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男人富男人》 第1章 金大大死了,你知道吗?在江南的一个江华县内盛传着这一消息。人们在说着他的死讯时,那神态、那口气仿佛在说国家某个重要人物逝世了似的。金大大是谁?为什么他的死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金大大是江华县的千万富翁,江华县大大园艺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赫赫有名的“花木王”。 可是,前不久还有人看到他在街上开着宝马拥着美人兜风呢,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是怎么死的?有关金大大的死因又有多种版本:有人说他是得病暴死;也有人说他是被黑道上的人弄死的;还有人说他是风流快活,心肌梗塞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且不管众人怎么说,金大大的确是死了。 地处江华县城城郊的金家别墅,现在笼罩在一片悲云哀雾之中。这座昔日鹊笑鸠舞、欢歌嘹亮不绝的别墅,如今不时传出阵阵哀乐与时断时续肝肠寸断的哭声。金家别墅前面的一大块空地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轿车,密密麻麻,像爬满了成片的甲虫。金家别墅里里外外花篮成堆,花圈如海,又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许许多多前来吊唁的人把一座宽敞的别墅挤得水泄不通—— 金大大的妻子魏玉英一身缟素,两眼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她八岁的女儿金枝披麻带孝,站在她的身旁。母女俩站在灵堂门口,朝络绎不绝地来吊唁的人们鞠躬。 金枝紧抿着小嘴,似乎紧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小脸上没有一丝哀色,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望着她认识和许多她不认识的人。或许她还不懂事,她天天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这场丧事让她觉得有趣好玩。那些叔叔、伯伯、阿姨们从前来家做客,一个个都嘻嘻哈哈地像个笑弥陀,还给她各式各样的玩具和许多她爱吃的零食。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紧绷着脸,表情严肃得有些滑稽。嘻嘻,他们还真像在演戏呢。他们走进灵堂,绕着爸爸的棺材兜了三圈,鞠了三个躬,走出来和妈妈握握手,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节哀”、“保重”的话。阿姨们都拥抱一下妈妈,而妈妈像个木偶似的,任他们牵牵手、抱一抱。他们走到她面前,把软软硬硬、冷冷热热的脸贴贴她的小脸蛋,她就不舒服起来。叔叔伯伯们的嘴里都有一股怪味,那是酒味、烟味、嘴臭的混合味,他们把脸凑过来时这种怪味就直冲她的鼻子,还有的叔叔伯伯很硬的胡茬扎痛了她的脸蛋。金枝皱起了眉头,但不能躲避。妈妈吩咐的,小孩儿要有礼貌,还要说谢谢。他们一个个都往她的口袋里塞白包包,她知道这是白礼。妈妈说的,白礼就是钱。现在她的两个口袋又快要被塞满了。塞满一次,金小弟叔叔就来掏她的口袋,她已记不清金小弟叔叔来掏过几回了。当然,也有许多人没有给她白包包,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他们把白包包都给金小弟叔叔了,金小弟叔叔管帐。 金凤阿姨、韩含玉阿姨和小姨魏玉芬在灵堂里面守着躺在棺材里的爸爸。一有人来,她们就拉腔拉调地哭起来,哭得像唱歌似的,她们那是假哭。只有妈妈很傻,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 哟,蔡县长伯伯来了,他屁股后面还跟了一大帮的人,他指着几个人对妈妈说什么地委省委的人,地委省委的人有多大呀,比县长大多少呀?金枝望望外面,大院门前停不下的汽车已在公路上排起了长龙。还有骑摩托车、自行车的,怎么有来不完的人?这么多人都来给爸爸吊唁,爸爸好威风呀!金枝又朝里面看,蔡伯伯在哭呢,男人怎么也会哭呢?我都不哭,他哭什么,难道他对爸爸比我还亲?又一帮人涌进来了,灵堂两边军乐队的鼓手们鼓起腮帮又拼命大吹一气,金枝头都要胀得裂开了。她和妈妈又得鞠躬。妈妈说,小孩儿是没有腰的,可她觉得真的腰酸背痛,都快直不起腰来了。蔡伯伯挺着大肚子从灵堂出来,地委省委的人也跟着出来了,他们握着妈妈的手乱晃。金小弟叔叔赶过来把蔡伯伯他们请走了。 金枝站得小腿麻木了。她想到灵堂里去看看爸爸,可她不敢。她怕爸爸,灵堂里现在有许多人,她怕一不留神说漏了嘴,那可闯大祸了。爸爸临死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乱讲,不许乱跑,要跟着妈妈,还要跟着一起哭。金枝是个听话的孩子,可她就是哭不出来。金枝望望妈妈,妈妈脸板板的,除偶尔眨一下眼皮,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魏玉英看着丈夫的死党金小弟领着手下一帮人忙碌着,这个场面尽管很大,但他们一点都不乱,把丧事安排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现在该来的人都来了,金小弟他们正在安排宾客亲眷入席吃午饭。按乡里的风俗,吃完头席,就要开丧出殡。尽管丈夫与金小弟他们事先做了周到的布置,她心里仍一点谱儿也没有。这场丧事十分古怪奇特,这个丧到底怎么个开呢? 现在,魏玉英可以歇口气了,她牵着金枝的手缓缓走入灵堂。妹妹魏玉芬忙给姐姐让出一个座位,讨好地问:“姐,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弄些吃的来?” 金凤、韩含玉也说:“姐站了大半天,也累了饿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魏玉英没理睬她们,她生着她们的气。丈夫的任性、无耻有一半是她们怂恿出来的。她们为了钱,一个个作践自己,把金大大当成棵大树,像藤似的紧紧缠绕着他。还有那些在外面大吃大喝的人们,纷纷把金大大当作大能人、大老板,以结识攀附他为荣。魏玉英却一点也不稀罕他。她宁愿要过去那个憨厚朴实、吃着两大碗饭,头一挨枕便把呼噜打得山响的丈夫,也不要现在这个坐着名牌轿车、穿着名牌西装、洒着法国名牌香水、一掷千金风光十足的丈夫;她宁愿过着过去那种粗茶淡饭、夫妻心心相印、风雨同舟、虽苦犹甜的温馨小日子,也不要现在这种吃着山珍海味、夫妻近在咫尺心却相隔万里又要作出恩爱模样、一块住在门前花园式的假山喷泉、绿荫匝地的别墅里过着所谓的富日子。 魏玉英坐在丈夫的灵柩前,她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金凤她们不知就里,纷纷劝她:“姐,你眼睛都肿了,不要再哭了。现在又没有外人,你还哭什么,别真的哭坏了身子。” “我哭我的,关你们什么屁事,滚一边去!”魏玉英怒道。魏玉英也只敢在她们面前发发威,而金凤她们一点也不怕她,金大大给她们撑着腰呢。魏玉英在丈夫金大大面前是逆来顺受,金大大对她像捏面团似的,要她圆则圆,要她方则方。就是这场丧事,她也不敢违拗丈夫的意志,不得不照着丈夫的吩咐撑起这丧事的场面。 魏玉英望着外面几十桌酒席上黑压压的一片吃喝的人群。这些人都确实相信金大大死了,刚才来吊唁时一个个都作出一副沉痛的戚容,现在对着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一个个又都春光满面,筷子像雨点似的落入盘中,他们边吃边说,“嘤嘤嗡嗡”,像成群成群的蝗虫钻入了一片稠密的庄稼地,发出巨大的嘈杂的声音来。 魏玉英的目光又落到置放在鲜花丛中的巨大的灵柩上。她似乎看到了丈夫金大大那副得意忘形的脸。这个巨大的丧事场面一定遂了他的愿吧?他该称心如意了。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人啊,是不是有钱后都会发狂、发癫,甚至连人善良的本性都发没了?魏玉英痛苦地合上了眼睛。刚闭眼,魏玉英心中的那个久远模糊的青年金大大的影子渐渐地清晰起来,正冲她微笑呢。她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阿大——。 第2章 阿大是魏玉英对丈夫金大大的昵称。魏玉英从十年前的那个傍晚倒在金大大怀里时喊他阿大后一直没改过口。 金大大读高中时是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魏玉英还很清楚记得那个校庆三十周年的文艺晚会。主持人是“校花”赵燕,她不知是为了活跃气氛还是出于什么动机,突然报出了一个节目单上没有的节目: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演唱者:赵燕、金大大。全场静默了几分钟,立时又响起了雷雨般的掌声。大家都知道金大大平时极少与女同学说话,女同学朝他多看了一眼,他就脸红呢。平时也没有听见过他唱过什么歌,连风靡校园的流行歌曲《爱,就要爱得你死去活来》也没听他哼过。这会儿要上台与人称百灵鸟的赵燕对唱,而且还是“夫妻双双”,岂不要他的命?金大大果然赖在座位上不肯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摇手说:“我不会唱不会唱。”同学们起哄着非要他唱。魏玉英见几个泼辣的女同学推推搡搡地把金大大拖到台上,金大大勾着头,不肯接赵燕递过来的麦克风。赵燕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金大大才扭扭捏捏地接过了话筒。 赵燕果然是一副好嗓子,刚唱了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台下就爆出一阵喝彩,她轻盈地走了几个台步,款款深情地望着金大大,示意他接着唱下去。金大大这时不得不拉开架势,亮开嗓门唱道:“绿水青山水长流——”。嘿,金大大中气充沛,居然唱得韵味十足。金大大人老实,却并不笨,这歌街上的喇叭里经常放,他自然听得熟了。只是他不爱张扬,从不在人前唱歌。但他调子唱准了,却唱错了歌词。台下拍手的、跺脚的、叫好的一片欢声雷动。金大大不知自己唱错了歌词,还以为同学们在为他鼓劲。于是,他把胸一挺,抖擞起精神,更有板有眼地唱起来。一首歌他唱错了五处歌词,台上的赵燕与台下的同学们一个个都笑破了肚皮,金大大仍浑然不觉。当他与赵燕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夫妻双双把家还”时,把话筒往赵燕手里一塞,低着头逃回到了座位上。 魏玉英就在这个时候悄悄喜欢上了朴实又执着的金大大。 魏玉英真正爱上金大大,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 那个秋日,魏玉英的父亲上街去,在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在水沟里。摩托车手见把人撞了,也不管他死活,吓得一溜烟地逃了。魏父跌得头破血流,在水沟里呻吟,嘴里喊着“救命,救命哪!” 几个过路人走了过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肯下去救人。有个秃顶男人还说:“这年头,好人做不得,你救了他,说不定救上来后他赖你撞了他,还要你赔医药费,以后麻烦事一大串。”那几个人听后都点点头说:“有道理。”他们便在水沟边围着,看魏父在水沟里挣扎,仿佛在观看一头负伤的野兽,看它如何走出困境。 这时,金大大上街路过这儿。见路上围着人在看什么,也起了好奇之心,他扒开人群一看,见沟底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就大声问:“你们怎么不下去救人?” 秃顶说:“我们又不认识他,这年头好人做不得的——”。他话还没说完,金大大已纵身跳下沟底,一边抱起呻吟渐低的魏父,一边打断秃顶的话说:“见死不救,还算是个人吗?”沟底较深,金大大抱着魏父努力了几次,没能爬出沟来。他立即圆睁着大眼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难道真的要看他死吗?还不快搭只手!”秃顶他们这才手忙脚乱地把金大大和魏父拖上沟来。 金大大一面命人到附近的人家打电话通知乡卫生院作好救人准备,并派救护车来,一面撕下衬衣包扎魏父头上的伤口。对魏父作了简单的处理后,金大大让秃顶他们与他一起抬着魏父往镇上赶去。 秃顶见金大大遇事不慌,做事有条不紊,挺钦佩这个热心的年青人。他说:“看不出你年纪虽轻,倒是挺有主张的,今后准是个干大事的人。” 魏父在半路上被乡卫生院的救护车接走时,医院的人问:“谁是家属?” 秃顶几个人都摇头说不是。金大大说:“救人要紧,我来陪这个老伯去医院吧。” 金大大去镇上是买摩托车,现在他把钱都作了魏父住院的押金。 魏玉英闻讯赶来时,金大大正守在魏父的病床头。两人见面都愣了一下,金大大才知他救的人是同学魏玉英的父亲。魏父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了点。这时他对女儿说:“多亏了这个热心的小伙子。”接着,他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女儿。魏玉英一双好看的杏眼就瞅着金大大,那目光里有感激,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金大大的脸腾地红了。 魏父住院的日子里,金大大时常来看看。每次来从不空着手,不是一提兜的水果,就是一些营养补品。病房里的人对魏父说:“你好福气,这个儿子真孝您哪!” 魏父感叹地说:“我只有两个女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好小伙哎!没想到他还是我大女儿玉英的同学哩。” 有一天,魏父对女儿说:“你那个姓金的同学要是做了我的女婿就好嘞,这样好的小伙子现在难找哇。” 魏玉英粉脸一红,说:“爸,你就安心养病吧。”过了一会,她又调皮地说,“我想你的愿望不会落空的,他对我好着哩。” 就在这天傍晚,金大大又来看望魏父。魏玉英约他到医院的小花园里走走。花园里安静极了。夕阳给树木花草涂上了一层金色,秋风在微微吟唱。枫叶如火,一如这对年轻人心中腾起的青春火焰。魏玉英和金大大坐在一张靠椅上,她倒在金大大的怀里,抚摸着金大大发烫的脸,颤着声问:“阿大,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金大大没有回答,他想用行动来回答。他噘起厚厚的嘴唇,笨拙又慌乱地压在魏玉英微微张开的樱唇上。这个久长热烈甜蜜的初吻,如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他们的全身,两人都觉得心头一荡。 第3章 两年后,金大大与魏玉英结了婚。 魏玉英记得她与金大大过上了两年温馨舒适的小日子。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桩令金大大刻骨铭心的屈辱的事情,或许丈夫还是过去那个憨厚朴实的丈夫,他们会和村里人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可这种安逸的小日子很快被一场化粪池的风波打破了,金大大受到了终生难忘的屈辱。由此,他的人生也改变了航向。 魏玉英记得,她与金大大结婚第三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她正在做着早饭,金大大上街去给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金枝买奶粉还没回来。突然,魏玉英听到一阵钻机钻开水泥地皮突突突的声音。接着,屋后又传来一阵人声鼎沸的喧闹。她推开窗探头一望,只见村长石满江指挥着几个人正在挖地皮。她知道村长儿子快结婚了,石村长搞房屋装修,现在正挖化粪池,像城里人一样要装抽水马桶呢,这在村里还是一件新鲜事。 石满江家与她家是近邻。金大大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两家关系也很和睦,谁家缺个姜、少个蒜什么的都张口便讨。她与金大大结婚那阵,村长石满江也没少张罗。她生下女儿金枝后,石村长的老婆还买了东西来贺喜。魏玉英对石村长家的印象不错,她曾跟丈夫商议,等石村长儿子结婚,好好送一份象样的礼物。 魏玉英伏在窗口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不对劲了:石满江怎么指挥人家在挖她家的宅基地?她想或许石满江已给丈夫打过招呼,但没听阿大提起过呀。他一个堂堂的村长怎么能明目张胆地侵占别人家的宅基地?魏玉英想出去问问石满江,脚迈出屋门又缩了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出头露面干什么?这事等阿大回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不一会,金大大回来了。还买了两条大鲫鱼,冲妻子说:“这两天你老说累,这鱼熬熬汤,补补身子。” 魏玉英接过鱼,问:“阿大,石满江挖化粪池要用我家的宅基地,他对你打过招呼了吗?” “没有哇,我根本不知道这事。”金大大回答道。 “那他在我家的宅基地上正挖呢?” “不可能。他是村长,挖一个小小的化粪池他会占别人的宅基地,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你一定看花眼了。” “你不信,自己去看嘛。” 金大大便去了。魏玉英把鱼往水池里一扔,在窗口看丈夫怎么跟石满江交涉。 金大大走到自家屋后,村长石满江已把化粪池挖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金大大看后,便知妻子说得没错,村长的化粪池的确挖到他家的宅基地上。他打眼一量,估摸有三米半吧。金大大便有点不高兴了,他当村长的怎么不跟人家打个招呼就自说自话动起手来?说实话,金大大不是小气的人,如果石满江事先同他商量,讲几句好话,金大大一定会答应石满江的。石满江就是把一半化粪池建在他家宅基地上,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金大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村长石满江偏偏没把金大大当一回事。认为他是后生小辈,认为这一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算不了什么,用不着跟金大大打招呼。不就是三米多一点的地吗,我挖你的宅基地是拿大,看得起你哩。 金大大走来时,石满江没看到他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石满江仍在那里吆五喝六地指手划脚。 “住手!”金大大腾地一声大喝,犹如一个春雷在石满江几个人头顶上炸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石满江这时才发现金大大的脸已气得发白。他占了人家的宅基地,毕竟有点心虚,忙笑着递给金大大一支中华烟。金大大手一挡,冷冷地说:“不抽”。接着,金大大压着火气问,“石村长,你这是在挖谁家的宅基地?” “哎哟,小金,我正要对你说呢。我这个化粪池是按标准挖的,我自家的地儿不够,就稍微向你家的地上挪过了一点点。我想你是个肚量大的小伙子,你不会跟我斤斤计较吧?” “这叫挪过了一点点?这有三米哪!”金大大说完,跨着步子在他家挖开的地皮上丈量起来。 石满江脸上的笑容像被风刮走了一样,又霎时布满了乌云。他盛气凌人地说:“你这个小金,我刚才不是跟你打了招呼吗?你还要怎么样?” 金大大脖子上的青筋也跳了起来,眼中喷出怒火:“什么叫打过招呼了,我同意了吗?你这是仗势欺人。别以为你是村长,人家怕你,我不怕你!我要去告你!” 石满江冷笑道:“你去告啊,我奉陪。啊,快去吧!” 金大大铁青着脸回到家,魏玉英一把拉住了他说:“阿大,怪我多嘴了。咱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算了吧。屋后那块地空着也是空着,就算与人方便吧。啊?” 金大大梗着脖子说:“不!在我头上拉屎,没门!这种人你让他一尺,他会进你一丈。我就不信这个邪!”说完,他连早饭都没吃,赶往乡里去了。 那天,金大大带着浑身酒气很晚很晚才回家。仅仅一天功夫,金大大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神情萎顿,目露凶光。他一进门,连脚都不洗,就往床上一挺。他瞪着两只大眼望着天花板,嘴里自言自语:我是没有钞票,没有权势,我就得受人欺负,真是活该,谁让我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这么无能啊!他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牙齿咬得嘎嘣嘎嘣脆响。 魏玉英吓坏了,赶忙端了热水给丈夫洗脸洗脚,又温言软语地劝慰他。金大大过了好久,才从胸腔里呼出一口粗气。他坐起身来,向妻子魏玉英诉说了他告状的经过。 上午,金大大去乡镇府找乡长黄根林。黄乡长还是金大大一个朋友的哥哥,金大大没去找他那个朋友,金大大不想让黄乡长看在他弟弟的份上给他面子。金大大认为自己理直气壮,黄根林既然是乡长,那他总会主持公道的。 金大大来到黄乡长办公室,黄根林正在接电话。见金大大闯进来,便说:“他已来了,我知道了。”说完,便搁下电话。黄根林舒舒服服地往皮转椅里一靠,指指旁边的沙发,让金大大坐下。 黄根林笑眯眯地望着金大大,等着金大大开口。 金大大知道黄乡长刚才的电话是石满江打来的,他不相信黄乡长会跟石满江一个鼻孔里出气,便气呼呼地把石满江挖化粪池侵占他家宅基地的事说了一遍。 黄乡长听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石村长挖化粪池是一桩好事嘛。你也看到的,现在农村的卫生环境实在太差,村民们使用的都是露天茅坑。这露天茅坑一不卫生,二不雅观。石村长建化粪池装抽水马桶为村民们带了个好头。你们今后生活条件好了,也应该家家建化粪池,按装抽水马桶。你是个识事明理的青年,应该支持石村长建化粪池。至于石村长用了你家的一点宅基地,你也不用计较嘛。我不说土地都是国家的,就说说乡邻之间的关系。邻里之间要和睦团结,谦让宽容。有句俗话说得好,”金乡邻银亲眷‘。谁家有个什么难处,乡邻之间就相互帮助,相互照应着一点,你说是不是?“ 黄乡长正说着,石满江推门而入。他见了金大大,十分亲热地笑着,好象早晨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一样,说:“哟,小金,你也在这呀,跟黄乡长谈心啊。”说着,就像在自己办公室里一样,拎起暖瓶为黄乡长的茶杯添上水,又给金大大和自己泡了一杯茶。 石满江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仰,掏出烟扔了一支给黄乡长,自己也叼上一支。“啪”地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说:“黄乡长,我肚子可唱空城计了,中午你得留我吃饭哟。哎,你和小金谈什么呢?” “你来得正好,我和小金正谈你挖化粪池的事。小金对这事有些不同看法,我已对小金说了,你挖化粪池是为了改变农村卫生环境的面貌。”黄根林笑容满面地说。 石满江得意地一笑,说:“我是村长,我当然得带个头哟。但是,如果小金真的不让我挖,为了不伤邻居的和气,我这个头不带也罢。” 黄乡长忙阻止道:“别,别!你这化粪池一定要挖,改变农村卫生环境面貌的这个头你一定要带。我看这样吧,既然你用了小金家一点宅基地,你就给小金五百块钱作补偿吧。” “好嘞。”石满江答应着从兜里掏出真皮钱包,豪爽地抽出一沓钱递给金大大,说:“这里是一千块钱,五百块是你宅基地的,还有五百块算是我的赔礼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金大大站在乡长办公室里,像一尊雕塑静默着。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在金钱和权力面前的渺小、悲哀和无奈。原来有了金钱和权力可以颠倒是非,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侵占了人家宅基地却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可以在谈笑间作成一桩买卖,更可以凌势欺人。金大大觉得受到了平生以来最大的屈辱,他胸臆间似乎有一团巨大的火球要爆炸开来。他望望黄乡长,黄乡长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公仆脸;他看看石村长,石村长像一位仁慈的长者,拿着钱欲在施舍别人。突然,金大大从厚厚的唇间迸出两字:“无耻!”他抓过石满江手中的钱,朝以往两张尊敬的脸上扔去!金大大踏着纷纷飘落的纸币,冲出了乡长办公室。 金大大在一间小酒店里从中午喝到晚上,一醉解千愁。 现在,金大大的酒已醒了。他感叹自己唯一的错他是个农民的儿子,无钱、无权、无势。他感谢石村长、黄乡长给他上了一堂十分生动的人生课。 金大大感叹自己这辈子是做不成官了,但一定要在钱字上翻身,实现他人生的一次飞跃。金大大恶狠狠地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一定要出人头地,他要出这口恶气,要报复所有践踏他欺负他的人! 第4章 石满江的化粪池是在金大大仇恨的目光中建好的。他家的房子也装修得富丽堂皇,像个宾馆。村里的人们喜欢凑热闹,络绎不绝地到他家去参观。石满江乐呵呵地领着他的臣民四处去看。村民们看着村长家豪华的装潢,一个个瞠目结舌,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哪。一些姑娘媳妇对村长家的抽水马桶尤其赞不绝口,许多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她们羡慕村长老婆,从此以后再也用不着天天倒马桶了。 不久,石满江的儿子石建良要结婚了。有一天晚上,石满江来到金大大家。魏玉英忙招呼着他:“哟,石村长来了,快坐,快坐。”说着,又为石满江泡茶。 金大大对石满江的到来似乎没看到,只顾看他的电视。 石满江尴尬地笑笑:“小金,看电视呀。” 金大大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石满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小金,我家建良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二十七,到时请你赏个脸来我家吃喜酒。” “没空”。阿大硬邦邦地回答。 “小金呀,日子还没到你就说没空?这个场你可是一定要捧的哟。” 魏玉英忙说:“石村长你放心,到那天阿大会来的。” 石满江见金大大不理不睬的态度,觉得无趣,他和魏玉英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走了。 石满江走后,魏玉英对丈夫说:“你看看你这个牛脾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上门都是客嘛,他好意来请你吃喜酒,你对他却这个样子。唉,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石满江儿子结婚这天,金大大没有去吃喜酒。他才不愿意去看石满江那张得意忘形的脸,要他去凑热闹捧场?做梦! 金大大拉着妻子、女儿去了江华县城。 魏玉英抱着金枝,在路上还有些担心地问丈夫:“你这么做,不是彻底把石满江给得罪了,他终究是个村长呀。” 金大大瞪了妻子一眼,恶声恶气地大声说:“怕他个鸟!” 魏玉英不敢吱声了。怀里的金枝却受了惊吓,哇哇地啼哭起来。魏玉英忙解开衣衫给女儿喂奶。她觉得自从石满江侵占了她家的宅基地后,阿大真的变了。脾气暴躁不说,对她也凶巴巴的了。她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金大大一家来到县城。金大大见许许多多的人往体育场赶去,路上也有好多人在说摸奖的事。金大大这才记起今天城里在发行社会福利彩票。广播、电视里的广告已播送过几次了,金大大对此不感兴趣。他认为什么献爱心,全是扯蛋,去摸奖的人有哪个不想中大奖?这跟赌博有什么两样?都是撞额角头,凭的是运气。但今天不同了,今天金大大是来逛县城散心的,他要去撞一撞额角头,摸它一把,看看自己的运气到底如何? 魏玉英抱着女儿跟着丈夫来到体育场。体育场上人山人海,地上撒满了一层撕碎了的花花绿绿的彩票,仿佛是一地的落花被众人碾踏在脚下。喇叭里播放着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早先买到彩票的人在广场上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围着刮彩票。欢呼的、懊恼的、哀叹的、跺脚拍手的声音响彻广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仍围着发行彩票的摊点,那争先恐后、长长短短、大大小小举着钞票的手努力地向上伸着,仿佛都想抓住那500万元的巨奖,让自己发大财的梦想一下成真。人群像海浪似的一波退去一波又涌了上去。金大大见状,皱了下眉,他对魏玉英说:“你和金枝在枫林大酒店门口等着,这儿人太挤,别挤着了孩子,我去去就来。” 魏玉英带着金枝在枫林大酒店门口等丈夫。魏玉英在酒店门口看着出出进进的人,想今天村长石满江家里一定很热闹,阿大执意与石满江为敌,石满江一定不会放过阿大,他在村里有权有势,阿大怎么斗得过他呢,吃亏的必定是阿大。魏玉英又想阿大去买彩票,还不是把钱往水里扔?他今年时运不济,回头找个算命先生给他算算命,找个禳解的办法,现在农村正流行这个呢。魏玉英正在胡思乱想,金大大拿着一叠彩票回来了。 “买啦?” “嗯。” “花了多少钱?” “三百八十块。” 魏玉英心里不高兴了。三百八十块要是给自己买身衣服穿,给金枝买几包进口奶粉多好,花这么多的冤枉钱于啥?但她只能在心里想,嘴上不敢说,她怕惹阿大生气。 金大大和魏玉英都不作声,默默地在酒店门口刮彩票。10张、20张、30张、100张——,魏玉英刮了半个多小时,手指都痛了,莫说大奖,连个小奖都没有,她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她望望丈夫:“别刮了,我们回去吧?” 金大大不吭声,这彩票似乎也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默默地刮着,狠狠地刮着。刮着刮着,金大大的手停了下来。他把一张彩票左端详右端详,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又揉揉眼,再凑近了彩票仔细地看,直到他确实看清楚是一张红桃k时,金大大才“嗷”的一声叫起来。魏玉英身子一抖,说:“阿大,你疯了,金枝睡着了,别又吓着了她。” 金大大也不说话,于脆一把抱住了妻子,在她的脸上狠命地亲了一口。魏玉英又羞又恼:“阿大,你真疯了?大白天的,这里人来人往,你要干什么?” 金大大这时才放声大笑起来。他手舞足蹈地把那张彩票亮给妻子:“你看看这是什么?红桃k!啊,我中大奖了!玉英,这下我们真的发大财了!” 魏玉英一把抢过那张彩票,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相信阿大真的中了500万元大奖。她顿时觉得心如一阵乱鼓敲打着,咚咚咚地狂跳不已。泪水也从她秀美的双目中流下来,而且像决了堤的河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体育场上升起了一颗耀人眼目的新星。金大大顿时成了一个新闻人物,他披红挂彩、洋洋得意地站在领奖台上,副县长蔡琪为他颁了奖,并握手合影。金大大高举着标有500万元社会福利彩票的宣传牌,朝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频频挥手。县电视台现场直播了颁奖盛况。县报社记者现场采访了金大大,问:“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感想?”金大大兴奋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跤跌在了青云里。”记者又问:“作为巨奖得主,你对这笔巨款今后有什么打算?”金大大回答:“我还没想呢,反正我会把这笔钱用好、用活!” 金大大偕妻女满面春风地回到村里,却见许许多多的人都拥在村长石满江家门口的路上。魏玉英说:“石满江家吃喜酒的人怎么都跑到外面来了?” 金大大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石家的亲眷朋友,有一半是村里的人。他便对妻子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已知道我中了大奖,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不信,你瞧好了。” 金大大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尖尖的声音叫道:“看,他们回来了!” 突然,一个爆竹冲天而起,“乒——乓——”,响声未绝,一个又一个的爆竹接连在半空中炸响。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过后,人群忽然像潮水般分向两旁,空出一条路来。人们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似的夹道欢迎金大大一家人,掌声、笑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石满江躬着腰,一路小跑来到金大大面前,激动地说:“小金,啊,不不,论年纪我比你大,按辈份你比我高,我应该称你一声叔。金叔,你是个大富大贵的人,我们都看了电视,你是我们村里的福星,是我们村里的骄傲啊。当然,今后还要仰仗金叔多多关照啊!” 石满江说完,一招手,从人群中闪出一对新人来。这是石满江刚举行婚礼的儿子与媳妇。石满江对他们说:“还不快叫叔父。”新娘韩含玉一双美目四顾流盼,她在电视里已见到了金大大风光的模样。此刻她站在金大大的面前,见他长得高高大大,脸庞端正英俊,不觉又生出几分好感。又见他的年纪大不了她几岁,公公都要她叫他叔父,便“扑嗤”笑出声来。她丈夫赶紧捅了她一下,韩含玉才娇滴滴地和丈夫冲金大大叫了声“叔父”。 金大大腰挺得直直的,大声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畅快,也十分放肆。笑毕。他又大声地说:“好,好!还有没有叫我叔叔、叔父的了?” 魏玉英见石满江的老脸腾地红了。但仅一霎那,他脸上的红潮就褪去了,又堆起了谄媚的笑。他也提高声音说:“村里辈份比你小的多着呢。哎,你们快来叫呀!” 果然,又有许多人围上来叫金大大“叔叔”、“叔父”。金大大的赤卵小弟兄金小弟也挤进人堆,冲金大大颤声叫道:“叔父!”金小弟比金大大还大两岁,他父亲与金大大父亲是同辈,金小弟这么称呼金大大,就把自己压小了两辈。魏玉英见丈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戳痛了似的,他脸色立变,眼中也闪出一颗晶亮的珠子。 金大大飞快地揉了揉眼睛。但金小弟的这一声“叔父”,使他日后成了金大大的心腹。 这时,村中许多人都纷纷朝金大大拥上来。好多人牵着小孩让他们摸摸金大大的衣服,碰碰他的身子,说是沾些福气、沾些好运。他们仿佛把金大大当成了庙里的菩萨,就差烧香磕头了。后来,大人们也挤上前去在金大大的身上乱摸一气。在一片乱哄哄中,韩含玉被蜂涌的人群挤到金大大身上,面对面地贴了个结结实实。金大大见石满江的儿媳妇紧贴在他怀里,嘴角便泛起一丝冷笑。好,石满江你大方,搞了个夹道欢迎,把儿媳妇送上门,是你要我吃你儿媳的“豆腐”,我就不客气了。金大大趁混乱,一下拥住了韩含玉,嘴里说别挤,手上一点也没闲着,像人家摸他一样,也在韩含玉身上乱摸一气。最后他还在韩含玉丰满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韩含玉没有吭声,也没有发怒,她的目光与金大大的目光碰在一起时,像电焊的弧光似的“嗤啦”一闪。金大大一乐,原来是个骚货! 第5章 那天晚上,金大大把妻子魏玉英好好折腾了一阵子。魏玉英也很兴奋。化粪池风波之后,丈夫总提不起精神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刀枪入库,碰都不碰她一下。后来丈夫有点性趣了,也总是仓促披挂上阵,又草草鸣金收兵。魏玉英知道他心情不好,尽管自己欲火帜盛,也不敢求他,只好自嗟自叹。这晚,魏玉英见丈夫陡起雄风,她自然极力奉承。两人纠纠缠缠,你来我往,大战几十会合,十分尽兴。 事毕。金大大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他仍处在兴奋之中,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个穷光蛋了,而是一个十十足足的百万富翁。他想起下午的那个场面,感叹地对妻子说:“还是有钱好啊。你没有钱,人家把你当孙子,还要处处欺负你。你一有钱,人家就把你当大爷。你看看石满江这个龟孙子,先前他神气活现,他是怎么欺负我的?我一有钱,他立马就变了个样,你看看他那副德性,他土都快埋到胸口的人了却叫我叔?我是他他妈的什么叔啊,金钱才是他的叔,他的爷呢! “还有村里那些人,一个个这样附炎趋势,还不是因为我有了钱?如果我摸奖摸掉两千元,屁也没捞到,他们知道后还不笑死我,说我是傻蛋一个?啊,钱他妈的是个魔鬼,又真他妈的是一个好东西!” 魏玉英在丈夫的腿上捏了一把,说:“你不要这么说人家,你中了大奖,村里人替你高兴嘛,你总该要意思意思吧?” 金大大说:“那当然,金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山珍海味,你也只有一个肚子;造房千间,你也只能睡一张床的地面。因此,你看国外许多大富豪,他们赚得金钱满钵,都要拿出一笔钱来捐给慈善机构,或者做些公益事业。我这钱来得这么容易,却不是好拿的,这是成千上万的人募捐的,我一个人拿了岂能安稳?如果我独吞了,那不是要出门给汽车撞死,或者生病暴死?” “你看看,说说就要豁边了,什么死啊死啊的。”魏玉英赶忙捂住丈夫的嘴,不让他说。 金大大拨开了妻子的手,又说:“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要好好活呢。我会给大家花上一大笔钱,从大处说是回报社会,往小处说是学着那些阔佬做做善事,积点阴德,消消灾!” 没过几天,金大大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给全村每户人家建造化粪池,安装抽水马桶。 金大大这么做,是因为石满江建化粪池的事深深地刺痛了他。还有乡长黄根林,金大大认为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但黄根林说农村卫生环境实在太差这句话也提醒了金大大,村里祖祖辈辈都使用露天茅坑。夏天粪坑里蛆虫成堆,苍蝇成群;冬天蹲茅坑,屁股被风刮得冰凉冰凉。还有不管下雨下雪,村里的姑娘媳妇每天都要倒马桶,成了她们的一大包袱。金大大对妻子说,给村里人做善事就做一桩实实在在的事,他要让村里人像城里人一样用上抽水马桶。 金大大这么做还有他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向村长石满江示威挑战。石满江你是村长,你不是很有能耐么,但你只能给自家造化粪池安装抽水马桶。我金大大是个小村民,但要给全村的人家建化粪池装抽水马桶。你不是以为你很有钱么,老子现在比你更有钱,拨根汗毛都比你的大腿粗!金大大要给石满江一种无形的压力。 石满江对此毫不在乎。他对金大大的这个善举大加赞赏,因为全村建了化粪池,安装上抽水马桶,那他这个村的卫生面貌是全乡第一,不,是全县第一,恐怕在全省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金大大这是往他的脸上贴金哪,他还生哪门子的气?还会与金大大计较?他不花一分钱就有了政绩,高兴都来不及呢。因此,石满江对金大大更加恭顺,唯恐这小子一翻脸他的政绩便泡了汤。他对金大大一口一个“金叔”,鞍前马后地围着他转。石满江从一开始请工程队、搞预算,购买原材料他都亲自出面,不遗余力。施工过程中,石满江尽心尽责,又整天跟在工程队的屁股后面,做起质量监督员,贴歪了一块磁砖他都要让他们重来。工程结束,石满江又从城里请来专家进行验收。 村里人使用上金大大捐助的抽水马桶后,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对他感激不尽。石满江又顺从民意,就金大大为全村建造化粪池安装抽水马桶一事专门召开会议。会议作出两个决定:一是树立金大大为村精神文明建设标兵,号召全村人民向他学习;二是赠送金大大一面锦旗,上书“造福村民,功德无量”八个大字。石满江率领村委会一班人和许多群众敲锣打鼓地把锦旗送到金大大家里。 事后,石满江把金大大为全村建造化粪池安装抽水马桶作为村委会村民办实事的材料上报乡里,乡里又上报县里。年终,该村被评为县先进村。 有一次,石满江在酒后失言:“金大大真是个傻蛋,他钱多得发烧哩,花八十万元买了村民几句轻飘飘的赞扬,值得吗?要是换了我,钱越多越好。老子花不完,儿子花;儿子花不完;孙子花;子子孙孙花不完才好呢。我是不怕钱会扎手的!” 这话传进了魏玉英的耳朵,她没敢告诉丈夫金大大。 第6章 金大大还是知道了。他又是轻蔑地一笑。那天,金大大对妻子说:“石满江坐井观天,只看到头顶的一块天,殊不知天外有天呢。几百万元能吃几辈子,知不知道坐吃山空?几百万元算什么,把几百万元变成几千万元、甚至几十亿元那才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说完,他两眼还灼灼放光。 魏玉英发现有钱后的丈夫眼界大了、阔了,连说话的神态、口气都变了。这近半年,也不知他在外面四处跑干什么?于是,她便问:“这半年来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金大大回答:“你在家好好操持家务,带好孩子,男人的事你少管。” “不嘛,我想知道嘛。” 金大大才淡淡地说:“我想做大蛋糕。” 魏玉英惊奇地问:“阿大,你要做蛋糕,开蛋糕店?” 金大大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扑”的一声把茶全喷在地上,他笑得声震屋瓦,说:“亏你还是个高中生,连这都不懂?你们女人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说的是做大——”蛋糕‘,那意思是说要把事业做大,以后呢是大发展、大跨越。“ 魏玉英见丈夫说得云里雾里,她不以为怪,男人的通病就是爱吹牛、说大话,他高兴吹就吹呗。 但金大大不是在吹牛。金大大早对农村大量闲置的土地动了念头。如今农民对种粮种棉提不起劲,投入了大量劳动力,经济效益却甚微。因此,他们的土地观念淡薄了,不再像祖辈那样一辈子恪守着土地,把种田当作唯一的生存方式。他们早已不满足那种吃不饱饿不死的生活,盼望着过富裕的日子。于是,农民们纷纷丢下锄头扁担,有的在家搞十几台横机摇羊毛衫;有的弄几台织机织布;有的开个机械小工厂做加工;有的办起了服装厂——农村里的年轻人对种田根本不屑一顾,一个个都进了这厂那厂,把几亩、十几亩的土地都扔给了家里的老年人。大量的土地就闲置了,好多的田是一季熟来一季荒。 金大大对土地却情有独钟,他在那些大片闲置的土地上看到了无限商机。 第二年春天,金大大承包了三百亩土地,投资200多万元建了一个全县规模最大的苗木基地和盆景园。他购进的许多树苗有几十元一棵、十多元一棵、也有几元一棵的。“这些树木过不了几年,它们的身价会成倍翻番。”金大大对他手下的员工说这句话时,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金大大去年在外面跑了大半年,不是在瞎混,是在调研市场。他的眼光自然不是石满江那种目光短浅,守着钱吃利息,他要把大钱当作母鸡,要让它生金蛋,变成越来越多的大钱。他琢磨着那些闲置荒芜的土地,弄一大块出来种植什么高效益的作物。他调研来调研去,发现江华县花木市场还是一块巨大的空白。这个发现让金大大高兴了好几天。对,就种树种花,对他再合适不过的了。这儿的土壤气候也适宜种树种花,这种树种花还有一个好处,还可以改善生存环境呢。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花木市场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于是,金大大跑上跑下,疏通关系,洽谈土地承包,请教专家,设计规划——他终于把他怀中的“母鸡”放在这大片的土地上,眼前的这些树苗,盆景就是他的金蛋啊。 不久,金大大以低价把县里几个小规模、经营不景气的花木苗圃买了下来,成立了江华县大大园艺公司。 公司成立那天,魏玉英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变得神通广大起来,居然把县长蔡琪请来剪彩,这个面子可够大了。县长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大大小小的领导。在剪彩的仪式上,蔡县长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金大大为全县农民致富奔小康闯出了一条新路,又为促进绿化建设作出了贡献。蔡县长又要求政府各部门要为民办实事,大力支持像大大园艺公司这样的私营企业,还说这就是支持改革。金大大听后美得把厚嘴唇咂得叭叭直响。 石满江也参加了剪彩仪式,他当面对金大大说:“叔,你有魄力,有能耐。你小时候特别顽皮,我就看出你与众不同,将来是个有出息、干大事业的人。你看看,现在连县长也来捧你的场,你了不得哟!”可一转屁股,石满江又对人说,“这小子是想出风头,他没摆弄过花花草草,却搞起什么花木盆景?看那钱把他烧的,都不知道姓什么了。他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中奖一样,呸,那是他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这回他一定会玩完,重新变为穷光蛋。” 石满江是妒忌,他眼红金大大一下暴富,又一下蹿得红了起来。在村里,金大大的威望如日中天,村里人都把他当成大能人,石满江的话现在已越来越不灵了,因此他忌恨金大大盖过了他。那些时日,石满江一早起来就看天,尽管天气预报说晴天,或晴到多云,他却天天盼望老天能刮大风,刮它个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把金大大地里的苗木连根拨起;或者下暴雨,落它个十天八日九黄昏,把他的苗木的根全都沤烂掉。石满江才称心如意。可老天偏偏与他作对,春光明媚,风和日丽。金大大的苗木存活了,从几个花木苗圃中移栽来的许多名木大树也郁郁葱葱,树叶绿得油光发亮,轻风一吹,树叶像唱歌般地哗哗响。这些树木、花草、盆景长得欢欢势势,生机勃勃。 金大大在江华县城繁华的街道凤凰街租赁了一排门面房,当作大大园艺公司的一个窗口,批发零售花卉盆景。金大大的花卉盆景花色品种多,又自产自销,成本低,在花木市场的竞争中占了压倒一切的优势。不到一年,大大园艺公司就垄断了江华县整个花木市场。凤凰街也变成了一条花街,城里的市民也把凤凰街都习惯说成花街了。 金大大得陇望蜀,又如法炮制,在邻近的周边县市一连开设了几个连锁店。他委以金小弟重任,让他担任大大园艺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营销。金小弟不辱使命,带着一帮人很快打开了市场,独树一帜。不久,江华县大大园艺公司的声名远播大江南北。金小弟对“叔父”金大大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同时也是大大园艺公司的有功之臣,成了金大大的得力臂膀和心腹。 几年后,金大大的园圃扩展到一千亩。当年种下的名贵树木,如今已蔚为壮观。名木大树园区内,但见枫、榆、朴、榉、槐、棕榈、梧桐等树木成片成林,满目葱笼,移栽而来的雪松、香樟、桂花、腊梅等早已身价百倍;花灌木园区是玫瑰、牡丹、茉莉、山茶、海棠、杜鹃、树莓、月季等名贵花种数以千计,繁花如锦;盆景园中松、雀梅、铁树、黄杨、柏、睡香、仙客来、狼尾仙、胡颓子、火棘、金弹子、缘萼、宫粉等各种盆景千姿百态、数不胜数—— 现在,金大大真的发了,成了江华县首屈一指的几千万巨富,闻名遐迩的“花木王”。他住着花园式的别墅,出入开着挂有公安牌照装有警灯的名牌轿车——宝马。他神气十足,成了一个威风八面的人物。 第7章 金大大那天在韩含玉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后,韩含玉没有躲闪,把一个温软的身躯投往金大大的怀里,两只高耸的乳房紧紧地压在他的胸脯上。她的屁股还趁机往前一挺,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金大大感到自己的耻骨撞得一阵辣辣生痛。金大大见韩含玉目中火星一闪,脸上一片绯红。他知道韩含玉有心于他,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金大大从此丢不下韩含玉了。金大大要给石满江一点颜色看了。你占了我的宅基地,我就搞你的儿媳妇,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成立大大园艺公司不久,金大大就要招韩含玉去当他公司的会计。 石满江反对儿媳韩含玉到金大大那里去做事。他还不知道金大大已打起了他儿媳的主意,他只相信自己的眼力,金大大不会搞出什么名堂,儿媳犯不着去趟这个浑水。 魏玉英听了人家的劝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趁着男人翅膀还没硬的时候,赶紧把他收管得紧些,免得上丘水放到下丘去,以后再要管也管不了了。魏玉英见韩含玉长得漂亮又年轻,怕丈夫的魂儿被她勾了去。她就虎着脸对丈夫说:“你不是与石满江是冤家吗,怎么要他的儿媳去公司当会计?不行,这事我不同意!” 金大大当然不会在妻子面前说出他的真正意图,只是冷冷地说:“公司的事情你少掺和,我说行就行。” 魏玉英见丈夫不肯听她的话,便动气了,说:“我看你是见她长得标致吧,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话还没说完,金大大便飞起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这一脚让魏玉英三天都没爬起床,她本想治服丈夫,没想到金大大反把她治服贴了。从此她再也不敢对丈夫说个不字。 韩含玉也没听公阿爹石满江的话。她想,现成的一个大款要她,对她还挺有意思,她干吗不去?而且,她那耻骨也跟金大大撞得疼了几天,感到了金大大的雄壮,她觉得这才像个男人呢。那像石建良,煨灶猫一只,在她身上折腾来折腾去,却一点力道都没有,倒弄得她浑身难受。 第二天,韩含玉打扮得花枝招展,屁颠屁颠地去金大大的公司上班了。气得石满江狠狠地把儿子训斥了一通:“没用的东西,连个老婆都管不住。”他也一点也没辙,眼睁睁地看着儿媳走了。 金大大第一个月给韩含玉发工资时,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在这之前,金大大在人前对韩含玉端着个老板的架子,没人的时候,金大大就不客气了,对她动手动脚,搂搂抱抱。韩含玉嘴里说不要不要,身子却一动不动,任金大大对她肆意轻薄。 韩含玉刚走进金大大的办公室,金大大一扬下巴,示意她把门关上。韩含玉顺从地关好门,转过身来时,金大大已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来,对韩含玉说:“喏,这是三千元,是你这个月的薪水。” 韩含玉好看的眉毛往上一扬,美目中喷出一道亮光,惊喜地问:“三千元,给我的?”她只是个小小的会计,金小弟为金大大这样拼命卖命,金大大也只开他每月三千元的工资。 “快来拿呀。” 韩含玉立即像只轻盈的蝴蝶似的飞到金大大身旁,伸出纤手去接钱。金大大却把她的细腰一揽,韩含玉便就势倒在了金大大的怀里。金大大把钱往韩含玉雪白的乳沟中一塞,就狂吻起她来。顿时,韩含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两人各怀目的,一个是为了报复,一个是为了金钱,在老板台上疯狂地绞在了一起—— 金大大本想把韩含玉凌辱够后,一脚把她踢开。韩含玉的野性和疯狂让金大大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在妻子魏玉英身上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当然知道韩含玉讨好他的目的,那是为了他口袋中的钞票。金大大第一次感到钱的魔力,有了钱可以复仇,也可以买到肉体的快乐。他邪恶的人性像一株罂粟花似的盛开了。 从此,金大大只要一有机会,就和韩含玉寻欢作乐。他已改变了主意,把韩含玉留在身边,当他长期泄欲的工具。在这同时,金大大开始追逐美色。 有一天,金大大在路上碰见一个身材高挑,打扮入时又长得十分标致的姑娘。两人在匆匆擦肩而过的时候,这姑娘还冲他甜甜地一笑,笑得金大大的魂儿也要出来了。显然,这姑娘认识他,可金大大一时想不起这姑娘是村里谁家的女儿。他目送着扭动着腰袅袅地朝村东的一栋三层楼房走去,他才想起这是金小弟哥哥金阿桂的女儿金凤。 金凤是金大大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就活泼可爱,长得像个洋娃娃。金大大去金小弟家,还经常抱着她玩呢。没想到黄毛丫头十八变,她到城里去念了几年书,一下变成个大姑娘了,金大大几乎认不出她来了。他望着金凤远去的背影,舔舔厚嘴唇,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一个星期后,金小弟把金凤领到了金大大的面前,要金大大为她安排个工作。原来,金凤人长得漂亮,却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又当了一年“高四学生,”结果仍名落孙山。金凤气馁了,不想再读书。金凤的父亲金阿桂和女儿想到一块去了,他也不想再把钱白白地扔在河水里。他见金大大的园艺公司越办越红火,弟弟金小弟又是公司的副总经理,金凤的工作就靠他这个叔叔了。金小弟自然一口答应。 金大大没想到金凤会来他的公司,立即嗬嗬嗬地笑起来,说:“小凤呀,那天我在路上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真的变成一只金凤凰了。你小时候我还经常抱你的呢,不信,你问你叔。”说着,他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金凤。 金小弟一见金大大的这种神态,就瞎子吃馄饨肚里有数了。他知道金大大与韩含玉的关系。现在,他又看上金凤了。金小弟对金大大是有敬有怕,现在他已不叫金大大“叔父”了。有一次金小弟喊他“叔父”时,金大大恶恨恨地说:“我就这么老吗,还是你咒我早点死?” 金小弟从此就一直叫金大大为“大总”。公司的员工称金大大“金总”,他为显示与金大大亲热,便称他为大总。这时,他对金凤说,“还不快叫大总伯伯?” 金凤灿然一笑,娇声叫道:“大总伯伯!” 金大大这时才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连声说:“好,好。”又转过头朝金小弟笑了一下,问:“小弟,你看把金凤安排在哪个岗位较合适?” 金小弟见金大大这么问他,他摸透了金大大的心思,敲着脑袋作沉思状。过了一会,他才说:“金凤这孩子,细皮嫩肉的,让她干什么活呢?去跟花农一块管理苗圃,她是吃不起这苦的,几个科室又都满员了,其他也没什么适合的岗位。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整天忙大事,身边也需要一个打理杂七杂八事情的人,就让金凤跟着你,算是你的秘书吧,你看好不好?” 金小弟的这番话,表面上是为金凤在说话,暗地里却帮着金大大。金大大不会直接要金凤做他的秘书,他这一说,就把金凤推到了金大大的怀里。涉世不深的金凤,还真以为叔叔金小弟在帮她说话呢,她朝金小弟送去一个感激的眼波。 金大大听后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说:“好,既然是你开口,就依着你吧。都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嘛,我身边也需要一个贴心的自己人呢。不过,小凤你可要乖点噢。” 金凤红着脸点了点头,她当天就留在了金大大的身边,当起秘书来了。 金大大知道金凤这朵花不好采,她不同于韩含玉。韩含玉是朵野花,金凤却是一朵清纯的出水芙蓉。况且他对待她俩的目的也不同,尽管他现在对待韩含玉已不是抱着报复的心理。金大大要用对待韩含玉不同的方法来把金凤弄到手,他开始挖空心思琢磨起来—— 金凤每天来上班,很是清闲。给金大大办公室整理整理,泡泡茶、浇浇花、在办公室里间的打字室玩玩电脑,或者看看电视,陪金大大唱唱卡拉ok. 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一天,金大大拿了《查太莱斯夫人的情人》一本书。他在书上许多描写性爱场面的地方都画了杠杠,让金凤在电脑上把这些文字打下来,还一本正经地说:“我工作很累,挑些轻松的看看,放松放松神经。” 金凤看了一页纸就面红耳赤。她轻声问金大大:“大总伯伯,这书不打字行吗?” 金大大板着脸说:“不行,我交待你的事,都是你的工作,你必须要完成。” 金凤只好硬着头皮坐在电脑前给他打字。她一边打心里一边说下流下流。金凤在下班前终于把金大大在书上划杠杠的书页打完,她满面羞红地把一沓书稿交给了金大大。金大大随手翻翻说:“好,工作完成得很好。” 金大大等金凤走后,关上办公屋的门。他来到电脑间,像条狗似的去闻金凤坐的椅子,他立即闻到了金凤留在椅面上的一股青春躁动后的剌鼻腥味。金大大笑了,笑得得意之极,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声说:“再端庄的淑女也会败在我手里!” 第二天,金大大又给金凤一盒外国录相带。金凤以为是外国的枪战片呢,她接过带子,兴冲冲地去看片子。金大大冲她的背影坏坏地笑了。 金凤想不到金大大给她的是一部外国毛片。她还没看上两分钟,电视上就出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淫秽镜头。她的心“扑扑”直跳,一下用手捧住了脸。昨天,金大大让她打那些描写性爱场面的文字,那些场面还模模糊糊。现在那些场面异常清晰地、活灵活现地呈现坦露在她面前,冲击着她的感官。她感到体内的血液呼地涌了起来,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她不敢看,可电视里那些男女吱哇吱哇夸张的叫床声音像无数只虫子钻进了她的耳朵,钻进了她的心里,又痒又难熬。 这时,金大大走进了录相室。他大模大样地坐在金凤身旁,一只大手很随意地放在金凤的肩上。金凤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看啊,怎么不看了,这带子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呢,别人想看都看不着哩。”金大大说着掰开了金凤遮在脸上的手。金凤又不好意思地看起来。当镜头中出现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像根藤似的缠绕着一个粗壮的男人,嘴里发出娇喘的呻吟时,金凤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金大大不失时机地把手滑到她的细腰上轻柔地抚摸起来,另一只手在她那结实丰满的乳房上一下又一下地捏着、揉着——金凤早已情潮涌动,变成了一汪水,全身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金大大解开了她的衣衫。金大大把脑袋在她雪白的胸脯上摩擦,又吸吮着她两颗樱桃似的乳头时,金凤发出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呻吟。金大大把金凤的身躯放平,一下骑在了她的身上。金凤才喃喃地说:“大总伯伯,我才十九岁呀。” 金大大一脸淫笑:“录相里的那个姑娘跟你差不多大呀,十九岁才好呢,正是一朵娇嫩的花儿哩。” 一阵狂风暴雨过后,金凤抬起一张雨打梨花的脸,说:“金大大,你要对我负责!”金大大又拥住了金凤,舔干了她脸上的泪,拍着胸脯说:“小凤,你放心,我会让你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金凤相信了金大大的话,从此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他,两人经常公开地出双入对。村里便有了些风言风语,金大大只当耳边风,与金凤依然我行我素。 金凤的父亲金阿桂脸上挂不住了。他埋怨弟弟金小弟:“看你把这事给整的,小凤还年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金小弟说:“哥,你放心,金大大会把这事搞定的。” 当晚,金大大拎着一只密码箱来到金凤家。他大大咧咧地叉开双腿坐在沙发上,对金阿桂说:“我们不用绕弯子说话了,金凤是我的人了,她这辈子我是管定了。她也不会再嫁别的人,我动过的女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要?我不把他的鸡巴割下来才怪!但是,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会与魏玉英离婚而娶小凤,因为那样做人太没意思,我也不想让金枝长大后恨我。至于小凤,旧社会里不是有二房、小妾、姨太太什么的吗?你把她当成我的什么都成,我不会让她受苦或受什么委屈。说句难听点的话,我就是什么时候暴死,也会留一笔钱够小凤一辈子吃喝不尽的。再说,魏玉英那儿我基本是不动的了。噢,你说韩含玉?她有什么资格与小凤争,她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我养的一条骚母狗。”金大大打开密码箱,指指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的二十万元人民币,说:“这是给你零花的”,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来:“这是五十万元。这是你生了个如花如玉的女儿的好处,是我以金凤的名义给你的。不过现在这钱你不能用,是让你防老花的。”金大大说完,看都没看金阿桂一眼,径直往楼上金凤的房间去了。 金小弟是陪着金大大来的,他见金大大掼出70万元把哥哥给镇住了,说:“哥,这下你满意了吧?养女儿是赔本的买卖,你却一下得了70万。”金小弟说完后心里也有点失衡了,他想,我辛辛苦苦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干了几年,也才拿了20多万,哥哥凭着一个女儿就轻轻松松地捞70万。这年头,他娘的还是小x值钱! 金大大用70万元从金阿桂手中“买”下了金凤。韩含玉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当她的小姐妹问她你服不服气时,韩含玉眼一瞪,气鼓鼓地说:“不服气又咋的,只要他硬得起,他爱搞多少女人就搞多少,关我鸟事!” 魏玉英几天不吃不喝,人也瘦了一圈。丈夫光搞韩含玉一个人还罢了,现在又搞上了金凤,还花了70万,她真的是伤心透了。这么下去,还不知他要搞多少女人,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妹妹魏玉芬细声细气地劝慰魏玉英,说:“姐,你看开点吧,这种人你为他伤心伤了身体不值得。再说,他不是表态不同你离婚吗?你比其他被大款抛弃的女人要幸运。如今这世道,有钱的男人哪个不是这副德性?你看看那些贪官污吏,哪个身后不是偷偷包着二奶,养着小蜜?当然,他们不能同姐夫比,这些贪官污吏一个个都进了监狱,有的还挨了枪子儿。姐夫花的是自己的钱,搞几个女人至多是生活问题,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你看看那些官儿们巴结他都来不及,还给他头上带上一顶顶光环。姐夫到年纪大些时会收心的,现在他不过是一个贪馋的猫罢了。” 魏玉芬的最后一句话倒提醒了魏玉英。魏玉英盯着妹妹的脸问:“对了,你现在在医院上班了,阿大为你落实工作,他有没有动你?” 魏玉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娇声说:“姐,你看你说什么呀,他是我姐夫呀。” 妹妹慌张的神色没逃过魏玉英的眼睛,她更增强了自己的判断,便板着脸说:“他这种人现在我已信不过,说,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 魏玉芬是敬畏姐姐的。她是魏家的么女,比魏玉英小九岁。她两岁那年母亲得病死了,魏玉英既是姐姐又像母亲似的带大了她。当年魏玉芬考上一所卫校时,还是魏玉英用卖血的钱给妹妹用路费上路的。后来魏玉英省吃俭用,空闲时还做花边,七凑八凑供着妹妹。魏玉芬心里有时真的把姐姐当作母亲。 这时,魏玉芬在姐姐的逼视下,撑不住了,道出了实情:那天姐夫请了蔡县长、卫生局局长、卫生院院长,我们在梦轩酒店吃饭。姐夫他们刚吃了三杯酒,就把我的工作定了。吃完饭,姐夫请他们去洗了桑拿浴。后来姐夫和我一块上街,他买了一件一万多元的裘皮大衣,一根金项链送给我。我说不要,姐夫说你工作了,总要体面些。再后来,他领我到了一家宾馆,包了个房间。说到这里,魏玉芬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其实,魏玉芬说到金大大给她买大衣、项链时,魏玉英就知道了事情的最后结果。此时,魏玉英骂道:“真是个畜牲啊!”她转过脸,又怒气冲冲地骂妹妹:“你就这么下贱吗?” 魏玉芬低下了头,过了好久,才抬起脸来说:“不就那么回事吗?我早晚要给人的。姐夫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世上小姨子和姐夫好的多的是。再说,他那么有钱,我干吗要拒绝他呢?” 魏玉英觉得这世界变得颠三倒四了,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为了金钱背叛了她。她气得抡圆胳膊狠狠煽了妹妹一记耳光。魏玉芬白皙的脸蛋上马上现出五道深深的指印。 魏玉芬哭着跑了。 第8章 乡长黄根林近两年一直郁郁寡欢,原来他几次升迁,每次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最近,他又高兴起来。县委组织部高部长找他谈话,言之凿凿地说将任命他为工商局局长。让他把手头的工作该了的尽快了了,了不断的做好移交工作。黄根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这回该是真的了吧,不会让我再白白空欢喜一场?” 高部长严肃地说:“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当然是真的。” 黄根林心花怒放。在他眼里,乡长与局长虽是平级,但不可同日而语,从乡镇到县城可是一个大台阶。当乡长再威风也仅是个乡官,城里的官儿哪个会把你放在眼里?黄根林把这次平调当作是一个大大的跨越,一个大大的飞跃,更何况工商局局长是个人人都羡慕的肥缺。 没几天,黄根林要当工商局局长的事传遍了乡大院。乡大院里头脑活络的人与黄根林见面时已不叫他黄乡长了,而都改口称他黄局长。黄根林甚是得意,在家还搞了个只有几个知心人的小型告别宴会。当然,真正的告别宴会要等调令来了,乡党委、乡政府要隆重地为他饯行。黄根林现在觉得一天比一年还长,他的乡长宝座——那张刚买不久的意大利真皮转椅似乎也像他老婆的脸一下老了,变得越来越不顺眼起来,他恨不得立马去赴任。 这天傍晚,黄根林准备下班了,高部长来电话说:“安心原岗位工作,调任的事以后再说。” 这回,黄根林真的发火了,他恼怒地问:“不是已经说得好好的了吗,怎么又变卦了?这不是拿人开涮吗?!” 高部长在电话里不客气地撂了一句:“县委已尽了力,你好自为之吧!” 黄根林还想说什么,对方已挂了电话。 黄根林气得把电话摔了。过了一会,他清醒过来了。高部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琢磨了半天仍满头雾水。当晚,黄根林驱车直奔县城,敲开了高部长家的门。 高部长对黄根林的造访似乎不很欢迎,打着官腔东拉西扯,就是没一句实话。黄根林死皮塌脸地硬缠软磨,高部长才像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话来:“你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哪!” 黄根林再问,高部长脸孔一沉:“刚才那句话我已是破例的了!” 黄根林回到家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得罪的那个人是何方神圣?他联想自己几次升迁都不了了之的事,肯定都是那个人从中捣的鬼。他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又想起高部长说的县委已尽了力的话,那意思是县委没有办法,上面有人阻拦,不然怎么能指挥得动县委?这上面的人必定是大人物。黄根林傻眼了,他这个小小的乡长,除了县里的领导认识外,其余的都是在电视、报纸上才能见上一面。他们也根本不认识他,而他又怎么能得罪着他们呢?突然,黄根林想起一个人来:金大大。 黄根林一拍脑袋,真是个猪脑袋,想了半天怎么没想到是他呢?金大大结交甚广,神通广大。他住着花园式的别墅,过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他的别墅每天都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达官显贵、社会名流是他的座上宾,有权有势方方面面的人物是他家中的常客。还有他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川流不息有求于他的人,就连社会上的混混儿也以结识攀附他金大大为荣,找一棵大树好乘凉。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威风八面、神气十足的人物。黄根林记得蔡县长第一次去金大大家时是他陪着去的。金大大对他皮笑肉不笑的,仅对他寒暄了一句。金大大不知是故意做给他看呢还是与蔡县长熟过了头,反正他的那神态、那架势比县长还县长,而蔡县长对他倒是像对上级领导一样,恭恭敬敬,脸上还堆着讨好的笑容。 黄根林现在又想起来他听说过的这样一件事:有一次省委严副书记来江华县视察工作,县委在江华大酒店摆了一桌上千元的酒席,县里的头头脑脑左等右等,连严副书记的影子也没见到。原来严副书记带着他的秘书到金大大家去了,仅仅吃了一顿金大大老婆魏玉英擀的面条。这种面条是六七十年代农村里再也普通不过的一种主食。做法也很简单:铁锅里放上水和青菜,一块煮透,再下擀得又长又薄一指宽的面条,烧透就把面条和青菜捞到碗里,放些猪油、酱油一拌,便算一顿饭了。黄根林小时候几乎天天吃、吃得要翻胃。就是这样的一碗面条,严副书记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满头大汗,还一个劲地直夸好吃呢。后来蔡县长对县委龚书记说,明天我们也这样招待严副书记吧?龚书记咧嘴一笑,笑蔡县长的糊涂,他说:“严副书记这是在吃面条吗?这是在吃”感情‘啊!“一时,吃”感情“这事便在江华县流传开来。私交好的,也不到酒店、宾馆胡吃海喝,在家自备家宴,到了最后,主人端上来的必定是”吃感情“——一碗自擀的油汪汪的青菜面条。前两天,黄根林在家举行的告别小宴会,也招待他的几个哥们”吃感情“呢。 金大大能让严副书记放弃千元一桌的酒席,到他家吃一顿普通的面条,他是个等闲人物吗?黄根林的肠子都要悔断了,当初自己怎么瞎了眼为石满江冲撞了眼下这个呼风唤雨的金大大?让金大大因此记恨了他。可谁能想到当初一条河沟里的泥鳅突然会变成一条蛟龙了呢? 黄根林又想起高部长后半句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哪。看来这个“铃”还非他解不可呢。 第二天,黄根林拎着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来到金大大家。金大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正在看一部外国片子。他身边围着三个人,金凤在给他按摩脖子,韩含玉在为他捶腿,魏玉芬正在喂他吃美国橙子。金大大见黄根林拎着烟酒进来,一挥手,三个女人立即退到一旁。 金大大站起身来,满面春风地握着黄根林的手说:“哟,父母官驾到,失迎了。”嘴上这么说,头扭向一边,看着电视上一对男女主人公在亲嘴。 黄根林恭恭敬敬地说:“早想来看你金总了,可一直瞎忙,今儿抽个空看看你来了。”说着把礼物放在茶几上。 金大大这才扭回头,说:“黄乡长怎么这样客气,到我这里还提着东西?把我当外人哪,还是怕我招待不起你?” “哪里哪里,金总别见笑,我是一点小意思哪。” “黄乡长找我什么事啊?我是交了税又遵章守纪的好公民呀。” 黄根林见三个女人在旁,不好意思直说来意,只嘿嘿干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魏玉英从外面进来,见到黄根林,说:“黄乡长,稀客呀。”说着,便为黄根林泡茶。 “谢谢,金夫人。”黄根林就和魏玉英拉起了家常。 金大大趁黄根林与魏玉英寒暄,对韩含玉说:“去,把你的公公叫来。” 不一会,石满江来了,他谦恭地问金大大:“叔,你找我?”石满江现在在金大大公司当门卫,他不知道金大大找他有什么事。 黄根林听石满江叫金大大为“叔”,心中一楞,旋即释然,这有什么关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呢。别说叫叔,只要金大大对我高抬贵手,让我叫他亲爹也行。 金大大对石满江说:“你看谁来了?” 石满江这才发现魏玉英身旁的黄根林,神情冷漠地说:“噢,是黄乡长。” 金大大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你陪黄乡长说会儿话,我有点事要去公司一趟。”说完,他朝妻子魏玉英递了个眼色,魏玉英就和金凤她们往楼上去了。金大大又对黄根林说了句“失陪”,就开着他的宝马走了。 黄根林见金大大把他和石满江晾在一旁,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现在,客厅里就剩下黄、石两人。黄根林就冲石满江抱怨起来:“你看看,当年我为你说了句话,开罪了金大大,弄得现在装孙子来求他,正是自找麻烦呢。” 石满江气呼呼地说:“你没有得到我的好处,你会帮我说话吗?拿人钱财,就得为人家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叫自找麻烦?” “你不来给我送东西,我会张嘴跟你要吗?” “亏你还有脸说呢,你装修房子的钱不都让我村里给你报销的吗?现在我下台了,没好处给你了,你就怨我了?” 黄、石两人在客厅里斗嘴,金大大在公司办公室套间的监控室内看着他们的录相。原来他家装有一套先进的监控报警系统,他家里里外外都装有隐蔽的监控探头,出出进进他家的人都被录了相。安装这套设备时,金大大对魏玉英说是为了安全考虑,他现在是树大招风,不定什么时候会有小偷光顾,有了这套监控报警系统就万无一失了。金大大实则还有他厉害的一招:凡是到他家来受他礼的达官显贵、有权有势方方面面的人物都被录了相,万一他们不听他的话或者他有什么麻烦事时,他会把这些录相带公布于世。金大大的想法是要风光一块风光,要倒霉就一起倒霉,要完蛋就一同完蛋,他有厉害的“杀着”,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呢。 黄根林在金大大眼中只是一只自投罗网的鸟儿。他叫来石满江,又故意离开,他要看看这两只鸟儿怎么个斗呢。现在、金大大在电视上见到黄根林怒冲冲地坐到沙发一头闷头抽烟,石满江气鼓鼓地侧着身子背朝黄根林坐着,一声不吭,好像在想什么心事。金大大便觉得老大的没劲。他想:当初你们有权勾结在一起时亲热得割头换颈,现在一个无权无势了,一个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就是人哪,没有了利益关系,这人他妈的还不如一条狗有情义呢! 金大大又拨了另一个开关,见妻子魏玉英和金凤她们在搓麻将。从电视里看,魏玉英倒一点也不比她们逊色,仪态万方、举止端庄,的确像个贵夫人。但她毕竟老了,女人一过三十在金大大看来已是“豆腐渣”了。韩含玉妆化得太浓,像个妖精,只是她床上功夫了得,比她们三个都强。不然,金大大早一脚把她踹了。金凤标致年轻、伶俐又活泼可爱。魏玉芬娴静又妩媚。金大大把这四个女人像面团似的捏到一起,真的花了不少心血,白发都添了好多根呢。当然,金大大知道她们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仍勾心斗角。他就无能为力,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不给他闹事,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金大大看她们搓了一会麻将,也觉无趣,便站起身来,他还要打发客厅里的黄根林呢。金大大当然知道黄根林的来意,那要看自己的心情和他的表现了。他伸手关了电视,返身回家。 “哟,金总回来了。”黄根林见金大大回来,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石满江也说:“叔,事情忙完了?” 金大大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嗯,还没呢。窗外两只鸟儿打架,一点也不好玩,没劲,就回来了。” 黄根林与石满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金大大在说什么。 金大大冲石满江挥挥手说:“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石满江朝金大大弯弯腰,便走了。他还没走出别墅的大门,又被金大大叫了回来。金大大指指茶几上的烟酒说:“这是黄乡长拿来的,这种公家的烟酒不抽白不抽,不喝白不喝。你以前是抽惯了不花钱的烟,喝惯了不花钱的酒。我呢,没你那个福气,而且我这个人还很贱,不花钱的烟酒抽了喝了会牙痛,喝酒抽烟都自掏腰包。所以,这公家的烟酒你拿去享用吧!” 黄根林被金大大奚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真不该拿这烟酒来,金大大什么没有,他会稀罕这吗? 石满江瞟了黄根林一眼,目光中含有揶揄,那意思是说你也学会了孝敬人?可惜马屁拍在马脚上了,让我白捡了这个便宜。他向金大大道了谢,拎着烟酒走了。 黄根林总算有了和金大大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忙说:“金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那年我得罪了你,一直后悔得要死,这都是石满江这个老东西害的。我知道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高抬贵手吧。” 金大大说:“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平民百姓巴结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你让我抬什么来着?噢,是抬手,我现在就抬给你看。”说着,金大大真的抬起手来,抬到与肩平。他问黄根林:“黄乡长,我抬到这个样子,行了吧?” 黄根林被金大大的嘲弄搞得哭笑不得,他一把拉住金大大,一块坐到沙发上。说:“金总,你别耍我了。我那个事你肚里是明白的,只要你给县里打个招呼就行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金大大厚嘴唇一咧,哂笑道:“你是一乡之长,管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问问我们有什么难处,解决一下我们的困难,这才是你的正经事。你怎么反而要我来过问你的事,还要我给县里打招呼,这岂不是本木倒置了?我算老几?我不过是个种种树、种种花的小农民。你呀,找错人喽!” 黄根林见金大大如此说话,知道他不肯原谅自己,心里一急:“金总,你大人大量,答应我吧!”说完,竟“扑嗵”一声直挺挺地跪在金大大面前。 金大大嘴角掠起一丝笑意,嘴上却说:“黄乡长,你这是干什么?让人见了多难看,快起来,有话好说。” 黄根林见金大大松了口,才讪讪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金大大的手机响了。金大大忙掏出手机:“喂,哪位?哟,是小陈秘书呀。什么,吕书记病了?噢,知道了。”金大大飞快地看了腕上的劳力士表一眼,“好的,我一小时内赶到,再见。”金大大说完关了手机。 黄根林知道县里的领导没有一个姓吕的,这吕书记是地委书记吕嘉声。他生了病,他的秘书竟会通知金大大,可见他俩深交的程度了。黄根林知趣地说:“金总,你忙吧,我改天再来拜访。” 金大大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真正的笑容,黄根林的一跪把他心中的积怨跪没了。他冲黄根林说:“你都看到了,我是猪鼻孔里插葱——装象。上面那些人都把我这个种花的当朋友,没法子哟。你的事嘛,安心原岗位工作,调任的事以后再说。” 金大大的后一句话竟然与高部长说得一模一样,但在黄根林听来,却是如雷贯耳,如奉纶音。这同样几个字,在两个人嘴里说出来,性质却完全不同。黄根林千恩万谢后,方才离开金家别墅。 金大大带着金凤赶往地委所在城市s市。在四个女人中,金大大最喜欢的人是金凤。金凤人靓、乖巧,小嘴也甜,该泼辣的时候又能泼辣,很适合交际,金大大外出便总带着她。这会,金大大开着宝马,金凤坐在他身旁。金凤说:“去看那个老不死干啥?上次他来我家时,他那双贼眼滴溜溜地老盯着我胸脯看,那样子像是婴儿要讨奶吃似的,真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 金大大拍拍她的大腿说:“世上的男人没一个不好色的,柳下惠坐怀不乱据我所知他是个阳萎患者。这些高官也是男人啊,他们对漂亮的女人岂能不动心?我还只有你们几个,他们不知玩过多少女人呢。这些与我打交道的官儿没一个是好东西。我的钱还是靠自己大汗出小汗换来的,他们呢?靠贪、靠捞、靠刮,发不义之财。别看他们现在高高在上,风风光光,把他们身上的皮一扒,他们便什么都不是!” “那你还和他们打交道掺和一气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些官儿在位上啊,有权势啊。我光有钱还不行,还得依靠他们,不然我那能这般风光?我的汽车能挂上公安的牌照、能耀武扬威?蔡县长他们能对我服服贴贴?黄根林刚才能朝我下跪?这还不是因为我上面有人。这上面的人呢我要侍候好,我和他们是相互利用,相互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你不喜欢吕书记这个老不死,可我还得要去探望他,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金大大与金凤说了一会儿话,便来到了s市第一人民医院。陈秘书已等候在门口。三人说说笑笑走进高干病房。吕书记正在和龚书记、蔡县长说话,见金大大来了,便把他们撇在一边,同金大大金凤说话。龚、蔡见状便告辞要走,蔡县长把金大大的车钥匙要走了,说傍晚把车还给他。 吕书记有气无力地对金大大金凤说:“人老喽,身上的零件也松动了,三头两天就生病,不中用喽。” 金大大与吕书记说了一会话,把一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塞到吕书记的枕头底下。 吕书记说:“你看你,小金,你每次来都这样,下不为例哟!” 金凤在金大大的示意下,削了一只香梨,坐在吕书记的床头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吕书记顿时来了精神,像个小孩似地吃得十分乖,嘴巴还吃得吧叽吧叽直响。这之前,他老婆还问他要不要吃梨,他直摇头呢。吕书记吃完,冲金凤笑笑,高兴地说:“谢谢!” 在去s市花园大酒店的路上,金大大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今晚他要宴请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打完电话,金大大对金凤说:“你发现了没有,刚才我给吕书记两万元钱他也没个谢字,你给他吃了几口梨,他就高兴地谢你了。这里面有学问哪。” 金凤小嘴一撇,说:“有屁个学问,他不就是见色眼开?” 金大大说:“不对,这里关键在于一个态度。” “什么态度?” “与这种官儿打交道要哄他开心,他若是对你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他会为你卖力办事吗?所以要像哄孩子似地把他哄高兴了!” 金凤瞪了金大大一眼,说:“那你不干脆把我也卖给他算了?” 金大大笑道:“所以那,你要乖,要让我高兴。不然,我真的要把你送给那个老色鬼。” “你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花园大酒店。不一会,金大大邀请的几个客人陆续来到。 席间,一番觥筹交错后,几个客人轮番对金大大吹捧。金大大也斜着眼瞟了瞟几张老面孔,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拿手发好戏,无非让他在生意上多关照他们一些,多赚他几个铜板。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金大大还是很受用。他给几个客人敬了一圈酒后,见蔡县长还没到,微微皱了一下眉,便对大家说:“我可以让蔡县长一个小时内赶来,他决不敢一个小时后才到,他像我养的狗那样听话,你们信不信?”几个客人乱哄哄地说:“相信相信,金总是大能人,谁敢不给你面子?”一个瘦长脸的客人酒已喝到七八分,他瞪着醉眼说:“你们信,我不信。如果蔡县长能在一个小时内赶到”,瘦长脸“啪”的一声把一万元钱拍在桌上,说,“这钱便是你金总的,如果差了个5分钟10分钟,那金总你要给我二万元。”瘦长脸知道江华县到s市一小时是无论如何赶不到的,除非坐飞机。但江华县与s市之间别说飞机,连条铁路都没有,瘦长脸是稳操胜券。别看他有些醉了,醉中他还不忘赚钱呢。 金大大脸色一变,嘴一呶,金凤立即从包中拿出二扎人民币丢在桌上。几个客人见了哄然叫好。金大大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老蔡,我在花园大酒店。对,一小时内你必须赶到。” 瘦长脸瞟着金凤扔在桌上的二万块钱,乐得眉开眼笑,仿佛这钱已是他的了。他高兴得太早,喝下三杯酒不多一会,蔡县长推门而入,离一小时还差三分种。金大大站起身来带头鼓掌,大家就噼哩啪啦拍起手来。瘦长脸一下瘫在椅子里,脸上一片死灰,像死了老母亲似的。 这时,金大大绕过几个位子来到瘦长脸身旁,拍拍他的肩道:“你以为蔡县长开的是破别克还是烂奥迪?你错了,他开的是我的宝马哇。所以你要输得心服口服。” 金凤听金大大这么一说,立即站起身来,纤手朝瘦长脸一伸,娇喝道:“拿来!”瘦长脸苦着脸乖乖地把钱递给金凤。金凤拿过钱又朝蔡县长一丢:“喏,拿着,这一万块是金老板赏你的。” 蔡县长毫不客气,把钱往西装口袋里一塞,朝金大大道声谢,把车钥匙交给金凤,又说:“小凤呀,你是越长越漂亮了。” “少贫嘴,你回家见了娘难道也会说她越长越漂亮?” 轰——,包厢内发出一阵大笑。蔡县长一点也不脸红,他笑得比别人还响:“好你个小凤,嘴巴比刀子还快!” 金大大笑着回到座位上,吆喝着说:“喝酒,吃菜!”他往蔡县长碟子里夹了一块穿山甲的肉。蔡县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金大大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说:“慢点吃,别噎着了啊,没人跟你抢啊,爷爷奶奶都吃了,这是留给你吃的啊。”一桌子的人又都笑了起来,金凤笑得倒在金大大怀里直嚷肚子痛。蔡县长一点不恼,反倒越吃越起劲。金大大等蔡县长把一口酒咽下肚,笑眯眯地问:“老蔡,最近官场上有什么趣闻啊,说出来听听,给我们几个哥们助助兴,乐一乐。” 蔡县长摇着硕大的脑袋,说:“没有没有,我肚里的货色都被你掏光了,再掏就剩几根肠子喽。” “你又在哄我了,我们有半个月没见面了吧。这半个月不知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什么事,快说,不说就饶不了你。” 蔡县长看看桌上有两个陌生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金大大拍拍他的肩笑道:“这几个都是我的铁哥们。出了这个包厢,他们都会把听到的话当屁放掉的。决不会再去嚼舌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蔡县长咕嘟喝了口酒,这才说:“趣闻没有,倒是有几句顺口溜,蛮有意思的。”说了这句,蔡县长只顾埋头吃菜,不吭声了。 金大大笑骂道:“我看你是找死啊,吊我们的胃口啊。小凤,把刚才给他的钱掏出来,别给这无心无肝的家伙。” 金凤立即去掏蔡县长的口袋,蔡县长死死地捂住口袋,脸憋得通红,从嘴里吐出了一块骨头,才松了口气说:“我说还不行吗?你们都酒足饭饱了,我肚子饿着呢。刚才路上飙车,还险些撞了个人,吓得心别别乱跳。现在我就多吃了一口菜,你们就不放过我。”蔡县长发了几句牢骚,才抹抹嘴,清清嗓子说那顺口溜:“”打破老婆终身制,建立小姨股份制,增加情人上岗制,完善姘妇合同制,引入小姐竞争制。‘还有一句二奶什么制我记不起来了。“ 金凤听后,想起自己的身份,粉脸臊得通红,忿忿地说:“你们男人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个是好东西!” 金大大和几个朋友听后却一个个大笑不止,说:“妙,妙啊,有趣有趣,真他妈的是一网打尽了!” 蔡县长沾沾自喜,面露得意之色,跟着大家一块笑起来。 临散席时,金大大把蔡县长拉到一边,悄声说:“你对龚书记说一下,黄根林那小子的事,就放他一码吧。我这个人不爱结怨,只要他认了错就行。” 蔡县长看看金大大,问:“吕书记那儿你要不要打声招呼?” “用不着,他的指示跟我的屁一样,放过就完了。” 第9章 大年初一,冬阳高照。江华县境内的卧龙山,一片银装素裹,群峰耸向天空,像一个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巨人默然挺立着。山谷空寂,不见飞鸟。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却是人声鼎沸,成群成群的人躬着腰,头顶着风,在积雪消融的山道上一步一步吃力地向上挪动着,他们是到山顶的寺庙里去烧香。 山顶上有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是江华县善男信女心中的圣地。这座建于唐咸通年间的大觉寺一年到头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不绝,据说寺庙观音楼里的观音十分灵验,但凡求什么都能得到什么。 金大大每年的大年初一必定要去大觉寺烧香。他在观音娘娘面前求子求福,求财运享通,求全家平安。他还许下宏愿:观音娘娘若赐给他一个儿子,他会给寺庙里更多的钱,让方丈信智给观音娘娘重塑金身。可几年下来,魏玉英、金凤、魏玉芬、韩含玉的肚皮依然平平。金大大拉着她们一个个去医院检查,却查不出什么毛病,金大大自己也很正常,但就是整不出个名堂。金大大千称心,万称心,就是这一点不称心,没有一个儿子,他偌大的家产传给谁? 这天早晨,魏玉英把去大觉寺进香的一应物品都准备好了,韩含玉穿着一件狐皮大衣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来了。不一会,魏玉芬也到了。她们一来,便问魏玉英道:“他人呢?” 魏玉英嘴朝东面的房间一呶,他和金凤还没起床呢。韩含玉、魏玉芬便去敲门:“快起来,天不早了!” 此时,金大大和金凤在床上正热火朝天地忙活呢。金凤一边浪笑,一边说:“你快点吧,她们来了。” 金大大一脸坏笑,说:“要不要叫她们进来一块干?” “坏种!” 金大大在金凤的粉脸上轻轻咬了一口,动作就一下一下地加剧了,金凤肆无忌惮地呻吟叫唤起来。 韩含玉、魏玉芬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立即把门擂得更响了:“该死的,今天上山去烧香,怎么能干这种事?那会求观音娘娘不灵验的呀!” 魏玉英默默地走开了。自从金大大一脚把她踢趴了三天后,她再也不敢管金大大的事。魏玉英有几次想寻死,但她舍不得女儿金枝。她的父亲也老泪纵横地对她说:“玉英,认命吧,好死不如懒活呀。”魏玉英就慢慢学会了容忍,容忍了韩含玉、容忍了金凤、也容忍了自己的亲妹妹魏玉芬。 金大大那晚用70万元镇住金阿桂后,索性在家为金凤留了一间房。金凤隔三差五地来,就堂而皇之地住在她的房间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金凤依偎在金大大的胸前慢慢走出她的房间。金大大立即在韩含玉、魏玉芬的脸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笑着说:“你们都是乌鸦嘴,我正在开荒播种呢。等会儿从山上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韩含玉冷笑一声道:“你都在小凤身上撒火撒完了,我怕你有心无力呢!” 魏玉芬忙说:“别恶心肉麻了,让他们快些洗漱,姐已在等着呢。” 不一会,金大大开着宝马,带着他的几个女人上山了。山道上,一条乌龙在慢慢地蠕动,三三两两的人群蜗牛似地往上爬着。金大大拉响警笛,呜哇呜哇地往上直冲。积雪在轮胎下飞溅,路旁的人们纷纷躲避,动作慢些的人身上溅满了泥浆。 “这是谁呀,一点都不讲道理,不是让得快,没准被他撞死了哩。”有人埋怨道。 “你不看看这车,全县都没有第二辆,县太爷也坐不起哩,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花木王‘金大大呀。“ “不就是有了几个臭钱,看他狂的,还响着警笛,我还以为是公安的车呢。” 有人接道:“这就是臭钱的好处了,有了钱就可以这么抖、这么威风。赶明儿你要有了钱,也弄辆车开开,也省得溅一身泥水了。” 于是山道上便有了争吵声,越吵越烈,被山风吹得很远很远。 这时,金大大驾着宝马已到达了山顶。金小弟和一帮干练的便衣警察早已等候他多时了。金大大一下车,笑容满面地对几个警察道声辛苦,又看了金小弟一眼。金小弟立即快步走过来,凑到他耳边说:“大总,我都打点好了,每人一千。”金大大便点了点头。金凤她们这时已纷纷下了车,朝金大大走了过来。 “那我们走吧。”金小弟见人已到齐,一挥手,两个警察便和他在前面开道,还有几个警察则拥着金大大他们浩浩荡荡地往大觉寺走去。 大觉寺门前,一片黑压压,那些早就来到大觉寺烧香的人们乱哄哄地嚷着,像是来赶集。许多人一宿未眠,上半夜就来到了大觉寺,为的是烧头香。以前,大年初一零时一过,大觉寺的门就开了。只要来得早,就能如愿烧上头香,求个好签。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个惯例破了,庙门要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开,现在是越来越晚了,八点过了,大觉寺的门仍紧关着。那些早来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把门拍得山响,但寺里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金小弟和几个警察仗着身强力壮,左冲右突地在人群中劈出一条通道来。金大大一行人在人墙中磕磕绊绊地走着,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寺门口。这时,寺门大开,门口顿时像炸了个马蜂窝,人们纷纷蜂拥而入。金大大等人被挤得东倒西歪,那几个警察和金小弟拼死组成了一个人圈,把金大大他们围在中间。突然,只见先前钻进寺里的那些人又跌跌撞撞地出来了,在他们身后,闪出十来个手执木棍的和尚,他们嘴里一面叫着:“阿弥陀佛,别挤别挤”,一面把金大大一行人一个个拉了进去。金大大他们刚进去,两扇厚重的寺门“咣”地又关上了,把人群和一片喧嚣关在了外面。 金大大和金凤几个人一字摆开,大摇大摆地往正殿走去。方丈信智领了几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他双手合十地打了个问讯:“阿弥陀佛,金施主近来可好?” 金大大大声笑着说:“托福托福,大和尚身体也好啊。” 信智微微一笑,把金大大一行人领进净宝,双方坐定。小弥沙献上香茗,金大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与信智敷衍了几句,便掏出一张支票放在茶几上,推到信智面前,说:“这张是十万元的支票,给寺里添些香火吧。” 信智一脸平静,波澜不起,双眼微合。但在眼皮一抬之间,两道精光四射的目光像两条火龙似的缠绕在支票上,仅一霎那,火龙倏然而逝。他又垂下眼皮,慢慢抓起支票,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接着,他把支票交给了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老和尚。信智开口说:“阿弥陀佛,大施主积德行善,你有善心,善心即是佛心。善有善缘,善有善报,大施主一定会有善报的。” 金大大哈哈笑道:“善报不善报那就快点,我求了几年儿子,到如今还没有一点影踪,我现在只要快些得到个儿子。” “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大施主不要着急,你积了这么多的德,菩萨会保佑你有一个儿子的。请随老纳来。”信智说完,站起身来,领着金大大一行人去各菩萨面前烧香磕头。 到了观音楼,魏玉英恭恭敬敬地摆着供品,金凤伸手拿起一个苹果,也往供桌上放。魏玉英“啪”地打了一下她的手,金凤手中的苹果就骨碌碌地滚到佛台底下了。韩含玉立即咬着金凤的耳朵说:“谁让你早晨就浪了?你浪了来求菩萨是不作兴的,要浪该求完了观音娘娘回去后才能浪呢。你以为洗了手就万事大吉了,你身子仍肮脏着呢。所以姐才不让你上供呢。”金凤被韩含玉这么一说,羞恼了,伸手一推韩含玉,“你滚开!”或许她劲使得大了些,韩含玉没提防,被她推了个仰八叉。魏玉英俏脸一板:“到这种地方来还不正经点!”魏玉芬娇笑着扶起韩含玉,又去捡金凤滚落的苹果,一个不小心,头却撞在佛台的脚上。这时韩含玉笑骂着扑向金凤。顿时,四个女人笑的笑、骂的骂、哎哟的哎哟,乱作一团。信智在旁,急急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道,“女施主,在菩萨面前不得喧哗,不得无礼。阿弥陀佛!” 但无人理睬方丈信智的话。金凤娇笑着躲到金大大的背后求他庇护,韩含玉不依不饶地要追打金凤。金大大哈哈笑着伸开臂膀,左手拥了韩含玉,右手从背后拽出金凤,也一把拥入怀。他在韩含玉的脸上啄了一口,又在金凤的脸上亲亲,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到观音娘娘面前,扯上魏玉英姐妹俩,五人一字摆开,“扑嗵”跪下。金大大说:“一、二、三。”他们才对着观音娘娘磕头如捣蒜。 韩含玉磕着头说:“观音娘娘,求你让我有个儿子吧。” 金凤轻声说:“观世音娘娘,你不要给她儿子,她有了也白搭,他姓石,金家的财产没有她的份。”接着,她又提高声音说,“观世音娘娘,你大慈大悲,送我一个儿子,我初一月半都给你烧香。” 魏玉芬说:“观世音菩萨,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女儿,生儿子是名气,生女儿是福气,女儿是娘的着肉布衫啊。我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魏玉英嘴里呜噜呜噜,声音轻得像蚊子嗡嗡,谁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金大大狂笑道:“好,好!儿子女儿我统统都要。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看在我每年烧头香的份上,给寺里大把大把钞票的份上,你就发发慈悲吧,满足我的要求吧!” 信智闭着眼,一边拼命地捻着佛珠,一边拼命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金大大临走时对方丈信智说:“如果我今年真的有了个儿子,明年我给你大觉寺20万!” 信智微合的眼中精光又一闪,说:“阿弥陀佛,原菩萨保佑你,善有善报——” 第10章 金大大天天过着风光舒适的日子。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的金大大却常常觉得总有些不舒坦,到底是什么不舒坦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直到有一天,蔡县长的老母死了,他去参加丧礼以后,才找到了自己不舒坦的原因:自己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死后不知道是不是还像活着时这般威风八面、这般神气十足? 金大大决定死一次,他要知道自己死后的结果,他要把人看得明白些,当然更主要的是把自己看的明白些。金大大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死的真正目的和理由,包括他最喜欢、最亲密、最恩爱的金凤。他只是对大家说他活腻了,要死一回,感受一下人生的另一番滋味。当然,他的死不是真死,是诈死。而且只有家人和他的心腹知道事情的真相。 魏玉英弄不清楚活得好好的丈夫为什么要诈死。是为了“死”后的丧礼钱吗?丈夫现在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肯定不是为了钱。她现在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丈夫的心思了,生活在同一栋别墅里,却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心与心的距离是越来越遥远了。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活腻了?魏玉英觉得丈夫真是吃饱了撑的,干什么事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诈死! 最先赞成金大大“死”一回的是金凤。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甜甜腻腻、风平浪静般的日子,他觉得金大大的“死”一定很好玩,也很刺激。她的生活仿佛是一幅风景画,现在要在这幅画上涂抹一层反差强烈的色彩,岂不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别人的想法金凤不知道,但至少金凤是这么想的。 韩含玉和魏玉芬对金大大的“死”也积极怂恿。她们成天像苍蝇似的围着金大大转,无所事事,弄桩事情做做热闹一番未尝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虽然要她们像电视剧中的明星那样,哭哭啼啼地演一场戏,但她们相信自己的脸蛋不比明星们差,能力也更不会差到哪儿。哭本身是女人的一种本领嘛,只要稍加发挥就可以了。因此,她们对金大大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地道道地演好这个角色的。 金大大见妻子魏玉英对他的“死”不起劲,如果金凤她们也反对的话,他便“死”不成了。没人配合捧场,他一个人怎么能演这场戏?现在他见金凤她们撑他的腰,剩下一个魏玉英他就好对付了。他对妻子说:“金凤她们都乐意了,你要好好带个头,拿出你做正房的样子来,把这件事情做好。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魏玉英没辙了,她知道丈夫现在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只好答应了丈夫。金大大又对女儿金枝说:“好好听妈妈和几个阿姨的话,不准乱说,不准乱跑,要做出爸爸真的死了一样的样子,要呜呜地哭。如果是你这个小演员没演好的话,爸爸一定会重重地责罚你。”金枝从小就怕父亲,金大大一吓,她很懂事地点点头说:“爸,我晓得了。” 金大大这才把他要“死”的事告诉了金小弟,让他和手下的一帮人操办这场丧事。 金小弟对金大大唯命是从,他是金大大的得力干将,金大大要摘星星,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搭梯子。他又是金家的大管家,金家的大小事情他都事必躬亲。他根据金大大的意图,特制了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这棺材横阔竖大,宽可以躺一个日本相扑运动员还绰绰有余,高足足有半人多高。棺材内部结构有点像船,分为三个空间。棺首装有一套监控设备,棺舱是人起居的地方,棺尾放有便桶。这样,人可以在里面吃喝拉撒,通过监控设备还可以看到外面一切的活动情况。棺材四周还有几个拳头大的出气孔。金小弟对金大大说,这几个出气孔用鲜花一插,就一点破绽也没有了。金小弟还在金家别墅外面的假山、花木、走廊,里面的厅堂、每个房间角角落落都添加安设了许多监控探头,布成了一张全方位的监控网,金家别墅内飞进一只苍蝇也休想逃过。 金大大对此十分满意,他见一切准备就绪,没什么疏忽、遗漏了,他就“死”了。 魏玉英、金小弟他们就对外宣布金大大突然暴病而亡。前来吊唁的人们来到金家别墅时,金大大已躺入了那口楠木棺材。 现在,魏玉英望着鲜花丛中的巨大灵柩,她知道丈夫金大大在里面看着这场丧事的录像,或许他还翘着二郎腿喝着酒呢。魏玉英担心的是,开丧出殡的时间快到了,但怎么收场呢?虽然丈夫临“死”之前说,到时他自有安排。魏玉英还是不放心,她望着外面几十桌吃喝的人,还有别墅里里外外等着吃第二席、第三席酒的人群,心里扑扑直跳。不知丈夫到时又翻出个什么样的花样,弄出一个什么样的恶作剧?她虽恼恨丈夫,可担心着他的身体,他有高血压、心脏病,在棺材里呆得时间长了会不会吃不消? 金大大坐在棺材里,还真让魏玉英猜着了。他翘着二郎腿喝着酒,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由他精心策划、自导自演的活剧的录像。他看得很仔细,看都来了些什么人。他结交的那些达官显贵严副书记、吕书记们没有来,他们只派了秘书来,送来了大大的花篮和花圈,他想这也不错了,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嘛,这也算给足我面子了。蔡县长冲着他的灵柩三鞠躬,还掉了几滴眼泪。金大大便乐了,哈,这小子还真的以为我死了呢,他是对我真的有几分感情还是他妈的哭他以后得不到我的好处了?金大大在人群中见到了黄根林,现在已是黄局长了。这王八蛋倒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他会记恨我呢。哟,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来了,看金小弟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白包包都快把他的口袋撑破了,这小子一定乐疯了吧?瘦长脸来了,咦,他本来是长脸,怎么这脸越看越长了?嗬,是不是为了那天花园大酒店那输了的一万块钱?呸,狗娘养的,你在我身上赚去的钱还少吗?石满江在灵前磕了三个响头。不好,一定是含玉这骚货告诉了他真相。但是,石满江站起身来时,呸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好你个老东西,原来你并不知道,还真以为我死了?是不是我让村民选了金阿桂当村长,你心里不服?还是我占了你的儿媳韩含玉?是你自己先与我结怨的嘛,我把你收留到公司当看门狗,我还看了含玉小婊子的面子呢。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金大大看着电视屏幕上金小弟上窜下跳,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唔,小弟的确对我忠心耿耿,这场丧事也多亏了他。他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前年?对,前年,他该续弦了。对,把玉芬给他吧,她年龄一年比一年长,成天围着我转也不是个事儿,她前面有玉英挡着,还有金凤这丫头呢。对,金凤、含玉、玉芬演得还真像,当真不比明星差。金枝这小丫头,让她哭,她为什么不哭?眼珠子还滴溜溜地乱转,是不是和她妈一样在心里记恨我?玉英,你背地里都对孩子说了什么?你怎么有这么多淌不完的眼泪?小凤她们说得没错,现在没有人,你还穷哭个啥,是不是真的盼我死了?我真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当然,这几年我对你确实差了点,夫妻之事也少了许多。但你老了,能怪我吗?你整天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有钱的男人哪个不像我这样?我没有休掉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男人呢,你就少落些泪吧。 金大大对这场丧事还是十分满意的。他看到别墅前面的一大块空地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轿车,密密麻麻,像爬满了成片的甲虫;别墅的里里外外花篮成堆、花圈如海,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许许多多前来吊唁的人把一座宽敞的别墅挤得水泄不通——金大大觉得这丧事排场极巨大、极气派、极显赫、极哀荣。 金大大得意极了,在棺内哈哈哈地发出一阵阵的狂笑—— 开丧出殡的时间到了。魏玉英、金凤、金小弟他们等着金大大的指示。魏玉英她们刚才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丈夫在棺内发出的那像公鸭叫似的笑声,现在过了五分钟,金大大仍没有一丝动静。魏玉英等得不耐烦了,拨通了丈夫的手机。金大大的手机开着,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接。魏玉英感到一阵恐惧,忙让金小弟打开棺盖。 金大大坐在棺内,但已鼻息全无。只见他把药举到嘴边,厚厚的嘴唇张开着,却没能把药送进嘴里。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还想把人看得明白些,把自己看得更明白些,不知他在死前看明白了没有? (全文完) 江苏省常熟市湖苑新村4区6幢503室 徐建昌 邮编:215500 手机13913626316 电话:0512——52735361宅52380377办 一群转业军人奋勇拼搏曲折坎坷的创业史:《第二次雄起》 一部中国现代版的《创业史》 一幅中国转业军人的人生画卷 一首中国转业军人的情感乐章 这是一部反映转业军人在第二次创业中艰苦奋斗、迎难而上的小说,又是一部反映转业军人情感的小说。 本书反映了一群转业军人们在第二次创业中各自的风采、各自的喜怒哀乐、各自多姿多彩的人生历程与命运悲欢。 这是我的长篇小说(正在连载)——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