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黄叶飘》 第1节 (作者按:这篇小说,早在六年前我就写出来了,却一直尘封在了我的记忆中,却也终于,在这样一个清秋时分再度醒来。) 秋意,带着淡淡的忧伤,却渐渐的浓了。 在这个清冷的秋天的早晨,不经意间,一份点缀着红叶的问候,被远方的朋友e——mail到了我的眼前,枫叶经脉清晰,艳红如血,带着飘零的倦意,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是轻轻的思念吗?还是淡淡的忧伤?是生命的轮回,抑或爱的沧桑?。。。。。。总之,是颇有“红叶有霜终日醉,醉到深处是飘零”的感伤了。灿红灿红的平静的震撼直逼我那麻木了许久的大脑,曾经的一切,也出奇的异常清晰了起来,异样的感觉开始浮动;那萧瑟秋风中的枫叶林,那漫天飞舞的枫叶,那飘落一地的忧伤,。。。。。。一切的一切,拼杂出那段六年前的属于枫叶的往事。那时的我们,还在遥远的象牙塔里做着美丽的梦,就像那肥皂泡一样,飘起在阳光中,异常绚丽起来。 枫叶红了的时候,还能重逢在那久违的往事中吗? 又是枫叶飘零时。 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 作者的话 漂泊的心 孤独的心儿在海上漂泊久了,是要想家的;想家心切而又回不了家的苦闷必然引发自觉乃至深沉的思索。我把这种思索指派给了我的作品予以表现。 一篇小说犹如一场戏。这篇小说就是一群大学生演出的“戏”。其目的,不只是在于塑造人物,更在于展现思想,在于引发思索。为此使命,小说于欢乐喜笑中蓄含着忧愁苦闷,在热闹喧嚣之后隐藏着冷清凄凉。大伙儿匆匆忙忙演过这出戏,如今戏早已收场,只留下一座苍老的戏台还在孤独地诉说着什么。诉说什么呢?曾经的“枫叶红”与最终的“黄叶飘”反差的伤感者在引发读者去感受,去领会,让读者透过喜笑怒骂的文字表面,透过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看到一种冷静乃至从容的思索。 这份思索,也便是读者所要进行的思索。 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 真恐怖。 当新来的小弟弟小妹妹成批成批地杀进大学校园时,蜷缩在“象牙塔”里“多年”的师兄师姐们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是为着他们那种“沸腾”的求知渴望所感染了,还是为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归人”的“历史趋势”所震撼,总之是感觉到恐怖了。这种恐怖,就好像过去年代闹鬼子的时候,鬼子进村的恐怖;或者说,是“狼来了”的那种恐怖。 扩招,是早就听说过的;然而直到现在亲眼见着了,才懂得了什么叫做“扩招”。个别眼光长一些的,便也明白了扩招意味着去食堂打饭时更长的队伍,意味着上自习时更密挤的“战友”,意味着校园的不得安宁。就像安静了千年的古塔,忽来飞来一群喳喳叫的小鸟,吵得塔里的泥菩萨也坐不住了。 还好,雨齐可不是这种泥菩萨,只不过他也颇有些感慨了:接待新生是他份内的事,自然不必多说;他还得特别关照一个久违的朋友,那就是茜茜。不管雨齐有没有三头六臂;也不管他有多苦有多累,这个茜茜,他是非关照不可的。 茜茜是雨齐高中时的校友,比雨齐晚一届。两人是在参加英语竞赛进结识的,后来成了顶要好的朋友。一年前,雨章高考出师不利,被调到了这年大学。真没想到,一年后的今天,茜茜居然也来到了这里。雨齐不能不感慨了。 雨齐最后一次见茜茜还是在他大一寒假那阵子。暑假里,学校安排了军训,雨齐也就没有回去,不觉得已是半年多没见面了;待到今天见着茜茜的时候,雨齐竟紧张了好一阵子,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雨齐不是一个人去接的茜茜,同去的还有树青。树青也是去年来到这所大学的,只不过他在分校,雨齐在本校。分校建在郊区,离本校挺远,只有校车去那儿,还得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今天因为茜茜要来,树青才不辞辛劳,不远“万里”来到本校,会会茜茜这位久违的朋友。 两人接了茜茜后,又给她找到了宿舍,是2号楼的308舍。听住宿部的阿姨说,那个宿舍本来有四个学生,后来有两个退学了,再后来又搬进一个小女孩,剩了一个铺子,新生入校,住房有点紧张,学校就把一部分新生安排到这空出的铺子了。雨齐原有些担心,怕茜茜一个新生,会不太适应;还好,巧的是那个搬进的小女孩正是雨齐班上的,叫江华,这叫雨齐安心了许多。他打算叫江华多关照,只可惜没见着江华;这小丫头许是跑哪玩去了。两人把茜茜安顿好之后,又把茜茜的爸爸送走,因为他公司忙,得赶回去。待一切都安置妥当,两人便忙各自的事去了。 已是下午的四点了。雨齐接新生回来,休息了一会,便坐在窗前发呆,想着茜茜的到来。不知道为什么,雨齐总感到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似乎来得毫无征兆,也毫无理由,以至无从知晓,也就更令人不安了。想想,本应该高兴才对,正所谓“他乡遇故知”,这在古代尤被视为人生一大乐事,可雨齐却高兴不起来。他在努力想着,为什么自己感到的是不安,而不是,高兴。 雨齐下意识地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口琴,吹了起来。雨齐爱吹口琴,正如口琴“爱”它的主人,总是忠实地躺在书包里“待命”。雨齐的口琴吹得很棒。曾经有一次,班上搞晚会,雨齐吹了首《迟来的爱》,有个女生听着听着竟哭了起来,说:“太感人”了,雨齐也因此获得了“琴魔”的雅称。 那琴声如怨如诉,仿佛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情话。雨齐“沉醉不知归路”了。直到床架忽然吱吱嘎嘎响了起来,他定定心,才发觉自己正在吹一首叫做《枫叶红,黄叶飘》的歌: 枫叶红,黄叶飘 青春妖娆叹易凋 忆前宵,共对婵娟举怀笑 看今朝,海阔天空任逍遥 都说红颜知己最难逢 有谁识得,世事如潮 青春年少 转眼尽萧条 唯有柔情万种 寄予秋风 吹梦九霄 说起来,这首歌的歌词还是茜茜抄给他的,他特别记得。其中,最后三句需要反复。雨齐每次吹到这总是越吹越弱,越吹越弱,直到听不见——这是他的绝活。可是这次却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他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雨齐,你那个茜茜来了,什么时候把她带来认识一下吧。”声音是他上铺的小胖发出的。 “行,只是她一路上挺累的,没休息好,现在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说好吃晚饭的时候去找她的。”雨齐放下口琴,抬头看了看小胖,说。 “那个茜茜漂亮吗?”雨齐对面上铺的瘦高个子又问。 “还可以吧。”雨齐笑了笑。 “什么叫”还可以“?”瘦高个又问。 “就是很漂亮呗,连这都不懂,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毛毛虫!”小胖不满地说。 “就你懂,溜溜球!”瘦高个顶了一句。 雨齐听着忍不住笑了。这小胖叫张新,那瘦高个叫赵小涛。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可是他们宿舍的“经典搭档”。平时呀,两人最喜欢相互“抬杠,”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要是他们中的哪一位被人“怠慢”了,另一位就是拼着“老命”也要上前去扬阶级友爱精神——他们可是敢“两肋插刀”的阶级弟兄呐。 说到“毛毛虫”和“溜溜球”这两个绰号的来历,还有段鲜为人知的趣话。有一次,小胖拿赵小涛开玩笑,说他头发长,脸上的毫毛长,尤其是两个手臂上的毫毛又长又浓,像猪鬃似的。赵小涛“堂堂好汉”可由不得别人取笑,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当然毫不含糊,因此就反驳说,毛又长又浓是男子汉的特征。雨齐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照你那逻辑,毛毛虫才算得上真正的男子汉了。小胖一听,哈哈大笑,连声说“毛毛虫”、“毛毛虫”,边说边拍手。赵小涛一急,指着小胖就骂,说他圆溜溜的,肥得流油,简直可以滚动,像个溜溜球。打那以后,只要小胖骂他“毛毛虫”,他就必然“礼尚往来”,以“溜溜球”回敬小胖。 这会,见两位弟兄快吵起来,雨齐笑着说:“别吵了,到时我把她带来认识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那好,我们”拭目以待“。”小胖也笑了。 “我现在得去接接新生,晚饭时候回来,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噢。”雨齐似在暗示什么,因为他的“准备”两字说得挺重,怪怪地。 “没问题。”小胖说。 “那我走了。”雨齐说着,取过一本小册子,往门处走去。 “喂,小涛,你那位梦中孩怎样了?小胖忽然扬起头,发问了。 “我那位……还在梦中吧。”赵小涛像在说梦话。 “你呀,就是这样,喜欢上人家又没有胆量去追,亏你还是山东好汉呢。”小胖露出鄙夷的目光。 “谁说我不敢,我只是在等待时机,心急吃不了热粥嘛。”赵小涛连忙纠正小胖“不负责任”的说法。 “得了得了,我算是看透你了。说什么”等待时机“,什么”心急吃不了热粥“,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小胖向来都“爱憎分明”,对待“犯了错误”的阶级弟兄也丝毫不留情,“得理不饶人”的。他紧紧地拽住赵小涛的“小辫子”不放。 赵小涛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嘟哝着说:“我……慢慢来嘛。” “赵小涛呀赵小涛,我可告诉你啊,喜欢一个人是得用行动来证明的,要是错过了你可会后悔一辈子。” “不会错过的。”赵小涛像是自言自语。 “不会?你忘了那个孙悟空吗?”曾经有一段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 “去去去,”起小涛笑了,“真有能耐,咋不拍电影当明星去。” 小胖“感慨万千”:“没有伯乐嘛。” 赵小涛没再跟小胖“纠缠”,却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侧起身子,问小胖:“怎么王旭还没回来。” “还用说么,刻苦攻读,”废寝忘食“呗。”小胖说。 “王旭学习真刻苦,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连星期六也不放过。我听他说准备报考研究生呢。”赵小涛说。“咱们宿舍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呐。”小胖饱含深情地看着赵小涛。 两个弟兄相视而笑。 第2节 “小胖小涛,茜茜来了!”门外传来雨齐的声音。 屋里的弟兄听到声音都急了,赶紧跑出门来:这会,到底是见着这位早就“拭目以待”的茜茜了。 茜茜樱桃小嘴,清秀的脸庞,浅浅的眉,眉头微蹙,乍看去像刚刚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女,只不过剪着现代人的短发,穿着现代人的衣服;她的胸前还挂着串钥匙,轻微地晃动着,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生出几许感动来。这会儿许是见了两个弟兄慌乱的样子,她忍不住淡淡地一笑,立刻露出两个小酒窝,更美了。 大伙儿都进屋坐下了。雨齐指着茜茜介绍说:“她叫黄雅茜,是我高中时的校友,往后大家见了她就叫茜茜吧。” 茜茜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雨齐又指着早已惊呆的一高一矮两个弟兄说:“他叫赵小涛,山东来的好汉;他叫张新,广东来的小机灵。还有一个弟兄叫王旭,是河北来的书生,学习挺刻苦,可惜他不在。” 相互介绍过了,大伙儿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 “笃笃笃。”有人在敲那扇半开着的门。 雨齐扭头看了看,是树青来了。 “雨齐,……茜茜,你们都在呀?”树青边说边走了进来。 “树青,坐。”雨齐说着站起身来。 “不了,我是赶回分校去,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树青说。 “这么急干嘛,要么别回去了,今晚跟我睡。”雨齐挽留,茜茜和两个弟兄也都劝树青住一宿再回去。 树青说:“不用了。我下周要到校工厂实习,得早点回去做准备。” “那你到市教委的事都办好了吗?”雨齐又问。 “办好了。”树青说。 雨齐想了想,说:“那好,我跟茜茜送你到校车队去。” “不用麻烦了。你带茜茜好好地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树青说。 “行嘛,我带茜茜去熟悉一下校车队,顺便送送你。”雨齐笑着说。 大伙儿笑了。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走吧,我想赶上六点半那趟校车。” “走。” 三个人跟宿舍里的弟兄“亲热”地告别,便向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雨齐忽然笑了。 “怎么了,你?”茜茜奇怪地问。 雨齐向一个清瘦的背着个大包的男孩挥了挥手,他过来了。雨齐指着茜茜介绍了两句,又指指那男孩,说:“他就是我们宿舍的王旭,巧吧。” 茜茜笑了笑。看看王旭,竟然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你好!”王旭说话了,那样子,让人想起“彬彬有礼”这个词来。 “你好!”茜茜礼貌地说。 雨齐扬了扬手,见王旭呆愣愣地上去了,便转过身;三个人往校车队赶去。 车要走了。 茜茜瞅着树青一声不吭,脸色有些难看。 “我走了。”树青说,“你们有空的话到我那儿玩。”说完,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 看茜茜。茜茜依旧灰着脸。 “会的,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雨齐说。 树青笑着挥挥手。 两人挥挥手。 树青远去了。茜茜看着视野中渐渐远去的小不点,心头泛起了一层阴云。爸爸回去了,树青回去了。自己刚刚到这,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接二连三地告别,这是怎么啦,怎么会这样? “茜茜,我带你走走,感受一下这个新环境吧。”雨齐看出了茜茜的郁闷。 茜茜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晚上,雨齐回到宿舍时,宿舍里炸开了锅。弟兄们都在为茜茜的漂亮争吵不休。 小胖嗓门最大。他冲着雨齐嚷:“那个茜茜真是太漂亮了!要是让西施那四大美女见了,保准让她们自惭形秽,集体自杀!” 雨齐被小胖逗乐了,问小胖:“你说她漂亮,都漂亮在哪呢?” “她的眉头娇羞欲语,像有一种美丽的情怀,这情怀会感染人;她的水汪汪的眼睛明亮又闪烁,充满了灵性;她笑的时候小酒窝很迷人,我看一眼就醉了;还有她的短发配上胸前的一串钥匙,让人觉得她既纯洁又大方。”小胖说得如痴如醉。 雨齐笑着说:“真有这么”厉害“么?” “可不是,”赵小涛憋不住了,抢着说,“要不是你女朋友呀,我非得追到手不可。”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好朋友。”雨齐连忙更正这“危险”的。 “非也,非也,”小胖竟斯文起来,“”好“字拆开即是”女“和”子“两个字;好朋友者,即是女子朋友也,怎么说不是你女朋友呢?” 雨齐弄得哭笑不得了。 “美,实在是美!”一直很有“内涵”的王旭忽然也叫起来,听得大伙都笑了。这王旭,一向是“一心只读圣旨书”的“圣门高弟”,从来不管“红尘事”的,怎么今天也动起“凡心”来了? 雨齐笑着说:“王夫子,千万别动”凡心“,免得那些死老夫子从坟墓里爬出来臭骂你一顿,说是忘了祖宗。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雨齐,讲讲你们的故事吧,说一下你俩是怎么”开始“的。”赵小涛说。 雨齐想了想,说:“其实没什么讲的。我上高三的时候她正上高二。有一次,我们一起参加全国英语竞赛。那看时间,她和我,还有树青,经常在一起讨论学习英语。后来我们参加竞赛考试。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前台,那儿没有靠的,根本睡不了。我看她实在熬不住了,就叫她靠在我肩膀上睡。她便靠过来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感激地说,我的肩膀很宽阔,她睡着感到很舒服很温暖。打那以后,她和我,还有树青,经常来往,三个人成了顶要好的朋友。她也常来我家串门,问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直到去年我被调到了这儿。” “多么浪漫多么感人的故事呀,”小胖一脸陶醉,“我快感动哭了。”说着,他装着擦眼泪的样子,逗得大伙又笑了。 “去去去,鳄鱼的眼泪,假慈悲。”雨齐笑着瞪了小胖一眼;停了会,又说:“对了,后天晚上有晚会,你们去看么?” “当然去啰,也受受艺术的熏陶嘛。”赵小涛说。 “思想觉悟倒是挺高,不过你上回不是说晚会不好看么?”雨齐说。 “嘿,他哪是去看晚会哟,鬼才信他的鬼话。”小胖说着扬了扬头,一副得意的样子,“他那花花肠子,谁不知道;毛毛虫之心,路人皆知。” 众弟兄又是一阵大笑,把赵小涛给激怒了。 “该死的溜溜球,我到底哪一点得罪你了,怎么处处拆我的台?” “没有呀,哪里有什么”台“?” “你少贫嘴,要不是我有大海般的胸怀,我早把你揍扁了。” “树都要皮呢,你就不要脸,这样吹嘘自己?” “你——,堕落的天使!” “你迷途的羔羊!” “你……” “好了好了,”雨齐出来打圆场,“受了艺术的熏陶没有错嘛,你们这对”小冤家“就别争了,后天咱们一起去,还有茜茜。” 大伙儿又乐了。 第3节 第二天上午,雨齐去了茜茜宿舍,想带她去办各项入校的手续。 在茜茜宿舍里,雨齐碰见了江华,她是茜茜的上铺。江华孩子气十足,跟谁都很好交往。雨齐不仅跟她很熟,他还知道江华的爸爸就是学校的教务处长。在雨齐眼里,江华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爱哭,也爱笑,心里似乎从来不搁事;她老是扎一条小辫子,辫子上还缠上好几道彩色的丝线,可爱极了。 雨齐给两位女孩做了介绍,小聊了片刻。因为要赶时间去办入校手续,很快他就带着茜茜出了308宿舍。 两人忙了整整一上午才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了。下午,雨齐又带着茜茜参观学校的图书馆、实验室,还有校工厂。雨齐看得出,茜茜对这个新环境开始“有感觉”了。 雨齐怕茜茜刚刚入校会不太适应,还特意叫过江华要“多多关照”;尽管如此,他还不放心。这两天刚好是休息日,他便陪着茜茜。两天里他去了茜茜宿舍好几趟。无意中,雨齐发现了有一点颇令人感到奇怪,就是茜茜的三个舍友中,除了江华,另外两个始终没有碰见过。怪了,这两位是何方神圣,怎么一直没露面呢? 星期一上午,雨齐去了校图书馆,想借一本谈素质教育的书。 雨齐的目光在书架上“蹓跶”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双大眼睛,那是一个女孩的大眼睛。 那个女孩弯眉挺鼻,圆圆脸,有一头漂亮的披肩发。雨齐认识她。她叫李晓岚,工商系的,是学校人文社的一个负责人;人文社的报纸就是她负责办的。雨齐跟她不是很熟,只打过几回交道。这个李晓岚不仅人长得漂亮,有才华;而且雨齐也听说了,她老爸很有钱,她来校回家都乘坐飞机。因为这,追她的人特别多。雨齐班上的生活委员谢志强就是她众多追随者中的一员“猛将”。 “你好,雨齐。”那女孩首先说话了,脸上含着淡淡的迷人的微笑。 “你好,”雨齐礼貌地笑笑,说,“借书吗?” “嗯,借了一本散文,你呢?” “我想借本谈素质教育的书。” “哦。”李晓岚应了声,停了停,又说,“雨齐,你听说了吗,这周星期天下午,学校要搞一个”演讲与口才“大赛。” “听说了,你想参加吗?” “哦不,我是主持人,我想问你参不参加。” “我?……我还没决定呢。” “还没决定?” “我不太想参加,不过我们系的领导动员我去,可能会去吧。” “一定要去哟,你这个大才子要不去可真是浪费了。”李晓岚笑了。 “我再想想吧。” “别想了,今天就报名,最迟星期三参赛名单就会报学校的,不要错过时间噢。” 雨齐笑了笑。 “我走了,你忙你的吧。”李晓岚说完便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雨齐站在那里呆了会,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过了头。他忽然发现,远处的李晓岚正回头看着自己,两道目光一相撞,那女孩的大眼睛赶紧逃离,她扭过头便朝外走去。雨齐心里“扑通”了几下,怎么啦?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迎新生晚会开始了。大厅里坐满了人,还有些没座位的同学挤在过道里,大伙儿兴致很高。晚会在《金秋颂》这个大型民族舞中拉开帷幕。随后又上演了相声、小品、现代舞等,演得相与不错。 茜茜就坐在雨齐身边,她看得入了迷。雨齐却进不了“角色”,只看了一会便想起了心事。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和树青两人同报清华又同时落选调剂到了这所大学。也许当时的心情跟茜茜现在的心情一样,心里不痛快,尽管一点也不悲观;只是茫茫然地不知道将来的大学生活会是怎么一个样子。现在,一年已经过去了。雨齐的成绩是一流的,但他在这“一流成绩”中隐约感觉出了一种越来越可怕的空虚。当这种空虚感越来越明显,像大毒蛇缠绕他的心灵时,雨齐便也发现了空虚之后的束缚。他觉得,学习很认真成绩很好却照样感到空虚,那是思想上的空虚。而思想空虚,便是因为思想自己作不了主,老被牵着“牛鼻子”东奔西跑,奔来跑去,跑了多少路也跑不出个头绪来。事实上,思想稀里糊涂地被某种无形的束缚“软禁”起来,甚至扼杀。那么,这种无形的牵制,无形的束缚究竟来自何方呢?是来自自身,来自学校,还是来自其它便深层更隐秘的“幕后者”呢?……这些问题一天不解决,雨齐便一天不得安宁。“纠缠”得久了,雨齐便也逐渐看出了些眉目,开始把目光聚向“教育”这个大的根本性问题上。而一旦“聚焦”于教育时,雨齐便生发出了深深的忧虑。他试图跟学校交流思想,然而学 校似乎也无能为力,他的努力几乎白费,也就自然而然生发出苦闷来。对他,因为有了思考,所以才会有苦闷,对于其他人,不懂得或是不愿意思考的,或许并不感到苦闷,但一定是感到空虚了。 他正想着,茜茜碰了碰他说:“雨齐,看,那个女孩就是我们宿舍的夏文琼。” 雨齐抬头望了望,见一个女孩正在台上舞得起劲。她的身材很好,她的舞姿更棒,仿佛在用她饱含感情的肢体诉说着什么。雨齐也看得入迷了。 “真棒。”雨齐由衷地称赞。 “可不是,知道吗,她是我们宿舍的。”茜茜有点自豪了。 雨齐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纳闷呢,茜茜的两个舍友一直没露面,原来一个竟是“舞林高手”:她终于“现身”了。但不知道剩下的那一个又是“何许人也。”想到这,雨齐打算问问茜茜,可一看茜茜,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雨齐又不忍打扰了,便不再作声。 “这个《秋日私语》跳得真好。”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雨齐扭头看了看,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小胖和赵小涛正在叽哩咕噜说着什么。 后面的节目也并不怎么精彩,雨齐看了会又走神了。他很想跟茜茜谈谈他的思想。茜茜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的女孩,跟她谈是最相宜的。何况,她那么敏感,迟早会感觉出这种束缚、这种空虚和苦闷的。可是,她刚刚带着高考的创伤与满身的疲惫来到这儿,现在说只会增添她的烦恼与苦闷,还是不说的好。也许,只能是让她慢慢地了解这一切吧。 想到这,雨齐悄悄地看了茜茜一眼。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头微微侧着,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唉!”雨齐叹了口气,长长地。 当雨齐再次把目光转到台上时,台上正在大合唱,雨齐明白晚会快结束了。他拉上茜茜,告诉她待会儿出场会很挤。两个人悄悄地退出去,走到了大门口。 雨齐见茜茜一声不吭地,便关切地问她:“茜茜,想啥呢?” “我有点闷。”茜茜说话了。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雨齐赶紧问。 “也不,就是心里有点闷。”茜茜顿了顿,接着说:“这儿老让人觉得闷。” “那我什么时候带你到外面走走,爬爬山怎么样?”雨齐说。 “爬山?!太好了,我就喜欢爬山。星期六去行吗?茜茜眼睛忽然来神了。 “星期六我得准备演讲稿,星期天我要上台演讲。” “你是说那个”演讲与口才“大赛吧?” “嗯。” “你知道吗,那个大赛是晓岚姐主持的。” “晓岚姐?!” “嗯,她也是我们宿舍的。” “啊——”雨齐吃一惊,这个不知“何许人也”的竟然是她! “你认识她?”茜茜见雨齐吃惊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认识她?”茜茜见吃惊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认识,今天我刚见过她呢。”雨齐说。 “哦,”停了一会,茜茜又说,“那下星期六带我去爬山吧。” “没问题,”雨齐笑笑,说,“只要天气好,下星期六我带你去爬山。” 第4节 接下来的几天,雨齐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了。 时间像小心翼翼爬着的小乌龟,明明见它爬得挺慢的,可是刚眨眨眼睛,再看时它却不见了踪影。就是这样的一眨眼工夫,星期天的脸清晰起来,“演讲与口才”大赛开始了。 比赛大厅里坐满了人。观众席的最前排有椅子“软座”,那是负责打分的嘉宾老师的“宝座”。每位选手都得走到台上演讲,坐在前排“占地利”的嘉宾老师会给其打分。大赛的规则是:分两步,第一步由各位选手说段开场白,然后开始演讲,可以讲个故事,可以谈谈时事,也可以论说个道理,但演讲稿必须是自己创作的,评判老师据此打一次分;第二步由现场的观众提四个问题,看其反应,据次再打一次分。两次分加起来评选出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六个三等奖和若干鼓励奖。 雨齐见到李晓岚了。她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短袖的外套配上黑色的长裙,显得典雅大方。她正在前台忙着做各项准备工作。 忙豁了一阵子,李晓岚发现了坐在第三排的雨齐。她笑盈盈地朝雨齐走了过来。 “雨齐,你终于来比赛了。”李晓岚说。 雨齐笑笑,说:“锻炼锻炼嘛。” “你写了演讲稿吗?” “写了。” “到台上演讲是要脱稿的,你能脱吧?” “脱就脱,我无所谓。” “脱、脱啥呢,你?”坐在雨齐身后的小胖冒出一句。 雨齐一怔,边上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可不能乱脱呀,不说”国际影响“吧,最起码也要考虑考虑你这副尊容对不对得起观众。”小胖说。 “怕啥,脱了也好,赤膊上阵不更显我真诚吗?”雨齐笑着说。 大伙儿都乐了,李晓岚原先有点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指针指在了两点半的位置,李晓岚在台上读过参赛规则及评分标准后,比赛正式开始了。 雨齐是倒数第二个上台演讲的。他刚刚走到前台,台下就静了不少。在学校里,雨齐也算是个人物,挺得“民心”的。有些人见了他甚至干脆叫他“大才子,”把他的名字都省略了。 雨齐微笑着向四下里扫了扫,开口了:“大家好,我叫雨齐。很高兴能跟大家共同参加这样一个大赛。说实在的,站在前台容易紧张。于是有人说,别怕,把台下的观众看成一堆烂白菜就行了。可是,对商店而言,顾客是上帝;对我而言,你们就是我的上帝。如果把上帝比作一堆烂白菜,岂不罪过?不管紧张不紧张,前面已经有那么多选手都走过去了,他们的演讲相当不错。但是,大家都听说过吧,”好戏在后头“,我相信,我将给大家带来一场好戏。”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会意的笑声。雨齐顿了顿,接着说:“当然,这是演讲赛,而不是上政治课,大家大可不必绷紧了脸”聆听教导“。要相信,我跟各位是心心相通的,你们要紧张了,我也会紧张;我要是紧张了,恐怕就会让上帝们失望。所以我希望大家放松些,活跃些,雨齐请各位上帝帮帮忙啰。”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坐在江华身边的茜茜颇有些吃惊了,虽然她跟雨齐算是“很熟的”;江华笑咪咪地;站在一边的李晓岚也出神地望着雨齐。 “谢谢上帝们的掌声,我只能抖擞精神,报答上帝的厚爱了。我带给大家的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用许多歌曲的歌名和歌词串成的,相信大家一定爱听。好,下面就让我《轻轻地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我爸爸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中国功夫》很了得;爸爸的《知心爱人》就是我的《白发亲娘》;我呢,就是《中国娃》了,当然,我不是《笨小孩》,更不是《bad boy》;我还有一个姐姐,叫《小芳》。我家有个《青苹果乐园》,种有《九佰九拾九朵玫瑰》,然而总是《羞答答的玫瑰悄悄的开》,一棵大的《橄榄树》上老是停着一只《爱情鸟》;门口《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这便是我的《快乐老家》了。 我的爱好广泛,最爱喝的水呀永远是黄河水,最爱吃的菜是那小葱拌豆腐,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最爱说的话呀永远是中国话,最爱写的字是先生教的方块字,最爱做的事是报答咱妈妈。 我是乐观的《黄金少年》,冬季,我是不会到台北去看雨的,因为这样会让我心碎;同时,我是个《热血男儿》,发誓要《拯救地球》。因为我知道《男儿当志强》,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我要《摘下满天星》。《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我考上了大学,这《让我欢喜让我忧》。欢喜的是这可是《千年等一回》的美事,忧是我不忍心离开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我对故乡说,《我只在乎你》,我《不能没有你的世界》。大伯是个《好男人》,他给了我《纤夫的爱》,尽管我一再说《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他还是说服我来上大学。“ 雨齐被一阵笑声打断了。他停了会,接着说:“那一天,我乘坐动力火车,来到了大学。上了大学,有了《睡在上铺的兄弟》,有了《同桌的你》,有了许多《朋友》。可是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我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我一遍又一遍地把《春天的故事》和《小城故事》讲给我的同学听,表明《我的中国心》,我的故乡情。《晚秋》时节,大伯来了《一封家书》。信中说,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已扛,我们《真的好想你》,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擦干你的掌心,擦干你《潮湿的心》,《天大地大》,当《敢问路在何方》,你要走你自己的《路》,做个《真心英雄》。他还给了我《三百六十五个祝福》。那一天,我真的好感动,我来到小河旁,小河《涛声依旧》。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我独自一人坐船舱,我从没流过的泪水,顺着小河淌。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让我如此难受,小河里的《忘情水》忍不住也流起了《孤心泪》。这时,《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飘过来了,它问我《谁的眼泪在飞》。它明白了我的《爱如潮水》,所以劝我《男人哭吧,不是罪》。那一夜,我反反复复《孤枕难眠》。《蓝蓝的夜,蓝蓝的梦》,我好不容易才睡着。我做了一个《就鸳鴦蝴蝶梦》,我梦见了《大海》,梦见了《雨蝶》,还梦见了老狼。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勇敢地对自己说,”祝福你,永远祝福你,你《走进就时代》了“。大伯,《感谢你》,我衷心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我决定要在这《滚滚红尘》中《潇洒走一回》了。《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的时候,我走;天上有《闪闪的红星》,《星星点灯》的时候,我也走。我要号召大家冲向《青藏高原》,我们要登上《珠穆朗玛》,让《世界的眼睛》看到,让世界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 雨齐右手握拳,举了起来,停在空中片刻,又猛地收了回来,顺势给“大众”鞠了一躬。台下响起了一片夹杂着笑声的热烈掌声。各位打分的嘉宾老师在纸上沙沙沙地写下“天文数字”。 “下面是观众提问时间,欢迎大家踊跃提问。请问二十八号选手准备好了吗?”李晓岚在台上说。 “请大家提问吧”,雨齐自信地笑笑,说,“我时刻准备着。”雨齐看着台下,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给人深邃的感觉。 一个同学站起来了:“你好,雨齐,我很喜欢看些宗教文学方面的书籍。大家知道,孔子是举世公认的儒家大圣人,老子是清静无为的大道家。我不明白,倍受推崇的孔子非常崇拜老子,而老子却并不怎么受世人的推崇。” “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应该说跟儒道两家的教义有关。他们是两教的代表人物。如果说孔子是一座高山,那么老子便是广阔的大地。人们仰望高山,却只有高山才能发现人们脚下的大地才是最最广博的,因为它站得高,望得远。孔子说老子”其犹龙耶“,崇拜得了不得,其实也证明了他自己作为”高山“的眼光。” 又有一个同学站起来了:“雨齐你好。刚才听你演讲,我觉得很棒,而且总给人一种自信的感觉。我想请问你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像你表现的那样自信吗?” 雨齐笑笑,响亮地答道:“相信我,没错的。” 台下轰地一声笑开了。大家知道“相信我,没错的”是刘德华作洗发水之类广告时的台词。现在的电视,广告多得要命,看得多了也就记得下,有些人甚至可以整段整段地背诵广告哩。 这时,小胖站了起来。他刚才鬼鬼崇崇的同赵小涛嘀咕着什么,给雨齐见着了,就知道他要搞鬼。果然不出所料,他提问了:“请问雨齐先生,世界上有鬼吗?” 他特意在“雨齐”后面加了“先生”两字,又问个如此古怪的问题,把台下的观众都逗乐了。大家的目光都聚到了雨齐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有。”雨齐肯定地说。 “都有哪些鬼?”小胖“来势汹汹”,“咄咄逼人”。 “有烟鬼。酒鬼。小气鬼,and……”雨齐顿了顿,“调皮鬼、捣蛋鬼!” 众人轰地笑了。小胖脸红了红,抓了抓后脑勺,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赵小涛这个“阶级弟兄”赶紧拉他坐下了。 此刻,坐在观众中“观战己久”的李晓岚忽然站了起来,“发起总攻”了“请问雨齐,我可以问你一个古老的难题吗?” 雨齐笑着点了点头,作了个“请”的姿势。 “鸡生蛋,蛋生鸡,鸡蛋生生无穷已。你说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李晓岚刚说完,大伙儿就议论开了。这个问题,似乎很难从正面回答,所以很多人避开正面交锋,而是以“先有男人还是先有女人”之类的问题“回敬”对方作为回答,这是“以攻为守”的策略。大家在猜测雨齐将会怎样回答。 “先有蛋”。雨齐发言了,不紧不慢,好似胸有成竹。 “那蛋是从哪里来的?”李晓岚“紧追不舍”。 “鸭生的。”雨齐回答得干脆。利索。 “鸭怎么会生鸡蛋呢?”李晓岚“坚持不懈”。 “问鸭去。”雨齐的口气异常坚决。 整个大厅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猛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笑声此起彼伏。 李晓岚暗暗佩服,心想,自己的问题被雨齐玩成了“皮球”,滚来滚去,最后一脚踹上了天。这个雨齐! “各位,我的演讲就到这了。至于鸭生鸡蛋一事,有兴趣者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可以提供鸭的家庭地址,但奉劝一句,人家的私事最好别打听。好了,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谢谢上帝!” 台下掌声。笑声一片。 第5节 演讲赛回来,308宿舍开起了“临时议论大会”。她们四个姐妹是一起去的,刚刚听过雨齐的演讲。她们为雨齐的精彩发言所折服,到现在还“余兴未了”,议论了起来。 “那个雨齐确实太厉害了,谈笑自如,有那种纵横驰骋的潇洒风度,他得第一实在是当之无愧的。”李晓岚坐在自己床上,斜着身子,两只手抚弄着她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边抚边说。 “怪不得有人叫他大才子。”夏文琼说了一句。 “我要是有他那般见识,他那般口才的话,就是睡觉都会笑醒哩。”江华斜靠着窗户,说。 “他今天表现确实不错。”茜茜淡淡地一笑。 “要是有机会,得请他到我们人文社发表高见。听他发言简直是一种享受。”李晓岚的眼神有些缥缈。 “他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子哟,”江华说,“那小胖弄了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想考倒他,没想到雨齐轻轻一挥就把包袱扔还给了小胖。”江华说着笑了。 “那小胖也怪有趣的。”夏文琼淡淡地插了一句。 “那小胖好像叫张志新,广东来的。”茜茜抚弄着胸前的钥匙。 “你认识他?”李晓岚向前倾了倾身子,问茜茜。 “嗯,见过两回。”茜茜说,“他是雨齐宿舍的。” “你原来认识雨齐?”李晓岚疑惑地看着茜茜,她想起在比赛结束时,江华和茜茜跟雨齐好像说过话。 “他们是老乡,”江华抢着说,“雨齐还送过她到我们宿舍哩。” “哦。”李晓岚毫不在意地应了声,不再问了,而是把头转向江华,说,“他是你们班的,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 “挺好的。他成绩是很好,爱看书,也爱思考,又非常有才华;而且他性格也好,很善良的,我们都喜欢跟他交往。”江华眨着眼睛说。 “他给我的感觉是很幽默也很稳重。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不得不注意他,却又分明看不透,像个无底洞,深不可测。”李晓岚若有所思。 茜茜和夏文琼一声不吭,在静静地听她俩说话,茜茜低下头又弄了弄钥匙。 “不过,他也有缺点,就是有点内向。”江华又加了一句。 “内向?”李晓岚瞪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江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沉默寡言的“忠实听众”也都看着江华。 “你们不太相信吧。我以前也觉得很奇怪。他在台上,在人多的时候谈笑随意,挥洒自如;在台下在人少的时候他总不太爱说话,总好像在想什么。”江华说。“那不能算”内向“,应该说是”内涵“,他不是那种没有多少底气却又咋咋呼呼的男孩。”李晓岚好像有意“袒护”雨齐。 “也许真不是内向,但相处久了,总让人觉得他的灵魂有点孤独,有那么点感觉。”江华若有所思。 李晓岚不说话了,也像想起了什么。 “除了这点,他简直太完美了。”“江华又说,他人很好,也特别温和,我们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要是能和他交个朋友多好。”李晓岚望着窗外。 “你不是认识他吗?”江华问。 “认是认识,不熟悉呀。”李晓岚说。 “那好办。他住在204宿舍。可以打电话给他,联系很方便。”江华说。 “204宿舍……,”李晓岚念叨着,好像正在“聚焦”,想着什么。 “我可以给你做广告。”江华笑着说,“茜茜也……” “我们跟他们交联谊宿舍吧。”李晓岚突然冒出一句。 三个姐妹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都奇怪地盯着她。 “交联谊宿舍可以加强了解,可以相互学习。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常跟大才子他们交流,可以提高我们的——格调。”李晓岚一脸激动。 “那到是个好办法。”江华立刻赞同。 “你们说怎么样?”李晓岚又问两位沉默着的姐妹。 “我没意见。”夏文琼淡淡地说。她不太爱说话,偶尔说,也是简简单单地,决不拖泥带水。茜茜总觉得她有点怪,似乎有点孤僻。 “好呀,晓岚姐,你决定吧。”茜茜说。 “那我们一起想想该怎么做。”李晓岚靠近桌子,右手托着下巴。江华低着头,看着她的红皮鞋。 此刻,204宿舍也正热闹着哩。 赵小涛背靠墙躺着,小胖就坐在他身旁。赵小涛拍着小胖说:“雨齐,你也真厉害,这死胖子今天可栽倒在你手里了。” 雨齐坐在桌子边,听赵小涛这么一说,抱了抱拳,冲小胖一笑,说:“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雨齐请小胖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小胖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张开双臂,像要搀扶似的,说:“先生不必多礼,平身。” 王旭在一旁乐了。赵小涛狠狠地推了推小胖,说:“这死胖子倒会占便宜。” 忽然,电话铃响了。王旭一把抓起电话:“喂,你找哪位……是204宿舍……你是……哦,雨齐在,你等等。”说罢,王旭把电话塞给雨齐,雨齐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是雨齐吗?”电话说。 “我是,请问你是……”雨齐说。 “你猜猜。”电话说。 “声音有点熟,但不知你是哪路神仙?”雨齐说。 “什么神仙,我是李晓岚。”电话里传来笑声。 “哦,李晓岚,你好你好,请问有何指教?”雨齐有点惊讶。 “说什么呀。我只想问你们宿舍有联谊宿舍么?”电话说。 “联谊宿舍?你的意思是……”雨齐说。 “我们宿舍在找联谊宿舍呢。”电话说。 “哦,还没呢。”雨齐说。 “那你觉得可以么?”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激动。 “我觉得很好。这样,我跟弟兄们商量一下,再给你们回电话,行么?”雨齐说。 “好,我们等着,bye-bye”电话说。 “bye-bye”雨齐说。 雨齐刚把电话放下,三个弟兄就把头伸过来了,连忙问雨齐是怎么回事。雨齐说:“是茜茜她们宿舍想跟我们宿舍联谊,我说跟你们商量一下。” “这天大的喜事还需要商量吗?”小胖嚷着,“交联谊宿舍正求之不得哩。” 赵小涛却问:“她们宿舍都有谁?” 雨齐说:“有茜茜、李晓岚、江华,我们班的江华,还有……艺术团那个夏文琼。” “夏文琼!”赵小涛尖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雨齐有点奇怪,“怎么这么激动?” “他么,用得着说吗,早就盯上人家夏文琼了。夏文琼可是他的梦中女孩,现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能不激动么?”小胖摇晃着他那十几斤重的脑袋说道。 “哦?是么。”雨齐笑了;赵小涛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谁叫你多管闲事? 王旭却激动得喃喃不休:“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你又怎么了?”雨齐问。 “不可思议。怎么漂亮的都跑到她们宿舍了,像个女儿国的皇宫。”王旭说。 “你这王夫子,以前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也跟毛毛虫一样,花花公子一个。”小胖嘟哝。 “怎么了?不服吗,不服撞墙去!”赵小涛的火气上来了。 “就是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谓”食色性也“,难道有错吗?”王旭也“奋力”反驳。 “好啦好啦,说点正事。”雨齐说,“我们约个时间跟她们见见面吧。” 雨齐给308宿舍回过电话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星期一下午见面。 第6节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校门口碰了头。简单介绍了一番,大伙便向悒城公园走去:悒城公园离学校很近,那里一条河,他们打算到沙滩上聊天。 赵小涛和小胖紧挨着走。他今天可是“第一酷哥。”出发前,他特意理了理他那头糟糕的“鸡屁股,”选了套合身的黑西服穿上。小胖还别出心裁地弄来了个小小的商标别在赵小涛西服领的开口处,看来还挺有个性。这两个“死党”昨天夜里睡在一起,叽哩咕噜说了一夜悄悄话,害得王旭没有睡好,时刻都要提防着睡在上铺的两个弟兄什么时候是否会连同那不堪忍受重负的床铺一起砸下来,把自己压成肉泥。 王旭提着个大包,与江华和夏文琼走在赵小涛他俩的前面。那个包胀鼓鼓地,都是些“见面礼”;瓜子、糖果、花生、饮料……。赵小涛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又把手插到口袋里,显得很不自在。他一句话也不说,却时不时瞟瞟走在前面的夏文琼。小胖几次碰他胳膊,示意他前去与夏文琼搭话,他却总是拱拱小胖,不敢“越雷池一步,”急得小胖悄悄地骂了声:“有贼心,没贼胆。” 一直走到公园门口了,赵小涛才鼓足勇气,跑到前头买了八张门票,交给门卫,顺便偷偷地看了夏文琼几眼。夏文琼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着。 他们在沙滩上围成半圈坐下了。王旭从包里取出几张大报纸,铺展开,又把带来的“粮食作物”一古脑儿地堆在上面。大家很快就聊了起来。茜茜不太说话,夏文琼也只偶尔说一两句,而赵小涛根本就没说话,两只手倒是挪来挪去,却并没有挪出个所以然来。小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拽着他坐到了夏文琼边上,准备“拔刀相助”这位“重点扶持对象”。 小胖冲夏文琼笑了笑,说:“夏文琼,我上次看晚会了,你跳的那个叫什么,叫什么《秋日私语》的舞太棒了。你知道吗。赵小涛崇拜你都快崇拜上天了,他说你跳舞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他指了指赵小涛。 “是么,”夏文琼脸红了红,说“其实也不怎么好呀。” “不,很好,”小胖诡秘地笑了笑。“你认识他么,他可是我们宿舍的老大。现在,我要向你郑重推荐消费者信得过产品——赵小涛,男,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八零,山东济南人氏,成绩优异,去年参加英语竞赛获全国二等奖。他心胸开阔,他志向高远,他……他……”小胖“他”不下去了。 雨齐见状,哈哈大笑,李晓岚她们也笑了。倒是夏文琼给搞得稀里糊涂:“你说这干啥?”问得小胖涨红了脸,赵小涛低下了头。 “他很崇拜你。”小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说得夏文琼脸红红的,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江华说话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知道么,夏文琼的表哥是咱学校的老师。” “哪个老师?”王旭好奇地问。 “刘老师,咱们的英语老师!”江华一脸自豪,好像在说她自己的表哥。 “啊——”小胖惊愕地张着嘴,赵小涛也瞪大了眼睛。 “你是刘老师的表妹?”王旭愣了一会,又斯文地说,“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 夏文琼微微一笑,又抬头瞥了眼愣在一边一声不吭的赵小涛。一见那副怪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她觉得赵小涛像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怪有意思的。 小胖回过神来了:“哎呀,夏文琼小姐,我小胖今天能见到贵小姐,真是三生有幸。往后我小胖要是有难了,还得请贵小姐在表哥面前多美言几句。来,我敬你一罐饲料,”说着,他拿起一罐“健力宝”,说,“我小胖先干为敬。”咕咚咕咚就把饮料喝了,夏文琼只是笑着泯了泯。众人却早已笑作一团了。 吃了点零食,大家的话少了。江华在出神地看着河水缓缓流,夏文琼也偏着脑袋,愣在那里。雨齐见大家都不说话,便有意打破这种“真空”,问:“你们相信缘份吗?” 李晓岚笑着看了看雨齐,说:“当然有缘份啰,不然,咱们两个宿舍怎么能走到一块呢?” 小胖却诡秘一笑,说:“还用问吗,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山东到这儿也该上千里吧,还不走到一块了吗?”说完,他看了看夏文琼,又看了看赵小涛。赵小涛这个“大姑娘”又不自在了。 王旭说:“我也相信缘份,相信恩怨情爱,秋雨大哥在他的散文中也谈到边缘。” “秋雨大哥?”李晓岚奇怪地问了一句。 “哦,”雨齐笑了笑,解释说,“就是余秋雨先生。我们宿舍这帮弟兄都喜欢舞文弄墨,又都喜欢余秋雨的文章,所以就把他拉到我人当中,尊他为大哥了。” 几个女孩听了哈哈大笑。 “他的文章确实很有深度,充满了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对文化、对生死情缘的深刻思索。”雨齐说“他的文章写得很贴心,也很能启发人。” “我最近刚看过他的《霜冷长河》写得太好了。”夏文琼沉默了许久,现在也说话了。 “对,那里有一篇《关于年龄》的文章,是对人生和死亡的思考。他引用了罗素的一句话,我觉得说得顶棒的。”李晓岚说完,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 “怎么说的?”小胖问。 “罗素说,生命是一条江,发源于远处,蜿蜒于大地,上游是青年时代,中游是中年时代,下游是老年时代。上游狭窄而湍急,下游宽阔而平静。什么是死亡?死亡就是江入大海,大海接纳了江河,又结束了江河。”李晓岚充满诗意地说着,像是在朗诵。 “真美呀。”茜茜轻轻地说了声,又陷入了沉默,愣在那里,不知是在回味着这句话,还是想起了其他什么事。 “你们自己对人生和生死怎么看呢?”雨齐问。 “呱呱坠地就是生,咽了气就是死,呱呱坠地到咽气的过程就是人生。”小胖抢着说。 “你的话硬梆梆的,”王旭摇了摇头,“我觉得可以把生看作一点,把死看作一点,从生到死这两点间划上一条曲线,这条曲线就是人生。” “我觉得人生在于价值,”李晓岚说,“要么轰轰烈烈,要么平凡而充实,就是不能浑浑噩噩,潦潦草草地把人生作业敷衍了事,你觉得呢?”李晓岚说罢,看看雨齐。 雨齐笑了笑,说:“我总觉得很难给人生下个定义。记得七岁那年,我家开了个小商店。有一次,我坐在店门口,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人死后埋在坟墓里,不久就只剩下一堆骨头,我害怕得哭了。后来,当我读到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时感动不已,读到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时更是莫名其妙地伤感,总好像被谁遗弃了,可我老想也想不透。还是秋雨大哥在《乡关何处》中指出了,”不是被人,而是被时间和空间“。从那以后我就感到了历史的匆匆,人生的短暂,因此也异常珍惜了。我很赞成一种说法,”人生五字“的说法,就是说人生像金要珍惜;人生像木要长进;人生像水要适应;人生像火要投入;人生像土要本色。然而说到底,作为人,最重要的就是活出他的意义。有意义的地方,便有了”他“,也便有了无悔的人生。不管是大树还是小草,都应该积极地创造有意义的人生。是大树,就应该撑起一片蓝天;是小草,就应该润出一方绿洲。” “好啊!”大家听了竟然鼓起掌来,弄得雨齐不好意思了。 “”是大树,就应该撑起一片蓝天;是小草,就应该润出一方绿洲,“多好呀。”李晓岚痴痴地想着,眼神有些缥缈了。 “雨齐,你真行,后天下午的辩论赛,保证你能拿”最佳辩手。“”小胖嚷道。 “什么辩论赛?”李晓岚忙问。 “是我们班组织的辩论赛,在主楼的607教室进行,你来观战么?”小胖说。 “后天下午我没课,一定前来捧场。”李晓岚笑着说。 “茜茜,你也该来吧,你跟雨齐可是青梅竹马,不来说不过去。”小胖笑着捣蛋。 茜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雨齐却说:“胡说八道。”推了推小胖。 李晓岚愣了愣,忽然失却了先前的笑容。 自从公园回来以后,李晓岚好像换了一个人。以前的她活泼好动,很爱说话。可是这两天,她却总是阴沉着脸,好像在想着什么;见人也是爱理不理的。茜茜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她感觉李晓岚似乎对雨齐有点“那个”了。 茜茜的感觉没有错。对李晓岚来说,自己的条件是颇为优越的。尽管有许多人对她表示有她好感,她却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安置在了“普通朋友”的位置上;但是对于雨齐,她总感觉有些特别。早在去年开学不久,她就因为人文社的事务认识了雨齐。之后又有过几次交往。她渐渐发现雨齐是个很有思想的男孩。她觉得雨齐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沉着稳健,很难看透。他有一种特别的理智,这种理智,好像是对一切都看得很透之后自然生发出来的理智,坦然,从容不迫。尤其是近几天的交往更肯定了她的看法,她对雨齐有一种越来越浓烈的好感了。可是现在,冷不丁杀出个“青梅竹马”的茜茜,尽管雨齐说小胖“胡说八道”,但凭大家把黄雅茜叫做茜茜和雨齐与茜茜之间的默契她就感觉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其实,在去公园之前她就听江华说过茜茜是雨齐的中学校友,那个时候她就对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只是没太在意。待到小胖“一语道破天机”,“怀疑”变成了“肯定”,她愣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也就不能不感到沮丧和不安了。正像一个人细细打量老半天,好不容易对一条钻石项链中意了,才猛然发现这条项链戴在别人的脖子上。她感到几分失落,尽管她还不能肯定戴项链的人就是项链的主人。 现在,李晓岚正坐在607教室里“听”激烈的辩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辩论赛上,她脑子里乱轰轰地。况且,刚到时意外碰到谢志强,他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这理使她感到不安。她完全乱了思路,坐在茜茜旁边发着呆。 谢志强跟李晓岚是有过一段“故事”的。大一那年,谢志强追李晓岚追得很紧。起初,他跟李晓岚只是经常来往。但后来的一次,他借了李晓岚的一本书看。书还回来后,李晓岚发现书里夹着一页纸,上面有首诗:天鹅湖中鸟不见,春秋田下心想连,有心正好今相忆,您纵无心星满天。李晓岚也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诗中是“我思念你”四个字。那以后,李晓岚便对谢志强有意保持距离。谢志强也是“热血男儿”,反而追得更紧了。直到最后,他约李晓岚出动,把他的“热情”全盘端出了。李晓岚只是礼貌地拒绝:“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打那以后,谢志强对李晓岚就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若即若离,似亲似拒,李晓岚见了他也只是勉强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这次,谢志强也是来参加辩论赛的,他在第四组,雨齐在第一组。今天总共有四个队参赛。刚才第一组和第二组辩论了“应该更注重外表还是更注重内涵”,第三组和第四组辩论了“大学时候适合谈恋爱还是不适合恋爱”。一片“刀光剑影”之后,只剩下第一组和第四组在辩论“宿舍里装电话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雨齐是正方三辩,支持“利大于弊,”谢志强是反方二辩,支持“弊大于利”。 这两个队里,就数雨齐跟谢志强旗鼓相当了。谢志强是学校辩论协会的负责人之一,而雨齐是公认的大才子。很明显,“最佳辩手”将在他们两人中产生。但是设辩多久,雨齐就明显感到谢志强有点不对劲,他总是往观众中看去,镜片后的两个眼珠子转得有点不安。雨齐看出,谢志强是在看李晓岚。他有点紧张,看样子,他很在乎李晓岚。 李晓岚还在呆呆地坐着,直到整个教室忽然鸦雀无声了,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辩论赛已经结束,主席在台上宣布:本次辩论赛的最后胜方是——第一组;本次辩论赛的最佳辩手是——雨齐。“轰”地一声教室里闹成一团了。江华跑到雨齐面前大呼“大才子”,茜茜和李晓岚也上前去祝贺。雨齐拨开人群,想跟谢志强聊两句时,谢志强却铁青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扬长而去。雨齐眼里闪过一丝忧郁。 谢志强心里确实是不好受的。堂堂“辩协中人”竟然败北,又在自己很在乎很喜欢的女孩面前丢了面子,这已经很难堪了;更要命的是自己最在乎的女孩竟然来给他的对手捧场,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这种心情可以理解,雨齐的忧郁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第7节 辩论赛“硝烟”刚散,大伙儿又忙起来了,功课正紧着呢。 星期五上午有一堂英语课,同学们比较喜欢这堂课。不仅因为教英语的刘老师跟大家很谈得来,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而且英语课是分班单独上,不像其他课,几个班一起上,人多,吵得要命,很难静下心来听。有人曾这样评价大学上大课的情形:如果后排同学打扑克的声音只有前排同学说话的声音那么大的话,中间打瞌睡的同学就不会被吵醒了。这虽然夸张了点,倒也确实能说明些问题。 刘老师是外院毕业的,毕业后就来到他们学校教英语,算到今才带了三届学生。因为年轻,他跟同学们很谈得来;再加上个子又高,人又帅气,他在学生中颇受欢迎,甚至那帮女生背地里叫他“美男子”哩。 雨齐他们班也就三十个人,虽然少,只要刘老师还没来,教室里总是闹哄哄的。小胖是这个班的“活宝”,每周的这个时候,是他“施展才华”的“黄金时期。”这次呢,照旧。 他向四下里瞅了瞅,见大伙儿都在闲聊着,便提高嗓音,叫道:“诸位,最新发现,最新发现,我发现了迄今为止最简洁最明了的打油诗,想听听么?” “小胖,念来听听。”一个声音叫道。 小胖很得意有人给他“捧场”,激动地说:“各位听好了,”远看石头大,近看大石头,石头真是大,真是大石头。“他摇晃着脑袋,读得有声有色。 周围的同学轰地一声笑了。小胖听到笑声,喜滋滋地,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这还不算奇。我还发现一首打油漆,是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字词组合成的,更有意思。大家听着,”大概或者也许是,不过恐怕不见得。然而个人应以为,但是我们不敢说。“小胖觉得光说”不过瘾,“还用手比划着,俨然一个大演讲家。 这次引发了更大的笑声,连刚才没在意的同学也注意到了。 “小胖,有胆量写到黑板上去么?”有人挑衅。 “有啥不敢?”小胖说着,“雄赳赳,气昂昂,”走上了讲台。他拿起一支粉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大石头”的诗很快就写好了,可第二首刚刚开头,写了个“大概”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哎呀,刘老师来了!” 小胖一听,“大事不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把粉笔一扔,掉过头,撒腿就跑。同学们见他那副模样,笑成一片了。 刘老师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他刚进教室,就听见同学们轰地大笑,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看着自己的衣服扣子,没扣错呀;又看看裤子,看看鞋,也没什么不对劲呀,他奇怪地看着同学们。 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有人还指了指黑板。刘老师这才发现,自己的“黑色阵地”已经被打油诗“占领”了。他走上前去,看了看,不觉也笑了。 刘老师转过身,向四周扫了扫,指着黑板问:“who did it?” 同学们都不说话了,刘老师发现小胖假装看书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看自己,看了一眼又迅速躲在了书后面。他明白了,心想,准是张新这小胖搞的,这捣蛋鬼。 刘教师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声:“你们呀……”他没多说什么,拿起黑板刷刷朝小胖的“白军”“扫荡”过去,立刻就“灰飞烟灭”了。 “好了,今天我们继续上第三课,《why i teach》……” 刘老师开始上课了,小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一会儿,他取出他的“爱华随身听”,戴上耳机,用英语课本作“掩护”,“欣赏”起音乐来了。 这小胖也真“投入”,听了会音乐竟然忘了在上课,不知不觉跟着哼了起来:“世间自有公道……总有回报……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小胖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同学都皱着眉看他。刘老师也注意到了,但没说什么,继续上他的课。可坐在小胖身后的“阶级弟兄”急了,踢了踢凳子,小胖没反应,又踢了踢,小胖还是没有反应,声音倒是更大了。赵小涛又急又气,照准小胖的屁股猛地飞起一脚。 “哎哟!”小胖叫了声。他气势汹汹地扔下课本,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四周的目光都在注视自己,尤其是刘老师严厉的目光。他猛然意识到“当前形势”的“严峻”,赶紧摘下耳机,冲四周傻笑。 “张新!”刘老师大声叫道。 小胖像条件反射一样“嗖”地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那样子,像被审讯犯人的“标准姿式”。 “我说张新呀,你能不能老实点听听课?”刘老师不满地说。 小胖一声不吭,“聆听党的教导”。 “我看你还是写封信给你家里吧。”刘老师说。 “什么信?”小胖抬起头瞅着刘老师,奇怪地问道。同学们也纳闷。 “你写封信,就说”father mother you good,儿在学校读book,各门功课都good,只有english不及格“”。 大伙儿哄堂大笑,江华笑得最厉害。小胖脸红了,伸手抓了抓后脑勺。 “你的歌声确实很动听,但只会唱却做不到,这样可不行。”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学习英语也是这样,一份汗水一份收获;”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你唱得到,也要做得到,是吗,张新?”刘老师真厉害。 “yes,sir”小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逗得大伙又乐了。刘老师“降伏”了这“混世魔王,”又开始讲english了。 晚上,雨齐去做家教。他带的是个叫做李民的初二学生。李民在城镇二中上学;雨齐也听他说过,他爸爸李程云是一所小学的副校长,教政治的。雨齐从上学期起就给他做家教,彼此都很熟悉了。 雨齐去的时候,李民正伏在台灯前做题。台灯的两边是厚厚的两堆书,李民的脑袋就埋在这书堆里。雨齐看看书堆,又看看正在“题海”里起伏的李民,忽然想起了学校四周高高的围墙。雨齐心理有点沉重。 雨齐跟李民谈了会学习,又给他指点了些难题;见李民的问题都解决了,作业又挺多,雨齐便起身告辞。李程云叔叔正在客厅,见雨齐要走,叫住他,说是聊会儿。 两人聊了聊李民的学习,又聊到考试和教育上来了。李叔叔似颇有感慨。他说:“现在的教育真是个问题。一是现在的这种应试教育导致了学生的课业负担过重,学生身心受损;一是单纯的继承式教育对学生思想活力和创造精神的扼杀。在这层层夹阻之下,教育的路子走起来困难重重。于是有人出来提倡素质教育。可是,素质教育的口号虽然提得好,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受苦。” 雨齐说:“现在的学生也太辛苦了,整天忙学习,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学呀学的。有时我真觉得他们可怜,现在连小学生都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不行,小小年纪就要面对一大堆课本,甚至更多的课外资料。他们承受着太多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李叔叔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也很改变这种状况,却一时改不了。就说应试教育吧,目前学生的考试成绩几乎成了衡量一所学校的教学能力、衡量教师教课水平和学生学习水平的决定性标准。全社会都说应试教育不好,都说要改,要改,却连”决定性标准“这个”物质基础“都动不了,又怎么改呢。就比方说,我们也有美酒,我们也知道盛酒的瓶子太陈旧,应该打碎换成新瓶,可是现在没有能力换新瓶呀,总不能打碎旧瓶把酒洒一地吧。” 雨齐说:“我听说现在的学生厌学情绪较重,是么?” 李叔叔说:“确实如此。也难怪,整天学习、学习,做题、做题,没完没了,这些孩子怎么受得了呢。我们曾搞过个讨论课,讨论”什么是幸福“,结果许多孩子的答案都跟学习和玩有关。有的说”玩游戏机就是幸福,“有的说”没有作业就是幸福。“后来一个孩子说,”天上掉下颗炸弹,把学校炸了就是幸福,“他的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唉,你看,这些孩子虽然不太懂什么教育,却敏感得很,觉察出里面的问题了。” 雨齐说:“孩子们不明不白地承受着这样的重负,他们也真难。” 李叔叔说:“可不是吗?孩子难,学校难,我们做家长的也难呀。”李叔叔的话很沉重也很无奈,含着某种“沧桑。” 回到宿舍,雨齐躺在床上,想着李叔叔的话。他觉得现在的应试教育确实弊端重重,却不得不承认其“根深蒂固”的无奈事实,就算能“破”,也必先有“立”的承接。更令人担忧的,是单纯的继承式教育对学生的创造精神的窒息和对思想的扼杀。记得蔡元培先生说过,“通常学校的教习,每说我要学生圆就圆,要学生方就方,这便大误。最好使学生自学,教者不宜硬以自己的意思压倒学生身上。不过看各人的个性,去帮助他们作为罢了。”可惜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在犯着这样一个老毛病,“要学生圆就圆,要学生方就方”。在这一点上,不仅小学生和中学生作不了主,就是很大一部分大学生也作不了主,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得自己作主,只是被稀里糊涂地牵着走来走去,创造性“牵”没了,思想“牵”没了,这将会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结果哟? 雨齐又想到李民桌上的书堆了,想起李民埋头书堆学习的情景了,他心里不免沉重起来。他总觉得李民桌上的书堆跟学校四周高高的围墙很相似,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雨齐老想不透,却有一个奇怪的愿望,希望这两者有一天能被推倒,就像鲁迅对于雷峰塔倒掉的那种感情。 雨齐的思绪被几个弟兄的吵嚷声打断了。他侧着头听了听,听见小胖在说话:“……于是,唐伯虎答应给这个官员的母亲写诗祝寿了。他大笔一挥,第一句就是”这个婆娘不是人“,结果大家都吃了一惊,怎么这样给人祝寿呢?谁知道这老唐很快就写了第二句”九天仙女下凡尘“,众人心里暗暗称奇,看他写下第三句,……竟然是”生的儿子都是贼“,众人大惊失色,生怕这个官员怪罪。你知道唐伯虎怎么着,他哈哈一笑,写下第四句”偷得蟠桃献母亲“。把那伙人乐坏了。” 小胖说得有声有色,像个地道的说书人,把两个弟兄逗笑了。雨齐也不禁笑了笑,说话了:“小胖,你呀,搞这些倒是挺有能耐,学习要能这样就好了,你看王旭学习多刻苦,你就不知道向他看齐。” 小胖冲雨齐一笑,说:“知道了。” 大伙儿都笑了,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8节 星期六到了。 雨齐和茜茜早就约好了今天去爬山。两个人都早早起了床,十点钟的时候,汽车已经把他们拉到了山脚下,他们开始登山了。 这是通往西华山的山路。俗语说:“山路十八弯。”此话实在不假,弯来绕去的山路一会儿工夫就把两人累得满头大汗。雨齐看看茜茜,她鼻尖上沁出了小水珠,脸上也有了红晕,气色很好,她似乎挺兴奋的。 山路两旁满是树,有些小树上还结着不知名的野果子。偶尔也蹿出来一两个小动物,见了人,便做贼似的迅速躲进草丛中去。爬得高一些的时候,便看见上山的蜿蜒小道了,还有城区的高楼大厦,还有远外银白色的长带子,那是大河,再远些就是连绵起伏的山。起风了,山风一阵一阵地轻轻拂向脸庞,雨齐感觉很舒爽,甚至有点“心旷神怡”。现在虽然是秋天,雨齐却感觉像是走进了春天。 “爬山的感觉真好。”茜茜说话了。 “我也是。”雨齐说。 这儿就像我们家乡一样美丽。茜茜望着远方。 “想家了?”雨齐问,看着茜茜。 茜茜笑笑,不说了。 “你累么?”雨齐又问。 茜茜摇了摇头。 又走了几步,茜茜忽然停了下来:“雨齐,我想起一个对子来了。” “什么对子,说来听听。”雨齐不假思索地说道。 “只有上联:美酒佳人我心醉。” “想让我对出个下联么?” “你对对看。” 雨齐望了望眼前山水,念出一句:“孤峰野径寒鹤愁。” 茜茜微微一笑,正要继续说什么时雨齐拦住了她。 “别忙,我也出个对联,你给它改个横批吧。” “好呀,你说。” “有一次,我在银行大门口看见一副对联:走进银行门,处处是亲人。它的横批是”恭喜发财“,我觉得不妥,这横批没有把银行的本质表现出来,你改改吧。” 茜茜稍为皱了皱眉,使念出一句:“有钱就亲。” 雨齐笑着说:“正合我意,只是太露骨了。我改的横批是”有钱就请(亲)“。”请“既有”请进门“,又双关含有”亲“的意思,这样就把”请进门“和”是亲人“两层含义都讲到了。” 茜茜指了指雨齐:“你呀,就是鬼得很。” 两人相视而笑。 雨齐忽然扬了扬头,说:“前天晚上,你们宿舍的李晓岚找我,说有个讨论课,是她们人文社举办的,讨论中国文化中的宗教文化,邀请我参加。对于这样一个题目,你的看法如何?” “晓岚姐也叫我去看看。”茜茜答非所问。 “我是说你对宗教文化的看法。”雨齐笑嘻嘻地提醒。 茜茜回过神来,笑笑,说:“儒佛道之教中以儒教文化影响最深,是主流。” “我正打算把儒教文化作为主流来讲。” “这个题目牵涉到太多方面,不好展开,要么,我对你说说我对佛教的一点看法吧。” “好,说吧。” “我觉得对佛教及其文化应该有个客观的评价。就说”佛“这个字,它的涵义就很值得深究,它并不是类似于”神“之类的所谓造物主的超能力存在,它应该是一种境界的象征,一种精神的体现,一种理想化的最最纯粹的人。”茜茜停了会,继续说道:“我认为”佛“是”完美“的另一说法,思想的完美,境界的完美,或者说纯粹。我以前翻过佛教文化丛书,尤其是一些禅的故事,使我认识到这一点。” 雨齐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茜茜继续往下说。 “另外对于释迦牟尼,我们也应该有个正确的认识。我是很敬佩他的,但是宗教徒偏向于他的”精神“一面,而历史学家却偏向于他的历史人物性的一面,不管哪种,我都认为有失于偏颇。他应该是精神和人的融合体,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神仙救世祖。他对世界、对社会、对人生看得很透,所以才被称为”佛“。” “他看透了一切,却又看不透地生活着。这是一种真正的看透,那些自以为看透了人生的悲观厌世者真应该好好向他学习,是吧。”雨齐接过茜茜的话,说道。 “嗯。”茜茜应道。 两人不再言语,两双眼睛对视着。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欣喜,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感动。以前他俩就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但好朋友也仅止于好朋友,现在却居然发现两人有着如此相似的见解,这或许应该称作“知己”吧。 “英雄所见略同。”雨齐终于说话了。 茜茜开心地笑了,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的笑容很灿烂,很迷人。 爬得再高一些的时候,便见着枫树了,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那多姿多彩的枫树,有的绿中带红,有的金黄色,有的红灿灿的,红的象一团火;绚烂的红枫,与浓绿的树林相互映衬,把整个森林都渲染得更加绚丽。有的小山峰上枫林独占一片,渲染出一副海边的黄昏图,又似灿烂的彩霞坠落山头,连天空也泛起了红晕。 雨齐静静地躺着,阳光透过枫叶,将整个枫叶林映射得更加红艳美丽,山风过处,一些醉红的枫叶划过一段美丽的弧线,飘落下来,雨齐拾起一片枫叶放在掌心,深深地凝视它许久。 “真美呀!”茜茜由衷地说。 “是啊,。。。。。。只可惜,总让人觉着有点伤感。” “就在醉红的时候,它飘落下来;也许,这就是枫叶的选择,也是它美丽忧伤的原因吧。” “那你更喜欢它在空中飞舞的弧线,还是飘落地面的平静醉然呢?” “都喜欢。其实,它们也不过是匆匆而逝的过客吧,总带给人醉红的思念与美丽的忧伤;轻轻飞舞,轻轻飘落,也许,大地才是枫叶的最后的归宿。” “那我们每年都收藏一片枫叶好吗?” “好呀。”茜茜笑了。 雨齐也笑笑。 两人休息了一会,又继续爬山,很快就到山项了。待他俩见到“西竺夺”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两人的肚子开始“叽咕”,提醒他俩该“照顾照顾”了。 两人打算到寺里吃饭,便进了大雄宝殿。仰头望去,三尊佛像非常安祥,非常和蔼,却又不失庄严,让人好端端地生出几许感动和崇敬。茜茜静静地仰视着。 茜茜忽然感觉有些异样,扭头看看雨齐,却发现雨齐在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茜茜不高兴了。 “没啥,”雨齐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讲我听听好吗?” “有一个人,他遇到了麻烦,便跑到庙里拜观音菩萨。结果他发现有一个跟观音菩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在拜观音。他好奇地问那个是不是观音菩萨,那人说正是。这个人更惊奇了,问他为什么拜自己,那个”观音“便回答说,”我遇到麻烦总是求自己呀。“” “这很有哲理嘛,”茜茜说,“有啥好笑的?” “我觉得你很像那个美丽的观音菩萨。” 茜茜扑哧一声笑了,推了推雨齐,说:“真是罪过。”话里充满了娇嗔。 两人往“功德箱”里塞了些钱,便吃饭去了。 吃过饭后,雨齐带茜茜四处走了走,最后在一个小山峰顶停下了,那里有块圆形的大石头,坐两人是绌绌有余的,两人在这儿休息。雨齐眺望着远方,茜茜出神地望着天空。 “能告诉我你的理想吗?”茜茜忽然发问了。 “我有过许多梦想。小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决不让谁因为没钱而受着饥饿与寒冷;后来,我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世界闻名的大人物,决不允许谁瞧不起咱们;再后来,懂得了思考,在我对社会、对人生、对理想有了较深的思考,明白了许多事理之后,我才省悟到我的最大的理想,最最要紧的,是活出价值来,活出意义来,无愧于社会,无悔于人生,无悔于自己。因此,我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经常的思考也使我明白,许许多多看似很有意义的东西,到最后才发现根本无意义可言;而许多很平淡很一般的,却有着意义的永恒魅力。” “所以,你选择了教师作为你的理想,是吗?” “可以这么说,”雨齐拍拍衣服,看了看茜茜,又问:“那你的理想呢?” “我呀,”茜茜眨了眨眼睛,“我的理想就是夏天里的一朵白云,在蓝蓝的天空中飘浮、飘浮,最后化作雨,洒到地上。”她在望着天空。 “你呀,”雨齐有点嗔怪,却没有往下说。 两人对视,笑了笑。 “雨齐,”茜茜目光转向远处,“你知道吗,有一回,我碰到个很古怪的人,盯了我许见,然后告诉我,说我很有灵性,很难得,只可惜寿命太短。” “你相信他的话?”雨齐忙问。 “也信也不信。”茜茜说,“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坦然面对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就算真的,那也好,我可以在天上玩,寂寞了,就写封信,托清风或者白云送给你。” “不许胡说。”雨齐不高兴了。 茜茜笑笑,不说了。 雨齐想,茜茜不简单,对生死很坦然。 雨齐忽然想跟茜茜谈谈大学生活和教育制度的问题了,便对茜茜说:“茜茜,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刚刚从黑色七月中走过来,现在心里想些啥,感受如何?” “很可惜没考上清华被调到这来了。不过既然来了,总有来这里的道理吧,我想。” “大学跟中学相差很大。在大学里你得努力成长,独立承受风风雨雨的磨练,这样才会慢慢成熟起来。比如说现在,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现在的教育制度感到迷惑,我觉得这太不适合现在的学生了。” “教育制度?” “嗯。像我们专业,开了五十几门课,整天”狂轰滥炸,“没头没脑的灌输;大家都被撑得圆滚滚的一个模子,没有一点个性,只落得个消化不良。工科学校又总是死气沉沉的,现在好一点,有几个人出来办些社团,搞些活动了,总算有了点生气。只是终究束手束脚的,大家被逼得天天啃课本,消极地应付考试。许多毕业生告诉我,他们四年的大学生活很空虚,没学到什么,尽管他们的”成就“被认为是一流的。我想,这是思想的空虚吧。要成为什么自己不曾作主,结果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大工厂,被稀里糊涂地煅造成某个零件。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更不是自己理想中将来的”他“,于是他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将来,他便感到空虚、感到迷惑甚至苦闷。他没有了自我,这个自我已经在岁月流逝中被渐渐磨蚀掉了。” “是么?”茜茜有点惊讶。 “是的,这样的制度还带来了一系列问题。比如说,学用脱节。本应当是学以致用,可现在却成了学非所用,用非所学。而且,它似乎在循着”学——背——考——忘“的高投入低产出的不归路走。就说爱因斯坦吧,他就说过,”所谓教育,应在于把学校知识全部忘光后仍能留下的那部分东西,“这才是教育的原始使命。实际情况呢,忘倒是忘光了,只是什么东西也没能”留“下。许多同学大学四年的”重量“似乎只在于每次考试前的一个月,但这”重量“并不是”含金量“,它只能换得毕业时的一个”通行证“,或者说是一把”钥匙“,却并不是烈火炼出来的”金钥匙“。”雨齐沉沉的话,像意味深长的诉说,又像是叹息。 两人沉默了许久。茜茜又望着天空发呆。 “不过,像我们,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雨齐说。 两人又笑了笑。 第9节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伙都在忙自己的事。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李晓岚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又开始有说有笑了:虽然这些天她心情不太好,对茜茜也爱理不理的,但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特别多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坦然地跟雨齐和茜茜交往,没有必要去想以后会怎么样。而且,她也渐渐发现,茜茜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聪明、善良又善解人意,更何况她眉目间有一种莫名的忧伤会感受染人,让人不忍心伤害她。 一天夜里,宿舍里已经熄了灯,四位姐妹都没睡着,便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便聊到雨齐了。江华说:“我今天去第二灶堂吃饭时碰到雨齐了。” “很正常嘛,没什么大不了,值得你大惊小怪。”李晓岚说。 “不,我见他端着一个饭盒吃饭,吃着吃着,饭盒竟掉在了地上,洒出一些饭菜。”江华的口气,好像是在讲一个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 “不会吧。”李晓岚觉得难以理解。 “奇怪的是,他还傻乎乎地坐在那里咬着饭勺,忧心忡忡的样子。过了老半天他才拾起饭盒继续吃。”江华说。 “真奇怪。”夏文琼皱了皱眉头说。 “他是在想事吧?”李晓岚问。 “我也这样想。”江华说。 茜茜静静地听着她俩说话,她也感到奇怪。 “他在想啥呢?”李晓岚像是自言自语。 “怕是……想女朋友了吧。”江华开玩笑似的说道。 茜茜心里“格登”了一下,脸白了白。好在熄了灯,没人发现。其他几个女孩却早已笑成了一片了。 “哎呀!”夏文玉叫了声。 “你怎么了?”几个姐妹异口同声问她。 “晓岚,今天有你一封信,我忘了告诉你。”夏文琼说,“就压在你枕头底下。” 李晓岚转过身,翻开枕头,摸出一封信来。她听到江华在责怪夏文琼:“你呀,不就一封信吗,大惊小怪,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李晓岚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弱光拆开了信。信很薄,只有一页纸,李晓岚心里念着:“亲爱的晓岚,真想向你倾述我的心里话。明天晚上七点在”情侣咖啡屋“门口见。爱你的雨齐。”刚刚念完,李晓岚心里立刻就乱了。就像一个一贯衣着很体面的人冷不丁披头散发出现在面前,不要说不信,就是“不信”这个念头来不及下就全乱了,头脑里只能是嗡嗡响。 “信上写什么呐?”江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没……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李晓岚有点慌乱。 大家都不说话了,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好一阵子,李晓岚才冷静了下来。她觉得这封信来得有点古怪,总觉得“此雨齐非彼雨齐。”虽然与雨齐交往不是很多,但她凭直觉认为雨齐不可能这样做。女孩子是最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更何况,那封信也有一个疑点,就是信上的字是标准的楷书。雨齐的字虽然没见过,但似乎没有谁写字会写得那样正楷,又不是参加书法比赛。只是想想刚才江华说雨齐掉了饭盒的事,又似乎与这封信能够“对号入座”。那么写正楷字怎么理解?表达心意,还是显示本事?难道自己对雨齐真的还不了解,真的是雨齐约我吗?如果真是雨齐约我,又为什么不打电话,怕茜茜知道吗?真去了我该怎么办,说什么好呢?……要是假的,那又会是谁?难道有谁冒充雨试想约我出去?……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李晓岚脑袋生疼,她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只觉得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乱了起来,就像刚刚平静下来的水被搅起了漩涡,搅浑了。 茜茜也睡不着。江华的话使她不得不去想,雨齐到底是怎么了,他在想什么呢,真是想女朋友吗?茜茜的心里又“格登”了一下。 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呀,那他在干啥,思考问题吗?茜茜想起登山的事来了,雨齐跟随她说过教育制度的事,是在想这个吗?难道,他想改变教育制度不成?…… 不管她俩想什么,有一点她俩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雨齐也正想着心事。 今天,雨齐也收到一封信。信很短:亲爱的雨齐,真想向你倾述我的心里话,明天晚上七点在“情侣咖啡屋”门口见,爱你的晓岚。刚读完这封短信时,雨齐也感到有点紧张。他觉得信的出现有点唐突。经过几次交往,雨齐觉得李晓岚是个很活泼也很大方的女孩,但也不至于冒冒失失来这样一封信。何况,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不大可能给男孩子写这样一封有“情书”嫌疑的信的。不过也不能绝对。雨齐想起了在图书馆借书时李晓岚的大眼睛,想起了在公园闲聊时她缥缈的眼神,她写这封信似乎也挺在理的。但雨齐还是觉得这封信很可疑,难道有其他人冒充李晓岚写的?是哪个弟兄想开玩笑么——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小胖就冒充女孩约过赵小涛,把赵小涛狠狠地耍了把。当然,宿舍的弟兄不至于把玩笑开到自己头上的。那又会是谁呢?难道会是……雨齐想了会,觉得还是没必要想那么多,至于明天见面,尽管去,还是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想到这,雨齐翻了翻身,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李晓岚却一直想到半夜,才拿定主意:让茜茜知道这件事。她认为如果是雨齐约自己,让茜茜知道也无妨,她俩以后可以更坦然地相处;如果不是雨齐约的,自己心里也踏实。因此,她决定拿信给茜茜看,并约她一同去咖啡屋,如果茜茜愿意的话。 第二天下午,李晓岚上完四节课后回来就把收信的事跟茜茜说了,并把信递给茜茜。谁知道茜茜刚看完信就咯咯咯笑了起来,说根本不可能是雨齐写的。就算他约晓岚,也不会写“爱你的雨齐;”而且,雨齐根本就不习惯写正楷字,他的字很活,很有气势。何况,雨齐压根儿不会这样做。 那会是谁呢?是哪个熟悉的朋友开玩笑,还是其他什么人搞鬼? 茜茜说,管他是谁,先打电话问问雨齐再说,说不定他还蒙在鼓里呢。 李晓岚打电话到204宿舍去。雨齐不在,是小胖接的。小胖说,雨齐刚刚离开,是朝北走的。 李晓岚挂了电话,告诉茜茜,小胖说雨齐刚走,朝北,估计是去了咖啡屋。这下茜茜也糊涂了,怎么雨齐知道这事,真是他写的信?李晓岚看看表,已六点五十分子,于是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快步往咖啡屋走去。 雨齐果然在情侣咖啡屋门口站着。远远地看到雨齐,她俩心里一阵乱跳,特别是李晓岚,明显感到不自在了;茜茜咬着嘴唇,脸有点白,跟在李晓岚后面。 雨齐远远地看见两个女孩,心里笑了。看来那封信的确不是李晓岚写的,若是她写的,又怎么会把茜茜带来。现在是两个女孩来了,有点“来头”。但雨齐还是不轻易下结论。他朝两人挥了挥手。 两个女孩过来了。雨齐笑着点头打招呼,又试探着口气说:“有人写信请我来这喝咖啡呢,你们呢?” “我也是。李晓岚激动就把信取了出来。雨齐笑着也从身上抽出一封信来。三人相视而笑;果然有人搞鬼。会是谁呢,难道真是……” “嗨。”不知谁叫了声。三人几乎同时扭过头,见谢志强跟两个女生站在了他们面前。顿时,大家都明白了。 “雨齐,李晓岚,你们俩——”谢志强把“俩”字拖得有点长,两个眼珠子在镜片后滴溜溜地转。 “不,我们三个,”李晓岚打断他的话,从身侧拉了茜茜一把。 谢志强似乎有点窘:“哦,喝咖啡啊,我们也来喝咖啡的,真巧。”他指了指两位女生,又说:“一起坐坐吧。” “不用了,谢谢。”雨齐平静而礼貌地谢绝了谢志强的“好意”。 谢志强跟两个女生进去了。雨齐笑笑,说:“既来之,则安之。两位既然来了,我总该表示一下,走,进去吧。”停了会,见李晓岚还愣着,雨齐又加了一句:“该来的迟早要来。” 三个人进屋坐下了。他们见谢志强坐在斜对面的墙角处正朝这儿望,碰到他们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跟两位女生叽叽咕咕说着话。 雨齐见李晓岚还在发愣,就说:“别想太多,还好,茜茜也来了。” “他们会怎样说呢?”李晓岚问。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理会就是,”雨齐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停了会,雨齐又说:“其实,我昨天就有怀疑的,我想过打电话给你,好证实一下。但是我又想,不管是谁写的信我都得来。有些事就是这样,缠上了躲也躲不开,你要是躲,很可能越躲越糟。你看现在,人家创造条件,我们三个人一起在这喝咖啡,不是也挺好的吗?” 两个女孩都笑了,李晓岚轻松了许多,心里却又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感。 咖啡端上来了。 “哦,对了,上次去公园,我总觉得你们宿舍的夏文琼不太说话,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事?”雨齐问。 “你真细心。”李晓岚笑了笑,却又立刻收剑了笑容,接着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不过也难怪,她小时候有个温馨的家。可后来,她爸爸突然失踪了,她妈妈因过度悲伤以致精神恍惚,需要有人照料。她本来可以考很好的大学,就是为了照顾她妈妈,才留了下来,考了本地的这所大学。” “哦,是这样。”雨齐略感意外,茜茜也有点吃惊。 “她很少笑,很少见她快乐过。有时她会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好像心事重重。”李晓岚说,“我们说陪她去玩。她老推辞。这不,昨天刚提议给她过生日她又推辞。” “生日?哪天生日?”雨齐问。 “10月23号。”李晓岚说,“校庆放假她打算回家一趟,23号中午回来。” “放假日你们有啥活动么?”雨齐问。 “我们班组织去郊游,我想叫茜茜跟我一起去。”李晓岚望了望茜茜,茜茜微微一笑。“你呢?”李晓岚又问。 “我们班也打算出去走了。不过我这次走不开,有点事要做。”雨齐说。 “既然你不出去,帮我们人文社写个社歌吧,人文社还没社歌呢。”李晓岚说。 “行。”雨齐停了会,又说,“那几天我有安排,要么这两天我给你写好。” “那拜托了。”李晓岚客气地说笑。 静静地喝了会咖啡,雨齐忽然抬起头,说:“我想,夏文琼的生日还是过过。虽然推辞,我相信真给她过,她一定会高兴的。我们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感受咱们联谊宿舍的温暖。” “好主意。”两个女孩都笑了。 “雨齐,我们先走一步了。”谢志强和那两个女生突然出现在雨齐身边。他拍了拍雨齐。 雨齐礼貌地点了点头。李晓岚“冷眼看螃蟹”。茜茜却把头倾向李晓岚,像很亲密的两姐妹。雨齐心里发笑,她知道茜茜在“演戏”给谢志强看。 三人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不再说话。雨齐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很快就有“最新消息”传来,说雨齐和李晓岚“偷偷约会在情侣咖啡屋。”又过了一两天,“阶级斗争有了新动向”,传言更离谱了,说雨齐给李晓岚“写情书”,甚至说不是雨齐写,而是李晓岚给雨齐写了“情书”,还说有人亲眼见过的。校园里一时风言风语。 其实,这根本就不算个事。不要说“写情书”,就是谈恋爱,这也很正常,无可厚非的。可两人都是“大人物”,拥有许多“崇拜者”,这些人就喜欢谈论这样的“故事”。这种“爆炸性新闻”是丝毫不亚于“两国首脑会晤”的“政治热度”,也就颇能吸引听众。在“大众”中谈来谈去,谈得多了,也就走了样。 对李晓岚来说,真想想也确实不是个事。可是自己这样想人家可不这样想。何况说到自己“给雨齐写了情书”,她不免心里发毛。虽然大学生谈恋爱的现象普遍存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可她是个“有影响的人物”,议论的人多,又是女孩子,她总觉得挺难为情的。就好像说,人家谈恋爱是搞“地下工作”,她“谈恋爱”却在“台上表演”,观众多,议论也多。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茜茜也在场,不仅避免了她信谣言的可能性,在别人追问时还可以把茜茜摆出来保护自己,她挺感激茜茜的,也多亏了自己当时带上茜茜的“英明抉择”。感谢上帝!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让李晓岚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句实在话,她倒希望这是个真事。不管是谁给谁写情书,要真能“偷偷约会在情侣咖啡屋,”那实在是够浪漫的一大美事。自己甚至也有过这样的幻想。但幻想终归是幻想,当不得认真的。不仅雨齐不可能写情书,就是自己也不可能这样做。李晓岚自己也说不清理由,感觉就是这样——当然,这一点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雨齐和茜茜。 传言真厉害,很快传到204宿舍了。小胖竟然也神秘兮兮地问雨齐究竟有没有这回事。雨齐只是笑笑,说:“据说是有这么回事”。“到底是真有还是假有?”小胖不满地问。 “你觉得是真有还是假有?”雨齐反问小胖。 “好像不是真的。”小胖想了想,说。 “那你干嘛还问我?”雨齐盯着小胖说。 小胖傻愣愣地看看雨齐,无话可说了。 雨齐坐着想想不对,该给李晓岚打个电话,便拨通了308宿舍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李晓岚。 “李晓岚,这两天没事吧。”雨齐关切地问。 “嗯……也没什么,还行吧。”李晓岚说。 “尽量别理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要是问得厉害了,就往我身上推。我是男孩子,脸皮厚,不怕他们说什么。”雨齐说。 “放心吧,我想我能顶住。”李晓岚说。 “也好。过几天就是国庆放假,估计传言很快就会”降温“。雨齐说。 雨齐的电话确实是“及时雨”,李晓岚正被传言搅得心神不宁,听到雨齐的电话像吃了“定心丸”,脑子里绷紧的弦也终于松了许多。她心里掠过一阵感动 第10节 这两天,雨齐一直在思考人文社社歌的事。作为社歌,雨齐觉得应该写出一种朝气、一般活力,也应该表达一理想、一种志向。谱曲也应该充分表现这一点,要有跳动的活力,要把人文社的风雨历程“谱”出来,然后在高潮部分把理想和志向充分“扬”起来。 思考再之之后,雨齐动笔了。他的歌各取作《腾飞的雁,启航的帆》: 你是春天的映山红,燃烧着青春的力量; 你是夏日的苍郁树,蓬勃着生命的富丽繁昌; 你是秋天的漫山黄,洋溢着成熟的光芒; 你是冬日的银树林,沐浴着希望的阳光; 启航吧,人文社,为了实现伟大理想 启航吧,人文社,为了实现伟大理想 向那大海劈风斩浪 你是东流的不老江,流淌去真理的海洋 你是南矗的长青山,蕴藏着智慧的丰饶宝藏 你是西行的唐三藏,沸腾着求知的渴望 你是北飞的鸿鹄雁,搏击着人生的辉煌 腾飞吧,人文社,为了成就崇高志向 腾飞吧,人文社,为了成就崇高志向 向那蓝天展翅翱翔。 雨齐把写好的词连同谱好的曲送给校文艺团的梅老师,请梅老师“斧正”。梅老师把曲子的高潮部分作了些改动,并把结尾延长了两拍,便还给了雨齐。雨齐反复吟唱后按梅老师的修改誊写了一份,叫小胖帮他送到308宿舍,同时让小胖跟李晓岚商量一下给夏文琼过生日的事。 小胖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最新消息;医院来了几个车子在下面“摆摊”,动员同学们义务献血,现在已经围了好多同学了。 雨齐听小胖这么一说,决定下去看看。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献血了,说是填了什么表格,还领了个“献血证”什么的。 王旭见雨齐献了血,在宿舍里转了两圈,毅然决定“发扬风格”,“踱”到献血车前,也献了血。这书生,倒不失为一条汉子。后来听说,看他献血时的神情,颇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很让人感动。 只有赵小涛和小胖没有献血了。小胖本来也觉得应该献血,可是一想到鲜红的血液从自己体内向针筒“进军”,心里就发毛,他想放弃献血。但是,如果赵小涛也献了血,自己便是204宿舍唯一一个“落后分子”了,因此,赵小涛去不去献血是关系到小胖“生死存亡”的“充分必要条件”,他应该设法与赵小涛保持“思想上的高度统一”。 不妙的是,赵小涛已经决定去献血了。小胖毅然决定采取“武力”解决。他一把拽住赵小涛,急匆匆地说:“小涛,别去了,献血的人那么多,根本不在乎咱俩。” “不,雨齐和王旭都献血了,我堂堂热血汉子,岂有不献之理?”赵小涛不同意。 “你算是什么汉子?”小胖一脸瞧不起的样子。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响当当一条山东好汉。”赵小涛“义正辞严”,“不屈不挠”。 “小涛,别献了,我请你吃饭去。”小胖见“硬”的不行,想来“软”的。 “你自己舍不得献就别献,干嘛拽着我不放,你想拖我下水啊?!”赵小涛有点火了。 “我是关心你。献血对身体有影响呀。”小胖用老妈妈关心儿子似的口气说。 “谢谢你的关心。”赵小涛瞪了小胖一眼,挥手要走。 “再贫不能贫血。”小胖“狗急跳墙”,蹿出一句。 “再放不能放屁。”赵小涛回敬一句。 “你——”小胖气愤地指着赵小涛。 “我?我怎么啦,我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赵小涛捋起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胖“黔驴技穷”,耷拉着脑袋,跟在赵小涛后面“洒热血”去了。 其实,小胖倒也并不是吝啬那几滴血,而是害怕,说来也怪好笑的。后来据赵小涛“透露”,小胖献血时脸都变形了,面目狰狞;那样子,不像是在抽他的血,倒像是在抽他的筋呢。小胖挤出人群时还不停地念叨“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献完血,两人调了点火糖水喝,便躺在床上休息。 躺着怪无聊的,小胖有意玩笑,便对赵小涛说:“小涛,你还记得有首对联吗,”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当然,记得,”赵小涛说,“怎么着?” “有人改了,改成”风声雨声不吱声,了此一生;家事国事不管事,平安无事。“”小胖说。 “真无聊。”赵小涛笑了,又说“还是让我给你出个谜语吧。” “随便。”小胖满不在乎。 “”但使龙城飞将在“,打一俗语,四个字的。”赵小涛说。 小胖猜不出来。赵小涛加了一句:“可以提醒一下,下一句是”不教胡马度阴山“。” 小胖憋足了劲还是猜不出,赵小涛得意地晃着脚,床架子吱吱嘎嘎响了起来。 “告诉你吧,答案是”不许胡来“,”赵小涛摇晃着脑袋:“”不教胡马度阴山“不就是”不许胡来“吗,这都猜不出,真是大笨蛋一个。” “你敢说我是笨蛋?岂有此理,”小胖火了,“我给你出个题。” “出吧,有多少墨水都倒出来,鄙人舍命赔君子。”赵小涛悠然吐出一句。 “很简单,我说一句话,你重复第一个字,我说多快你也要跟多快,测测你的反应能力。”小胖说,“我出一句试试。”我是中国人“。” “我。”赵小涛重复第一个字。 “对,就是这样,下面我要说快些了。”小胖狡黠地一笑。 “说嘛,越快越好。”赵小涛不耐烦了。 “你爸是谁?” “你。” “是真的?” “是。” “呀,真是乖儿子。”小胖忽然哈哈大笑。 赵小涛愣了愣,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小胖耍了,气得圆睁两眼,“横眉冷对”,那样子,就是吃了小胖,还不解恨哩。 “给夏文琼过生日的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雨齐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王旭跟着进来了。 “我跟小涛也做好准备了。”小胖说。 “3号那天按计划进行。”雨齐又加了一句。 “ok,”小胖叫了声,扭头看了看赵小涛,吓了一跳: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赵小涛此刻竟然笑咪咪地,像只流着口水的老狐狸。怎么啦?小胖脑袋里一个大大的问号。 10月22号晚上,出外游玩的同学都回来了。23号早晨,204舍的四条好汉和308舍的三个“半边天”碰了头,又迅速分头执行任务:江华在宿舍等夏文琼;李晓岚和茜茜去买零食;雨齐和王旭去取定做的蛋糕;小胖和赵小涛去整理小房间。小房间是小胖的一个朋友在学校附近租来放电脑的,有相通的两小间。外间放了灶具和一些杂物,里间除了放有电脑外,还有一张圆桌和一张床。小胖已经跟他朋友说好借用一天的。 十点半的时候,大家又在小房间碰了头,只留下江华一个在宿舍恭候夏文琼的“大驾”。两个小间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里屋中心摆放着那张圆桌,蛋糕就放在桌上: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茜茜笑咪咪地在门口放哨。 十二点已经到了,可是江华和夏文琼的“倩影”始终没有出现。大家都等得心焦,小胖有点泄气,说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雨齐说再等等吧,我给你们吹口琴解解闷。大家都笑着说好主意。雨齐拿起口琴正要“抒情”时,门外那个忠诚的哨兵叫了起来:“目标出现了!目标出现了!” 大伙都激动起来。小胖迅速点上蜡烛,赵小涛拉上窗帘,李晓岚关上了中间的那扇门,却又露出一点缝儿,偷偷往外瞧。 夏文琼是被江华“骗”过来的。她刚刚走进屋里,江华就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屋里一片漆黑。夏文琼感到疑惑,正想问江华搞什么鬼,中门忽然开了。她猛然看到“烛光里的蛋糕”,同时听到了伴有口琴声的《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dear xia wen qong(夏文琼) happy birthday to you “祝你生日快乐!”大伙儿都叫着向夏文琼涌去。 夏文琼一时惊呆了。她甚至怀疑眼睛在欺骗自己,在取笑自己。她绝没料到,在她生日这天,会有这么一大帮好朋友惦记着她,关心着她。只记得小的时候,每逢生日,爸爸妈妈,还有自己亲密的小伙伴们,会聚在一起,给她最好最好的祝福。每到这个时候她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快乐的人了。于是她天天盼望着过生日。可是,自从爸爸失踪后,妈妈变得郁郁寡欢,“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馨。欢乐不再属于自己,过去的欢乐也已经永远过去了,自己只是棵没人关心没人爱怜的孤独的小草。渐渐地,她变得多愁善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现在,竟然不经意间收到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祝福,她只觉得自己孤独的灵魂猛然间收到了渴望己久的温馨,她只能以最最真诚的眼泪报答一切。 “谢谢!谢谢!”夏文琼哭着叫着。 “快,快,吹蜡烛!”江华催她,“别忘了许愿。” “许愿可别忘了我。”赵小涛叫道。上回去公园糟糕的表现被小胖狠狠地训了顿之后,他“面壁反省”了她一阵子。这次,他打算“豁”出去了。 夏文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大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赵小涛拉开了窗帘,小胖开了门,屋里立刻亮堂起来。 李晓岚切了蛋糕,大家都抢着吃,还用奶油涂了夏文琼一脸。小胖鼻子上、嘴巴上也尽是奶油,逗得大伙乐作一团。 “消灭”了蛋糕,李晓岚提议搞些活动庆祝一下。 “什么活动?”小胖偏着头问。 “来赛歌吧,我唱歌考你。”李晓岚说。 “没意思。”小胖说。 “那么……猜谜语吧。” “没意思。” “那……用扑克牌算命吧。” “没意思。” “你这个人怎么搞的,老说没意思,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李晓岚有点不高兴。 “哎呀,千万别生气,我小胖保证不再说了,我发誓。”小胖说着举起了右手。 “没意思。”李晓岚学着小胖的口气说话,把大伙儿逗乐了。 “还是看我的,”赵小涛说,“今天是夏文琼的生日,我出个题考考她。” “什么题?”夏文琼奇怪地问。 “很简单。我说一句话,你重复第一个字。我说得多快你要跟得多快,测测你的反应能力,明白吗?”赵小涛暗暗一笑,小胖就知道这个毛毛虫要耍花招,肯定有场免费的好戏看了。 “我懂了。”夏文琼说,“你出吧。” “我是中国人。”赵小涛说。 “我。”夏文琼“老老实实”重复第一个字。 “对,就是这样,我要说快了,做好准备。”赵小涛说。 夏文琼点了点头。大伙儿奇怪地看着,只有小胖偷偷地乐。 “红旗飘飘。” “红。” “你最爱谁?” “你。” “是真的吗?” “是。” “谢谢你。夏文琼,你真好。”赵小涛“感动”地说。 夏文琼愣了愣,就听见轰地一声大伙笑作一团了,尤其是小胖,捧着肚子“哎哟哎哟。”夏文琼猛地反应过来,她的脸“刷”地红了。 “你这厚脸皮呀,”小胖指着赵小涛说,“尽赚人便宜,真聪明!” “我本来就不笨嘛,除了脸皮没你厚,我哪一点比不上你。”赵小涛“奋起反抗。” “好啊,你。”小胖不满意了,“还想赚我便宜。各位,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这个赵小涛不是个好东西,整天都有三个美丽的天使陪着。” “哦?”王旭有点吃惊,“三个?谁呀?” “潘婷,夏士莲,还有……何首乌。” 大伙儿又轰地笑了。李晓岚说:“还有名姓呐,知道往哪儿吗?” “小百货商店。”小胖得意地说。 大伙儿又笑作一团了。 第11节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大家都忙着,两个宿舍很少碰到一起,但电话是常有的。正是通过电话,雨齐知道了他写的《腾飞的雁,启航的帆》经人文社讨论,已经正式定为社歌了。而且,令大家都感到高兴的是,自从那次生日聚会回来,夏文琼开朗了许多,话多了,活泼多了,也喜欢跟大家嘻嘻哈哈;她还跟赵小涛通过一次“私人”电话呢。据说她小时候原本就是这样活泼的。 一天中午,小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找王旭的。电话是一个女孩打的。电话说,她是王旭的高中同学,准备到王旭学校来玩;并说她将于第二天晚上七点到火车站,叫王旭去接她。小胖说,王旭很快就回来,还是等他回来后跟他自己说清楚点吧。电话迟疑了一会便答应了。 一会儿王旭回来了,听小胖说有这么一回事,王旭感到很奇怪,便坐在桌子边等电话。电话果然来了。王旭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是王旭吗,我是你的同学呀?” “哪个同学?”王旭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不,我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你想想,你一定会想起的。” 王旭不好意思问下去,便说:“你明天晚上七点钟到火车站?” “是的,”电话说,“你一定要来接我。我要上车了。bye-bye.” “bye-bye,”王旭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 王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老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难以理解,好像印象中并没有这样要好的女同学。他实在想不通了,便把他的满脑子疑惑告诉了其他三个弟兄。 “怕是她暗恋你吧。”小胖打趣。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普通话?”雨齐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 “是啊,是普通话。”王旭奇怪雨齐为什么问这个。 小胖却笑了,说:“你的高中同学应该是河北的,跟你应该说家乡话,怎么说起普通话来了?” 王旭猛地拍了拍脑袋,自我解围:“智者干虑,必有一失,必有一失啊。” 那又会是谁呢? 赵小涛说:“怕是308宿舍那帮女孩子搞的鬼,逗王夫子开心呢。” “对对对。”小胖忙说,“她们最可疑。”他又把头转向一直在静静思索着的雨齐,问:“你是这样看吧。” 雨齐点点头,说:“我敢断定,是308宿舍的那几个女孩子搞的鬼。” “可是,那声音不像是她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王旭表示异议。 “声音可以伪装嘛,也许是她们故意改变了音调。”雨齐说,“而且,她们一定还会来电话,估计就在今天。” 大家听了,半信半疑,期待着头脑中的问号变成句号。 晚上上自习回来,弟兄四人都累了,坐着“侃大山,”自然而然说起那个神秘的电话来了。大家都说电话要真来了,一定得搞清老底;如果真给人耍了,那可是很没面子的事,弟兄们以后可怎么“立足江湖”呢? 电话铃忽然响了,大家的心立刻绷得紧紧的。雨齐拿起了话筒,几个弟兄都把头凑过去,“竖”着耳朵听。 “喂,哪位?” “我……我是王旭的同学。” “你好,我是王旭宿舍的。听王旭说你明天要来?” “是的。他……” “我们非常欢迎你。你现在在哪儿打电话?” “在……在车站。” “你们那的车站真安静,没一点嘈杂声,真是标准化车站哟。” “你……” “你坐车辛苦吧?” “还行。” “是不是有点累?” “是有点累。” “那你为什么不坐飞机?” “坐飞机?!” “你以前来校回家不都坐飞机了吗?” 电话里忽然传来了几个女孩爽朗的笑声。 “喂,雨齐,你怎么知道是我呀?”李晓岚问。 “辛苦几位了。”雨齐笑着说,“我们弟兄四个脑袋可不是白长的。你那声音再怎么装都是你的声音,听得出来。” “佩服,佩服,我们甘拜下风。”是茜茜的声音。 “你们呀,花样还挺多,小心砸到自己的脚。” “yes,sir.可以放我们走了吗,我们得”总结经验“了。” “好说,走吧,我挂电话了。” “bye—bye.” “bye—bye.” 雨齐放下了电话。几个男孩睁大了眼睛相互看着,忽然一齐笑了。 “爽!”赵小涛叫了一声。 “204是不可战胜的。”小胖把拳头举得高高的,像是在发表“豪言壮语。” “去去去,别嚷嚷。”雨齐说了声。 宿舍里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几天后,雨齐接到一个电话,是树青打的,这是树青回到学校后打给雨齐的第三个电话。电话里,树青叫雨齐和茜茜有空的话到他那儿玩;又说礼拜六和礼拜天他一般都在宿舍,随时恭候两位的“大驾”,两位要是能去的话事先打个电话给他,也好“接驾”,雨齐笑着说一定“登门拜访”。 雨齐打电话给茜茜,两人商量好,礼拜六早上动身;为了不让树青太麻烦,搞什么“排场”,两位决定来个“突然袭击”,访访这位久违的朋友。 他们是坐校车去的。公路两旁的树很整齐,排成了长长的两列,茜茜感觉自己是在穿越时间的长廊。窗外的风呼呼进来了。茜茜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心里很愉快。她想,要是本校区也建在这郊外,该多好呀。 雨齐闭着眼睛,靠在软软的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茜茜很了解他,见他闭着眼睛,知道他在想事,不去打扰,独自儿望着窗外。 “茜茜,来校多么久了,感觉怎样,还适应吗?”雨齐忽然说话了。 茜茜扭过头,看了看雨齐,说:“差不多,还适应的。” “学习呢?”雨齐睁开眼睛,看着茜茜。 “还可以。就是觉得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 “哦?” “老师不太会上课,老是照本宣科;同学们也不太听,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还有些人逃课,老师也不太管,只是有时点点名。” “哦。”雨齐应了声,“你知道吗,大学课堂就是这个样子。同学们不喜欢这样上课,有的就不来,有的来了也自己看书,或者跟其他同学聊天搞小动作。老师唯一的”法宝“就是点名,这也是同学们最头疼的”唯一“。于是许多人叫别人代为应到,或者自己来应到后又悄悄溜走。其实这些逃课的同学也并不是都去玩,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是去学习的。你看王旭,他就老逃课,但他学习刻苦是有目共睹的。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感到老师的教学方法太陈旧,甚至有点糟糕,去上课往往是事倍功半,在课堂上总让人感觉死气沉沉,束手束脚,所以他实在不敢做老师的”好学生“,他选择了逃课。你说这到底是哪一门子事呢,为了学习反倒要这么折腾?” 茜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像他这样,逃学恰恰是为了学习,为了学得更好,这该怎么理解呢?我就想,”雨齐继续说道,“究竟谁错了,是老师,是学生,是学校,还是都错了,或者都没错。我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去年这个时候期中考试,考试成绩下来后,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成绩好的同学大都是”不太像话“的那一类。比如《高数》,我们是四个班一起上的课。高分数的尽是不像”学生“的学生。其中有两个拿了满分,一个就是老逃课的王旭,一个就是不听老师讲课的我。我就纳闷了:是老师教的手段不行,还是考试这种检验手段不行。好像都不是吧。那问题在哪,在学生?在学校?如果问题在学生身上,那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问题;如果问题在学校身上,那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透。但最终我发现,跟所有这一切都紧密相连的一个东西,就是制度,现行的教育制度。我觉得,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吧。” 茜茜听着雨齐的话,若有所思,脸上眉间显出一种美丽的忧愁。 他们到树青那时已是十一点半了。树青正拿着一瓶黑褐色的液体往饭盒里倒,见了他俩,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伙,跑了出来,边跑边问:“怎么不打电话?” 雨齐闻到了一股老陈醋的香味。他笑而不答,却问树青:“你刚才吃的是啥?” “醋。”树青笑着说。 “谁的醋?”雨齐追问一句。 “同学的(醋)。”树青说。 茜茜“咯咯咯”笑了起来,树青意会过来了,指了指雨齐说:“你呀你。” 雨齐笑着说:“我怎么啦,几天不见,你就吃醋啦?” 三个人一齐笑了。树青不由分说,拽着他俩往饭馆跑去。 吃过饭,他们又在树青的宿舍坐了坐,因为赶车的缘故,两位没聊太久便起身要走。树青送他们到校车队。临走时,树青看看雨齐,又看看茜茜,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舍不得么?”雨齐问。 “行不得也哥哥。”树青笑笑,两人也笑了。 这是“深山闻鹧鸪”的声音。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有些暗了。在篮球场附近,雨齐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茜茜问。 “你等等。”雨齐说着就跑到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面前,跟他聊了起来。 他是谁呢?茜茜想着。她虽然不认识那人,却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雨齐回来了。 “他是谁?”茜茜问。 “教务处的江处长,就是江华的爸爸。”雨齐说。 茜茜想,怪不得这么面熟。 茜茜没有问雨齐与江处长谈了些什么,她只是想,雨齐在想什么? 第12节 快要期中考试的时候,系里组织了一场篮球赛。 赵小涛是他们班的篮球猛将之一,理所当然参加了。他投篮很准,而且有个习惯:每次进了球,他总要往后甩甩他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谢志强也参了赛,他的攻势比较猛。虽然眼睛近视,却并不妨碍他投篮。他也是班上的“灌篮高手”。 比赛那天,篮球场院满是人。204宿舍的都来了,308宿舍的几个姐妹也“倾巢出动”,来给赵小涛呐喊助威。赵小涛“心知肚明”,因而非常感动,决计要拼杀出一个具有赵小涛特色的“社会主义”篮球猛将风格。 谢志强也看见了阵容强大的“巾帼拉拉队”,知道她们是冲着赵小涛来的。他阴郁着脸看了李晓岚一眼。自从上次“情书事件”以来,他总感觉“惶惶然不可终日”。对于“情书事件”,他自己感觉到无聊透顶,却又莫名其妙地这样做了,好像是在发泄对谁的不满。对谁呢?对雨齐吗?对李晓岚吗?对自己吗?他回答不出来。此刻,他又偷俞地朝李晓岚看了看,见李晓岚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围观的人,又看了雨齐,一脸的平静。 比赛开始了,队员们都打足了气,开始跑起来,开始抢球了。围观的大伙都欢快地叫起来。赵小涛果然厉害,球刚到手上他就猛地一跃,作了个漂亮的投篮姿势,那篮球在空中划过长长的一段弧线,旋转着从球篮中心进去了,连球杆都没擦一下。 “好!”大伙大声喝彩,边叫边鼓掌。 夏文琼和江华她们也拼命地鼓掌。 赵小涛听到大伙的掌声,又习惯性地将头往后一甩,他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立刻抖了抖。真可惜,刘德华不在,否则他一定要惊呼“我的梦中情人”了。 比赛越来越激烈。对方球员也并非等闲之辈,不仅个个人高马大,攻势也猛得不得了。双方球员都已满头大汗了。 夏文琼看着赵小涛活跃的身影,不禁想起了两个宿舍在公园见面时赵小涛那副狼狈的样子,又想起生日那天赵小涛玩的把戏,她暗暗笑了。她觉得赵小涛挺可爱的,挺有个性。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声“不好了”,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她见雨齐跑了过去,便也跟着跑了过去。那边地上躺了一个人,手捂着半边脸,有血从手缝里渗出,在他旁边还有一副碎了镜片的眼镜框,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躺在地上的那人是谢志强,他被球砸伤了眼睛。裁判急匆匆地跑过去,一见情景,马上叫来两人,把他送去医院。那两人是负责“后勤工作”的,但雨齐还是不放心,同赵小涛说了一声就跟了过去,到校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同两人一起把谢志强送往校外的大医院。 雨齐去得没错。当医院要他们交住院的费用时那两人傻眼了;因为走得匆忙,钱带得少了,两人加起来才五十几块钱。雨齐二话没说,取出钱代付了住院的费用。他刚取的钱,正放在身上。 待一切都安顿好之后,雨齐嘱咐了几声便离开了。他得赶回学校参加晚上七点半的一个会议。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谢志强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他的左眼被纱布蒙着,他感觉很不舒服。他用右眼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雨齐了。雨齐正坐在他侧边,打着盹。他明白了,雨齐一定是夜里守着他打点滴了! 谢志强的心里猛地腾起一丝酸涩,顺鼻子里蹿了蹿,又朝眼框散去。他的眼睛有点模糊了。昨天进院,雨齐给他垫了医药费,那个时候他已经感到很过意不去;现在,他竟然又熬夜守着自己,谢志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面对这样一位坦诚的朋友,他心里很是内疚。自己当时是咋了,着魔了吗?为什么要制造那无聊透顶的“情书事件”?他很后悔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其时当时,谢志强心里也明白,这样做很无聊,但就有那么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自己这样去做。现在回头看看,更清楚了。人呐,真是奇怪的动物,有时明明知道做某件事很无聊,很不应该,甚至也不愿意做,但偏偏这样做了。真是何苦来着?自己咋就着魔了,失去控制了?这样一股力量究竟是什么?是妒忌心的进攻,是“花谢花飞”之后的反抗,还是自尊受伤之后的报复?……不管怎样,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谢志强深深地责备着自己。 雨齐打了几个盹就睁开了眼睛,见到谢志强已经醒了,他赶紧起身,关切的问:“眼睛怎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谢志强声音有点沙哑。 “那就好。”雨齐说,“早上想吃点啥,我帮你买。” “我不想吃,别买了。”谢志强停了会,又说,“昨晚就你一个人在这?” “还有几个同学,他们熬不住,我叫他们回去睡了。”雨齐淡淡地说。 “真辛苦你了,雨齐。”谢志强的声音里满是感动。 “你说啥呢。”雨齐看了他上眼。 “雨齐,我……”谢志强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刚进来的一个女孩叫了声“雨齐”打断了。他循着声音望去,那女孩是江华。 “谢志强,眼睛好了么?”江华还没坐下就发问了。她这个人什么都无所谓,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矜持,倒像是个顽皮的小男孩。 “好多了。”谢志强说,“你怎么也来了?” “我当然要来啰。”江华说,“你为我们班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我能不来吗?” 谢志强和雨齐都被她的话逗笑了。三个人聊了起来。 江华只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没头没脑地往门外走,和刚进门的一个人撞了个“弹性碰撞”。她抬头看了眼,不由得惊叫了声:“刘老师!” 进来那人正是被女生们背地里称作“美男子”的刘老师。他确实很帅,个子也高,给人挺拨的感觉。这个刘老师可不单单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朋友。他打篮球也挺在行,跟谢志强和赵小涛他们是“铁哥们”。这不,听说谢志强受了伤,也到医院看他来了。 刚才进门时被撞了一下,他见是江华,笑着说了声“真是孩子”便进来了,江华也跟着进来。几个人聊了一会。雨齐的话少,他注意到一向很爱说话的江华老老实实地坐着,时不时地看着刘老师,脸有点红,似乎有点紧张。 刘老师要走了,江华也起身告辞,像只温顺的小羊羔,跟在刘老师后面出去了。 病房里很静。谢志强一声不吭地躺着,好像想起了心事。雨齐正朝窗外出神地望着。 “雨齐,”谢志强说话了,“我……” “是不是要喝水?”雨齐扭过头看着谢志强。 “不,我……我想跟你说个事。”谢志强有点紧张。 “什么事?”雨齐问。 “我……那次喝咖啡……信是我写的。”谢志强吞吞吐吐地说。 “哦,我知道的,没什么。”雨齐淡淡地说。 “我……对不起。”谢志强鼓足了勇气说。 “真没什么,”雨齐真诚地说,“没事了,是吗?” “嗯。” 谢志强感到了被人谅解的痛快,心头又涌起了感动。面对这样大度这样真诚这样善良的朋友,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感动。 “要吃水果吗?”雨齐又问。 “不用了。”谢志强说,“你看,雨齐,我还要你照顾,我这生活委员真不称职呀。” “怎么能这样说,”雨齐说,“生活委员老是关心别人关心班集体,别人也总该回过头来报答嘛。” 两人都笑了。谢志强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雨齐:“不知道我这眼睛什么时候能好,期中考试快要到了。”他有点担心。 “别担心,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估计下星期四以前可以出院,正赶上考试。其实就英语打紧,学校现在大力抓英语,想提高英语四六级通过率,所以期中考试会重视点,其他科倒也一般。” “哦。”谢志强长长地抒了口气。 “你闷吗,我给你吹吹口琴吧。”雨齐关切地说。 “太好了。”谢志强高兴地笑了。他挺喜欢音乐,对音乐也挺在行的。 雨齐走到床头柜边上,拿过书包,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取出一把口琴。 “你想听什么歌?”雨齐问。 “随便。就吹你最喜欢的歌吧。” 雨齐便吹了起来。那如怨如诉的琴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情话,充满了伤感。谢志强听得呆住了,不仅是因为吹得很好,他也感到纳闷,雨齐是个方方面面都挺优秀的人,他的人生道路也该是一帆风顺的,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快才对。为什么,他的琴声竟也如此伤感? 他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雨齐吹的是什么歌。雨齐告诉他:“歌名是《枫叶红,黄叶飘》。”“你能把词和曲谱抄给我吗?”谢志强问。 “行,现成的。”雨齐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谢志强,谢志强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病房里又响起了伤感的琴声。 第13节 期中考试来了。 考试陆陆续续地,今天一科,明天一科,终于到英语了。 英语考试是学校和学生都很重视的一科考试。近年来,由于学校的英语四六级通过率逐年下降,学校着急了,开始花大力气,整顿学风,自然也就格外“关照”英语考试了。学校对英语考试监考很严,对抓到作弊的学生惩罚很重,严重地甚至会“驱逐出校”,赶回“家里蹲”大学。同学们不得不为这科卖命了。 小胖是“倍受压迫”的“无产阶级”。他的理科不错,就是取头疼英语,平时从来不愿多“烧烧香”,也就只好临阵磨枪,“抱抱佛脚”了。别看小胖的肚子大,那尽是些鬼主意,要说英语单词,就是用上吃奶的力,也只能晃出几个“虾兵蟹将”来。 相反地,赵小涛可是“英语界”的“一代宗师”。且不说他竞赛得奖的“光荣历史”,就是平时的大考小考,他也没下过80分。小胖早就瞄准了他,把他当作“摇钱树”,没“钱”了,只要轻轻一摇,立刻就滚落几个“洋钱”来。他可是深受“消费者”青睐的“信得过产品”。这回考试比以往监得更严,据说难度也更大。看来“自食其力”的前景“不容乐观”,小胖不得不请赵小涛发扬一下“团结友爱”的精神了。 考试已经开始。这次考试,每个考场都安排了两个老师监考,另外,学校还安排一些“钦差大臣”巡逻,监视监考老师和考生。小胖这个考场的监考老师是刘老师和英语教研室的陈老师。小胖心里有点激动。刘老师可不是外人;至于陈老师,他可是个“有口皆碑”的和气考头,从不逮人的。小胖很庆幸上帝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恩赐”。 半个小时后,小胖坐不住了。这次的考题确实不好对付,尤其是刚才的听力题,他“闭目养神”老半天,也没听出个究竟,他实在听不懂这些“洋话”,气得心里直骂娘。他只好“伺机作案”了。他在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上写了“听力题答案”几个字,揉作一团,瞅准了机会,朝赵小涛扔了过去。赵小涛坐在他前面,隔了个位置。 小胖到底是小胖,经验丰富,那个纸团不偏不斜落在了赵小涛写字的地方。赵小涛一见纸团,迅速压在试卷底下,连瞅都没多瞅一眼,继续答他的题,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胖心里苦叫了一声,不知道赵小涛搞什么鬼。其实,赵小涛正在答题,他想把手头的那几个小题“搞定”再作理会。这不,现在,他悄悄地展开纸团,看见上面的字了,便问试卷做掩护,抄了起来。 突然,他感到自己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心里猛地一震,顿时眼睛发黑,两腿发软,整个人都好像瘫了下去,不知所措了。 “同学,你有笔吗,后面有个同学的笔用完了。”是陈老师的声音。 刹那间,赵小涛“泰山压顶”的惊恐感“灰飞烟灭”了,好像刚刚摆脱地狱的桎梏重返人间,充满着“新生”的喜悦。他长长地抒了口气,忽然蹿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感激。他取过一支笔,转身递给陈老师,又冲他笑了笑。 小胖在后面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叫出声来。见危险已过他心里还不停地叫“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赵小涛见陈老师回到了前台,刘老师也离得较远,赶紧颤抖着把答案抄在了纸上,又揉成团,偷偷地往后看了一眼,朝小胖扔了过去。 小胖在密切“关注”赵小涛的一举一动,两个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一见纸团飞来,他赶紧把手一扬,抓了过去,竟然真给他抓住了。旁边的同学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把头垂了下去。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脑子里奇怪地冒出几个字来;做贼心虚。 好一阵子,他的心才安定下来。他偷偷地看了看,见陈老师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刘老师离自己也有点远,他决定赶紧“行动”: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 他快速抄了起来。当他刚把最后一个答案填好时,后面突然飞出一只手,把那张纸条拿跑了。他的心一下子又搅乱了。 凭直觉,他知道是刘老师拿走的。但他不敢抬头,生怕见到刘老师犀利的目光。静静地呆了会,见没有动静,确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才再次抬起了头。 陈老师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天花板,刘老师也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安详”地来回走着。他松了口气,却再也没有心思搞小动作。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那张纸条已经“光荣”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死”得其所! 考试结束了,小胖心里沉甸甸地,他觉得自己是“凶多吉少”。当然,刘老师不会为难他,毕竟自己的老师,“兔子不吃窝边草”嘛。但这次考试的确“不爽”,掺足了水份也怕是及格不了了。 小胖回到宿舍,见赵小涛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他心里就害怕,害怕赵小涛拿他“开刀”,狠狠地训一顿。他甚至不敢看赵小涛一眼,躲避着。 “我说小胖啊,”赵小涛果然说话了,“你说兄弟我够不够义气?” “够,够。”小胖连忙说。 “够就好,往后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你别再烦我了。”赵小涛说。 “你别生气嘛。”小胖陪着笑脸。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天开始,我洗手不干了。”赵小涛“义正辞严”。 “别这样说嘛。”小胖为难了。 “别这样?”赵小涛气愤地说,“今天差点没把我吓死。” “你消消气,回头我请你吃饭去。”小胖放出一颗“糖衣炮弹”。 “谁要你请,你以为我饿了三百年啦?!”赵小涛还在气头上,可不吃这一套,说“要不是刘老师手下留情,你我现在可是”榜上有名“了。” 小胖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赵小涛竟也知道纸条没收的事。他原以为赵小涛坐在前排,断没有知道的道理。其实,刘老师没收纸条后快步走过,赵小涛感觉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一见小胖的那副“可怜相”,他就明白纸条被刚从身边超过的刘老师没收了,当时就吓出了一声冷汗。因为学校对这些很严,要是被那些“钦差大臣”给“逮”了,老师学生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胖转了转眼睛,“计上心头”,说:“小涛,别这样嘛。不看僧面看佛面,夏文琼可是刘老师的表妹呀。” 这一招当场就奏了效,赵小涛果然收敛了许多,气消了大半,脸色也“漂亮”多了。现在的夏文琼和赵小涛关系可非比寻常了。生日那次以后,两人谈得越来越投机,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赵小涛又单独的约过夏文琼两回,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开始“发酵”了。说起来还多亏小胖几次“挺身而出”,才有他赵小涛的“今天”;赵小涛这次肯“帮”小胖,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他对小胖的“感恩戴德”呢。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小胖见赵小涛气色好多了,赶紧趁热打铁说:“小涛,你帮了我,害得你担惊受怕,我小胖非常感激你。这样,我请你吃火锅去。” 赵小涛“和气”了许多:“吃火锅可以,但以后别再让我为难了。” “行,行。”小胖笑着说,“到时别忘了把夏文琼叫上。” “叫她干嘛,她又没帮你。”赵小涛说是这样说,心里可不这样想。 “她会帮我的,我想请她给我说说好话。”小胖说。 “你又想搞什么鬼,刘老师不是放了你吗?”赵小涛不满地说。 “我这次考砸了,如果平时成绩那20分给我的话,折算过去,及格才有盼头。”小胖“实话实说”。 “你——唉。”赵小涛叹了口气,“这样吧,打个电话,让她去帮你说说。” “好,好。”小胖激动地说。电话打了过去。308宿舍里只有夏文琼和江华在。小胖把意思一说,还特意搬出赵小涛,夏文琼答应马上就去。 江华听夏文琼说要去找表哥,赶紧拦住她说:“文琼,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夏文琼见江华跑到镜子面前认真地梳起了头。她奇怪地问:“你梳头干嘛,又不是去参加什么生日宴会。” 江华眨着眼睛说:“你表哥是我老师,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嘛。”说着,她红了红脸,又认真地梳起来,还擦了擦脸。 夏文琼只好耐着性子看江华聚精会神地“表演美容”。“表演”完毕,两人手挽着手,急匆匆地向刘老师那走去。 刘老师住在16号楼的218房。她们去的时候,他正伏在桌子上写些什么。两个女孩没敲门就进去了。 “表哥,忙啥呢?”夏文琼甜甜地问候了一句。 听到声音,刘老师回过了头,一见两个女孩,赶紧起身叫她俩坐下。 “你们有什么事吗?”刘老师问。 “听说我们联谊宿舍的小胖被你逮了,是吗?”夏文琼说。 “这小胖子,弄纸条,是给我没收了。”刘老师说着,从身上摸出了那张纸条,递给夏文琼。 夏文琼看了看,笑着说:“听说他吓得半死哩。” “别说他吓得半死,就是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刘老师说,“你知道,学校有人巡逻,那会儿正好有人经过窗户,要是抓住那就麻烦了。” 夏文琼不说话了,江华也一声不吭,只是时不时看看刘老师。 “你是不是想给小胖求情?”刘老师看出了眉目。 “嗯。那平时成绩的20分你能不能都给他?”夏文琼小心翼翼地看着表哥的脸色。 “这小胖就是懒,我没把纸条报上去已经算不错了。”刘老师皱了皱眉头。 “你想想,能不能给他,他及格很危险的。”夏文琼近乎恳求了。 刘老师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小胖,叫他下星期五之前到我办公室背下刚讲不久的两篇课文,就是第4、5课。”这20分我可以先给他,但到时必须完成这项任务。 “谢谢表哥,我这就告诉小胖。”夏文琼甜甜一笑,拉着江华就跑,边跑边说:“bye-bye.” 刘老师看着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第14节 这两天,李晓岚忙得喘不过气来。 人文社和绿色协会联合,打算搞一个:“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的宣传签名活动。为了这事。李晓岚和其他一些负责人又是写文章宣传,又是制作宣传板,又是制作签名用的长布,忙得不可开交。李晓岚想叫204宿舍的弟兄到时前去帮忙,也叫他们出些点子,因为自己脱不开身,便叫茜茜去204宿舍作个“宣传动员小会。” 茜茜过去的时候,只有王旭一人在宿舍看书。茜茜把来意详细地给王旭说了,见宿舍里有些冷清,便问雨齐去哪里了。王旭低头想了想,说:“他今天说过要去教务处一趟的,估计现在就是去了教务处。” 茜茜忙问:“他去教务处干什么,有急事吗?” 王旭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没说要干什么。他这两天好像有些心事。这不,刚刚还在桌上写了一会,好像是填了一首词,就在抽屉里。”他指了指雨齐那个抽屉。 茜茜打开抽屉,果然见了一张写着字的纸,她取出来看了看,是一首《钗头风》: 疏枝在 枯颜矮 满城风雨殊无奈 毁金鼓 鸣瓦釜 离骚犹是 案头低诉 苦,苦,苦 音尘败 心不改 暮原辽望多伤慨 伯牙哭 山河怒 抚弦长叹 知音何处 路,路,路 茜茜看完这首词,皱着眉想了片刻,便向王旭要了支笔,在词的底下加了几行字: 大山是弧独的,因为它站得最高; 大地是弧独的,因为它延得最广; 大海是弧独的,因为它涵得最深; 不要因为弧独而否认它们的伟大, 走自己的路,我为你呐喊! 茜茜把纸折好放回抽屉,对王旭说:“雨齐回来就告诉他,我看过他的词了。”王旭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茜茜,应了一声。 此刻,雨齐正在教务处长办公室同江处长聊着。 雨齐说:“我觉得这样教育出的学生是机器人式的学生,创造力不行,思想更是贫乏,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江处长说:“你说的这种现象在目前高校及中小学校是普遍存在的,说到底,是现行教育制度与目状况不相适应,确实令人担忧,有人曾说过,未来的一代是思想贫乏的一代,我们国家现在也认识到这一点,正在努力改变目前的教育模式。” 雨齐说:“我也听说了国家正致力高校体制改革。但就我们学校来说,我总觉得只是一些表相的改革,换汤不换药,自然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江处长说:“高校教育体制的改革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过程嘛。” 雨齐说:“我明白这一点。我说的是教育体制要改变,先得思想来个改变。我总觉得现在的人太缺乏思想了,只知道死守过去的老套。这样改革,怕得改到花了眼睛,白了头发也改不出个所以然来。江处长,我们学校的改革是不是也步履维艰。” 江处长说:“虽不能说步履维艰,也确实困难重重。许多教育制度与思想的转变,不要说被教育者,难于理解和接受,就是许多搞教育的自身也转不过弯来,在实际工作中也就免不了困难重重。现在,全社会都在批评我们,但又有多少人认认真真想过这些问题呢。你看素质教育吧,口号提得很好,可是人人都在喊素质教育的同时,自觉不自觉地抵制着素质教育。许多人自己意识不到里面的问题就跳起来”喊打“,批评我们呢。” 雨齐说:“我是赞成批评的,但现在社会上的批评也确实是牢骚多于思考,浮躁多于冷静。我发现,许多批评简直是一种发泄,就像憋得久了骂一两句娘,实在是不解决实际问题的。我真担心,要是过多滥的批评取代了冷静的思考,问题就更大了。我也正想写点东西提醒大家,少发牢骚多思考。不过,搞教育也不能因为这些问题就提不起劲,死气沉沉来喊教改。说实在的,现在的教改太缺乏气势了,我觉得,就算社会不理解也不要抱怨,实实在在做点事,大家总有一天会理解的,公道自在人心呀。我说得对吗?” 江处长露出惊奇的目光,说:“确实如此。雨齐,我从事教育工作多年,你是第一个跟我探讨教育问题的学生。我早听江华说你很有思想,也很有才华果然”名不虚传“。” 雨齐笑笑,说:“您过奖了。我只是感到思想的桎梏才来思考的。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担心。许多大学生对”为什么上大学“这个最简单却最根本的问题都不去思考,又怎么能不稀里糊涂,感到空虚呢。这么缺乏思考,就真不敢想象了,再过几十年,我们这一代会是怎么一个样子。我也曾经问过许多人,尤其是许多大学生,有关教育制度及改革方面的问题,他们有的很漠然,有的甚至一点也不了解。我觉得,这在很大程度上跟教育及改革方式密切相关。似乎这一切只局限在上层,跟我们学生却毫无关联,学生似乎很被动。” 江处长说:“当然啰,教育及改革不仅是上层的事,也是学生的事,是全社会的事,它离不开全社会的关心和支持,教改的成功,也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问题是,什么是”全社会“?全社会除了教育的上层一直在努力,又有多少有心人真正关心教育了?事实是,说教育的人多,关心教育的人少,而且很少啊。 雨齐沉默了,似在想着什么。过了会,他又说:“江处长,我曾给学校建议,说我们学校搞的学时制很束缚人手脚,能不能考虑搞学时制的同时搞学分制,这样至少可以让一部分学有余力的同学减轻这种束缚,更好地塑造自我;对学校而来说,这是因人而异,因材施教,更有利于出人才。我这”一校两制“的建议却行不通,为什么呢?” 江处长说:“你这”一校两制“的思想确实挺好,但就目前而言,我们学校还做不到,还存在方方面面的问题。虽然用不了,对你的做法我还是很赞同的。年轻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这是年轻人的优势。” 雨齐停了一会,又说:“江处长,我上次跟您说的申请,学校能不能同意?” 江处长说:“你是说放弃你的学业是吧。我认为,你得多考虑考虑再作打算。你想申请退学,自己外出自学,走一条自己的路,这种想法,这种魄力,我非常佩服,只是你没必要这么做。其实,大学四年很快就过去了,这四年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对一生来说,也只是很快就过去的四年。” 雨齐说:“对一生来说,四年并不长。但这四年是形成思想、培养个性和能力的最佳时期。过度的束缚只会扼杀天性,扼杀思想。如果把天性勇猛的老虎关在笼子里喂养四年,将来一旦”放虎归山“,不要说做山大王,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四年虽短,却是以后四十年的开端,这个开头没开好,以后只会拖人生的后腿。” 江处长望着眼前的学生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可以讨论你的申请。但我还是希望你多方面想仔细些,你必须对自己负责,是吗?” 雨齐正要说时进来一个人,喊了声“江处长”。他看出那人找江处长有事,便向江处长告辞。临走时江处长拍了拍雨齐的肩膀说:“好样的,年轻人,走好了。” 雨齐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雨齐回到宿舍时,屋里空无一人,只是桌上放着一本书。雨齐知道是王旭的。他想,人都到哪能里去了? 雨齐躺在床上,两手交叉着枕在脑后,想着刚才江处长的谈话。雨齐想,江处长倒是明白我的意思,可惜这么多同学,听我说教育制度的事,都好象发现美洲新大陆,看见老鼠抓猫似的睁大眼睛看我。真怪!人呐,就怕思想的孤独,自己的思想没人理解,这就叫“曲高和寡”,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雨齐想着,自己也不觉笑了,真是自高自大。 其实,退学也并非那么可怕,尽管这意味对人生道路的抉择,意味着艰难险阻。退学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雨齐觉得这就如同河水与巨石的关系。如果说自己是一条永不停息向前流的大河,那么学校的这种教育制度就是河中的巨石。河水的“前流”性格与巨石的“傲然屹立”决定了两者必然发生碰撞。这很难说谁对谁错的,你可以为巨石而“愤怒”,也可以为河水“鸣不平”,更可以站到岸上,看“水石相搏”激起的浪花,去赞美这种浪花。不管怎样,巨石阻碍不了河水的前流,河水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向前流去,永不停息。 雨齐也想过,如果学校真能批准自己的申请,自己就必须挺直腰板,去昂首面对新的挑战。路,要靠自己去开辟,要靠自己走下去。这也确实是人生的一大抉择。走好了,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走得不好,那可能会极其“悲壮”,但人们只会认为你是“悲惨”的,或讥笑,或怜悯,雨齐这些都想过了。他想,既然是抉择,要想没有压力,没有艰难险阻,那是不现实的;自己要看准了,努力走好,至于旁人的目光那倒是无暇顾及的,还是走路要紧。不是有句话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正想着,王旭回来了,见了雨齐,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茜茜来过,说要搞“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的宣传活动,并说茜茜看过他写的东西了。 雨齐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纸,见到了底下添上去的字,忽然变了脸色。 王旭惊奇地看着雨齐,他读懂了雨齐脸上的感动,却读不懂感动的原因。他只是想,雨齐这是怎么了? 第15节 两天后的晚上,小胖请赵小涛,夏文琼和江华吃火锅。 这里是火锅的天下,密密紧紧地挤满了许多家火锅。只要你在哪家门口稍稍驻足,热情的主人就会立刻上前来招呼一声,“喂,吃火锅啰!” 这正是天渐渐冷去的时候,吃火锅是很相宜的。每张火锅桌上冒出的腾腾热气和弥漫的香味每每引起人的食欲。让不想吃的人也想吃,让想吃的人多吃。嘿,魔力大着呢。 小胖他们四个选了最好的一家坐下了。他们有说有笑的,一会儿功夫就往锅里加一些菜,吃一会加一会,忙得不亦乐乎。 小胖说:“多谢大家帮忙。我小胖能够”大难不死“,多亏大家”拔刀相助,“我小胖是”知恩图报“的人,请大家赏脸多吃点菜。” 赵小涛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酸,还尽拣好听的?还是老老实实把那两篇课文背下来,也对得起刘老师的20分。” 小胖点着头说:“是,是,是。吃菜,吃菜。”说着夹了些菜给赵小涛。 赵小涛好像并不领情,继续说教:“小胖呀,你也该听过,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但吃饭是为了活着,人活着就应该有志气,有理想。” 赵小涛有点尴尬,搭讪着说:“我说的没错嘛,人,不能为吃饭而吃饭。” “又来了。”夏文琼嘟哝了一句,瞪了瞪赵小涛。 小胖却笑着说:“是的,人,不应该为吃饭而吃饭,应该为上厕所而吃饭。” 两个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赵小涛也忍不住笑了。他推了推小胖说:“去去去,别乱了我吃饭的雅兴。” 几个人乐作一团,“风风火火”地吃起了火锅。 “哎呀,看,那不是刘老师吗?”小胖尖叫了一声,指了指从另一家火锅店走出来的两个人。 “在哪?”江华赶紧问,一边问一边顺着小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大家果然看到一男一女挽着手从一个火锅店里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个男的正是刘老师,那个女的长得很漂亮,打扮也入时,但并不怎么认识。 “那个女的你认识吗?是不是你表哥的女朋友?”小胖好奇地问夏文琼。 “是我表哥的女朋友,外院认识的,我还跟她说过话呢,表哥挺喜欢她。”夏文琼说。 江华的脸突然“睛转多云”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别管那么多,吃菜,吃菜。”小胖说着,又往锅里加了一些菜。 菜熟了,在锅里翻滚着;几个人赶紧夹,却见江华一个人坐着发愣。 “江华,想啥呢,快吃菜。”小胖子说了声。夏文琼感到蹊跷。 “啊……我,我不想吃。”江华的声音很小。 “是不是不好吃,这蔬菜就是淡了点。这有醋,你加点醋,保证好吃。”说着,小胖把桌上的醋递了过去。 “死胖子,醋,醋,醋,要吃你自己吃去。”江华突然发脾气了,掉头就走,听声音像是要哭了。 三个人都惊呆了。就是“一日十八变”的娃娃脸也不会变得这么快呀,江华这是咋了? 夏文琼赶紧丢下筷子,叫着“江华”追了过去。赵小涛一见也追了过去。只有小胖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啦,怎么无缘无故就把江华得罪了?自己是碰撞了哪路神仙,怎么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夏文琼一直追到宿舍。江华倒在茜茜的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全身抖动着,好像哭得很厉害。 “江华,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夏文琼试探着问。 “我烦,我烦,我见到你就烦。”江华哭叫着。 夏文琼和赵小涛莫名其妙地对视一下,不再言语了。 夏文琼皱着眉头想起了什么。 “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的宣传签名活动已经开始了。他们搬了好多张桌子,排成了长长的一行,在桌子上铺着写有“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大字的长布。他们还准备了许多签名用的彩色笔。 长排的前面有几块大宣传板,西边是两个大音箱。除了宣传,还安排有许多人在长排桌子后负责签名。小胖呢,正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吼着嗓子在“音箱里”大声宣传:“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众所周知,白色污染……” 吼了一会,小胖累了,回头一看,见江华面无表情愣在那里。签名的人很多,但江华面前少得可怜,想必是对她的那副尊容实在不敢“恭维”,只好“敬而远之”了。小胖想跟江华搭话,逗她乐乐,便对江华说:“怎么,江华,你的”顾客“都到哪儿去了?” 江华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她依旧愣着。倒是赵小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知趣地回过身来,大声吼道:“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抵拒白色污染,净化心灵空间。众所周知,白色污染……” 那边雨齐正忙着给前来签名的朋友解说。茜茜过来了,见他面前的布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签上了许多名字。她笑着对雨齐说:“生意不错嘛。” 雨齐也笑,说:“抵拒白色污染,任重而道远嘛。” 茜茜停了会,看着雨齐,说:“你去了教务处,还行吗?” “还行。”雨齐淡淡说着,一只手正把彩色笔递给一个过来签名的同学。 “能行吗?”茜茜咬了咬嘴唇,冒出了一句。 雨齐愣了愣,又笑笑,从身上取出一页纸递给茜茜,说:“这是我昨天晚上填的一首仿宋词,你看看就明白了。” “仿宋词?”茜茜不解地问。 “其实就是宋词。我写的时候不象古人那么讲究格律,讲究平仄,我只是用宋词这种模式写我的所观所想,把意思说出来,而不想太讲究形式方面的问题,我把它叫仿宋词。”雨齐解释说。 “是么,”茜茜笑了笑,说:“你呀,就是不喜欢受束缚。”她展开纸,上面写着: 渡东海 踏浪远眺 海阔天辽 欲寻道 乌云乍起扬狂飙 雷鼓砰訇处 电光幻杳 似这般黯淡催人恼 斯小妖 逞英豪 妖且住 看我仰天啸 仰天啸 暴雨洗过 涛落云消 红日碧空益多娇 待归去 长虹架桥 茜茜看完后,笑了,说:“好,这首词归我了。” “拿去吧,”雨齐笑笑,“这首词终归是要归你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眼神似乎都有些复杂,便都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直刺心灵的目光。 “江华好像有心事,脸上毫无表情。”茜茜又说话了,指了指江华。 “我也挺纳闷。”雨齐说。 “她昨晚就在我床上睡的,连衣服也没脱。我听文琼说,她吃火锅回来就很哭得很厉害。”茜茜说。 “哦?怎么回事呢?”雨齐奇怪地问,他想起昨天晚上,小胖和赵小涛叽叽咕咕“交流”过“思想”。 “我也不清楚。”茜茜说。 两人远远地望着江华。她依旧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夏文琼在她边上帮忙。 两个人头脑中一个大大的“?” 第16节 204宿舍,小胖、赵小涛和王旭弟兄三人正在进行“如何使江华重显笑脸”的“秘密会谈。” 赵小涛说:“据我们昨晚的”严密推证“,江华一定是喜欢上刘老师了。” 小胖说:“可我实在想不通,她这么活泼的小女孩竟然也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王旭说:“你没听说过吗?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小胖笑了:“这歌唱得还真有点道理。” 赵小涛说:“我们得想法子让她恢复活泼,重显笑脸。” 小胖说:“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既然事实是这样”,赵小涛说,“我觉得要让她重显笑脸,也应该从事实入手。”他故作深沉,想吊起两个弟兄的“胃口”。 “你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王旭明白了。 “正是如此。”赵小涛像被人抬举一般激动地说,声音都变了。 “这不行呀,”小胖反对,“她现在正生刘老师的气呢;而且,你总不能叫刘老师跟她女朋友分手,或者叫他假装喜欢江华,演戏给她看呐。” “还是搞些娱乐活动吧。”王旭提议,“比如说上次李晓岚给我算命,她看看我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经历八次失恋;第一次我迟到了,第二次我失约了,第三次女孩不喜欢我……如此如此,把逗得差点没把肚皮给笑破。” “这也不行。”赵小涛说,“你想,江华就是暗地里喜欢刘老师,这叫暗恋,现在刘老师有女朋友了,江华不就失恋了吗?你瞎算命最容易触动人家的心事,你说她失恋,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么,这也是馊主意。” “要么,我给她出脑筋急转弯吧,逗她乐乐。比如……”小胖张大了嘴巴。 “别”比如“了,”王旭说,“她现在还生着气,谁也不理呢。”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袖手旁观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赵小涛说。 “王旭,”小胖眨着眼睛说,“要么,你去做她的临时男朋友,去安慰安慰她。” “那不行。”王旭赶紧摆了摆手,说,“我可没那胆量。就是有胆量去了,万一她喜欢上了我,那可咋办?” “臭美!她会看上你?你瘌哈蟆想吃天鹅肉吧?”小胖一脸嘲笑。 “那真没办法了?”赵小涛急了。 “你急什么,咱们从长计议嘛。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小胖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说。”赵小涛赌气说到。 “我……我暂时也没有。”小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雨齐进来了,一看他们三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笑着问:“怎么,你们的”政治协商会议“开得怎样了?” “毫无进展。”小胖一脸苦笑。 “我看还是叫夏文琼跟她聊聊,女孩子的事还是女孩子好办些。”雨齐说。 “哇”的一声三个人同时叫了起来,叫得雨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睁大了眼睛相互盾着,那眼神仿佛在说,三个臭匠又能咋的,诸葛亮不来了吗? 他们真的请夏文琼“亲自出马”了。其实,夏文琼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想起那晚表哥的出现,又想起了去表哥家时江华特意梳头,种种迹象似乎在表明一个事实:这个小女孩暗地里喜欢上表哥了。 她拿定主意,套套江华的话,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她也好想办法把江华从“苦难的深渊”“拯救”回来。 这天中午,宿舍里“正好”留下了这两上姐妹。夏文琼“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翻着翻着,她忽然问江华:“江华,你看过《花季?雨季》这本书吗?” “看过。”江华淡淡地说。 “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女孩子?”夏文琼“漫不经心”地说。 “谢欣然。”江华仍然是淡淡的口气。 “我不同意。我更喜欢林晓旭,她是个真诚的女孩子。”夏文琼说。 “哦?为什么这样说?”江华果然发问了。 “你见了里面的《晓旭日记》么。她喜欢上了江老师,她把她的感受想法真实地写了出来。我觉得她喜欢上江老师一点都没错。尽管她的做法还不够成熟,但她的那份感情是最真诚的,没有半点虚伪。” “文琼,你——”江华乱了方寸。 夏文琼见时机成熟,便走到江华面前,真诚地看着她,说:“江华,你这几天一直都不开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我——”江华很紧张地看着夏文琼。 “江华,你是不是喜欢上我的表哥了,如果是就勇敢地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没有谁敢说你不对。”她亲切地握着江华的手,看着江华,“你看,我喜欢赵小涛,大家都知道,没有谁说不可以呀。” 夏文琼真诚的目光盯得江华心里乱糟糟的。半响,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这就对嘛。其实我表哥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很讨人喜欢,我也很喜欢他。只是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你就别再分心了。你看,我们有这么多好姐妹,还有联谊宿舍那么好的男孩子做朋友,我们应该很高兴才对呀,你说呢?” 江华没有回答,但看得出脸色好多了。刚才哭丧着脸的女孩不见了。 夏文琼接着说:“你知道于晓莲吗,就是开通”心灵驿站“的那个于晓莲?” “听说过。”江华小声地说。 “她是我们学校大四的大姐姐。她从小失去了父亲,她是在母亲的关怀和亲戚朋友欺侮下长大的,她特别坚强。她在我们学校特地开通了”心灵驿站“这样一个心灵热线,跟她聊吧,她会教给你许多东西的。” 江华静静地听着。 “来,”夏文琼轻轻地拉了拉江华的手,“我帮你拨通电话。” 她拨起了电话,也许是占线的缘故吧,她拨了好久都没有拨通。她看出江华有点失望。 “别泄气,心诚则灵嘛。”夏文琼刚说完,就“呀”地叫了一声。“拨通了!”她叫着把电话递给江华,江华紧张地接过电话,手有点发抖。 “别紧张,好好跟大姐姐聊聊,我出去买点水果。”夏文琼说完就往外“溜”,生怕打扰她俩的“亲切会晤”。 不久,308舍的三个女孩嘻嘻哈哈地一起回到了宿舍,夏文琼手里还提着一大袋水果。正如她们预料的那样,江华安静地坐在宿舍里,脸上充满了“新生”的喜悦,还泛着光呢。 “江华,你知道么,晓岚她们人文社又打算搞个讨论课,专门探讨友情,爱情和亲情,尤其是爱情,我们到时一起去捧场哟。”她朝江华挤了挤眼睛。 江华开心地笑了:“我们一起去捧场。” 李晓岚笑着说:“多谢各位捧场。到时我们308宿舍”倾巢出动,“怎么样?” 几个女孩一齐笑了。 夏文琼又问:“雨齐会去吗?”她狡黠地看了李晓岚一眼。 “当然去啰。”李晓岚会意地一笑,“到时我们社将郑重邀请他”重出江湖“,他会在发言后接受大家的提问,大家可以把问题写在纸条上交给他。相信他会给大家满意的答案的。”她又偷偷地看了江华一眼。 江华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第17节 星期天晚上,大教室里。 这场以爱情为主的“情论课”马上要开始了。人文社每两周就会搞一次讲座之类的,往往去请一些颇有名气的“儒生”来“教化”大家。但大家更喜欢讨论形式的课,因为这是大伙自己的课。这样的课只有两回,一次就是宗教文化那次,在同学们中引起强烈反响;一次就是这场以情为主的讨论课。虽然还没进行,却受到广大同学的密切关注,尤其是雨齐的“重出江湖”,大大增强了讨论课的吸引力。许多同学早早就来了。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 气氛果然热烈,同学们各抒已见,激烈地争论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各种情有什么关系。一时台上也争,台下也争,真是名副其实的讨论课了。 雨齐上去了,他是最后一位上去的。他的身影刚刚在台上出现,台下就平息了许多争议。大家都安静了,等待着雨齐发表高见。 雨齐向“人民大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却并不讲话,而是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友情(异)——(发酵)——爱情——(时间长河里冷却/结晶)——亲情 他的字刚刚写好,台下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雨齐微笑着看了看四周,说话了:“各位晚上好。刚才大伙儿各抒已见,争论不休,我觉得同学们的观点都很有价值,很有见地。现在,我也谈谈我对”情“这个问题的一点看法。” 雨齐指了指黑板上那行字,说:“就说这三情,友情、爱情和亲情,它们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有一条较为直接的线性关系。像这样,友情,当然是异性之间的友情,通过发酵,就会升温变成火热的爱情,爱情在”时间的长河里“这个反应条件下通过冷却结晶就变成纯朴的亲情。” 他刚说完,台下又议论开了。雨齐这种“三情程式”真有“个性”,以致于台下有人禁不住叫了声good! 雨齐又笑着继续说:“至于爱情,实在是个千古难题,鄙人不敢妄下结论,只能就大学生现状谈谈。大学生谈恋爱是目前高校中普遍存在的现象。黑格尔曾经说过,”存在即事实。“凡是存在,必有其存在的道理。我们也没有什么规则条文来反对或者禁止大学里谈恋爱,这说明大学生谈恋爱还是有其其合理的一面的。但究竟什么是爱情呢?大家有目共睹,许多人搂胳膊抱腰的,在大街上卿卿我我,我就感到纳闷,这就叫做大学生的爱情?大学生都是有头脑的,为什么也如此浅溥了?当然,也许有人要说,”爱情从门口进来,理智便从窗口出去“,诚然有理,但这爱情说起来又是如此的含糊,这是爱情么?爱情,首先应该是一种情,一种真情,爱的真情;而不是一种爱,为爱生情。大家也都知道,大学里谈恋爱者多如牛毛,成功者凤毛麟角。不知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大学生的变爱成功率这么低呢?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忽视了”情“这个基础,往往不是由情过渡到爱,而是为爱生情。这个”爱“,其实只是青春期对异性的一种本能反应,对异性的爱慕之情罢了。因为有这种爱慕之情,就有了爱,也就需要有承受这种爱的客体。一旦碰到了”你“,选定了你,你一不留神就成了这种客体,你就是我爱的对象了,于是我们就有了爱,然后爱久了生发一种”情“,也就有了所谓的爱情。这种情况就像俗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越爱就觉得越值得爱。其实这时倘能静下心来看看,你就会发现,你爱的其实是”西施“,而并不是你的那位异性朋友,你只不过是把他(她)看成了心目中的”西施“罢了。这也难怪有人说,恋爱中的男女是聋子,是瞎子,一旦进入了”角色“,你就会自觉不自觉在用心去打扮你的那个”他(她)“,越打扮越漂亮,这是我们所希望的爱情么,是作为千古永恒话题的神圣爱情么?这明明是为爱生情,而不是由情生爱,它连”情“这个基础都没有,它只是一种美丽的”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倾塌的危险。时间是公正的,它终将冲洗干净假西施的浓妆,待到某一天,你才猛然发觉,糟了,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西施“。怎么办呢?怎么办?!……分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也并不少见,这种为爱生情代价是很大的,”空中楼阁“一旦倒塌,双方形同陌路,甚至反目为仇。其实,何必呢?大家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得有缘相聚的,怎么搞成这样?这不行,冤家宜解不宜结嘛。相反的,真正的爱情,首先有情这个基础。这个情,往往是友情。是朋友,来往得多了,友情就发展了。再进一步交往,觉得这个人确实不错,就会有一种爱慕之情,这只是初步的恋情。再经过长时间的交往,真正觉得这个人适合自己了,才称得上发展到了爱情阶段。这时候的爱情是风吹不动雷打不掉的,这是真正的爱情。退一步说有了友情这个基础,就算发展不到爱情阶段,还可以是朋友嘛,又怎么会搞得反目为仇呢。所以,有”情“这个基础,”进可改,退可守“大家大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雨齐停了停,又继续说:“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我们的男孩子孩们坐不住,总急着找女朋友男朋友,急什么呢?我的许多朋友曾经对我说过,大学里的女孩还没走入社会,思想观念各方面还比较朴实,如果想培养纯洁的爱情就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在大学里找个女朋友。要是踏入社会,变化是很快的,要想找到比较纯朴的爱情就难多了。我觉得这说得确实有道理,但也不至于那么急呀,所谓”欲速则不达“,心急了哪能喝得了热粥?别急嘛。又有人说大学是”婚姻介绍所“,说谈恋爱有种种好处:谈情说爱能锻炼口语表达能力,写情书能培养写作能力,万一失恋了还能锻炼人的心里承受能力。其实,这些都是片面的夸大,要说,做什么不能锻炼人呢,只要处处留心,哪里都是锻炼的好场所,事事都是锻炼人的好材料。至于”婚姻介绍所“一说,如果成立,那必定是个糟糕的婚姻介绍所,成功率也太低太太低吧。总的说来,别急躁,万丈高楼平地起,谈恋爱没有错呀,只是要好好把握,像鲁迅说的,”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呀!” 雨齐的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掌声平息后,他接着说:“也有比较冷静的思考。有人认为谈恋爱跟我们的事业、学业是格格不入的,碰到这样的问题感到很头痛。其实,哪里会”格格不入“哟。大家都学过哲学,知道矛盾的辩证统一。这个问题就是矛和盾的关系。你硬要”以子之矛,陷子之盾“,那当然矛盾啰,你要是一手拿矛进攻,一手拿盾掩护,你就能很好的杀敌了,这又不成其为”矛盾“了。又何必认定”格格不入“,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把握好了就能相互促进呀。我的一个朋友曾问我该如何在他的女友和学业之间选择一个,我就对他说,你没听过吗,”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他当时就领会了我的意思,笑嘻嘻地走了。” 雨齐又停了停,向四周扫视了一遍,说:“罗素曾经把生命比作一条江,那么我觉得爱情就是一条小溪,日夜不息,渴望投入大海的怀抱。可是一旦投入大海,小溪就不见了踪影。这个大海就是生活。也许,小溪在奔腾过程中也经历过壮烈的瀑布时期,但最终却被汇融于大海,平静淡泊的大海。如果明白了这一点,就会明白爱情的真正意义,就会明白爱情之花必须用生活的酸甜苦辣咸来浇灌才能茁壮成长。” 台下的听众听得入迷了,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雨齐。雨齐依旧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地说:“当然啰,刚才跟大家谈的是爱情的现实性,即我们生活中的爱情。但有一点,我得特别说说。就是我从不以是否最终走到了一起作为衡量是不是爱情的标准,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大家都知道,林黛玉和贾宝玉最终也没走到一块,然而有谁敢否认他们之间神圣的爱情?应该说这是一种诗化的爱情,容易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就我而言,这种爱情是非常真实的,表面上看去诗化的,但仔细一看却处处都是生活的影子,它其实是生活中爱情过滤出来的,是有现实基础的。这一点,也正是平凡的爱情和神圣的爱情的融汇点,是生活中爱情和诗化的理想爱情的统一处。也许有人会问我到底有没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我的回答是无所谓有无的。怎么理解呢,我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在一见之后的平凡交往中升华而来,”一见“虽然”钟情“,此时却并没有产生爱情。就比如说,我手里抓着一只会飞的小鸟,问你是死是活。死吗?我放它飞走;活吗?我捏死它。你就不能说它是死是活。只有一个事实,我抓着一只小鸟;只有一个事实,我”钟情“了,仅此而已。还有人问我,《泰坦尼克号》的两个主人公,他们好像也并没有经过什么交往,为什么世人都称之为伟大的爱情呢,难道是因为它是一个一死一生的悲剧吗?其实,他们在船上的交往中,有过情,有过爱,却并没有产生爱情。爱情这个东西是在最后才升华出来的:一个为爱勇敢地死去,一个为爱勇敢地活下去,这是爱的真情,是真正的爱情,平凡在于此,高贵伟大也在于此。两人纵然没有走到一块,也有着感动世人的伟大爱情。 “当然,”雨齐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生活中的爱情可不像这么轰轰烈烈。大家可以试想,假如jack和rose都活下去了,他们最终也得回到平淡的生活中去。爱情的玫瑰终究要幻化成生活的油盐酱醋。我们得用慧眼才能看出,这哪是油盐酱醋,明明是玫瑰嘛。对我们大学生说,向往爱情,这很好,但不要急呀,所谓”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多冷静地想想,多实在地付出真情,坦然交往,在交往中”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判断来选择,我相信大家的眼光,大家的能力。大学生思想的升华,大学生能力的提高,大学生恋爱成功率的飞跃,有待于大家共同努力,我祝愿大家学业有成,有情人终成眷属。谢谢大家!” 雨齐的话讲完了,台下掌声一片。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雨齐,期待雨齐回答他们生活中有关情的种种难题。 有同学站起来发问了:“雨齐,刚才你讲到亲情、友情、爱情,请问你觉得哪种情最重要?” “真情最重要。” “请问你的爱情观是什么,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又有人问。 “知心爱人,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我听说有人为了爱情孤立了朋友,得到了一棵树却失去了整片森林,你怎么看呢?”“得到了树别自私嘛,干嘛非得占为己有,扛回家去;把它留在森林里,它会长得更茂盛,你也将拥有整片森林,拥有小鸟的欢叫,拥有清风白云的嬉戏呀。” 雨齐的话立刻赢得了听众的掌声,他又回答了几个问题,见收到台上的纸条已经很多了,便取了几张。 “我是个女孩子,我喜欢上一个男孩。但女孩的矜持让我不敢向他表白,我该怎么办?”雨齐大声念着纸条。 “如果确实看准了,就要放下包袱,然后”抓住机遇,深化改革。“”雨齐顿了顿,又充满深情地说,“其实,男孩更需要关怀。”雨齐刚说完,台下笑声掌声一片,男孩子们都拼命地鼓掌,女孩子们却脸红了。 “我暗恋一个女孩已经很久了,我却很内向,不敢主动,我觉得自己是”羞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雨齐又念了一张纸条。 “如果你执意要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那只能让我欢喜让我忧了。”雨齐被轰地笑声打断了。笑声息了,雨齐继续说,“有人统计过,暗恋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失败的。因此,我建议你拆掉心灵的藩篱,坦然跟她交往,在交往中感受她,了解她,再决定是进攻或是退守。” “我刚刚失恋了,我真想大哭一场。可我觉得哭是软弱的表现,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才算个男子汉,你同意我吗?”又是一张纸条。 “我不同意。法律里哪一条规定男孩不许哭了?”哭,不是女孩的专利。想哭就哭,没什么大不了,何必拿“男儿有泪不轻弹”来压迫自己呢。哭是要哭的,但哭过之后一定要擦干眼泪,否则迷糊的双眼会让你迷路的。失恋只是跌倒了,并没有迷路。跌倒了只要爬起来,别忘记你的任务是勇敢地向前走。你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要告诉你,“男人哭吧不是罪。”“雨齐幽默的话中包含着深情,耐人寻味,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中有肯定、赞扬也有感动。” 这时,雨齐翻出了一张纸条,他觉得那字迹似曾相识,他念到:“我喜欢上了一个大男孩,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知道我是幼稚的,但心里总有个疙瘩解不开,我该怎么办?” 刚刚念完就猛然意识过来。他微微一笑,说,“你最好放下。我们的许多男孩、女孩都是这样,向往爱情,却又过于幻想。就比如,你是一只可爱的小青蛙,你想找到你梦中的大水塘,可刚见到个小水坑你就”蹦“地跳了进去,把它幻想成你的大水塘了。你最好赶紧抽出身来,寻找大水塘要紧,当你有一天真的找到了大水塘时你也真正长大了,不再幼稚了,这时你再回过头来想想那个小水坑,你一定会笑着说,”呀,那时的我好天真好可爱哟。“你现在知道自己的幼稚,这是很好的,问题是要拿得起放得下。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一天,一个盲人过桥时,不小心从桥的侧边栽了下去。所幸的是,他抓住了桥沿,他感觉自己浮在了空中,便大声喊救命。有个过桥的人告诉他别怕,放下手,很快就够着下面了,因为桥面距离桥底很近,根本没什么危险。可是这个盲人怎么也不信,死死抓住桥沿不放,大喊救命。结果老半天后,他实在抓不住了,掉了下去。这时他才发现,真的跟过路人说的那样,没有半点危险。他便想,我要是早早就把手放下,就不用在那辛苦老半天了。这个故事就告诉我们,要放得下,该放手时就放手。现在,你就像这个盲人一样在走路,我只是你人生道路中的一个过路人。我希望你相信我,放下手。看看头上的蓝天,看看脚下的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想真诚地对你说,朋友,相信我,没错的!” 台下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第18节 正上着物理课,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小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好像是一张报纸,折叠成一小份。赵小涛捅了捅小胖,小胖正“专心致志”呢,根本没有理会他;赵小涛只好又捅了捅,这下捅着“马蜂窝”了,小胖“蹦”地转过身,气势汹汹地瞪着赵小涛,说:“你干嘛,别影响我发财。” 赵小涛奇怪地问:“发财?发什么财?” 小胖得意地说:“我正在研究股市行情呢,等着我发财吧。” “去去去”赵小涛可不理会这一套。他凑近小胖,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刚才江华告诉我,说她们宿舍晚上要请我们一起去学校的舞厅跳舞呢。” “哦?真的?!”小胖睁大了眼睛。 “这还能有假?”赵小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是江华亲口跟我说的。” “那你跟夏文琼可以来个双人舞啰?”小胖笑咪咪地看着赵小涛。 “真多事。”赵小涛不满地看了他上眼又说,“你去不去?” “当然去,何乐而不为呢。”小胖说。 “你不是不会跳舞吗?”赵小涛问。 “蹦迪总会吧,要不咱们跳”兔子舞。“left—right—go-go-go!”小胖比划着。 “到时我们叫雨齐给我们来段太空舞吧,很好看的。”赵小涛说。 “要得。”小胖笑着说了句四川话。 两人在下面偷偷地笑了。 晚上,大家都早早地到了舞厅。看得出,几个女孩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个个都挺漂亮的,却又各有特色:茜茜像个小仙女,李晓岚像个小公主,夏文琼像个小龙女,而江华,却像个小天使。惹得小胖大叫:“四大美女!四大美女!” 他们坐着聊了会。这时,开始蹦迪了。音箱里传来了“left—right—go-go-go”的欢快节奏。大家都坐不住了,赶紧上前去,由夏文琼打头,串成一串,欢快地蹦了起来。李晓岚跟在雨齐的后面,两只手就搭在雨齐的肩上。不知怎的,她心里感到特别踏实。 蹦了一会大家都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小胖提议,让雨齐给大家表演一段太空舞,这个主意立刻就得到了“热烈响应”,雨齐见“众命难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来上了一段。 雨齐跳得果然棒极了。他先是来了几个太空步伐,又来了几个拔河、擦玻璃,骑自行车的动作,最后竟然来了几个麦克尔?杰克逊的高难度动作。看得周围的同学都鼓起掌来。 很快又放出了慢节拍的音乐。赵小涛和夏文琼随着音乐,正如小胖在课上说的,跳起了“双人舞”;李晓岚看了一会,也起身大大方方邀请雨齐跳舞去了;留下干瞪眼傻坐着的两个弟兄和两个“亲切交谈”着的姐妹。 当李晓岚的手跟雨齐的手握在一起时,雨齐明显感到很不自在。按理,跟女孩子跳跳舞是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可李晓岚不太一样。雨齐总感觉她火辣辣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更何况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雨齐有点紧张。 也许是李晓岚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手松了些,随意地说起话来了。她问雨齐:“这段时间很忙吧?” “嗯,还凑合。”雨齐放松了许多。 “昨天晚上你的发言太精彩了,不仅很有见地,还很幽默,很富有哲理性,耐人寻味。” “过奖了,一家之言难免有失于偏颇的。” “昨天有人问你的爱情观是什么,你说是知心爱人,能具体点吗?” “我刚好写了一篇文章,写我的爱情观,也表达我的志向,我的思想,我打算投到你们的报纸上去。” “那太好了,我得好好拜读啰。” 两人都放松了。雨齐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尽管李晓岚挨得很近。 跳了一会,李晓岚又问:“雨齐,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能实话实说吗?” “很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李晓岚笑了。 “你热情大方,很活泼、有才华、有能力,也很有见识。” “是吗?”李晓岚侧着头问了句,顺便把头靠在了雨齐的身上。 雨齐的心又悬了起来。 回到宿舍,雨齐的心里有点乱。他是个聪明人,他感觉出李晓岚在想什么。 正坐着,电话响了,雨齐拿起了电话,是李晓岚打的。 “喂,是雨齐吗?” “我是。你是李晓岚吧,有什么事吗?” “哦,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那篇稿子什么时候给我,过两天我们就要出这一期的报纸了。” “那我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行。” 雨齐挂了电话,又在床头书架翻了翻,取出一张稿纸。他展开纸看了起来: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我是一座古寺,破烂的古寺。长久以来,我倔强地傲立着,我在等待,一个点着明灯的女孩,点亮我心中的灯,朝拜那神圣的佛祖。 我是一口古井,荒凉的古井。井水清甜,哪怕一口,可以沁人心脾,可以让人心旷神怡,我在等待,一个微笑着的女孩,走向井沿,亲吻那和风中的涟漪。 我是一本古书,尘封已久的古书。字里行间,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可是很久了,没有人去读它。我在等待,一个善良的女孩,轻轻擦去封面的积尘,在阵阵书香中读懂一个真实的自我。 离我远的时候,我是眨着眼睛,调皮的小星星;离我近的时候,我是和蔼而温暖的太阳。 她明白,生命的绿色终将成熟为永恒的金黄。 因此,她将赠我一串明珠,挂在我的左手上。 而我的使命,便是等待这个赠我明珠的女孩。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春罢,雨齐觉得不再作什么改动了,便又将稿纸折好,看了看,向门外走去。 第19节 一天下午放学后,雨齐在教室里上了会自习,便跑到主楼楼顶去念英语。主楼楼顶有个很大的平台。平常,同学们就喜欢到这休息,或是念英语。巧的是,雨齐刚上去,就碰见一个叫张平安的朋友,在那休息。两人很久没见面了,刚刚坐下就聊了起来。 雨齐说:“我听说你们研究生学习不太紧张,是吗?” 张平安说:“啥嘛,轻松得很。”你知道么。我发现越往上就越轻松,越好“混”。你看那些博士都在干嘛,炒股的炒股,卖彩票的卖彩票,学啥呢? 雨齐问:“你不想继续攻读博士吗?” 张平安说:“没必要。现在我们国家的制度就是糟。那些博士有啥,就是文凭的档次高些罢了。国家培养一个博士多不容易,可是用不上,能力强点的外流,或者进高校、搞科研,剩下的也就是混日子。培养了那么多博士却没有条件来用,”消化“不了,这不是浪费吗?” 雨齐说:“那你们研究生呢?” 张平安说:“我们倒也凑合,不过多了也不好。本科生多了倒是有道理,提高全民文化素质嘛。研究生多了也造成不少浪费。许多研究生论能力比不上本科生,”混“的思想却培养出来了。依我看,少培养点研究生,多培养些本科生,多培养些敬业精神来得实在些。” 雨齐问:“你觉得我们本科生实际些?” 张平安说:“虽然实际些,也存在很多问题,主要是制度不行,只是牵着学生的鼻子乱走。许多学生只感到疼,却不明白疼是因为被人牵着,自己作不了主。虽然我们国家也认识到了这些,也说要改革,可整天喊改革,不过是对教育制度修修补补,哪里从根本上改革了?教育制度应该能动态调节,不断的完善,这才有利于培养人才。可我们呢?看我们学校,制度这么陈旧这么糟糕,却又管得死严,逼着大家适应,这怎么行?这样下去,把人都逼”圆滑“了,混日子,得过且过的。我真担心这样下去会把人逼疯、逼垮,这叫什么教育呢。” 雨齐说:“国家也知道这些问题,为什么不见做出点实际的,是不是实际工作中存在许多困难?” 张平安说:“困难是肯定有的,但无论如何,要实实在在做点事。不要有什么抱怨,不要诉什么苦。下定决心实实在在做点事,一定会有成效的。” 雨齐不再说话了,低头想起了什么。 “雨齐——”张平安正要说什么时,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过去跟那人说了两句话,就过来跟雨齐打招呼告辞,两人匆匆离去。 雨齐呆坐着想了老半天,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背起书包,下了楼,往宿舍走去。 雨齐刚到宿舍楼的大门口时听见有人叫,便转过身看了看。江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雨齐见她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忙问江华发生了什么事。 江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茜茜……茜茜病了。” “茜茜病了?”雨齐吃了一惊,“什么病,看医生了么?” “看了,现在在校医院210,正打着点滴。”江华灰着脸说。 “打着点滴?茜茜怎么了?”雨齐急忙问。 “医生说她得了病毒性感冒。”江华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哦。”雨齐来不及多问,也来不及把书包放下,就急匆匆地往校医院跑去。江华在身后大声叫着什么。 雨齐很快就找到茜茜了。她脸有点白,眉头也比以往更紧蹙了,明显看得出她的气色很差。茜茜也看见气喘吁吁的雨齐了。 “茜茜,你怎么了?”雨齐关心地问。 “没事,雨齐,就是个感冒,不碍事的。”茜茜淡淡一笑,说。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哟。”雨齐心疼的说。 “我知道的。”一看雨齐还背着书包,她又笑了,说,“你呀你,还背着书包呢。” 雨齐看了看肩上的书包,也笑了。他放下书包,转身对茜茜说:“你怎么得的病,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一不留神得的病。”茜茜打趣哩。 “你看你,还嘴硬呢。”雨齐嗔怪地说。 “你不是不知道嘛,我本来就身体不太好。”茜茜说,“小的时候医生就说过我心脏不太好,要多注意保养身体的。” “你的心肠大大的好,”雨齐说,“谁敢说不好?!” 茜茜没有说话,看了看雨齐。 “怎么没人在这照看你?”雨齐又问。 “刚才江华在,她不找你去了吗?” “哦。” 雨齐见床边放着些水果,便问茜茜:“吃点水果吧?” “不用了。” “那你想吃点啥?” “我不想说吃什么,你坐吧。” 雨齐想了想,从书包里取出口琴,在茜茜面前晃了晃,说:“这个总该要吧。” “随你便。”茜茜笑着说。 雨齐拿起口琴,随意地吹了起来,吹着吹着,他发现自己吹的又是那首《枫叶红,黄叶飘》,雨齐自己也感到奇怪,感到很奇怪。 那琴声如怨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情话,雨齐觉着有些伤感。他不觉停下了,他发现茜茜的脸上眉目间有着相同的伤感。他不知道这种伤感是怎样一种伤感,又缘何而来,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茜茜的眼睛。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这次,他们谁也没有回避,只是静静地对视着。也许他们都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注视眼睛,是为了看清对方的内心世界,而他们又是如此坦诚的朋友,完全没有必要隐蔽自己的内心,愿意让对方通过眼睛解读到属于自己的一切;也许,他们都认为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他们愿意在知已面前畅所欲言,当然,不是用嘴,而是,用眼睛,用心灵。 两个人默默地交流着,都触摸到对方的灵魂了。这是灵魂与灵魂的默默对晤,他们的一切的一切都通过眼睛流露了出来,从来都没有这么深刻地解读过对方。雨齐感觉出茜茜的眼里有喜悦,有伤感,有感动,有忧郁,有太多的太多,他自己心里则除了感动,除了忧郁,除了一切的一切,似乎还有着一股冲动。 “茜茜。”一个女孩进来了。 两人的目光赶紧逃离,都转到女孩的身上来了。 “杨眉,你来了?”茜茜问。杨眉是她班上的同学。 “嗯。你身体好些了吗?”那个叫杨眉的女孩关切地问。 “好多了。”茜茜淡淡一笑。她见杨眉在注意雨齐。 “这个不是雨齐吗?你们认识?”杨眉问。 “就是雨齐,他是我高中时的校友。”茜茜说。雨齐也笑着点了点头。 “雨齐,你真厉害。我们都很崇拜你呢。”杨眉眨着眼睛说。 雨齐和茜茜都笑了。雨齐说“过奖了,愧不敢当呀。” “真谦虚,”杨眉也笑了,转过脸对茜茜说,“茜茜,你知道么,学校让我们系新生搬到分校去。就在这个礼拜的休息日,都得搬了。” “哦?”雨齐吃了一惊,茜茜也对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到时我们可能会分在一个宿舍哩,茜茜。”杨眉说,“我打算礼拜六就搬过去,你什么时候搬呢?” “礼拜六吧。”茜茜想了想,说到。 “我也来帮忙。”雨齐说。 “好呀。”两个女孩笑了。 茜茜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雨齐:“你还没吃饭吧,现在灶堂该开钣了。” “还没呢。”雨齐说。 “那你先回去吃钣吧。现在杨眉在,待会儿晓岚姐也会来,她们会照顾我的。” 雨齐想了想,说:“那好,我先走了。”说罢,他看了看茜茜。 他忽然发现,茜茜好像有话要说,即又终于没说出来。雨齐转过了身,正要走时,茜茜说话了。“我看过你那篇文章,也看懂了。”茜茜似鼓足了勇气。 雨齐转过身,看着茜茜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能看懂。”停了停,说,“也许,只有你能看懂。” 两人相视笑笑,雨齐转身向外走去。 第20节 星期六,茜茜“搬家”了。 雨齐早就打过电话给树青,叫他帮茜茜去找找新宿舍并整理一下,他和茜茜会坐早上那趟校车赶过去的。 李晓岚也帮着茜茜收拾各种零散用品,打好了包。她打算跟雨齐一起把茜茜送过去。 两个宿舍的人来齐了。他们三人上了车,跟大家挥手告别。大家都依依不舍的,几个女孩子快要哭了,茜茜一脸的难过。 车终于开动了。雨齐忽然莫名其妙地感慨,聚散之间是怎样一种感受?他想着花开又花落,想着相别又相逢,想着人们来去匆匆,想着多情的贾宝玉喜聚不喜散,林黛玉不喜聚也不喜散,自己是聚还是喜散? 茜茜情绪一直不太好,一声不吭地,李晓岚也愣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并不像是因为茜茜要离去而依恋难过。雨齐有些奇怪,李晓岚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车到站了。树青是老早就在校车队等着的,见他们三人下了车,寒暄了几句,便把他们带往茜茜的新宿舍。李晓岚帮茜茜整理好铺盖,又把各种用品,衣物收拾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 雨齐和李晓岚打算赶上中午那趟车,那样可以回去得早些。树青想留他们吃饭。雨齐推辞,说改天再来。末了,他对树青说:“茜茜这两天身体不太好,以后你要多照顾了。” 树青笑着说:“有我在你还不放心?” 雨齐又转身叫了声“茜茜”,说:“你要保重身体,别忘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茜茜应了声,又对着雨齐发呆。 雨齐看着茜茜美丽的脸庞。 雨齐走了,还有李晓岚。 雨齐和李晓岚到校时已经四点钟了。两人在住宿舍楼方向走时,李晓岚被一个女孩叫住了。 “玉洁,有什么事吗?”李晓岚问。 “这有一封你的信。”那个叫玉洁的女孩子说着,从她包里取出一封很厚的信,递给李晓岚。“我刚取的。”她加了一句。 李晓岚跟那女孩说了声“再见,,”女孩走了。她看了看信封,神色忽然有些慌乱。 “我得走了,再见。”女孩说。“再见。”李晓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又忽匆匆地拆开信,看了起来。 雨齐发现李晓岚神色不太对劲,赶紧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噢,没,没什么事。一封家书而已。”她笑了笑。 雨齐见她笑得很不自然,心里想,她怎么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一天中午雨齐在宿舍吃饭,电话响了。他抓起了电话,是李晓岚打的。 “雨齐,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没什么特别安排,你有事吗?” “是这样,今晚有个电影,我觉得很有价值,想请你一起去看。” “什么电影?” “《花样年华》,是梁朝伟和张曼玉演的” “很多人去吗?” “来了你就知道。晚上七点钟在电影院门口见。” “行。好我晚上七点钟准时到。” “好,晚上见。bye—bye.” “bye—bye.” 晚上七点钟,雨齐准时到了电影院门口。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有李晓岚一个人在门口等着。雨齐心里有点紧张,他跑过去,问李晓岚:“你一个人?” “不可以吗?”李晓岚稍微有点不悦。 “哦,你等了很久了吧?”雨齐赶紧换了个话题。 “我来了一会儿,你也真准时。”李晓岚说。 两人说笑着进场坐下了。 电影还没开演,正放着一些风景方面的小片子。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嗑瓜子的声音。不知怎么搞的,跟李晓岚在一起,雨齐总感到不自在。他把目光投向大屏幕,尽量避开李晓岚的目光。 其实,雨齐早已感觉出李晓岚对自己有点特别了。这种“特别”,好像是友情,却又并非友情,好像稍稍经过了发酵,因而特别了。在两个宿舍结识这么久以来,他觉得李晓岚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向自己暗示什么,但他俩从来没有单独约过。这次李晓岚单独约自己出来,估摸是有什么话对自己说了。 果然,李晓岚开口了:“雨齐,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这是沉默许久之后的爆发。 “这电影好看吧。”雨齐尽量使自己放松。 “也是,但不仅仅是电影好看吧。”李晓岚说得有点含糊。 “哦?”雨齐应了一声。 “我……我想跟你聊聊。”李晓岚鼓足勇气,“坦白”了。 “是么?喜欢聊些什么呢?”雨齐在尽可能地使他们之间的谈话轻松些。 “你说我是个很好的女孩,是么?” “是呀,你挺好的,挺优秀。” “那……那你觉得我跟茜茜哪一个更好?” “都很好,又都各有特色。” “各有特色?” “对,如果说茜茜是一首诗的话,那你就是一部小说。诗与小说是不一样的,却都受人喜爱。”雨齐“实话实说”,他已决定坦然面对眼前这位真诚的女孩子。 “那……你更喜欢诗还是小说?”李晓岚略微有点羞涩,追问了一句。 “我从来就不去想我更喜欢诗还是更喜欢小说。诗,要用心去感受;小说,也要用心去读。”雨齐说得有点坚定。 两人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子。 雨齐感到了沉默的恐怖,从心底里感到了这种恐怖。他想打破这种局面。 “听说你要把人文社的职务辞去,是吗?” “嗯。”李晓岚的声音有点沉闷。 “你的工作做得挺好的,干嘛要辞掉呢?” “我时间忙不过来,我得学英语。” “学英语?……你的英语不是挺好的吗?”雨齐不太相信她的这种说法。 “多学点英语总是有好处嘛。”李晓岚恢复了平常的活泼。 “你想考托福,想出国吧。”雨齐在说笑哩。 “不……不考托福,多学英语到时会有用的。” “唉,要是小胖有你那么认真学英语就好了。” “小胖,……小胖他怎么了” “他整天都在研究怎么发财呢。” “发财?” “他炒股呢,整天都在研究股市行情。本来,炒股也挺好,可以长长见识,也能很好地锻炼一个人。可小胖炒起股来什么都丢下了,整天也不学习,却老往政券交易所跑。整个心思总想着发财。这样下去怎么行呢。”雨齐很替小胖担心。 “你们没有说说他吗?” “怎么会呢,叫小涛去说也不管用,这样下去非得吃亏不可。” 雨齐叹了声,不说话了,李晓岚也沉默。 “看,电影开始了!”李晓岚忽然打破沉默,叫了一声。 两人默默地看起电影来了。《花样年华》确实不错,拍得很细腻,把两个主人公之间的微妙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影片演到后来,屏幕上出了几行字: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已经过去了。雨齐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也说得很伤感,把影片男主人公的内心感受恰如其分地表现了现来。 接下去是一个美国枪战片,两人只看了一会就出来了。在大门口,雨齐发现李晓岚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比以往多了一份羞涩一份伤感。雨齐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大大方方地跟她告别,回到宿舍。 雨齐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看的电影,想着李晓岚的话,他忽然觉得一切都迷糊了起来,恍若在梦中,是说了这些话么,是看了电影,是有那么几行字么?他在想着。 他忽然想起茜茜来了。对呀,茜茜,她还好吗?自己整天忙呀忙,都忙啥呢,真是……打电话过去问候一声吧。 他拨通了电话,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请问黄雅茜在吗?” “你说茜茜呀,她不在。” “你知道她去哪了么?” “嗯,……不知道,……可能学习去了,她学习挺认真,老是很晚回来。” “她身体还好吗?” “还好。”女孩的声音有点小。 “那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就说她的朋友—我叫雨齐—打电话给她,叫她保重身体。” “嗯。”女孩沉沉地应了一声。 女孩把电话挂了。雨齐怔了怔,奇怪,还没向她说声“谢谢”就挂电话,那么急干嘛? 第21节 近来,雨齐挺忙的,既要搞好学习,又要处理各方面的“事务”,还要抽时间经常性地思考自己的课题,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 元旦那天下了一场雪。大家都说很奇怪,照往年,老早就应该下雪了。今年竟这么晚,而且正好是元旦下的,怕是应了“瑞雪兆丰年”那句老话吧。 学校里很吵,雨齐想避开那些繁杂,吵闹,他只想一个静静地待一会儿。他独自一人走在了学校外的雪地上。这里很安静,很少有人影闪过。他很喜欢这种环境,独自一人,静静地走。 这种环境是最适合思考问题的。然而雨齐并不是要来这思考问题,他没有,也不愿带什么问题来,他只是想来,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他到这里来感受什么启示。学校里太吵了,只有到这。他才能更清楚他感到“自己”这个生命体的存在。 他听到脚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很亲切。他在这种咯吱咯吱的声音中静静地走着。他忽然感觉,自己一直都在走路,有生以来就一直这样走着。他不知道终点将在何方。也许这种走路根本就没有终点。走到哪一天,轰然倒下,被雪覆盖,形成一座“雪碑”,这雪碑就是自己的“终点”吧,然而路是没有终点的,走路,也就不会有终点。 路呢,路在哪?似乎越走越迷糊,脚下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怎么走都是路,怎么走也都不是路,自己的路在哪呢? 他停下来了。看看眼前,大雪茫茫;看看远方,天色茫茫。 他忽然想起鲁迅的话来,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是啊,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是,不行呀,如果还没有人走过,路又在哪里哟?自己是要走出一条路的,这条路没有人走过,也许,将来会有人踏着自己的脚印走过。可现在,还没有谁走出这条路,包括自己。 路在哪里哟? 雨齐望着雪地发呆。 又想起一个禅的故事来了:一个禅师打着灯笼,与他的弟子一同走夜路。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灯笼摇晃了几下,灯灭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弟子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办?”禅师平静地说“看脚下”。 是啊,看脚下。当一片漆黑的时候,看脚下,看看脚下。雨齐往前迈了一步,又看了看脚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雨齐笑了。 走过去,路就出来了;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是的,路在脚下。 雨齐又回到了学校。校园里依旧很吵。 雨齐见一群小孩在打雪仗,不禁笑了。记得小的时候,自己最爱打雪仗,可惜家乡难得下场大雪。现在,有了大雪,却难得打雪仗了。雨齐到现在都喜欢打雪仗,喜欢跟小朋友“混”在一起,他依然有着童心,喜欢玩小朋友玩的游戏,可他深深地感到一点,就算再有童心童趣,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是永远不会有了。因为,他必须长大;而长大,又必须付出代价。 当然,难得下雪,大可忘掉一切,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可惜宿舍里的弟兄都在忙自己的事,其他的同学朋友又不想去打扰,那还能有谁呢?能有谁呢? 雨齐对着苍茫雪天傻笑,也许只有老天懂我吧……哦不,还有茜茜。对,茜茜!她现在在干会么。是不是也在玩雪? 雨齐决定打电话给茜茜。电话通了。 “请问你找谁?” “请问茜茜在吗?” “茜茜?……你是谁?” “我是她的朋友,我叫雨齐。” “你……你真是雨齐?” “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吗?” “哦,我是杨眉。茜茜有封信给你。她说你有电话的话就过来取信。” “哦?那茜茜呢。她不在吗?” “她……她家里有点急事,回家去了。” “急事?!什么急事?”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过来问问她男朋友,也许他知道的。”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哦,就是那个叫树青的男孩子。” “啊—”雨齐吃了一惊。 “你过来取信吗?” 雨齐看看表,九点二十分,便说:“行,我马上过来。谢谢你。” 雨齐匆匆挂了电话,便往校车队赶。学校九点半有一趟车去分校,雨齐想赶上这趟车。 车终于到站了。 雨齐刚刚下车就往茜茜宿舍跑。杨眉正在宿舍里,见了雨齐,寒暄了几句,便把茜茜的信递给雨齐。雨齐拆开了信: 雨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家了。我只能留下一封信,说说我的心里话。 在你与我的这几年交往中,我逐渐发现,你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男孩。你聪明,不论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能从容不迫地对付;你善良,以来都想着关心别人,让别人快乐;你大度,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总是敞开心胸坦诚地对待每一个人;你很有思想,很有才华,你有太多的太多,却几乎没见过你有任何缺点,你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神”。可是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有着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你几乎是一个精神的存在,跟你在一起,我只会感到一种压力,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放弃你。也许,我们只有做普通朋友的缘份。树青没有你优秀,但他也是个优秀的男孩,跟他在一起,我没有任何压力,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一起聊天,一起玩,一起学习。从心底里说,我喜欢树青。 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我发现,晓岚姐对你有点“特别”。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担心你为了我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错过了你不该错过的东西,我必须对此负责。所以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写下了我的心里话。 你是很大度的男孩,所以我相信,当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尽管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朋友。 这番话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直到今天,我爸爸要带我回家一趟,我觉得,这正是我向你说心里话的时机了。 请原谅! 祝你快乐健康! 茜茜 12月25日 看过信,雨齐忽然感到有些“失重”了,不知身在何方。这就是茜茜吗?难道自巳真的不了解她?自己真的那么优秀,真的给了她那么多压力吗?不,这不是茜茜。她是理解我的,既然理解,她就不可能感到有任何压力的。雨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总觉得,字里行间是个陌生的茜茜,那个那么了解自己,是可引为知己的茜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虚无缥缈”的茜茜,雨齐却触摸到她冰冷的面孔了。 雨齐心里有点乱,总觉得难以理解,因而也难相信了。杨眉说,树青是她的男朋友,真是这样吗? 他总觉得这一切来得有点突然,他怎么都无法让自己相信。他轻声问杨眉:“茜茜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身体还好吗?” 杨眉说:“她没说什么,身体也好。茜茜真幸福,有那么好的男朋友照顾,又有这样好的大哥哥关心。”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认识树青吗?”雨齐问。 “我们宿舍的都认识。那男孩挺好的。经常跟茜茜在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茜茜对她也挺好的。”杨眉说。 “哦。”雨齐的声音有点沉重。 “你看,这还有他俩的照片呢。”杨眉说着,指了指茜茜的床头书架。 雨齐这才发现,书架上摆放着一个相夹。照片中的两人,依偎得很紧。男的满面笑容;女的也笑着,只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雨齐默默地看了一会,淡淡地一笑,又将相夹轻轻地放回了原处。 雨齐起身告辞,他原本想去树青那聊一会儿,他们有好几个星期没见面了。但现在,雨齐觉得没必要再去。还是早点回去吧。 大街上的雪显然被打扫过了,但因为雪一直下着,路面上又铺上薄薄的一层。雨齐走在了大街上。 雨齐走到街道转弯处时忽然碰到了树青。树青似乎有点惊讶,他笑着跟雨打招呼,要雨齐到他宿舍坐坐,雨齐不肯。两人聊了会,树青说,他也不知道茜茜家发生了什么事,茜茜不肯说,是她爸爸到这来把她带走的。末了,树青想送送雨齐,雨齐又阻止了。他静静地看了会树青,然后坚定地说:“要照顾好茜茜。” 树青点了点头,他看上去有点难过。 雨齐走了,树青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雨齐身后,一串清晰的脚印。 第22节 雨齐这两天心里一直静不下来。他想了很多。他忽然感到,人是很奇怪很微妙的东西,人生也很奇怪,似乎没有人能看得透;你刚刚看出一点眉目来,它却倏地一下子又显出另一副面孔,似乎总也把捉不住。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说句实在的,雨齐以来没有想过一定要跟茜茜走到一起的。但一旦茜茜真的从自己身边突然消失了,他又的确感到很苦闷。这苦闷是什么,又是怎么产生的呢?难道真的是自己不知不觉爱上茜茜了?一想到“爱”字,雨齐愣了愣,他可从来没想过“爱”茜茜呀,难道真是“当局者迷”?自己真的爱上茜茜了? 也许不是“爱”上茜茜了吧,茜茜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很能理解自己,足以称作“知己”,她却突然离去,像钟子期之离开俞伯牙,俞伯牙必定感伤而碎琴了。痛失知己的苦闷,是这样么? 不管怎么说,雨齐的确感到苦闷,有一句诗说到,“世间万般愁苦事,无过死别与生离。”雨齐想,死别固然可怕,生离却可悲,因而更可怕。他觉得被世人称颂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还有《泰坦尼克》的jack和rose之间的爱情,固然伟大,固然值得称颂,却实在是称不上悲剧的。他们都是因为“外力”的作用而拆散的,最多不过一死一生,也不过如此吧,那又能怎样,死亡让爱情也充满了诗意,这算不得真正的悲剧;真正的悲剧,雨齐觉得,该是精神与精神的彻底决绝,就像两个当初海誓山盟的情人最后却变心了,分道扬镳了,这种决绝,才是最最可悲的,也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剧。 当然,自己跟茜茜可不是这种“分道扬镳”的关系。雨齐只是觉得,自己的精神构建中损失了点什么,也许就是这种知己成份的消失以及一段感情的冲洗过滤吧。 小胖近来情绪一直都不好,他买了两百股的股票正在下跌。小胖的脸是股票涨跌的“晴雨表”。平常,只要他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那准是股票涨了;要是皱眉,哭丧着脸,那也不用多问,肯定是跌了。他的脸最近一段时间正在快速“变天”,先是“睛转多云,”后是“多云转阴”,真没准哪天要“阴转雨”了。 几个弟兄都劝小胖还是放手吧,这样下去,不仅人被折磨得半死,要是把学习搞垮了,那可就亏大了。小胖也确实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好,做梦都在喊“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成了地地道道的“小瘦”。如此“苗条”,足可与赵小涛相“媲美”了,让赵小涛见了,不得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两天,许是“良心发现”,小胖不再谈股票,开始转向学习。叫王旭见了,称赞了一番,说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小胖也“不理不睬”,忙了起来。他心里明白,期末考试快到了,他可不敢撞到“枪口”上去。 这天中午,弟兄四个都在宿舍。大家商量送小胖啥礼物,因为后天就是小胖的生日了。小胖“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是在盘算自己的“股票投资”将损失多少“孔方兄。”他原先死死地撑着;现在,小胖打算抛出去了,他想通了,亏就亏吧。 可算来算去,小胖总感到不踏实,就像抓着烫手的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他知道应该抛出去了,可就是狠不下心。一想到赔那么多钱,他心里就焦躁。其实,真算起来赔也就赔一百多块,对小胖说也不是什么大数。可话说回来,钱可以赔,却万不可赔这口气。凭什么,他小胖炒股就得赔钱?小胖咽不下这口气,最终决定让雨齐给他拿主意。 雨齐听小胖一说,一声不吭地瞪了他老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今天就抛。” 小胖吃了一惊,两个弟兄也愣住了。 “那……赔钱呀。”小胖为难了。 “赔钱就赔钱。赔钱事小,学习垮了事大。你想,要是你的投票再往下跌,你赔的钱就更多,越往后时间越紧,学习也越紧,你又要照顾股票又要担心学习,弄得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现在赔一点钱,就当是花钱买锻炼,也好;就算是股票升了,那又能赚几个小钱?你又有多少时间敢搭进去?你现在是一天不抛出就一天不得安宁。你有几个脑袋,受得了么?” 小胖不说话了。 “今天就抛出去吧。后天你的生日,我们弟兄三个打算在学校包个小ok厅庆祝一下,就当是你股票回升赢了点钱,请我们唱歌好了。” 小胖一听,“感动”得紧紧握住雨齐的手,连声说“谢谢”,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海外漂泊了大半辈子,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那样感动。实在的,小胖也确实吃够了“炒股的苦”饱经了这份“沧桑”。现在有希望了,哪怕只是安慰的话,他也“感动不已”。 “好,我今天就抛。”小胖这回终于铁了心了。 王旭和赵小涛听小胖要把股票抛了,也都松了口气。看小胖这么多天来“为伊消得人憔悴,”弟兄们心里也着实不好受。现在“回头是岸”了,能不高兴吗? 赵小涛又开起玩笑来了,冲着小胖说:“你羡慕我吗?如果你想拥有像我这样苗条的身材,请随我来,我带你去炒股。炒股是减肥的灵丹妙药。” “去去去,你这毛毛虫,还幸灾乐祸呢。”小胖瞪了瞪赵小涛。 弟兄们都笑了起来。 说来也怪。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说小胖那个股又开始往下跌,到他生日那天,跌得更厉害了。小胖听到消息后,很庆幸自己听了雨齐的话。要不是雨齐,他小胖可就栽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因此,小胖特别感激雨齐,打心眼里祝福雨齐“好人一生平安。” 晚上,两个宿舍在小ok厅见面了。只是茜茜没有来。雨齐打过电话,得到一个答复是“她不在”,小胖的“生日演唱会”便来了三个“中帼”,四个“大丈夫”。 两上宿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一起聚过了,所以这次大家都异常活路,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庆祝小胖的生日。 大伙儿闹起来了,小胖和赵小涛闹得最疯;雨齐也有说有笑的,但他总感到缺了点什么。 雨齐发现李晓岚好像有心事,只跟大伙闹了会便安静地坐着听小胖唱歌。刚才,李晓岚给大家发水果的时候,她特意拣了个最大的苹果递给雨齐,雨齐看出来了。他又见到李晓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雨齐感到的不是不自在,而是感动。他俩肩挨着肩坐下了。 雨齐主动跟李晓岚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欠李晓岚的太多的什么。刚才的“感动”缘于此,现在的“主动”,也缘于此。 雨齐劝李晓岚上去给大家唱首歌,他自己刚刚给大家唱过《窗外》,现在也算“郑重邀请”,李晓岚“义不容辞”,让雨齐给她找歌。 雨齐问她喜欢唱哪首歌,她说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她喜欢齐秦那粗犷、忧郁的歌声。雨齐给她找好这首歌,并且把歌的代号也输进去了。 很快就到了这首歌,李晓岚盯了会雨齐,雨齐觉得她美丽的大眼睛想说话,充满了忧郁。李晓岚用这份忧郁唱了起来: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李晓岚的歌唱得很好,大家都鼓起掌来。雨齐感觉到的,却是忧郁与伤感。雨齐读不懂这份忧郁,这份伤感。 一天晚上,雨齐独自一人在校园的一条小条上散步。他刚上着自习,学得久了,感到有点累,所以出来散散步。这么来回地走着,他却一点也不轻松。最近一段时间,他给茜茜打过两回电话,回答都是“她不在,还没有回来”;又打茜茜家里的电话,却总是没人接。他很担心茜茜,不知道茜茜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怀疑自己是太敏感太多心了,心头的阴云却老是不能散去。 雨齐还有太多的事要想,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几乎是超负荷地承受着一切。昨天,他又往教务处去了趟,问他申请的事。假如学校同意了他的申请。他就该准备“上路”了。他明白,即使申请成功,也将有一大段艰难的路要自己去探索,这实在是对人生道路的一大抉择也必须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何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能够明确地告诉他将走出怎样一条路。虽然现在有一条别人走过的路还可以走,但他决定放弃这条路,因为,这条路不适合自己走,他要走的,是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他得开辟,他将以屈原那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谱写自己生命的乐章。他希望自己这样。 他这样来回走着,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诗来: 徘徊 在孤独的小路上 不变的你 依旧 找寻着什么 是那失落的梦吧 或者 几千年的 无悔的路的誓言 他想着这首诗,像独自品味着一杯冷茶,淡淡的苦味,淡淡的余香…… 他忽然被一个匆匆走过的人撞了一下。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李晓岚。李晓岚也有点吃惊,没料到会在这碰上雨齐。两人聊了会,雨齐看出李晓岚有急事,有意打住。李晓岚临走时说:“明天我想去买件毛衣,你能一起去吗?” 雨齐说:“我又不会砍价,怕是去了没用。” 李晓岚笑了笑,说:“不用你砍价,你只要帮我试穿。你的身材跟我哥哥差不多,我想买件毛衣带回去给他。再说,你去了也可以壮壮我的胆,砍价可以砍凶些。” 雨齐也笑了,说:“既然这样,明天见。” 李晓岚匆匆地走了,雨齐看着她的背影,竟陌生起来;而且,他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怀疑李晓岚根本不是给她哥哥买毛衣。可刚想到这他狠狠地笑自己,胡思乱想。学校里虽然有许多女孩给男孩子送毛衣,但他们是“恋人”关系,自己眼李晓岚就算有点“那个”,怎么说也不是“恋人”关系。真是胡思乱想。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祥运大市场”。祥运大市场是个很大的市场,各种货物应有尽有。来逛市场的人挺多,熙熙攘攘地,热闹得不得了。他们在卖毛衣的那一片商店停下了,几乎是挨个换个地找、试、换,想买最最合身也最最合心的毛衣。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柜台面前停下了。两人几乎同时看上了一件灰白色底,间有灰黑色三角形格子的毛衣。李晓岚叫那个胖老板取了过来,整理好了,雨齐穿上去试了试,果然合身。李晓岚上上下下仔细“研究”,终于满意地笑了。但她坚持要雨齐到镜子前看看是否满意。 雨齐在镜子前认真地看了会,说:“这件毛衣很好”。 李晓岚赶紧问:“喜欢吗?”刚说完,她愣了下,脸略微有点红。 雨齐也愣了一下,难道真是买给自己的?但他马上“转过弯来”,笑着说:“喜欢,你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李晓岚笑了笑,把头转向那老板,问:“你这件毛衣多少钱?” “一百。”老板毫不含糊。 “怎么这么贵呐,五十怎么样,我买件去。”李晓岚说。 “你真会搞价,哪有你这样凶的?”老板笑着说。 “那你说多少?” “八十怎样,要的话拿去。” “再少点,我们都是学生,手头紧。”雨齐插了一句。 “不能少哇,再少我可要亏本了。” “哪有做亏本生意的老板,加你十块,六十怎样?” “好了好了,不搞价了,七十拿去,这可是正宗货。”老板作出退步。 “老板,就六十吧,我拿去了。”李晓岚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伍拾和一张拾元的钞票,在老板面前晃了晃。 “好好好,看你是学生,六十就六十,你可真会搞价呀。”老板说着接过全,看了看,收了起来,又将毛衣叠好,放进盒里,递给李晓岚。 两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雨齐又开始怀疑那件毛衣是买给自己的。可是,凭什么呢,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送件毛衣给自己呀,也许,是自己多心吧,雨齐不觉笑自己“自作多情”、“早生华发”。可是怎么想怎么有理,像是,又像不是,到底是不是呢? 直到回到学校,李晓岚也没说要把毛衣送给自己,雨齐躁动的心才平静下来,脑子里却又升起了一个不落的“?”。 怎么回事? 第23节 买毛衣回来以后,雨齐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之中。期末考试马上要来了,他们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小胖也比以前“老实”多了,跟着王旭“老老实实做人”。渐渐地,大家都快被功课“同化”,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找不到学习之外的自己了。 一天中午,雨齐正在书桌旁静静地看书。电话响了,雨齐随手拿起了电话,竟然是茜茜的爸爸打的。雨齐的心立刻收缩得紧紧的,心头的阴云翻卷起来了。 “雨齐,是你吗?” “是,我是。你是黄叔叔?” “雨齐,我……你……你不要激动,茜茜她……”声音哽咽了。 “茜茜她怎么了?”雨齐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茜茜她……她走了。”黄叔叔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在强忍着悲痛。 “茜茜走了?……”雨齐像是没听明白,重复着。 “她……心脏病……今天早上走的。”似乎电话都在发抖。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雨齐突然叫了起来。 “她说……有东西……在树青那……叫你去取。”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雨齐惊呆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电话的手颤抖着,颤抖着滑落下来,他再也忍不住哭了,双手捂着脸,全身猛烈地抖着、抖着。电话里响着声音:“喂!――喂!――喂!” 雨齐猛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电话拿起来,电话已经盲音了。雨齐扔下电话,来不及多想就往外跑去。 到树青那儿时,雨齐已经冷静了许多。他竟异常沉着地看着两眼发红的树青。树青用颤抖的声音叫雨齐坐下,随即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了雨齐。 雨齐平静地打开小盒,里面有一页纸,折叠着,下面是一串亮闪闪的明珠。雨齐打开了那页纸: 雨齐: 我估计我这次是回不来了,所以我把最后的东西托树青交给你。 你也许已经明白了吧,我跟树青和我宿舍的姐妹联合设了这样一个善意的“骗局”。我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愿看见你为我担忧,为我伤心,更不愿你受到伤害。我说过,我只是个“虚无缥渺”的东西,晓岚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她爱你。我不想你为了我这个虚无缥渺的东西错过不该错过的晓岚姐。我也说过,我读懂了你的那篇文章,所以照你又虚又实的意思,送你一串明珠。我明白,你的“明珠”,是思想的象征,知心的见证,就像俞伯牙的琴。只是很可异,不能亲手给你戴在左手上了。不过,到那时,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把明珠戴在左手上,那样我会很开心的。 这一天终究要到来,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坦然,你一喜欢我这样子的。 如果你喜欢我,就去喜欢晓岚姐吧,因为她很喜欢你。 我耳边只是听到徐志摩在说:“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该走了。 祝你快乐健康! 永远的茜茜 即日绝笔 雨齐忍不住又默默地流泪了。多好的女孩,就这样,悄悄地走了。雨齐看着那串明珠,是的,茜茜读懂了我,可读懂了我又走了,匆匆地走了,悄悄地走了。她还会来吗?也许…… 雨齐把那串明珠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又转过身,冲着红眼睛的树青笑了笑,笑得很从容,也很平静,尽管脸上挂着泪珠。 第二天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宿舍里没有一个人,雨齐知道,他们是上课去了,上午有四节课;雨齐正准备取书去上课时,忽然发现有一个很熟悉的盒子放在床上。这不是李晓岚上次买毛衣的那盒子么,雨齐有点吃惊,打开了盒子。果然是那件毛衣,毛衣上还有一盒磁带。雨齐心里忽然很慌乱,他取过磁带,打开了复读机,里面传来了李晓岚的声音: 亲爱的雨齐: 你好!相信这件毛衣的出现不至于太冒昧。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爸爸早就办好了出国的手续,他三番两次催我回去,要带我去美国就读,我却一直舍不得离开。我本打算期末考完了再回去,可是爸爸催得很紧,所以只好买了今天十一点的飞机票,赶回家去。 也许,我们将永远也见不到面了。我忽然很紧张,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甚至很恐慌,不知道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会是怎样一个“我”,而没有我的岁月里,你又会是怎样一个“你”?你会想我吗? 你是个很精彩的男孩,我第一次被像你这样难得的男孩所吸引,所触动,你的影子老是在我眼前晃动,我怎么躲也躲不开。做作业的时候,你的笑脸在我作业本上;喝水的时候,你的笑脸又在我的水杯里,甚至早上一睁开眼,你的笑脸又来了,我揉了揉眼睛,还是你的笑脸。“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简直是我的心声。我实在躲不开你,你让我心里乱糟糟的…… 我一直不敢向你倾诉。因为,茜茜是个很好的女孩,这么纯洁善良又这么有灵气,她眉目间的莫名忧愁深深感染了我,我不忍心这样做,我怕伤害她。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很矛盾,有时甚至感到痛苦。直到现在,我发觉,我马上就得离开你了,我才鼓足了勇气,向你表白,我对你的爱。 今天,我要走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伏在你的宽宽的肩膀上痛哭一场,然后毅然离去。我知道这个愿望是多么可笑,多么不切实际。其实,我并不奢望拥有你,我只希望我有爱你的权力,只希望你知道,我在爱着你。这就够了。 还记得那晚我唱的《大约在冬季》了吗,那是我特意为你唱的,你知道吗?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在心里再听我唱一遍,好吗? 我终于决定悄悄离去。在走之前不能见你最后一面,这是一种遗憾。我选择了这种遗憾。因为,拥有这样一份遗憾是美丽的。 我要走了。特别提醒你一句,茜茜是个很好的女孩,千万别错过了。 祝你过得比我好! 你会记着我吗? 爱你的晓岚 1月16日录音 雨齐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快要炸开了,这到底是怎么啦?他看了看表,十点四十分,没时间多想了,他撒腿就往校外跑,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而去。一路上,雨齐紧张地看着表,恳请司机加速,司机已经尽力了。 很快就到了机场。雨齐一下车就跑。刚刚跑了没多久,他猛然停下了。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他呆呆地望着天空。他知道,李晓岚已经走了。也许,是永远地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一股强烈的伤感袭上心头。雨齐头脑有些发麻,他木然地拍了拍头,手顺着脸滑落下来,捂住了脸。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也留下了太多的伤感。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心在淌血,好痛,好痛…… 雨齐失神落魄地回到了学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回到宿舍时学校已经放学了。 雨齐坐在窗前望着下面来去匆匆的人们。他实在不懂,这些人整天忙忙碌碌地,究竟忙些什么呢?这就是生活吗,这就是人生吗,刚才还好好的一切,怎么转眼之间就被无常打扫得干干净净了?难道,自己只是做过一个肥皂泡般美丽的梦,梦很快就碎了,醒来一片苍茫? 雨齐不知不觉又吹起了口琴,吹起了那首永远的伤感的《枫叶红,黄叶飘》: 枫叶红,黄叶飘 青春妖娆叹易凋 忆前宵,共对婵娟举杯笑 看今朝,海阔天空任逍遥 都说红颜知已最难逢 又怎知,世事如潮 青春年少 转眼尽萧条 唯有柔情万种寄予秋风 幽梦九霄 雨齐忽然觉得,这首歌仿佛是个预言,仿佛从他与茜茜相识以来,到与茜茜的重逢,李晓岚的相识,到现在的悄悄离去,都被这首歌言中了。这是人生吗,是梦吗?没有人来告诉自己,只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只留下一道伤感的歌来追忆那逝去的时光,祭奠那随时光逝去的一切。 昔日枫叶红得灿烂,如今只有黄叶飘飘了。有人说,黄叶的意义在于哺育春天。雨齐是深信这一点的。黄叶可以飘飘,可以落地,可以腐烂,却会像落红那样,要“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必定整个春天都有它含笑的面容。虽然现在还是冬天,雪菜却也说过,如果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遥远么?…… 第24节 这几天正期末考试。雨齐静静地看他的书,静静地收拾他的东西。学校已经同意了他的申请。他打算期末考试一完就走;明年,他将不再来这。 很快,最后一科考完了。当小胖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时,雨齐的床铺空空,书架也空空,只在桌上压着两页写着毛笔字的纸: 几重风雨去 魂歇梦休 那堪回首? 正飘零 花谢花更飞 无语泪流 莫怪肠柔 知否? 晓是雪夜风骤 人归去 笑空楼 幽思难收 惜无情 路依旧 试问知已何处有 看看 孤影相守 伤心瘦 呜天狂风舞寒柳 言不尽 愁更愁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都过去了吗? 三个弟兄相觑…… 傍晚的时候,雨齐又坐在了西华山那个小山顶的圆石上,异常平静地坐着。山,还是从前的山;天,还是从前的天;人,却不再是从前的人了。雨齐想起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他忽然感到,这么平常的一句,承载的竟是如许伤感,如许无奈。回想起与茜茜在西华山的游玩,想起在悒城公园大河边的相聚,想起给夏文琼过生日的热闹,……这一场场,一幕幕,仍是那么地熟悉,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而昨天,却又恍若一个梦。 如怨如诉的琴声又响起来了。雨齐想,茜茜此刻,一定在天上笑咪咪地听我吹口琴。她走了,她像只可爱的小鸟儿来到人世这个大森林里痛痛快快地游玩,玩累了,倦而知返,便快快乐乐飞回家去;还有晓岚,她也走了,她带走了一切,却又留下了梦,一截残缺的梦,是吗? 那个时代虽然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真的都会被带走吗? 如怨如诉的琴声空旷地响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情话,响遍了山谷,响遍了黄昏,连山谷与黄昏也无比伤感起来。 茜茜走了,晓岚走了,雨齐,也该走了。 火车像一条愤怒的巨龙,呼啸着向前方冲去,狠狠地撞击着铁轨,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火车带走了雨齐,也带走了那个时代。是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当“枫叶”已成往事的时候,有一些却永远也不会被带走。至少,至少,还有梦,还有那首永远的伤感的《枫叶红,黄叶飘》: 枫叶红,黄叶飘 青春妖娆叹易凋 ………… 。后记。 我的小说 小说是写完了,该说的话却没完。想想似有说说的必要,那么就斗胆添上两句。也不知这添两句,究竟是“画蛇添足”,还是“画龙点睛”;则此“千秋功罪”,任读者评说吧。 我觉得,小说的任务在于塑造人物,在于展现思想,尤在于引发思索。为了引发读者的思索,小说中需以矛盾示现问题,以悲剧示现问题。举个例,就说雨齐,在文中,一再表现了雨齐对教育制度危害的忧虑,却又写他劝小胖要像王旭那样好好学习;雨齐对“情”看得透彻此(相对文中其他人而言),然而他的感情却以茜茜死别,晓岚生离的悲剧结尾;性格上也是一会儿谈笑风生,一会儿沉寡言;特别有一点,小说中似乎没有给他塑造“缺点”,他似乎“绝对优秀”,可这样优秀的人结局又那么凄凉,这是什么原因呢?其实,可以说,小胖、赵小涛等人性格的优缺点都算比较鲜明的;对雨齐,我不想走同样的路,给他塑造“有个性”(颇令人喜欢)的缺点,像“酒肉僧”之类风格;我让他担负更重要的使命,给他塑造的,是最具深刻意义的缺点,这样的缺点,这样的深刻,不可观只可感。雨齐确实是太优秀了,他的缺点就隐含在这“太优秀”中,这是他不可避免感到孤独的原因,也预示了整个悲剧的必然性。缺点,什么是缺点?缺点只是一个相对概念。落后于常态者,固然称为缺点;超前于常态者,未尝不是更深刻更可怕的缺点。自身的齿轮过大而与大环境的齿轮啮合不来,发生强力撞击了,悲剧也就不可避免。这样的缺点,应该说,更值得思考吧。 另外,在整体风格上,这篇小说也不是用的一个模子。比较而言,前文较为活泼热闹,后文较为冷静平和,塑造不同的人物也是如此。这样有闹有静,由活泼热闹渐归于冷静平和,或许更有利于引发读者的思索。 若读者真能透过“一场游戏一场梦”见到这份冷静的思索,则实乃此文之大幸,也不负了疯作者的一片“痴心”。 我应该感谢我的读者们。 丰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