚣着。 越往里走却是越安静,没有一丝人气。 让施莱有些怀疑是不是刚才那奴才给她们带错地方了。 进得最里面的厢房门外,她们停下了脚步。 “小姐,怎么没有人呐?” 阿竹一直有这样的疑惑。 “应该不会的,咱们敲门看看!” 施莱正要上前,那扇门却是无风自开。 “小姐,请进!”门里传出一清和的声音。 施莱不防听到这声音,反倒是被惊得退后一步。 收拾好起伏的心情,她推门而入。 举目四周一望,好像没有人呐! 环望房间四处,视线的余光最后落在墙边一张案台,那张楠红木的案台临窗而靠,是个视线死角又极为背光的地方。 待到眼睛适应了屋内逆光的感觉,施莱才看清,那阴影里站立着一个人。 “弋公子?”她试着出声。 弋斟墨听声转过头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闲适地看着施莱,淡淡微笑。 可施莱却是手足无措。 “呃…” 她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小姐毋须拘束,请坐。” 弋斟墨也走到房中央的红木椅坐下。 “小姐,请用茶。” 弋斟墨替施莱添上茶水,递给她。透清的茶水上面漂了几片嫩绿的茶叶,雾气腾起,看着十分挺雅洁。 那茶几上早已泡好了一壶上好茶叶,像是主人早已经知道会有客人来造访似的。 坐下后,施莱开始没有那么感到尴尬。 “弋公子,小女子今天前来冒昧拜访,其实是来还东西给你的。” 施莱开始状态自然起来。 “哦?东西?什么东西?”弋斟墨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诧异的问道。 施莱拿出那块玉佩,递给弋斟墨。 “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弋公子?” 弋斟墨接过那玉佩,看了两眼。 又抬头看了施莱一眼。才回答道,“正是在下之物,缘何此物会在小姐这里。” “这应该都是机缘巧合吧!是小女子那天在九珍阁门口拾得的,又听那掌柜的记得,说是公子你当日落下的,所以今日,小女子特来奉还。” “噢!原来如此。多谢小姐,真是麻烦小姐你了!”弋斟墨的神态一直不咸不淡。 这让施莱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她心里很受不了。 “如此还劳烦小姐一趟,敢问小姐芳名?斟墨日后定将答谢。”弋斟墨却又在此时这样问了一句。 这使得施莱心里极为欢欣起来,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我家小姐乃是施钦侯家的千金,施莱,弋公子刚回上京,可能还没怎么听说过,可是,我家小姐在上京城可是大名鼎鼎的大才女呢!”阿竹替自家小姐道出。 “阿竹,谁要你多嘴!还不退到一边。”施莱呵斥道。 “喔。”阿竹默默退至一边,感觉自己很委屈。 “无甚大碍,小丫头嘛!的确是斟墨孤陋寡闻了,施小姐见谅。” “呃,没有,弋公子你不必太客气。” 突然感觉两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谁再开口,这样的感觉很少压抑,让施莱觉得不能呼吸。 “呃!…打扰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叫是一旁的阿竹,“阿竹,我们回去吧!弋公子,小女子告辞了。” “施小姐,且请慢走。”弋斟墨没有起身送客,只是一句礼节客气的寒暄。 施莱没再转头,没再回应什么,直直地径自走出门去。 看着施莱走出去。 弋斟墨依然坐在红木椅上,端起茶杯细细品茗,悠悠回味,也未再看走出门外的施莱的背影一眼。 “公子。您的吩咐已经办好了。”长槿从外面进来禀道。 “嗯。知道了。”弋斟墨说话时依然漫不经心的样子。 ———————— “小姐,您怎么了?”阿竹觉得自从见了那个弋公子后,小姐就闷闷不乐。 “什么怎么了!”施莱手里玩着那支白玉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 “小姐,您是不是不开心呀!” “你很开心吗?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开心?”其实,施莱自己没有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许的不耐烦。 阿竹却感觉到了。 “哦。”阿竹喏喏的回道,却是不再说什么。 几声敲门在此时响起。 阿竹走过去,开了门。 前来敲门的是府里的袁管家,他是上任老管家的儿子,这位袁管家年轻能干,也很是得施钦侯的重用。 老袁管家死后,施钦侯就让他就接替了他爹的所有事务,这府里的日常杂务也是他在管理安排。 “袁管家?是你呀!您有什么事吗?” “是阿竹啊,小姐在房里么!”袁管家见是阿竹,语带轻笑。 “哦,在呀!小姐,何管家找您!”阿竹转身朝施莱喊道。 施莱悻缺缺的起身走出来,问,“什么事啊!袁管家。” 袁管家朝施莱轻微欠身,道,“小姐,老爷传您去书房,叫您现在就过去。” “爹?他找我!那走吧!”施莱踏出房门,朝施钦侯的书房方向走去。 袁管家也亦步跟在施莱稍后几步远。 施莱住的园子与施钦侯的书房相隔不远,不稍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叩叩… 施莱上前轻轻敲门。 “进来吧!”屋里传出施钦侯浑厚的声音。 推开书房的门,施莱进去,“爹,您有什么事情要和女儿说吗?” “阿莱,先坐下爹慢慢跟你说吧!”施钦侯慈爱的看着施莱。 “哦…。” “到底是什么事啊!爹!”施莱坐下后又问道。 施钦侯细细看着施莱,沉默一会儿,斟酌着如何开口。 “阿莱,自从你娘亲走后,你长大了不少,爹平时也很少关心你。你心里其实是怪爹的吧!爹知道,爹实在亏欠你们兄妹太多。”施钦侯有些无奈感叹。 施莱低下头,淡然回到,“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您说起这个来了!” “阿莱,你也不要怪爹。你要明白爹对你的用心。”施钦侯这样说着,然后起身,缓慢在房间里踱步。 “…这个月末,皇后娘娘要在宫里为太子举办一个弱冠礼宫晏…你…好好准备准备吧!”施钦侯一直面窗背对着施莱说。“到时,……估计皇上将会…为太子立一个太子妃。”终于措词艰难,断续地说出这话。 等了良久良久,不见身后回响,施钦侯才转过身,看向施莱。 却见施莱已是满脸的泪珠,看着他的眼里眉梢都尽是凄凉失望。 对自己人生的凄凉,对他这父亲的失望。 见着施莱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施钦侯有些动容,但他也只是让自己那样看着。 “说什么亏欠我们太多?说什么你自有良苦用心?难道,这就是你那所谓的良苦用心么?” 一声声凄厉哀绝的质问,一句句伤心失望的指责,让施钦侯在这个自亡妻的爱女面前无法辩驳,更是无从辩驳。 “…你…”余下的话施钦侯没有讲完,只深深看了施莱一眼,出了书房,留下施莱一人在书房里。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一)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一) 施皇后将于十月二十五日在安鸾宫为太子県邯郸举办一场弱冠礼宫晏。 广邀三品文武百官,特地恩准许携妻女家眷入宫参加宴会。朝廷中三品以上官员基本都在应邀之列。 此番,皇后的言里外之意不予言表。 有各党羽下官员心思不轨的,蠢蠢欲动。 每日的辰时初刻,弋兹他们几兄妹都要往东院给弋广侯和大夫人问安,然后一家人在一起吃顿早膳。 这天早早的,卯时末,弋兹就已经出了满芳园来到东院。 来到东院时,却见弋斟墨比她更早的来了,他坐在侧厅里椅子上,也不知来了多久,就安静的坐在那儿。 “三哥起得好早啊!”弋兹也找了个位子坐下。 听她的寒暄开场一点也不显经意,弋斟墨也含笑回到,“不早,刚来而已。可不像五妹你,似乎每天都这么早。” 弋兹也轻笑道,“呵!也只不过是弋兹因为每天要早起给娘亲煎药。” “五妹真是孝心!” 两人随便的交谈了几句,弋颢和三夫人也来到了东院。 他们一进来就看见了弋兹跟弋斟墨。 “哟!你们兄妹来得可早啊!”三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走进来。 “三娘早!四弟早!”弋斟墨起身,微微倾身。 “三娘早!四哥早!”弋兹也同时起身行礼。 “罢!罢!快都坐下吧!”三夫人摆手说道。 弋颢一进门来目不斜视地径自找了位子坐下,翘起一腿,勾起一边嘴角,意味的笑着,忽略过弋兹,只看着弋斟墨说,“三哥如此客气干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其实不必太客气,还是随意些好。” 弋斟墨莞尔,“也好,如此,那就依四弟所说!” “是啊!一家人就别客气了!”三夫人在一旁搭腔。 “呵呵!今个儿大家都来的挺早的嘛!”大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进来的还有弋广侯和五夫人跟弋奚。 待他们进了厅坐下后,弋斟墨便他们起身向弋广侯和大夫人他们行礼问安。 “曹元,叫下人把早点拿上来吧!”大夫人吩咐曹管家。 “是,夫人。” 很快的,下人迅速传上各式的膳食点心。 弋广侯于上方坐定后开口,“跟大家说个事。” “明日皇后娘娘要在安鸾宫为太子举办弱冠成人礼的宫宴,邀请官员携带家眷进宫参宴,你们几个孩子明日都随为父一起去吧!” 他的话说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长久的静默,怪异突兀的没有任何人开口或是接话。 弋颢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情。 弋斟墨大概是觉得无甚所谓,至少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是这样想的,一手优雅的将早点送入口中,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 弋兹是因为习惯的在大家面前沉默,大家也习惯她的寡言,可她倒是在心里很诧异弋广侯这次的决定。 弋奚平静的样子就像没有听到过一般,顾自吃着面前摆放的精致美味的点心,头也不抬。 大夫人是一家主母,端庄娴雅,随时保持风范。 三夫人却是心里不服,为何她就不能同去。 五夫人只是优雅而坐,一直微笑看着大家。 淡淡收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的视线,弋广侯才开口道,“怎么?” “知道了!爹。”这次开口却又是几人的异口同声。 平时爱打圆场的三夫人这才终于打笑着说道,“呵呵!你们几个可真是兄妹啊!就连这说话的调子都是一样的!” 在场几人却因为三夫人这无意的一句话开始更留神着互相。 “知道就行了,明日巳时进宫。”留下这句话,弋广侯便起身走了。 弋奚一个人慢慢的啰嗦到最后,直到所有人都吃好了离开,她依然不慌不忙的待在那儿。 次日辰时,施府西厢院。 阿竹已早早起身为小姐准备入宫宴会的一切,前几日施钦侯就已经有吩咐,要阿竹好生打理。 施莱坐在梳妆案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肤光胜雪,白皙如玉新月清辉,面前这张清雅秀纶的一张脸上,此时却是眼神空洞无神,木然地坐在那里,任由阿竹为她施装粉黛,轻挽发髻。 她抬起一只手轻抚自己的脸庞,“阿竹,你说我美吗?”她的手抚过眉头,沿着拂过一双清目 。 “当然了,小姐您这么的漂亮,您难道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慕恋您呀!以前上门提亲的人连门槛都被踏破了,只不过呀,都被老爷给挡回去了而已!也许您 不知道吧!可阿竹是知道的。”阿竹一边为施莱头上别上一支琉璃发簪。 “是吗?我不知道吗?其实…我是知道的。”施莱低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语。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阿竹低下头也没有听清施莱说了什么。 没有理会阿竹,施莱摸出袖中那支白玉笛,小心地抚摸着。 “小姐,您是在想弋公子了吧!”阿竹大着胆子试着问道。 施莱只是认真的看着那白玉笛,只是觉得这笛子越看越喜欢。 “小姐,既然您这么想见弋公子,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找他?可以吗?能吗?”施莱呆呆的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呢?想见就见呗!”阿竹问得天真。 施莱仿佛突然之间终于回过神来,如梦初醒。 “是啊…对呀!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我凭什么不可以?” “阿竹,我要出去,我一定要马上就去。”施莱果决起身。 “小姐,你现在去哪里啊?…老爷吩咐我给你梳妆打扮的,待会就要进宫了!”阿竹慌张的说。 “我要去找他!”语态坚定,这是施莱自己对自己说的。 “啊!那也不用现在就去吧!小姐,待会老爷知道了怎么办呐?”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就去。”施莱说话同时已经快步出了房门。 阿竹在后面追着喊道,“小姐!小姐你回来!小姐…哎呀!这下可怎么办呐!” 施莱提起长长的裙摆小步跑出西厢院,趁着大门处那守卫没注意的时候,眨眼功夫就偷偷溜了出去。 出了府后施莱一直不停地向西城门方向跑去,街上的行人皆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不雅地提着裙子大步穿过街道。 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施莱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别人,“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 终于,到了弋府门前。施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疾步上前,“请去通报,就说,施莱有事找斟墨公子!” “哦!施小姐请进吧!”府门前的家丁直接把施莱请进了前院的会客厅。 ———————————————— 弋兹从大娘的东院里出来,她走的步伐极为慢。 她知道大娘不会无缘无故的找她来,应该说什么样的事情在她心里都早已有个预料。 也知道这事是拖不过多久的,早晚都会来的,她其实早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了,根本不算意外的。 但她不确定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还是她爹弋广侯的授意。 其实她反倒希望大娘说得更为直接,起码那样是坦诚。 她出了东院经过前庭时,见着家丁领着一位年轻小姐进了府门,往她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那女子看着大概和弋兹的年纪差不离,着一袭水蓝纱衣,走路时,身姿娉婷婀娜,看着赏心悦目。 等到施莱走进时,弋兹仔细打量了几眼,这少女姿容绝丽,似明日照玉,美得粲然。经过弋兹时,家丁停下来向她行礼,“五小姐!” 然后边走边为施莱介绍到,“这是府中的五小姐。” 施莱才又转过头看了弋兹一眼,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见她微笑,弋兹也点头回一笑。 然后,两人相错行而过。 待走了一段路,弋兹又回头看了眼远去的施莱,见那家丁只是带着施莱往前院会客厅去。 她收回视线,转身,继续缓步往满芳园回去。 ———————————— “三少爷,门外有位施小姐求见。” 那守门的家丁来到云白苑外禀报。 一会儿,长槿出来对他回到。“三少爷请施小姐过云白苑来。” “哦,那小的这就去请施小姐过来。” 这是施莱第二次来到云白苑。 但这次进来,依然让施莱感觉这云白苑冷清得很。 弋斟墨就坐在庭院园里的躺椅上。 “弋公子!”不知为何,见到了他,施莱刚才还坚定的决心会有一丝退却。 “施小姐。请坐。”弋斟墨指着长槿刚置于一旁的木椅。 他吩咐一旁侯立的长槿,“长槿,给施小姐上茶。” “施小姐能光临,使得斟墨陋居蓬荜生辉!” “呵!弋公子回到上京,这段时间有没有到处游玩一番呢!上京城有不少地方都值得一游的!” “斟墨——没怎么出门,在下不喜欢凑热闹的。”他表情微僵,低头顿了顿,“而且,因为对上京地势不熟也就没这心思了!” “——-呃这样啊!——那没关系呀!下次弋公子想出去玩时,我给弋公子你做向导怎么样?到时候带你游遍上京城所有好地方!” 弋斟墨徐缓绽笑,“那斟墨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施莱看着弋斟墨那样清朗的笑容,垂下眼睫,“弋公子!施莱心中有事情想不明白,能否冒昧请教弋公子!” 她说完,抬头看着弋斟墨。 “施小姐但说无妨。”斟墨点头表示示意。 “弋公子觉得,一个人,如果她面临两个难题,一面是她不得不为的,一面却是她想而不能为的。如此,那么,弋公子认为这个人该如何抉择呢?” “……”弋斟墨认真的思考了一阵,“那么,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可以平衡的交点,不就可以了吗!” 施莱急急的问,“可怎么才能平衡呢?” 他意味深长的笑,“把一切交给变换无常的意外吧!” ……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二)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二) 回到施府,施莱已不再茫然忧虑,心神平静下来。 阿竹却是急得满头大汗,看到施莱终于回来,提紧的一颗心才放下。 “我的小姐呀!您可算回来了,还好老爷没过来,趁现在还来得及,奴婢赶紧给您梳妆,袁管家刚才已经来催过一次了,被阿竹挡过去了,总算有惊无险。” “恩。”施莱一反常态的配合,指着厢房内一角的衣橱,“穿那件吧!红色锦纱的那件。” 阿竹惊讶! “呃…小姐?” “听我的,阿竹,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嗯,是,小姐。其实小姐穿红色真的很好看呢!怎么说呢!嗯…又娇艳又明丽!呵呵!”阿竹由衷的夸赞。 “真的么!” “当然了,我家小姐是不管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好看的!”阿竹见小姐的心情挺好,也跟着打趣几句。 —————————————— 十月二十五日这天,太子行弱冠礼,上京皇宫东正门前,官轿马车错行拥挤。 弋府的马车到时,已有不少官员家眷到了。 城门守卫赶紧上前安置车马。 弋广侯一行人下车后还需步行到穿过御前殿才到相介于后宫的安鸾宫。 却见一队轻甲铁骑整齐迅捷的往东正门赶来,人群纷纷退开几步,让出一条道来。 一匹高大枣红骏马驾在轻骑前端,座上那首领一身铠甲,戴着头盔,只留了脸的上半部在外,看不清五官长相。 不过那人散发出威严肃杀的气势让在场的人震撼,一双冷凝逼人的眼眸直视前方。 整队铁骑皆目不斜视从人们视线里穿过,坐骑留蹄轻捷,极为迅速。 弋奚隐在人堆里,注视着那对轻骑,眸光突的璨亮。 她无意间侧首,视线落在弋斟墨所在的方向,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睛紧盯着轻骑的首领,直到骑队进入宫门,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今日的安鸾宫里华灯炫彩,被宫人们大肆装簧了一番,华丽大气而不失庄严。 一群身穿蓝灰宫装的年轻宫女谨然有序的布置筵席。 通传太监站在安鸾宫大门外仰着脖子高喊,“弋广侯到————。”尖锐的声音特意拖长了调子。 一路进殿,不少大小官员上前来,寒暄客套便是不断。 “哈哈!弋老弟,你可比老夫来得晚了!”一位身着一袭深藏青官袍的五十几岁的男人上前与弋广侯打招呼,身后还有一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一身锦贵的深红色华袍却不是官服,两人貌似关系不斐。 弋广侯呵呵笑两声,浑厚的声音传得多远,“施老兄,喝!姜兄,你也来了!难得你现一面还要托太子的福啊!老弟我今儿拖着一家子儿女耽搁不少时间,来!请。” “弋广侯哪里的话!老身近年身体已经不行,鲜少出外走动了。见谅见谅!”打官腔,在商场叱行几十年的姜怀胄也是行家。 “哦。呵呵,老弟,请。”施钦侯拂袖做请,突然,“咦!这是老弟的公子?老夫怎么没有见过!”他轻指兄妹几人中显眼的弋斟墨。 “噢!那是老弟的三儿,前些日子才从外游学归来,这不,带他一起来见见世面,老兄俩可别见笑。老三,快向施钦侯和姜世伯见礼!” 弋斟墨徐步走出,作揖行礼,温文有礼,“晚辈见过施钦侯,见过姜世伯。” “嗯,老弟,你膝下子女尽是可造之才呀!啊!哈哈!”施钦侯拍着弋斟墨的肩膀一派欣然道。 “诶!施老兄过奖啦!请。”几人边说边入席位。 偌大的殿堂里,宫人按照官品职位摆置案几,弋广侯和施钦侯乃当朝内阁首府,坐席仅仅次于殿中上央的主位。 弋奚与几兄妹跟着大家一起坐到家主席位的后面家眷的位置,这是大県宫里历来的规矩。 本特意挑了最尾后的位置,刚欲坐下,却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先她伸向那椅子。 两人同时抬头,静默对视。 咫尺之间,眼对眼的对视。 片刻之后,弋斟墨轻笑道,拂袖做请,“既然小妹喜欢坐这里,那就让给小妹吧!我坐那里就可以了。”他说完等着弋奚的反应。 让!? 弋奚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地就坐下,收回视线,不再继续与他的对话,更没有理会他。 见她如此,弋斟墨低低轻笑一声,坐到另一边靠前排的位置上。 她低眉搜寻刚才在宫门外遇见的那铠甲首领,他的席位只在弋广侯的侧对面,也在靠前几位,此时已取下了头上的盔甲,露出一张刚毅冷硬的脸,他正襟轨坐,因着一身冷酷肃杀的气势,并没有人上前与他攀谈。 不过,女眷席上,倒是有不少小姐频频投去倾慕的一眼,有几人还低声议论,“哎!你们知道那边坐着的那位将军是谁么?怎么从没见过!” 另一黄衣少女猜测着,“是啊!或许应该是才从边境回来的将军吧!” “怎么!你喜欢上人家了?呵呵呵!”旁边那少女打笑。 “才没有呢!别瞎说。” 几个少女的悄悄话传进连简灵敏的耳朵里,他有些不悦的微皱眉头。 弋奚在对面将一切收入眼底。 通传太监尖哑此时又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因太卖力嘶喊,那太监顿了一口气才继续到,“太子驾到!————” 大殿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起身匍匐行跪拜大礼,“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太子千岁!” “诸位亲家免礼平身!”県纾帝苍凉沙哑的声音在空阔肃静的殿堂孤音突显。 “谢皇上!”文武百官齐整宏亮的声音震得大殿传荡回响。 “好了,大家都入座吧!” 等到年老病弱的県纾帝被施皇后抚着慢慢上了宽长的阶梯,坐上那蟠龙环绕金灿龙椅之后,底下一干臣子才陆续就位。 “恭祝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朝官大臣一起举杯朝上端的太子祝贺。 県邯郸起身端起面前宫女斟满的酒盏,礼示众人,“诸位请。”说着豪派的干杯。 殿中央,宫廷舞女歌舞琴音,带出满殿绮丽之色,大殿上刚刚参礼的严肃被场中袅袅声乐冲淡,也有三两结识熟悉的人凑近低声交耳。 钟缶琴瑟,层层人影之后,弋奚轻低头,一手握着杯盏,眼睛低扫大殿四周。 她不着痕迹地斜睨殿中央上首端坐的三人。 脸色苍白面容枯瘦的県纾帝,极力抑制的咳嗽使得他看起来整个身子仿佛都在颤抖,不过看起来今天他心情不错,一直含笑。 浓妆美艳一身金红彩凤袍的施皇后,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依然风韵犹存,眉眼中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她举手投足皆是将一国之母的风范演绎极致。 年轻的太子,意气风发,弱冠之后即将亲自掌权监国,使得他异常的神采飞扬,眼里嘴角都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得笑。 一身玄色铠甲,威武肃冷的年轻将军出席上前,“末将叩见皇上,娘娘,太子千岁!” 老迈的皇帝见到连简情绪有些激动,虚抬两手做扶,“连爱卿,快免礼,。” 连简起身,恭敬回道,“谢皇上。末将这次托家父之命赶来参加太子的弱冠礼,路程有些仓促,家父因边关需要将帅坐镇抽不得身,特派末将代往。家父嘱咐末将带回在边境缴获的两匹汗血宝马作为献给太子的贺生礼!” “哦!好。你父亲连英侯在边境可还好?” “多谢皇上挂念,家父一切安康,还让末将代为向皇上、娘娘和太子恭贺!” “哦,呵呵!好,好。” 连简走到案几上端过酒盏,举向県邯郸,“末将恭贺太子生辰!” 県邯郸也举起杯,“本宫谢过连英侯和将军的贺礼,连将军,请。” 殿池中歌舞琴曲进行到一半时,皇后状似很不经意地说道,“施亲家,你上次不是和哀家说在太子弱冠礼上,施莱那丫头会为大家献个节目的么?”说着还将眼光四处搜寻施莱的所在。 可是本应在施莱的席位上,却没有人! “阿莱!————阿莱?”施钦侯刚才一直忙着应付其他官员的殷勤敬酒巴结奉承,可真的没有到注意身后的动静,况且他也没有想到施莱会在此时消失不见,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席上端的皇后脸色微变,但依然保持端雅的浅笑。 県邯郸抱持看戏的态度,将眼光转向施钦侯。 场中气氛一时间静默,大臣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连简,冷俊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朝廷里一切阴谋争斗他们连家都没有参与,连家一直处在局外旁观。 如今,也没有必要去参合。 施钦侯马上吩咐一旁随行的袁管家。“快去将小姐找回来。务必。” 弋广侯找准时机插话,“呵呵!既然皇后娘娘有如此雅兴,不如,就让小女为陛下娘娘还有太子献次丑吧!” 施皇后一时怔然,弋广侯的突然发难毫无尤头。 県纾帝却像很是满意,“哦!如此甚好,宣弋广侯之女。” 惊讶! 弋奚转过头看着弋兹,弋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此时,弋奚突然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三) [第一卷] 黑白不灰 第八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三) 安鸾宫后面的御花园,芳草逐戏,高婷瑰雅。不是一般府邸的园林可相媲美。 一身妖娆红衣的施莱站在一株绽放得娇艳的美人蕉面前,喃喃轻昵,“芭蕉叶叶扬瑶空,丹参高攀映日红。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 袁子徐望着施莱纤柔娉婷的背影,宛然觉得似有烟霞轻笼她的周身,他静静注视着她,没有立刻上前。 时间流逝,良久。 施莱依然没有转身,也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袁子徐只好上前,出声,“小姐,老爷正在找你,让你马上回安鸾宫。” 施莱没有理会,顾自说到,“袁管家,你知道关于美人蕉的传说么?” 她一手轻触花叶,温柔的怕吓到它们。“相传在很久以前,一个月白风清之夜,天庭里几位耐不住寂寞的仙女,偷出宫庭,窥视下界。当她们目光移向长潭境时,不禁齐声惊叹:多美的山水呵! 她们忘了天规,动了凡心,决定到人间玩一回。 仙女们按下云头,正好落在长潭河畔,各自折一根树枝,摇枝成桨;摘一片叶子,呵气成船,游哉悠哉,划船玩耍,又唱又笑,惹得潭中水族,浮水观看,羡慕不已。时过半夜,她们弃船登岸,沿着山道,走进一线天内,但见飞瀑直泻,水清如镜,美不胜收,仙女们情不自禁,解去外衣,一个个跳进潭中,追逐戏水,山鸟啁啾,天已亮了,仙女们已回不了天庭,遂化成亭亭玉立的美人蕉,仿佛永远微笑着迎接四方来客。…” 始终不忍打断她,等到她说完,袁子徐才继续重复刚才的话,“小姐,老爷叫你马上回去。” 施莱这才转身正对袁子徐,冷眼讽刺地看着他,冰冷出声,“我知道。” 袁子徐有些赧然,因为她用这样讽刺的眼色看着他。 不待他继续说些什么,施莱绕过他,步伐有些不称但不失优雅,款款向安鸾宫走去。 袁子徐在施莱后面看着她的脚,似乎扭到,行步有些拐,他嘴角露出了然赞赏的笑。 环带飘娆,红霞似流云倾洒,美人纤手拟兰,青黛含情似晨露凝珠,漆黑的长发乘风飞舞,削腰纵身起跃,宛若翩飞鸿雁,犹似一汪秋水流溪,潺潺娟动。 弋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弋兹,清雅秀丽,浑身散发出的从容自信不得不叫她侧目。 印象里的她寡言少语,人淡如菊,恭恭敬敬地沉默,也不讲话,保持文静。 每日只在满芳园照顾身患痨病的四夫人。 看来,她将自己隐藏得比弋奚想象的还成功。 弋奚觉得有必要开始重新审视弋兹。 虽然,以前的弋兹也没有让她小看。 但,如今。 也许,会不同。 施莱从安鸾宫侧殿进来,忽然就呆立在门口,那个明艳的女子,是昨日她在弋府里见过的,好像是弋家的五小姐。 可,此时的弋兹,让她记不清昨日见过的那个弋兹。 一曲音韵清新淡雅的《洞庭秋思》被弋兹的逸韵舞姿演绎浮沉深刻,余味无穷,宛如一幅幽美的写意山水画。 一曲舞罢,展袖收帛,弋兹低身优雅款款施礼,退下。 県纾帝首先叫好,“好啊!弋广侯教女有方啊!” 底下一干大臣亦是震撼当场,久久回味,纷纷抚掌叫好。 県邯郸眼光灼灼的盯着下方的弋兹。眼里有惊艳的光芒闪动,从弋兹献舞出场便一直盯着她,连人家已经离开都还频频失神。连旁边的皇后也感觉到了太子的分心。 弋广侯很是满意地抚着下巴微笑,起身,“多谢皇上谬赞。微臣惶恐。” 施皇后阴阳怪气的开口,“呵呵!弋广侯确实很会教女儿啊!今日给大家这么一个惊喜!” “娘娘过奖,小女不才,方才献丑了。”弋广侯面不改色。 施皇后被堵得无话可说,向施钦侯憋去狠凌的一眼。 施钦侯此时脸色又青又白,映着大殿周围花红彩绿的彩帛装饰,忽明忽暗。 见到施莱此时才终于现身,步履不稳的走席位,在这样的插曲下,施钦侯的脸色更难看,眼神凌厉的盯着施莱,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匕首穿透她的身体。 施莱低下头,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上方的県纾帝问,“弋爱卿,你那女儿叫什么?” “回皇上,乃是微臣五女弋兹,年将十六。”弋广侯回道。 一边听着弋广侯与県纾帝的对话,弋奚一边将注意力投像此时已回到女眷席上的弋兹。 “你想当太子妃。”一句肯定的问话,弋奚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 但,她知道弋兹听到了。 弋兹看着前端,用不带情绪的语调低声回答,“…是他想。” 弋奚也看着殿中正说话的几人,对弋兹回道,“可,关键是,你想不想!” 弋兹依然不带情绪,“我想与不想已经不重用了吧!” “我想,我可以帮你。”弋奚看着殿中说话的県纾帝和弋广侯,缓慢的说。 弋兹一时惊讶的转头,看了弋奚一会儿,又缓缓转过脸,“你有什么条件?” 弋奚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自顾接着自己刚才的话,“施莱本来要表演的也是刚才那曲《洞庭秋思》吧?” “是的。”弋兹实话说。 只因,弋奚有这样令人信服的气势。 弋兹便说了实话,既然她这样问了,她的回答也只是再肯定一次罢了。 弋奚嘴角弯起,眯眼扫向施莱的方向,“但是她现在的脚崴伤了,即使没有崴到脚,也不可能再与你同演一出节目,看来,那个人计划得很完美!” …… 弋兹听着,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条件?” 不为所动,弋奚依然继续自己的话,“你只是被他用来利用和牺牲的,你的下场,自己也知道,不会好过的。” 弋兹知道她想让自己回答什么,“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