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磐劫》 第一章 卧伏腮边泪,顷立苍茫峰 在浩瀚无疆的宇宙银河中,有一颗颇似上三角形状的星体,从太空望去,整个星体洁白晶莹,每年,星球上只有一个季节,冬季!无论白天或者夜晚,天空都会飘零着细碎雪花,如此日积月累,厚重的冰层包裹了大地与山川,毁灭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生灵及植被。这个星球上的人,将承载着他(她)们生命的这个母体,叫作“泪魄”! “泪魄”星球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人类聪明智慧的极限巅峰,但是星球上的种族数量,却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 星球上的每个人,不仅聪明而且骁勇、坚韧,他(她)们凭借着一项又一项的突破、钻研与发明,帮助“雪魄”度过无数大劫小难,甚至其它星体的碰撞袭击之灾。可是,“泪魄”上生存的这些生命体,却共同存有一种现今看起来致命的性格缺陷,那就是自闭冷漠! 人们不屑于相互沟通以及彼此言语的交流,他(她)们固守在自己封闭严实的内心中,天长日久,每个人都习惯了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过着事不关己的日子。初时,星球的掌权者,各族长老们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因为“泪魄”星球上拥有无尽能源,所以那个“上天的诅咒”并没有影响到先进科技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直到近十年,“泪魄”人口有减无增,每年葬在冰山上的死尸无数,可是接替的新生命却再也无有。因为自闭,人与人不再相亲相爱,因为冷漠,何谈爱昵繁衍! 只有“泪魄”最顶级的长老,才因世代禀承相传,知晓“自闭”是上天对这个星球生灵的诅咒!而这个诅咒再不解开,等待着星球和众长老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谁,能得到“内心的火种”,明白“幸福”是什么?那么“泪魄”的诅咒就可以解开,星球将会四季更迭,大地重新复苏,厚重的冰雪开始融化,而人与人之间也会相亲相爱,繁衍子肆! 可是,什么才是“内心的火种”?什么才是“幸福”?就连年岁最久的寿长老也没有答案,在每年一次的星球会议间,众长老们再次议论着幸福为何物时,还是面面相觑,不得要领。但慧长老的一句话,提醒了寿长老,“泪魄之人,许久未笑了”。 难道,“笑”,就是幸福? 难道,“笑”,就是内心的火种? 寿长老牵强的将嘴角向两边撇,但那份怪异却让其余长老连连摇头! 如果,做个简单的笑容,就能解开诅咒,那这诅咒还能称之为诅咒吗? 最终,长老们决定,在星球上选择一个人,将这个人送到遥远的时空隧道,或许在异世界,才有机会寻到“泪魄”所需要的火种! 时空隧道虽然早被长老们发现,但将人类送到那里进入陌生轨迹,这项实验从未真正去操作过,所以这一去,或许九死一生,又或许,就是死亡! 被选中的她,叫“泪无痕”,是睿长老之独女,她的父亲刚刚离世,在将睿长老遗体葬到冰山之颠后,她遵循父亲遗愿,请缨去做解开“泪魄”诅咒之人。 泪无痕静静躺在一个如冰般透明皎洁的水晶棺中,亲眼看着慧长老向她体内注入无色“机液”,随着“机液”的进入,泪无痕原本的血肉之躯开始渐变透明,与外围的水晶棺仿似一体。 注入她身体的“机液”,是整个“泪魄”近千年文明的精粹,这些精华在注入她肌肤血管时,就与她融为一体,无数发达的科技与智慧,所有古老的历史钩沉,都如平静趋缓的河水,流淌到她的大脑,被深深镌刻在记忆之上。而她自己,同时也被“机液”腐蚀了身体原形,化成被水晶棺保护的无形灵魂之体。 “机液”注射完毕,星球的主宰顶级长老手一摆,其他长老皆缄默而退。 “无痕,”顶级长老一开口,他自己内心都觉得别扭,因为好似许久,他都未对人讲过话了,就象刚学话的孩童,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生硬,象随时能咬着自己舌头般小心翼翼,“舍一身,救泪魄,你,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泪魄的救世主!” 形同透明人的泪无痕只说了三个字,却能听出来,她平日也是极少与人交流的:“开、始、吧!” 顶级长老听得出泪无痕言语中的灰望与诀别,他语气难得和善些叮嘱道:“机液,使你化成灵魂之体,它能帮助你附身重生,而水晶棺,会保护你穿越时空隧道,到达异世界!” 其实从泪无痕初生起,她的父亲睿长老就将她交给了族中姑婆抚养,周围每一个人都对她形同陌路,没有任何关心的言语或行为,从幼年到现在的三十岁,她早习惯了孤零零的杵在漫天冰雪中,等待每个晨出日落,感受着天地山瘠彻骨的冰冷。似乎出生那一刻,迎来的就是如同死亡般的日子。活着,与葬在冰山,有何两样?父亲从未对她尽过长辈之责,临了却还要让她去做所谓的“救世主”,星球上谁人不知,那时空隧道就象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黑洞,任何靠近的星体碎片都会被碾得粉碎。而今,这单薄的水晶棺,就能保护着她泪无痕进入异世界吗? 明明知道是去送死,泪无痕反而有一丝解脱,与其陈尸般在这个冰冷的星球闭气而活,还不如早些死去! 泪无痕神思游离着,顶级长老的法杖却毅然挥起,水晶棺腾空而升向天际外飞出。对于长老们而言,升起的不是泪无痕,而是这个星球被毁灭前,唯一的希望。 “泪魄”的长老们仰目伸脖,向苍穹而视,这些目光中,虽然仍是置之度外的漠然居多,但或许,明了原因及事态严重的他们,心底也藏了些许企盼吧。 遥远的冰山之顶,睿长老的遗体在透明的冰体中安详而立,他紧闭着双目,配戴法帽的头颅微向上仰,似乎在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对泪无痕呐喊:去吧,去寻找内心的火种,去寻找什么叫幸福,解开“泪魄”的诅咒,去吧,这是“泪魄”赋予你的使命!无论以后身在何地,处于何方,只要你得到内心的火种,“泪魄”就能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生灵融洽!只要你能得到幸福,那“泪魄”上的每一个人,就能够象你一样,得到幸福! 当太空出现黑色可怕的巨大漩涡,泪无痕知道,那就是时空隧道!回头而望“泪魄”,泪无痕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们的这个星球叫作“泪魄”,因为从遥远处看,它的形状就象贴伏在腮边的一颗泪珠儿,美的惊心动魄! 在水晶棺载着泪无痕入那漩涡时,这些“机液”告诉了她,原来,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泪魄”,先祖竟然来自一个叫作“地球”的地方! 人类的贪婪与挥霍,终结了一个星球的文明,因为智慧与科技,人类迁徙到了另一个星球,就是现在的“泪魄”。 庞大的地球时代文明开始陆续输入,与时空隧道中的力量形成一种莫名磁场,磅礴浩大的漩涡象恶魔舔舌狂噬,水晶棺渐有裂纹,外力的夹击使它再也不可承受而开始破损消融,泪无痕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向自己毫不留情盖顶而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在此时,她眼前突然一片刺目的亮,有漫天的雪花飘洒而下,甚至,泪无痕能真切感受到那晶莹的凉。 这不是幻觉!难道,她受完这些折磨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猛烈的撞击让泪无痕的灵魂之体在水晶棺破前一刹那失去意识,待昏昏然复睁开双目时,已经躺在一个空床板上,坐起身,泪无痕发现自己确实附了别人的身体,因为,如此瘦小的手脚和身板儿,与之前成年的她形同天壤之别,这副躯体,充其量也才十岁。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四处透风的破旧木屋,凭感觉,泪无痕知道这里不是原来的“泪魄”星球。 一个长袍男子本来背对她而站,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后,回头看向她。泪无痕不禁怔住,此人长须髯髯,颀长身形看起来清雅瘦削,最要紧的,是他那双夺目的星眸,盛满了琥珀般的璀灿,能令人忘记身处何等劣境陋室,似乎此人在何处,何处便是瑶池仙山! 泪无痕体内的“机液”告诉她,这男子的装束,与地球古文明中记载的相似,既然闯进时空隧道,泪无痕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何况,她本就对一切事物漠然,所以只望着那男子,以她惯有的沉默对待一切! 中年男子略微走近,用冷凛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凤天阙,上天注定,你这缕异世魂魄将会代替天阙立身于锦瑟王朝!”说到这儿,这男子看一眼略讶异之色的泪无痕,继续道,“你不必猜想我为何清楚你的来历,你只要记住,若要寻你心中所寻,二百年后方是时机!” 泪无痕走下床,已经变得身材矮小的她刚及窗檐,轻踮脚尖,她视线穿透未糊纸的方寸窗木格子,看到的竟是漫天遍地的雪。这种冰冷如死灰的绝望,顿时让泪无痕满心凄凉,没想到,穿越时光,她来到的地方,竟同“泪魄”一样,冰峰林立,雪花飘舞。 泪无痕转回身,冰冷而问:“这,是哪里?” “锦瑟王朝!天外雪山!” “锦瑟王朝?天外雪山?”泪无痕呢喃重复,却找不到历史上这个朝代的任何线索,看来,她不仅穿越时空,而且到了一个不属于“机液”所记载的历史的地方。 “现乃锦瑟王朝二百三十八年!”这中年男子似乎并不介意告诉泪无痕这里的一切,言语中还有几分交待的意味,“你来日功成艺满,自能下山离开此尘世隔绝之处!”。中年男子说完,指下床头一个小木箱道:“里面有我留给你的一本书册,将上面的武功学会后,就可以打开我布在雪山周围的机关结界,另外,箱内还有我凤家独门暗器情丝,你一定要熟练使用情丝,情丝一出,世人几无可挡,不得已时,情丝还可以自缚保命!” “因为,我的到来,害了你的女儿,对不起!”泪无痕言语中带着愧意。 中年男子闻言反而轻笑,他这一展笑颜,满室的寒冷如春意盎然,本来冰冷的一个人,霎时变得和善与宽容起来,他说道:“你不必介意,这是凤家的命,是天阙的命,甚至,是整个锦瑟王朝的命,自然,也是你的命!一切的因果轮回,均是命中注定,与你无关!” “我、的、命~”泪无痕再次看向室外入眼即是的洁白蔼蔼,从“泪魄”到此处,换了时空,换了年代,却维持着同样的冰冷与苍茫,难道,这真是她的命?! 中年男子忽又冷沉道:“我,就要走了,轮回昭示,锦瑟王朝与你,是分不开的!书册中有你的姻缘记载,这场姻缘是上天赐予的,你不可驳却!记住,劫与解,均在你意念间!” 中年男子没有骗泪无痕,他象一缕轻飘的烟,慢慢轮廓变淡消逝在泪无痕眼前。 “别走!”泪无痕向前一扑,却落了空。 又是她一个人了?就象睿长老将她留在那些面孔生硬的姑婆处,她当时那么害怕孤单的去扯睿长老的衣袖一样,“父亲,别走!” 无论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没有愿意留下陪她! 谁可以陪谁,谁肯陪伴着谁?! 泪无痕关上心窗最后一缕对人之情感的希望,出了屋门,天是灰白,地是苍白,她如苍海一粟,被困在不可见底的高峰上。没有任何道路通往山下,她怎么办?泪无痕痴怔自问,吃什么?喝什么?才能够活下去!若没有长老们交待的使命,她死了便死了,可是整个星球的人还在等着她去解开诅咒,难道费了这么多劲,最后,还是失败了吗? 天很快黑了下来,太阳在第二天升起,泪无痕在地上划了一个“一”字,隔天时,她在那个“一”字下加了一竖,日升月落,泪无痕在破屋的地上划着“正”字,计算着她来这里的日子,当她划到第十天时,她发现,她根本没有饥饿和疲惫感觉,而这个发现,让她终于伸出手,打开了那个中年男子留下的木箱! 第二章 岁月流磋,风雪摩挲 雪,失了魂,点点片片随风狂舞,只有白天黑夜交替更迭,告别着过指隙的岁月,告别一年又一年就这样不回首的离去,屋内寒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已然铺满,现在的泪无痕也已不再花费精力去记、去数一个个晨起夜息了。流年逝水与弹指一挥,哪个是永恒?哪个叫短暂?!恐怕,世人谁也无法说清楚。 没有人与泪无痕说话,雪山之颠远比“泪魄”星球萧瑟孤独,甚至一只飞鸟都不曾飞上来过,她象一个不死人,在白茫茫间守着小屋画地为牢!泪无痕本性木讷漠然,如今则更象一个冰人,从外到内冷得彻底,孤独到麻木,雪峰于她就是全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存活。 这天,朝阳再次升起,象往常一样的一个清冷晨曦。 泪无痕穿着中年男子留下的旧衣衫,站在悬崖边,感受着崖底吹上的冷风,她就象沉睡了千年之久,在今天终于醒了过来。双手向外平展,迎接着虚无,抑或,迎接着一切,泪无痕缓缓闭上双眼,突然,她身体倾斜,象个投崖轻生者向那不见底的深处直直坠去。 在坠落的速度下,风似无情刀刃刮着泪无痕的双颊,当失重之感不可忍受时,她身形诡异而提,如纵起扶摇的紫雁,轻若无物浮在半空,若朵飘渺留烟的云。 昔日中年男子所留木箱内的书册中,记载了精妙绝世的轻功,泪无痕此刻犹如翩然惊鸿,皎龙身姿穿透雪峰半腰环绕的朦胧云雾,到此二百余年,她今日终于破了男子所留的机关,走出了雪山之巅,踏进锦瑟王朝的尘世之路!当悠然落地那刻,泪无痕似从极度冗长的梦中醒了过来,却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远处尽管荒凉,但已经不再是积雪遍布怪石嶙峋,而是平坦,带着绿意的无尽平坦。可感慨过后,在这无垠的宽阔中,泪无痕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她应该迈步的去处? 见到了白雪之外的景色,泪无痕张口开始想呐喊,想要吐出这许久以来的寂寞与憋屈,还有日复一日的百年孤单。很哑很短的一声轻“啊”刚刚出喉咙,却卡在泪无痕的唇前,长久的独处让她早就不再开口说话,不是因为失去了言语的机能,而是,这二百余年沉默缄口的习惯,让她将心与口全都自我封闭的极为严实,现在要喊出声,她一时间竟然觉得极为无措不安。 算了,反正已经当了二百多年的哑巴,就这样继续哑下去吧,又有何妨呢。 泪无痕渐向南面方向走去,直到看见一缕炊烟。 她知道,来到这个异世界中,她终于可以得见这里的人了。是象二百年前那个诡异离去的中年男子一样吗?是否都是长袍加身,各个如散仙般逍遥飘逸,或者,是陌生的不可靠近的怪异? 泪无痕猜想着,边走近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三两茅屋相依,有山有湖,有鸡鸭各自嬉戏,低飞的鸟儿路过这里,在泪无痕头顶欢悦叫两声然后飞走。再远处山路上有抗着斧上山的三个农夫,吆喝着粗野的歌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花发婆娘,着一身粗布衣裙走出,看到泪无痕后惊叫一声,就傻在了原地。 这一切景象收在眼底,泪无痕有些唏嘘感叹,原来,这,就是锦瑟王朝的子民。这个花发老婆婆,就是她见到的实实在在的异世界的人。 “我的天,这就是天上的神仙吧!”老婆婆两步并一步的快走过来,不敢太靠近泪无痕,却一直围着她转了几圈,嘴里“啧啧”声音不断。 泪无痕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应对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能以她惯有的木然面对一切。老婆婆这一喳呼,附近茅屋中又出来几个女子,最大的四十来岁,最小的也是绾发的少妇年纪。 “嘻嘻,真是个俊公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画上人儿还好看的!” “我看就是神仙下凡!” “罗婆婆眼花了,哪里是神仙,分明就是个俊俏公子。” “真好看呀~” 最后夸泪无痕的那个女子顺带捏了下泪无痕的手,却低呼一声闪得极远,拍拍胸口道:“冰死了,冰死了,比雪还凉呢!” “好了好了,看你们这样,别吓坏人家公子了!”罗婆婆较严厉的一声让这行女子终于住了口,罗婆婆混浊的双眼满是希罕之色,欢喜堆在面上问泪无痕,“公子,打哪里来呀?是路过还是寻人啊?” 公子?泪无痕暗想,是呃,自己只是简单绾在头顶一个髻,不象这些女子的打扮装束,而且穿的也是中年男子的旧麻衣袍,似道非道的,可不就会让别人误会自己是个男子了。 泪无痕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打招呼,因为早已经遗忘,已经不适应! “那公子怎么来这里?”罗婆婆继续和善而问,这里是鲁城最北的村子,北的或许都不在官府管辖之内,来此处的人,除非投亲戚,否则就是迷了路。 泪无痕又轻摇下头。 “罗婆婆,”那个最年轻的少妇轻撞下老婆婆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这公子可能是哑巴。” 泪无痕当然听得清楚,她干脆点下头,承认不会说话的“事实”。 “真是哑巴?!”其余几个女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讶异着。 “呃呦~,”罗婆婆连连感慨,“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个人儿,竟说不出个话,咦?”罗婆婆又是一喜道,“看来公子能听到奴家们说话,是不?” 泪无痕点下头。 “还好,还好,”罗婆婆与其余几人互相庆幸着,仿佛她们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开心,“还好不是聋子!” 让人当希罕物儿瞧着总是不自在,泪无痕绕过这些人要离开,那些女子却追着她脚步,其中一个脸盘儿红通通喊着:“公子留步呃,前面百里都没个人家儿了!” 泪无痕脚步加快,最后干脆不管后面呼声快速远走。直到奔出数十里,她才略停下脚步,呼了口气后她回头一望,自然,此时不会有任何人跟着她了。 终于,安心了! 原来,已经不习惯和别人相处了,泪无痕感叹着,却很快,用麻木替代了这些许的悲戚。 当下,应该是寻找内心的火种,解开前世“泪魄”星球的诅咒,完成来异世界的使命,至少,成全前世父亲睿长者的遗愿,还了那人的生养之恩后,泪无痕想,做完那一切,她至少有资格可以选择怎样生活,哪怕是死亡。 继续向南,的确如罗婆婆所言,数百里地渺无人烟,施展轻功,泪无痕奔波了几日几夜,直到视线远处出现了连绵阴郁的森林。 渐行渐近,眼前的绿郁葱葱已经需要她抬头仰望,遮天蔽日的枝叶扶苏,向泪无痕展示着高大躯干的它们,已经在此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经历了几百年或许千年的风霜雨雪,颗颗参天碧树深扎在地底的根,向上天宣示着,它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捍卫袭击到这里的任何严酷灾害。 走进苍茂翠盖的森林,四周一下变得极为静籁,随着泪无痕向林子深处而行,越来越沉寂,越来越诡异,直到有野兽叫声突兀传来,才打破这层肃竦压抑,不过换作平常之人处在这里,只怕会更加恐惧害怕了。 踏浪凌波,泪无痕于枝叶顶端疾速飞纵而行,半日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古树参天的尽头之处。感觉到前面有许多人马动静,泪无痕疑惑的同时,从衣襟袍摆撕下一块布,蒙住了脸庞。之所以有这种举动,是因为她再不想让别人当稀罕物儿般打量她了,那种感觉真的太奇怪,太不自在。 果然,有密集的兵马在林外森严戒备而立,士兵身上的盔甲与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泪无痕虽然觉得疑惑,但自己刚从雪山上下来,这些士兵为了何原因在此处也不关她的事,单纯想法下的她竟然天真的要绕过而走。 “拿住此人!”随着一声冷喝,士兵队伍中一马领蹄而出,此人看装束象是领头的将军,长枪横持,眼神炯炯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杀!” “杀!” “杀!” 每一声齐唰唰的喊,都有无数士兵层层包围上泪无痕,长枪象滚成球的刺猬指向她,明显随时候命,在等他们的头目下令搏杀。 这是何意? 泪无痕知道没有时间让她考虑这些已经不再重要的原因,她现在要做的选择,就是施展轻功离开,或者与这些兵丁打斗,前者一定是明智的,她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所以不想沾染无谓的血腥与杀戮,再则,她不喜欢参与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东西,锦瑟王朝对于她是陌生的,这些士兵在此执行什么任务更与她无关,现在抓她,肯定也是误会,逃了也就逃了,若是真的相缠起来,万一露出模样,日后指不定会惹多少麻烦事出来。 所有念头不过眨眼间,随着那个将军的喝令,长枪暴雨散沙般向泪无痕无情而扎,只是长枪刺出的同时,士兵们眼前也失去了目标的身影。 “哪里去了?” “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鬼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更有甚者露出恐慌之色,马上的将军毕竟见多识广,大声说道:“都害怕什么?!刚才的事情,回都城后哪个敢乱嚼舌头,本将军先宰了他!一群没用的东西,继续给本将军盯着林子,出来一个杀一个,只要能剿灭蝎子林里的匪徒,你们各个都记一大功!每人赏银十两!” “是!” “诛匪徒!” “诛匪徒!” 一声声的震天吼士气十足,远去的泪无痕依然听得清楚,她边行边暗忖,原来那片森林叫蝎子林,这些士兵看来已经在那守候多时,竟将自己当作是林子里的土匪了。 蝎子林?蝎子是种对自己同类都会无情残杀的动物,泪无痕回首而望,那儿倒真是土匪藏身的好地方,外界难攻,匪徒易守,只是这位将军如此在林外死守,怕是根本不想用心,而是糊弄朝廷吧! 第三章 凤初涉世,凄遇落阳 经历了蝎子林外的变故,泪无痕竟开始想念雪峰上的日子,那里虽然孤苦,却没有任何的是非发生,在落寞与不安间,泪无痕还是倾向于落寞,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无依无靠的孤单。 接下来的路,泪无痕一直在回雪山与继续南行间徘徊犹豫,是去寻找内心的火种完成长老们交待的使命,还是先行到这儿,等有了更好的心理准备,能接受这个锦瑟王朝时再下雪山,反正结界被解,以她现在的功夫修为,上山下山已是易如反掌。 边傍偟边行走,到了一处城池,看着城门上头“向阳郡”三个大字后,泪无痕终于决定回去,回雪峰! 因为,向阳郡的城门外竟然聚集了那么多的百姓。 泪无痕已经掉头而走,却被身后一声声百姓的惊呼声和恐惧叫喊带动回了头,她看到的是一副惨绝人寰的景象。百姓们围聚成圆,中央是一个斩头台,已经有几个身首异处的尸体蜷缩在刑台上,剩下的囚徒,泪无痕目光过了一遍,还有七个,有男有女,最末了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娃,这孩子同那些大人一样,披头散发,凌乱发丝被风带动,露出满是鲜血的脸颊。 郡民指指点点,压低声音议论的言语随着越刮越疾的风送入远处泪无痕的耳中。 “李副将是个好人哪,朝廷怎么会这么狠,抄家灭族,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嘘,小声点儿,别让官家听到。法不责众嘛,总不能把全郡百姓都抓起来审,谁叫李副将当晚值夜,总得有人顶罪啊!” “李副将为人和善,百姓快饿死了,他能不睁只眼闭只眼?!官粮被抢就算怪罪到他头上,怎么能连累家人,唉~” “最可怜是李副将的娃哦,”一个老汉突然放开声音哭起来,旁边有人连忙去捂老汉的嘴,老汉边挣边用拐棍笃地道,“我这把岁数怕什么,衙门没用,早开仓放粮还用得着逼老百姓抢吗?拿李副将顶罪,没天理呃!李副将是个好人啊,他把自己家的粮分给老汉我,若不是恩人仁慈,我孙女不定就饿死了!” 此时刑台上只剩三个囚犯了,围戒的郡衙兵丁冲老汉方向怒喝一句:“不得喧哗!”随着兵丁的话音,刑台上又一次刀起头落! 天边汇集的乌云已经十分沉厚,压在了向阳郡的上空,风疾扑猛灌,沙土打着卷儿的向人们眼里吹,鼻中飞,此时,刑台上最后两个囚犯,一个浑身血污的女犯向男娃看了一眼,在老天的咆哮下,以这种简单无助的方式做了最后告别。 刽子手冲女囚脖颈处狠劲砍去,“咔嚓”脆响,人头落,尸身伏!男娃再不是木然表情,凄厉的一声“娘~!别走,别走!”让许多观刑百姓流下了泪,可是谁能阻止这悲剧的发生,李副将的家人,头颅颗颗滚落如此轻易而残酷,百姓们愤恨、怜惜、低咒,都是这场风雨来临前的沙子,朝廷不过揉揉眼,就能过去了。 男娃回头狠狠盯着刽子手,看着那刀举起,看着那刀向自己劈下,他眼里充斥着不甘,强烈的恨,或许还带着下一世的诅咒。 只是,幼小的心灵除了充斥着恨,还能做什么呢? 飞沙走石,狂风如虎嘶吼,八月初的向阳郡从未有过这种恶劣天气,难道上天看不过眼,要为李家惨遭灭门一事祭奠哭泣? 刑台上官府的旗子歪倒一片,刽子手的刀在这片狼藉中砍了个空。 李家的孩子呢? 向阳郡北边十数里,泪无痕放下了那个男童,刚才是她,称乱将孩子从刑台上救走。本来是一副漠对世事的性子,却最终出了手。为了什么?是男娃眼中的不甘屈服,还是这孩子身上脸上的血迹斑驳让她怜惜?不是,这两个原因都不是,因为男娃喊的那声“娘,别走!”泪无痕仿佛看到从小被睿长老丢弃的自己! “谢公子救命之恩!”男娃双膝跪地,劫后余生仿若浮云烟梦,他言语艰难,声音极其不正常的哑,每个字说出都象含着脓与血。 泪无痕本意将男娃撂下就走,男童这一跪倒没什么,谢她也是应该的,但他的声音?她转过头,看着男童,暗想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没成想这孩子说话也如此骇异难听。 男童似乎知道泪无痕想什么,咽口唾沫解释道:“公子,我的嗓子在牢里被狱吏用碱水灼哑,让公子受惊吓,是李落阳的不是,在此落阳向公子赔礼了!” 李落阳,这孩子叫李落阳?泪无痕看着对方幼稚的脸庞上,充满着沉稳悲戚的大人神色,心里没来由觉得唏嘘怜悯。 李落阳重重叩了个头,头不抬起,眼泪“啪啪”落地,毕竟是孩子呃,遭此大劫,终是哭了起来,他乞求着,“公子,落阳知道接下来的请求会让公子为难,公子能在众人眼前救出落阳,想公子定不是平凡之人,落阳希望能跟着公子,哪怕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求公子不要扔下落阳,求公子带落阳走!” 泪无痕断然摇了摇头,不可以,这孩子是可怜,亲眼面对家人一个个悲惨死去,可是她若真带了这孩子去,怎么和他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怎么可能带大李落阳。 “公子!” 李落阳急切喊着,边跪边向前走,拽住了泪无痕的衣襟。 泪无痕现在庆幸自己一直是蒙着面巾的,这让她有一种戴着面具躲在盔甲中的安全感觉,她不愿意面对李落阳单纯无辜的企盼眼神,也不愿意承担不属于她的以后的责任。 “公子!!公子!!” 李落阳呜咽低泣,头抵在泪无痕腿上,鼻涕和眼泪畅快流着,泪无痕此刻就是他唯一的发泄和救命稻草。 泪无痕无法,只能手指运气,在地上划下几个字,“我居住雪山,你无法跟随于我”!她写完后直直看着李落阳,一边隐隐担忧,对方如此年幼,可能识得这些字。 没想李落阳连连点头,“落阳不怕,公子但请放心,落阳能照顾好自己,绝不会成为累赘!” 泪无痕松口气,又写道:雪山极寒,你受不住! 李落阳嘴角渗出一缕血,边抹边急忙说道:“受得住,受得住,家父是个武官,落阳从小就习文练武,所以在牢里能熬得性命,遇见公子,可见是老天赐给落阳的缘份,公子,求您了,求您带落阳走,如若落阳在雪山受不了,公子再撵落阳不迟呃~” 泪无痕哑然,如果李落阳不是那么小,她也不会这样犹豫不决,她从刑台救下他只是一时冲动,此刻若真将这孩子扔下不管,那刚才救他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渐有吵嚷声音与脚步传来,看来官府出动了兵丁搜查李落阳。 泪无痕拿不定主意,她本来经历事情不多,此刻眼神反而充满征询投向了李落阳。后者虽然年纪只有五岁,却不是一般的聪慧,紧抓着泪无痕的袖管儿道:“公子,若您撇下我,我李家一门将满门皆灭,求公子带落阳走吧,公子!” 泪无痕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一切真是天意,事急所迫,还是先带着李落阳回雪山再说吧。 李落阳身体有伤,泪无痕携着体格幼小的他疾奔倒是无甚。李落阳自身体腾空飞跃开始,便被逐月踏浪的轻功所惊呆,飞过蝎子林时,那些守在林外抓捕匪徒的兵丁依旧在,只是这些人马虽多,此刻却都显得如同蝼蚁弱小,李落阳看着下方密集而立的颗颗大树,那些郁郁葱葱好象画师笔下豪迈的浓墨重彩呃,兴奋让他控制不住地大叫:“公子,这就是江湖上所言的轻功,是不是?” 泪无痕见李落阳欣喜,那颗麻木冰冷的心有一角柔软起来,她觉得自己救下这个孩子或许做对了,于是点了点头。 李落阳看到对方的沉默应答,已是惊喜,风吹着他乱如梗草的头发,脚下一切均呼啸而过,他就象一只长了翅膀的鸟,飞出了囚笼获得了自由!沙哑的声音开始畅响在半空:“我李落阳活着,我李落阳因为公子才活着,我李落阳一生一世都要跟随公子~!” 泪无痕施展着轻功飞越而行,不时侧目而视李落阳。一生一世,都跟着她自己,那就是说,以后这个孩子都与她呆在雪山相依相伴? 奇异的滋味萦绕在泪无痕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有些微的酸,有些微的担心与不安。 “公子,”李落阳突然有些悲伤,声音低哑自语着,“公子人这样好,为什么不能说话,幸好那些人没将我灼哑,否则公子多冷清~” 泪无痕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习惯开口,怕连个简单的词都会说得不顺畅。 李落阳又抱憾呢喃:“公子开不了口,落阳都不会知道公子姓什么了~” 蝎子林被甩在身后,泪无痕怕速度太快吹坏了李落阳,于是飘然落地,李落阳身体稳住后,泪无痕再次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开了开口,那“泪无痕”三个字硬生生又被压在唇中。 “公子,咱们何时到家?”李落阳使劲抬着脸庞而问,泪无痕这时发现,他的一双眼睛非常漂亮,睫毛也很长,只是这些俊俏全被血污的脸颊夺去光辉,只剩下狼狈与落魄了。 一个“家”字让泪无痕的心倏然低沉,家?她的家不在这儿,不在这个世界,不在这个叫作锦瑟王朝的地方,而是另一个时空,那里所有的人都姓“泪”,一个“家”字让泪无痕发现,她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记忆都在经年累月中变淡变轻了。一个“家”字如记石块儿,投进泪魄的苍白时光,击起了涟漪后却因为两百年的久远,扩散出来化成虚无飘渺。 前世甘心忘却,泪无痕心里有丝轻松游荡,又想到她现在占据的这副身体,恐怕才是最无辜的。没有缘由,泪无痕在地上写下几个字:我叫凤天阙! 是呃,她不再是泪无痕,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叫凤天阙,她也只愿做凤天阙,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全新的人生历程!她所欠前世的,就是寻找内心的火种,寻找幸福,等还了这些债,她就要象个人一样的生活。 和,身边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一划过,泪无痕指尖微微触动,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想法的同时,她指端勾着的,是李落阳冰凉干瘦的小手。 “公子,凤公子,凤公子,呵呵~”李落阳笑起来,嗓音更加难听。 泪无痕点点头,她视线投向远方,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泪无痕,她,叫凤天阙!并且,永远都叫凤天阙! 第四章 孺子成材,未卜喜悲 十二年后。 戚戚夜歌,黄泉无喉。 瑟瑟枭鸣,落阳尽头! 乍听这首歌谣,不明所以的外地人,的确不知其内含义,但鲁城的百姓就不同了,如果有哪个孩子不听话嚎哭,只要大人一哼叽这两句词儿,孩子保管立刻老实闭口。其实令人害怕的不仅是听起来悼丧的词,还有词谣中的那个人名。 落阳尽头,指的就是李落阳! 其实李落阳杀的大多是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但他令人惊悚骇然的屠杀方式,却让人不忍目睹,不敢苟同!凡是被他诛杀的官吏或富绅,无不被满门而灭,且各个死状凄惨,面目皆被打烂成肉泥,喉咙被硬生生整个挖掉,每具尸首都象被野兽撕裂般不成完整。所谓罪不及老幼,虽然李落阳杀的那些人,都是老百姓平日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的,但这些人的父母及幼子,却不一定罪及致死。 官府一直悬赏通缉,但却无从下手,谁也没有见过李落阳的真面目,不知道他的来历行踪,他的年纪、模样,只知道每次屠杀一户人家后,他总会在这家人的内室墙壁上,留下“蝎子林李落阳”六个血腥大字! 蝎子林,顾名思义,是个危机四伏,阴森可怕的地方,它绵延百里,在盘综错杂的枝藤缠绕下,阳光不可照透,林内终年潮湿阴寒,蛇蚁成行,野兽肆虐。 蝎子林位于锦瑟王朝鲁城的极北端,气候恶劣,一年之中七、八月份稍暖,其余,都寒冷无比。锦瑟王朝悬挂于宫廷的版图中,蝎子林三字被红朱砂重墨而圈,因为整个王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人不晓蝎子林是个土匪和杀手汇集的地方,没有任何官员敢对此地统治管辖,朝廷先前也派遣过兵力对此处进行肃清,却全都无功而返! 这里的夜,比其余地方来得早,呼啸了整天的北风停歇下来,浓重的云层压在蝎子林上空,眼见着,又是一场雪将要覆盖于此,而上场雪,仍铺在林子四处,如棉被般裹着地面。 白日叫嚣不停的野兽,此刻全部龟缩躲避,似乎有某种力量,能让它们惊恐、颤粟,偶尔有野狼的幽绿双眼在某颗树后窥探,随即惧怕什么般又掩藏起来! 一匹脱缰的马打破了林子里压抑的萧寂!敢在蝎子林中纵马奔驰的人,想必也不是善类! 这匹马极其高大,踏着蜿蜒的林间夹道拚命奔跑,它身上还驮着半截人的尸体,只有下半身,马腹左侧尸身的肠肚乱淌,随着奔跑起伏,右侧那双人腿极度骇人的一悠一荡。 刺鼻的血腥气味被奔腾的马蹄肆扬! “嘶~!”高头大马一声拖曳的惨叫,它明显被突袭的力道击中,直直飞出丈许远,然后四腿抽搐,口鼻泛出血沫子,与它背上的尸首一样,命归黄泉。 轻飘飘于枯藤树梢跃下一个七八岁孩童,两个小髻扎在头顶两侧各自朝天,身上的小红袄与雪地映目的血迹混成一体。他边向自己掌心吹口气,边一副天真模样歪头调皮道:“真不经打,跟纸糊的一样!” 忽的有疾风吹来,如幽灵般的身影到此刹然止住,一个挺拔身材的少年出现在顽童身侧,他虽梳着男儿髻,距离弱冠之年显然还差些岁数,一双狭长的凤目嵌在英眉下格外吸引人,只是闪烁着暴戾凶狠的光芒。少年左侧脸颊有条骇人的长条疤痕,看疤痕的颜色,明显已经落下许多年,但更令人恐怖的是他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还连着半边儿肩膀。 少年森然一笑,夜枭般怪异的碜人声音刚发出,便震下些许树枝上的沉雪,“小摇,再不好好练功,你这辈子就只能杀马了!” 小摇嘻嘻一笑,脸上可爱的酒窝与那单纯的开心,绝让人想象不到他刚刚凶残得屠杀过一匹马。他双手鼓拍,跳脚而笑:“李落阳,你象我这般大的时候,怕还不如我!”说到此,他神秘兮兮递给李落阳一撂银票,踮着脚尖儿凑上对方耳畔道,“我从这人马鞍内找出的,”他打量下李落阳手中人头,面上露出些许不自在道,“李落阳,你不用每次都把人打成这样儿吧!” “谁让他自不量力,抢我的生意!”李落阳白牙一露,干笑的两声好象地底冒出的鬼叉罗煞般碜人,他啐了一口继续阴狠道:“小摇,你要记住,在蝎子林里打混,若不能做老大,还不如滚出这个地方!”说完,他将银票往怀里一掖,说道:“我就是要将他的人头挂在林子入口处,让所有到这儿来寻买卖的人看看,以后,想在蝎子林里求杀人生意,大小都得通过我李落阳点头!” 李落阳说完,身影飞纵向林子入口处奔去,小摇知道自己轻功差得太远,干脆不去撵,在原地侯着。片刻功夫,李落阳两手空空回来,显然人头已经被他放置好。 “李落阳,”小摇扬着笑脸道,“那些银票,你可得给我留些!” 李落阳猛地低下头,凑到了小摇脸前,吓得后者往后倒退一步道:“李落阳,你做什么?” “该是我问你做什么?”李落阳说道,“你小小年纪,要钱财有何用?” 小摇露出活泼灿烂的笑,虎牙与酒窝相称下,显得他更加惹人怜惜,他掐紧腰两侧大声说道:“当然有用,小摇长大要娶媳妇儿的!” “哈哈哈哈~!”冲天的枭鸣与终于飘洒下的漫天雪花同时激荡在林间,李落阳忽的收住笑音,声音沙哑道,“这些话,你还是与公子说去吧!” 小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道:“爹爹好是好,就是不会开口说话,李落阳,我长大了绝不会带着媳妇住在那冰冷雪山上!” “说了多少次,公子不是你爹爹!是我与你的救命恩人!”说到此,李落阳脸颊上的伤疤开始抽搐作痛,旧日那些让人憎恨的记忆如舌舔刃般再次割锯而来。 “公子就是小摇的爹爹!就是就是!”小摇嚷完冲李落阳一吐舌,调皮得做了个鬼脸。 李落阳无奈摇头,紧闭薄唇,一弯手臂,夹起小摇风行般向林外奔去。他边行走边想,公子当年不但救他一命,还教授他绝世武功,若非遇到公子,他早已经是奈何桥上的一名小鬼儿,所以,此生甘愿为奴为仆,他也要报答公子这份恩德。可是,公子需要什么呢?这么多年,与公子在雪山上相依相伴,共同修习武功,除了知道公子叫作凤天阙之外,其余别无所知。甚至,公子的相貌,都始终未在他与小摇面前显露过,公子一直以白巾蒙面,唯一的交谈方式就是用他那纤雅的手指随意写下寥寥几字。风吹雪无痕,但凤天阙曾经写下多少言语,李落阳都记得极为清楚。 自跟着凤天阙,李落阳从未要求过什么,饿忍着,冻受着,病抗着,想到凤天阙的确不会照顾别人,李落阳被风吹过的唇角顺势展开一丝温暖,这是作为杀手的他极少有的。 “李落阳,你笑什么?”小摇歪头打量而问。 李落阳依旧风行电驰,生怕小摇回头在凤天阙那里乱学些舌,便打岔道:“笑你偷摘公子面巾!” 小摇嘟囔道:“你不觉得爹爹奇怪吗?爹爹眼睛那么漂亮,却总遮着脸,难不成,我们一辈子也不知道爹爹模样?” “你才多大!”李落阳冷哼道,“就敢说一辈子!” 小摇更加不理解神色问着:“李落阳,你就真的不想看看爹爹模样?”说到这儿,他察觉到对方神色不悦,便改口道,“好好好,是你就真的不想看公子模样,行了吧?”不过说完后小摇又自言自语低声道:“叫爹爹不应该吗?公子就是爹爹!” 李落阳一时无语,象是想着很多心事,只有他自己明白,越是乱了的心,越是无迹可寻,直到雪山近些,他才回了小摇刚才的问题:“公子自有他处事道理,他不愿意将面容示人,自有原因,不管公子容颜如何,在我心里都是一样!” 雪山矗立大地,如一座傲然宏伟的女神,腰系薄雾,头顶苍云。此山极为险峻,乱石当道,风雪终年肆虐不止,从山下仰头观望,视线被烟雾所阻,是看不到山顶的。此山虽属鲁城境地,但由于位置极其偏北,加之来此必须穿过蝎子林,所以官府并不对此地驻兵辖管。 怪石森布的山峦,好似世外之地,顶端的厚雪琳琅间,有个貌似道观的小院,突兀的座落在这种绝境之地,实在让人不敢置信,不过,对于现在爬上雪山的李落阳与小摇来讲,看到这个宅子,就象是回了家般踏实。 小摇每次都是由李落阳背负着上下山,刚从李落阳背上溜下来,他就在门口轻唤道:“爹爹,爹爹~” 第五章 险峰送奇芭,情义述天涯 小摇在门口轻唤,奇怪的望眼李落阳,若在平时,他们一踏入这院儿,凤天阙就会启门让他们进去了。 李落阳察觉有异,轻一推门,一股如巨山压顶的力量刹时突袭二人,李落阳与小摇一边一个狼狈滚到两侧雪地,而那扇本不结实的屋门,已经碎裂无数,零散地面各处。 李落阳一个起身跃进屋内,麻衣素袍的凤天阙头绾松髻,面巾蒙面,背对着门口盘膝静坐。 小摇捂着胸口进来,嚷道:“爹爹,出了甚事啊,小摇的小命儿刚才差点儿丢了!” 李落阳一个眼神示意小摇,二人缓缓围上凤天阙。 凤天阙带李落阳回雪峰已经十二年,但她面巾上的眉眼没有丝毫风霜之色,就如同她之前度过的那二百余年一样,岁月对于这副身体来讲,似有可无!除了偶尔下山寻找内心的火种时候,凤天阙已经遗忘了自己曾经叫“泪无痕”,选择忘却,不一定就是逃避,更多的,是重生! 此时,凤天阙双目微闭,稍一扬手制止了李落阳二人接下来的询问。 满屋皆寒,由于置身山顶,呼啸的北风鬼哭狼嚎着如利箭凛冽而入,任何常人都无法在这种环境里停留驻足。凤天阙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冷,在她轻一举手间,刺骨入髓的寒僵之意更加挥发的淋漓尽致,李落阳与小摇不知不觉间脚底生风,仿似身卧玄冰! 好半晌,凤天阙才睁开双目,她刚起身,一直等待的李落阳与小摇赶紧上前,小摇早收敛了顽皮的笑,大着胆子上前揪下凤天阙干净无染的衣袖,小心翼翼口吻道:“爹爹,你是不是受伤了?” “胡说,”李落阳恶语而斥,“世上还有谁是公子对手?!” 凤天阙抚下小摇圆圆的脑袋,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小摇却满脸绽放笑容,象得到偌大奖赏般开心起来。 “爹爹,”小摇讨好语气说道,“今天我拣到好多银票哦,李落阳!”小摇佯装大人口吻命令着,“快把银票给爹爹!” 李落阳边从怀中拿出那撂银票边讽刺道:“是呃,你了不起,若不是我先宰了那人,这便宜能让你这个幼娃拣到!” 凤天阙稍举右手,微竖食指左右一摆,打断了李落阳的挖苦,也拒收了那些她用不着的财物。不知道为什么,李落阳一阵窒息,只觉得公子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舍不得移目,而最近,他也越来越喜欢盯着公子看。李落阳从跟随凤天阙起,就没再读过其余的书,他常听鲁城内酒馆儿内说书的提到哪个女子风华绝代,哪个姑娘艳惊四座,哪个妃嫔倾国倾城,这些冰词雪赋到底代表着怎样的美丽,李落阳不清楚,但李落阳想,倘若那些书段子中的女子见到公子,定都会羞愧钻入泥里,因为她们会叹息白为女儿身,根本比不上公子一个淡然的背影。 只是,公子太清冷、落寞。 云,随着东边泛亮,开始迅速集聚,沉重得象马上要压下山来,遍地的雪,洁衣广披银被,发着灼眼光芒。 三人缓行出门,凤天阙冷眸凛扫下四周,示意身后二人止步。选择了稍空旷的宽敞处,凤天阙猛地挥舞宽袖,拳脚叠峦交纵,如行云流水般演练起了招数,她的衣衫随着动作起伏翩然似蝶,指腕柔刚相迭下,仿佛有把无形的剑于她手中穿梭起舞,尽管每套动作略显飘浮花哨,但招招式式却直接取人性命的毒辣。地面的浮雪被凤天阙真气带动,时而如银虹,时而如白练于她周围贯穿,与她松鹤之姿的清冷身形相称,更显得出尘脱俗,优美至极。 李落阳与小摇目不转睛仔细看着,直到凤天阙身体在苍穹半空如花瓣旋转,轻盈盈以单只脚尖飘然点地。 “爹爹,真好看!”小摇拍着两只小手欢娱叫道,却惹来李落阳一瞪,后者沉声道:“这套功夫,眼生得紧!” 凤天阙轻一颌首,向李落阳表示赞同。 “如果此人功夫真如公子刚才演练的那般精进,确是世所罕见的高手,” 李落阳捏着下巴,边思索边道,“单看提气运力,与咱们自家的修真之数如出一辙,若从路数来看,这份出尘夺姿的飘逸之风,与飞雪堡又有七分相似,不过飞雪堡行事从不越过蝎子林,更别提这雪山之颠了!” 小摇不解插嘴问道:“李落阳,你与爹爹打什么哑迷?” 李落阳沉下脸,不尽悚粟意味道:“公子与外人交手,伤了元气,刚才是给咱们演示那人的武功,小摇,你要将这些功夫记住,以后遇到身怀此类功夫的人,心里也好有个数!” 小摇挥着拳头,气愤道:“爹爹,我开始还当说笑,原来真有人敢与你过招,哼,我看这人也没啥,不过花拳绣腿,样子好看而已,小摇日后看到此人,定与他比个高低!为爹爹争气!” 凤天阙依旧缄默,这些年,不是她故意装哑不言语,而是她发现自己真的不再习惯开口讲话,李落阳从来不要求她照顾些什么,小摇从她救回来那刻,就一直由李落阳照顾,所以用言语交谈这种方式,对凤天阙来说,已经成了被风摧残过的纸灰,刚刚涌上开口的冲动就没了痕迹。此刻听了小摇忿忿然之辞,她右手食指凌空勾勒,转眼,雪地上映出几个字。 此女用毒! “是个娘们儿?用毒?!”李落阳极其讶异一呼,小摇也摆出莫名神情,李落阳这些年在江湖上算见过些许世面了,凤天阙向其面容上淡淡扫过一眼,知道李落阳未能参透对方来路!她转身向屋内而回。说实话,那女子功夫虽然轻巧,却是没甚内力,不过在凤天阙没防备下扬洒巨毒之粉,才使她气息有岔,险些吃亏,而今看来,继续修炼武功并不是半点无有意义。 天终于明了,但雪,也开始扑天盖地。风打着旋儿嘶嚎呼啸,很快,临门窗的地面都积上了雪,而光床板上的小摇正酣然入睡,他身上搭的,是李落阳早前在鲁城买回的宽大棉袍。凤天阙与李落阳的内功均深厚,不需要这些保暖的外物,小摇毕竟年幼,所以屋内一切吃食用给,大部分都是给这孩子准备的。 凤天阙与李落阳对桌而坐,很多时候,这个陋屋中总是安静与沉默居多。小摇梦中啜泣两声,凤天阙眸中对外界一切的疏离与淡漠,此时稍有变化,只是那层怜惜刚刚浮上,又被木然的冰霜之色掩盖。这一切看在李落阳眼中,他掌心环绕一个盛满雪的茶碗,内力驱使下,雪很快被加热融化,碗面热气腾腾中,李落阳失神而想,凤公子,何时才能如这碗冰雪,被他捂热?!迷乱之思很快让他心里一阵火烧火燎,直到双颊赤烫,李落阳才觉得不对劲,不得不靠亲人昔日被执刑的记忆才能压下,目光森森,他轻声问道,“公子,那个女子,您是怎样碰上的?” 凤天阙微微抬眸,青黛远山,她眉心一抹绝世的凄艳如记猛锺砸向李落阳,致使那颗才静下的心再次狠狠抽搐而疼,李落阳装作起身,临窗背对凤天阙而立继续问道:“莫非~公子瞒着落阳下山了?” 凤天阙走到李落阳身旁,轻点一下他手腕,然后出了木屋。 李落阳紧紧相跟,凤天阙几步梯云纵,向远处另一山头飞越而去,她如脚踏云朵的仙人逍遥而行,李落阳轻功不弱,但比起凤天阙的随意轻松,却明显相差太远了。他脚下逐云赶日,咬着牙不使自己松懈掉步,终于,凤天阙在前方停住,李落阳提气跃身上前,凤天阙目光浅浅赞许点了下头。 李落阳面上未有什么,心里却受了莫大鼓舞的激动,这些年,他最开心的事就是公子对他武功精进的褒奖,哪怕如眼前这样一个淡淡的示意,李落阳也无比珍惜的将它们深藏心底,铭记镌刻。 凤天阙所站的前方,是一处断崖,若大着胆子往下瞧,壁立千仞,视线阻挡在遥不可知的黑暗里,李落阳正奇怪为何来此,凤天阙却一携他的腰际,二人投石般向崖下疾去。 “公子~!”李落阳有些负荷不了急速的坠落,心高高提着正难受间,凤天阙真气扶送,二人落脚于一处突兀陡峭的怪石上。 一朵碗大的纯白色花朵正怒放着,它周围被蜘蛛网般的白丝笼罩,象被缚在了一个茧中。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雪莲?!”李落阳兴奋难抑,看到凤天阙点头后,他本来难听嘶哑的嗓音有着轻微颤抖,再次道,“是雪莲,竟是雪莲~”。 人们都说在至寒至险处盛开着雪莲花,从长成、花开到蒂落,需要三十年,传说归传说,真正眼见此花之人,寥寥无几。雪莲是修习武功之人进补的良药,不但能治愈奇疾旧伤,还能增加内功修为,实在是江湖之人梦寐以求的奇芭! 凤天阙见李落阳如此兴奋,轻握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缓缓逐字写道:雪莲送你!以后习武,切忌勿贪! 李落阳一怔,他没想到,他修习内功因急于求成而强走真气,以致气血混乱差点走火入魔的事,凤天阙其实早就知晓,原来,雪莲竟是公子要送给自己的。 李落阳看着雪莲外那层包裹成茧的白丝,喃声道:“公子,这是暗器‘情丝’?它一向不离你左右,如今您却用它来为我护住雪莲,这么说,与那女子争斗就是因为这朵雪莲花?” 凤天阙点下头,紧接一提李落阳,二人回到崖顶,她这才在雪地上抒写几字解释道:“雪莲蒂落,还须一月!” “公子!”李落阳双膝跪拜,凤天阙待扶时,他却言语悲凄道,“公子,李落阳何德何能,蒙公子一再相救,这份恩情,落阳只怕割肉剔骨都难以相报!” 凤天阙将李落阳搀起,此时风雪皆停,尽管山顶四处乱石怪布,但在银雪素装的包裹下,倒也别致好看!她目光延伸到远处的虚空,是一如既往的止水清淡。四周静寂,凤天阙不知道,她于苍穹下静谧的肃立,落在李落阳的眼底,是怎样的一种至绝尘世的圣洁。 很多时候,刹那的惊艳足以悲彻一生! 李落阳恨不能穿透对方那双冷若冰霜的澄澈双眸,去洞悉那颗冰玉般的心里,究竟掩藏着怎样的玄机?! 第六章 缘来如是,缘去如风 二人回了木屋,小摇恰揉着双眼苏醒,“爹爹,李落阳,你们做什么去了?” 李落阳咧开嘴角,上前轻拍小摇脑袋,畅怀而笑:“你年纪不大,管的事儿不少,睡足了?咱们下山!” “又下山!”小摇不情愿看向凤天阙,下了床板央求道,“爹爹,今天小摇想留在这儿,明日再离开好不好?” “山上太冷,你呆久了又要生病!”李落阳说的是实情,小摇体质虚弱,虽有功力护身,在天寒地冻的山顶,最多也只能呆两时辰,这孩子自被凤天阙救回雪山时,就一直由他带着上山下山两头窜。 小摇欲再开口,凤天阙已经独站窗前,怔怔出神不看二人。 漠然萧瑟的背影,已是下了逐客令! 下山的路,小摇与来时截然不同,粉嘟嘟的嘴巴撅得老高,李落阳本不欲哄,最后见这孩子竟眼眶发红,吸弄起鼻涕,不禁失笑哑声而道:“小摇,山下多好,有糖葫芦,还有点心吃,何必非呆在这鸟都飞不上来的雪山顶!” “鸟都飞上来,那你李落阳是什么?!”小摇没好气边抽噎边顶嘴道。 “熊孩子!”李落阳热脸贴了冷屁股,拔腿开始飞奔。 “李落阳,等等我~,等等我~”小摇本来离开凤天阙心里就赌气,现下李落阳也自顾而走,立时放声嚎哭,自然,脚下也犹如生了风,步伐半点不敢耽误。 半月时光,燕尾剪水! 雪莲花熟蒂落之期已到,李落阳与小摇在山顶等候,凤天阙若惊鸿弧影向崖下一跃而去。 孤傲堪比白梅,纯洁更胜梨花,雪莲顶着严寒兀自怒放,缚在它周围的情丝,与花朵相映,散发着独有的朦胧光晕。凤天阙刚一下山崖,就感觉到情丝周围膨胀的杀气。 一个俊俏清秀的白衣少年扬着唇角冷笑,看着凤天阙如仙人飞下,一甩脑后顺风飞扬的绾髻系带,恶毒口吻说道:“上次中了小爷的奇毒,你竟然未死?!”紧接,她目光先是一扫雪莲外罩着的情丝,然后再转向迎风鹤立的凤天阙,阴狠而道,“这鬼东西是你布下的?识相的赶紧将雪莲给我,否则莫怪小爷此次不留情!” 明明是个女子,却口口声声小爷小爷,凤天阙懒得与她计较,将手在雪莲处一虚晃,情丝暗器诡异的在白衣女子眼前茧散成丝,一缕白线飞快钻入凤天阙掌心,象是入了她的骨血般消逝了痕迹。随着情丝的收起,雪莲根茎断落,这朵世所罕得的奇芭也到了她手中。 “找死!”那白衣女子着恼异常,一根极细的乌刺从她袖管中飞速窜出,向凤天阙周身各要紧穴道凶狠袭来。 女子轻功奇好,即使在凶险的山间狭隘处,她身姿依然如翩翩飞蝶灵动起舞,手中带毒的乌刺更是伶俐机巧,每招每式都异常毒辣,似要将凤天阙浑身上下刺穿刺透。只可惜凤天阙早已研究出对付她的招法,知其敌为何而来,便用其利对付之! 雪莲成了凤天阙的武器,无论白衣女子拚得再凶狠,迎上凤天阙手中的雪莲,她招式便自动迅速撤回改了套路,凤天阙将雪莲护在身体周围,对方乌刺袭到她何处,雪莲便打到何处,只是十几个回合下来,雪莲便已被乌刺之毒熏得花瓣边围打了卷,有了枯黄之兆。 “爹爹~”小摇在崖上呼喊着,“爹爹,你摘到雪莲了吗~” 白衣女子眼珠儿狡黠一转,冷笑下展开轻功扶摇直冲崖顶而上,凤天阙本是一颗冰雪透明心,哪知人间这些阴险伎俩,跟上女子脚步时,只见小摇已被她勒住脖领悬空提着,双腿打软,眼睛紧闭昏厥过去。乌刺握柄,白衣女子蚕眉横扫,讥屑看着被毒气所伤,捂胸躬身的李落阳。 李落阳看到凤天阙,紧张神色一松,他冲白衣女子冷声喝道:“放开他!” “放开他?”白衣女子面上浮现着得意的笑,对凤天阙说道,“你将雪莲给我,小爷自然放开这个娃!” 李落阳毕竟内力深厚,稍得喘息便恢复功力许多,此时护到凤天阙前面提醒道:“公子小心!勿再上前,这贼女浑身皆毒!” “喂,丑八怪!”白衣女子被揭破女儿家身份,恼羞成怒,手中乌刺指向李落阳气愤道,“你说谁是贼女?” 李落阳森然道:“自然是你这个贼女,两次跑到雪山来偷雪莲,如今还只会欺负一个孩子!” “哼?!”这白衣女子忽然宛尔一笑,灿烂之容好似一个天真少女,语气也转为轻松道,“本小姐若不行此计,岂不任由你们以多欺少?”承认自己是女子后,她见凤天阙自始至终缄默,猜不透这个身手厉害的蒙面公子到底在想什么,眼珠骨碌一转,她继续道,“再者,这雪山也不是你们的,你们能来摘雪莲,本小姐为何来不得?!” 凤天阙其实是在衡量,雪莲若给这女子,李落阳的内伤日后必落沉疴,若不交出雪莲,小摇性命眼前就堪忧,本来不善表达的她,一旦内心想事,从外表看来,则更加冷落清寒。 李落阳此时大声喝道:“贼女,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岂能受你要挟摆布!”说完,他提掌上前向那女子劈去。李落阳招招毒辣,狠戾残暴象一头饿极了的狼。 小摇虽说是那女子要挟雪莲奇芭的制胜法宝,但小摇若真死了,她自己估计也得紧跟着到黄泉,所以,此时的小摇俨然变成那女子与李落阳交手的累赘。 李落阳功夫及劲道均在白衣女子之上,这女子与李落阳持衡力敌的,就是她浑身的毒气与轻功,但短时间内,李落阳闭气与她交手,白衣女子就处在下风了。 无辜的小摇终是没躲过二人相斗的伤害,李落阳指力锋疾如刀,小摇胸口衣襟处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凤天阙形影幻动,挡在了交手的两人中间。电光火石的霎那喘息,白衣女子知道自己不是李落阳对手,更别提凤天阙了,她扬手而洒漫天毒粉,在烟雾中叱声道:“想要这娃,拿雪莲到上京来找富不仁!” 随着毒气散,已经没了白衣少女与小摇的踪影,满地褐黄毒粉化雪而成大片污浊水汽,显示着刚才的危险。李落阳恨然道:“该死,竟让她给跑了!”只是他刚说完,就感觉周身戚戚然发冷,原来是凤天阙原本漠然一切的清眸,此刻正陌生望向他。 李落阳愕然而窒,他明白,刚才他与那女子交手时,根本未在意过小摇的生死! 凤天阙虽然平时对他和小摇冷淡,但却从未有过这种好似不相识的陌生眼神,承载了失望。 “公子,我~”李落阳怯懦到此,才发现自己手指尖沾染着星点血迹,定是小摇刚才被他伤到了皮肉!些许愧疚涌上,但随即又压下。雪莲对他来讲,比小摇重要,如若没有雪莲,他体内积压的内伤就会日益加重,现在已经时常滋扰他,何况以后漫长岁月,那么更不用谈为父母报仇了。 凤天阙将雪莲掷在地上,她丢弃这朵旷世奇芭的决绝模样,让李落阳的心莫名而揪,就象是摆脱,或者嫌恶般不值留恋,凤天阙不再望他,孑然向山下飞身离去。 清冷若冰,皎洁如云,一袭麻衣的瘦削身影在李落阳眼中慢慢变淡,曾经的救命之恩,都象地上的雪莲一样,珍贵却被抛弃!是为了小摇,那个孩子,凤公子虽然选择将雪莲给他李落阳,却也选择离开了他,原来在凤公子的心里,他终究比不过小摇! 四年前,凤天阙从山下拣回一个孩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孩子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乳名小摇,母亲将他留在湖边后没再回来,凤天阙当时若不是正巧路过,小摇这孩子怕要在湖边活活饿死了。 李落阳嫉妒小摇,从这孩子一上山开始就嫉妒,凭什么,小摇能轻易跟随公子,而自己当时请求跟着凤公子回来时,却是全家被灭门的前提再加上百般恳求。 悠浅的恨,堆积到心里,忽的又快速加剧,李落阳一口鲜血喷出,眸中烟雾浮荡,视线模糊中,他仍然缓缓弯身,小心得将雪莲拣起。一片片,李落阳撕着花瓣喂入自己口中,雪莲的清凉将他心火压下,四肢百脉的力量涌动,让他知道人们对雪莲的传言果真非虚。经此一历,他将来的武功必定横行天下,别说蝎子林,即便整个锦瑟王朝,他也不再惧怕! 小摇!! 豪迈壮志后紧跟而来的是阵阵虚无,少了凤天阙的雪峰,就象个阴森鬼地。 李落阳紧咬着下唇,将浮潜而出的泪水硬是压回,自父母与家人的头颅在他面前被一一砍下那天,他就发誓,今后绝不再哭泣,眼泪,是要在砍下仇人的头之后,摆在他家族牌位前用来祭奠的,而不是眼前令他羞耻的英雄气短! 李家当年的仇人,在迫害了李氏满门后,调去了上京为官,李落阳想及此,双拳再次狠攥,恨不能现在就将那个人拆骨啖肉,他吃完最后一片雪莲花,独自“嘿嘿”森笑两声,紧接着,他畅怀的桀笑再无忌惮,在险峻的雪山之巅放肆环绕开来! 血债血偿的时刻终于到来,李落阳沿着凤天阙的去向急飞而行,当两旁冷风如冰刀割过,他内心对小摇的那些歉意,已经所剩无几! 第七章 风云宫中涌,暗流湍且急 山中岁月如水过,世间平地起波澜。 凤天阙下山之际,新皇冥夜梓煜登基只有三个月。此值锦瑟王朝五百三十二年,秋末。 当今冥夜帝自三岁被册封为太子,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宫廷倾轧道路上熬了十八年,终于得座那把金椅。只是先皇刚刚咽气,野心勃勃的宋太后却以新帝历练浅薄为由,与外戚串通勾结,日渐把持朝政! 宋明通,太后的嫡亲大哥,本是吏部右尚书,新帝一登基,他在宋太后的支持下连升三级直至左相!宋明达,太后堂弟,先是由鲁城一郡守上调京城,在京隶属做了个副统领,在宋明通左相上任后,宋明达紧跟着升至上京城守,掌管着京隶属所有官兵以及府衙侍卫的调拨之权!宋家权倾朝野,与以“雅、智、仁、善”四德而扬名的明城城主冥夜梓炜盘踞虎视,由此,王朝两股最大的势力一中一南,分礼抗衡。 天灾与人祸总是结伴而行。锦瑟王朝在先帝执政末期,就已浮现动荡之兆,先是明城连月阴雨,致使堰河堤坝溃毁,洪涝肆虐。紧接着,鲁城大部郡县旱灾又逢霜,铺天盖地的蝗虫如乌云从天而降,吃光了本就存活不多的庄稼,啃枯了野间的树叶枝草。到先帝卧榻不起时期,拖家带口的百姓离了故乡,携儿背女向别处乞讨求生。哀鸿遍野,逃荒之地饿殍皆是,一时间悲兮兮百姓饥嚎,仓惶惶白骨狰狞! 而最令朝廷头疼和百姓害怕的,是渐集结成各股拧绳势力的流民,抢劫官仓,称乱打家劫舍,更甚者掳人妻女、杀人放火。 明城由来便是富甲云集的黄金之地,虽然逢涝,但自个儿尚顾得来。城主冥夜梓炜与新皇本是同年同日出生,只因晚了半柱香的功夫,却成了二皇子,同是皇子,半柱香却决定了日后的身份悬殊,一个君主一个王爷,一个帝王一个臣,不可不叹老天爷作弄无常。 这位王爷还年幼时,就随其母,先皇的淑妃离开了上京。宋太后昔日为皇后时,待宫中其余嫔妃极为严苛,由于其背后势力已然如大树根植,所以先皇将幼子封为明城之主,既能保全这对母子性命,也为他们日后道路斩棘铺平。 明城由于富庶暂且与民生无碍,鲁城遭灾后,容城却因紧挨上京而成为众多难民投靠之所。一开始,容城城主,先皇的亲弟冥夜弘还打开城门,纳难民、撑粥铺,只是当城内不断出现难民滋扰事件时,弘老王爷心怀隐虑上报了朝廷,太后懿旨下,为确保上京无忧,所有难民一律不许入容城。 弘老王爷令官兵在城外支起数口大锅,只是条件有限,施舍的粥一天比一天稀少,渐引起愈集愈多的难民不满之声。 朝廷的一系列举措让鲁城主刘盛焦头烂额上更加冰霜,无奈三城之主中,唯独他不是皇族身份,刘盛蜂涌般的折子走到了上京,却被埋进山一样的其它奏折中,新皇是不管事儿的,看不到也罢了,至于宋太后,有意还是无意的坐视不理,刘盛不敢猜度。 上京皇宫。金碧辉煌的御书殿内,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本的冥夜君主突然将宽袖一甩,面前物什如散沙落地。 “梓煜~!”宋太后只带两个年长宫女走近,只见她紫金长裙拖曳,乌丝巍峨的飞云髻上斜插一只凤凰钗,仪态端庄,容颜姣好,若不是过于威严的神色,根本看不出她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 “太后!”君主面带郁结起身,头微垂,不满神色向殿外而寻。 宋太后无奈摇下头道:“莫怪那些奴才了,是哀家不让宣的!”看着奏本满地,她问道,“这又是怎的了?” 两个年长宫女赶紧收拾着,冥夜梓煜梗起脖子抬起脸,突然大声说道:“太后自是知道寡人为了什么!又何必当着奴才多问!” “哼!”宋太后拉下脸,向那两个宫女斥道,“都给我退下!”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宋太后神情苛严,坐到旁边榻上语重心长道:“煜儿,你如今是皇帝,就应当有皇帝的行事举止,怎么还可以象当初为太子时般任性,不听训导~,”语气一顿后,太后继续道,“哀家不是在奴才面前质问你,你到底,是我唯一的孩儿,丢你的脸面,也是丢哀家的脸面!” 宋太后说到最后有些感伤,君主微撇一眼,仍是不悦道:“太后,您曾允诺过寡人,若是提拔舅舅,就答应芷筠入宫,可到现在,芷筠却不知道这回子事!” 宋太后叹息一声道:“怪不得你舅舅来讲,芷筠昨儿从我这回去后发了脾气,原来真是你问她了!” 冥夜梓煜恼道:“太后不妨与舅舅直说,宋芷筠寡人是非要不可,他想当那个左相就去当,但若真想过河拆桥,别怪寡人不讲亲戚情面!” “胡闹!”宋太后气得起身,来回踱两步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皇帝乃一国之主,说的可都是些什么混帐话!这,这若让朝臣和奴才听了去,还不定怎样取笑!” “取笑就取笑!”冥夜梓煜几乎是跳脚起来,“当这个窝囊皇帝也就罢了,太后与舅舅就是想天天坐在这御书殿里,寡人也情愿让位,只是芷筠一事,莫想糊弄寡人!” “你!你!”宋太后红了眼眶,手指哆嗦着,一歪身体跌回榻上,想着自她年少入宫,所有事情顺心顺意,唯独先皇的心不在她这儿,眼前这个自己亲生的孩儿,总是与她不一条心,这让她即便登在权利高峰,又有何意味? 宋太后有些心灰,手肘撑在软榻扶案上,抚着额头侧鬓言语戚凄道:“你舅舅就这一个女儿,冥夜与宋家亲上加亲原是好事,但梓煜呃,你也知道芷筠是个什么性子,她但凡看上的,哪怕讨饭她也不嫌弃,她若看不上,你就是逼着她一头碰死,恐怕也不如你意!” 冥夜梓煜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过火,看到太后如此模样,一时没有言语。 宋太后看了看面前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君主,他是如此年轻,意气风发,怎么就偏偏不求上进,总伤自己的心!她说道:“你文不成,武不就,连你幺弟梓炜都比及不上,让芷筠如何看得上你!我总不能为了你,将你舅舅和这个外甥女儿全都逼死呃!” “那,那芷筠是看上梓炜了?!” 宋太后摇摇头,拉过冥夜君主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边道:“你放心,哀家看人不会走眼,那个丫头心里是有你的,若是不选你,她怕早找个借口去明城了。” “那她为何几次拒绝寡人?” “你但凡争气,芷筠会不愿意?毕竟,能为一国之母可是一个女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啊!她若没那个心,何苦从小就跟着你上御书院?又何苦日夜苦读博览群书,为的还不是将来可以辅佐于你,可你看看你,哪有半点正经样子,天天游手好玩,不学无术…” “好了太后,”冥夜梓煜“嘿嘿”一笑,掩饰不住欣喜道:“芷筠不是那种虚荣女子~” 宋太后拍拍冥夜君主手背伤心道:“若她是那种女子,也不值得你顶撞母后了!” “太后~!”冥夜梓煜赶紧歉疚道。 “好了好了,你还是去玩闹你的吧,这些奏本呀,少不得还是哀家这把老骨头来弄!”宋太后说着到了案桌旁。 冥夜梓煜赶紧应承道:“那是那是,太后聪慧睿智堪比男儿,梓煜正好身体不适,就先回寝殿歇息了!” “去吧去吧~”宋太后挥下手。 待君主退去,那两个年长宫女复又回来伺候。宋太后往案桌前一坐,刚才所有的悲伤情绪全都随着心中涌起的豪情退却,是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一挥毫,一投笔,就能决定天下事!望向君主离去的方向,这一刹那,宋太后甚至希望,自己能够蟒袍加身,代替这个儿子坐上那高堂之座。 “太后~”一个宫女研着墨,小心翼翼道,“又与君主生气了?” 宋太后失神呢喃道:“唉,要说梓煜的模样,真是人间龙凤也比不上,可这脾性,唉~!” 宋太后一连串的叹气让另一个宫女大着胆子提议道:“太后,要说这事儿捂也捂不住了,君主这样闹下去,宋小姐又不肯进宫,依奴才看,鲁城主的提议,倒才是长久之计呃!” “可皇帝在守孝~”宋太后迟疑问道。 那宫女看看四周,虽无外人,她依旧谨慎低语道:“君主虽在守孝,但国君也不可无储,先帝之病辗转许久,才耽误了君主纳妃,如今君主已经成人,与其这般闹,倒不如依鲁城主之言,选两个守规矩的女子入宫,只要不行纳妃大礼,哪个又敢公然驳诉?君主年少,血气方刚,不定就将放在宋小姐身上的心思淡了,到时宋小姐就算不肯当这个皇后,君主想也不会再与太后如此别扭为难!” “果真能如此,倒是福了~”宋太后沉吟思量,半晌不语,那手中的青毫,只能任由墨滴尴尬的打在奏本上。 冥夜君主心情欢悦而出,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子,此刻正在那王朝极北处,向他一步步走来。 第八章 苍生不幸,幽恨无常 下了雪山,刚出蝎子林范围的凤天阙,放眼而望皆是荒芜之地,以往秋末的收获已经被萧瑟代替,而那些本来居住百姓就少的穷乡僻壤更是人去屋空。 上京,对于凤天阙来讲是遥远的,未知的遥远!尽管小摇挣扎在生死间,可她踌躇脚步,并没有过多施展轻功赶路,早一天接近繁华地,早一天忐忑不安!前途有什么在等待她?她身后象扯着一根线,明知道要去救那个孩子,却总感觉有股力量拽着她返回雪山。 据鲁都城还较远,偏僻之地难民数量并不是太多,凤天阙忍受着陌生路人投来的诧异眼光,尽管她头戴垂着黑纱的草笠,尽管一袭灰白布衣朴素简寒,但她哪里知道,外表的寒酸,却挡不住这副身姿的纯素空灵,那是任谁望一眼也不舍移目的淖约风华。 成三成俩的难民队伍中突然喧哗起来,有人哭喊的悲恸之声终于将那些异样眼光由凤天阙身上转移,原来是一个老妇的包袱被一个猥琐汉子抢了。 凤天阙本是寡淡性情,依旧走着自己的脚下之路,去上京救小摇是她现在要做的事,至于其它,她不想多管。 抢包袱的汉子破衣褴褛,面浮菜色,慌张夺路而逃时与凤天阙恰好错身,没奔两步,他又转回身,双眼放光看向凤天阙,下流语气调笑道:“呦,小公子~”,他一手紧抱包袱,另只手向凤天阙斗笠掀去,“给大爷瞧瞧,模样是不是和身板儿一样俊!” 凤天阙手指微弓,轻轻一弹,这贼汉登时倒地,口吐白沫,手脚一并儿抽搐,当好事之人都围过来时,凤天阙借机抽身走开。 没一小会儿功夫,被抢了包袱的老妇再次哭天嚎地,那些看热闹的难民将包袱瓜分了,吵杂之声随即更乱,凤天阙有些想回头,但脚步略停后,还是继续前行。 凤天阙并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那些分抢包袱的几个难民全被随后而跟的李落阳悉数用掌活活劈死。李落阳将包袱向吓傻了的老妇身上一扔,森然冷笑飞速离去。老妇哆哆嗦嗦伸出手,可是刚触到包袱皮儿,整个人就向后仰倒吓死过去。 一路南行,满目疮痍。 凤天阙无论前世今生,都习惯了事不关己,独处漠然,想及当初将小摇带回雪山的原因,她有些感叹缘份无常。当时被母亲遗弃的小摇于湖岸边突然拽住凤天阙的衣衫喊她“爹爹”。爹爹?这个词对于凤天阙来讲很新鲜,在前世,她是管睿长老叫“父亲”的,可惜,那个冰雪性情的睿长老并不理睬自己女儿的依恋,任凭自己女儿抓住衣角,悲切的一声声呼唤“父亲,别走~”,却依旧背对着远离。前世没有感受到人伦关爱,今生孤单的她在雪山独自生活了二百余年后,又能拿什么来体会别人的伤与痛,无助与企盼!凤天阙能将心思中的一分给李落阳,半分给小摇,已经是破例而为之了。 尽管所到之处也让凤天阙心生悲悯,可是她,无能为力!凤天阙清楚,凭一己之力,她救不了天灾人祸,也救不了社稷苍生。这里,不是一个属于她的朝代,她,也不想改变任何历史行进的轨迹。兴隆与灭亡,史海倾覆间的钩沉,都是天地万物生灵自然遵循的规律! 鲁城最北的郡池就是向阳郡了,郡池不大,凤天阙与饥寒交迫的百姓混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踮着脚尖望向施粥处,只有她,拣了一处墙根儿,背倚着席地而坐。自来到这个异世界,她就感觉不到疲惫、饥饿,甚至困倦,内力仿佛浑然天成,源源不断的能量自体而生,供着她随时随刻的需求与消耗。 官府开始施粥了,百姓们扎堆儿怂恿着往前挤。凤天阙透过斗笠边沿的黑纱向外而视,见粥锅只架起一口,讨饭吃的却超过百人。少数官兵在维持秩序,所以被排挤出来的多是老人和孩子,难捱的饥饿与嗅入鼻中的粥香,都使人良心轻易泯去,难民哪管周围哭喊的乞求,只怕自己上前晚了,又得无端挨饿一日。 粥很快施完。抢到的人恨不能一仰脖,将整个脏碗全部吞下,那些没挨到粥锅边儿的,则开始怒骂,哭泣,或者向兵丁咆哮。官兵这段时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象往常一样,木讷着脸收锅回衙。其实,即便他们有恻隐之心,也是心有余却力不足。 向阳郡乃偏远之地,平常就不富庶,大灾之年哪有收成,现今郡守说起来也算仁厚,所施米粮均是从有些钱财的户中募集得来,毕竟,放官粮,不是他一个郡守敢做且负担起责任的。 随着夜色压顶,凤天阙寻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跃身出了南郡门。离开向阳郡时,郡墙之上的她看到除了池门上方幽暗的纱笼之光,整个郡内都漆黑无比。想起曾经就在这里救了李落阳,凤天阙微有嗟叹,时过境迁,不知道李落阳每次下山时,是否会到此处寻找往昔悲惨的记忆,用他的成长来安慰亡灵。 向阳郡的施粥求全之策并未换来太平,就在凤天阙离开后一柱香的功夫,郡池内火光冲天,郡内百姓及官兵皆乱成一团,此时,郡衙米仓库门突然被打开,百姓稍一犹豫,就听某个嘶哑的声音高喊:“与其活活在此饿死,不如抢粮仓!” 百姓本来就饥肠辘辘,哪经得起这种盅惑,成百人惶恐并兴奋着向仓内冲去,只有那个高声呐喊的人没有进粮仓,而是直接越过郡池,向南而奔。出了数里,他回过头,满意的冲背后通红火光的向阳郡阴森一笑,原来,正是李落阳! 凤天阙夜里的奔波,要比白天快得许多,星暇月羞掩的半空之上,她衣袂泠然,如神子般疾速而行,天明亮前,她已经到达了距离向阳郡数百里外的杨桥镇。 杨桥镇以木工活闻名天下。明城较南之地所产的紫檀,往往不惧千山万水运送于此,只为这里的木匠师傅不会糟蹋了好的材料。自然,那些上等陈设,通常被送入宫廷作为上贡之品。 卯时,镇北门打开,早等了一夜的几十个难民都涌进镇后,凤天阙才缓步而入。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向每个来这儿的人昭示着杨桥镇的生意是何等繁盛。镇上居民大多靠手艺吃饭,谈不上金银满钵,但家家户户的倒也不愁吃穿。若是平常,乞儿在这个镇子里根本饿不着,可现在,成群结队的讨饭者已经引起镇内百姓的戒备,甚至有些生意清淡的干脆掩门闭户,任谁敲打也不开门。 凤天阙路过镇上最后一个铺面时,恰有个物什儿滚落到她脚下,一个伙计端着木筐从铺内走出,只打量下凤天阙超然尘垢的身姿,便讶异得挪不开眼睛。 伙计拣起那个小物件儿,边往筐子里放边向凤天阙搭讪:“公子,有甚需要的,请进铺子里看看。” 凤天阙只从筐子中捻起刚才那个丢落到地上的东西,伙计忙解释道:“公子,这些都是废品,您进铺子里挑选些好的吧~” 凤天阙稍摇下头,将那物件儿往怀中一掖,竟自离去。 小伙计呆呆看着远去的凤天阙,心叹,虽然这位公子模样被斗笠遮掩,但从身形气度来看,定是个贵人。伙计正想着,脑后猛地被人一拍。 伙计一回头,吓得赶紧哈腰道:“东家!” 精瘦的东家捋着山羊须,没好气儿道:“掉魂儿呢!东西让人拿走,为甚不收钱?!” 伙计赶紧道:“东家,刚儿那位公子拿的是个废品。” “废品?!”东家斥道,“你也不看看那废品的材料,可是用上好的金丝楠雕刻的!” 伙计抱着筐子,只盯着里面那些雕坏了的摆件儿不说话。 突然,一个拇指粗圆的金块子扔到木筐上,二人眼前多了一个黑衣锦袍的男子,此人也戴着斗笠,整个面庞儿同刚才的凤天阙一样,被斗笠边沿下垂的黑纱结实挡住。 东家眼睛瞪得溜圆,只从来人锦袍的布料来看,就是真正的富贵不凡,他赶紧问道:“公子,呵呵,想要点儿什么?进铺子里好好挑选就是。” 黑衣男子正是刚刚赶到的李落阳。 一股从地底冒出的阴森之笑从李落阳嘴中轻嗤哼出,他哑嗓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伙计~” 李落阳语调拖曳,却着实将那东家和伙计吓一跳,东家刚要开口,李落阳又将后面话语缓慢吐出:“只要你这伙计告诉我,刚才那麻衣公子取走的是件什么物什儿?” “不过是个刻坏了的玩偶!”伙计抢着说道。 东家赶紧讪笑道:“其实手艺和用料都是好的!” “玩偶?”李落阳琢磨思索,喃声低语。 东家拿了金子,高兴的模样令伙计也兴奋起来,人家不过是打听些不干紧的事,所以伙计再次补充道:“大户人家就爱雕刻些小物件儿给小公子小小姐们耍,刚才那个被拿走的,原是镇上一个大户出钱让打造的男童玩偶,所以用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呢!” 东家一听这个又不乐意,训斥道:“你也知道是上好的,白让人家取走!” 伙计留恋的望一眼刚才凤天阙消失的方向,嘟囔道:“废品不也是白白扔掉,那公子定是十分喜欢那个玩偶,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李落阳突然嘶哑声音低问道:“那个雕坏的男童玩偶,可是头顶两髻模样?” “是呃,是呃!”伙计连连点头。 李落阳心里升起一股忿恨之火,凤公子定是看了这木头小人儿模样似小摇,才取走了它!小摇,小摇,为什么总是小摇,若不是当年公子救了这个孩子,那么陪伴公子多年的,就只有他李落阳一人,如果没有小摇的出现,凤公子也不会因为雪莲一事对小摇歉疚而与他疏离! 李落阳追着凤天阙的行踪而去,待他离远了,店铺东家将金子放入腰间钱袋中,犹自教训这伙计道:“以后看人得分等级,看衣裳也知道哪个富贵哪个穷,再学不好,辞了你!” 第九章 慌怆怆殍命蝼蚁 镇外不远的小道儿旁,一个女娃死在了父亲怀中,年壮的汉子张大了嘴,浊泪在面庞蜿蜒成虫,因为太过悲痛一时间反而哭不出声。“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汉子抱着女娃瘦弱成骨的尸体,那种无助的声讨和愤怒的悲伤,让经过一旁的凤天阙也不禁心生惆然。 “老天,你睁睁眼吧,我闺女才六岁,才六岁啊!” 六岁~?凤天阙脚步略滞,看那可怜的女娃,显然是敌不住饥饿与疾病而早夭的,正是当年李落阳的年龄呃! “公子!”李落阳有些激动的声音在凤天阙身后轻唤。 凤天阙没有回头看,她早知道李落阳一直跟着,只是,在雪山上,他不顾小摇性命只为抢夺雪莲,致使小摇现今生死未卜,凤天阙虽然为人淡漠,却依然觉得此事如根鱼刺梗在她喉中!去救小摇,并不是代表在她心中那个孩子有那么重要,而是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李落阳一己私欲所造成的后果,如果救不了小摇,凤天阙相信,这一生一世,她与李落阳恐怕都会芥蒂存心,永难象从前一样相伴相处。 “公子!”李落阳上前一步,声音低哑问道,“公子心里会可怜这些难民么?哪怕只有分毫!” 凤天阙轻摇下头,她觉得自己的步伐有些沉重,哪会不可怜这些平民百姓,只是,可怜有用吗?难民缺的是粮食,不是徒有虚表的同情! 李落阳跟在凤天阙身后,缓行而道:“公子心中既无怜悯,那当年为何救我,后来,又为何救小摇?!” 凤天阙在地上简短而写“两回事”三字,收手时又运用真气将那三个字抹去。 雪花一点点飘落,从天际降临,晶莹剔透,秋末下场薄雪,在往年倒是平常,如今形势,却象勒在百姓脖颈中的白绫,无异于伤口撒盐。 李落阳沉声叹息道:“鲁城大旱,现在的雪,给百姓带不来收益,若是早几个月,下些雨就好了!” 有些微风吹动凤天阙斗笠边缘的黑纱,李落阳一个步子上前用手为她挡住,未及思虑,他便说道:“公子,你既然从未在我李落阳面前露出过面容,那今后也请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可以吗?” 凤天阙点下头,一扯袖子口,撕下块方寸大小的布,在斗笠下复遮上面容。 李落阳心里一阵欣喜,此时已经落远的那个汉子嚎啕之声更响,李落阳心情复又沉重道:“公子,您绝世武功无人可敌,为何不做番事业出来,也不枉咱们在雪山上孤苦修行这么多年!” 凤天阙向李落阳清冷而视,李落阳看得出来,对方根本无意于此,他继续娓娓言道:“咱们身为男子,自然要在这乱世有番作为,朝廷腐败,太后霸权,外戚当道,清除这些奸佞,还百姓以太平,都是刻不容缓之事!”。 “勿参政事!”凤天阙指透真气就地写下四个字,随手抹去后轻扶李落阳肩头,许久了,她都没有再扶过这个少年的肩,如今他筋骨的粗厉硬朗,让凤天阙恍悟,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幼稚男童了。 李落阳看一眼远处失去闺女的汉子,正在悲恸的用手挖着坑,而女娃的尸体孤零零躺在一边。他忍不住忿然道:“难道这些百姓无辜受难,就真的打动不了公子的心吗?!” 李落阳的愤慨与激动并没有挡住凤天阙的离去之意,地面已经平铺薄雪,李落阳攥紧拳头,看着凤天阙一步步远离,象有双手在撕他的心一般,他难过的低吼道:“公子!落阳真的很想知道,您当年为何要救我?!” 凤天阙停住步子,认真想了下,得到的答案却是不知道!再次提步而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有多么的决绝,刚才的那一停顿象是给了李落阳答案,窒息与压迫让李落阳直欲疯狂,他忍受不了凤天阙的离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象被砍掉一半,他继续在后质问:“公子!在您的心里,这多年,可曾真的在意过别人!可曾有过?!” 凤天阙下意识扶了下胸口位置,将玩偶拿出一半后,复又掖回怀中,这个玩偶,雕刻的多么象一个人啊~!尤其,是那张被刻刀毁坏的脸颊。 李落阳双眼透出嫉恨光芒,他看到了凤天阙这个动作,他知道,她的心里果然有在意的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而是象木头玩偶的小摇! “小摇?!是不是,公子在意小摇?!”李落阳忍住杀人的冲动,如果现在小摇在他面前,他想他怕是忍不住会立刻杀了那个孩子!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公子的亲人,没料到,小摇才是,凭什么,那个孩子才跟公子生活四年,他李落阳可是跟了公子十二年了! 而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 “公子!”李落阳颓靡语调道,“您可以为了一个孩子,万里迢迢去上京,您却不能为了整个王朝的百姓,付出一点怜惜之情!李落阳今天,羞与公子同行!” 凤天阙终于再次顿步,李落阳此时无限伤感,言语沉重道:“如今鲁城灾祸连连,朝廷不但不给予安抚,反而不允许百姓去别的城都避难,公子可知道,再往南走,象今天这种事情会更多发生,到时白骨哀野,冤魂遍布,公子于心何忍!” 雪地映现出几个字:无关之事!凤天阙似乎觉得不能说明什么,又再添上四个字:你要保重!李落阳心中出现一个裂痕,渐渐,这个裂痕变成无底无边际的洞,而他的心,竟慢慢被这个洞反噬,最后完全跌赴进去。呆呆站在路上,经过他的难民有的奇怪望一眼,有的擦身而过,直到,雪花落满双肩,直到,他眼中再无凤天阙的痕迹。 “公子!”李落阳的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到,“难道除了小摇,真的什么都与公子无关?包括,我!” 长路漫漫! 李落阳并没有危言耸听,一路风霜,难民人数开始增多,成群结队的乞讨队伍疲于黄泉边缘,奔向前或许有生的希望,可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时候,也许就是齐投死亡。 此时气候虽依旧寒,却还没到凛冽结冰的冻意。路上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拣个僻静地将亲人尸体简单埋了,有的,直接遗弃在林子或野地里。 近了鲁都城,城内官府衙门的兵丁绵延数里手持缨枪站哨护卫,只为挡着靠近的难民。向来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无组织成散沙状的饥寒百姓。光站在遥远处望向巨大宏伟的鲁城北门,各个心里就不由而生自卑与敬畏了。 据天黑还有个把时辰,凤天阙依旧拣人少的地方依树而坐,斗笠向前搭在面上呈假寐模样,不一会儿,有人靠近她,听声辩人,显然是个孩子,凤天阙没有动。 “公子,公子~”一个小童头梳两髻,眼睛溜圆,并不象别的乞儿般浑身污浊,他小心碰碰凤天阙的胳膊,递过半张干饼。 凤天阙不能再伪装下去,看看这半张饼,她有些哑然,对周围再漠然,她也明白,这半张饼对于难民来讲,就是座金山银山呃! 小童见对方有反应,喜不自胜模样道:“公子,你吃,给你吃!”他使劲向凤天阙晃两下饼。 凤天阙摇下手,示意拒绝。 “给!”小童不由分说,干脆将饼硬塞到凤天阙手中,然后蹲在凤天阙面前企盼道,“公子,快吃吧,快吃!” 凤天阙再次有了试着开口说话的冲动,但她已经沉默了二百余年的时光,想言语哪有这么简单,声音再次哑在喉中,心中无端颓废,她将饼还塞小童手中,然后稍侧身体做出不想理睬的姿态。 “这,这饼是干净的,公子!”小童有些急了,吭吭哧哧解释着。 透过斗笠边沿的黑纱,凤天阙发现对方的眼神是那般单纯而执着,这让她不禁心生迷茫,小孩子的眼神,不应该都是相同的么?李落阳自小就透露着隐藏不住的暴戾自私,而小摇,凤天阙突然意识到,她从没有看透过那个孩子的眼神!她轻一摸这孩子的头,看向周旁,不远处有个粗布衣裙的少妇瞅向这儿,见凤天阙始终不要那半张饼后,少妇红着脸赶紧冲小童一招手道:“云儿,回来吧!” 云儿撅着嘴边向回走边抱怨着:“娘,公子不吃咱们的饼!” 少妇拉过云儿,着慌得赶紧一捂孩子的嘴,羞怯向凤天阙望一眼后,含着歉意笑了笑,凤天阙一点头,算是回了礼,依旧向后倚树假寐模样。 凤天阙的刻意回避并没有换来宁静。她不缺这半张饼,有人缺,一个中年汉子慢慢走到那对母子身边,然后飞快拉扯过云儿,从他怀中将饼抢出便跑。 “饼!娘~!”云儿哭喊起来,“有人抢咱们的饼!” 中年汉子有恃无恐的跑出几步就停了下来,撕咬着没几口就将饼吞入腹中。云儿娘知道这种亏唯有忍气吞声,欲要拽自己孩子离远些,没想云儿手一甩脱,竟向那汉子站立处跑了过去。 “你还我的饼,你还我的饼!”云儿边哭边打。 只是还没扑腾两下,抢饼的汉子一脚将云儿踹了出去,嘶哑声音骂道:“小兔崽子,找死!” “云儿!”随着一声痛喊,云儿娘扑了过去,所幸,云儿没被踢中要害,她边揉着云儿被踢中的小腹,边向那汉子厉声质问:“你还有没有良心,冲一个孩子下手!” “良心!良心能当饭吃?能当钱花?!”中年汉子声音嘶哑异常,恶咧咧骂完后指着旁边三两成聚的难民道,“你当他们有良心,呸!”他向地啐了口唾沫道,“老子要是不抢,他们就得抢!” 云儿娘知道与这种人说不得理,此时云儿缓过劲头,从地上挣扎起,指着汉子回嘴骂道:“你别欺负我娘,告诉你,我长大以后做了官儿,先宰了你!” “云儿!”云儿娘慌忙抱起云儿就要走。 “慢着~!”汉子阴狠一笑,拦住去路,“小杂种!嘴倒挺硬,老子今天干脆先宰了你,再让你娘跟了老子!”下流的话一说完,他上来一把掳过云儿向人群稀少处跑去。 “云儿!云儿!放开我的孩子~!”云儿娘提着碍事的裙摆追去,却哪里能够撵得上。跟到荒凉些的林子中后,就失了那汉子踪影。 “云儿~,云儿~!”一声比一声悲凉,云儿娘终于吓得跌躺在了地上。难道,难道云儿真的要被那个人杀了?! 第十章 雪姿冰妍,蓦然拂心 夜色浮涌。 云儿娘跌跌撞撞跑回来,跪到凤天阙面前恳求道:“公子,公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了!” 凤天阙心里犹豫着,隔着黑纱看向对方。 云儿娘更加急切,哭道:“公子,您没有要那半张饼,我就知道您和别人不一样,公子,求您了,我丈夫死得早,只有这一个娃,求您帮着寻一寻我那可怜的云儿吧,就看在他肯分给您半张饼的份儿上,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 事到如今,躲是行不过去了,凤天阙只能起身。 云儿娘随在凤天阙身后,见她始终缓慢而行,便催促道:“公子,云儿已经失踪多时,公子能否快些?” 凤天阙充耳未闻,步伐不变,行到四旷无人处,她停住身形。 先前抢饼掳人的汉子从树梢落下,胳膊弯中夹着昏厥的云儿,云儿娘急的上前刚要唤孩子名字,就被这汉子一指点晕在地。 “公子~您终于肯出手了?!”汉子扔下云儿,哑着嗓音讥屑而道。 凤天阙一声轻叹,走近这汉子,看着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神,她轻扶上了对方肩头。 中年汉子冷哼一声,抬手向自己面上一抹,撕下了伪装容颜的人皮面具。露出的那张脸上凤目狭长,双唇微薄,若不是半边脸颊有条长疤,倒也不失为一个俊秀少年。此人,竟是李落阳。 “公子是要为这对母子报仇吗?!”李落阳向后一退,凤天阙手落空时,他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失落,只是这些莫名思绪都来不及琢磨,他继续道,“我就是不明白,在公子心里,为何将一两个百姓看得比社稷重要,比朝廷重要!难道公子身怀绝技,就只为救一两个孩童之用吗?!” 凤天阙拉过李落阳的手,在他手心上认真而缓慢的写着几个别扭的字,“社稷朝廷与我无关!” “就只有小摇与你有关?!”李落阳甩开手气愤吼道,他指着人事不知的小云道,“公子!今天是我假装盗匪掳了这孩子,明天呢?别的孩子呢?只要朝廷这样乱下去,会有多少孩子无辜受到牵连,多少盗匪横生!公子,难道您能看到的,就只有眼皮子底下的事吗?!” 凤天阙负手背对,难得的,竟然云散见月,幽晕光芒洒在她身上,象披了层圣洁而朦胧的仙衣。李落阳所有的恼火与无尽的质问,忽的一下子,就这样整个人栽进对凤天阙的膜拜中。 “公子~”李落阳如在梦中,一步步靠近凤天阙,在她背后轻声喃语道,“落阳从六岁跟着您,就未见过您的样子,公子闲云野鹤,落阳怕就如此与您殊途分离,难有相依相伴之日,公子,可否将斗笠和面巾摘下,让落阳见一眼您的模样~” 凤天阙脚下出现几个大字:见了,就不要,再逼我! 李落阳愕然道:“公子,肯以这点交换?” 凤天阙一点头,将下颌绳子一解,斗笠缓缓摘下。 李落阳一动不敢动,眼睛一眨也不曾,他害怕错过这一刻,就再也没这种机会了。直到凤天阙微一侧脸庞,面巾随着她月光下几近透明的纤长手指一掀,那旷世的绝色容颜就这样显露在李落阳面前。 时间静止,寒风肃立,李落阳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莽撞而不知所措,直到凤天阙提醒的轻咳一声后,他才从迷怔中回过神来。从前,他想象过无数次对方的样子,无论是凤天阙淡泊如世外青山的静逸背影,还是那双堪比星月皎灿,使人沉沦深陷不止的眸子,李落阳一直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绝世之姿的公子,只是,他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完美令人震憾的容颜。“美”这个字可以形容绝色女子,却不足以形容公子,因为“美”如果用在公子身上,就是玷污了公子的雅致高洁。 雪,公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世外仙山最洁白,最干净无暇的那抹白雪!月下鸿影,公子似乎随时要御风奔月,脱离这凡尘杂事成仙而去。李落阳痴痴而想,眼前淖然而立的晶莹剔透,是否只有幽然孤傲,象月一样的女子才能够及配得上! 可是,世间会有那样的女子吗? 凤天阙依旧斗笠遮面,称着夜色跃进鲁都城,李落阳自然跟在她身后“不离不弃”。 “公子~!”李落阳突然出声而喊。凤天阙停住脚步一回头,两个人差点儿脸碰脸撞到一起,李落阳觉得喉咙发干,手心不自觉开始渗出汗,凤天阙拉过他躲到暗处一角,避过了城里巡逻的卫兵。 城内竟然施行夜禁,没有百姓在街上走动,酒楼、店铺尽皆掩门歇业,偌大的城却是一副萧条景象。所以二人只要稍有动静,就会引来卫兵注意。 李落阳每次挨近凤天阙,总喜欢使劲嗅那钻入鼻中的浅淡皂胰味道,如今再次闻着,心里却感觉和从前不同。他的嗓子在幼年时被狱吏用碱水灼哑,即使压低声音,笑起来也异常难听骇人。“公子,为什么我身上总臭哄哄的,您却没有~” 凤天阙被这突兀问题问得一怔,又有两行巡逻卫兵远去后,李落阳象是自语呢喃,带着期盼奢望道:“若是公子在落阳面前,始终能摘下面巾,该有多好!” 凤天阙张了张嘴,想应一句“好”,可惜却被突然传来的车马动静打断了她这种冲动。凤天阙扬了下手指,示意李落阳不要说话,她凝神而听的同时,暗想若是从前在雪山,李落阳肯与她多央求些事,恐怕那个“好”字,她现在就能够轻易说出来了。只可惜,那时李落阳虽然年纪小,却咬着牙关挺过许多苦与累,不曾麻烦过凤天阙一次。 声响近了,李落阳也感觉到了异常,一行车队从二人躲避的街道向城南疾行。两辆普通却宽敞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前后各行走着百十来个汉子,头前几行均骑着高头大马,腰悬刀剑不一。队伍最后,几辆车内不知道装载何物,高高堆满并搭着油布。众多汉子各个身材魁梧,步伐矫健,穿着与普通百姓无二,从包裹严实的马蹄来看,这些人显然不想将行踪招摇外露。 “半夜出城,鬼鬼崇崇!”李落阳疑惑完后,几个起落跟踪而去。 凤天阙也随着在后,反正都是向城南奔,只要李落阳没什么危险,她就这样静静跟着罢了。可凤天阙没有料到,这一跟,竟出了鲁城。 南城门处,头前骑马的汉子递出一令纸,守城官兵仔细看后颜色大变,立刻打开了城门。 看来,这些人早与官府打点好,抑或就是官府之人,此时城外难民四聚,出城想做什么?李落阳躲到墙角暗处,眼睁睁看着这队人马光明正大出了城门,正愁无计可施时,突然他手臂一紧,凤天阙携着他如飞鸟般越过了城墙。 出了鲁城,李落阳低声道:“公子,闹不好官府夜禁,就是为了方便让这些人出城,刚才称着风起,我细瞅了几个护车的,他们衣服里头竟有衙门腰牌!” 凤天阙凝敛神情,在李落阳手心写道:勿管闲事! 李落阳哪里听得进去,他狠戾而道:“无别的也就算了,这帮子衙门狗若是祸害百姓,我定连锅端了他们!”李落阳颇不舍看一眼凤天阙,说道,“公子,看来咱们不能一起同行了,我说过不会再逼您,就一定会做到!且将来,落阳无论做任何事,也必不会连累公子,告辞!”说完,他尾随于那些人马后而去。 凤天阙其实想唤住李落阳,但一个“落”字都到了舌尖处,却又忍了下去,李落阳会有他自己的生活,岂能干涉他一生?!毕竟他是属于这个朝代的人,而自己,只是个异世界的闯入者。 虽是如此想,凤天阙还是放缓了脚程,天亮那队人马于林间休憩时,凤天阙也与他们保持着些距离停歇下来。 第十一章 际遇平常,去路徬徨 盛装物资的马车集中到一处,共有十辆,并无太多汉子护卫,倒是另两辆马车被团团相围,在林子宽敞些的地方一前一后而停。骑马的十数汉子动作麻利下来,然后两人上前,从马车内各搀扶下来一个少女,紫衣、蓝裙,两个正值芳华的女子皆美貌非常。 “秦姑娘,赵姑娘,这边请!”当中一个几近四十的汉子恭敬道,看他举止大气、神态谨慎,定是这些人中管事的了。 “姚统领,劳烦了~”两个少女悦耳齐声道。 此时,渐有行走路过的难民,有些胆子大些的想过来讨口吃的,只是还未靠近就被尽数驱远。 “姚统领,那个人?”一个汉子过来请示着,指指远处悠闲姿态,负手独立的凤天阙。 姚统领四方脸庞儿,看上去颇具威严,他细打量下凤天阙,沉吟道:“赶走!” “慢着!”紫衣女子出声拦阻道,她声音极为婉转动听,双眉细长,眼眸间流露着几分和善。 蓝裙少女较为活泼,一双眼睛大而灵动,看起来天真开朗,她奇怪道:“秦姐姐,怎么了?” 秦姓姑娘解释道:“涵晴妹妹,咱们此行本就不欲大张旗鼓,秦统领与手下弟兄如此张扬,岂不适得其反?” 赵涵晴连忙称是点头,她随意向凤天阙处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赵涵晴少女的心好象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晨光均匀洒在凤天阙身上,枯藤老树旁的人儿更映得绰姿毓秀,清华出尘,由来倾心的伊始便是好奇,赵涵晴暗自猜想,不知那位公子斗笠下的模样,能否称得上这绝世无双的素淡身姿?萌芽的情愫,悄然在赵涵晴心底绽放,一张俏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起来。 姚统领稍一揖礼,言语恭敬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现在难民群涌,烧杀抢掳之事时常发生,城主虽受先皇重用,但如今在朝中却无根无势,又遭小人忌惮,现在希望均寄于二位姑娘身上,此去上京,千山万水,倘若有个闪失,属下们掉脑袋事小,城主受君主及太后问责事大啊!” 秦姑娘腰肢纤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得如蝶摇曳,一夜的行程匆忙,她明显承受不住颠簸的劳累,轻扶上赵涵晴,她启唇言道:“天灾尚可度过,若是咱们自己为之的人祸,恐怕才是真正的劫数!再者,嚣张行事,怕会成为城主以后授之人柄的祸根!” 一席话说得姚统领心服口服,于是大手一挥,他扫一眼远处的凤天阙,向等待回话的年青护卫吩咐道:“那人就算了,但三丈内还是不允任何人靠近,你交待底下兄弟,眼睛都放亮点儿,轮班休憩吃食,万一有情况,定要先护二位姑娘离开!” “是!” 人马虽然连续奔波一夜,却也未敢在林子中休息多久便又整装上了路。原来,后面那几辆马车上拉的都是些吃喝用度与喂马的草料。 那些人走了没多远,凤天阙就等到了跟在后的李落阳。 凤天阙向李落阳伸出手,方才离去的那伙人明显与官府牵扯,再加之人数众多,李落阳万一捺不住性子出手,凤天阙担心他并不能全身而退。 李落阳见到凤天阙的确惊喜,但紧接脸色发沉道:“公子,落阳不能与你走,我跟了这些人一宿,才得知他们上京的目的!”他稍一停喘,紧接忿然道,“公子,您知道这伙人去上京做甚?那个狗皇帝竟然在这种时候选采女!” 纳妃?凤天阙挥手在地上写下两个字,带着对李落阳的担忧又抹了去。 李落阳重重一点头道:“哼!黎民百姓饥饿连连,公子不知,就连明城都遭了灾,现在各城城主自顾不暇,任百姓死在城门口都不肯施以援手,狗皇帝不下旨开仓放粮,倒先沉溺于声色中去了!” 凤天阙指尖运气如刀,在身旁树上刻下“莫恨”二字。 “我岂能不恨!”李落阳单掌一劈,这颗树本来如腰粗,“嘎嚓”脆响后,树干竟然断裂扑地,他哑声悲愤道,“幼年之事,落阳记得清楚,那时鲁城也闹饥荒,我父是向阳郡的武官,百姓挨饿哄抢粮仓,我父不忍上报,所以故意拖延了些时候,不想向阳郡守抓不到领首叛乱之人,还未上报朝廷便抄了我全家,狗官知道我父亲性子刚烈,竟然严刑拷打我与母亲,逼迫我父亲认罪!”思绪随着悲恸走到从前,李落阳脸颊的鞭痕仿佛刚刚印上般又火辣辣疼了起来,他目光深恨视向远方,家族之人的颗颗头颅在他面前清晰滚落,一切的血和仇恨再次搅乱心魂,他继续道,“孰料朝廷上呈那份认罪书后,先皇不但不怪罪,反而下旨奖赏我父,那郡守在朝中有人,圣旨还未到已然先得消息,他怕我父放出后于己不利,竟然赶在圣意下达前将我满门屠杀!” 随着李落阳的述说,凤天阙好象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幼小单薄的李落阳,一直以为他当时年少,仇恨会随着他的成长慢慢褪却,没成想,这些仇恨不但没有变淡,反而将一个单纯的孩子化成了一头复仇噬血的狼! 李落阳眼眸通红,他倔强的唇角紧抿,终是将泪水逼回,然后说道:“我与公子修习武艺这几年,昔日的仇人连连高升,调去上京为官!不过,老天有眼,他那些留在鲁城的爪牙,都被我悉数杀死!”说到此,李落阳仇恨的眸子中现出鹰隼一样的凶性,他紧攥铁拳道,“就是由这些死有余辜的人口中,我才得知我父亲当年的冤屈,公子,先皇仁政,所以那年的饥荒很快得以度过,但现在,太后干政,外戚专权,新皇却只知荒淫享乐,我李落阳既有一身功夫,就绝不会对此袖手旁观!” 最难改变的,就是根深蒂固深扎在心底的信念,李落阳如此,凤天阙也如此,萧瑟树林中,二人对视后恍然明白,原来,他们都是一种人! 凤天阙朝外一摆手,去吧,去吧,她不想再劝李落阳,也不会再劝! 李落阳行了两步,背对凤天阙沉声而言:“公子,我已经在各地招兵买马,这些年杀人的积蓄,我给您时您却全数退回,您对钱财的冷漠成就了今天的我,有朝一日我大业能成,一定报答公子,哪怕是那殿上宝座,李落阳也甘愿拱手送之!” 寒风送离别,李落阳踌躇满志而走。凤天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这个少年,真的成长起来了么?为什么总以为,他还是雪山上那个自己手把手教授功夫的幼稚孩童,难道,对李落阳放手,才是对他真正的好! 再次孤身上路,日夜奔波,凤天阙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许疲惫,直到见到容城界碑,她才转移心思,开始琢磨,怎么会有人叫“富不仁”这样恶俗的名字,那个白衣少女虽然不是倾城绝色,却也不象普通江湖之人,能让她这种女子为之卖命的,怎么想,也应是个不平凡的主儿。 富不仁?这是要向所有人昭示他自己是个奸商吗? 容城不似明城与鲁城地域辽阔,事实上,容城与上京方圆差不多,仅仅是个都城。城外聚集的难民成千上万,却都被挡在城门十数里远的地方,放眼一望,官兵守卫森严布列,直至城门,中间只留下一条夹缝小道,无数商家富户的马车或官轿,都耐着性子排起长队,按着规矩接受身份盘查然后才能进城。 凤天阙隐藏在极偏的地方,尽量不与难民集中到一起,等到夜色极深,她才展开轻功,如踏浪凌波的仙子进了容城。 城内与凤天阙想象中的冷清大相径庭,不但没有丝毫萧瑟景象,反而处处张灯结彩,纸醉金迷。街道上行走之人虽然已经不多,但许多小摊主却仍然兴奋得吆喝着各自的买卖。大红的纱笼盏盏生辉,于街道两边林立的若干酒楼处悬挂,加之不时传出的三两饮酒划拳的叫嚷声,更显得容城一派繁华喧闹。 也许是城外盘查得紧,城内反而没有太多巡逻的官府兵丁。凤天阙靠斗笠遮面,为免令人生疑,只好拣些僻静道路行走。 突然,从不远处的酒楼内跌撞而出一个白衣锦袍的醉汉,他身后紧撵着三个店内青衣小伙计。 “抓住他,抓住这吃白食的!” “快抓住这个小子!这小子白吃不给钱!” 三个小伙计边追边扯着喉咙喊。 “让开,让开!”醉汉没命的跑,可能是喝得太多,赶巧儿到了凤天阙跟前跌倒在了地上,说他醉酒,手倒利索,一把抓住凤天阙的衣摆,摇两下口齿含混道,“兄弟,兄弟,拿,拿,拿钱!”。 第十二章 潜龙现身,雪凤难匿 一轮月,半升空,秀雅绝伦堰河东。 潮湿与清冷之意慢慢使河边的男子清醒,他伸了长长一个懒腰,夜风徐来,将他额前狂羁的凌乱发丝理向脸庞双侧,斜睨双目,他看着旁边呆怔而坐的凤天阙道:“小兄弟,是你救了我?” 凤天阙扯一下斗笠,这个陌生的男子让她心中莫名不安。 “我的衣服呢?”男子略扬下眉,发现自己只剩了里衣,却没有紧张,他突然失声而笑,充满一种吸引人的别样豪放,“小兄弟,难不成你将我衣服当给酒家了?哈哈~” 凤天阙承认,这男子笑的极为好听,无论是他轻狂至极的神态,还是身上独有的高贵之气,都象是,象是~?凤天阙抬头看看月亮,是的,象那弯孤月,充满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傲然! “小兄弟别走!”这男子动作极快,一把拉住起身的凤天阙,他笑道,“我又没怪你,当了就当了,本就是我欠下的钱!” 凤天阙甩了下手,没用内力,男子倒不纠缠,顺势将手放开后道:“这么多年了,头一回醉,让你看了笑话,小兄弟与我有缘啊!” 见凤天阙不言语,男子靠近她些道:“小兄弟怎么将我带到这儿没人烟的地方了?” 凤天阙向后退一步,摇下头。 “小兄弟不象容城人!” 凤天阙稍点下头。 “探亲?访友?”男子在凤天阙接连否定下又猜测道,“赶考?不对,”他捏着下巴自言自语,“赶考太早,再说这劳什子的朝廷,考个鸟儿!” 如此不雅之词从这丰姿伟逸男子口中随意说出,凤天阙顿然错愕,但随之,她心里的不安再次加剧,好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让她要快快逃离一样,她双拳一抱,作势离去。 这男子虽没阻拦,却在凤天阙背后为难道:“小兄弟,天寒地冻,我连个外衣也没有,可怎归家呀?” 凤天阙走出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身而望,是呃,这男子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若真冻死在这里,或是等天亮了城中人聚,他怎好归家? 慢慢的,凤天阙在地上认真写了几个字,然后展开轻功头也不回飞速而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真气如此强盛!”男子自语完,借月光好奇向地而瞅,结果气得一跺脚,啐了口脏话飞也似的离开了。若是凤天阙能够见到此幕情景,定会明白这男子分明是故意作弄,因为他单凭轻功,就比凤天阙要强上数倍。 堰河水静静流淌,偶有向外而卷的波浪,似乎也想看看,遗留在它们周旁的几个歪扭大字:“关我何事”!然后顺流畅笑而去。容城就象上京的一道牢固屏障,自容城而出,去上京已是一路坦荡,悠然自得的官吏富贾根本不知城外事,车马软轿,舟舫歌舞,大街小巷热闹得如同太平盛世景象。 凤天阙来到上京,才理会什么叫一筹莫展!她说不出话,只能于不繁华处用写字询问了几个百姓,每个人的反应都是肯定的一口说出“富不仁”是谁,可凤天阙去寻了后才发现,都是百姓为那些奸商富绅起的绰号,没有能与白衣女子的邪派毒功对路儿的。 半月下来,以“富不仁”这个名字为线索,成了名副其实的幌子,百无一用。人海茫茫,到哪里寻小摇?凤天阙开始怀疑,白衣女子根本就是在骗她!但骗她来上京,又有何意义呢?白衣女子不是想用雪莲来交换小摇吗?矛盾的自问自答,让身处喧嚣之中的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如沧海一粟,渺小而无能。 李落阳会来上京吗?何时会来?无依无靠的感觉时刻伴随着凤天阙,她说不出话,开不得口,这样下去,小摇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身边人来人往,凤天阙知道自己戴个斗笠已经象个另类,可若摘了它,岂不更让别人指指点点围聚?夜里还好说,白天何处藏身?青天碧日,她却活得象个幽灵,见不得光。 突然,身体被一个人撞了下,凤天阙觉出有手在腰间摸了一把,而且奇怪的是,她腰间系着的腰绳上多了个绣工精致的荷包。 怎么回事? 凤天阙呆呆的拿着这个荷包,还没思索出所以然,就被追赶而至的四个家奴打扮的男子拉住,这几人均满脸得意,其中一个更是嗓音尖细叫喊起来:“该死的小偷,可逮着你了!” 凤天阙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被真正的小偷栽赃了。 有嘴说不清,看来只有跑了。念头刚冒出,就被最后一个跑过来的年轻男子打断:“喊什么喊,瞎眼的,刚才哪是这人偷的!”年轻男子边训着话边拿扇子分别敲家奴的头。 这么冷的天还拿扇子,定是个四六不懂的公子哥儿了。周旁看热闹的人忍俊不禁,甚至有的开始打浑腔。但一些婆娘或小媳妇的却只红着脸庞傻看,不为别的,只因这年轻人长得实在好看。身形颀长挺立,刀裁眉鬓,星目朗朗,尤其一笑起来,天性三分风流两分逍遥之气。而让凤天阙注目的,是这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贵气,这种贵气带着龙腾虎啸的威严,与昨晚那男子极为相似。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而昨晚那男子,又是何身份?! 年轻男子哪知晓凤天阙这些心思,他向掌心一扣纸扇,对着凤天阙说道:“你看到刚才那个小偷模样了?”他边说边将荷包拿回,触到凤天阙指尖时,被那层冷意冰得打了个寒颤。当他再打量凤天阙时,眼神中多了丝探寻色彩。 凤天阙想及早抽身,摇下头后就要走。但她越是漠对一切,其他人却似乎对她越感兴趣。“且慢!”年轻男子唤了句。 他走近前纳闷着:“你将脸遮挡这般严实做什么?难道~”他猛地扑上前要揭凤天阙斗笠,还边大声喝道,“难道你就是通缉犯!” 可惜,这男子明显不会功夫,笨拙的动作在凤天阙眼中就如同幼稚小儿,只是一个虚晃,凤天阙不动声色就将他撂倒在地。 人群被吵杂着分开,两列官兵向这边跑来,凤天阙不愿意惹上是非,就要走时,地上男子爬起来拉着她就开始飞跑。 显然,男子对此处环境极为熟悉,钻巷子入胡同的,不消一会儿就将官兵甩开,凤天阙见这男子没甚坏心,于是没用甚劲力,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此时,男子却累得边使劲喘着气边言道:“你,你莫乱走!” 凤天阙其实不用他说也没再迈步,因为她的目光被这巷子里贴的告示吸引住。是一个通缉告示,上面画着个头戴斗笠的人,因为没有相貌,所以单看与凤天阙一模一样的斗笠,连她都差点怀疑被通缉的是不是就是她自己。 “刚才那些官兵,就是,来抓你的!”这男子稍微平复了些气息,继续道,“定是街上有人将你告官了,你,快些走吧!” 凤天阙愣了,她向告示处一抹,碎纸成齑,这男子嘴微张,惊讶道:“好厉害的功夫啊,比我那些师傅厉害多了!”紧接他转了语气道,“不如你当我的武师傅吧,我让他们撤了通缉你的令!怎么样?” 凤天阙毁去那告示,其实不是担心自己,她认得出来,被通缉的其实是李落阳,她心里开始担忧,落阳怎么会被通缉的,难道是出事了?与被选入宫的采女一行有关? 这男子见对方不言语,以为在考虑,于是又道:“我是说真的,你就是将这张告示毁去也没用,今天满城都被贴满了,官府备了案的,只有我才能救你!” 这一席话让凤天阙猛地抬起头,询问的眼神让那男子即便隔着黑纱也能感受到。这男子拍下胸口道:“我若吹牛,老天劈死我!喂,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凤天阙也无需再隐瞒武功,用手指在墙上写道:你真能撤去通缉令? 在凤天阙又将那些字象擦粉一样轻易抹去后,这男子郑重点头,说道:“放心!”不过,他说完后凑上前,小心翼翼口吻轻问,“喂,你是哑巴?” 第十三章 谁人无愁事,哪个不伤神 凤天阙随着男子而去,她想过,李落阳必是没有被官府捉住,所以才会被通缉,反正自己无处去,看样子这年轻男子家中有些势力,倒不如再请他帮忙寻找小摇。 只是凤天阙没有想到,这年轻男子的家会是这样一个大宅院,他家的墙快赶上城墙高厚了,延伸到眼神尽处,仿似整个上京都是他家的一般。只是这男子带她走进的小门儿颇为寒酸,自然这也是相对的,比起一般人家的正门来讲,小门儿也足够宽敞了。 年轻男子仿佛察觉什么,调侃道:“别看我喜爱在外游玩儿,我母亲管我倒严,所以经常从后门偷溜出去,你别在意!”紧接,他又皱眉道,“你别戴这斗笠了,反而碍眼!” 凤天阙寻思也是,将斗笠摘掉却不知道向哪里扔,年轻男子扑哧一笑,指着凤天阙道:“你既蒙着脸,又戴着斗笠,这不是明着叫官兵拿你吗?把面巾摘了吧,你放心,我的人各个嘴严,不会把你供出去!” 凤天阙搞不明白,自己有这样可笑?看年轻男子脸憋的都涨红了,果然,很快他大笑出声,凤天阙疑惑的望向他,男子却又强忍住,满眼都是捉弄神色道:“你从乡下来上京的?” 凤天阙点下头,雪山应该算乡下了吧。 男子又问:“我这府邸大不大?” 凤天阙再次点头,的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宅院,甚至可以用浩瀚来形容。 “走、走、走!”男子好象实在忍不住了,头前领着路,肩头笑的几近哆嗦。 越往内走,凤天阙越是心惊,凡路过的地方奴仆成群,每个请安的人均神情收敛,规规矩矩,只是年轻男子不待奴仆靠近就都骂远,生怕身后之人乱想什么一般。凤天阙暗自放眼一望,真是处处金碧辉煌,殿堂肃立,经过一处园子时,溪水花径环绕着四角亭台,在这个时节,仍有奇花异草各自争相怒放,实是罕见。而假山与湖水各按布局相偎,数只仙鹤糜鹿更是在花庭深处悠然踱步,不怕有人靠近。 “这是我自己的园子,不得我的令,谁也不许进来!”年轻男子在前慢声而道。 凤天阙脚步开始放缓,一个不敢想的念头在她脑海辗转,渐渐由模糊到清晰,从这男子说话的口气托大,到这宅院中奴仆的装扮,无不象极她灵魂“机液”历史中记载的某处地方。 但是,真有这样巧吗? 凤天阙拽了下前面之人的衣袖,男子立住,凤天阙在地上写道:这是哪里? 男子诡秘一笑,凑近凤天阙耳旁,极缓极轻道:“皇~宫~!” 凤天阙掉头就走,年轻男子立即喝道:“站住!” 凤天阙哪里肯停留,果然是皇宫,她可真是自投罗网了,本不欲与锦瑟王朝有任何关联,哪成想一下子就撞到王朝中央的漩涡中来。 “你莫走!”年轻男子无赖般重耍伎俩,往前一扑,抱住凤天阙的腰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救自己了吗,你走出这个皇宫,外面等待你的就是牢狱!” 凤天阙不想弄伤此人,万一此人真是皇帝?伤了皇帝或打死他,都会改变整个王朝的历史轨迹。 年轻男子接下来的话让凤天阙直想苦笑,他说道:“皇宫有甚可怕,我就是这个皇宫的主子,寡人就是锦瑟王朝一国之主冥夜梓煜,你留在寡人身边,只要是寡人要的人,哪个敢抓,你为何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凤天阙无奈,她功夫再好,也不能伤害这个少年天子,只能在冥夜君主手背上轻写:为何非要留我? 冥夜帝松开手臂,一脸笑意道:“你于寡人有恩哪,寡人不喜欢欠别人情!” 凤天阙疑惑看向对方,他解释道:“你抢了鲁城主送进宫的采女,不就是帮了寡人,哼,想用美色收买寡人,真是做梦,可恨!!”说到最后,他还挥了挥拳头,以表示难以抑制的愤怒。 李落阳果然下手了,凤天阙心里叹息着,暗忧李落阳现在逃脱官兵追捕,过的是怎样一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怎么样?你留在寡人身边当个习武教头,既保全性命,还能享荣华富贵,两全其美的事,你何必拒绝?!”冥夜帝的话语有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凤天阙终于点了下头,因为李落阳! 不管怎么样,以后能救李落阳的,恐怕也只有这个皇帝了。 冥夜君主象是累了,坐在亭子台阶处,看向凤天阙道:“你把那破布摘了吧,既留在皇宫,可不能戴这玩艺儿了。”说着,他气喘的更粗,边揉着自己左掌心道,“自昨儿让刺扎了手,怎这样痒!” 凤天阙眼光随意一扫,却赶紧上前点住了对方腕间穴道,明明是中毒,这皇帝竟然不知道! “怎么?又中毒了?”冥夜君主撇下嘴角,干笑两声而道。 凤天阙抬眸间,恰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酸涩,这一瞬间,她心中产生了怜惜,就象对李落阳,以及小摇。指尖轻一划,冥夜君主的手指泛出血珠儿,毒血呈黑色,凤天阙在他腕间到手指来回轻轻而撸,渐渐,冥夜君主的毒血被她一滴一滴给逼了出来,直到他感觉到麻痒不再,破了的地方有些许疼痛为止。 凤天阙也没问,“咝啦”从冥夜君主宽袖上一撕,扯下布头为他将手指包了起来。冥夜君主又抽动下嘴角,不满说道:“你知道换成旁人,撕寡人的衣服会满门抄斩吗?” 凤天阙眸子里写满诚实,她摇了摇头,她的确不知道。 冥夜君主唇紧闭,从鼻中长叹出一口气,半晌,他郁郁而道:“寡人知道你为什么想走,其实,寡人也害怕这皇宫,天天是看不见的刀剑,连梦里,都有人满脸笑意横剑刺杀过来,寡人谁都不敢相信,包括,太后!” 这是诉说心事吗?这可是皇族秘密呃,凤天阙恨不能自己聋了,也不愿意知道太多。冥夜君主又说道:“寡人当初为太子时,曾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兄弟死去,就算知道凶手是哪个,也只能装聋作哑,寡人当时其实希望,自己若瞎了更好,就不必面对一切骨肉相残的事实!” 凤天阙表情肃默,眸低垂。 “害怕寡人吗?与你讲这许多?”冥夜帝的眼神本来清澈,说这句话时,却凝聚了太多的东西,复杂多变,但在凤天阙木讷摇头后,他好象全身的气力懈了般松垮下来,他自嘲道:“是呃,谁能怕寡人,呵呵,连你一个刚入宫的莽夫都知道,寡人其实是个窝囊废,是个摆设,呵呵~” 真是越说越疯了,凤天阙虽然不了解皇宫与朝政内幕,却明白自己不能再让这个君主说下去了。她手指轻抬,用最笨的方法止住了冥夜君主的唠叨。 被点住穴道的少年君主瞪向凤天阙,此刻若他能动弹,能开口,必定扑过来咬凤天阙。竟敢点天子的穴,真是活腻歪了。当然,这是君主内心的话,现在只能干瞪眼了。 凤天阙坐到他身旁,呆呆望着天空,看着天色变黯,再一点点的浸染墨色。 夜空,绚烂多彩,人们抬头间可以看到星星,却看不到上面有着怎样的故事与经历。 出完神,直到有人在园子拱门外向内急唤,听声音便知道是寻君主的,凤天阙这才点开他的穴道,满以为年轻气盛的对方会发火,没想到,君主却一脸颓废道:“走吧,陪寡人回寝殿!” 凤天阙在后跟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冥夜君主一回头,她正撞到他胸口,这时才发现,对方长得竟如此高。 冥夜君主嘟囔道:“想什么呢?” 凤天阙摇摇头。 “把你脸上那玩艺儿摘掉,免得奴才们明日到太后那里嚼舌头!”冥夜君主看到前方奴仆以及纱笼晃动的层叠身影,心中更加烦燥起来。 二人再转过花坛一角就要到拱门了,凤天阙拉住君主,用真气在地上写道:“我长相怪异,怕你害怕!” 君主单脚两下将字抹去,然后不满道:“胡闹,鬼我都不怕,还怕你!快摘掉!” 凤天阙无法,只能将面上粗布轻轻扯掉,却猛地听冥夜君主一声惊呼,奴才们看到主子,过来参拜的功夫,君主象练过功夫一般,动作飞快的将凤天阙手中面巾抢过,复系到了她面上。 “参见皇上!” “皇上今日去哪了,太后问了几遍了!” “皇上呦,您可回来了,否则奴才们怎么向太后交差呀!” 一声声劫后余生般的口气,配着那些尖细的嗓音,凤天阙觉得好象在上演一出戏,各个演技拙劣无比,却十分卖力。 突然,她理解了冥夜帝害怕皇宫的原因,这里,再辉煌,再豪华,也是座笼子。 第十四章 一落一摇,昨咫尺,今迢迢 冥夜君主脚步匆匆回到寝殿,外袍一褪对那些内监命令道:“都给我出去!” “皇上,此人是~?”年长些的一个内监扬着笑脸问道,但看凤天阙时,他眼神中的笑意却变成警惕之色,充满了猜测。 “再看戳瞎你的狗眼!”冥夜君主一脸怒气,骂道,“滚!”内监们赶紧低头哈腰出去。 君主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对着凤天阙笑道:“好了,就我们两人了,你可以摘掉面巾了!” 凤天阙暗想刚才那一幕,可能是自己真的将君主吓着了,否则他也不会在奴才们发现自己面容之前再将面巾系回。她想了想,摇了下头。 “嗳呀,寡人不害怕!”冥夜帝依旧笑着,上前为凤天阙将面巾摘下,随手扔到一旁不满道,“明儿个我为你选块好的,还有你这身衣裳,真难看!”说完,他让凤天阙坐到椅上,然后象个淘气的孩子猛地蹲在她跟前儿,象欣赏什么般仔细看着,直到凤天阙受不了这种打量时,他才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呢喃道,“真是奇,真是奇,怎么会有你这种样子的男人?” 凤天阙被对方说得生了好奇,她看到床侧有个一人多高的巨大铜镜,竟鬼使神差走了过去。往前一站,她也十分惊讶,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从未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容颜,竟与前世的她一模一样,只是年轻得多!这副容颜,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当真,是命呃! 铜镜中很快多了一个只穿里衣的冥夜君主,他站在凤天阙身后,定定看了半晌,然后撇撇嘴角,夸张神情感叹道:“你若是个女子,寡人定当放弃这片江山,与你携手共走江湖!” 凤天阙更加纳闷冥夜君主的异态,她拉过对方,在桌上沾了茶水写道:我长得很奇特吗? “奇特?”这回换成冥夜君主疑惑了,他仔细看着凤天阙,研究着对方的表情与眼神,最后,他不敢相信问道,“你,不会一直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吧?” 凤天阙点下头。 冥夜君主倒抽口气,试探语气又问:“你,乡下没有铜镜?”他指指床侧那个巨大铜镜。 凤天阙摇下头。 “呵呵,呵呵,”冥夜君主挠挠头,最后,他低骂一句,“真是暴殄天物呃!” 蓦然间,整个寝殿寂静下来,好象在找话题,冥夜君主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桌上多了三个字:凤落摇! 凤天阙不想自己纠缠在这个王朝中,也不想凤天阙这个名字日后出现在锦瑟王朝的史册里,干脆各取落阳与小摇的字,合成一个假的名字,这样,日后她也会走得利索干净。 “好名字,好听,好听!”冥夜君主尴尬的干笑两声后说道。 沉默又袭。 这是怎么了?冥夜君主暗咒自己的紧张与无措,凤天阙越是冷,他越是想刨根问底,凤天阙越是木讷,他却越觉得她心中定藏有千般机密,万道沟壑,无边沿的好奇驱使着他一遍遍想开口询问些什么,话要出口总觉得突兀冒失,竟又不知道究竟该问些什么。 僵持被内监在外的禀报打破:“太后驾到!” “坏了坏了,太后来了!”冥夜君主紧张地将凤天阙拉到这,扯到那儿,最后无处可藏时,他将她按到龙床之上,然后示意她躺进去,并放下了布帘子。 凤天阙躺在那里,听着脚步悉索之声踏进宫殿,然后冥夜君主发出难得正经的声音,“拜见母后!” “嗯!”宋太后的声音听起来较威严,倒也参杂着温和,“今儿怎么知道守礼法了?” “看母后说的,”年少的君主有些撒娇意味,“您是寡人的亲娘,寡人再浑,也要孝敬母后的!” 宋太后渐向龙床走近些,说道:“可哀家怎么记得,皇帝但凡犯了错儿,才称唤哀家为母后的?” 冥夜君主似乎有些着恼了,干脆往桌旁一坐,说道:“太后为何事来,直言吧,不用藏头藏尾,寡人也懒得猜!” 宋太后也不生气,依旧严肃语气道:“直人快语,看来皇帝频繁出入市井间,学到的也只有莽夫的那套理论了,哀家听说,皇帝捎了个生人回来,而且,鬼鬼崇崇的蒙脸不敢见人,可有此事?”说完,床帘子猛地被掀开,在冥夜君主一声“太后,不可!”的恼喝下,宋太后面对空空如也的龙床,生气的一甩袖道:“若是带人回来,哪怕是女子,只要皇帝与哀家说,哀家还能不应允?” 冥夜君主松了口气,猜测定是“凤落摇”称他与太后不注意,施展轻功躲到别处了。他既无把柄被捉到,于是说道:“太后定要相信那些狗奴才的话,寡人也无办法,不过还请太后自重,毕竟寡人已经成人,太后随便来掀寡人的床,传出去,有损太后威武之名啊!” “放肆!”宋太后气愤归气愤,但现在却是无理可辩,没逮着那个人,她此时说别的也无用。转身离去时,她冷声说道,“明儿炜王爷进宫,芷筠也会过来,皇帝若有时间,就去哀家那儿走一趟吧!” 宋太后离去后,冥夜君主泄气一样趴到桌上,头埋在了臂弯中。 “芷筠,芷筠,”他喃声唤着那个日夜思念的名字,痛苦道,“你的心,到底何时才能系到寡人身上,到底要寡人如何做,才能讨你欢颜?!” 突然,他抬起头,“落摇!落摇!”唤着凤天阙,一声比一声大,直到,凤天阙从房梁落下,安静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去了?!”冥夜君主埋怨道,“太后走了你还不回来,真让寡人派兵四处寻你不成?!” 凤天阙在桌上写着:为何不与太后明说,我教你功夫! 冥夜君主一怔,是呃,不就是请“凤落摇”来教授他武功的吗,为何不与太后说清楚?他脸一拉,训斥语气道:“你想得倒简单,太后问你来历怎么办?鲁城主献采女入宫就是太后下的旨,你的身份一揭穿,岂有活路?” 他起身走到龙榻旁,懒散一躺后说道:“寡人总要为你寻个正儿八经的身份才行,太后精明,一个不对,她是宁愿错杀也不放过的!”他转而侧身看着凤天阙,问道,“寡人说的,你可明白?” 凤天阙认真点了点头。 冥夜君主孩子气般轻笑一声,拍拍身旁位置,凤天阙走过来,他轻一拉,将凤天阙拽到身旁而坐,这才说道:“我看你才是个真糊涂的主儿!再者说了,就你这模样儿,”他将头别到一边偷笑道,“若没个正经身份,太后定认为寡人有龙阳之好了!” 象是极为疲倦,冥夜帝说完这些话后,不再言语,慢慢的,他的眼睛合上,开始时睫毛轻颤,最后竟睡熟了。 第十五章 深宫脊岭又相逢 天还未亮,冥夜君主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双手紧拽凤天阙手臂,着慌而道:“怎么办?芷筠又不理睬寡人了,她嫌寡人诗吟的不好,她还嫌弃寡人~”说到这儿,他忽陷思索状,低语喃喃,“她还嫌弃寡人什么?竟都想不起来了,唉~” 凤天阙见对方如此痴怔模样,便晓得他还陷在梦痷中,她只能静谧不语,安然看着对方。 冥夜君主冷汗渐起,颓丧模样与他平时喜爱耍闹的作风判若两人,他弓起身,头恨不能埋到双膝处,戚然而道:“落摇,寡人是不是真的不配做这个君主,寡人的心,全在芷筠身上,她是那么知书达礼,那么的温婉,寡人是不是真的配不上她?” 凤天阙显然听不明白,疑惑而呆怔的开始走神,她在想,李落阳现在是否来到了上京,是不是就躲在某个角落?而那两个采女呢,落阳将她们杀了,还是掳了? 突然,冥夜君主的笑声让凤天阙的心思从游离中撤回,他充满玩笑意味道:“落摇啊,还真不能让芷筠见到你!” 凤天阙面露不解。 冥夜帝却不再接这个话茬了,起身去穿外袍,刚刚手臂伸进两只袖管儿,眼珠儿一转就向凤天阙招下手。 凤天阙走上前,冥夜帝命令口吻道:“给寡人更衣!” 凤天阙何曾做过这种事,从前小摇也都是李落阳一手照顾的,对方一说完,她自己径自坐到了圆桌旁。 冥夜帝本来是开玩笑,现在倒开始认真了,他再次唤道:“凤落摇,给寡人更衣!” 凤天阙没反应。 “凤落摇,你敢违抗君令!” 凤天阙干脆起身向殿外走去,冥夜君主赶紧上前拦住,又气又笑道:“凤落摇,你这是做什么?!” 凤天阙拉过他的手,冰凉指尖写道:离开! “为什么?”冥夜君主轻问的语气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好象在哄劝,好象在道歉。 凤天阙又写道:相处不来! “相处不来?”冥夜君主用被写字的手揉下鼻尖儿,这里好似还有凤天阙留下的寒意,他来回踱两步道,“寡人~,以后不会支使你,可好?” 凤天阙点下头,又坐回原来位置。 冥夜君主皱着鼻子在她背后不满模样虚晃两拳,声音虽低但却不怀好气儿道:“简直是请回来个爷爷!啊呸!”他作势呼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什么爷爷不爷爷的~!”他见凤天阙总是木讷呆板的模样,一时无趣说道:“算了,寡人只问你,穿这件蓝衣好,还是那件黄袍?” 凤天阙摇下头。 “两件都不好?”冥夜君主试问道。 凤天阙在桌上沾着茶水写下几个字,冥夜君主上前一看,是“不知道”三个字。他干脆坐在凤天阙身旁,问道:“凤落摇,你在乡下是怎么生活的?美和丑你真分不出来?” 凤天阙神情缄默,眼神悠远穿透了面前之人,遥远的泪魄星球浮现在她眼前。不是没有美与丑的概念,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交流与沟通,发达科技下的产物让人们行为能力严重退化,每个人都活在自己隔离起来的一片天地中。在没有人来人往的世界里,美与丑,谁能够看到并去分辨呢? 凤天阙的手背有些温暖,是冥夜君主的手掌轻搭上,凤天阙不经意的向回缩手,却被对方更赌气的牢牢握住。冥夜君主的表情极为认真严肃,言语也没了玩笑口吻:“落摇,你放心,从前的苦日子,寡人定会让你忘记,有寡人在,你一定与别人过得一样快活!” 窗子“噼噼啪啪”作响,冥夜君主从自己的感慨中清醒过来,他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烦燥道:“原以为快要下雪了,没成想是一场大雨!”说着,他起身到窗子边,打开一扇,雨斜潲进来,打湿了他刚披上的外袍,他边向外望,边幽幽而言,“寡人最喜欢雪,落摇,你呢?” 凤天阙感受到冥夜君主性格的善变,气氛随着他的黯淡而开始落寞。她走到他身旁,关上窗子,然后将他慢慢拉回桌边,在桌上写道:雪有痕,水无情! “呵呵~”冥夜君主笑了两声,眼底依然有一闪而过的酸涩与凄凉。但很快,他振奋精神道,“不与你唠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今日寡人高兴,芷筠来宫里,寡人要去选个礼物送给她!你在这殿里老实呆着,莫出去知道吗?” 凤天阙点下头。他又嘱咐道:“寡人一会儿就带走所有内监,太后肯定也是陪着芷筠的,所以你不必怕有人闯进来!” 走出两步,冥夜君主好象想起什么再次回头,一眼正见凤天阙不知何时站到窗边去了,他愣愣看着如松鹤般飘逸的凤天阙,竟忘记该说什么了。待出殿外,他自个儿摇摇头,惆怅自语道:“若芷筠见到落摇,不但寡人,怕梓炜也再无希望了!” 凤天阙独自沉浸在自己失神的思绪里,她经常如此,从前世开始就如此。也不一定就在想什么,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被迫习惯。这种习惯很无奈,但却可以隔离悲伤与期盼!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天阙还是听到了有人闯进来的动静。不是走进来,而是“闯”进来!来者轻功倒不错,可惜凤天阙早早就发现了,在皇宫中若是起争斗,肯定会惹来极多麻烦,没有思索,她借着雨势翻出窗子上了殿顶。 闯殿的人是来做什么,凤天阙根本未寻思,凡是与她无关的事,她都不会主动去思索。对于总是生活在悲伤与孤独中的人来讲,麻木是一种解脱。 跃上殿顶,靠翘起的巨大檐角遮挡住身形,凤天阙于密集雨中坐了下来,虽然光线被雨线遮的有些昏暗,但皇宫博远的景色还是能收在眼底。慢慢地,凤天阙的视线收到了另一处殿顶,那上面赫然有一个如自己般淋雨的白衣男子身影。 只不过,那男子是仰面躺在那里的,而且一动不动,象个死人! 为何总觉得那人依稀眼熟!凤天阙腾起数丈,尽量离地面高远向那男子处靠近,近些后发现,就是那晚醉酒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凤天阙下意识就要离开,那男子却突然伸直胳膊冲她摆摆手,其余部位均不动弹。 已经被发现,凤天阙无法,只好靠近过去。 男子冲她一咧嘴,并伴着狂放的笑声。凤天阙生怕有人听到,上前一捂他嘴,男子向后一撤身体道:“你手好凉!” 凤天阙上下打量男子一番,见并无碍。男子一拉凤天阙胳膊,凤天阙骇异发现,雨水根本打不湿此人,到了他跟前的雨珠儿,全都被此人身上所发的一股特殊之气阻挡在外。 这是什么功夫? 男子一挑眉,任散着的发肆意披在脑后,更称得他气势霸道,卓尔不凡!他说道:“想睡会儿,又被你吵醒,小兄弟,你长得不赖呀!” 凤天阙一捂脸,原来出殿时未带面巾。 孰料这男子随意说完这句话后,并未象别人一般对凤天阙的相貌讶异,而是从腰间摘下个酒葫芦,对着饮一口后,向凤天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小兄弟,你怎样理解这句话?!” 凤天阙坐到他身旁,眼睛发直呆望向殿前远处。那里有片明黄篷子,里面穿梭着人影,君主与太后在雨中欢宴。 冥夜君主说过,他不喜欢雨,但他爽朗的笑声却在雨隙中隐约穿梭! 定是因为见到芷筠姑娘了!可是,怎么还有一个孩子的身影? 男子见凤天阙发愣,顺着她目光延伸,放肆一笑道:“小兄弟也喜欢那个姑娘?王朝第一美女,呵呵,人皆向往啊!” 见凤天阙不语,男子又象自语,又象是在对凤天阙说道:“她叫宋芷筠,左相独女,虽不是皇族之人,却位宠天娇!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性子也好,冥夜君主从小便立誓,要将此女子娶到身边!”说到此,他指指雨篷下那个俏立身影道,“小兄弟,你若喜欢,只藏在心中罢了,她,怕是只有做皇后的命了!” 凤天阙一双冰雪清澈的眸子渐渐凝光,小摇,没错,的确是小摇!刚才她一直盯着的那个孩子,竟然就是小摇! 第十六章 惊伏起,世事总难全知 找到了小摇,让凤天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兀得拔身飞起,向明黄帐篷处疾箭而去。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变化,神色瞬时迟钝,暗骂声“见鬼”后追赶上去。 凤天阙刚越过一个宫殿就被男子拽住,她向对方胸口拍出一掌,二人再度分开。男子被这股劲道击得向后直直平退,拔住身形后气愤向前又拉住凤天阙。 眼见着小摇就在跟前,凤天阙只要跃下这个宫殿,就能够救回他,如果救出小摇,她就不必再在藏于皇宫中,到时带着小摇离开,一起寻找到李落阳然后回雪山就是了。 小摇在雨篷下站着,面上没有以前天真的调皮模样,也不拿身旁宫女递过的糕点,凤天阙看在眼中,怜惜涌上。男子偏与她纠缠,凤天阙又是一掌打出,毫不留情。 男子眼中突闪阴鸷,单掌顺势迎上,周围的雨丝似乎被凝结,静寂无声中已经发生了惊天覆地的变化,凤天阙嘴角血迹渗出,男子却好象轻松无恙。 “自寻死路!!”男子放浪形骸的神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如月光辉的一抹微笑,但在这抹圣洁下,他做的却是狠戾残暴之事。 凤天阙身体软了下来,跌躺于殿檐上,向后望了下,小摇似乎在寻找什么?难道他对自己有所感应?凤天阙咬了咬牙,一步步走来的男子单手背负,极为潇洒,凤天阙却觉得那是尊索命阎王! 情丝甩出,男子初始毫不惊慌,待想拽住这奇怪的白丝线时,才发现没那样简单。白丝象粘住他一般,在他周身一直环绕,扯之不尽,最后,结结实实将他捆了起来。 “妈的,什么鬼东西!”男子破口大骂,待身上这层茧般的东西忽又消失时,他眼前已经没了凤天阙的踪影。而明黄的雨篷下,乱作一团! 凤天阙收起束缚男子的情丝后,自己拚尽气力展开鸿影跃到了附近的草灌中,然后又飞速甩出情丝缠住了小摇,在周围一片惊呼与慌乱中她将小摇象钓鱼一样凌空带走。 “爹爹?!”小摇侧着头,惊喜得不知所措,“爹爹原来你长得这样好看!”这孩子完全忘了身在何处,只知道凤天阙藏在面巾下的容颜原来如此震憾。 “爹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小摇差点没大笑出声,两只小手使劲把着凤天阙的腰。 凤天阙撑着一口气,不知道穿过几处殿,终是散了真力,倒在一处比较窄的夹道中。 “爹爹,呜~,爹爹,”小摇哭了起来,他看到凤天阙嘴角向外不停流血,朦胧的泪光映射中,一道挺拔的白衣人影向此处缓步走来,他带着天要塌下来般的压制之气,正是刚才在宫殿之顶与凤天阙交手之人。 “爹爹你醒醒啊,你别死啊,爹爹!”小摇哭得几近崩溃,眼泪鼻涕混着雨水,让他渐有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最后,两眼一翻趴到昏厥的凤天阙身上。 白衣人影冷笑一声,将小摇身体一掰,让他仰面朝向自己,然后说道:“原来是抢你这个小王八蛋,我还以为要刺杀君主!” 小摇紧闭双目,但胸口起伏很厉害。 白衣人影伏到这孩子耳边轻声道:“你要再装,我拧烂你的鸟儿!” “四哥,四哥~”小摇嘿嘿一笑,象没事人一样不但很快醒了过来,还搂住了这白衣男子的脖子,“我就知道你在宫里~” “这就是你消失几年中认的爹?”白衣男子看着雨水无情打在凤天阙脸上、身上,声音阴冷无比说道。 “呃~,”小摇眼睛贼兮兮转着,说道,“四哥你不知道,凤天阙太过诡异,也不知道师承于谁,功夫高得很,我也是想查一下他的来历,才和他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上四年!” “哦?”白衣男子邪魅一笑,问道,“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小摇叹了口气,摇下脑袋道:“我这四年,就知道他凤天阙是个哑巴,别的,什么也不清楚,不过四哥,你调教过的人怎都那般狠毒,将我掳来也就算了,还差点伤了我!” “伤你?”白衣男子凶恶口吻道,“宰了你都不为过,到处认爹的小王八蛋!” “四哥,我要是小王八蛋,那咱娘是什么?”小摇皱眉思索状。 白衣男子气得拳头紧攥,使劲长喘一口气压住怒火,冷哼一声道:“君主马上过来了,我刚留了线索给他!你继续装昏吧,先好好呆在左相那里,要是再敢乱跑,就永远别回明城!!还有,”他言语凝重道,“身份不得与任何人透露,少惹麻烦!” 小摇趴着的姿势未变,只举起手朝外摆了下。 “小王八…”白衣男子没骂完就住了口,在小摇的偷笑下鬼魅一般飘移远去。 沉睡,让凤天阙错过很多事实的真相,在这个心心相斗,伪装成习的年代,凤天阙就象一抹冰雪,太过单纯了。 凤天阙许久没有睡过觉了,更别提做梦。在梦里,她看到了李落阳,并对他说,她找到小摇了,她叫李落阳不要再与朝廷作对,可是李落阳却断言拒绝,而且,梦里的他穿着冥夜君主一样的外袍! 睁眼,坐起! 凤天阙头磕在了冥夜君主头上,紧接着,对方怒斥道:“凤落摇!你傻死算了,没事在寡人与太后面前抢孩子!你以为宫里人都看不到是吧?!若不是寡人发现你,你现在不定被剁成肉酱了!” 骂完这些话,冥夜君主歇了下来。凤天阙怔怔的刚回过神,下了软榻却双腿发软,眼前哪有小摇的影子,她竟然又回到了君主寝殿。除了浑身无力,受了内伤,一切都没有变化。 是梦,还是真实?! 冥夜君主拽着凤天阙坐回,说道:“你不必找了,那孩子我送还芷筠了!” 凤天阙不相信的看着对方,她拉过他的手疾写而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冥夜君主火气十足,“那是芷筠的干弟弟,左相才认的干儿子,稀罕还来不及,你倒好,当着太后的面就抢人!”他看凤天阙一副着急神色,语气不由稍软解释道,“算了,幸亏没人发现是你做的,寡人在修行殿的夹道中发现了你,算你好命!”最后几个字,冥夜君主咬得极重,一副又恨又气的模样。 小摇怎么会是左相的干儿子?!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凤天阙心中发苦,却说不出话,只能黯然神色,拉过对方的手慢慢写道:你怎知道我藏身处。 冥夜君主摇头晃脑道:“你以为你轻功厉害?!我自然是看到了,你鬼鬼崇崇的,我就悄悄跟着你,这才找到你!”他得意一笑,头伸到凤天阙眼前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凤天阙心突然就空了,她知道自己短时间恐怕恢复不了功力,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在一招间就将自己击败,若不是有情丝暗器相护,恐怕~,凤天阙忽然后悔,若是不抵抗,不定现在已经能转世投胎了,抑或灵魂跟着消逝,也比象死人一般活着好甚百倍。 冥夜君主用手在凤天阙面前虚晃两下,“喂,落摇,你又在想什么?” 凤天阙还没回过神,木木然在对方手心写下一个“死”字!冥夜君主脸色顿时变了,但他没敢再发火,因为他看得清楚,对方双目无神,满脸灰望。 “落摇,你好好养伤,等好点儿了,寡人带你去看那个孩子,可好?”冥夜君主轻声说道。 凤天阙慢慢将穿透一切的目光移向眼前的少年君主,空洞渐有了神色,她在他掌心慢慢写道:当真? 冥夜君主郑重点头:“当真!!” 或许,小摇的劫数并没有受完,也或许,是自己的劫数! 冥夜君主看对方再度愣神,突然言语兴奋道:“对了,落摇,你那个暗器是什么东西,能够突然卷走一个人?”问完,他主动伸出手,等待着凤天阙写字。 情丝!凤天阙写道。 “情丝?情丝,情丝~”冥夜君主喃声重复,渐陷入一种遐想,“怎么会有如此柔肠名字的暗器!就象寡人对芷筠,是否也有如此绵长不可断的情丝?!落摇,”他声音有些悲苦,“你知道吗,寡人自小就喜欢芷筠,若不是为了她,寡人也不会答应太后,任命她爹为左相!可是今天,寡人送给她一个凤凰镯,她竟然只客气说了声谢皇上,呵呵,落摇,你可知道,寡人最不喜欢她如此客气,就象对别的任何人一样!” 凤天阙不能开口,冥夜君主并不等待着她应承,继续缓声说道:“芷筠好美,知书达理,书画皆通,寡人并不只是喜欢她的容颜,寡人喜欢她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可是炜王爷更象她的知己,他们以棋会友,以琴为言,以书参辩,以画通心,这些寡人统统比不上炜弟!为了夺得芷筠的注目,寡人今天与炜弟起了争执,利用君主的权力,让他下了跪,可是芷筠好象更不睬寡人了,落摇,你说,是寡人错了吗?” 凤天阙哪里理解情与爱,前世今生,她从未接触过这些迷离情愫,只是她看得出,君主很难过,怀着同情之绪,她轻摇了下头。 “呵呵,”冥夜君主干笑两声,他一抻腰,好象解乏的样子,向后躺倚在软榻靠背上,“折腾了一天,也不好为你请御医,寡人好歹没有白忙活,你总算醒过来了!”说完,他嘴角带着丝笑意,轻闭上了双目。 凤天阙身体无力,只好干坐一旁。整个寝殿肃静下来,直到她以为对方睡着了,冥夜君主双眼未睁,低沉声音问道:“落摇,你知道芷筠什么时候最美吗?寡人知道,她舞乐时最美,象只蝴蝶,那么轻盈美好!” 又是一阵静寂,冥夜君主继续低声道:“芷筠好美,她的腰好细,她的眼睛象是会说话,总是蒙着一层惹人怜爱的烟雾。”随着一声悠叹,他睁开双眼坐起身,撇开一丝尴尬笑容道,“又得洗冷水澡了!” 说着,他站起身,三下五除二褪去衣物,光着身体跑去屏风后头的浴桶。随着“哗哗”作响的水声,他在内无顾忌的喊道,“落摇,寡人是一国之主,却只能借冷水消除欲火,你可不得偷笑!” 凤天阙双耳已经听不进任何声响,她眼前还呈现着刚才冥夜君主光着身体的景象,双颊火烧云般的赤烫,好容易凉下去,带着张扬之气的少年君主又光着出来了。 他大咧咧躺到龙床上,打着寒颤盖上绸被,对凤天阙说道:“以后你就为寡人守夜,寡人睡这儿,你睡榻!” 凤天阙赶紧敛神闭目,心里却一直乱跳,不成想冥夜君主一声大嗓门儿:“喂!”又将凤天阙惊得双眼睁开,只见他侧着身体,面对凤天阙诡笑道,“落摇,你在乡下,不会没洗过澡吧!” 凤天阙脸涨得通红,傻傻一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哪能不洗澡,虽然她身体不生污垢,但洗澡的习惯还是保持着,只不过,那时她是用真气融化了雪水洗。 冥夜君主一皱眉头,起身披件外袍,然后随意一系走向凤天阙,向她额头一摸道:“你看你烧成这样,唉,寡人还是传御医吧!” 凤天阙赶忙摇头,并握下他的手掌,然后在上轻写道:我无事! 冥夜君主说道:“没关系,落摇,太后若问起,寡人自有说辞,有寡人在,她不能拿你怎样!” 凤天阙又写道:御医来,我走! “凤落摇,你!”冥夜君主气呼呼坐下,凤天阙赶忙往旁边一移,眼睛却再也不敢向这男子瞅了。 冥夜君主沉声说道:“落摇,寡人是不是很没用?”他再次抚上凤天阙额头道,“明知你病的厉害!其实,寡人也害怕,到时真无法保全你~” 凤天阙刚要再写字,冥夜君主突然奇怪道:“咦?落摇,你怎么没有喉结?” 凤天阙惊得瞪圆眼睛,她其实从没有要刻意隐藏自己是个女子,只是一直穿着这副身体生父的旧衣,又不会绾发,便随意扎了个髻,才让别人误会自己是个男子。她向来性子淡漠,不善解释什么,一直也就由着李落阳与小摇误会。但刚才冥夜君主当着她的面脱光衣物,现在无论如何是不可向他承认了。 凤天阙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时候,对方却又揶揄而笑,“落摇,若不是你无有耳洞,寡人非得怀疑你是女子不可了,呵呵,你年纪看起来比寡人小得多,不必着急,再过两年,”他指下自己喉咙部,“哪~,象这样!长出这个就算是个男人了!” 凤天阙手扶向自己光滑的脖颈,恐怕再过二百年,她也长不出那东西了。 冥夜君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回到宽大的龙床,他疲惫声音道:“落摇,好好休息吧,寡人已经同右相说好了,他妻家一族正好姓凤,你以后,就是右相的外甥凤落摇!” 长夜无故漫长,凤天阙睁着眼睛于昏暗中看向寝殿门口。外面似乎起风了,殿内长明烛被吹得阴暗摇曳。 沙漏发出轻微的吟唱,直到天明。 第十七章 苍铮弦起,道各自心伤 凤天阙体力恢复之快在她自己预料之外,不过几天,她真气已经回复大半,而在冥夜君主强烈要求下,她也终于换了一身新的衣袍,湖蓝的锦衣一映上光,发着淡淡一层银晕,有着隐晦的奢华,发髻也在宫中侍女的巧手下,挽成正式的贵族子弟样式,并用白玉冠将髻箍好。当干净无瑕,冰雪晶莹般的凤天阙从内殿出来时,冥夜君主不争气的流鼻血了。 凤天阙惊讶看向冥夜君主,后者边在宫女着慌的伺候下清洗鼻子,边哼叽说道:“上火了,上火了~!”只是他刚洗完,就发现宫女们各个一脸痴迷盯着凤天阙,不禁生气叫道:“帕子!给寡人帕子!” 众宫女回过神来赶忙下跪,冥夜君主气得直嚷:“滚蛋滚蛋!再丢魂儿砍你们脑袋!”凤天阙拉过他的手,写道:没事吧? 冥夜君主连忙说道:“没事没事!走吧,陪寡人去习武库!等等,”他快步走入内殿,更快速度出来后,手里多了根墨玉簪,向凤天阙白玉冠上轻轻一扎,满意笑道,“嗯,这样才好,走!” 习武库是个宽敞的大殿,十数陪练的“肉垫子”均是年轻内监,虽然不男不女的,见了凤天阙天人般的绝伦之貌依旧半天不敢喘气儿。 刀、枪、剑、戟齐唰唰一字儿于大殿两侧摆开,而这些脚把式内监关节处都缠得极厚,生怕磕碰时受伤。 “凤先生是寡人以后的武师傅,今儿寡人先带他来见见你们,凤先生是右相大人的外甥,你们以后一个个儿的睁开狗眼,见到凤先生,要象见到寡人一样尊敬,知道吗?!”冥夜君主的开场白先是为凤天阙争了个名头地位。 凤天阙心里还没生点儿感激,只听冥夜君主又道:“凤先生呢,先天有疾,说不得话,你们谁以后要是敢背着寡人说凤先生坏话,或者明嘲暗讽,休怪寡人刀下不长眼!!” “是!” 内监们应承的声音很齐,再看凤天阙时,各个都怀着极为惋惜的神情。 冥夜君主继续道:“这几日凤先生得了风寒,所以寡人只是先让你们见个面,彼此熟悉一下,过几日凤先生身体恢复了,咱们再一起演练!” “是!” “走,落摇~”冥夜君主说这话时,离凤天阙极为近,呵出的气让凤天阙耳朵都要发痒。 二人刚出习武库,就迎来了太后一行凤驾,自然,这些也都在这个少年君主预料之内。 宋太后老远就觉得皇帝身边那人风姿过于不凡,惊讶下走近,才知道天底下竟有如斯绝尘出世之“男子”。冰肌玉骨,倾国倾城,那些绝美至幻的词语,都被眼前的凤天阙睬在脚下,而最重要的,就是宋太后觉得眼前这个凤天阙眼神中没有惧怕,甚至没有敬畏,有的,只是如水平静。 “太后!”君主稍欠身行礼,宋太后却轻一扬手,不作理会,她只是绕着凤天阙走了几步。 “凤落摇,向太后行礼!”冥夜君主作势威严,心中却没抱多大希望,他已经多少了解对方的脾性。 果然,凤天阙根本不识那些繁文缛节,并不下跪,不想惹事的她只是学着冥夜君主的模样儿,向宋太后稍欠下身,算是行礼。 “大,大~胆~”宋太后身后的侍女说出的话语软绵无力,听起来不象训斥,倒有些象发嗲。 宋太后又是一扬手,冷笑着制止了侍女,她不想责怪这些下人,因为连她自己,都有些抑制不住对凤天阙相貌绝美的惊讶。 “凤,凤,”宋太后在脑子里搜索着皇帝刚才吐露的那个名字。 “太后,”冥夜君主指了指凤天阙道,“是凤落摇!” 宋太后满意点下头,堆满笑意,上前一步说道:“早知道是这样出彩的人,哀家何苦拦着你?” “母后~!”冥夜君主嘿嘿一乐。 宋太后抿嘴一笑道:“好了好了,哀家不过顺道过来看看,凤、落、摇?”她的眼神中有些探究与好奇,然后对着自己的儿子微一笑道,“有时间,带着你这位武师傅到哀家那里坐坐,哀家倒是觉得,这孩子与咱们有缘!” “是,送母后!” 一行凤驾顺着蜿蜒花径鱼贯离去。凤天阙拉过君主的手写道:没事吧?被问的男子觉得自己再有火气,面对眼前这个“木头”也发泄不出来,他很认真的轻声问道:“落摇,你不知道,见到太后要行下跪之礼吗?” 凤天阙摇下头,她就算明白,也不会冲任何人下跪,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低贱。 “算了,算了,”冥夜君主说道,“以后少见太后就是了,反正你压根儿也没向寡人行过礼!”见太后一行已经远得不见踪影,他言语发冷道,“她不称寡人的心,寡人就与你演出戏给她看!” 凤天阙不明所以,冥夜君主凑到她耳前道:“你没见那些狗奴才总盯着咱们么?寡人就是让这些奴才传话儿给太后,说寡人有断袖之癖,哼,让她再不成全寡人与芷筠!!” 凤天阙点了下头,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叫断袖之癖! 日子一天天淡淡滑过,说不上快,也没有想象的慢。 在宫中,冥夜君主开始与凤天阙形影不离,饭同席,虽然凤天阙不吃,睡同屋,虽然分床卧眠,很快,各般猜测之语天花乱坠的在宫内宫外流传开来。 凤天阙倒没觉出什么,冥夜君主每日去给太后请安时,都会得意忘形回来。这天二人进了御书殿,冥夜君主于侧旁矮几前一坐,上有一具暗紫色的九弦琴,他手指抚上轻拨两弦道:“落摇,寡人新谱了个曲儿,来,”他拍下身旁蒲团位置,“你听寡人为你奏此曲~” 绵铮之音渐起,带着思念的凄苦,于御书殿这个严肃刻板的地方环袅萦绕,年少的留恋,落花与流水的幽怨,交织化作靡靡之音徜徉到心底,变迁的是时光,而刻骨的爱却一直在原地等候。君主执着的眼眸在根根琴弦中渐集凝雾,里面盛载着希翼与柔情。 当弦静乐止,他抬起头,佯装欢快问道:“落摇,好听吗?” 凤天阙点下头。 “落摇会弹琴吗?”冥夜君主的心情似乎从那首曲中出不来,越来越抑郁沉闷,开始没话找话,尽快使自己平复。 凤天阙也拨两下琴弦,哑声难听,有些象李落阳的笑声。 冥夜君主一下子跳起来,紧抱着九弦琴生气道:“凤落摇!哪个让你这么大胆子,你知不知道,这琴是芷筠送给寡人的,连太后都不得碰,白瞎了你的好皮囊,真是,真是个不懂礼数的泥胚子!”他说完仍旧气愤,抱着琴向殿外快速走去。 应是被扔弃了!凤天阙久久坐在那里,直到一个内监过来收拾,她才一脸平静出了大殿。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看样子刚才惹恼了君主,她现在离开皇宫倒也无所谓,只还是要拿回那身旧衣服的。 突然,一阵缭绕之乐在左前方传来,君主躲到这儿来了?凤天阙有了离开皇宫之意,也就不愿意再打招呼,只拣别的道儿走罢了。 “阁下留步!”一个极好听的男子声音传来。 凤天阙听出不是冥夜君主,也就停住了脚步。 隔着花丛,隐约看到那人一袭紫袍,他继续说道:“阁下是听过本王奏曲转身离开的第一人!可否过来与梓炜小叙?” 本王?梓炜?原来是冥夜梓炜,明城之主! 凤天阙人还未出皇宫,只好依言过去。沿转圈的石径绕过这堆花丛,凤天阙出现在炜王爷面前。 “你~?”冥夜梓炜头戴桅冠,与君主有几分相象,少了几分明朗,却多了份文儒之气,他双目似乎天生含着悲悯之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见到凤天阙后,他明显过于激动,于琴几前猛地起身道,“你,你是谁?” 凤天阙不想在此人面前显露太多功夫,撅下旁边花枝,在地上写道了“凤落摇”三字。 “你就是君主新拜的武师傅凤落摇?”炜王爷激动情绪稍加收敛,靠近凤天阙,直盯着她的脸庞问道。 凤天阙轻点下头,她再次没有行礼,只看着那具紫色九弦琴。 炜王爷温润一笑,解释道:“旧人高雅,曾赠君主与本王一人一具紫凤,本王平生最喜钻研音律,每每奏琴,都能从琳琅之乐中感受到万物生灵的喜悲,方才见园中景色极好,才于此处稍表雅情,让凤先生见笑了~” 凤天阙摇下头,炜王爷始终展露着适度的宽和笑容,他显然是知道对方言语有疾,于是向她摊开手掌,然后轻声柔和道:“凤先生真乃天之宠儿,气度似竹胜兰,方才弃音而绕走,定是见解更上层楼,所以,在此本王恳请凤先生赐教一二!” 咬文嚼字的几句话,让凤天阙听得云里雾里,好歹大意是明白了,平敛神情,她带着诚恳之色于对方掌心处写道:我不懂音律! 炜王爷温和的面容上显然一怔,如此清新高洁的人儿会不懂音律? 凤天阙看出对方不相信,冰凉的手指再次轻写道:未弹过琴。 “呃~”炜王爷低声讶异,有些歉然,但很快轻松一笑道,“若凤先生不嫌弃,本王可以教授先生。” 凤天阙刚才在御书大殿中,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了古琴,她觉得这种东西很奇特,明明那么不起眼的物什,偏能拨弄出人的千百柔肠,万种思绪。根本无有等级观念的凤天阙带着初识事物的认真,坐到了紫凤琴前。 第十八章 去路艰险,且于重托 苍野茫茫,白葭披霜,幽谷佳人,遥望何方? 青竹琅琅,离情戚慌,幽谷佳人,泪潸忧怅! 声落梁尘,词超柳絮,一曲铮铮铁意的荒古之曲再配着如此凄迷的吟唱,别有另番风味,凤天阙虽对琴律不通,却也能听出,炜王爷琴技之造诣的确要强于冥夜君主。 炜王爷手掌轻覆上凤天阙清凉纤长的手,拨动青弦,一声,两声,最简单的音色似乎都带着些儒雅之风,象极了他浑身散发的如玉温润。 “琴如人,琴如魂,即便单弦初学,也要先怀有肃静心诚之意。”炜王爷娓娓善道。 凤天阙试着自己拨弦,心中想的却是李落阳的下落与安危,还有小摇是否无碍,至于那个打伤她的男子,凤天阙一想到他,就好象那人总在暗处盯着自己一般的不自在。 “先生心中有事?”炜王爷轻声询问,望向凤天阙的眼神总含着某些未知的烈焰,“先生在担忧什么?或是惦记着某个人?” 凤天阙冰雪清澈的眸子写着讶异,对方竟有如此敏锐的感觉,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思绪,但不善于掩饰与说谎的她也没有摇头否认。 “凤先生,”炜王爷在凤天阙回避他目光的时候,原本善意的眼神一扫而过疑惑与阴蔼,紧接着,他又诚色而道,“先生是本王见过的,唯一没有心机之人!” 凤天阙面上写着不解,怔望对方。 炜王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眼底怆然,他收起琴道:“今日遇到先生,本王甚有知己之感,无奈隔日本王就要回明城,如若有缘,本王期待与先生在明城相见!” 凤天阙知道是告别之意,于是也不说什么,稍点下头后自己起身离去。 炜王反而有些错愕,原还想寒喧两句的,此时那些客套话全卡到腹中,慢慢的,他扬起一丝颇有意味的笑。 凤天阙这一担搁,回到皇帝寝殿后,冥夜君主已经拉着脸坐在内殿里。凤天阙想,好歹劳烦过他,于是也不管对方狠瞪自己的眼神,略欠下颌,就去拿自己叠放整齐的旧衣。 “你做什么?!”冥夜君主气呼呼走过来,直咧咧问道。 凤天阙匆匆在旁边随意写下个“走”字后,就开始搜寻能换衣的地儿,只是哪容得她去,冥夜君主一把掳过那身旧衣,恼怒的走到屏风后,直接扔到了盛满冷水的浴桶中。 “凤落摇!!”他高声嚷着,“寡人还说不得你了是吧,你与炜王在那里奏歌赋乐、闲情雅致,回来却与寡人摆脸甩气,到底你是寡人的人,还是炜王爷的人?!” 凤天阙从开始就不清楚对方为何发火,她理解的是,冥夜君主对她应是厌恶的,就象前世她父亲不肯留在自己身边照顾一样,那么她就应当知趣。 为免更惹人厌烦,凤天阙在对方瞠目结舌下,默默神情走到浴桶边,伸出手去捞湿衣。 就在冥夜君主快要气疯时,内监在外禀报:“皇上,太后有请~” 冥夜君主跋扈之焰如盆泼冷水,委靡语气道:“定无好事,凤落摇,”他定定看着凤天阙,“你在此等寡人回来,不许走!听到没有?” 凤天阙的迟钝表情让对方突然转笑,他似乎一下子心情就好了,双手握住凤天阙肩头道:“落摇,你总不能让寡人给你道歉吧?别走,等寡人回来,有事与你说!” 冥夜君主很快离去。凤天阙还是将旧衣湿沥沥捞出,掌心运功,水汽不消一会儿就蒸发干净,凤天阙没有任何表情,静静将衣叠起,她是不会扔掉它的,毕竟,这代表着她来到异世界的好一段岁月。 冥夜帝走时快,回来更快!走时气消了,回来却象顶着个火盆,唇紧抿,眼睛好象扫到哪儿,就要骂到哪儿。 “凤落摇,你给寡人过来!” 凤天阙心里就那么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位祖宗又在太后处受何难为,将火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冥夜君主质问道:“你不是将那两个采女劫走了?为什么她们竟安稳被送进宫里!” 凤天阙的心好象失重一样,接下来只看到对方张口,却听不到他骂些什么了,采女进宫,那岂不意味着李落阳~? 许久时候,凤天阙的手臂被冥夜君主轻晃着,待她回过神,见到的是对方担心的面容。“落摇,寡人不怪你了,你快坐下歇歇,是不是伤又犯了,怎的脸如此苍白?” 凤天阙在心里念着李落阳的安危,于他手心急速写道:采女是谁送进宫的? 冥夜帝郁郁而道:“鲁都城一个姓姚的统领,那两个采女被贼寇盯上,姚统领移花接木,支使体格弱小的手下穿上女裙,将贼人引开,他自己只带少许心腹,将采女送进宫来。” 贼寇呢?凤天阙再次疾书。 冥夜帝一声气哼,道:“寡人可以不喜欢那两个女子,但不成想外面情势乱作如此境地,简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天家的面子都让这些狗官给丢尽了,真不知道那些地方官是做什么吃的,拿着俸禄不办正事,藐视皇威,可气,可恨!” 冥夜帝正抱怨不止,手又被凤天阙拉过,她重复写道:贼寇呢? 冥夜帝摇下头,烦闷道:“姚统领只说,其余弟兄均没了,活着的,就是与他一起送采女进宫的,也只有十人!” 凤天阙没有得到答案,失望中有些许庆幸,或者,李落阳没事! “落摇,寡人说过,有事与你相商,就是与外面那些匪徒有关!”冥夜君主神色凝重言道,“不瞒你,历代皇帝,都有些暗人,用于刺杀不利于朝廷之要紧之人,但寡人觉得,现今暗人功夫太低,数次任务都是有得去没得回,所以,落摇,你要帮寡人训练他们,将他们各个功夫教得象你这般,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落摇,寡人的提议可否?” 冥夜帝一席话让凤天阙思索作难,按她平日脾性,定马上辞了,可方才那些理论,却让她想到了李落阳曾经忿忿不平的话语,如果那时她应了李落阳,或者始终与他同行,现在恐怕也不会面临如此境地。 冥夜君主见凤天阙犹豫,竟象孩子般开始摇晃她的衣袖,央求着:“落摇,答应寡人,好不好?” 凤天阙朱唇微启,差点就应出一个“好”来。 “落摇,你若答应,寡人以后教你弹琴,可好?” 凤天阙心里一阵慈软,眼睑微垂,衡量着参与这些政事是否应该。 “落摇,以后你就跟着寡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寡人永远视你为知己,咱们人前君臣,人后就是兄弟,就是朋友,可好?” 凤天阙抬起眼眸,看着对方的郑重与真诚,心中平静好象被什么打破,泛起一圈圈水晕。 “落摇,你自入宫来,我可曾真与你治过气?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与你有缘,就象早就相识一般熟悉,现在,与你说句实心话,这天下,再如此下去,恐怕就不再姓冥夜了,为了不成为社稷苍生的罪人,落摇,寡人真的不能继续苟延残喘在宋氏羽翼之下了!落摇,你就算不为别人,单为我待你这份义,也应了,好吗?” 冥夜帝一番“你、我”的推心置腹话语,让凤天阙终于持抗不住,无奈,点了下头。 冥夜帝展着得逞的笑,对凤天阙说道:“落摇,今晚我不呆在这处寝殿了!”待凤天阙点头而应时,他又稍窘着脸庞而道,“太后非要寡人招采女侍寝,这番美意,寡人细想,怎么也不好辜负呃~”说完,他不怀好意笑了几声后离殿而去。 象是零落一地的碎絮,扰乱了凤天阙,冥夜君主的脾气性子如此善变,这刻喜,下刻忧,脾气坏时恨不能拆了大殿,可是玩笑时又如孩童般粘人耍赖,刚才的那几个“可好?”的要求与纠缠,都让凤天阙十分不习惯,可是,又觉得这种被央求的感觉特别奇特,就象被需要,在一声声的“可好”中,凤天阙心里的那些至冷冰雪,有些似融化了! 第十九章 与旧事触碰,浅雪添深忧 冥夜君主梓煜自太子时,并没有立过妃嫔,这与先皇晚年时恶疾缠身有关,所以明城城主炜王爷尽管不能如当年太子衣不解带地在病榻前伺候先皇,但也始终没有纳娶正妃。 新皇当年的仁孝全被如今这场天灾倾覆替代,留给百姓的,是怨声载道,是心底恶毒的咒骂!皇宫内,自炜王爷离宫回明城后,冥夜君主总算称了宋太后的意,鲁城城主所送之二采女,自招幸后深得君主喜爱,皆被封嫔。尤其秦嫔秦鹤兰,因其纤弱文雅,更是得冥夜帝深宠。 凤天阙已经几日未见冥夜帝,她是冷冰一样的性子,只呆在君主寝殿中,安心养伤修炼。殿外值守的内监按时辰进来打扫,并不与凤天阙交谈打扰。 这一天过了正午,内监宣凤天阙去御书殿见驾,她还没走出寝殿多远,就遇到了一个让她惊诧无比的熟悉声音,“原来是姚大哥!” 凤天阙目光搜索声音的源头,竟是送采女入宫的鲁城姚统领。昔日在鲁都城外树林中虽然只是隔远一瞥,但凤天阙还是对他有些印象的。只是,他的声音?! 与姚统领打招呼的内监凤天阙也知道,此人同样姓姚,五十开外年纪,在御书殿做文案伺候。经常在君主身边侍奉的奴才,自然见多识广。姚统领因为送采女进宫而深受君主赏识,所以姚内监与姚统领交谈的话语里,也是充满谄媚之意。此时这内监捂嘴一笑道:“诶~,不敢当不敢当,姚统领是君主的红人儿,老奴不过一个使唤奴才,哪得姚统领一句大哥称呼啊!” 姚统领却一挥手,大声道:“在下与姚大哥同姓姚,您又年长于我,怎就当不上声大哥了,除非大哥瞧不起在下区区一个统领!” “哪里哪里~,”姚内监言语似有感慨,“不瞒姚统领,老哥哥我在入宫前,也是鲁城人氏,家中有个幼弟,自从入了宫,唉,就断了来往,现在外面闹饥荒,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说到此,他忽的一捂嘴,连忙打量周围,凤天阙早躲至一旁,哪肯让这奴才瞧见。 姚统领知对方害怕自己的言语落人口实,于是附耳说道:“姚大哥放心,在下虽然一时回不去鲁城,但定会托送书信于旧友,帮哥哥打听家人下落!” “啊!”内监声音哽咽低呼道,“若是如此,老奴定将姚统领这份大恩记到心里,日后有何差遣,老奴都会鼎力相报!” “大哥这话说的远了,”姚统领爽快一笑,声音嘶哑异常,他说道,“在下若图哥哥报恩,那在下成什么人了,好了,皇上召见在下,先不与大哥说了!” 这内监大概过于激动,等姚统领走了,他还偷偷抹两把泪。凤天阙此时露出身形,唬得姚内监赶紧行揖说道:“凤先生,奴才正要迎您去,皇上正在御书殿等您呐!” 凤天阙随着姚内监的指引,抄近路很快到了大殿。 姚统领已经候在那里,冥夜帝看到凤天阙进来,从案桌处起身,满脸笑容道:“来,寡人给你们介绍,落摇,这位是姚统领,寡人觉得他功夫极好,想留他下来与你帮忙!”说着,他对姚统领道:“落摇是寡人的习武师傅,姚统领跟着叫凤先生好了!” “凤先生!”姚统领双手抱拳,垂首施礼。 凤天阙从看到此人开始,心就一直提着。别人也就罢了,她怎么能听不出来,是李落阳的声音。人皮面具做得再精巧,但他幼年起便嘶哑的嗓音是改不了的。他为何进皇宫来?他真实的身份那两个采女是否知晓? 本来不知道李落阳下落时,凤天阙极为担心,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安好站着,她却更担心,只不过,这次担心的是看起来什么都大大咧咧的年少君主! “落摇,落摇?”冥夜帝连呼几声,方将凤天阙出游的神思拉回来,他尴尬的伸出手从额头来回划摸两下,然后解释道,“呃,寡人这个先生啊,功夫虽好,却不大善与人交往!” 姚统领满脸含笑道:“皇上放心,卑职明白!” “落摇,”冥夜帝说道,“姚统领护嫔入宫,不辞辛苦,因日夜赶路,招致染疾,嗓音受损,不过姚统领说话虽然有些不善于闻,人却忠心耿耿!” 凤天阙仍自顾沉浸于旧忆之中,冥夜帝见她扫都不扫自己一眼,而是只盯着姚统领,方才的好心气儿忽的就没了,他烦闷道:“凤落摇,你自个儿是哑巴,当寡人也是,是吗?!” 就在这位君主冲凤天阙发火的时候,凤天阙却看到了姚统领眼中的怒火,那是在听到“哑巴”二字后的怒火,只是很快,姚统领就将那股愤怒转移到双拳中,泛白的关节抠住自己掌心,丝毫不感疼痛。 凤天阙心中有了底,于是转身要离开,冥夜帝冷声道:“站住!” 君主又要闹脾气?!凤天阙目光中流淌着千年不变的冷然,而姚统领却有些克制不住的意思。 冥夜帝注意到姚统领忿然的眼神,却说道:“姚统领不必紧张,寡人与凤先生经常开这种玩笑,凤先生天性单纯,并不是真正忤逆寡人!”原来,他竟以为姚统领是对凤天阙的不识礼而愤慨,“凤落摇,寡人叫你来还有另件事!”说着,他打开御案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向凤天阙递过道,“拿回去看吧!” 凤天阙默默接过,看也不看姚统领便走出殿去。 冥夜帝在后笑道:“姚统领,你瞧凤先生怎样?” 姚统领道:“君主,您行的是大事,可卑职瞧着,凤先生并无意于此!” “嗯!”冥夜帝叹息道,“本是一个良人,却只愿栖身于世外,但这点,也是寡人看重凤先生的原因!算了,从明儿起,还是由你来训练习武库的人吧!” “是!那凤先生呢?”姚统领领命后问道。 冥夜君主视线扫向门口,那卓然飘逸的背影已经不见了,这一刻,冥夜帝突然很想追出去,好几天没看到这个人了呃,难道心里真的有了朋友之情?为何总觉得时刻挂念! 冥夜帝语意沉吟道:“凤落摇,还是,做寡人的贴身护卫吧!” 凤天阙怀着心事而回,到了寝殿许久,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那个小木盒子,她轻轻开启,里面陈放着一个木制玩偶。木偶是个梳着发髻的公子模样,眉眼传神,身上着的衣服摸起来丝绸润滑,配着金线所绣的鸟兽,手工活十分精细。而最奇特的,是凤天阙将木偶竖立时,木偶脑袋就会间歇的摇头、点头,看来其内有工匠所布的机关。 天下木工出杨桥,她从怀中拿出自己一直珍藏的那个金丝楠木雕刻的小玩偶,两个一同摆在桌上,左边是梳髻的倜傥公子,右边是稚嫩可爱的男娃,相依相偎,好不融融自乐。 凤天阙身形未动,猛地单掌送出,将远处水盆内的水化成透明水练缠绕吸附近前,然后抛向上空,真气相催下水冻结为冰,白练之冰瞬间又被强大的内力化为粉齑,扬扬洒洒如雪落下,飘浮在这两个玩偶周围。 两个木偶的头上,肩上,面上,在雪霏迷离间将往事勾勒,已过经年的点点滴滴渗透入凤天阙心间,如梦境般妖娆!她与李落阳朝看初阳,夜观星河,陪伴着她们的,只有与她们融合成一体的漫天冰雪。 李落阳呃李落阳,凤天阙暗自沉想,你来哪里不好,却来皇宫,你知不知道,就连我,也有相斗不过的人,何况是你?! 冒充着姚统领的身份,送两个采女入宫,那两个女子是否知道内情,还是如君主般被蒙在鼓里?!凤天阙心里隐隐担忧,这根丝线似扯住一个天大的陷井,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形!可是,她该怎么办?! 与李落阳不相认,由他成为一个乱臣贼子?凤天阙摇下头,但若将这些隐情都告诉冥夜君主,那岂不是亲手杀死落阳?凤天阙摇摇头,她更是做不到! 就在此时,一个懒散不羁的声音伴着淡香酒意悠然传来:“怪不得他将这物什送予你,原来你同这死物一样,只会点头摇头!” 第二十章 三生三世向天阙,阙阙如歌 月神一般的白衣男子从殿顶如仙飘落,带着他特有的孤傲与狂放,微笑模样看着凤天阙,仿似前段时间,不是他将凤天阙击伤一般。 他垂肩散落的发丝被松垮后挽的束髻拢住,随意而又不凌乱,如水光滑的锦袍上,领口赫然围着整圈罕见的白狐裘毛,双袖宽松似云朵飘柔,他眸中冰潭般幽静,不经意的一撇一睨间却均闪烁着洞穿一切的深邃。 凤天阙默默看着眼前男子,自容城初遇,到宫殿之中她与他的相斗,再到现在此人的突兀出现,都昭示着他与皇室有着密切却神秘的关系,如此高的身手,二十左右的风华,且浑身萦绕着逼人的贵胄之气,到底,他是何人?! 白衣男子又饮了葫芦里的一口酒,仰脖间,连他的发梢似乎都带着不羁的放浪,或许有些醉了,他脚步虚浮的蹒跚两步,走近凤天阙,声音低迷道:“凤、落、摇!你,记住,下次再在宫里乱来,我,我就,呃~!”他打了个酒嗝儿,见凤天阙一脸冰凉的麻木,他又笑道,“你不怕我?!呵呵,人都道我是个怪人,不成想,你这个小哑巴比我还怪!好,好,好!凤落摇,看在你不入世俗的份上,我,以后,会饶你三次!”他边说边竖起三根手指,根根长纤如葱却又有松干的劲力。 就在此时,突然,凤天阙情丝从掌中发出,这男子待惊察后已经晚了,情丝延伸,象成千上万只蚕齐皆作茧,眨眼间将白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妈的!”男子破口大骂,却没有一丝一毫让人厌恶的下流猥琐,仿似如此说话更显露他不拘一格的散漫个性,“放开爷!放开!” 凤天阙神情不变,走到案桌,拿起平日里冥夜帝所用的纸笔,写好几个字后,再走到男子近前,双手一抻,将这几字昭示到他面前:我也饶你三次!这是第一次! 男子刚想骂,突然想到什么,看到这几个实在不好看的歪扭大字,他突然喊道:“好你个该死的小哑巴,我说好象在哪里见过你,那天在堰河边儿甩下爷的就是你!怪不得你蒙着鬼脸,原来长得象兔爷儿!” 兔爷儿?凤天阙凝神思索,身体深处的机液所记载的历史文明中,并没有这个词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她懒得与此人啰嗦,何况,她也说不出话来。 冥夜帝脚步匆匆回来,兴冲冲模样刚喊声“落摇”,就看到了内殿那一幕。凤天阙仔细观察着君主的反应,不出所料,她先是看到冥夜帝立马转身要走,然后摇下头,又回过身,无奈并苦笑看着被缠作一个蛹的白衣男子。 “臭小子,快给爷滚进来!”白衣男子嚷着。随着君主耷拉脑袋听话的走近,凤天阙再沉静也忍不住面上的惊奇了。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但敢如此辱骂君主,而冥夜帝竟也如此听话! “落摇~,”冥夜帝轻拽下凤天阙衣袖,小声乞求道,“给我个面子,放了苏爷,好吗?” 凤天阙本不是惹事之主,现在看这情形,不放人也不可以了,她在二人面前象变戏法般收起情丝,被称为苏爷的白衣男子被捆许久,怒火岂是一般的高涨,上前拿起酒葫芦就要砸凤天阙。 “苏爷!苏爷!”冥夜帝知道对方也没使什么劲力,否则哪是他此刻能拦住的,他抱着男子的腰,使劲后扯着,“苏爷今儿卖煜儿一个面子,落摇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凤天阙怔怔看着这男子,原来姓苏?她不愿意再陪着演这场闹剧,转身收起案桌上的两个木偶,走出殿去。身后,依旧有君主劝慰的声音,那男子大概也觉得再闹无趣了,凤天阙刚走到殿门,就感觉到自己身旁一阵风过去,白衣男子当着她的面以极其潇洒的轻功飞走。 “落摇!”冥夜帝又过来拉回凤天阙,忍着笑说道,“你可真让寡人不省心啊!什么人得罪不好,偏得罪那个祖宗!” 凤天阙拉过对方的手,写道:他是谁? 冥夜帝神情隐晦摇下头道:“他的身份,我暂不能与你说,但你只记住,下次千万别与他冲突,你,永远不可能斗得过他!谁,也不能!” 凤天阙又写道:他姓苏? 冥夜帝轻“嗯”一声,说道:“对,他姓苏,叫苏、双、儿!” 凤天阙向后一跌迾,若不是冥夜帝手急眼快扶住,她非坐到地上不可,如此失态的表现,对她来讲还是头一次。冥夜帝惊慌询问,凤天阙脑袋里如蜂群过往,只觉得“嗡嗡”作响,她清晰记得,这副身体的生父曾经留下那本功夫密册的首页之上,明白清楚写着,凤天阙与苏双儿,三生三世姻缘天定! “落摇,你快坐下歇歇,是不是又受伤了?我刚才在御书殿心就发慌,若知道那个祖宗在这儿,定不会让你独个儿回来!”冥夜帝见凤天阙脸色苍白,惊得开始不停叨念。 凤天阙似乎身临其境到一个恶梦中,姻缘注定,与苏双儿?这男子简直是个魔头呃!自己若真与他有姻缘,岂不是水火相拚,两败俱伤?! 或许,是真正的凤天阙与苏双儿有三生三世之缘呢?说不定,自己从附身那刻起,这场姻缘就会断了呢?雪峰上长髯男子临走时留下的话,又响荡在她的耳边:“轮回昭示,锦瑟王朝与你,是分不开的!书册中有你的姻缘记载,这场姻缘是上天赐予的,你不可驳却!”字字珠矶,句句如掷,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凤天阙都无法再欺骗自己。 夜暮四降,昏黄如暗纱垂帘。 凤天阙卧在内殿软榻上,脸上忽有冰凉的湿润之意,是冥夜帝在用湿帕为她擦脸,边拭他边说道:“落摇,你的皮肤怎这般好,比女子的都好!”说着,他又揶揄一笑,“这样的你,与我日夜在一起,难怪太后越来越生气!你知道么,芷筠对我也较从前好得多,落摇,你放心,等芷筠进了宫,我也定会给你寻个好媳妇儿,绝不会让你白担一个与我断袖的窝囊之名,委屈了你!” 凤天阙一听此话,立刻想到了苏双儿,脸颊抑制不住得红了起来,其实她明白,自容城相遇,她脑海中就抹煞不去这个如月光彩的男子,他的放浪形骸,他的无拘无束,他的逍遥洒脱,无不让她在夜深静寂时悠然回想,即便上次她差点丧命于对方掌下,她也不曾真正对他起过敌意! 朦胧的光晕中,凤天阙眼帘下流光魅转的羞怯倾倒众生,冥夜帝看得心中一紧,恍惚下连湿帕子掉到榻沿边也不知觉。 “禀皇上~!”内监在殿外禀道,“秦嫔送参汤与皇上,在殿外候见!” “宣!”冥夜帝尴尬回神,转而对凤天阙温和道,“落摇,你知道吗?秦嫔与芷筠多么相象,唉~”他转了语气道,“鲁城主,看来甚知寡人之心啊!” 秦嫔袅袅婷婷进来,如今已经是一身宫装的丽人,淡妆浅抹的精致面容上,挂着幸福而知足的笑妍。她手执玉篮进来,看到的却是君主守候在软榻前宠溺一个‘男子’的情景,而那个男子,如神祗一般拥有不可比拟的冰雪容颜。 “参见皇上~”秦嫔偷打量下凤天阙,柔弱的身躯微一震后向君主施礼道。 “起吧,”冥夜帝随意而道,“鹤兰,过来,这是凤先生!” 秦嫔听着君主亲切称唤自己闺名,粉腮羞红,慢慢近前细声软语道:“秦嫔见过凤先生!” 凤天阙细瞅此女,她想研究秦嫔是否有别的心机,但对方的眉眼中,只有对君主的满腔爱意。 冥夜帝与秦嫔均感觉到凤天阙异样的注目眼神,前者轻咳一声以示提醒,后者脸庞绯红,显然误会,有些着恼。 “鹤兰,与寡人去外殿吧,凤先生累了!”冥夜帝沉声不悦而道。 冥夜帝边向外行边回头,并附耳在秦嫔近前酸语道:“兰儿真是美艳可人,连寡人这个武师傅都被你勾去魂魄了!” “皇上~”秦嫔略不自在的娇嗔而道。 二人行到外殿,秦嫔从玉篮中取出参汤,冥夜帝满脸笑意接过,轻尝一口道:“兰儿竟有如此手艺,这汤美味可口,如寡人初抱兰儿,总是不舍得放手呃~” “皇上取笑兰儿~”秦嫔笑着说完,眼神落到案桌的纸帛,上面几个歪扭大字,十分难看。她刚要相问,冥夜帝却将纸帛卷起,似自语道:“这个落摇,字总写得和爬一般!” 秦嫔温柔一笑,说道:“这练字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如君主的字,兰儿就非常喜欢!” 冥夜帝一把将秦嫔扯入怀,用鼻尖儿互相摩唆着,低语道:“寡人还是喜欢叫你鹤兰,鹤兰,鹤兰,鹤兰~” 一声声的低唤充满诱惑与迷离,秦嫔受不住,咬着朱唇细声央求道:“皇上,听内监说,今晚皇上要去赵嫔那里,兰儿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的难过~” 冥夜帝更搂紧她道:“寡人并不喜欢赵涵晴的性子,不过尊太后之意罢了,后宫虽说现在只你二人,可也得平衡君宠,”他见秦嫔不言语,又宽慰道,“寡人去她那里,也是为了你在太后面前好做,明白吗?” 秦嫔一声哽咽的“兰儿明白”后,眼泪象无辜的珠子般晶莹掉落,冥夜帝无奈的一叹,然后为她擦拭去道,“好了,寡人不去就是了,鹤兰莫哭~” “皇上~!”秦嫔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满腔娇意半躺到冥夜帝怀中,任对方缠绵与爱抚,半晌,她羞怯道,“皇上还是去涵晴妹妹那儿吧~”。 “为何?” “皇上对兰儿至情至深,兰儿若不知足,不但让皇上难做,还让太后难做,况且兰儿与赵嫔情同姐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刚才不过是臣妾心里堵的难受,以后,再不会了。” 冥夜帝感怀道:“算了,寡人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失信,明儿再去赵嫔那里吧!” 第二十一章 宫人寂寞,常伴幽恨行 自古深宫无姐妹,赵涵晴总算了解了这句话!她本是活泼爽快的性子,从入了宫,辛酸与耻辱便时刻伴随着她。虽然同封为嫔,但与秦鹤兰相比,是人家在天,她在地。 宫中的奴才见惯这些宠辱,跟了失宠的主子,自然在外遭受白眼,所以回殿里伺候赵嫔时,也是颐指气使,仆主颠倒。 赵涵晴抹着眼泪,本来君主今晚前来,她是打算诉苦的,可不成想,内监传话,君主不过来了,又去了秦嫔那里。 从鲁城一路走来,她自觉与秦鹤兰相处融洽,就是遇到劫匪时,她们也是同心协力,在姚统领的保护下历尽艰难直达上京,怎么一封嫔,秦鹤兰就变了呢?这种变化不是说秦嫔对她不善或是怎样,而是赵涵晴内心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她觉出秦鹤兰在争抢君宠,而且是暗地用尽手段地与自己抢夺君主的爱。 夜晚的嫔宫更加冷清,只有根根烛火搔首弄姿,奴才们偷懒的偷懒,不在的不在,赵涵晴觉得憋闷,称着外面天色暗黑,渐走向殿外散心。来到这宫里有段时日了,没有哪个宫女与她能够贴心交谈,这也是她喜欢自己出殿蹓跶的原因。 星月半遮半露,斑驳的苍穹望上去幽远而宁静。赵涵晴也不知怎的,竟近了君主寝殿位置。她看着不远处明亮悬挂的盏盏纱笼,这是她日后要依附一生的男子住处呃,近在咫尺,却注定一辈子遥远! 眼泪从这个可爱女子的脸庞滑落,她倔强的抹去,却又流下,只是心中再要强,也抵不过她现今凄偟的事实。 向来时路回,赵涵晴刚转过身,视线却扫到一个仙履蓝衫的公子,正负手背对着她。 “是谁?”赵涵晴大着胆子而问,宫里的男子除了皇上,只有侍卫,看此人的贵族公子装扮,她心底猜测着或许此人就是君主的习武师傅凤先生。 凤天阙刚才在君主寝殿时,就感觉到有人驻足到此处观察许久,她施展身形悄然到了赵涵晴身旁,而后者却只在抹眼泪伤心,凤天阙认出这个女子就是当日鲁城外的另一个采女,是以未去惊动。 “是,凤先生吗?”赵涵晴问着的同时,越发感觉对方身影熟悉,她想到了鲁城外树林中那个麻衣蒙面公子。 凤天阙点下头。 “凤先生,可曾去过鲁城?”赵涵晴轻问着,眼底有浓烈期待。 凤天阙再次应了。 赵涵晴欢快一笑,她就知道,拥有如此雅然身形的人不会是普通男子,但她很快又黯淡下来,就算与凤先生有过鸿影交会又怎样?只不过是她当时注意凤先生,而凤先生却没看到她罢了。乌云被风渐送,月光从中透射,赵涵晴腮庞的眼泪在黑暗中亮闪一下,凤天阙上前,用冰凉的手指将它抹去,然后带着这感伤的湿意,将赵涵晴的手拉过来,在上写道:我记得你!别伤心! “真的是你,凤先生~”赵涵晴也不知道是与故人相逢而开心,或者为自己的心事难过,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出来。 凤天阙虽然从那个秦嫔身上看不出什么,但眼前的赵嫔,她却能感受到一种单纯禀性。女子的悲伤透露着身处后宫的无奈,呈现在眼前的凄凉,凤天阙无从而帮。 一握赵嫔的手,凤天阙带着她纵身而跃,上了寝殿之顶。 赵涵晴压制的惊呼被高处的旋风淹没,她看向远处景物,一种敞怀瞬间代替了悲伤。 “凤先生,您真厉害!” 凤天阙没有任何表情,依殿檐而坐,象是身旁无人般平寂。 赵涵晴也坐至一旁,手托腮,肘撑膝而道:“凤先生,当日我在鲁城外看到您第一眼,就知道您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她侧头俏皮而看凤天阙道,“只是万没想到,与凤先生再见,竟是在宫里!” 凤天阙动作极缓,在空空如也的面前比划道:命运! “命运?”赵涵晴问着,见凤天阙点头,她喃声道,“是呃,这可当真是命运,谁能想到,我们出来二百多人,到了上京就剩十人!” 凤天阙静谧如冰,她的倾听让赵涵晴陷入回忆,半失神半恍惚道:“那日劫匪攻来,乌压压的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路人马,四面八方将我们围起来,很快,姚统领和秦姐姐就不见了,我被一个劫匪扶持着上马,也不知道颠簸多久,总之最后不知怎样就晕了过去~”说到此,她忽然苦笑道,“都忘了与凤先生说了,秦姐姐就是秦嫔,我是赵嫔,”她微低下头,惭愧道,“我是比不得秦姐姐的~” 凤天阙轻拍下赵涵晴抚着膝盖的手背,清雅的目光让赵涵晴心猛烈跳动,慌张中,赵涵晴赶紧将手向外一躲,尴尬而喜悦的心交织成网,她强迫自己撇开这份奇异感觉道:“后来,我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了同样脱险的秦姐姐和姚统领。凤先生,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到他们,就象看到了亲人一样,当时我就想,能活着,真好!” 凤天阙轻点下头,是啊,能活着,就是不易,只是,赵涵晴之所以能够活着,恐怕是李落阳故意为之的。从对方这番话中,凤天阙更觉得那个秦嫔有问题了。 赵涵晴的述说由激动转为灰望,她带着无尽失意说道:“但是,凤先生你知道吗,我总觉得秦姐姐变了,姚统领也变了,可是我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此时,有衣袂动静向殿顶轻微过来,凤天阙没有动,因为对方的轻功是她自己教授的,所以听气息就能辨别出是谁,无论,他变了何模样! 赵涵晴猛地向旁侧歪倒,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姚统领”脚步轻轻走近前,坐到了凤天阙另一侧。 “公子!”嘶哑的声音一开口,就承认了自己伪装的身份,李落阳狭长的凤目中矍烁生辉,说不出来的难言情感都在这一声“公子”中被复杂表达。“公子~!宫中险恶,落阳劝您,还是及早抽身!” 凤天阙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容,手轻轻拂上,这张人皮面具真是精巧,不但看不出破绽,连抚摸起来,也是如此切合无有缝隙,就象,是真正的一张人皮覆在面上一般。 李落阳说道:“不瞒公子,落阳曾与些江湖朋友相交,学了点易容之术!” 看来,虽然陪着李落阳长大,但很多事情~,凤天阙想,她并未与他一同经历! “我知道小摇下落了,”李落阳的语气总是充满阴森,带着无法抹煞的仇恨与凶恶,“公子放心,小摇无有危险,到了时机,落阳自会将他从宋府带出!” 凤天阙拉过李落阳的手,手指轻写:你呢? 李落阳看看凤天阙,说道:“不瞒公子,落阳的仇人就在上京,而且与小摇现在的义父宋明通有关,”他言语一顿,尽量在抑制冲出胸腔的怒火,“当年杀我全族之人叫宋明达,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宋明通与宋太后的堂弟,现为上京城守,而我却被君主亲点,提拔在京隶属,任职副统领,成了他的下属!” 凤天阙又写道:你要杀他? 李落阳压低声音,恨然而道:“杀他,岂不便宜了他!我定要他宋家满门皆灭,方解我恨!” 不可乱来!凤天阙写道。 李落阳长舒口气道:“我若乱来,也不会混进宫来行事!” 凤天阙知自己劝导不开,想了下,然后写道:君主无辜! 李落阳冷哼一声道:“那要看这个皇帝是否真心为民了,若是继续只知玩耍,废黜了他也罢!”然后他又森然一笑道,“公子可知,我的势力已经渗透了鲁、容、明三城,且我能进宫,也不是单凭这张假面皮就行得通的!哼,天下能姓冥夜,凭甚就姓不得李!!” 凤天阙目光冷冷,心中说不清的丝缕情感带着酸涩荡开,她有种感觉,其实李落阳从幼时跟着自己,可能就已经在算计以后的路了。而且,她也一直在顺着他所算计的步伐而走! 寒意浸蚀着殿上的一砖一瓦,直到李落阳抱着被点了睡穴的赵涵晴离开,直到,天明后的风雪肆虐。 第二十二章 浅嬉闹,君博凤笑 凤天阙带着发上的雪回到君主寝殿,入了内室,向自己放置旧衣的地方怔怔走了过去。打开木箱,将衣物取出,就这样站着愣起了神。 以凤天阙现在的功力,并不知道那个叫苏双儿的男子此刻就在殿顶横梁上蜇伏,他手里有一根细黑丝,发着乌光,象头发粗细,看起来却极刚极硬,而苏双儿捻着黑丝的手,就保持着掷箭的姿势,单眼微眯,正对殿中背对他傻站的凤天阙。 李落阳要叛国弑君吗?他与秦嫔是一伙的么?那个秦嫔是真是假,甚至赵涵晴是不是装出来的单纯无辜?凤天阙越想这些,越觉得自己该离开这个地方! 李落阳从幼年开始就在算计自己吗?凤天阙暗自摇头,她始终不敢相信,一个孩子的心机会这样深沉,可是李落阳这些年积累的江湖势力竟然能够与朝廷抵抗,这又不能不说明他早就展开叛逆王朝的计划,而且施展的极为隐蔽顺利。 凤天阙的呆怔背影让苏双儿手中恶毒的报复行动又停下来。他在研究,他在揣摩,他不明白一个人守着件旧衣裳,能思索什么? 凤天阙本就是迟钝的人,思想支使着她的行动,竟缓慢的开始解衣裳。 苏双儿眨两下眼睛,不怀好意盯着那个宽衣解带的“木头人”! 殿内一直有香炭盆燃着,所以极温暖,凤天阙褪去外衣,将里衣扣子剥开,终于转回心思,盯着自己很是平坦的胸口纳闷着,怎么来此异世界二百来年了,还不发育呢?心绪闲想之际,她将全身衣物除了去。只听一声细微的“嗒”,动静虽轻,却好似惊天霹雳,因为事先凤天阙查探了周围的确无人后,才开始换衣的,那这声响从何而来? 如飞旋的花,凤天阙来不及展开叠放整齐的旧衣,“忽”的一声将刚刚褪却的衣袍裹上身体,如鹿受惊的冰眸四下打量,然后又飞快跃上可疑的房梁,同时,她脑中无端出现苏双儿这个名字。 但是,房梁之上没有任何可追寻的形迹! 难道听错了?凤天阙稍放下的心很快又提起来,她被地上的红迹吸引,是一滴血!! 冥夜帝清早回殿,面孔阴暗,见凤天阙衣衫不整,便问道:“出甚事了?” 凤天阙将衣扣系好,轻摇下头。 “没事就好!”他往榻上一躺,眼皮向下搭着,“过来,我有话问你!” 凤天阙只询问般看着冥夜帝,却没依言向前。 冥夜帝不满的冷扫对面之人一眼,说道:“你瞅秦嫔如何?” 凤天阙稍现疑问之色。 “哼!现无外人,你还装什么!”冥夜帝说到这儿猛然直坐起身,言语凌厉质问,“昨儿从秦嫔一进来,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你觉得她好看是吧,她再好也是寡人的妃子,容不得你惦记!” 凤天阙微张了张嘴,却连向对方写字解释的心思都没了,李落阳说得对,宫里的确不适合她呆下去,显而易见的,“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语是对的,尤其是喜怒无常的冥夜梓煜。 “你嘴巴哑了手还哑?!怎么不解释?怎么不解释!!”冥夜帝咆哮般将榻案旁的香炉打到地上,外头值班内监冲进来的脚步声响起,人还没跑到内殿,就被冥夜帝吼回:“滚,谁进来寡人砍谁脑袋!!” “凤落摇!”冥夜帝阴冷目光看着凤天阙道,“寡人看你老实憨直,才与你称兄道弟,但并不代表你什么都可以窥视,明白不明白?” 凤天阙点下头,她甚至想开口说明白,前世生涯虽然并不太长久,但她至少学会,什么叫识趣,什么叫不奢人怜! 怎能不明白? 冥夜帝见对方承认,火气更大,他恨恨低声相斥道:“进了宫,别的干不成,倒学会与女人眉来眼去、勾三搭四!”说到这儿,他嗓门儿又高起来,“你就算看上她,也不必猴急的当着我面就耐不住,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都盯到她衣服里面去了,啊?!” 凤天阙不怪对方不信任她,因为从前世,她已经强迫自己习惯了不被信任,不被关爱,不被容纳与包容!但耳边一句句的斥言仍让她心生凄凉,孤独执念一滋生,她从怀中拿出对方给她的玩偶,往榻前一放,然后当着冥夜帝的面褪掉外袍,穿着里衣向自己那身旧麻衣走过去。 衣服刚展开,冥夜帝就冲过来扯住她嚷道:“凤落摇,你又要走是不是?!你还能有别的招数么!你要是走,就别再回来!” 凤天阙清眸淡敛,下颌一点。 冥夜帝怒火直冒,将衣裳使劲拽着,说道:“你,你有种再点次头!” 凤天阙心里隐约生出一丝不快,对方的无理取闹让她感到屈辱,于是手中稍微加了点劲力,将冥夜帝一推,后者哪里能抵抗,跌跌迾迾倒退几步,狼狈至极的歪倒在榻下。 “你,你敢打我!”冥夜帝撸起袖管儿,爬起来冲着凤天阙张牙舞爪扑了过去。可惜,凤天阙形影幻动只在瞬间,冥夜帝眼见着被晃倒在地。 “凤落摇,你若想走,何必非得要这身旧衣裳,你真留恋荣华富贵,就别给寡人耍这套心计!”冥夜帝边喊着边迅速扯住麻衣一角。 凤天阙手劲一松,冥夜帝将衣服抱到了怀中,他冷笑声道:“被寡人说中了?!嗯?!”凤天阙眸子中是灰凉的告别,眼前男子依旧在耍着脾气,可是她有些难过。走吧,走吧,这里到底不属于她,回雪山吧,从此不见任何人,包括李落阳,包括小摇! “嗳呦~”冥夜帝见情势不好,眉头紧皱,抱着衣服捂住肚子退到软榻边,“肚子,肚子好疼,落摇,我肚子疼!” 凤天阙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赶紧上前查看,刚入皇宫时,君主就曾经中过毒,现在不会又是遭了暗算? “我肚子好疼~”冥夜帝拽过凤天阙的手,按到自己腹部,吡牙咧嘴开始呻唤,“落摇你走吧,别管我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呆在宫里,不用管我死活,你走吧,跟我在一起,你又得受气,又委屈,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我疼死算了……” 凤天阙连连摇头,手中加上真气向冥夜帝体内输送着,她感觉不到中毒的迹象,对方唠唠叨叨的话语让她心中仅存的少许难过全化为乌有,一只手轻为他揉着,另只手在他手臂上划着:我不走了。 “不走了?”冥夜帝凑到对方脸前讨好模样问道。 凤天阙点头应了一下。 “真不走了?”冥夜帝喜悦而道,“那我也不疼了,哈哈…”他揽上凤天阙肩膀,猛地一拍她胸口道,“我刚儿骗你的,诶~不准生气!”他指着脸发窘的凤天阙道。 “咦?落摇,我好象从未见你笑过,”冥夜帝眼神儿透露着捉弄意味,凤天阙还没想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就被按在榻上,冥夜帝双手伸到她脖颈间,腋间开始咯吱,但凭他百般作弄,凤天阙只一脸纳闷表情怔望着他,好象搞不懂他折腾什么。 “凤落摇!”冥夜帝一脸夸张的颓废表情,“你,怎么才能笑啊?你戳戳我,戳一下这儿…”他指着自己颈窝儿。 凤天阙用手指试探着轻轻点了下,果然,冥夜帝呵呵一笑,她再点下,对方又缩着脖子笑几声。凤天阙童心起,连着开始用手指轻痒冥夜帝,后者嘴里喊着讨饶,躲不开后不死心还手,二人打着滚儿的在软榻这个窄小的地方挤成团儿。 当冥夜帝翻到凤天阙身上时,突然,凤天阙在他胸口连连比划,可这时冥夜帝哪里想别的,只以为她换了地方咯吱自己,他鼻尖儿凑到她脸庞近前,发坏表情笑道:“这里不痒,嘿嘿…” “那皇帝哪里痒!!!”宋太后雷霆万钧的声音响起,唬的榻上二人狼狈起身,凤天阙还穿着里衣,冥夜帝下意识就挡到了她前面,由于整个动作过猛,他单脚踩空向榻下倒栽,凤天阙手一揽,二人又仰到一起。 “太后!!”冥夜帝拧起眉头,这时才腾出空儿看向内殿门口,宋太后冷脸站在那儿,身后只跟着两个宫装丽人,分别是秦嫔与赵嫔。 第二十三章 落阳天边斜,引光阴阙阙 秦嫔低眉顺目,自始至终垂着头不显露表情,赵嫔面上复杂多变,一会儿不相信的看看冥夜帝,一会儿又悲怆目光凝视凤天阙。宋太后愤恨之情遮挡不住,她脚步沉重上前,说道:“哀家心心惦念皇帝为何不来请安,所以到你这儿瞧瞧,没成想让哀家看到这出好戏!梓煜!外头奴才们的话,哀家从前半点儿不放心上,你可倒好,你,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你可真是个好皇帝!!” “够了,”冥夜帝一直握着凤天阙冰凉的手,“太后有何话,请外殿相候!”他转而怒视赵嫔,喝道:“看什么看!!鲁城主送你进宫前没教过你规矩吗?!寡人的大殿,是你们可以乱闯的吗?!”话音一落,赵嫔吓的赶忙低下头。 “皇帝这是在撵哀家吗?”宋太后气极,声音尖刻起来。 “太后自重!!”冥夜帝板起面孔,快速从旁边扯过件袍子披到凤天阙身上,他向外呼道,“来人!!” 几个内监战战兢兢一字儿摆开跪进来,冥夜帝冷声道:“从今儿起,你们不必在殿里伺候了,滚!!” “慢!”宋太后上前一步道,“皇帝是在给哀家示威?!” “寡人是在惩治奴才,今天是太后进来,明儿不知道谁进来,寡人都不得情,要这种奴才有~何~用~!!”冥夜帝不作任何让步道,“你们每个人自领五十大板,去恭房做事吧!” “是,谢皇上~”内监们低泣的低泣,腿软的腿软,但还是乖乖领命而出,好容易爬到这个人人眼红的位置,转眼却都去干最肮脏的活计,日夜与便溺之物相伴,这怎能让他们不气馁。 “太后,请!!”冥夜帝冰着面孔展下手臂。 “哼!”宋太后双眼似喷火,恨恨盯了凤天阙一眼,然后甩袖而去! 秦嫔与赵嫔赶紧在后跟上,出了君主寝殿后,宋太后向啜泣的赵嫔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们两个女人加起来都抵不上个男人,还有脸哭!” 秦嫔低声道:“太后莫气,都是那个凤落摇可恶,皇上对太后还是有心的!” 宋太后说道:“都怪哀家太纵容皇上,原想顺了他的心,哪怕他不管朝政之事,哀家也只要他开心就好,孰料称了别人的意,秦嫔啊,你还得多下点儿功夫,才能拴住皇上的心呃!” “秦嫔明白!” “你是个聪明人,明白就好!”宋太后心绪稍平复,转而对赵嫔道,“哀家真是老了,只顾生气,忘了与皇帝说你有了龙兆之事,从今儿个起,你只管好好养着罢了,只要诞下龙子,你就立了大功,哀家定会奖赏于你!还有,你就是再恨凤落摇,也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表露,知道么!” “是!” 宋太后似无意轻喃道:“驱狼逐虎,这宫里的事真是防不胜防呃~” 君主寝殿内。冥夜帝看看不自在的凤天阙,“扑”地笑出声,他说道:“我以为你刚才呵我痒,原来你是想告诉我有人进殿?” 凤天阙点下头,嗔怪的微嘟下唇。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小动作,于她却是极为罕见的。冥夜帝看得呆了,他使劲甩下头,想将突如其来的痴迷撇去,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将凤天阙下巴轻轻托起,说道:“原本是假戏,现在成真的了,落摇,你怎么补偿我?” 凤天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着这种低迷话语,心中跳得慌,她不敢直看对方,眼神躲闪间,对方声音略低哑继续道:“还是落摇你,想与我假戏真做?” 断风之声骤然响来,凤天阙赶紧将冥夜帝扑倒在榻,疾飞而过的光芒顿住时,她手中接住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冥夜帝初时被凤天阙扑倒就知不对,刚想询问,见凤天阙将匕首举起,惊得他问道:“落摇,你要做什么?!” 凤天阙将匕首向大殿拱柱处甩回,后面躲藏之人立即现身,白服紧裹,脸部蒙的只露一双眼睛,此人身形利落躲开,同时向前方又甩出两枚匕首。 凤天阙抱着冥夜帝飞跃起身,“铛、铛”两声,匕首钉入二人原来的位置。 “来人,护驾!护驾!”冥夜帝连忙高呼,可是大殿原有的内监都被他驱逐尽,这时根本无人能知其内情况。 白衣杀手象一个梦中的幽灵,不发一语,只顾向二人发射暗器,匕首间夹杂无数银光闪亮的牛毛针,凤天阙悉数抵挡,虽从容不迫却没还手,凭借来人那双噬血狼一样的凤眼,以及匕首上刻“公子”二字那熟悉的字体,她就知道是李落阳。 暗器发尽,李落阳象来时一样迅速离开,冥夜帝赶紧说道:“落摇,去追他!” 凤天阙不放心地看看周围那些遍地而插的暗器,生怕有毒,冥夜帝再次命令道:“落摇,快去追!” 凤天阙象飞燕一样腾跃离去。她一走,苏双儿去而复返,从殿外幻影而进,冥夜帝仿似早知道对方要来,并不惊讶,他说道:“苏爷,你怎样看?” 苏双儿唇角挑着浅笑,将旁边一把匕首拔出,又捻起一根牛毛针,浅笑变冷笑,他递到冥夜帝手中道:“你自己看吧!” 两种暗器上均刻着“公子”二字,细小的牛毛针上,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见制造暗器者所下的功夫。“公子?!公子?”冥夜帝疑惑着,目光望向殿外,“什么人费劲精力,在暗器之上刻字?” 苏双儿说道:“还能有谁,凤天阙将李落阳养大成人,公子是凤天阙,刻字的人定是李落阳!以凤天阙的功夫,对付刚才那人绰绰有余,却没有还手,所以,这个李落阳,终于现身了!” “凤落摇他…”冥夜帝一顿,改口道,“凤天阙真是李落阳幕后主使?” “未必!”苏双儿摇下头道,“外面李氏叛党闹得厉害,凤天阙若真想弑君,早动手了,刚才也不会挡下这些暗器,而且,刚才那人目标根本不是你!” “您的意思?”冥夜帝尽管惊讶,但却相信对方揣测,“李落阳要杀凤天阙?!” “目标的确是凤天阙,但李落阳目前的功夫根本无以抵挡自己的授业恩师,所以,他是有话对凤天阙讲,所以,引、他、出、去!”苏双儿一根根将那些牛毛针拔下,每根上面都刻着“公子”两个蝇头小字。 “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冥夜帝的脸庞上也不再是孩子气般的轻浮,而是换上一种威严,一种沉稳,一种从未在他面上显现过的睿智气度。 苏双儿说道:“你全当什么也不知,和从前一般即可!有凤天阙在,李落阳就是噬骨之蛆,远不了!” 冥夜帝不经意般轻声道:“按苏爷讲,凤天阙使用的这个假名字,落代表李落阳,那个摇字呢?” “君主这般聪慧,还用我讲?”苏双儿轻眉淡眼望一眼冥夜帝,“若不是这个摇,我也不会知道凤天阙来历!”。 “那我还是在左相府加派一些暗人吧!”冥夜帝道。 “不必!”苏双儿说道,“小摇若能栽到别人手里,那个人,只能是我!!” 冥夜帝没再强求,他再次望向凤天阙离去的方向,说道:“李落阳要与凤天阙说些什么?” 苏双儿笑了两声,轻狂而悠扬,他说道:“君主莫操这闲心了,我还要劝君主两句!” “苏爷请讲!” 苏双儿说道:“适当与凤天阙保持些距离,一则,戏也做够了,二则,他虽说功夫高强,但这里,”他指指脑袋,皱眉道,“委实不太聪明,君主要知道,后宫险恶不输骑兵打仗,千万别让凤天阙栽到你那两个嫔妃手里!” “会有这种可能?”冥夜帝双眼微眯。 “绝对会有!”苏双儿言到此处警觉而道,“凤天阙回来了,他轻功又进步了,看来倒是真担心你!” “苏爷请!”冥夜帝说完,眼前失去了苏双儿的身影。 第二十四章 无端栖凤,偏惹干戈 冥夜帝咀嚼着苏双儿留下的话语之意,越思量越觉得其中另有含义。他早由苏双儿口中得知凤落摇是个假名字,所以前段时日,借着宠幸秦嫔与凤天阙有所疏离,但这份疏离是那样难熬,每天过的食不知味,睡不成眠,辗转思绪中,总记挂着凤天阙的呆与木。 “戏也做够了”!苏双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冥夜帝心中发虚,他这两日也在问自己,到底是与凤天阙假戏做真,还是假戏成真! 悠然叹息,冥夜帝习惯性往榻上而坐,怎么与凤天阙保持距离?这个木头一样的人几句话不顺心,就要换衣服就要离宫,说不得骂不得的,正想着拿凤天阙怎么办时,他臀上一疼,“嗳”地一声嚎叫着站起来。 凤天阙迅速过来,拉着冥夜帝从他后衣上拔出两根牛毛针。 “该死的,”冥夜帝恨恨将针扔到地上,好在没有毒,他搭住凤天阙肩膀,“快,落摇,扶我到床那儿去!这塌上都是针!” 趴到龙床之上,冥夜帝拧着身体把袍摆掀开,对边儿上坐着的人道:“落摇,快帮我看看,要是厉害,再宣御医!” 凤天阙哪里肯脱对方的裤子,两根牛毛针,又没有毒,能伤得多厉害,真是个被宠惯了的天之骄子。 “快呀~”冥夜帝不满的嚷完,自己背过手,麻利的将裤子向下褪了一块儿,露出暧昧的半截臀。 两片白晃晃的皮肤让凤天阙直觉刺眼,可这还不算什么,冥夜帝抓着凤天阙清冷的手就放到自己臀上,还痛苦道:“好疼呀,落摇,快帮我看看~” 呼啦啦殿外响起御林侍卫整齐的脚步声,看来人数不少,一个宏亮的声音在殿外禀道:“皇上,属下叔青焰前来捉拿罪犯凤落摇!” “胡闹!!”冥夜帝斥道,“该死的叔青焰,给寡人滚进来!” “是!” 随着得令声,一个着兵甲的年青男子进来,不到三十的年纪,蓄着短须,他进来一看君主露着屁股,旁边坐着的另个‘男子’手抚其上,不由嘴角抽搐两下,单膝叩地道:“御林侍卫统领叔青焰参见皇上!” “不准起来!”冥夜帝说道,“叔青焰,你敢带人逼宫?” “皇上!”叔青焰被唬得额头直冒汗,赶紧双膝着地磕了几个头道,“皇上别吓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太后!” “为甚事拿凤先生?” 叔青焰刚抬下头偷窥一眼君主旁边那个仙祗般的人,就被君主狠瞪的圆眼逼视回去,他垂头老实回道:“禀皇上,刚才赵嫔小产了!”“什么?!”冥夜帝再趴不住,猛然爬起身,他看看凤天阙,后者仍旧一脸千年不变的冰冷姿态摇下头,他对叔青焰喝斥道,“赵嫔什么时候有的龙兆,寡人怎么不知晓!” 叔青焰怯懦而道:“据御医院讲,昨晚请脉时发现的,赵嫔今早才与太后讲,这不,还没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被凤落摇,呃,就被凤先生可巧儿遇到了,又可巧儿的,赵嫔小产了!” “可巧个屁!”冥夜帝骂完,不好意思看了凤天阙一眼,嘿嘿笑两声,轻呼自己嘴巴一下,但再看叔青焰时脸色就更难看了,他说道,“寡人身体不适,需凤先生帮着调养,所有事情,等寡人身体恢复些后再说!” “是,可是太后那里?”叔青焰嗓门有所提高,并向殿外望了一眼。 冥夜帝知晓其意,也大着声音道:“太后有何旨意,照遵就是,但只凤先生,寡人离不得!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哪个敢妄言诋毁凤先生,一律斩首,绝不姑息!” “遵旨意!”叔青焰朗朗而道。 冥夜帝朝着叔青焰轻骂道:“还不快滚!” 叔青焰挠头一乐,自出殿带众侍卫离开。冥夜帝对凤天阙说道:“你刚儿出去追刺客的前后,给我到那边写下来!” 凤天阙才起身,冥夜帝又一把拉住她,说道:“算了,我问你答吧,在我身边儿坐着~” 凤天阙点下头,听话的乖觉模样让冥夜帝看在眼里,痒在心中,忽有一股冲动,想将面前这个人狠狠揉碎,然后全镶嵌到自己身体里。 凤天阙红着脸轻推一下发呆的冥夜帝,后者清醒过来,懊恼说道:“你追上刺客了?” 凤天阙点下头。 冥夜帝其实以为凤天阙会否认的,他怀着期望问道:“落摇,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凤天阙目光忽闪,躲避着追问的那张面孔,却又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眼神置于何处。冥夜帝见对方如此模样,心里反倒温暖些,他说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落摇,我只想知道,若有一天,我遇难了,你会弃我于不顾吗?” 凤天阙赶忙摇头,眸子中盛满真诚,她握过冥夜帝的手,写道:我会帮你! 冥夜帝一笑,说道:“不是要你帮,我希望你能陪着我度过就好!” 些许难言的杂绪飘浮在二人周围,她与他,各自想着心事。 好一会儿,冥夜帝恼道:“看你给我搅的,我问你正事呢,你追到刺客了,怎么会遇见赵嫔?”凤天阙在他手心写着回道:我不知道那里是赵嫔宫苑。 “这么说,是刺客故意引你去的?” 凤天阙点下头,又摇摇头,她写道: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狡辩,明明就是故意!冥夜帝心里极度不舒坦的想,到现在还傻瓜一样护着那个该死的李落阳!他想到此说道:“落摇,你知道么?寡人最近头疼得很!” 凤天阙询问而望。 “鲁城乱了,流匪现在打着李氏旗号与朝廷公然作对,有几个郡池毫无反抗之力失守了,谣言肆起,说什么李氏得天下,知道李氏是谁吗?”冥夜帝盯着忐忑之色的凤天阙道,“是一个叫李落阳的人,许多难民成了他对付朝廷的工具,但很可惜,没人见过李落阳真面目,寡人派了无数暗人去侦查,全部无功而返,真想知道他是谁,可惜,唉~”叹息完,他看到凤天阙神情明显一松,随之他的心却提了起来。看来,至少在凤天阙的心里,与李落阳师徒情份非浅!! “局势混乱,宫里也不消停,你说说,赵嫔是因为刺客害她小产的,还是因为你?”冥夜帝侧躺着,仿佛有些困倦,眯着双眼轻问。 凤天阙在他手心慢慢写道:刺客挟持赵嫔,我上前救,刺客将赵嫔扔下后,我欲追,赵嫔哭着说肚子疼,让我来找你! 冥夜帝心里大概有了盘算,李落阳设计让凤天阙背了个谋害龙脉的罪名,看来,徒弟是处心积虑要将凤天阙这个师傅赶走了,可是,李落阳怎么这么快就得知赵嫔有身孕呢?难道,他除了是李落阳,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能在宫中行走?!!抑或,李氏乱党已经在宫中有埋线!! 第二十五章 鱼腹藏刃,谁人心机 冥夜帝休卧在床三天,这才“腾”出时间去看赵嫔,刚入宫苑,就听到里面嘤嘤懦懦的哭泣声。 冥夜帝扬手阻止了宫人的禀报和跟随,他独自一人迈入内殿,见赵嫔披头散发,两眼红肿,但面上妆粉显然刚刚描绘过,小脸儿虽苍白,但却精致美艳。 “奴赵涵晴参拜皇上!”赵嫔从被窝中起来,挣扎着孱弱身体摇摇晃晃下拜,一身极透明的紫纱裙裹身,酥胸半露,煞是娇媚。 冥夜帝心中冷笑,面上却装着关心道:“爱妃快起,何出此自贬之语?” 赵嫔被扶至床沿,慢慢屈上双腿,靠着枕背,流下两行清泪道:“皇上向来不喜涵晴,偏生奴又小产,现在上至君主,下至宫人,哪个都是冷面冰孔,除了太后,无人关心奴的死活…”说到这儿,她哽咽不成声,捂上帕子痛哭起来。 冥夜帝轻拍下她的肩,搂至怀中道:“爱妃多虑了,寡人这几天身体不适,怕过来瞧爱妃时,不但帮不上忙,反惹麻烦!流产之事纯属意外,爱妃不必伤心,只要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啊!” “皇上,真的不怪罪我?”赵嫔哭了半天,眼上的妆竟然没有花,可见用了心思。 冥夜帝轻一笑,说道:“你遭此劫难,寡人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赵嫔展开欢妍,言语却凄凉说道:“若是早知生病可以见皇上一面,那臣妾也不用天天傻站在宫阶前等候了。” 冥夜帝宽慰的吻下对方额头,换了话题道:“涵晴,寡人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问清楚。” “什么事?”赵嫔的眼神起初单纯,但看到冥夜帝深邃探寻的目光后,她稍慌乱道,“是,是关于凤先生?” “嗯!”冥夜帝简短而应。 “凤先生,凤先生…”赵嫔越来越紧张,头低垂着,双手开始拧着被沿儿搓动。 “老实说!!”冥夜帝突然站起身厉声道。 “啊!皇上恕罪啊…”赵嫔跪在床铺上,她哭着说道,“臣妾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嫔妃,能讲什么,别人又能听我讲什么?!臣妾与凤先生无冤无仇,怎会主动栽这种罪名给他啊!”她越说越悲恸,“臣妾所能做的,就是在事后装聋作哑,窝在这宫苑中休养罢了!” “你的意思,太后指使于你?!”冥夜帝负手而对,半点情意皆无。 “无人指使!!”赵嫔双唇哆嗦,手指紧抠被褥,咬下唇鼓起勇气道,“皇上,您为何就是不相信臣妾!虽然,自入宫后臣妾就不受皇上宠爱,但若能在宫中平淡如水过此一生,也就心满意足,现在太后怜爱,秦姐姐也派人送了点心探望,与臣妾交好,就象皇上方才所言,来日方长,那臣妾何来不满足之心,非得害凤先生以致让皇上腻烦,失了再怀龙脉的机会!”说完,她含羞带愤望向旁边桌上糕点。 冥夜帝顺着她目光而行,这种粉红桃花糕,只有太后宫里才有。他慢慢走过去,将一块儿残缺的拿到手中,眉头慢慢微皱起来。 “皇上,脏,那块儿,那块儿是臣妾吃过的。”赵嫔的声音越说越低。 “何时吃的?”冥夜帝凝重而问。 “从太后宫里回来,秦姐姐着人送过来的,刚吃一口,就发生了…”赵嫔难过的垂下头,“宫人向太后禀报,接着就是御林侍卫捉拿凤先生,”她稍抬脸庞儿,哭着请求道,“皇上,皇上饶恕臣妾,臣妾自始至终没有将此事赖到凤先生身上啊!” 冥夜帝暗自盘算,叹息一声说道:“这糕点,你着人扔了吧,以后谁再问起当日之事,你实话实说,若有半点造谣生事,就真去浣衣局做个奴吧!” 赵嫔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打在自己那件紫纱裙边,眼睁睁看着君主大步走出,却不敢开口挽留。 冥夜帝来到秦嫔宫苑,这个纤弱优美的女子正卧在榻上专心致志绣着手帕,冥夜帝依旧禀退了下人走过来,直到坐在秦嫔旁边,后者才惊觉起身参拜。 “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未曾迎驾,望皇上恕臣妾失礼之罪!”秦嫔说着作揖行礼,冥夜帝将她搀起,一笑而道:“无妨,无妨,寡人也是碰巧路过,进来看看你。” “皇上是要去哪里?”秦嫔边细声而问,边偎到冥夜帝怀中,“几天未见皇上,皇上都不曾想臣妾吗?” “呵呵,”冥夜帝将手中那半块儿糕点往旁边案上一放,说道,“寡人刚从赵嫔那儿来,要去太后处坐坐。” 秦嫔目光疑惑看着糕点,“皇上,”她看着冥夜帝道,“这是?” “爱妃不认识吗?赵嫔那儿取的!”冥夜帝依旧轻描淡写的语气。 “这桃花糕是好东西,入口即化,臣妾尝着确实美味,就将剩下的送了赵嫔。”秦嫔说着娇声道,“皇上,您素日不是说过,让臣妾讨太后欢喜,不让您为难,所以臣妾与涵晴妹妹处好了,皇上就不会忧心了~” “哦?”冥夜帝带着琢磨意味儿说道,“可寡人尝着,这桃花糕与太后那里的不是一种滋味!难道,爱妃心灵手巧,在里面添了别的东西?” “没有啊,”秦嫔将糕点拿过,从完好的地方掰下一小块儿,无顾忌塞入嘴里,嚼下说道,“就是这个味道,芷筠姐姐给臣妾时,臣妾吃的就是这种滋味儿!” 冥夜帝将糕点打在地上,怒气而道:“秦嫔,你刚才说谁给你的?!” 秦嫔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跪到地上惊惧道:“皇上,臣妾哪里错了?请皇上明示!” “寡人问你,糕点是谁给你的!”冥夜帝甩下袍摆,将对方抓着他衣服的手驱开。 秦嫔眼中噙泪,委屈回道:“是,是宋家小姐,宋芷筠给臣妾的,那天在太后那里遇到宋小姐,宋小姐说臣妾与她长得相像,就是缘份,还认臣妾做妹妹,隔天后就着人送来一篮桃花糕点,说是太后赐给她的,她吃不完,于是臣妾就收下了,只不过吃了一半后,将剩下的全给了赵嫔!” “你说的,都是实话?”冥夜帝压制着怒火,慢慢将地上糕点碾碎。 秦嫔点头称是,说道:“若有半点欺瞒皇上,臣妾死后入拔舌地狱!” “哼!”冥夜帝怒气冲冲向外走。 “皇上…”秦嫔在后悲凄而唤。 “今天的事,若有半点泄漏,寡人要你好看!”冥夜帝头也不回出了秦嫔宫苑,满脑子里都是糕点中的掺杂物,他自先皇病重时,读了许多医书,与御医院学了药理识别,他知道糕点中的附子与葛根是做什么用的,那是有孕之妇最忌用的毒物。 首先,赵嫔的确不是被糕点之毒害的流产,因为她刚吃了一口,就发生了刺客之事!其次,若真是芷筠送给秦嫔的,秦嫔定不知情,否则不会一直吃这种东西,难怪他宠幸秦嫔多,反倒赵嫔先怀了身孕。 糕点被动了手脚,到底是芷筠,还是太后?!后者被冥夜帝慢慢排除,太后谋害未出世的皇孙本就荒诞,再则太后是将糕点赏给芷筠的,怎么会加入附子和葛根这种对孕妇不利的药物! 芷筠!芷筠! 冥夜帝郁结在胸,说不出的难过巨石般堵梗,他看向不远处的太后寝殿,却走向另一条岔路。 已经没有必要去求证了,难道非要将全部矛头都准确无误的指向宋芷筠才会死心吗?绵长的渴望要用这种方式殆尽?!冥夜帝暗暗拒绝,不能,不能单凭着猜测就否定了宋芷筠的人品,就算她谋算的一切,也不能! 在冥夜帝的心里,至少,秦嫔与赵嫔,都是外人!!在对宋芷筠痴心搁浅时,冥夜君主寝殿内却发生了另一番让他更难为纠结之事! 第二十六章 凤与凰,心躲绪藏 冥夜帝离开之际交待尽快回来,所以凤天阙安心呆在殿里,说是等待,却也难熬,因为她对面新换的软榻上还躺着一个苏双儿,安闲自在,一副超脱世俗的悠然模样。 他似乎只喜欢穿白色衣衫,而且锦袍的料子很奇特,似丝中加着棉,看上去就想用手触摸,感受它云朵般的柔润。 “小哑巴,看够了吗?”苏双儿明明闭着眼睛,却好象能遁透万物。 凤天阙脸稍红,将目光移向旁处。心里却还在继续刚才的念头,对面男子就是她三生三世的良人?无端地,她竟联想到“夫婿”这个词。 她灵魂中机液的记载,女子的另一半可以叫“丈夫”、“相公”、“老公”等等,可是凤天阙只觉得“夫婿”好听。 苏双儿在凤天阙神思游离时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对方的脸一点点儿羞涩加红,他的目光由研究到一步步坠入迷茫。雪脂冰腮添胭脂,春拂青黛半汪泉,凤天阙淡雅清丽的眉眼中,横生一股天然的凄美。就是这种凄美,让苏双儿感受到了如自己般的孤单。 高处不胜寒的孤单! “小哑巴,你师傅是谁?”苏双儿的出声打断了凤天阙的思绪。 凤天阙摇摇头。 “不能说?”苏双儿冷笑一声道,“不说爷也能猜出来!” 凤天阙其实表达的是不知道,雪峰上消失的长髯男子至今是个谜,或许,终生都是个谜! “江湖上几人能教出你这种徒弟,屈指可数,可巧儿的这些人爷都认识,”苏双儿唇角的一弯笑充满极度诱惑,“爷奇怪的是,你师傅能教出你的功夫,怎么不教教你的脑子!” 凤天阙不解而视。 苏双儿在榻上翘起腿,双手垫在脑后平躺而道:“你为何从不关心我怎样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你也不关心既然我知道了,君主是不是也早知道了!”说到这儿,他侧头看下凤天阙,对方果然一副稍惊讶的呆怔模样,他笑着继续道,“不过你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傻到别人不忍心再骗你!反正爷是骗不下去了,从你身上,呵呵,我看也套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凤天阙站起身,走到苏双儿跟前,也不征询对方,蹲下身牵过他的手在手心写道:“君主知道吗?” 苏双儿心里莫名一酥,凤天阙的手清凉绵软,细看下皮肤极其精致,连毛孔都看不到。“嗯~!”他干咳一声,说道,“知道,但他相信你有苦衷,所以你不说破,他就不会主动揭穿你!更不会怨你!” 凤天阙信以为真的模样极其明显,苏双儿心里升起一种奇异感觉,他知道那叫愧疚。“我不是故意的!”凤天阙再次缓缓而写,“我们是朋友!” “我们?”苏双儿捉弄神情问道。 凤天阙连忙摇头,指指自己,再指下龙床。 “你和床是朋友?”苏双儿领悟模样道。 凤天阙再次摇头,在对方手心写道:君主! “那我呢?”苏双儿饶有兴趣问道,明知道自己是故意揶揄对方,心里却抑制不住几分期盼。 凤天阙脸“腾”地红了,眼前来回晃着“三生三世”四个字,心如鹿跳,眼眸中烟波轻浮,苏双儿哪料到对方这个神态,不由发窘问道:“凤天阙,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凤天阙粉红的唇微张,她一脸不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再拿苏双儿手时,对方躲鬼般避开了。她只好在榻旁写道:喜欢是什么? “喜欢,你不知道喜欢?!”苏双儿坐起身来,惊讶道,“男人,和女人,结为夫妻,当然得喜欢对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互相之间喜欢,你,明白吗?”他这次是连比划带解说。 凤天阙脑袋微侧,想了半晌,还是摇下头。 “见鬼了!”苏双儿一脸颓丧表情,他自认阅历无数,看得出来凤天阙没有说谎,想了想,他说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脸发热,心跳得快,夜里睡觉,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周围一切东西,只要与她有关的,你见到都会心跳,明白吗?” 凤天阙从苏双儿开始解释时,就仔细记着每个字,回味着它们的意思,直到最后一句“明白吗”?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个声音在作答,原来,她对苏双儿就是喜欢! 凤天阙再次脸红让苏双儿起了疑,他越来越不自在,好象有一种危险的说不出来的东西围绕着他,将他圈起后就不再放开,他说道:“小哑巴,爷最后问你个问题!”不待对方有回应,他继续道,“现在,就是现在,若必须让你喜欢一种人,男人和女人,你选择哪个?” 凤天阙尽管心慌意乱,还是在榻旁一笔一划写道:男人! “什么?!”苏双儿呼的从榻上跃离到别处,远远躲着惊叫道,“见鬼见鬼,你真喜欢男人,我的天~,吃大亏了,我刚才吃大亏了……”说着,他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被写过字的手,然后鬼魅一闪,不见踪影。 凤天阙坐到榻上,看着自己的手指,她不明白苏双儿强烈的反应为了什么,但她觉得指尖很舒服,触摸过苏双儿的手的部位,为何那般温暖。 “太后驾到~”新来寝殿伺候的内监声音较从前那些更加尖细。 一行人进来,凤天阙起身看着,却不知道如何应付。 宋太后身后紧随一个五十左右的长须官员,他与太后有几分相似模样,只是面庞稍善些。再后而随一个正值韶华的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远看身段儿与秦嫔相象,细致打量,她比秦嫔还要温婉美丽许多。 “凤先生,还不参拜太后~”新来的内监倒是周全,小声提醒道。 “退下!”宋太后威严而道,她将宫人斥出后,边向凤天阙处行近,边向跟随她而来的二人道,“皇帝不是身体不适吗,又野到哪里去了?!左相大人,芷筠,你们也见识见识,这就是被那些奴才们传得津津乐道的凤先生!” 凤天阙心中一凛,原来这两个陌生人是当今左相,太后的嫡亲大哥宋明通与君主念念不忘的宋家小姐宋芷筠。 来者不善!这是没有丝毫心计的凤天阙下意识的反应! “爹爹,爹爹…”小摇跳着进来,撅嘴向宋明通撒娇道,“我不要和那些奴才们玩儿,外面不好玩儿,我要跟着爹爹!” “好好好,乖~”宋明通满脸欢喜,一使劲儿,将小摇抱到怀里,这孩子称无人注意冲凤天阙眨下眼睛,透露着狡黠笑意。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小摇竟然出现在这儿。凤天阙在抢人是否的犹豫中徘徊,宋太后走到她跟前道:“怎么,凤落摇,你以为傍上皇帝,就不用向哀家请安了吗?!” 凤天阙微颌下首,算行了礼,小摇吭哧而笑,宋芷筠上前道:“凤先生鼎鼎大名,原来这般不知礼法,你不知道,太后母仪天下,你要行跪拜之礼吗?” “芷筠!”左相出声打断,他说道,“太后,既然皇上不在,臣就先携芷筠和小摇告退了!” “爹爹!”宋芷筠看起来柔弱无力,气度却不一般,她比凤天阙矮得多,所以并不靠近,尽量平视而语,“凤先生雅致风采当真世间少见,只是长久与君主呆在一个殿里,未免不象话,传出去有碍皇上名声,姑姑~”她挽住宋太后胳膊,含笑说道,“鲁城主不是请求太后加派人手去剿匪吗?为何不让凤先生去?” “是呃!”宋太后也欣喜道,“还是芷筠想得周全,不枉哀家素日疼你!” “爹爹,我要下来玩儿!”小摇拧动着身体,左相只好将他放下,同时对自己女儿厉声批道,“女孩子家哪里这多话,不知道女子不得干政吗?!” 宋芷筠听着不受用,不愿接受也不敢反驳,宋太后说道:“左相,你不要太拘束芷筠,那些旧规矩既是人定的,哪能墨守成规,时势造就英雄,但谁规定这英雄就得必须是男儿了?”说着,太后走向殿中那张八仙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许多大字。 “啧、啧、啧,”宋太后皱着眉头讥笑道,“还雅致风采?凤落摇,这是你写的字?真是比翻地的虫子还不成形儿!” 左相叹口气,背着身体向殿外不时瞅着,仿佛不想参加这场闹剧,却又尴尬不知自处的模样! 宋芷筠婉然一笑,春花万语的风情霎时荡开,为她本就倾城的容颜上更添几分姿色,难怪君主会倾心于这个女子,凤天阙如是想。 “我也瞧瞧……”宋芷筠碎步上前,突然,一声衣服撕扯的“吡~”动静后,她惊叫着跌倒在地,原来是束着外袍的腰带被生生扯下丢在地上,她惊慌模样十分狼狈。 “姑姑!!”宋芷筠满面通红,惊吓过度的反应是“哇”的哭出声。 宋太后与左相早围过去,后者扶人,前者则怒喊着:“来人,来人!!” 内监、宫女与外头站哨的一些侍卫军全部进来,太后冲着凤天阙厉声道:“将这个目无王法的下流胚子拿下!若有抵抗,就地正法!!” “小摇呢?”左相慌乱中去寻找失踪的孩子。 凤天阙没有抵抗,她由苏双儿的口中得知君主对自己的仁义,没有戳破她之前自称“凤落摇”的谎言,所以,尽管她可以轻松离开此地,但还是决定束手就擒,因为,她不想给冥夜帝惹麻烦!还因为,真正扯掉宋家小姐腰带的人,是小摇! 第二十七章 陷桎梏,眸盛伤 京隶属的地牢关押过许多辉煌一时的朝廷重臣,甚至皇族子弟,但凡进了这里的人,不死也得扒层皮,这里的狱吏心狠手辣,各种酷刑施到囚犯身体上,通常不但没有丝毫怜悯与同情,反而带着变态的咬牙切齿的快乐。 凤天阙是君主的习武师傅,也算声名显赫,因此被移交至刚提拔起的姚副统领手中。宋芷筠亲自看着凤天阙被长枪押颈关进铁牢,这才深有意味对姚副统领交待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凤先生,姚副统领,这件事你若办的好,我爹爹定会~”她吐气如兰,低声凑近诱惑道,“帮你去掉这个‘副’字!” “属下明白!”姚副统领沙哑的声音让对方眉头嫌恶一皱。 “仔细审,将凤落摇的来历,进宫目的一一弄清,”宋芷筠的声音趾高气扬,牢中的凤天阙越是不惧怕,越是安然姿态,她就越恼火,“太后交待,对待这种下流胚子不必留情!” “是!”姚副统领依旧不卑不亢。 宋芷筠冷笑离去。姚副统领恭送的目光渐变,直至深恨!“把犯人带到暗室!”随着他一声令下,众狱吏皆向牢内仙人般的凤天阙投去惊悚目光。 自姚副统领上任,雷厉风行的种种手段后,他在京隶属的实际地位,已经取代了统领路文方,从前积压的案子,凡经他手就没有审不出来的,他经常单独将犯人关押起来,极其神秘的夜审,没人清楚他对犯人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使用什么刑具上的刑,总之犯人出暗室时,一个个都象从血里捞出来般骇人! 暗室是个冰冷坚固的小屋子,四周无窗,关上门,只有周围两排蜡烛增加光亮。室内没有想象中的刑具,除了烛台盛载火光,其余无物。 从清早开始的纷乱现在终于得到幽静,暗室与外界完全隔离。 而这个令狱吏都不敢正眼瞧的姚副统领,现已换了面容,撕下伪装,李落阳跪到了凤天阙面前,抱着她的双腿将头依偎其上。 “公子,您受委屈了!”李落阳此时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所有一切,他眼里,心里,只有凤天阙一人。 “公子,您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李落阳痛苦压抑道,“我早说过,宫中险恶,不适合您呆,我甚至将狗皇帝妃子小产的罪名栽到公子身上,可您为什么不离开!!” 凤天阙抚着李落阳的头,他的发又硬又韧,象极了他的性子!可是,可是她再找不到从前雪山上那个孩子的感觉,再寻不到雪花漫舞时,两个人相伴看日出月隐的回忆! 往事如歌,早不成声调! “公子,您可知这京隶属是什么地方?”李落阳抬头看着凤天阙,哑声问道。 凤天阙点下头,她再单纯,也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因为刚才路过的每间铁牢,一个个带着枷锁的囚犯都浑身血污,散发着腥臭夹杂的味道。 “太后与那个宋家小姐是想制您于死地!”李落阳恨恨而道。 凤天阙将对方拉起来,她在李落阳手心写道:我知道! “知道?”李落阳满面不解,“知道您还甘愿被押到这儿来?这里是京隶属!”他的急切与怒火让声音渐高涨,“您进来就不会再出去!这不但是个铁牢,还是副大棺材!!” 凤天阙手扶下李落阳肩膀,然后慢慢从他肩头滑落,在他手心继续写道:不想给君主添麻烦! “公子!!”李落阳再控制不住情绪,叫嚣道,“他算什么君主!吃喝享乐,不务政事,您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皇帝顶这种污名,他凭什么?!他不配!” 凤天阙没有再写字,但她眼中表露出来的坚定却是李落阳看得清的。 失望,愤慨,嫉恨,各种复杂情绪折磨着李落阳,他现在越来越难控制自己了,狠狠将拳砸到暗室墙壁上,“砰”地巨响后,墙壁居然毫无损坏,可见其坚硬!李落阳言语低哑艰难道:“公子,您一直生活在雪山,根本不知世事艰险,君主对您的情义,全是利用您的幌子,您以为,他对失去价值的鱼饵还会再用心吗?您以为,他留您在身边是真的想对您好吗?不是,不是!全是假的,假的!!”李落阳刚平复些的情绪又开始暴胀,“他喜欢宋家小姐,生怕太后不让那女子进宫,所以才横生计策,用您与他的亲近来刺激太后,您根本不明白,根本看不透!” 凤天阙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君主与她在一起,就能刺激太后?! 李落阳一打眼对方表情就明白了,他蓦的和缓下来,走至凤天阙跟前,解释道:“世人可以容纳很多感情,但有一种不可以,会被人耻笑,被人隔绝,那就是男子对男子!” 凤天阙渐由迷茫转清晰,又想到今天苏双儿的怪异表现,李落阳接着道:“男子爱慕男子,叫作断袖之癖,有这种情感,叫作龙阳之好,这种男子,叫作兔儿爷,是极其被人不耻的,公子,您明白吗?狗皇帝就是想让太后误会他与您有这种关系,逼太后做决断,让宋家小姐入宫为妃,全他心愿,公子,您能听明白吗?” 凤天阙缓缓点下头。 李落阳无限惋惜道:“可惜,公子您明白的太晚了…” 凤天阙询问目光而视。 李落阳说道:“公子现在身陷囹圄,不是想出去就可以出去的,京隶属是个大油锅,甭管有罪无罪,都得在里面滚一圈儿!公子放心,落阳会尽快想出办法,定不让公子受辱!”他看着凤天阙,以一种留恋的眼光每寸每缕的望着,似乎想将这最后的清雅刻到眼眸中。 随着李落阳的离去,暗室门被重重关上。凤天阙试着推了一下,十分沉重,又冰又滑,不仅门,连墙壁都是铁汁灌铸的。 蜡烛静静燃烧,只剩短暂根部时,冥夜君主终于来了! 凤天阙知道她等待的人肯定会来,所以根本未想,她就迎上前去,只是刚牵住那双手,就被对方甩开,冥夜帝劈头盖脸斥道:“凤落摇!凤天阙,哼!”他恼怒道,“你上次对秦嫔无理寡人已经警告过你,不想你竟对芷筠也…”他一甩宽袖,气极让他言语滞顿,“你竟当着太后与左相的面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你以为寡人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王法了吗?!” 凤天阙连连摇头,她没有那样做,宋芷筠的腰带是小摇扯下来的,不是她!可是千般婉转万种解释都无法说出口,她张开嘴,连个基本的“不”字都因为急切卡在喉中。 “寡人对你怎么样你心中有数,可你呢?”冥夜帝冷笑而道,“从一开始,你就欺骗寡人,你别以为隐瞒得好,你的徒弟李落阳在外面拥兵作乱,寡人若逮到他,定将他千刀万剐,让你们这些乱党知道,与朝廷作对是什么下场!!凤、天、阙!”冥夜帝声音高昂,“寡人给你不止一次机会,可你什么都没与寡人坦白,还以一副世事不知的面孔来伪装自己,你不知道,寡人什么都可以纵容你,但只宋芷筠不可以吗?!” 凤天阙上前拉冥夜帝的手,再次被甩开,无奈下,她在旁边墙上写道:我没有做!宋小姐误会了! 冥夜帝“哈”地一声冷笑,他凑到凤天阙脸前,轻声质问:“不是你?难道是太后?难道是左相?” 是?凤天阙的手只写了一个字,又颓然放下,她怎么能够将小摇供出,他还是个孩子,再者,如果说是小摇,又有谁会相信? 罢了,罢了,如果已经不信任,解释又有何用! 在君主的心里,只要触犯到宋家小姐,怕都是别人的错吧!凤天阙的目光渐渐冷凝,她不是早就学会不奢望了吗?为什么还要习惯与冥夜帝交心,为什么还要等待他来为自己开脱! 冥夜帝看凤天阙没再写下去,更加怒火充斥,他说道:“怎么?你的谎言说不下去了?你在大殿见到宋芷筠,抑制不住你那肮脏的冲动,仗着自己功夫好,对柔弱的她做出那种下三滥的禽兽行为,凤天阙!你太让寡人失望了!你知道吗!!”说到最后,冥夜帝疯了般使劲一推凤天阙。 凤天阙心生灰望,浑身泄了真力,象普通人一般被搡倒到角落里,她抬眸而望,冥夜帝正一步步沉重走近,他言语阴冷问道:“当日我在街头遇到你,是不是你早策划好的?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贪恋宋家小姐美貌,所以借我对你的信任向她下手?!” 凤天阙抬手在墙上一笔一划而写,她的指尖充满真力,墙壁虽是铁汁浇注,仍被她高深功力轻松划下痕迹:我在寻找一种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冥夜帝用不屑的语气相问。 凤天阙又写道:什么是幸福?然后,她平缓而清凉的目光转向冥夜帝,却根本没想从他嘴中知道答案。 冥夜帝“嗤”地讥笑一声道:“幸福?!凤天阙,倘若你能活着从这里离开,就是幸福!!!”说完,他背身离开,外面响起铁锁动静,显然从外头将她锁在暗室内。 第二十八章 虚幻境,枉落泪 冥夜帝脚步虚浮出了京隶属,象被抽了筋骨的人,他回到寝殿后发现一步也迈不动了,陈尸般趴到冰凉地砖上,眼前不远就是红毯,他却宁愿让这份潮寒浸透自己。 “皇上,皇上,快来人…”内监还没喊完,就被冥夜帝手势制止,他声音极轻道,“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暗下来,内监借着更换长明烛的机会来看下君主,发现人已经躺到龙床之上了。内监嘘口气放心离开,感叹着自己服侍主子生涯的不易。 冥夜帝呼吸均匀,仿似沉睡,很长时间连身儿也不翻的他意识却在清晰中。从与凤天阙初遇,到日夜与其喜怒哀乐的点点滴滴,虽然日子并不太长,却那么深刻,就象长到了血脉里,扎到心底一样不可忘却。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那么吸引他一个帝王控制不住的好奇,想去接近,明明单纯清澈毫无心机,却想剥开那层冰冷,想去触到凤天阙的内心,是否也如外表般没有起伏的思绪。 明明知道凤天阙是李落阳的师傅,也早知晓凤落摇是个假名字,却并没有真正生气和在意,冥夜帝渐生困倦,却仍在想,从凤天阙入宫到入狱,他只怨过两次,一次是凤天阙直勾勾窥看秦嫔,二是扯掉宋芷筠腰带,直到现在,冥夜帝一虑到此还恨得咬牙。可是,他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问,他是在恨凤天阙,还是在恨秦嫔,甚至宋芷筠?!为什么从凤天阙闹出这两次混事之后,他做出的反应分别是不再喜爱秦嫔,然后是对宋芷筠这个名字厌烦?! 冥夜帝深深叹口气,偌大的宫殿更显他孤单! 终是翻个身,他侧躺着面向内殿门口,突然间烛火全灭,黑暗中多了一个瘦削人影,松鹤身姿,出尘绰然。 “落摇?”冥夜帝略一惊讶,然后失声而笑,他轻声呢喃道,“应该叫你凤天阙,还没折腾够吗?竟钻入寡人梦里来,看寡人为你烦恼,为你辗转难安的笑话吗?” 人影衣袂峦飘,仙子般平直飞到床前,冥夜帝坐起身,带着几分痴迷抚上那张面孔,雪肌冰颜,如玉凝脂,淡淡忧伤无端浮绕,他说道:“天阙,寡人多少次忍不住,想叫你一声天阙,你知道吗?那么美好的名字,为什么你要隐藏呢?一落一摇,真的比寡人要重要吗?” 悲彻涌心扉,在梦中的无需顾忌让冥夜帝猛地抱住这个人影,清冷入怀,他箍紧双臂喃喃而道,“别看她们,求你别再看她们,一眼也不准!我不喜欢,我嫉妒,我只要你眼里有我,只准看我一个,天阙,好不好,好不好?” “好!”人影搂过冥夜帝的脖颈,摩挲着他柔软的发,轻声而言。 “呵呵,上天可怜,你的声音真好听,”冥夜帝凄凉一笑,说道,“可惜,这一切只能在梦里才能拥有,天阙,从今以后,我们不再吵架,你天天入我梦里来,陪我说话好吗?” 人影淡淡摇头,轻轻而推冥夜帝。他兀得惊慌起来,问道:“天阙,你要走么?” 人影轻颌首,冥夜帝赶紧从枕头下取出那个公子模样的玩偶,恳求道:“别走,天阙,你看,我还留着它呢,以后你、我和它,咱们三个永远不分离,好吗?” 人影将玩偶拿到手中,缓慢掖入怀,冥夜帝只觉心揪得难受,痛楚如洪水溃坝,一发而不可收拾,当人影如来时平直飞远时,他再抑制不住,翻下床嘶喊道:“天阙,别离开,求你别离开,我不怨你了,也不怪你了,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她们的话,我从今以后只信你,好不好,求你别离开我~” “别离开…” “求你别离开…” “天阙,你说过会陪我,你又骗了我…” “天阙…” 一声声的呼喊渐低渐沉,冥夜帝头脑一昏,黑暗无边涌来。 “皇上,皇上?” 冥夜帝从睡梦中苏醒,捂着发沉的脑袋坐起身,昨夜的梦让他现在还留有几分悲痛,他向殿外不悦而道:“何事?!” “禀皇上,京隶属路统领请旨意!”内监的声音充满惊恐。 冥夜帝轻揉一下两侧太阳穴,烦燥燥而问:“大清早请的什么旨?!”心里一边郁结而想,定是问怎样审问凤天阙!说实话,他现在也没拿定主意怎么惩治那个倔木头。 “皇、皇上,”内监在外面更加战兢,声音打颤道,“禀皇上,凤、凤落摇昨夜在京隶属自裁而亡!路文方上请皇上,怎样处置凤落摇尸身?” 冥夜帝从听到“自裁而亡”四个字时,脑袋里就一直“嗡~”个不停,后面的话象是躲在瓮里的鬼怪吼叫,除了害怕,他已经听不到内监在问什么。 昨夜的梦,今日的谶,这就是上天给他的警示?!可恨他却没有觉醒,而是任由事态发展,酿成的苦果就是现在的悔恨终生! “凤、凤…”冥夜帝眼眶泛红,脚步踉跄,竖起的高大铜镜中那个人是谁?苍老的直不起腰背,曾几何时,镜子中有两个男子,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客。 “你若是个女子,寡人定当放弃这片江山,与你携手共走江湖!” 往事历历在目,旧忆化蝶而飞,冥夜帝胸口越来越恸,那个青山绿水一样的雅致人儿,那个单纯清澈,毫无心计的凤天阙,就这样,没了? “天、阙!”冥夜帝一口瘀血吐出来,整个人“扑通”栽倒在地。 “皇上,皇上…”内监听着殿中无回音,大着胆子向里瞧,这才惊慌失措高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宣御医,皇上昏倒了!!” 黑暗久了,心会憋到发疯,无论向哪个方向走,冥夜帝都触不到任何东西,将手伸到眼前,也看不到!这里是哪里?他到底身处何方? “皇上…” “皇上醒醒…” 冥夜帝于黑暗中冷笑,奇怪的是,他喉咙使劲到疼,也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皇上…” “皇上醒醒…” 冥夜帝掐着自己大腿,感受不到疼,原来,还是在梦里~ 是天阙在喊自己吗? 冥夜帝欣喜若狂,又梦到她了吗?她又开口和自己说话了,他想想刚才那个梦,不由后怕,他竟然梦到凤天阙在京隶属自尽了! 冥夜帝“哈哈”大笑着,一片寂静,他好象聋了,听不到有声响传出。 他朝前方,他自认为的前方使劲跑去,他不信,就这样一直跑,会跑不到尽头,会看不到光亮?“天阙…”他边跑边喊,“天阙!!” “皇上,快醒醒…” 冥夜帝觉得自己好累,但他没有停步,因为他看到了光亮,虽然模糊,虽然只有一点点,虽然好象还有黑物在光亮处不停晃动,但那种斑驳足够升腾起强烈的希望,“天阙,我马上到了,你等我,等我…” 光亮处是一个巨大的洞口,上面结着层层蛛网,白丝刺眼。“这是情丝吗?”冥夜帝努力将视线穿透这些白丝,“天阙,我错了,我以为情丝笼住的是我和芷筠,你不在我身边,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纠葛,是你和我!” 有人影在丝网外游动,人影在呼唤着:“皇上,快醒醒…” “天阙,是你吗?你在情丝那边等我是吗?我这就过来,你放心,只要我冲破这层情丝,再不管什么约束,我只要与你在一起,天阙…” “天阙…我就来…” “天阙,即便你是个男子,我也再不顾忌…” “天阙!!”冥夜帝高喊一声,向洞外而冲,孰料脚下猛地一空,他身体飞快下坠,原来洞口外是个悬崖! “天阙~!!”冥夜帝痛呼着从昏迷中睁开眼睛。 “皇上,您终于醒了~”宋芷筠双眼红肿扶着坐起身的冥夜帝,与旁边太后对视一眼,二人均透露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冥夜帝面上一片迷茫,“你们?”他嗓子又疼又干,难受至极,看下四周,是自己的寝殿,那刚才冗长的黑暗奔跑,又是梦?! “快拿水来!”宋太后命令着,然后于床沿坐下,抚着冥夜帝的背关切道,“梓煜,”她一唤出口,才发觉许久未这样叫自己孩子的小名儿了,“好些了吗梓煜?你发烧了,不过御医看过,无甚大碍,休养几天就好!” 冥夜帝看四周烛光映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寅时。”宋芷筠用帕子擦拭一下冥夜帝额头上的薄汗。 “我睡了这么久?”冥夜帝边说边掀开被子想下床。 “躺着!”宋太后习惯性命令语气道,紧接她婉转下来,说道,“梓煜呃,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哽咽,“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儿,你再不好好保重自个儿,哀家怎对得起冥夜列祖列宗啊!” 冥夜帝犹未回神,喃喃重复着:“两天,寡人睡了两天?” 宋芷筠暗暗拭泪,想扶着冥夜帝躺回,但猛地,冥夜帝嚎嚷道:“两天?!你们说寡人睡了两天?!凤天阙呢?凤天阙在哪里?” “什么凤天阙?”宋太后与宋芷筠面面相觑。 “凤、落、摇!寡人要凤落摇!!”冥夜帝从床铺赤着脚冲下,他散着发,疯癫一般四处寻找,唬得底下宫人直喊祖宗,当他要冲出内殿时,宋太后在他身后厉声而道:“不用找了!凤落摇,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冥夜帝“咣、咣”两声,将厅口摆放的巨大花瓶打翻在地。 宋太后长吁一口气,放缓声音平和道:“皇上昏迷期间,哀家替你走了趟京隶属,着宫人验身,凤落摇是闭气而亡!” “你胡说!你胡说!!”冥夜帝双目喷火盯着宋太后,那里面是令所有人都不敢看的仇恨。 “为免皇上起疑,哀家将他尸身用宝珠保存完好,皇上若不信,病好后可以去京隶属亲自查看!”宋太后说完冷下脸,对众人说道,“皇帝中气十足,看来病体已经恢复,都退下吧!芷筠,你与哀家回宫!” 当眼前人纷纷散去,冥夜帝委靡歪坐到地毯之上,他在梦中以为凤天阙的死亡是个梦,原来,其余才是虚幻,真正不是梦的,正是凤天阙的死亡! 可是,可是他终究不信! “来人,来人!”冥夜帝高唤道,“摆驾,去京隶属!” 第二十九章 昔日计谋精心策,今朝结尝悲伤果 京隶属的陈尸堂内,冥夜帝颤抖手指,将眼前这具尸身上的白布轻掀一角,只看那光润冰晶的额头,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吧~”他无力的下着命令。 “皇上,这里阴气重,下官还是陪着您在这儿吧!”说这话的人是京隶属统领路文方,此人是由文官转到这里任职的,所以很多要案由于他的心软柔弱,许多都成了死案,自姚副统领来后,他基本上只管政务,不审案子了。 “审理此案的是哪个?”冥夜帝心不在焉问着,他在犹豫,是否该将这白布往下掀,因为他怕掀开后,仅有的希望就都没了。 “是姚副统领!”路文方回道。 冥夜帝还是抵不住想看一眼的诱惑,白布下扯,凤天阙如平素一样安然的容颜露出,没有痛苦表情。 “凤落摇,到底,怎么死的?谁发现的?”冥夜帝使劲吸一下鼻子,可是悲伤不肯离去。 “回皇上,罪犯…凤落摇死时口鼻流血,是姚副统领去审案时发现的,凤落摇乃自断经脉而亡,姚副统领当时立即查验,死者确系凤落摇本人无疑!” “姚副统领人呢?宣他来,寡人有话问他!”冥夜帝轻声说道,即使这样,他肿了的喉咙依旧痛的火烧火燎。 “这个…”路文方言有迟疑,待冥夜帝不悦看向他时,他硬着头皮回道,“姚副统领见凤落摇身亡,自知有赎职之罪,当时将尸身放置这里后欲自刎而死,被下官及狱吏拦下,但脖颈仍有重伤,现病卧不起!” 冥夜帝说不出来的心堵,他说道:“你下去吧,寡人自己呆会儿!” “皇上,使不得啊!” “下去!!”冥夜帝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不善。 路文方无奈只好退出陈尸堂。 冥夜帝闭上双眼,将手长挥,白布随之扔到旁边。凤天阙美伦绝幻的躺在他眼前,就象睡觉,就象一喊‘他’名字,‘他’就会起来一样。 “天阙…”冥夜帝委下身,半蹲细看对方脸庞,由于宝珠的关系,除了没有呼吸起伏,眼前人肤色如正常人一般无二。“天阙,我来晚了,生生的,生生的让你,死在、这里!”说着,他将头埋入凤天阙颈窝儿。 “天阙,你活着时,我没有对你讲实话,现在你不在了,临了连实情也没明白,我真是对不起你!”冥夜帝哽咽而叙,“我一直伪装自己,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不务政事的皇帝,我骗尽天下人,骗尽宫内人,骗了你,可是,我不知道,我也骗了自己!你现在离开了,我才知道,对你,我早应该将实情供出!”泪水模糊双眼,冥夜帝期待从这片朦胧中看到凤天阙起身,但是一切如旧,四周冰冷。他哭了一会儿又道:“天阙,我早些年培养了一些暗人,但这些暗人并不直接刺杀那些朝廷败类,而是通过一个杀手组织,朝廷付钱,他们杀人!每次,暗人都是与杀手组织在鲁城接头,因为我的计划,就是先清肃鲁城官员!” 说到这儿,冥夜帝整理了一下凤天阙的外衣,这是他亲命宫中绣女连夜赶制的,凤天阙有个毛病,一件衣裳恨不能穿一辈子不换,起初他总嘲笑凤天阙不喜干净,但后来怎么也发现不了这件儿衣裳有任何脏污,对方难道真是冰肌玉骨、体不生垢? “天阙,”他又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李落阳,远在李氏叛党反朝廷之前!”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与暗人接头的杀手组织头目就是李落阳,我的属下从未见过他真面目,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但有一点,他非常毒辣,做事利索,杀人时从没有任何疏漏,也不给当地官员留下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他杀人后,总是在对方家中留下他的名讳,根本不惧怕官府捉拿,也省得暴露我们,所以,这是我与他长期合作的原因!” 叹了一口气后,冥夜帝抚摸上凤天阙的脸庞,直至对方的唇,他手指轻轻向下摩挲着说道:“几年过去,我给李落阳的钱票足以买下几个郡池时,才觉出此人目的不简单,所以,我一边继续与他做买卖,一边令暗人盯紧与他们接头的杀手组织人员,只是查来查去,还是没有进展,李落阳的行踪总在我们查到紧要关头时,突然销声匿迹!后来,从苏爷口中得知,你与李落阳、小摇生长在极北的雪山,我才得到答案!” 手指滑过凤天阙优美的颈,冥夜帝忧伤道:“我虽然防备着李落阳,却终是捉不到他,何况,从他这些年的杀人经历来看,他的功夫的确不错!后来,苏爷出现在我君主的生涯里,我才结束了孤军奋战的境况,太后霸权,我就顺着她,宋家势力覆盖朝廷,炜王爷也虎踞南方,我都由他们!因为置身事外看虎斗,暗中培养势力,才能将这些王朝的烂根都拔净!就在这时,你来到我身边!” 冥夜帝眼睛盯着凤天阙脖颈中的突起,只觉眼睛生疼,使劲揉了下,他注视着继续道:“你自己并不知道,小摇将你和李落阳的一切都向苏爷和盘托出,但你依旧神秘,因为小摇说不出你的其他事情,他只知道你叫凤天阙,李落阳叫你公子!” 他缓缓起身,拣起刚才扔在地上的白布,缓缓盖到凤天阙身上,直至严实看不到人,他长叹口气,不再悲伤的自语着:“那次刺客来袭,暗器上都刻着公子二字,我就知道,李落阳在上京,而且离这皇宫不远!我想的很好,留你在身边,李落阳会有所牵制,尽管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害你,还是只想将你赶离我身边!” “可惜呀,可惜呀,”他摇下头,苦楚而笑,“苏爷的提醒,我没听进去,我千防万防,没防住太后与宋芷筠,天阙呃,寡人错了,错在虽知道你脑子笨,却不知道你有这么笨!!”他又是一笑,却是看向窗子外要落的夕阳余晖,轻轻地,他将窗子原来的缝隙合紧,“天阙!”他转身看着眼前白布蒙盖的尸身,“我要解释的,都说完了,我欺骗了你一次,你也欺骗了我,咱们前怨不算,这次和了!” 他走向门口,再不打算回头,当要开门之际,他的心充满欢喜与希望,但吐出的话语却恨味儿十足:“你个凤骗子,下次让我看到你,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 “路文方!”冥夜帝出门后大声唤道。 “下官在~!”路文方碎步小跑过来,垂首听令。 “将罪犯尸身火化!立即执行!!”冥夜帝冷声说完,大步离去。他出了京隶属,上了轿,待帘门放下,他的手一会儿相互搓动,一会儿又放膝上,悲与喜让冥夜帝感到委屈,又让他冲动和兴奋,因为,凤天阙的尸体是假的! 如果不是那个喉结,他险些上当!他与凤天阙天天一个屋檐下,何时见过对方长有喉结?! 是谁劫走了凤天阙?!尸身上的百密一疏让冥夜帝庆幸,又让他暗暗后怕,凤天阙没死,幸亏没死,无论是谁做的这件事,他都心生感激! 但是,冥夜帝暗暗咬牙,这个凤骗子,凤骗子!!竟然敢拿他当猴子耍!突然,他面色尴尬一红,如果凤天阙逃了,那天那个梦?他可是搂着对方诉说“衷肠”的! 窘大了! 凤骗子!! 冥夜帝这种矛盾心情一直纠缠到宫殿,最后他心清明镜,思绪轻松。让他尴尬的肯定是梦,因为那天晚上凤天阙说过一句话,虽然这句话只有一个“好”字,但就是这个字,让冥夜帝知道那是梦,不是真实。 凤天阙是个哑巴! 第三十章 陌陌路歧,是否心难聚 堰河源头始于明城,流向上京的是一条支脉,并不进入京城,而是绕边界流向容城。另一条支脉滚滚向西,延伸千里后转北进入鲁城地界。 河岸两边放眼而望皆是杨柳,前几天的雪已经化了,使劲呼吸下,风里带着丝丝潮湿的泥土之气。在这片灰枯秃枝间,一身麻衣的凤天阙正看着向她跑过来的那个单薄小童。 “爹爹!!”小摇猛地扑到凤天阙怀里,手里提着的那条大鱼还没咽气儿,来回摆弄尾巴,想甩去插在它腹中的锋利树枝。 凤天阙习惯性象从前一样去抚小摇的头,当她的手触到这孩子后才发现,小摇比之前矮了! 小孩子都是使劲撺个头儿,怎么这孩子反倒比之前矮了呢? “爹爹!”小摇紧紧拱在凤天阙怀里,乐呵呵仰着小脸问道,“爹爹,我垫垫肚子再赶路,成吗?” 凤天阙点下头,有何不成的,前路茫茫,早一刻或晚一刻,有何区别! 小摇在早支起的火堆处烤着鱼,凤天阙远离他站在一旁,两个人互不干扰,形成一种既不亲近,也算不得陌生的奇异氛围。 凤天阙是被小摇救出来的,虽然她不用别人相救,也能够自己出来,但当时她的心确实没想过逃亡。 小摇当时从暗室地面象老鼠打洞一样冒出来,那时的危险情形,这孩子竟当普通的玩乐游戏,朝凤天阙招招手,木然的她就跟着出来了。 回忆将思绪沿走到那天,凤天阙随着小摇从地洞走出京隶属,见到阳光那一刻,当她发现自己在宫墙外头看着朝阳,阳光下的小摇蹦蹦跳跳好不天真无邪!只是凤天阙从那一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看别人演戏,还是别人在看她拙劣的演。 “爹爹,你吃不吃?”小摇将鱼烤好,冲凤天阙喊了声。 凤天阙摇下头,这是个六岁的孩子吗?是不是人生不论发生什么事,小摇都当作游戏?那他是幼稚单纯,还是大智若愚?! 凤天阙突然有种感觉,强烈的感觉,小摇与苏双儿在某一时刻非常相像! “爹爹,我马上就吃完喽~”小摇吃东西很专注,他一路都很快乐。 那天小摇将凤天阙救出后,非要她护着相伴去明城,凤天阙没问原因,小摇自己是这样说的:“我才记起来我的亲爹爹在明城,爹爹您护我去找我的亲爹爹,好吗?”他当时说完后,还冲凤天阙眨眨眼睛,无辜的表情道,“爹爹,您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吧?” 凤天阙的思绪被跑过来的小摇打断,这孩子嘴角还留着余腥,对她笑着说道:“爹爹,我吃饱了,咱们走吧!”凤天阙被小摇拉住手,沿着堰河岸向南而行,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均以不回头的决绝方式,告别了锦瑟王朝的政治中心,上京。 将近年关的节气,天一阴上来,就有下雪的预兆,风也刮得疾。 出了上京,官道是不敢走的,小摇担心他放置的那个“替身”败露,朝廷会通缉凤天阙,凤天阙则顾虑左相大人丢了义子,会派兵搜查。 可是二人表面维持的这份安然并没有持续多久,才转到复杂蜿蜒的小路上,凤天阙的头就觉得发沉起来。 一匹黑油油的高头大马,却迈着极缓又碎的步子在前挡路而行,凤天阙越过这挡路的畜牲倒不难,令她心生无力的是马上那个白衣男子,明明穿着一身光鲜的狐裘衣袍,偏侧着脸趴在马背上,时而拿着酒葫芦饮一口,时而挺起背脊回头冲凤天阙与小摇笑笑。 除了苏双儿,还会有谁在光天化日下如此放浪形骸,对世俗眼光毫不顾忌! “傻子~!”苏双儿冷扫凤天阙一眼,邪魅的笑容挂在唇边,与他座下那匹黑马一称,更显得他如月绝伦,丰姿伟逸。 小摇磨蹭脚步躲到凤天阙身后,揪着她腰间的衣裳,有些害怕模样。凤天阙见苏双儿不似专门来此捉拿自己与小摇,为免与他生事端,于是拉着小摇走到一边装作歇脚。 苏双儿座下的黑马踱了两步远便停住铁蹄,他十分潇洒姿态从马背跃下身,看着凤天阙,走至近前,他唇角一挑,不阴不阳地拖曳着语调说道:“怎么?你以为~,真是他把你从京隶属救出来?” 凤天阙觉出小摇的紧张,她双目紧盯苏双儿,另只手灌注真气在地面写下几个字: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若明白,才会见鬼!”苏双儿眉峻稍拧,思索口吻言道,“看样子,你是要护他离开上京?去明城?”说着,苏双儿看向小摇,目光中刚才的散漫渐汇精光,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戾气。 “爹爹救我!”小摇的喊声带着哭音,他在凤天阙身后紧搂着,“这个人是坏人!他总想杀小摇!” 凤天阙疑惑的看向苏双儿,心想,此人亦正亦邪,与皇室宗族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要说他想杀一个孩子,似乎有些可疑,再者,以苏双儿的功夫,杀小摇还用等到现在?! 苏双儿不屑一笑,他侧过身缓走两步,接着又背对着凤天阙而走,最后,他沉下声说道:“凤天阙!有些人看起来危险,有些人你却自以为安全!人呃~,唉~” 轻轻的叹息后,苏双儿复跃回马背,蹄声浅,他似乎铁了心与二人同行的模样,小摇“哇”地哭出声来。凤天阙握着他的手,轻摇下头,并为他擦干净脸庞。 凤天阙在皇宫时曾经看到过锦瑟王朝的版图,明城地域极广,虽出上京不远就是明城界,但要到明城的都城,何止千里!这一路,苏双儿会做出什么? 有些人看起来危险,有些人却自以为安全,凤天阙不是听不进去,只是,身处其境时,哪里有那种慧眼和慧心,分得明白? 也罢,就这样前行吧,前世的任务还没有寻到,内心的火种,幸福是什么?或许,在明城可以找到吧! 第一章 寂途机变,道路无常 黑暗幽集的林子里亮起一堆柴火,苏双儿一脸惬意坐在旁边,边浅酌一口葫芦中的酒,边看向不远处的凤天阙与小摇,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向二人摆下手,招呼她们过来坐。 冬的夜,寒冷无比,幸而风刹住了,引着了的柴堆“噼啪”作响,燃得十分旺。凤天阙本不想离苏双儿太近,但小摇轻轻戳了她一下,然后当先牵起她的手,领她到了柴堆旁坐下。 “学会识时务了?”苏双儿璀灿的眸子中星月流转,向二人看了看,然后微一笑说道,“凤天阙,你莫要被别人利用了!”。 谁?凤天阙在地上写道。 苏双儿不在意一切世事般轻笑,他看着火光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好象陷入了什么心事,小摇偷偷拉过凤天阙手心,然后快速写道:爹爹,我去尿尿! 凤天阙点下头,小摇轻起身,躬着腰就要向偏僻处行,苏双儿突的一声喝,“站住!!”然后白影一闪,他手如松枝擎叶,向小摇后背抓去。 凤天阙正想试试这段时间功力恢复得如何,当苏双儿向小摇袭去时,她手指运气如剑,向这男子背后横击。 苏双儿身体如花原地暴起旋转,单脚撑地回落,这套躲避的轻功极为轻逸优美,以致凤天阙一眼认出,这套功夫就是在雪峰劫小摇的那个女子所使出的。 “小哑巴!!”苏双儿一声浅笑,“就知道你会偷袭我!” 凤天阙凌空运指在地上写道:放了小摇! 苏双儿一抿唇,食指微竖轻摇道,“我先捉了小摇,再与你比试!” 小摇轻功虽不是太好,此时也已经没了人影,苏双儿好象胸有成竹的模样,向林子深处飞身而去。凤天阙紧紧相跟,脚步不如苏双儿快,但一时间也落不下太多,苏双儿冲她点下头,稍带讶异道:“不想你恢复如此之快!” 二人如风如火的追赶下,很快,小摇在林间奔跑的瘦弱身板就能看到,这孩子功夫也近步了许多,或许是性命攸关下人的潜能才会得以挥发,凤天阙明显觉察出小摇比平日跑的快。 苏双儿就地拔起身体,凤天阙禁不住仰头而望,夜色下,一幕绝世的风采瞬间定格,苏双儿轻悠的身形飘浮到半空中,仿若无瑕白云,只是这抹白云落下时,充斥的是骇然杀气! 境况恶变,容不得多想,凤天阙甩手间,情丝飞起,如丝的白一缕一缕,将苏双儿坚韧缠起,本来还潇洒不羁的男子,在落地那一刹那,由袭击小摇变成重重摔倒,狼狈不堪! 苏双儿张嘴就要骂,小摇已经蹦过来,冲着苏双儿脑袋旁就是一脚,边踢还边嚷道:“爹爹,杀了这个坏人!” 凤天阙拉开小摇,士可杀不可辱,她并不想如此对待苏双儿。但后者可不如此想,苏双儿冲着小摇骂道:“小兔崽子!你有种!!下次落我手里,我让你不得好死!” 小摇上来又是一脚,回骂道:“老子就是比你有种!让老子不得好死,老子先阉了你!!” “啪!”的一声,凤天阙的手轻轻打在小摇嘴巴上,她气愤在地上写道:跟谁学的如此不堪?! 苏双儿喷笑两声,冲小摇骂道:“活该,让你给别人装儿子!” 小摇显然没料到挨打,嘴巴还呈骂人的圆弧状,好半天,愣了神的他方收回嘴,对凤天阙老实模样说道:“爹爹,你写的字,有几个小摇不认识!” 凤天阙不理他,走到苏双儿身前,每次看到这个男子,她都控制不住去想那三生三世的姻缘之语,心里奇怪的跳,她扶起苏双儿,在地上写道:你莫捉小摇,我放你! “爹爹不可!”小摇阻止道,“爹爹,此人是个大无赖,你莫与他交换承诺!” 凤天阙疑惑看向小摇,写道:不是不认识字么? 小摇调皮一笑,吐吐舌头道:“这几个我正好认识!” 苏双儿根本不识相,他半边腮上还有小摇踢的泥土,“要么杀了老子!要么快放开我!” 凤天阙摇下头,她不会杀苏双儿,尽管上次她差点死在这个男子手里。可是暗器情丝不能总挂在苏双儿身上呃,为难的思索让凤天阙又陷入木呆中,直到小摇一声惨呼:“爹爹,小心!” 凤天阙只是觉得脖子中一麻,就失去了意识,在晕厥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苏双儿的狞笑,也是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这个男子的血是冷的,根本没有对自己的怜惜,哪怕一丁点儿都没有。 昏睡后的醒转带着难以忍受的头痛,凤天阙侧转身体开始干呕,知道是中了毒。苏双儿还在旁边奋力挣着情丝的捆绑,额头已是一层薄汗。 “妈的,你这是什么鬼玩艺儿!”苏双儿毫不理会对凤天阙下的黑手,好象对方是自然睡着,又自然醒来一样。 天还没有亮的痕迹,凤天阙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打量身旁,发现没有小摇的踪迹时,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同时质问般看向苏双儿。 “看什么看!”苏双儿干脆放弃了对情丝的挣脱,他气愤的回望着凤天阙道,“那小东西早窜了,你以为他会呆在这里等死?” 凤天阙懒得理会这个人,她想站起来,却发现根本没了力气。 “你能只晕半个时辰算不错了,”苏双儿没好气儿道,“还想跑?!” 凤天阙心里有些恨这个人了,她用手撑着地,向苏双儿逐渐靠近,直到脸庞对脸庞儿的相望。 “你个兔儿爷,你想干什么?”苏双儿目含戒备,嘴里不服输道,“小哑巴,你有本事,将这鬼东西从爷身上取了,咱们凭真功夫过过招儿!别以为捆上我,就可以占我便宜!爷宁死也不失身于你…” 凤天阙的手上沾着泥土,伸到苏双儿脸颊,然后拚尽力气,捏开了他的嘴巴。 “你干什么小哑巴!!放开老子!”苏双儿边挣晃着脑袋,边口齿不清含混骂着。 凤天阙另一只粘着土的手伸到苏双儿整洁的齿处,轻向内一抠,取出了一个毒袋儿,借着月光,她看得清楚,这个毒袋做得十分精巧,虽然极小却仍安装着机关,她向外一撇,扔到了远处。 苏双儿下巴得以缓解,恨道:“臭哑巴,你知不知道你手有多脏,呸呸,”他向地上啐两口,然后说道,“你将这毒袋扔了,过会儿有人来找咱们麻烦,老子想保咱们的命都保不了!” 凤天阙懒得理睬,想向外再挪挪身体的时候,她听到有大队人马动静传来,脸上神色不由变得惊异,渐将目光对向苏双儿的时候,听到对方冷声道:“小哑巴,你若识数,应该知道来人之多!”紧接着,苏双儿低声咒骂道,“该死的小摇!!” 凤天阙盘起双膝暗自运功,哪里管苏双儿的怒火,只是到了那些人马奔过来,她的腿脚依旧无力。 来人近百,头前骑马的不到十个,皆粗野布衣,头发散乱,面色灰黄。当先从马上下来三人,一女二男,女的执鞭,男的手握砍刀。 “喂,小哑巴~”苏双儿顾不得身份,打个滚儿到凤天阙身前,边紧盯来人,一边极低声音道,“喂,凤天阙,天阙,”他竟然挂上一丝谄媚笑容,“快帮我松开这玩艺儿,”说到此,见凤天阙无反应,苏双儿又用额头轻碰下凤天阙膝盖,语速有些急快道,“天阙,你的内力少说也得一天才能恢复,你不经世事,不明白,这些土匪杀人不眨眼的,你先放了我,我再救你!” 此时,执鞭女子已经走上前,惊奇地睁大眼睛望望苏双儿,再看看凤天阙,然后尖细声音叫道:“大哥,二哥,妹子我今天要成亲!!” 第二章 携凤迫凰,跄踉间旧忆灼心慌 女子大呼小叫的话引得那两个男匪带着惊异与好奇走近,待发现被裹成茧模样的苏双儿与肃默打坐不动弹的凤天阙后,这两男匪彼此互觑一眼,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嚷道:“三妹,二哥我要这个!”他说着指了指凤天阙。 苏双儿又怒又想笑,不过眨眼功夫,没成想他们二人竟被这些土匪瓜分了,也是幸亏仗着样貌长得好,一时间性命倒无忧了。他又轻撞凤天阙,唇未动,声音却独传入凤天阙耳中,“天阙,我现在用传音密语与你讲话,这几人听不到,你快放了我,否则咱们今儿麻烦了!” 凤天阙没有任何反应,苏双儿深呼吸一下,尽量让自己不气馁。他继而密语道:“凤天阙,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出京隶属,费了多大功夫将另外一个人易容成你,小摇会这样好心吗?不过是我逼他打洞劫狱的!” 凤天阙面上呈出怀疑之色。 苏双儿赶紧解释着:“我若神不知鬼不觉将你劫走,君主定会怀疑到我,再者,我与那个小兔崽子有仇,所以让他扮回老鼠以恣取乐,没成想,这小东西把你救出来,非但没回来找我,还想偷跑,亏我早有准备,这不,才弄到现在这出儿!快,天阙,快放了我!” 凤天阙终于看了苏双儿一眼,然后当着土匪的面在地上缓缓写下两字:休想! “你个笨蛋!!快放了老子!!”苏双儿发飙了,不管不顾开始破口大骂。 先前一直不言语的土匪走上来,他虽然面呈菜色,却比另二人斯文许多,看一眼两个“猎物”,对那女匪说道:“三妹,休要胡闹了,一女怎能嫁二夫,你选一个,剩下的给你二哥!” “那怎么行!!”女匪叫道,“大哥!你总是这样惯着二哥,他这种怪癖糟蹋死多少个男子了,平日里我可以不管,但这人!”她指下凤天阙,“绝对不行!!” 络腮胡子手一扬,嗓门极大说道:“算了,难得三妹动心,我要这个也成!”他上去一把揪起苏双儿,宏大嗓门儿说道,“小子!你跟着大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啪”地一道鞭子甩过,苏双儿被女匪抢过来,她横眉冷对道:“想要他,先问问我的鞭子答不答应!” 凤天阙看向苏双儿,见曾经灵逸如月的男子象个粽子般让人夺来夺去,不禁有些心软,但若此刻收起情丝,苏双儿能象承诺中的将她也救出去吗?络腮胡子充满欲与望的饥渴眼光毫不顾忌投向凤天阙,那个不大言语的男匪也时不时眼烁精光扫凤天阙一眼,这些都让她极不自在,如果留下自己面临一切,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在这闹了,先回山寨再说!!”领首的匪徒下了话,执鞭女子冷哼一声,叫了个亲信过来将苏双儿抬上马背,然后又将浑身发软的凤天阙搁到苏双儿旁边,或许怕络腮胡子耍心计,她甩下鞭子从另外一匹马背上抽下个跟班的土匪,翻身跃上,两匹马三个人拔蹄离去。 苏双儿与凤天阙并排在马腹上搭挂着,颠簸倒没什么,二人内力深厚觉不出难受,可是后面紧跟着的土匪兴奋的吆喝声,以及女匪灼热的急切眼神,都让二人极为无奈。 抢亲,原来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苏双儿与凤天阙均如此想。 “这下你满意了?”苏双儿带着恶毒的口吻讥屑道,“反正你正好喜欢男人,到了他们老窝儿,我先撺腾那个络腮胡儿要了你!” 凤天阙回头望望紧跟着的那个络腮胡子,心里一阵发悚,若真是那个结局,自己一定先咬舌自尽! “到时我先让他们撑起你的嘴,省得你自尽!”苏双儿狠笑一声道,“然后再用竹签撑起你的眼皮儿,让你亲眼看见那个络腮胡儿扒光你的衣裳,然后用牙咬你的脸,啃你的脖子,用手掐你的胸和屁股,再把你白皙皙的皮肉一寸一寸都吞到肚子里!”其实他还有更恶毒下流的话,只是“白皙皙”三个字又勾起他无限想象,凤天阙光滑如玉的完美背脊让苏双儿即便伏在马背上,也被撩起了尴尬的欲望。 凤天阙的心随着对方的话一点点开始发颤,好象那种不堪猥琐的情景已经可见般浮现在眼前。 行了许久,上了座并不太高的土坳子山,绕过山脊再向下行不远,几间简搭的茅屋近在眼前。 留在山寨内的土匪寥寥无几,这些人都下了马,凤天阙与苏双儿被关进了满是枯草的柴房。 门被关严,外头落了锁。此刻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柴屋的残破窗子,苏双儿冷声道:“咱们时间无几,你若聪明,现在就放了我!” 凤天阙经过马背的颠簸,毒素反而向四肢百脉更行进了些,原先是双脚无力,现在两个手臂也开始发麻。她勉强抬起胳膊,伸到苏双儿脸前。 苏双儿想起过对方曾经从自己下巴中抠毒袋,现在身体不禁使劲靠后倚,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凤天阙从苏双儿鬓旁摘下根干草,然后费力将身体后靠到墙壁,闭上双眼,开始凝神运功。 晨曦将凤天阙浑身笼罩,圣洁的光衣让她既使一身麻衣,也如瑶池仙人般出尘脱世。苏双儿呆看着,恍惚中,他又记起在皇宫时,躲在君主寝殿的横梁上,看着凤天阙将衣物褪除,虽然只是背影,但当时他的鼻血竟然不争气流出,然后惊慌失措逃出大殿,于是自那以后,每个闲下来的时候,他眼前总是萦绕着那具白皙如玉的身体。 完美,无瑕,诱人,晶莹,似乎所有最优美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凤天阙背影的美好,苏双儿边回味,唇角边撇出一丝讥笑,难怪皇帝将戏做得如此足,令宫里的人,包括太后都在担忧君主有龙阳之好,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令世间男女都嫉妒的尤物。 外面突然响起管乐声,土匪的脚步动静极为密集,吆喝的叫嚷也此起彼伏。苏双儿与凤天阙四目苦楚,二人明白,与土匪行礼的时候将要到了。 门锁响动,很快屋门打开,女匪换了身新衣裳,洗干净了的脸更加平淡无奇,鼻两侧的斑点让苏双儿难过的咽了口唾沫后,方艰难张口说道:“三当家的,我从今后可是你的人了~” 凤天阙差点咬到自己舌尖儿,苏双儿讨好的语气与之前的轻狂判若两人,他狠视凤天阙一眼后,继续奸谄一笑道:“三当家的,您可不能把我给你二哥呀,若是那样,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女土匪上前就开始解苏双儿身上的情丝,可哪里寻得着活扣儿,她边纳闷寻找,一边说道:“你放心,我断不能将你给他!” “那,他呢?”苏双儿看向凤天阙,声音里充满撒娇的意味。 女匪怔怔看着凤天阙,越看心中越喜,解不开苏双儿,她干脆凑近凤天阙,蹲在那里直勾勾看着,嘴中“啧啧”两声道:“第一眼看到他,原以为是神仙了,第二眼再看到你,才知道什么叫神仙!你放心,”她声音发颤,面红耳赤道,“一会儿我就与你行夫妻之礼,我二哥再混,也不敢冲我夫君下手!” 苏双儿尖叫道:“你好狠的心,那我呢?” 女匪回头看看苏双儿,想着真放弃他,心也舍不得,咬着唇角,衡量思索,正面露犹豫时,那扇破屋门被络腮胡子一脚踢飞,他也穿了身新衣,只是依旧灰头土脸,他挺着肚子嚷道:“三妹,刚才已经商议好,咱们一人一个,你若在此事上与二哥过不去,那咱们兄妹情义当如此门,不要也罢!” “你休要逼我!”女匪起身回道,“你反正是要男宠,何苦跟我争,到城里妓院买二三个娈童也罢,我给你钱就是了!” “别的我不要,我就要他们中的一个!”络腮胡子梗着脖子叫道。 “这等人物落到你手中,岂不白白让你糟蹋死!”女匪也越说越恼火。 络腮胡子瓮声瓮气道:“那是以前的货色,二哥又不是不识好歹,象这二人,随便其一,我必要好好供着,而且从今不再去勾槛里耍!” 土匪之首背负双手,缓步进来,沉声质问道:“莫为这些坏了兄妹之情,三妹,你忘了你二哥在你快饿死的时候怎样救你的了?” 女匪显然惧怕匪首,左右为难,好半天她咬牙揪过凤天阙道:“我,我要此人!” 凤天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好歹没落到那个络腮胡子手中,即便一会儿身份被识破,好歹先过了这关再说。 苏双儿嘶叫道:“先放开我,先让这个哑巴放开我!” “哑巴?!”三个土匪异口同声惊讶道。 “此人是哑巴!”苏双儿叫道,“他用邪术捆了我,不信你们几个解解看,若不让他先给我松开这鬼绳子,恐怕二当家的就是想对我好,也白费了心思!” “当真如此?”络腮胡子说着就开始找情丝是否有扣儿,可哪里寻得到一丝痕迹,密密麻麻千百层,比发丝还细,比万年根藤还坚韧,苏双儿就如一个蚕宝,被“茧”裹得结结实实。 “喂!三妹!”络腮胡子道,“你让你夫君解开他!” 女匪边搀扶起凤天阙,边问道:“夫君,你可有力气?先解开他,让他跟了二哥去,咱们也好放心去洞房!” 凤天阙刚被扶起身,听了这话又险些栽倒,洞房?!好可怕的一个词!! 苏双儿苦着脸,央求语气道:“人家不过一时与你斗嘴,你就捆了我,现在我要跟着二当家的享福了,你若不放开我,就是嫉妒我,就是不愿意我和二当家的好!” 凤天阙哪敢再让苏双儿乱说下去,赶紧靠近他,然后装着寻找扣隙,手掌随意掩在一处,让众人误会那里有结,很快收起了情丝。 情丝入掌,众匪皆觉奇异,但人都收到山寨了,再好的东西也跑不了,所以络腮胡子催道:“快些吧,快些走!别错过好时辰!” “慢!”女匪说完一推凤天阙到络腮胡子那儿,然后拽过苏双儿,轻佻一笑道,“二哥,我想过了,我是要和夫君过一辈子的,可不想弄个哑巴回来,所以,”她面颊绯红紧挎苏双儿臂膀道,“我还是要他吧!” 络腮胡子看看凤天阙,喜得开始挠耳朵,大声道:“不瞒妹子,二哥还是看中这个,先谢了!”说完,他一把横抱起凤天阙向外而去。 “夫君,我都等不及了,咱们也回去吧~”女匪娇声嗲语道。 “好~”苏双儿低惑回应,心中却早已狞笑成魔。 第三章 渐起相依情 说是行大婚之礼,实际不过吃了三杯水酒,凤天阙与苏双儿就被各自拉回“洞房”。 苏双儿已经从情丝暗器下脱身,自然无碍,凤天阙现担虑自己,手脚无力,怎么才能逃出二当家的魔掌。 回到茅屋,络腮胡子兴奋难抑,搓着两只粗掌,上前左端详,右打量,倒也没有象苏双儿吓唬凤天阙的那样,上来就又撕又咬的。 “真好看,嘿嘿,真好看~”络腮胡子将凤天阙按到木床板儿上坐着,自己老实的拽过个矮凳儿坐到对方膝前,“真象做梦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一句话问完,络腮胡子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恼道:“我都忘了你不会说话,没关系,不会说话好,我不喜欢女人就是嫌她们聒噪!” 凤天阙心中发苦,只见络腮胡子那张嘴开开合合,散发出浓烈的难闻味道,只是她越急,体内的毒素越是清理不净,难道注定要遭受污辱?正想着,络腮胡子突然双眼一鼓,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疼死我了,快,快喊人来救~”话音未落,络腮胡子吐出一口黑血,两脚抽搐几下死去。他圆睁的双眼仍不甘望着凤天阙,而凤天阙的目光却由地面的死尸转向阴沉进屋的另一个人,络腮胡子和女匪一直尊称的那个大哥! “吓坏了?”匪徒首领不惊奇不慌张的模样让凤天阙心中有了数,他走到床前,踢一下地面尸体,然后嫌弃的皱着眉道,“作孽的东西!死有余辜!” 匪首走向凤天阙,眼神中一直闪烁着的那些东西渐转为痴迷,他突的一伸手,轻抬起凤天阙雪玉般完美精致的下颌,缓言道:“头前儿真是白活了,今儿方知道世间还有你这等人物,真是让我砍断手足情都心甘情愿!你知道么,”他凑近凤天阙,沉迷的嗅着,鼻尖在凤天阙脸庞摩挲,“见你第一眼,我就发誓,谁与我抢你,我就杀谁!!” 他松开手,一伸脚将络腮胡子的尸体踢到旁边儿,然后回身再道:“今儿的良辰,注定是我与你的,你哑也好,聋也罢,我都要定你了,现在方知,什么叫情爱,原来竟是喜欢到了不介意你是男是女!” 男匪手伸向凤天阙脖颈处,划过的地方让凤天阙颤粟难受,那是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那是一种痛恨至极的憎恶! “你怎么会如此美?”男匪痴语到此,猛地将凤天阙搂入怀中,刚要强吻,凤天阙集中到手掌的所有力量全部击到了男匪胸口。 “扑”地一声,男匪喷出一口血直直后退几步,他脸色更黄,惊惧中看到凤天阙面色苍白软绵绵倒在床板上,不禁嘿然冷笑两声,再次上前,他带着狠意道:“原来也是个练家儿!哼,看来我要收服你,还得狠狠心,断了你的手脚才行!” 男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亮森森向凤天阙手腕间放置,冰凉的感觉与凤天阙的清冷结合在一起,男匪差点儿又失神,他道:“你是冰做的,还是玉刻的?你是仙还是妖?”他另只手抚着凤天阙腕间的白玉肌肤,这里每一寸都细致得看不到纹理,“我竟舍不得破坏了它~”说着,男匪的嘴就要覆盖到凤天阙腕上。 但男匪没有看到,凤天阙清澈的瞳孔中映射着另一个人,就在他埋头亲吻凤天阙的手腕时,一个身着白狐裘的轻狂男子正扬着邪魅笑容,象看戏般在男匪背后冲着凤天阙努努嘴。等到男匪马上就要挨到凤天阙的肌肤时,苏双儿戻气狠露,轻一掌,这个匪徒首领双眼翻白跌下身去。 “来人啊,三当家的死了!” “快来人啊,三当家死了,三当家的夫君跑了!!” 外面响起土匪慌乱无措的声声叫喊,当这些匪徒想起二当家的是否安全时,才发现连他们的大当家也死在二当家屋内了。 苏双儿横抱凤天阙飞身离开山坳,奔出十数里后,才依着颗树将凤天阙放下。 “一帮怂蛋,敢这么对待爷!”苏双儿坐到浑身无力的凤天阙身旁,扒下一块儿树皮,捏成粉齑道,“爷在那帮龟蛋喝水的井里下了些佐料,嘿嘿~” 凤天阙暗自叹息一声,先不论这些土匪做过多少恶事,但这一百多条人命,恐怕是一个也剩不下了。 苏双儿阴狠而道:“爷平生最恨之事,就是被人逼着娶妻!”说完,他拿起腰间斜挎的葫芦,饮了一口后道,“小哑巴,你呢?被别人强迫成亲的感觉如何?” 凤天阙悠然而叹,这种事情她毕生也不愿再回忆。连番的颠簸让她衣襟有些松动,怀中的两个木偶此时掉出来一个,是她离开上京那晚,回皇宫取旧衣衫时从冥夜君主手中拿回的,那晚的君主太失常,絮絮叨叨好似梦语,但那一夜,她却因为对方的失常,头一次能够开口讲话,一个简单的“好”字,结束了她二百多年的孤哑! 尽管凤天阙想起冥夜君主,心中仍黯然灰望,但这个玩偶怕是她与皇宫这段际遇唯一的联系和念想儿了,她无力的伸出手,却被苏双儿抢在前将玩偶拿走。 “这种东西也值你留着,真是无趣!!”苏双儿说完作势欲扔,凤天阙着急要去抢回,却因为身体无力,一下歪倒在苏双儿双腿上。 苏双儿的心剧烈直坠,紧接又猛然提起,他的双手不由支配轻扶上对方的腰,觉得拥揽住的好象是清新丝凉的飞雪。很快,他心底升起难抑的灼燥,推开了尴尬的凤天阙后,站起身将玩偶掖到自己怀中,他满腹郁结嘟囔说道,“这东西归我了!” 凤天阙身体稍有了一丝气力,挣扎走到苏双儿跟前,轻轻拉过了他的手,这个动作对凤天阙来讲是习惯了,是她与别人交流惯用的途径,可苏双儿显然不习惯,他神情一愣,却在对方沁人心脾的清雅静谧下没有将手收回。 凤天阙写道:玩偶虽小,寥寄旧人思。 苏双儿的一双眼睛始终被对方清瘦纤细的玉指吸引着注意力,那种接触到掌心的凉意让他刚才所有的烦恼一扫而逝,换来的是平静与舒心。苏双儿唇边撇出一丝淡淡的笑,如月飘渺的男子轻狂无羁的瞬间让凤天阙有些迷茫。他就象是一个谜,开始让她好奇。 “既是如此,那我予你一物,当作交换!”苏双儿说完,将酒葫芦往凤天阙手中一塞,揶揄一笑后继续道,“从初见你时,就觉有缘,这酒葫芦我配戴已久,现送给你,不论以后你身中何毒,只要饮此酒一口,立刻得解!” 凤天阙呆怔看下手中之物,再看苏双儿不象开玩笑的认真表情,她竟一仰脖,往喉内灌了口酒,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凤天阙当即面发红,咳了起来。 苏双儿临树斜倚,笑道:“你倒也不全傻,总算知道用我的酒来解你的毒!” 凤天阙待那股难受过去后,四肢百脉开始充斥了劲力,她将酒葫芦向前一举,放到了苏双儿面前。 “干什么?”苏双儿问道。 凤天阙继续向前送了送葫芦。 “还~我~?”苏双儿有些不敢相信。 凤天阙认真的点点头。 苏双儿也不客气,将葫芦拿回,往敞开的白袍内一掖,说道:“是你自己不要的,但想要爷还那个木偶,休想!”说完,他畅怀而笑向前走去。 凤天阙脚步跟上,欲拦苏双儿,但每次都会被对方轻巧的凌波步伐绕开,二人一个走一个赶,日夜交替被轻松的步伐轻易踏过。 又一个晨曦,苏双儿突然指着地上的马蹄印道:“这个小兔崽子,总算让我寻着他踪迹了!” 凤天阙不知根由,询问看向苏双儿。 “小摇称你中毒昏迷时,偷走了我的马,如果我料的不错,那些土匪能够冲着咱们二人来,也是他故意为之的!”凤天阙轻摇下头,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些阴暗心机,小摇当时不见了,肯定是他害怕苏双儿将他捉回左相府吧! “知道你不相信!”苏双儿不在意道,他的漫不经心总是别有一种逍遥洒脱的感觉,发丝随风清扬,让凤天阙忍不住偷偷想多看两眼。 凤天阙在苏双儿手上写道:为什么救我? 苏双儿说道:“我还真能让你落到那些土匪手里?”他凑到凤天阙脸前道,“你为什么总偷瞧我?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说完,他坏笑着拧了下对方的脸,这一掐不要紧,真是滑嫩的能挤出水一般让人不能舍开。 凤天阙脸火烧云般红通通的,这股炙热让苏双儿无端心慌,他讪讪将手收回,却被对方握住,凤天阙写道:为什么从京隶属救我? 苏双儿不自在回道:“你根骨佳,是个武学奇才!在不知道你是哪个人的徒弟前,我当然不能让你有事!” “最重要的是,”苏双儿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他真的不愿意从对方的柔若无骨中撤出来,或许为了掩饰这种奇异的感觉,他清爽畅笑两声,然后说道,“我早说过,你太傻了,傻的让我不忍心欺骗你!不忍心看你出事…” 苏双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等不到小摇将你带回来,知道那小子耍了心眼儿,接着我立刻去了趟暗室,看到你在那留下的字,”苏双儿言语中有些许感伤,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真正救凤天阙的原因呢,因为对方也拥有一种超脱世人的孤独,他怕这个人死了,他再寻不到和自己相同的人,“什么是幸福?!呵呵,”他向凤天阙邪魅一笑,“你能遇到爷,就是幸福!!” 说完,苏双儿站起身,晨曦笼在他身上,象救赎世人的神,向凤天阙伸出手,淡淡笑容晕展,他说道:“跟我走吧,不论你想寻找什么!” 跟我走吧,不论你想寻找什么!凤天阙听到这一席话,不禁触动心底冰封许久的麻木,她一直自我封闭,一直逃避所有周围的人与物,将自己牢牢锁在单调的世界里,悲与痛,早学会寂静融化,就象雪山上的雪,一年年覆盖,越往深处,越是坚固。 苏双儿,他是凤天阙这副身体三生三世钦定姻缘之人,那是不是说明,这份姻缘现在,以后,仍然是注定的呢?凤天阙不觉有些痴意,曾经差点致她死命的苏双儿,在风中出尘而立,伸出的手臂竟有了一丝温暖,似乎这一牵,就能许下份天荒地老的誓言。 “好!”一个轻轻的字从凤天阙口中悠缓吐出,苏双儿倒抽一口气,面色有毫不掩饰的惊骇表情,他指着凤天阙结舌道:“你,你,你不是哑巴?!” 第四章 风声鹤唳,潜流不息 锦瑟王朝皇宫大殿内,一番动荡缓缓掀开幕遮。 “叔青焰!堂堂左相义子竟被劫走,你们连刺客影子都找不着,御卫军是干什么吃的!!”宋太后铁青脸色训斥堂下而跪的侍卫统领,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早褪下恒定不变的稳妥,只余下苛刻的威严,她身旁年青的皇帝冥夜梓煜却不甚着恼,他紧接着太后的话语命令道:“青焰,你给寡人听仔细了,一定要把小摇给寡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宋太后目光森严喝道:“御卫军从今日起听从哀家调令,不止出上京之人要细细盘查,且发明城与容城令,去二城之百姓,姓名户籍一律登记在册,宁可错抓,不得放过!” “是!”叔青焰始终垂着头,应完后双膝小心挪动一寸距离,等待上方的冥夜君主下令。 “御林军的调配之权从建朝以来都归君主管辖,太后~”冥夜帝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精光,他语意拖曳道,“太后是要借此举逼宫吗?” “放肆!!”宋太后“蹭”地起身,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直顽劣不堪的君主之口,她哆嗦双唇道,“皇帝,你竟然说哀家逼宫?!小摇是左相义子,失踪一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怎向天下悠悠众口,交待,朝廷颜面何在?!哀家如此兴师动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皇上!可皇上竟然怀疑哀家,好,好,”她恨然而道,“皇帝可以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不顾社稷之乱,但哀家绝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 冥夜帝知道太后指的“死人”是凤天阙,他面容郁暗,看着唯唯诺诺的叔青焰说道:“一切就按太后旨意,各城城门严加盘查,但切记,不要伤了小摇!廷议结束,叔青焰,你随寡人来!”说完,他没精打彩起身离殿。 宋太后待皇帝与叔青焰离远后,又回复以往神色,贴身侍女送上荼,宋太后沉声嘱咐道:“吩咐下去,以后君主的一切,不论巨细,都给哀家如实汇报!” “是,奴婢明白!” 且说冥夜君主刚到寝殿,便禀退了内监与宫女,对身后叔青焰问道:“事情进展怎样?” 初始在太后面前垂眉顺目的御卫统领已然不在,如今的叔青焰满面刚毅,目光矍烁,腰板挺得笔直,象是换了一个人,他伸出手,将攥紧的掌摊开,一个白色蜡球呈现在冥夜帝前:“回君主,淑太妃信函!” 冥夜帝目含悲楚,将蜡球捏碎,内里纸帛展开,上面小字如燕,行行娟秀细致,的确出于先皇淑妃亲笔! 冥夜帝仔细看完,将信捂到胸口,久久相贴,直至眼眶泛红。 “皇上!”叔青焰小心提醒道,“此信不可留!” 冥夜帝轻颌下首,不舍将信递给对方,很快,纸帛在叔青焰掌心幻化成灰。如果太后在此,定会惊讶甚至不信,一个御林侍卫长,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嘱咐你弟弟红焰,一定保护好太妃!明城,可是寡人最后的保障了啊~”冥夜帝凝重而道。 “皇上勿虑,”叔青焰道,“当初在苏爷手下时,红焰无论机警和功夫就高于我许多,定会护太妃周全!只是皇上您…”他面露为难之色。 冥夜帝说道:“不必劝!明城这一遭,寡人势必得走,不过这次走,为的是不久之后的回来!”他将手重重捶到案桌上。 “属下明白,可皇上得为安危考虑,青焰不跟随,这一路匪寇横行…”叔青焰急切道。 冥夜帝一摆手,“你只需做好应做的事,其余勿管!太后现在只差一把火,就会按捺不住了~!” “皇上是说这次被刺杀的官员?!”叔青焰问道。 冥夜帝轻一笑,沉稳之气敛于身,他说道:“宋明达若死了,太后对李氏乱党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容忍的底线打破,你以为她还能安坐朝堂吗?” “皇上,属下完成任务倒不难,将此事栽到李落阳身上也不难,可宋明达毕竟与皇上…” 冥夜帝一声冷笑打断了对方的担忧,他说道:“太后都不是寡人的亲母,宋明达更与寡人无关!”他转而有些伤感,“若不是为了宋芷筠,这次该死的人本应是左相宋明通的,宋明达从鲁城一个郡守上调至上京城守,今回,就全当他还宋家这对儿兄妹的提拔之恩吧!” 叔青焰些许沉默,犹豫思索后问道:“那小摇一事?” 冥夜帝说道:“继续做搜查姿态,明面儿上太后说什么,你就听什么,除了收御林护卫之权!” “是!”叔青焰又道,“苏爷今次走得忒急,也不向您交待明白~” 冥夜帝微一摇头,沉声道:“寡人这件事若办不好,以后还有甚资格穿那身龙袍!苏爷他,毕竟不能跟着寡人一辈子呃~”他感叹完,审视目光看向叔青焰,意味悠长道:“青焰,寡人待你如何?” “皇上待青焰有如兄弟!” “那兄弟之间是不是不需要隐瞒什么…”冥夜帝忽然孩子气般笑了笑。 叔青焰面庞一窘,说道:“除,除了有关苏爷的事,属下巨细必报!” “寡人不问苏爷!”冥夜帝走到叔青焰身旁,玩味儿一笑问道,“寡人想知道小摇是谁?” “左相义子啊!”叔青焰一副想当然模样。 “屁话!”冥夜帝脾气骤变,收了笑脸道,“寡人问他的身份,与苏爷是何关系?!” 叔青焰眼神忽烁,薄汗微出,说道:“皇上说好了不问苏爷之事,又绕着反悔!” 冥夜帝讪讪回到案桌后坐,手缓慢摸索着下巴道:“你不说也罢,不过来日寡人见着小摇,非要这小子认寡人当爹不可!” “不行啊,不行啊!”叔青焰双手直摇。 “为何不行?”冥夜帝面现捉弄。 “嘿嘿,就是,就是不行…”叔青焰越讲声音越低。 冥夜帝还没得意笑完,对方嘟囔的声音让他听到:“君主总喜欢老爷们儿,啥时候才能生个自己的娃…” “你说什么?!”冥夜帝脸面孔转换的极暗。 叔青焰不敢直看,说道:“君主也该正经纳个妃子了,既然喜欢孩子,好歹自己想法儿生个!” “滚出去!!”冥夜帝气得抓件书函扔过来,叔青焰利索躲过后迅速回道:“属下遵旨!”然后大步流星出去。 “什么东西!”冥夜帝怒火难消自语道,“真是什么人调教什么徒弟,没一个好玩艺儿!”只是当他捻动手指,感受上面遗留的蜡时,心里一阵凄楚,他暗暗说道:母亲,您受苦了,孩儿重返这宫廷时,一定还您理应穿戴的凤冠霞帔! 此时上京城外,凤天阙与苏双儿各骑一匹马,这是苏双儿从附近一家富绅那儿偷出来的,一匹枣红,一匹纯黑。凤天阙回头望望身后路,突然有些失神,那个年轻气盛的君主好象正怒气冲冲指着她,一会儿又象孩子般任性大笑,可是这些,都会越来越远了吧。 “小哑巴,呃不,”苏双儿一副好奇又止的样子,“凤天阙,你再开口说次话,否则我以为我耳朵坏了!” 凤天阙摇下头,从那个“好”字溜出口后,苏双儿已经求了她一个时辰了,由开始的震惊到现在,苏双儿几乎已经认定,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会误以为凤天阙讲话了。 “不会呀?”苏双儿凝眉而道,“难道我又醉了?”说完,他拿着葫芦晃悠几下。 “酒、鬼!”凤天阙不利落的说完后打马奔去,苏双儿要去明城,那她就陪他去明城,如果前途真的没有方向,或许跟着他,就能找到“幸福”! “回来!”苏双儿夹紧马腹追赶,又气又笑喊着,“凤天阙,你跑错方向了!” 第五章 冰雪心绪太痴憨,情难自束解疑难 官道已经层层设卡,凤天阙与苏双儿为避麻烦,只好沿着堰河向南而行。 两匹马踩着深浅不一的蹄印,它们有时迎风扬鬃疾行,有时悠闲踱步,停歇下来时,马儿们低头饮水,抬颈间互相延错厮磨,似有甜言低喁萦荡在周旁的扑朔杨林。 苏双儿已经习惯了凤天阙会偶尔说出几个字,但习惯的同时,他发现自己添了一个毛病,就是喜欢逗凤天阙开口,他觉得凤天阙学习说话就象刚刚生齿的粉琢孩童,认真,憨实,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喜爱。 不过刚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喜爱,苏双儿心底就升腾起无限烦燥。 堰河水由来湍急,明城为了自救,有意无意的溃坝为其更添汹涌。此时水面飘浮过无数纸船,在一波一浪中起起伏伏,时续露首露尾。 “这是祈愿船,”苏双儿也不管凤天阙是否在听,或许此举只为转移他自己心底不知名的情绪,他继续述说着,“老百姓把命运交给老天,却不敢将这些心愿说予朝廷,真是可悲可叹!”说完,苏双儿轻伸手而捻,一只纸船凌空飞度到了他手中。这种放到水中的纸船上是不写字的,而是用针在其折出的船篷上刺几个表示祈福意义的小字,这样就不会因为水流而冲淡了心中所表达的意思。 “李氏得天下?”苏双儿轻念着,纸船紧接着在他掌心化成一团火球,随着风吹过,灰飞烬无。“李落阳?简直是痴人说梦!”苏双儿不屑而道。 凤天阙心中一震,李落阳居然能将苍生之心盅惑到这种地步?!百姓会将李落阳当他(她)们的救赎之神? “李、落、阳?”凤天阙重重咬着这几个字,一副琢磨思虑的神态看向苏双儿。 苏双儿仰脖酌了一口酒,看向河边亲昵的两匹马,他缓缓叙说道:“你当初随君主入宫,化名凤落摇,小摇是最后一个字,那个落字,就是李落阳!” 随着苏双儿话音落,凤天阙指灌真气已经袭了过来,不是她不讲道义下杀手,而是苏双儿不止一次揭穿她的底细,到底,他从哪里得知这一切?若是李落阳化成姚副统领的身份也被对方知晓,那么落阳的性命岂不堪忧眼前。 苏双儿如飞燕平挪而退,轻绰泠然,衣袂飘冉,这一瞬间,他高贵如月的气度仿似胸揽天下,“凤天阙,你自出雪山就是一场阴谋!到现在,你还要为李落阳舍命吗?”轻轻的一抬眸,苏双儿的眼神中映射出刀剑凶芒,那是凤天阙发出的杀气。 凤天阙再单纯,也早就觉得奇怪,小摇被劫,莫名其妙成了左相义子,李落阳进宫受到君主赏识,全部事件起因出自一朵雪莲?还有那个莫虚有的“富不仁”!一切都太过戏剧,凤天阙直如牵线木偶,被人操纵着一步步走。 冷风瑟瑟,苏双儿向前一步,他说道:“李落阳是个人才,我到现在还留着他自是有用,但人心不足总会被缚,他算尽一切,却不会算过我!”再靠近一步,凤天阙浑身的杀气更重,苏双儿似乎不惧怕,他继续道,“他虽有勇,却不够谋,他虽有势,能用的人却不足,所以请你出山是保安逸的万全之计,无奈你心处世外,对政事毫不关心,我可说对?” 凤天阙愣了,随着她惊愕的刹那,苏双儿鬼魅般欺身上前,待凤天阙反应过来时,苏双儿一只手已经钳住她双臂反负在后,另只手臂用力环在她腰腹间,他戏谑道:“说你傻你就是傻,这回看你如何使那鬼东西缚我!” “放、开~”凤天阙挨这个男子如此近,几乎是贴到苏双儿胸膛中,这让她又想起那个三生三世的姻缘,不由脸红着央求,原本应该凌厉的话语变得暧昧辗转。 苏双儿心里一酥,觉得身体某处有些火烧火燎的感觉,在皇宫中凤天阙光着身的一幕又浮现眼前,那身白皙如瓷玉的肌肤,光滑完美的背脊和挺俏的臀,怎么会那么美,苏双儿有意无意勒了下凤天阙的胸,还好是平坦的,因为那些假扮男人的女子就算用布裹过胸,紧按一样会柔软,放下心的同时,苏双儿使劲呼吸一下,甩了甩头抛开那些乱绪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奇怪我从哪知道的这般详细?!” 凤天阙一侧脸,与苏双儿鼻对鼻,眼对眸的凝视上,呼吸热辣辣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异样的东西舞动在他们之间,气息传递着他们的尴尬与紧张,陌生与熟悉,期盼与克制,这些矛盾与暧昧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苏双儿猛地推开凤天阙,低声骂道:“见鬼!真是要把爷逼疯了!” 凤天阙面上潮红未褪,本来说话就不利索,此时更是混沌道:“你,你,苏,苏,你,井么,井么、知道……” 苏双儿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但他背过身双肩有些哆嗦的样子还是让凤天阙郁闷,苏双儿笑完,回转身看着有些颓废的凤天阙,他突然有些感同深受的凄凉,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她说话如婴孩般艰难呃。“想问我怎么知道你那些自以为是的秘密?”苏双儿一副训话的口吻问道。 凤天阙赶紧点了下头。 苏双儿走上前,本来正经的神情,突然又笑起来,他忍不住快嘴说道:“你总是点头,好象鸡啄米!” 凤天阙气的微鼓腮邦儿,抿着唇扭身离开,牵着枣红马的缰绳时,苏双儿跟过来拦道:“我告诉你,告诉你,”他一只手臂轻搭到马鞍上,优雅气闲的模样而道,“小摇那个鬼东西告诉我的!” “井、么…会?”凤天阙总说不准那个“怎”字,越发懊恼,偷看一眼苏双儿,果然这男子头弯到马背处,笑个不止,她气闷得紧,扯着缰绳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拽起来。 苏双儿坏笑完稍正神色说道:“我一直与小摇纠缠,你就该明白这小东西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其实无论他还是李落阳,他们的心计没有一个你能耍得过的,以后,你还是寸步不离跟着苏爷我吧!”说完,他牵过那匹黑马的缰绳。 “小、摇,他?”凤天阙犹豫半晌,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问。 “当时在雪峰劫走小摇的是我的人,呵呵,”苏双儿看着一脸恍然的凤天阙道,“不过,那场逼你出山的计策是李落阳提出的,”见凤天阙转换为一头雾水的表情后,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傻瓜,你这种脑子,还是别想了!” “可是,可是…”凤天阙此时哪还能耐得住疑问。 苏双儿目光延伸到远方,唇角淡抹一笑道:“我训练过一些算得上徒弟的人,资质最差的那个就是上雪峰抢雪莲的邵青,邵青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是君主的暗人。她负责与鲁城一个杀手组织接头,专门刺杀朝廷败类、土豪恶绅,这个杀手组织不用我讲了吧,天阙~” “是,李落阳!”凤天阙轻声回道。 苏双儿安慰的拍拍对方肩膀,继续道:“邵青当时在鲁城与李落阳的手下接上头,给了刺杀名单后,去极北的雪山上找寻传说中的雪莲,想借此增长功力,所以那是她初次与你相遇,失败后李落阳派人寻到她,告诉她若要雪莲,不能硬拚,只能智取,事成后雪莲一人一半!” 凤天阙听到这儿心有些凉,那天在雪峰相争相斗的场面清晰浮现眼前,她此时回想,方觉得自己傻,原来一件平静的事情背后,如此蜿蜒! “李落阳的手下告诉邵青,你有两个徒弟最是心爱,若能劫持一个,你必会以雪莲交换,并提出一个条件,就是邵青劫走人后,逼你去上京那个遥远的地方交换雪莲!”讲到这儿时,凤天阙心里暗想,是了,李落阳铭心刻骨的仇人就在上京,“邵青半月后踌躇满志重上雪山,于是第二次与你相遇!”苏双儿看着眸中盛满伤感的凤天阙,宽慰的扶上她肩头言道,“邵青斗你不过,也早知道你两个徒弟在山顶,于是按计划去劫持,她从未见过李落阳本人,到了崖顶后你的大徒弟先攻上来,然后就是中毒不支,但邵青没有劫持他,而是舍近求远劫持了正在逃跑的小摇!这些事转瞬发生完后,你就上了雪峰顶!” 凤天阙的声音更轻,仿似失了气力,“邵青,认得,小摇~” 苏双儿轻“嗯”一声,说道:“本来李落阳是自己想当这个被劫持的人,那样雪莲既会到手,你也会被迫下山,等你一路去上京时,他会想办法说服你与他一同谋反朝廷!可惜,邵青认识小摇,她寻找这个小东西四年未果,所以别的都按李落阳计划行的事,只唯独被劫持的人,换成了小摇!” 苏双儿一顿后,有些不忍看对方的凄凉,凤天阙说道:“你,继续,说~” 长长一声轻叹,苏双儿更握紧她的肩,“李落阳见事情出了差错,怕你真的将雪莲带到上京交给邵青,就拚了力与邵青斗起来,而你为了雪莲对李落阳失望,以致从鲁城到上京这么远的路途,李落阳也没有说从你加入他的反叛之党!” 阳光下,凤天阙与苏双儿一个落寞,一个沉稳,她和他,没有注意,此刻二人在地面上的影子,映着怎样的温馨。 许久过后,苏双儿为了转换凤天阙的情绪,问道:“小摇用什么理由说服你护他去明城?” 凤天阙张了张口,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又牵过对方的手写道:他说他的亲爹爹在明城! “嗯!他这点倒是未对你撒谎,虽然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你来对付我,呵呵,”苏双儿看凤天阙更加疑惑,于是问道,“如果我对你说小摇是我亲弟弟,你会信吗?”苏双儿说到此,少见的苦笑从他面上出现。 凤天阙怔住脚步,呆呆望着开始牵马缓行的苏双儿,这个男子的身影多了份寥落,又有几许傲然,他如天上的月般洒脱绝伦,而那份冷清和孤独似乎也是与生俱来。 “我信!”凤天阙淡淡轻语,然后紧跟而上。 苏双儿一歪头,微露的洁白牙齿透射着阳光般的皎灿,“你信?”他继续转为恶作剧的笑,“我自己都不信!!”但他看到凤天阙认真的表情后,叹息一声道,“不信归不信,但却是真的,小摇他,的确是我苏双儿同母异父的弟弟!” 第六章 初识情,梦回泪魄生绿意 夜风卷着丝丝凉凉的雪降临,这些洁白的精灵毫无预兆的由天空密集而洒,落在乌哑干枯的树梢,匍匐于冰冷的地面,散了缰绳的两匹马儿鼻中喷着热气,浅蹄碎步穿梭于雪花中间,伴着来不及躲到云层中的弯月,齐齐勾勒出一副天上人间最美最清雅的画卷。 而两匹马儿的主人就在不远处,于寂静的苍穹下围火细语。苏双儿又喜欢上一件事情,他喜欢看凤天阙好奇却忍在心里不问原由的那种挣扎,很浅,只浮在面上有一层隐忍,且在那双单纯的双眸中映射婴孩般的动机。 凤天阙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从苏双儿口中说出的线索越多,她就越糊涂。小摇明明是她从湖边带回来的孤儿,怎么成了苏双儿的弟弟?再者,小摇被邵青劫持着,为何转眼又出现在左相宋明通那儿?随着苏双儿手掌运功带动,柴火燃烧的更加旺盛,舞动如绸的火苗团簇下,小摇的面孔在凤天阙半游离的脑海中化成了一只诡异邪恶的蝙蝠。 虽然有风雪,但一声刺耳的“嗖”声还是将夜空撕裂,一只袖箭带着响哨儿向二人疾速飞来。苏双儿与凤天阙同时出手,袖箭“啪”地一声断为两截。凤天阙握着箭尾,苏双儿捏着的箭头处有一张字条。 “出来!”苏双儿轻狂不羁的斥喝如阎罗殿的鬼差打更,树后躲藏的一个劲装少年双腿打着筛糠,一下子跌到地上爬近前开始不停磕头讨饶道,“四公子饶命,四公子饶命!” 苏双儿仿佛知道对方来历,只是向手中字条而视,眼神刚扫上字迹,就叹息一声将纸化成了粉齑。 “一年?”苏双儿声音极低,象压抑着某种复杂情绪,面上有痛苦,仿佛也有愤恨和不甘。 “是,四公子,一年,一年以后四公子必须回去!”这少年此时虽不再叩头,却也不敢起身,只将脑袋顶儿紧紧挨在地面上。 “好,一年就一年!但你回去替我讲清楚,这一年内,谁也甭再来打扰我的自在!”苏双儿的手紧紧扣起,攥得很是用力。 “是,四公子,小的回去复命,四公子保重!”少年说完,手脚并用象只兔子一样飞快离去。 苏双儿似乎忍耐到了极致,此时忽地起身,“咣”地一脚将柴火堆踢散,然后发了疯般仰天狂啸起来。 冲天的吼声贯穿云霄,周旁树梢刚刚积起的雪全都“簌、簌”而落,一起沉淀的,还有苏双儿心底的悲凉与孤单。 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刻,凤天阙心里对这个男子有了怜惜与不可言喻的理解。 轻轻将手攀上苏双儿的肩头,后者的疯癫立刻被凤天阙这个出其不意的温善举动制止住,长啸停歇,苏双儿痴愣的功夫,凤天阙已经拉起了他的手。步履轻缓,一步一步,谁说前途没有方向,没有方向的时候,处处都是方向! 两匹马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浅嘶鸣几声跟上了它们的主人。 以沉默踏上征途的方式给以对方心底安慰,此情此景,怕是只有凤天阙才会做出,而能从这种方式理解到宽慰的,也只有苏双儿吧。 可这种和谐美好的场景没有维持半里路,苏双儿就极其恼怒的甩开凤天阙冰凉的手,他一抽嘴角不悦而道:“大男人拉什么手!” 回答苏双儿的是凤天阙惯有的沉默。 紧接着的,是二人长时间的沉默。 苏双儿从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没耐性,他没好气道:“凤天阙,你就不好奇我到底为了什么事心烦?!” 凤天阙极认真诚恳的回道:“好奇!” “好奇你不知道问?”苏双儿似乎更恼火了。 “井,井、么问?”凤天阙吭吭哧哧的说道。 凤天阙憋脚的话语让苏双儿别过头开始偷笑,刚才那些要冲破胸膛的火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夸张的平复着气息,然后对凤天阙一本正经道:“天阙,我怎么觉得,我和你的命运好象早就缠在一起了!” 凤天阙双唇微微而张,粉红的诱惑让苏双儿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沫后,面红耳赤的他闷头向前疾走,边低咒道:“早晚让你气死!”。 凤天阙心里有些淡淡的甜,一句天阙,让她心里觉得温暖,从未有过的感觉开始让她有种讶异的触动,但紧接,她心口象被剜进一把刀,狠狠地没有预知,毫不留情刺来,这种痛让她一下子蹲到地上。 “天阙!”苏双儿身影快如风般叠幻近前,他搀扶着凤天阙,手有些微微颤抖,“天阙你怎么了?” “不、知…”一个“道”字还未发出,凤天阙面色如银栽仰过去。 天阙,天阙,天阙?天阙……。 似乎有人在呼唤着这个名字,天阙是谁?泪无痕又是谁?这儿为什么一片白茫茫,这里是“泪魄”星球,还是锦瑟王朝? 睿长老不是被长埋冰山么?他挺起的头颅旁,为何长出嫩绿的草芽? 凤天阙刚疑惑完,眼前又被更刺眼的白替代。 白蔼苍苍中,一个小女孩拉着睿长老的衣襟,她哭着请求:“父亲,父亲,您不要走,等等我…” 雪花飘舞,睿长老没有任何表情离开,小女孩儿的泪在脸庞漫延,无助而凄凉。 “父亲,父亲…父亲…”小女孩喃喃的呼唤越来越轻,最终失望转身,她步履蹒跚,脚下的雪没及她的膝盖,她没有看到前面的凤天阙,直到她穿过凤天阙的身体,走向一个冰砌的晶莹小屋。 “泪无痕,泪无痕…”凤天阙唤着自己前世的名字,她看到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也重新感受着过往的悲伤。 “天阙,你醒醒?” 又是这个男子的声音,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暖心,带着焦急的低沉,他唤她去何方? “泪魄”星球让凤天阙一刻也不想停留,最后看一眼那个小女孩儿,她进小屋前,突然冲凤天阙挥了挥手,“走吧,天阙,你不属于这里…” 雪越来越疾,最后将凤天阙与小泪无痕隔绝两处。 凤天阙眼皮微动,缓缓睁开双目,原来刚才梦中的白茫茫,是这刺眼的阳光呃!眸光流转,她看到苏双儿咧着唇角的灿烂笑容,这不象是他,这种笑容象一个纯真少年,无忧无虑的实现愿望的快乐孩子。 这里是哪里?凤天阙意识仍旧有些混沌,好象是在一个茅屋内,而苏双儿正拿着个破碗,用里面半化的雪为她擦拭胸口。 擦拭胸口?!! 凤天阙如遭雷击,彻底清醒了,她猛地坐起来,上身不着半缕衣,袍子被褪去挂在腰间,下身倒是未被动分毫,但纵然如此,凤天阙从脖颈到背脊仍然一片惊冷。 苏双儿不觉有甚,仍在庆幸间,他问道:“好多了吧,你是急火攻心,幸亏我懂点医术!” “出,出去!!” 凤天阙急切的样子吓了苏双儿一跳,极短的顿歇后,是凤天阙更羞恼的声音,“苏、双、儿,你,出去!” 苏双儿端着破碗迅速撤到草屋门口,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不解神情,因为对方从未这样失态过。 凤天阙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赤着上半身,赶紧裹好衣袍,匆忙下了土炕,错过苏双儿身体想要冲出门,可看到对方那副无辜神态后,她越发羞恨,眼下四处寻找,最后夺过苏双儿手中的碗,连雪带冰水直接扣到了他的头上,这才出门而去。 “咝~”苏双儿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抽口凉气。 许久,苏双儿一声怒喊,“凤天阙,你给爷站住!奶奶的,敢扣爷屎盆子!”林间有落单的鸟儿吓得“呼啦”飞起,苏双儿跃起的身形如同一缕白烟,直直向凤天阙消失方向赶去。 第七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声震耳嘶鸣,凤天阙旋身飞舞下了坐骑,那匹枣红马累得口吐白沫,抽搐在地上,眼见就没有下气儿了。 苏双儿紧跟过来,勒住黑马,刚瞅了凤天阙一眼,还未解气的那个人儿就已经扭头就走。 “站住!”苏双儿如展翅之鹏平飞过来,拦在凤天阙面前问道,“天阙,到底怎么了,你将话说清楚!” 凤天阙恨恨看了苏双儿一眼,越想越羞,越羞越恼,绕过他又要离开,苏双儿哪容她再走,一把抓紧她手臂再次问道:“我苏双儿最讨厌那些遮遮掩掩的,你到底对我存何芥蒂,但请直言!若我错了,绝不再纠缠于你!” 凤天阙咬了咬唇角,却哪里说得出口,可是如若不讲,苏双儿定是没完没了的问,她在地上用脚尖划下几个字:为何褪我衣服? 苏双儿眼睛溜圆,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你,你就为这个?” 凤天阙脸面通红,不敢看苏双儿,使劲点了下头。 苏双儿纳闷的解释道:“我不褪你衣服,怎么给你擦身体,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 凤天阙猛地抬起头,心里一股子无名火象是要窜出来,直接喷出眼睛将苏双儿烧成灰,偏偏后者不知觉,又带着戏谑的表情充满回味感觉说了一句:“不过天阙,就你那副鸡仔模样的干瘦胸板儿,若不是比我还扁,真象娘们儿!” 若是眼神如刀,苏双儿恐怕已经成了肉酱了。 “天阙,你眼怎么都红了?”苏双儿凑近些关切而问。 “想、杀、你!”凤天阙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将藏在掌心的情丝甩出,眨眼功夫,苏双儿惨叫着被束成一个茧。 “喂,凤天阙,你来真的?!”苏双儿顾不得仪态,赶紧双腿齐跳往后蹦两步,他越看凤天阙发红的双眼,越觉得心底发毛。 “哼!”凤天阙知道自己说话不利索,干脆从鼻中哼出自己的不满,现在苏双儿无还手之力,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她就恨不能将这男子大卸八块才觉得解气。 走近苏双儿,一把将他怂到黑马的背上,然后牵着马缰开始走。 苏双儿在马背上一悠一荡的,异常难堪,他问道:“天阙,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没~想好!” “那你拉我去哪儿?” “没~想好!” “凤天阙,你有完没完,老子救了你的命,你倒好,恩将仇报,快将老子放下来,不然跟你没完!” “哼!” “凤天阙,你个臭哑巴,你聋了是吧,爷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啊!” “哼!” 两个人一个吵一个冷哼,走出十来步,却走不动了,原来是黑马一直回头望着那匹倒下的枣红马,眼中流露着不舍,它不会说话,四只再也不向前迈的蹄子却表达了它的想法。 “凤天阙,畜牲尚知情义,你连匹马都不如!啐~!”苏双儿恨然而骂。 凤天阙充耳不闻,只拽手中缰绳,这匹黑马梗着脖子,嘴角流涎了也不动蹄,苏双儿又骂道:“妈的,早知道你兔爷的身子见不得人,老子就脱光了你,再把你吊起来,早知道你以怨报德,在强盗窝里的时候,老子就不该救你!” 凤天阙现在真想将苏双儿直接扔到堰河水中去,将这个祸害一直沉到河底儿,可是当她怀着怒气看向苏双儿时,心里又清楚这男子的确无辜。 凤天阙失神的功夫,黑马载着苏双儿踱步到枣红马跟前,屈膝跪地,只低颈与之厮磨,象它们平日嬉闹时一样,而不发出半点嘶鸣。 两匹马在用它们独有的方式告别,这种悲伤没有任何修饰,单纯的寂静渐凝结,气氛变得压抑与浓重,以至于凤天阙收起了情丝,二人又回到以前的比肩而立,谁也没有再为那场别扭去吵嘴。 枣红马睁着的眼睛再没有闭上,黑马用头拱着枣红马的头,却看不到它再抬起来。 “天阙,咱们走吧~”苏双儿不想再看,生离死别这种事,谁的命运之途上都会发生,他不愿意怜悯任何人,也不愿意任何人来怜悯他,但是对于毫无心机的牲畜,他苏双儿承认,他心软了。 凤天阙依言转身,对于黑马来说,让它留在这儿陪伴着枣红马,或许就是最大的恩赐,谁都会有生老病死,死去的就罢了,可活着的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苏双儿感叹道,“天阙,你将来要娶的女子,一定得经过我苏双儿同意才可!” 凤天阙不解而望。 苏双儿轻一笑,然后说道:“因为你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傻瓜,以后若有女子敢骗你,我苏双儿定要宰了她!”明明是凶狠的话,经他风轻云淡的说出,仿似承诺展开涟漪,一波一波的荡漾至心底。 “那,你呢?”凤天阙问完,侧首向苏双儿凝视,她的心随着自己的问题堵上心口,说不上想听到什么答案,但她骗不了自己,她想要苏双儿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的好坏,肯定与现在的她无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淡淡的一抹哀愁经苏双儿嘴中说出,更添流连婉转,似有迟疑,他又轻轻说道,“天阙,你说,我苏双儿还能遇到这种感情吗?” “为,为什么,不能?”凤天阙有些结舌,脸颊添了淡淡的红。 “家中长辈早前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所以我一年后要回去成亲!”苏双儿轻声道,他面上有无可奈何的讥屑。 凤天阙鼓了鼓勇气,问道:“她,是谁?” 苏双儿吁叹一声道:“我管她是谁,我平生最恨命运由别人操纵!若是让我知道她是谁,就把她脸划花,然后扒光她的衣服,把她绑到一条大鱼上,让她顺着堰河水绕锦瑟王朝一整圈儿,哈哈哈哈……” 苏双儿畅怀的笑声在河岸边四散而开,凤天阙却象看鬼一样看着这男子在前的背影,三生三世?!凤天阙连连叹息,这哪里是天赐姻缘啊,真是个千年不遇的冤家呀! 苏双儿看到凤天阙面色不太好,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她是谁,当时父母一提,我就跑了,唉~”他一想到回家的事,无奈的叹息就特别多,“既然只有一年的自由,我就权且快活这一年吧,凤天阙,” 他苦笑着灌了口酒,颓气中带着独特的诱惑,说道,“这一年,你陪我四野游历好吗?” 凤天阙半走神半幻想,一年之后,她会不会穿上嫁衣与苏双儿洞房?又是“洞房”这两个字,今次没有让她恐惧,而是憧憬灼人。 “凤、天、阙!爷问你话呢!”苏双儿有些感情空付的不悦,恼火而道。 “啊?什么?”凤天阙怔怔而问。 “没什么!”苏双儿冷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撇下满脸迷茫的人大步向前。 而此时的皇朝御书殿内,宋太后将鲁城主的折子简明阅了一遍,重重摔到案桌上,然后向旁边内监询问道:“姚总管,皇帝呢?去哪了?” “禀太后,皇上刚离开,奴才们不知道去哪里了~” “都是一群废物!”宋太后怒气难扼,两行宫人皆垂首敛眉,一行凤驾向殿外鱼贯而出。 此时殿内闪出一个小内监凑上前,问姚总管悄声问道:“干爹,太后与皇上到底怎么了?咋没有一天不顶杠的?” 姚总管暗自狞笑,低声说道:“你小猴崽子懂个屁,鲁城快被李氏打下一半儿郡池了,官府百姓乱成一锅粥,这叫皇上不急太后急!!对了,我让你给姚副统领的礼送出去了么?” “儿子办事您放心!”小内监拍拍胸脯,又不解问道,“姚副统领的伤已经无碍了,干爹,儿子不明白,一个副统领,值当您老人家特特儿的送礼?” “唉~!”姚总管长舒一口气道,“他现在是个副统领,可以后呢?李氏在外闹的厉害,鲁城这是实在挡不住了,才上折求朝廷搬兵相救,你当容城和明城真无事吗?告诉你,”姚总管声音压得更低,附耳到小内监耳畔道,“光压下的折子就有两大筐,李氏那双腿就差没迈进上京门槛儿了!咱们成天在宫里,若不提前找个后路,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手里有兵的将军,抵过家有万田的尚书!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吧~” “嘿嘿,干爹的话儿子听不懂,不过儿子知道,跟着干爹准没错儿!”小内监谄媚一笑道。 “猴崽子!!” 第八章 转眼风雪来,未卜心事埋 人生有很多插曲,或短暂,或悠长,但总有一首会永远驻到你的心底,至死不渝! 草根长一长,百姓当作粮, 树叶长一长,百姓肚不慌。 明城有金山,不能当作馍, 明城有银殿,不如糠窝窝。 苏双儿又盗了两匹白马,与凤天阙行走在去明城的道路上,沿途听到的歌谣大部分皆如此曲之意,简单明了,却道出黎民之苦,百姓所想。与裹腹充饥相比,钱财此时倒真成了身外物了。 有难民绕开了容城和上京,向明城相拥而去,虽然现在人数不多,但此路一开,锦瑟王朝势必大乱。因为明城是王朝最最富庶之地,繁华鱼米之乡,拥有王朝三分之一的兵力。锦瑟建朝伊始,第一代君主锦瑟大帝冥夜桅央为先冥国太子,后锦瑟王朝成立,才将先冥国的都城冥城改为明城。所以明城一向是作为锦瑟王朝军力与财力的补给大后方。如若容城乱,上京贵族可以退向明城以守为攻,但明城若乱,锦瑟王朝的根基就会动摇! 流民四窜,难民成蝇,官府不可能阻止每一个涌向明城的百姓,而有目的有准备的李氏造反作乱者,就更难操控了。 锦瑟王朝一向尊凤凰为神,后史学家则将这次李氏之乱称为“凤磐劫”! “过了这座山,就是明城界了!”苏双儿勒住马,白裘衣袍懒散而敞,迎风飒飒,与他令人不敢仰视的贵胄之气相比,座下白骑倒显得有些猥琐了。 凤天阙这两天胸口总是发胀,她有种尴尬的预感,这是她的身体开始发育了。真不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是何方神圣,二百多年才开始发育! “凤天阙,爷在跟你说话!”苏双儿的文雅一般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在十句话以内,他不知道凤天阙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总是一副游离思索的样子。 “嗯!”凤天阙简单应了声。 苏双儿更不满,一种被忽视的不悦如干柴被点燃,火苗“噼啪”在心底作响,他怨道:“嗯什么嗯,听清爷说什么了就嗯!” “到明城了!”凤天阙说道。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怅然的回了回头,李落阳似乎已经和上京一样,离她很远了。 “还不差,能说句整话了!”苏双儿刚夸完,就看到凤天阙有些感伤的模样,心下郁结道,“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到冥夜梓煜!” 凤天阙脸一红,忙解释道:“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苏双儿投过来讥屑的一瞥,“兔儿爷!” 凤天阙已经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含义了,反驳道:“我不是!”“你就是!”苏双儿看着对方脸发窘,他反而乐了起来。 前方有一处破落的荼坊,看出许久无人在此经营了,整个摊子破旧不成模样。有两三伙难民在此处歇脚,旁边有口井,一个汉子用废弃的木桶向上打水,却舀上来一个骷髅头。 “呸呸呸!”这汉子胡子拉茬,看不出个年纪,扔了桶连啐几口骂道,“真是衰、祸不分家,刚在路上埋了个死倒儿,又打上了个鬼头!” 一个山羊白须的老汉瘦成皮包骨,坐在长条板凳儿上眯缝双眼说道:“这有甚稀奇,眼下光景儿,埋的还不如死的快!”老头说完,眼睛忽然十分有神的瞪起来,看着骑马路过的凤天阙与苏双儿。 几个难民这时也都发现了,初时扔桶的汉子更是直了眼,看着苏双儿与凤天阙错身后渐渐远离的背影,羡嫉而道:“妈的,有钱的大爷就是舒服!老子们没吃没喝,他们倒好,骑着马四处乱逛!” “他们凭甚就有钱,还不是仗着祖上,指不定那些钱是哪里得来的!”另一个难民说道。 “爹爹说的对,凭什么他们挥霍无度,咱们挨饿受冻!”说这话的是个孩子,一身脏衣,五六岁模样,不过如果苏双儿与凤天阙看到他,定会认得出来那张脏脸下的模样,因为他正是小摇。 “老刘,你儿子长得挺俊俏啊!”扔桶的汉子说道。 老刘嘿嘿一笑,回道:“我穷得攒不够三文钱,哪里有命生儿子,路上拣的,非管我叫爹爹!” “哦?”众人围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啧啧称奇。 小摇晃着脑袋说道:“爹爹,其实刚才那两个人我认识,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生了副好皮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呸!”扔桶汉子又啐了一口,恨道,“就知道是这种人,看他们那细皮嫩肉的,老天若开眼,哪天让他们也尝尝咱们穷人受的苦!” “诶~,”小摇一摆手,“老天真开眼,也不会发这场大灾了,求天不如求己,前面不是有个镇吗,咱们把那二人诳了卖给妓院当兔儿爷,不比什么都解气!” “说的是,说的是……”有人开始应和。 “话是这样讲,可咱们也跑不过他们的马啊!”山羊老汉说这话时,浑浊的双眼发着炙热的兴奋光芒。 “这不怕,镇子就在不远处,咱们现在就赶脚程,他们想必也在那里歇息!”老刘说道。 “对呃!”扔桶的汉子道,“过了那个镇子,百里内都无有歇脚处了,咱们现在就追!” 凤天阙与苏双儿缓缓行着,远处的镇子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过了此处,百里外才有县郡,咱们就于前方歇一晚上!”苏双儿说道。 “好!”凤天阙简短应道。 “别偷懒!”苏双儿佯装生气道,“本来学说话就慢,以后我同你商量事情,你要说好的,苏爷!” “好!”凤天阙点下头。 “嗯?!”苏双儿板起脸。 “好的,苏爷!”凤天阙一本正经说完,突然觉得好笑,只是她唇角刚抹开一纹凄艳绝致的轻妍,苏双儿的眼睛就再挪不开,仿佛将心困在此地,天崩地裂也要守住眼前刹那的芳华。 “苏双儿?”凤天阙被对方瞧得不自在,脸微红,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苏双儿?!” “苏…” “鬼叫什么!!”苏双儿反应过来,只觉双颊象贴上烙铁,烧得他无处藏身,怎么会失态成如此模样,他暗自咒骂自己,嘴上却变成对凤天阙的报怨,“天快黑了,还不赶路!”说完,他一甩马鞭,向镇子处奔去。 “莫名其妙!”凤天阙嘟囔了一句后,才发现自己讲话确实利索许多。 第九章 洁身入泥沼 锦瑟皇宫。 寝殿内,冥夜帝掐了下太阳两穴,又与太后斗了场嘴仗,心里突然有些疲惫。面前巨大的铜镜映射着他一个人,背后昏暗的空旷写着两个字,孤独! “你若是个女子,寡人定当放弃这片江山,与你携手共走江湖!”冥夜帝盯着铜镜失神一笑,这是从前与‘凤落摇’站在这里说的话,现在想来,如同一场旧梦,有着不真实的遥远。 “凤天阙!!”冥夜帝恨恨自语道,“你最好别让寡人逮着!” “禀皇上,京隶属姚副统领求见!”内监在外禀报。 “得见!”冥夜帝吩咐道。 披上外袍,冥夜帝走出内殿,刚才一脸的落寞已然不见,换上的神采奕奕下,看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下官叩见皇上!”顶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李落阳哑着嗓子,不卑不亢说道。 “嗯!”冥夜帝抬下眼眸,坐到龙榻上,忽的又想到凤天阙,这张榻从前是那个人晚间休憩的地方呃,没来由的叹息就这样象根刺扎进心里,一触一碰一跳动,就一个字,“疼”! 冥夜帝刚才的精神去了大半,剩下的情绪都化成懒散的话语,“你的伤怎样了?” “回皇上,已经不碍事了!”李落阳微垂首回道。他颈中未缠白布,从伤口骇人的结痂看得出,他当时确有求死之心。 “好,你明日回京隶属,至于习武库,你以后不用管了!” “皇上?”李落阳有些错愕,不解而问。 冥夜帝却一摆手:“不必问了,下去吧!” “是!”李落阳心里发恨,再问却会露马脚,只能听令向外退。 走出殿外,李落阳看看天色,已经晚了,迈着雄赳赳的步伐走向宫门,他心里由疑惑转为轻松,不管这位善变的少年君主为何暂不用他,但大局仍按照他的掌控而走,冥夜皇族,金堂玉殿,哼!早晚都逃不过他安排好的命运! 刺耳的笑声象夜枭响起,当然,这是在李落阳的心里。 黄昏谙道,故人往事飘摇。 弃风尘,左手暮,右手朝,舍去身后迢迢。 谁笑谁离经叛道,谁念谁天涯海角, 谁饮酒强颜欢笑,谁断弦难续旧调! 痴狂尽头,谁把谁笑! 秋霞镇的界碑背面潦倒写着几句不着调的诗,凤天阙拨开枯丛,看着那些龙飞凤舞,她轻声说道:“真好~” 苏双儿嗤得一笑,将对方拽起道:“左右是些发癫之人乱写的,也值你下马来瞧!” 凤天阙一步三回头看着界碑,当时写诗的人是何心情已经不得知,大概那个人也如此碑一样,半埋入土了吧。 二人落脚在秋霞镇最大的客栈,名字简单,就叫秋霞客栈。镇子四下里都是枫树,到了秋天的时候,枫叶红灿灿象极了天边的火烧云。不过现在临近年关,每颗枫树都秃哑哑伸着枯干的手指,也许美丽挥霍到极致,余下的就只有苟延残喘的活着。 现下光景不好,有一处的生意却仍好做,就是妓院。 披红挂绿的彩霞阁是镇子里唯一的妓院,位置刚刚好在镇中一条大街中断儿的位置。秋霞镇别看只是一个镇,因为它处于明城与上京的分界位置,一年中无论哪一天,这里都比县城还要喧闹,过往的商客富绅无数,在此休憩时难免借机下榻温柔乡。 凤天阙虽然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但洗浴一下还是需要的。店家伙计将烧好的水兑进木桶就出去了,连头都不抬一下,凤天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稍迟疑一下站向桶边,一股特殊的香气随蒸气弥漫,渐闻渐浓,她意识到不对时,四肢开始发软,虽感觉到外面有人在鬼崇倾听,却已经无可奈何。 凤天阙顺着木桶委倒身体,双眼无力半阂,身体内涌起一丝丝奇怪的热流。 片刻功夫,门被打开。小摇扬着脏兮兮的小脸儿进来,轻拍两下手掌,看着倒在桶边的凤天阙笑道:“爹爹,几天不见,您越发俊俏了!” “啧啧,”小摇捏着凤天阙的下巴,将她脸庞抬起,两剪浓密的睫毛翩然似蝶,他赞道,“爹爹啊,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您这样的标致人物,所以,您是我陪着最长久的一个爹爹,哈哈…”他使劲嗅一下鼻子,不舒服的语气道,“没成想这味春毒如此厉害,嘿嘿,本想逗逗李落阳的,藏了四年多,越想越觉他不配!” 小摇踮着脚尖儿,用手划着浴桶中的水,香味随着他的拨弄郁浓无比,他另只手捏着鼻子,怪调声音嘟囔自语道:“幸亏这药对小孩子没用,否则都把我薰坏了!”他手沾湿意向凤天阙唇边一抹,得意道,“爹爹,你就等着和老四好事成双吧,嘿嘿…” 此时门被敲了三声,有节律的那种声响,小摇没起身也没回头,轻声回道:“爹爹,进来吧!” 最初那个倒水的‘伙计’鬼鬼崇崇进来,一脸担心模样,看到凤天阙瘫软在地上,才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小摇,你哪弄来的迷药,这般厉害,那个贵公子也倒下了!” 凤天阙心中一震,苏双儿也中了毒? “那是自然,这种毒粉可是好容易得来的,世上无双,只此一包!对了爹爹,我给你那些毒粉可全用上了?” 这汉子使劲点下头,应道:“那是,全按你说的来的!对了,现在该怎么办?” 小摇捂嘴一笑,道:“当然是送去彩霞阁!” 奔波谋生,身在异乡,独度年关,种种不如意的落寞抵挡不住彩霞阁中的人心浮沸,阁内的舞池中,琴瑟鼓乐叮咚响,媚娘蛇舞欢歌唱,酒香与莺燕缭绕,骚客与罗裙骂俏,好一派春色满园的热闹场景。 老鸨与几个披红着绿的姑娘将两个椅子抬到舞池中央时,那些欢跳的舞娘知其意退下了。乐声止,凤天阙与苏双儿被连搀带扶放置椅子中,池外的酒客放壶止语,各个儿讶异向一个方向而盯,瞪大了眼睛。 “今日得了两个绝色,老身知道,各位到咱们彩霞阁来,图的就是咱们这儿与别处妓院不同,”老鸨脸上堆满笑,眼角皱纹延伸入鬓,“平日里娈童的价儿呢,是五十两起,今儿这两个虽说大了些,但模样世上少有,老身说个数儿,各位看好的就收着,觉得不值的,老身宁愿自个儿养着他们!” 当先一个肥胖些的中年富绅喊道:“妈妈,您开口就是,就那个,无论多少,我今儿都舍了!”他说着指向意识不清的凤天阙。 凤天阙艰难的动一下脖子,好象使了半身力气,她看向苏双儿,曾经风姿绰约的男子现也和她一样,意识混浊,动弹不得,虚睁的双目再无昔日神采。 “苏、双儿…”凤天阙张了口,却没发出丁点儿声响,春毒到底是什么?怎么她身体异常绵软,心跳如此快。 凤天阙兀自挣扎的时候,场外叫喊价码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第十章 幼摇初露倪 苏双儿脑袋耷拉着,他虽然也是天月般的容颜,但在那些寻欢作乐的酒客眼中,未免太过硬朗了,所以抢夺凤天阙的筹码已经加到一千两黄金,而苏双儿如同被搁置角落的物什,蒙满了灰尘。 “妈的,老子出一千一百金!”有个脸色腊黄的纨绔公子双袖挽起,边怒骂边叫嚷着。 “老爷我出一千二百金~”一个四十来岁醉醺醺的精瘦男子说着,他穿着并不奢华,但言语气魄倒也不象虚张声势。 “本少爷出一千三百金!”这声音之前未出过价,但一张口就喜得老鸨眉开眼笑,此人坐在角落中,把玩着酒杯,年纪不大,其貌不扬。 老鸨的脸堆成一朵菊花,捂嘴乐的时候,她每抖下帕子脸上脂粉就要落下一层,此刻似乎任何形容词都表达不出她内心的喜意。 大厅内骤然安静,一千三百金,不是个小数目,即使一千三百两银子,普通的经商之家,一辈子也够呛能赚出这些钱来。 “嗳呦原公子,”看来出价的公子是这里常客了,老鸨喜迎上前说道,“老身就知道,原公子有眼力有魄力,不是老身说话不中听,这个小爷儿,”老鸨指下凤天阙,“您若领回去,哪怕您刚娶的三姨娘,恐怕也及不上他一根脚趾头啊~” “嗯?”原公子脸阴下来,但很快,随着他的哈哈笑声,他说道,“本公子以前若碰上这小爷儿,什么二姨娘三姨娘,统统滚蛋,哈哈哈哈……” 通往后院的小门暗处,小摇看着所发生的这幕闹剧,乐得直蹿脚,他身后还站着那位刚认不久的新爹爹老刘。 “爹爹,爹爹,你快看呀,是不是很有意思?”小摇双肩抖动着,面上强忍着绽放开了的大大笑容。 “嗯!” “爹爹,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小摇又扫了前堂一眼,在感受到人群突然静寂的气氛后,他小大人儿般叉手在胸前道,“看来凤天阙要让人买走了,老四白长一张好脸,关键时候,忒不争气,哼!” “知道他为什么不争气吗?”老刘不阴不阳而道。 “呵呵,他,他太老了,”小摇眼珠儿一转,迈着小小的步子慢慢向宽敞处蹭,嘴里担虑什么般问着,“爹爹,我都忘了,您怎么也没中毒啊?”。 “象你这么大的娈童上去,肯定会卖个好价钱!”老刘如鬼魅一飘,转眼到了想逃走的小摇跟前,语调极轻,俯低身至对方小脸儿前道,“你从大嫂那儿偷了这半瓶子春毒,以为可以对付我,你却不知道,这药厉害归厉害,但它本就是我制的,头前儿半瓶就用在大哥和大嫂身上!!”“啊,”小摇挠挠头,皱着眉、挤着眼笑道,“您说什么胡话啊,我一句也听不懂!” “听不懂?”说着,“老刘”撕下面上的一层假皮,露出了苏双儿的脸,他揪住有些惊颤的小摇,低声怒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我,你就不知道,老子是用毒的祖宗,凭你下三流的功夫也敢异想天开,真是不自量力!” 小摇的双脚被拽得离地儿,愁眉苦脸看向厅堂上那个假“苏双儿”,现在用屁股想也知道了,那才是他刚认不久的爹爹老刘,无奈下,小摇叹气道:“四哥,四哥,有话好好说嘛,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哥?”苏双儿居高临下看着小摇,微挑的唇角象是翱翔的雄鹰面对唾手可得的猎物般不屑与轻狂,“在你小摇眼里,不对,应该是在你即墨无野的眼里,竟然还有亲人?!这可真是笑话,即墨家千年不遇出你这么一个祸害,练武练邪了性子,功夫没见怎样,倒将自己练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鬼孩子模样儿!” “你才是鬼孩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小摇叫道,尖锐的声音惹来厅堂外某些酒客向这好奇观看。 苏双儿挟着小摇施展身形出了妓院,街道鸦影寒瑟,苏双儿狠狠将手中之人摔到地上,然后再无顾忌骂道:“我再不济,也不会象你一样无耻的到处认爹!” 小摇利落爬起来,梗着脖子回嘴道:“谁让母亲把我赶出来,她一天不让我回去,我就一天给她认一个相好儿!” “呸!你个欠揍的东西!”苏双儿冲上前抡起了手,定在小摇面前半晌却又放下,气哼哼道,“你就作孽吧!” “再作也不用你管,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用你管,不用即墨家和你们姓苏的管!” “滚!”苏双儿骂道,“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哼!”小摇虚晃两下拳头,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苏双儿看着那个孱弱幼稚的背影不见,刚才的怒气忽而转为失笑,宛然一乐,他摇摇头无奈道:“猴儿东西,还嘴硬,都回到明城了,唉,也该进家门儿看看了。”说完,他仰望星月满天的苍穹,看着那轮孤傲的月,它那样圣洁与美好,优雅绝伦令天下万物失色,朦胧的它象极了一个人,一个隐藏在苏双儿心底深处,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只是本来畅想失神的面容突然懊恼发怒,苏双儿低咒一句:“妈的,怎么变成凤天阙了!” 等苏双儿回到妓院,叫卖的喧闹业已结束,没有满足的酒客们有些散了去,有些则更加放纵在别的莺燕的温柔中,凤天阙不见了,假的苏双儿也不见了,剩下的吵杂对于没有寻到人的真正的苏双儿来讲,满眼寂寞与惊慌。 很快,苏双儿将老鸨制住,将她带到离妓院极远的枫林中,背对月光看着浑身哆嗦,吓得瘫在地上的老鸨,苏双儿冷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呢?” “客、客官指的是哪两个?”老鸨几乎要哭出来。 “刚才卖的那两个!”苏双儿的声音更加几分寒意。 “哦,买,买走了,都让客人买走了!”老鸨生怕自己说得慢一步,语速快得让舌头几乎打结。 “谁买走的?”苏双儿阴声而问。 “瘦些的让容城的原少爷买走,壮实的那个,就不,不,不知道了,”老鸨说着终于嚎哭出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大侠饶命啊,老身可什么也不知道啊,大侠饶命啊,都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将人带来的,老身也是糊涂,没问来历,大侠要寻由头儿,千万不要寻到老身这儿来呀!” “你倒是聪明!”苏双儿狞笑道,“不过,爷向来不是心软的主儿,你既然挣了这不要脸的钱,现在就别怕丢命!” 一声阴森可怖的脆响,老鸨的脑袋扭向不可思议的方向,她最后惊恐圆睁的双眼没有丝毫用途,因为至死,她也没看清杀了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 苏双儿慢慢走向狭小的道,夜深了,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孤独感再次袭上心头,他拿起酒葫芦,放到唇边,头次嫌恶的又放下,“凤天阙,等着我,你这个傻瓜,傻瓜…”苏双儿低磁的声音被风拂过,破碎在无边的空落四处。 在苏双儿寻找凤天阙时,锦瑟皇宫中的宋太后也失了冥夜帝的踪迹。一纸薄笺,少年天子在她层层布控的眼线下消失了。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宋太后如今哪里有一丝半点沉稳的模样,她的雍容华贵此刻都变成泼妇般的河东狮吼,指着底下跪着的内监宫女们狂啸不止,“哀家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大活人出了宫你们现在才来报,哀家就是杀了你们也不解恨,他是谁,他是皇上,他是这个王朝唯一的皇帝,你们知道这种兵荒马乱时候,一个皇帝微服出宫的下场是什么吗!!” 肝火盛怒后的宋太后身体摇摇欲坠,跌坐在御桌案后,满桌都是奏折与批文,可是皇帝却不在宫中了。 “报~太后!”叔青焰面色紧张,由殿外大步进来跪禀道。 “叔青焰!你做什么去了?!皇帝离宫,你身为御林侍卫统领,不但没有察觉,反而不在宫内值守…?!”宋太后怒气升腾的问话还没斥完,就被叔青焰接下来的话打击得直欲昏倒。“禀太后,京城城守宋明达昨晚在府邸书房内遇刺身亡!” “什么?!” “太后保重凤体!”叔青焰不敢抬头。 宋太后愤恨交加,宋明达是她的堂弟,只比她小个把月,他与宋明通可是她在朝中势力的左膀右臂呃!“凶手呢?” “凶手早已逃逸!”叔青焰声音沉重禀道,“只在宋府大院儿用血留下他的名字!” “是哪个厮?!”宋太后咬牙怒问。 “李落阳!” “谁?” “李氏乱党之首,李落阳!!” 第十一章 迭生横起是非多,向来路途颇曲折 锦瑟皇宫中,宋太后再不能安居朝堂,她初始的想法,在自己协助君主从政期间,不想发生战争,不想打破安逸的盛世天下,虽然这种安逸是众所周知的假象! 打仗,必然劳民伤财,足够将她多年维持下的英明形象毁灭得一干二净,宋太后从任先帝皇后时,就认为女子应与男儿平等,尤其处理朝政方面。 可惜,天不如愿,宋太后好容易培植的一股势力,转眼功夫,就被李落阳这个贼寇不知好歹的扼杀了,她心中冷笑,既然对方想让她提前褪下这身政治舞衣,那么就别怪她不再留情了! 随着宋太后心里的决定下,“凤磐劫”这场锦瑟王朝史上的第一次政治动荡进入了水与火的交锋阶段。 秋霞镇,依旧是秋霞客栈,凤天阙如今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屋内摆放豪华气派,显然是用来招待有钱之人的。 一波又一波的热在凤天阙血脉内来回窜动,她双目迷离,屏着气息尽量让自己意识清醒,床前的男子她不认识,可是这人说的话她却明白。 “本来是想将你带回容城再安置,可越瞧你越心痒,”原姓公子将外衣脱掉,只穿单薄的亵裤,钻进凤天阙被窝中猥琐而道,“看你模样就知道你被下了什么药,一定很难受吧?”他极为轻佻捏了下对方的下巴,继续道,“你放心,今晚本公子定要让你舒服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人的下流话语让凤天阙脸颊赤红,她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虽然极度羞恨,但她的身体却因为对方的话尴尬的开始有了回应,不受控制的轻吟声从她唇隙哼出,更引得原公子如恶狼般趴到了她的身上。 凤天阙的外衣很快被扯掉,她知道现在要杀此人并不难,虽然自己中了毒,若咬破舌尖,将真气汇集于掌上孤注一搏并不是不可行,可她却莫名其妙的迎合了眼前疯狂的人,直到她胸前一凉,毫无遮盖之物。 又是一声浅哼荡漾,原公子双眼通红,仔细看着面前雪白晶莹的身体,每寸每毫都让他颤粟,但他没有机会再扑下来,而是象条死狗一样被掀下床。 苏双儿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再满眼怒火扫向凤天阙。 昏暗的白影晃动,凤天阙“嘤~”的一声,在枕上抬了抬颈和下巴,碎星点点浮在她双眸中,缭绕的是何种东西苏双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很久之前,苏双儿的大嫂就败在这种药之下,与他大哥圆了房,幸亏凤天阙体质不同凡人,否则这种春毒之烈早致其死命! 苏双儿有了上次教训,今回儿不敢直看凤天阙裸着的上身,他目光回避,摸索着想将她衣物穿上,当扶坐起她上半身时,原本软绵绵的凤天阙终于看清了苏双儿如月光华的俊雅面容。 轻轻的一个吻印在苏双儿耳畔,虽然动作缓慢,粉红的唇覆上后却没有离开,而是更加留恋。凤天阙的舌尖羞怯舔拭,直如蜻蜓点水,但这个动作于已经傻了的苏双儿来讲,直如电光火石一样灼人。 “凤天阙!你疯了!”苏双儿好半天止住砰砰心跳,他猛地一推床铺上的人,骂完却不敢看对方,而是闯门迅速离开。 “双儿,别,走…”凤天阙身体内如数千条小火在拱,最后汇聚到她某处部位,热感与爱意交织异常难受,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这种灼烧消止,她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一件事,也是控制不住的一件事,就是亲吻苏双儿,如刚才那样,才能让她好受些。 转眼间,苏双儿复又回来,他是提着一个红衣女子的腰进门的。将女子一把搡到床边,他命令道:“你,与此人同床,现在!” “公子,奴家…”红衣女子脂粉淡淡,有几分姿色,明眼一瞧就知是妓院中的姑娘。 “再不去我杀了你!快!!”苏双儿说完,踱步掩门出去。 月是如此明朗皎洁,干冻的寒意侵蚀不了苏双儿的身体,却浸染了他的心。是什么让他心生难过,是什么让他不甘烦燥,又是什么,让他在门外仔细向内聆听,却又害怕听到! “母亲,孩儿想您了…”苏双儿喃喃自语,未醉心生愁,他拿起酒葫芦,刚要饮一口,就听到屋内传来凤天阙的轻吟声,他恨恨的将葫芦扔向黑暗远处,心生疲惫无限,继续低语道,“母亲,孩儿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苏双儿的心里百抓千挠,为何屋内又死一样沉寂,不是该有一番云雨的动静吗?虽然是给凤天阙解春毒,他还是在妓院中抓了一个漂亮些的姑娘,除了这些,他还能做什么呢? “啊?!”红衣女子突然讶异高呼,苏双儿哪里还忍得住,矛盾、挣扎“很久”的他借势闯门而入,只见红衣女子跪在床尾,赶紧给凤天阙蒙好被子,然后翻身下床羞惧道,“公子,她,”指下凤天阙,红衣女子气息未定禀道,“她是女的!” 生活,原本就是若干的纷纷扰扰盘缠一起,难分因果前后的。凤天阙的女子身份就这样暴露在苏双儿眼前,而那个惦念着她,即便以为她是男子,也牵挂着她的冥夜君主,此刻正打马飞奔于出上京的官道上。 与他同行的,还有女扮男装的宋芷筠。 稍一休憩,一身不惹眼的布衣君主等着落后的宋芷筠,蹄声渐近,他看着对方的冲势,佯装惧怕的勒马侧于道旁。 “吁~!”宋芷筠熟练的将坐骑停驻,她自豪语气道,“皇上,怎样,不输你吧?” 冥夜君主摇下头,轻一笑道:“说过了叫我叶煜!” “好,叶煜就叶煜!” 二人悠闲骑在马背,缓行缓谈。 “你为何要跟我出来?外头不比上京,很多危险你~”冥夜梓煜说到此,眉头轻皱,他是锦瑟王朝之主,离开皇宫的安乐窝后,却不敢保证一个女子的安全。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叶煜,你不要忘了,我可是跟着叔青焰学过功夫的!”宋芷筠笑起来极为美丽,这种笑容曾令冥夜梓煜留恋着迷,月光下的她更加温婉可人,但他却寻不到当初的心动了。 “你瞒着你父亲,不怕他着急?”冥夜梓煜已经不抱希望让眼前女子回头,因为他类似的话语说了不下百遍了。 果然,宋芷筠一嘟嘴道:“我一年下总有出去游玩时候,再者,”她拍拍腰间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道,“有左相府的令牌,咱们行走会方便得多!” 冥夜梓煜从鼻间长叹一口气,这要换作从前,他该是乐疯了吧!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家国大事,若是非要想一个人,那就是明城的淑太妃!若是这一路希翼遇到一个人,那就是凤天阙! “待我再见到叔青焰,一定罚他净身做内监!”冥夜梓煜恨恨说完,猛地摔响马鞭当先长奔向前。 宋芷筠也跟着挥舞细鞭,她内心暗想:这才是真正的君主,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夫君,敢闯敢为,是个真正的男人!幸亏叔青焰告诉了她皇上一个人离开上京,否则她怕就此一别,这个男人回来时,将再不属于她了! 第十二章 情窦初开,炙情休需雪埋 一丝丝的清凉从凤天阙唇边向内灌入,苏双儿暗骂自己没用,不就是用嘴给女人喂药吗?至于如此紧张,就象未经情事的少年一样莽撞和激动! 苏双儿又含了一口碗中的药,其实他极为心虚,因为对上凤天阙的唇时,说不上是真的喂药,还是在吻她,每次用舌尖送进去后,他总要在里面搅下才舍得出来,留恋与暧昧交缠,苏双儿每送一小口的药量越来越小,停留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最后,在凤天阙轻呻浅吟下,他终控制不住将她的舌紧紧汲住。 她,快要醒了! 这碗药里兑了苏双儿指尖放出的几滴血,只有中了春毒的女子之体喝他百毒不侵的血,才能不用与男子同床就可解毒!当然,这个解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凤天阙眼皮轻动,苏双儿象被人发现了的小贼一样,吓得赶紧将她放平,然后自己正襟危坐于旁边。摸下尚沾她香意的唇角濡湿,苏双儿竟心满意足傻笑开来。 “苏双儿?”凤天阙虚弱出声,先摸一下自己的衣衫,她好象梦到些不堪的事,仔细回想却又琢磨不着,苏双儿知道,这是春毒太烈所导致的后果,使人丧失中毒期间的记忆。 “我,这是?”凤天阙撑起身体,苏双儿借着扶对方,称机将手环到了她腰间。 “你岔了真气,我发现你时你在房内昏倒了!”苏双儿解释着,他直接将小摇的出现抹煞掉。 “我,想不起来!”凤天阙感觉腰间异样的热,看一眼苏双儿的手臂,她脸上又是一阵热红,借着对方的劲力,她从床铺下来道,“我身上,没力气~” 苏双儿轻“嗯”一声道:“总要恢复个两三日,不用着急!” 凤天阙想,原来自己伤的如此重,怕自己耽误了苏双儿,于是说道:“那你先,赶路!” 苏双儿说道:“没关系,咱们骑一匹马,慢慢走!” 两人到了客栈后院儿,凤天阙逞强道:“我能骑马!” 苏双儿不由分说,将她一揽,二人一前一后同乘到那匹较高的坐骑之上,苏双儿用鞭轻抽马臀,白马踱步,轻微的起落颠簸间,苏双儿在凤天阙身后关切低问:“怎样?能受得住吗?若不行,咱们过两日再走!” 凤天阙耳畔湿热,弱语回道:“无妨!” 苏双儿邪魅一笑,一只手揽紧凤天阙,另只手轻扯缰绳,头一次,他觉得寂寂行途是这样的愉悦! “苏双儿~”凤天阙总觉得背后男子今天哪里不对劲,好象换了个人,乖觉文雅,对她呵护温善。 “嗯?” “镇上,井么比,昨儿人少?”凤天阙别扭问完,自己不自在的撇下唇角。 苏双儿下颌蹭到对方的颈窝处,坏笑着朝此处轻吹了口气,果然,她打了个颤粟,凤天阙没有责怪此种亲昵的行止,这让苏双儿心内喜不自禁,他用盅惑的声音低沉回道:“镇上昨晚死人了,所以百姓都不敢出门!” “是么?”凤天阙悠悠而道,“当下境况,百姓之命,直如草芥,唉…” “傻…”苏双儿差点将“丫头”二字脱口,他赶紧改口道,“傻瓜,哪有一成不变的江山呃!”他忽而一笑道,“你这种冷冰冰的性子,也会可怜百姓?” “我井么,我为何,不会?”凤天阙弃了咬不清楚的“怎么”二字,但背后的男子还是欢快笑了起来。 “天阙,你知道么?”苏双儿笑着说道,“我初时见你,你就象一块冰,没有任何人情味儿,你的心也是冰做的,虽然透明,却不温暖!” 虽然透明,却不温暖!凤天阙想到自己的前世,“泪魄”星球上所有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其实每个人的心机都很单纯,但不懂得彼此温暖。 “那,现在呢?”凤天阙侧脸而问,正扫上苏双儿的鼻尖儿,两个人虽都讪讪不好意思,却都没有立刻躲开对方。 苏双儿手臂加紧了些力量,揽着对方柔软的腰,他揶揄回道:“现在,你进步了,由冰变成木头了,呵呵…” 凤天阙听到“木头”二字,问道:“我那个,玩偶呢?” “不是说好送给我了么?”苏双儿义正言辞道。 “不是,”凤天阙解释着,“我是说,另一个!”刚才她从客栈醒来,就发现从杨桥镇那儿得到的玩偶不见了。 苏双儿没办法,无奈说道:“我昨晚就把它扔了!” “扔了?”凤天阙言带失落喃喃道。 “是啊,扔了!”苏双儿有些生气,什么破东西,还值当她心心惦念! “扔了,也好…”凤天阙轻声回道。有些事情,早不该被记起,有些人,早不该被牵挂,有些感情,早不该来临,有些际遇,早不该被回忆。 苏双儿仍不满的哼了一声,凤天阙说不上是为了什么,轻向后靠下身体,苏双儿明显身体一僵,紧接着,他又将下颌担到了对方的颈窝处。 “可我连君主送你那个玩偶也一并扔了!”苏双儿低声而诉,带着缠绵的意味,甚至有些抱怨和嗔责。 凤天阙的心被某种东西填得满满,她唇角不自觉展开一丝笑,说道:“早该扔了~” “不怪我?” “不怪!”凤天阙说到这儿,感受到对方的胸膛与自己背脊紧紧相贴,她心跳难抑,终是忍不住道:“苏双儿,我,我其实,其实,有件事,没和你,说实话!” “嗯?”苏双儿发出懒洋洋得声音。 “我其实,是女…” “对了,天阙,”苏双儿故意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才不会让凤天阙将女子身份揭露,那样岂不少了太多乐趣?“君主送你那个玩偶是因为它象你,你揣着那个刻坏了的玩偶又是为了它象谁?” “它,它…”凤天阙果然被转了心思,现在能讲它象李落阳吗?“小摇,告诉你,许多事,没告诉你,李落阳的,长相吗?”她声音极低,顿顿措措问着。 苏双儿浅哼一声,说道:“那个鬼东西,偏就不告诉我这些,那么说,你珍藏着的是象李落阳的玩偶?” “不是~珍藏~”凤天阙解释着,她怕什么,害怕对方多想吗?可她还没有告诉苏双儿自己是个女子,凭什么对方会有误会呢? 苏双儿没有理会凤天阙的思绪,再次更换话题问道:“天阙,你到底师从何人?” “不知道,”凤天阙迷茫语气而道,“我只知道,他,算是我的,父亲!” “算是?父亲?!”苏双儿讶异着。 凤天阙想着昔日初来这个世界,那么灰望与傍偟,中年男子消失前,曾对她嘱咐,两百年后方能离开雪山,她也遵守了,可是她为何还寻不到内心的火种,寻不到所谓的幸福呢? “是,我不认识他,他说,他是我父亲,然后,离开了…” 凤天阙没有丝毫生气的低语让苏双儿听完泛起酸楚,他知道她开口说话的不易,更理解她之前不能说话的原因,肯定十分凄凉不堪与孤独。他更环紧了凤天阙,对她说道:“天阙,以后,我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凤天阙侧过脸庞问身后之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样文雅俊逸,出尘脱俗。 “傻丫头,当然是真的!”苏双儿不愿意再玩下去了,他现在就想对她公布,他已经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表达他的爱意。 “苏双儿,你井么…” “别井么井么了,”苏双儿情不自禁啄下对方赤烫的脸颊,将她腰际一勒道,“傻丫头,敢骗我这么久,等你好了,看我怎么罚你!” “苏双儿!”凤天阙心中不停舒展着一叶又一卷的花,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开心,只能轻展笑妍。 “叫我双儿!”强势的男子以呵宠的口吻命令着。 第十三章 凄凄草木离,寞寞心何系 暮天连色,夕阳西下,直至星辰妆洒夜空,苏双儿与凤天阙走走停停,一天下来只行了二十多里路。 将马拴至林子里,苏双儿拾些干柴枯草,燃起火堆,将草扑地,扶凤天阙坐在其上,以目前她的身体状况来看,今夜只能从这儿将就着休憩了。 “天阙,你修习功夫多少年了?”苏双儿将她肩头揽住,在火光的照应下,他到底耐不住这份姿颜诱惑,不等凤天阙回话,便轻吻了下她的唇。 凤天阙从未经历过情事,满心欢喜,渴望着跟上眼前突如其来的吻,她不想离开这种又甜又心跳的缠绵方式。 “天阙…”苏双儿大概没想过对方清冷木讷的性子,会主动回吻过来,他捧住她完美的脸颊,细看着,上面写满需要与认真。“天阙,”苏双儿喘息变得急促,低沉之声更添魅惑,“你这个傻瓜…”说完,他再次俯首将唇覆盖下来。 凤天阙将舌探了出去,在苏双儿呼吸又加快后,她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火热的爱恋不需要修饰,不需要言语,对于凤天阙来讲,这种陌生的情感她只知道自己异常喜欢,心动是拨弄的弦,一旦成调,便是痴迷!凤天阙迫切的追赶着这种爱的本能,她,控制不住! 两个人什么时候倒在铺着草的地上,谁也不知道,时间吝啬,不容许爱中的人多想其它。苏双儿不敢压着未恢复真气的凤天阙,只能将她腰轻托起,使她趴在他身体上,凤天阙在这段颠倒倾覆中,只知道用舌去索要更深更浓的吻,但即使这样,她还觉不够! 苏双儿血气方刚的身体早就有了反应,在他想扯掉凤天阙衣衫的扣时,他看到苍穹之上那轮满月。 “天阙,天阙!”苏双儿情欲消退,依旧捧住迷离中的对方脸庞,只是他眸子中的激情无影无踪,剩下的是理智,还有几分明显的疏离。 他将凤天阙身体抱开,然后起身背对她轻轻说道:“我去饮马,明儿还要赶路,你早休息吧!” “双儿,我不需要,睡觉!”凤天阙不清楚怎么了,心里有点疼,她跟上苏双儿,拉住他的手,说道,“双儿,我自修习功夫,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 “但这匹马需要!”他的声音有些冷,是因为今晚有风,所以身体,甚至心都发寒吗? “我和你,一起去!”凤天阙说着欲接过马缰绳。 苏双儿一个明显的躲避动作后,不耐烦语气说道:“不必了!” “双儿,你,井么了?”凤天阙有些害怕,她开始回想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寻不到做错事的痕迹。 苏双儿没有言语,只是牵起马走。 “双儿!”凤天阙拉住对方的衣袖,入手丝滑,象水一样留不住! “双儿,别,别离开~”凤天阙目光穿过眼前的男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泪无痕的小时候,苏双儿会象那个绝情的父亲睿长老吗? “一会儿我回来,有话与你讲!”苏双儿将这寸衣衫从对方手中生硬撤出,他撇下一句比冬夜还要冷的话语,向林子深处的堰河岸走去。 凤天阙欣喜了一天的心,于此刻无底限坠落。白天时上空是蓝的,云是白的,为何到了夜晚,天是黑的,云是乌的! 她看着连头也不肯回一下的男子,心中担忧加深,他回来与自己讲什么?定不是好事吧,否则他不会突然冷淡,换了个人一般! 一定,是与前世的父亲一样,想与她分道扬镳吧! 是了,是了,凤天阙与自己讲着,是怪她自己的,她这般与苏双儿亲近,寻的不就是苦果吗?历经前世今生,还学不会不去依恋别人吗?如睿长老,如,冥夜帝,甚至,如李落阳与小摇! 人和人,总要分离的,凤天阙望着背影喃喃而道:“我与你,本来,什么也不是~”话音落,她胸口处被什么东西打了两下,低头看了看,又有两滴! 原来,是眼泪呃!她在前世的幼年,才流的眼泪呃! 与父亲分开了,与李落阳分开了,与小摇分开了,与冥夜帝也分开了,现在,她唇间凄楚浅笑,也该与苏双儿分开了。 雪峰上中年男子留下的书册中,记载着一种奇怪功夫,逆行经脉,可以在瞬间恢复全身功力,但此种方法是为保命才用的,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真气,过后于己身损伤极大! 凤天阙待苏双儿身影不见后,双手交汇于天灵,眼观鼻,鼻观心,真气由此开始倒流,四肢百脉热辣之感顿时涌上,随之她丹田提气,象天空劈下闪电的速度般飞快冲出林子离去。 衣袂冉冉,仙子邀游,离树林越远,凤天阙越悲伤,可她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停下脚步,追问苏双儿他要与她讲什么? 会不会,他不是与自己提分离呢? “不~!!”凤天阙内心痛苦而喊,她唇边开始渗出血迹,这是真气逆流导致的结果,她必须要加快速度,必须在身体垮下来之前,离苏双儿越远越好! 月高悬,苏双儿将马牵到河边,看着马儿兴奋的饮水,他再装不出冰冷的模样,颓废的就地而坐。 习惯性去摸腰间的葫芦,空空如也,他轻笑一声,已经将它扔在了彩霞镇,竟然忘了!苏双儿望着月亮,头一次,他觉得这月好有压力,他似乎看到母亲逼着他去娶那个对他来说毫不知情的陌生女子。 母亲是他一生最敬重和爱的人,他苏双儿可以做尽悖逆世间道德伦理之事,但唯独有一样,他做不出,就是违抗母亲的命令。 “天阙,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情!”苏双儿悠长叹息一声,当那个冰雪一样的人影浮上月,代替了他母亲面容时,苏双儿又矛盾道,“可是母亲,您说过,情爱一事,您会依着孩儿的!” “您说过,我若见着那个女子,定会爱她呵护她,定会心甘情愿娶她,可是我,”苏双儿纠结不已,“可是我发现,我爱上了凤天阙,母亲,我该听您的,还是该听我自己的心?” 白马饮足了水,拔着蹄子在苏双儿身边绕走,他愁肠郁结挽上缰绳站起,林子里,凤天阙在干什么? 苏双儿的心无缘无故紧缩了一下,他知道,刚才对凤天阙态度的转变太过生硬,他甚至没将自己的矛盾与想法向她表达过,这般做法,那呆板单纯的女子会伤心吗? “天阙,天阙,天阙…”苏双儿每走几步就叨念着这个名字,越是呢喃越是想念,仿佛离开她很久一样,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哄她,想去对刚刚发生的行为道歉。 林子里火堆仍旺,但已经没有凤天阙的身影了。 大地孤单单的,嘲笑着苏双儿刚才所有内心的纠葛。 原来,他的矛盾与挣扎,痛苦与傍偟,所有的一切难过,都在心爱的人消失这一刻,变得不值一提! 第十四章 欲求摘来幸福果,先需拚得苦难磨 一大片云将月遮住。 凤天阙赶到了百里之外的汀郡,池墙上插满李氏大旗,郡城池的大门顶端悬挂着几具着官服的尸体,随着风吹一悠一荡令目睹者无不惊惧。 凤天阙快要支撑不住,拚着气力在黯黑处跃进汀郡,她发现内里比郡外更萧条可怕,成片的房屋都有抢烧过的痕迹,时有孩子与老人的哭声从破落砖瓦处带着压抑传来。 汀郡,被李氏乱党占据了! 凤天阙艰难的躲到残垣中,现在进一步困难,真气耗尽,想出去也不可能了,幸而来回巡逻的贼寇并不太多,至少,没有她想象中的多。 一个个腰佩砍刀的贼寇倒也有计划的分配,城池墙头望哨的,于屋舍间来回巡逻的,有几间还算好的屋子烛灯明亮,应该是乱党领首之人在那儿暂住。 这些人,都是李落阳的属下吗? 那个自己教授了十二年武艺的男子,成了公然与朝廷对抗的乱党首领,凤天阙觉得这真是一场荒诞的梦。 “誓死效忠首领!” “拥李落阳为帝!” 高昂激奋的宣言一声声从前方传出,凤天阙耳闻李落阳的名字,禁不住向光亮的屋子处移着脚步,初时还谨慎小心,直到她忍不住咳出一滩血后,立时灰了心。罢了,死在这些人手里也好,自己酿下的罪孽自己承受,而且再不必因为想念苏双儿揪心失落,让灵魂借此解脱吧,去一个不再孤独的世界。哪怕,那个世界只有鬼魂! “什么人?!” 随着一声喝,许多青衣汉子发现了凤天阙并围上来,她眼前一片昏暗,视线范围渐缩小,直到所有气力从体内抽走,她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无垠的宇宙,浩瀚的星空,凤天阙飘飘荡荡,在万千星朵中认出了“泪魄”星球。她象片叶子一样,将生命断开随风而送,当降落至泪魄地面,她受到了顶级长老的率队欢迎。 “泪无痕,你看~”长老指着远处一片片绿意,那里茁壮生长着寄托希望的茂盛,“这就是庄稼,以后我们不用再吃合成的食物了!” “泪无痕,你看~”长老又指向座座冰山,那里杵着许多壮实树苗,瀑布飞川,雄鹰盘旋,“那就是树,那就是传说中的翱翔精灵!” “我们感谢你,泪无痕!可是这些还不够,还不够!”长老握住凤天阙的手,他恳求道,“你只知道快乐,而不识情之痛苦,没有经过历练的感情,得不到最终的幸福,你心中已经有了火种,剩下的,就是要用这火种,你的毅力,去坚持,当你懂得什么是爱,你就会得到想要的幸福,记住,一定要记住…” “一定要记住…”其余长老跟着齐声说道。 “一定要记住…”泪魄的万千子民齐声说道。 绕耳之声连绵不绝,凤天阙隐约明白,却又不想去深究其内含义,她知道这是个梦,但也不纯粹是梦。 每次她昏倒时,都会回到前世,这代表什么样的契机?还是轮回在向她阐述命运的因果。 “醒醒,快醒醒…” 凤天阙不知道自己又落入谁的手里,但逃是逃不开的,她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角落中竖着的一把梯子,四面土墙有人为抠进的洞,各放置一根燃着的蜡。凤天阙床前站着一个青衣劲装的妙龄女子,她看着凤天阙笑道:“你终于醒了!” 凤天阙挪动下身体,疼痛难忍,没有劲力,她心无惧怕,淡淡相问:“为何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这女子极其漂亮,眉眼与凤天阙竟有几分相似,二十左右的年纪,声音也颇豪爽轻脆,“我若想杀你,何必救你!” “为什么,救我?”凤天阙说完,突然发现,她连动一下手指,全身都像筋脉断开般疼痛,但这疼痛每抽搐一次,她的真气就回复一些,不过说了两句话,她精神竟好很多。 “因为,”这女子娇横的神情一转,带着忧伤说道,“你长得象我姐姐!我的孪生姐姐!可惜,她早就离开这个人世了,对了,我叫彩枫,你叫什么?” “凤~天阙!”她将实话说出,没了求生的心,扯谎更无必要。 “呵呵,可惜你不是女的,否则我会认你做姐姐的!”彩枫欢快说道,发现凤天阙一脸不自在时,她有些明白的解释道,“也没看你什么,不过解了下你的上衣!” 凤天阙脸一下子烧起来,她此时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发育,还是尴尬那根本不膨胀的胸。其实也不是不膨胀,凤天阙觉得胸口还是有丝微胀感的,根据前世的经验,她知道它们在成长,只是刚开始而已。 “你想什么呢?”彩枫的话很多,语速也快。 凤天阙平躺着微摇下头。 彩枫又是一笑,说道:“你知道吗,你昏迷这几天,我真怕你死了,我姐姐当年就死在我面前,幸好,你没有,呵呵~” 这个女子说起亲人的离别竟然能笑出声,可见她要么伤心到麻木,要么心太宽,凤天阙轻声问道:“我,昏迷几天?” “五天了!” “五、天~”凤天阙真有些不敢相信。 “对呀,整整五天,不过奇怪,”彩枫上前嗅嗅凤天阙道,“你身上也不臭的,我好多天不洗澡都臭了!”不等凤天阙有什么回应,她又自语道,“不过也没办法,现在汀郡什么都缺,哪里能顾上这些。” 凤天阙心里直抽凉气儿,幸亏顾不上,若是顾得上,她身体非得让别人全看遍不可。 头顶响起敲打的三声响,彩枫转了正色道:“我得出去了,我马上着人下来给你送饭,你好好躺着休养,这地窖很安全!” 原来是个地窖,凤天阙不再言语,彩枫爬上梯子,抽开暗销子,在刚才发出敲打动静之处向上猛推,刺眼光亮通过地窖入口均匀洒下,原来现在是白天!很快,彩枫在上面发出训斥别人的动静,接着一个满脸满身血污,蓬头散发,看不出年纪的短装男子顺着梯子下来,他胳膊间挎着竹篮,每下踏梯子一步,动作都极为迟缓艰难。 到了底下,他默默将竹篮放到墙根处,取出一碗加着菜的米饭,再从中拿出一双筷子放置碗上。 做完这些,他低眉顺目走到梯子处,向上艰难而攀,凤天阙注意到此人十指尽皆只剩半根,凡他抓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血渍,不止如此,这男子的脸颊两边各被利器毁坏,向外翻着肉,凤天阙追着他的身影直至到顶,依旧觉得似曾相识。 他是谁?又是被谁害成这副模样,什么样的血仇大恨,让他受这种毁容断指之刑! 梯子从地窖顶端被抽走,入口的板子重新严实合缝盖上。 彩枫怕自己逃走?凤天阙真气又回复些,此时虽不特意求死,也没对生有怎样的渴望,如果她真想离开此地,岂会依靠一个梯子! 第十五章 沉事旧疴,谁铭记,谁心如割 许久后地窖入口重新打开,上面先放梯子,彩枫下来后看凤天阙姿势未改平躺在床铺上,银铃般悦耳一笑道:“喂,想我了吗?” 凤天阙听得一愣,彩枫扬脸而笑,说道:“看把你吓的,原来还是个不经事儿的!” 凤天阙大体也听明白不经事儿是什么意思,彩枫坐到床沿边儿,散漫语气道:“象你这模样的男人,世间真是少有,若不是你太象我姐姐,若不是我心里早有了他,说不定我就会喜欢上你了!” 凤天阙没有言语,彩枫的兴奋之情却愈浓,她继续自顾自说着:“知道吗?他要来了,他曾经说过,要将整个天下的财富作为聘礼娶我们姐妹俩,他就要做到了,虽然我姐姐彩霞死了,不过还有我,不是么?”说着她站起身,两只手臂交叉于胸前相抱,来回踱步,难抑激动道,“他是喜欢姐姐,可姐姐不在了,他就会更喜欢我的,不是么?”她继而看着凤天阙,神情认真道,“凤天阙,他会喜欢我的,会因为我姐姐不在人世,更加喜欢我的,不是么?” 彩枫连续的三个“不是么”到底是在问凤天阙,还是问她自己的心,恐怕,真正的答案她自己早就知晓了。 凤天阙不禁哑然,对方禀着什么逻辑呢?看来对于感情,她真的很难理解!但彩枫嘴中那个男人,莫不是李落阳?! “你爱的人,叫什么?”凤天阙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彩枫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她大声说道,“当然是李落阳!!” 凤天阙心中一沉,紧接着,彩枫站到床铺边,高高看着凤天阙,戾声道:“幸亏你是个男的,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 由这句话开始,彩枫变得敏感与紧张,她仿佛再在地窖中呆不住,在梯子边转了几圈后对凤天阙说道:“我舍不得杀你,因为你象彩霞,但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的!!” 她爬上梯子,到了顶板处后又道:“知道吗,从小她就长得比我漂亮,虽然我们一母同胞,但每个人都喜欢她,说她温婉,说她娴静,包括李落阳,直到她被送往都城王爷府里,直到王爷喜欢上她,我才知道开心是什么!我终于可以独占李落阳的心,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凤天阙慢慢从床铺坐起,摇下头。 “哼,身体恢复的不错,不过,你逃不出去,永远都逃不出去,我与你讲这些,就是因为你永远都会被困在这地窖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看着你这张绝世的脸慢慢枯萎,哈哈哈哈……,凤天阙,也许有一天,我当上皇后,心情高兴,会把你从这里弄出去!!让你去彩霞镇与她做个地下鸳鸯!!” 顶板被掀开,梯子抽走,顶板又合上,一起一合间,凤天阙知道外面天又黑了。她慢慢梳理着彩枫嘴中说出的那些事,越想弄明白,越觉得复杂水深。李落阳在山下行事这些年,历经了多少她不明白的事呃,竟然藏得如此隐蔽,一点马脚不露,让她从头至尾都将他看成一个孩子,让她认为李落阳虽然好强、执拗,但始终是个孩子。 看来错了,大错特错!! 彩霞与彩枫是姐妹,李落阳不知道怎么认识的这两个女子,彩枫为李落阳所用,彩霞在死之前被送去过冥夜王爷府,那彩霞的死是正常还是另有玄机? 彩枫说李落阳就要来汀郡了,他在这种时候离开策划已久的皇宫,为的是什么?他又有什么阴谋?难道…?!凤天阙不敢猜下去,她不想冥夜帝有事! 汀郡惨遭荼毒,可见彩枫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想着这些,凤天阙开始盘膝打坐,损伤的经脉随着真气回涌逐渐修复,她加紧修习内功倒不是着急从此处逃离,而是想看看李落阳究竟来做什么,因为她绝不相信,这个男子会为了娶彩枫而来! 几个时辰对于习惯孤独的人来讲,直如白驹过隙!彩枫一脸憔悴回到地窖时,凤天阙功力已经恢复近两成,只盘膝坐在床铺上,维持着她惯有的清冷疏离,不发一语。 彩枫略看一眼凤天阙,带着浑身散架般的疲倦,微躬着背脊坐到旁边,沉默好一会儿,她才象游荡在梦中轻语道:“凤天阙,他怎么还不来?” 凤天阙没有说话。 彩枫眼睛发直看向前方的虚无,好半晌又道:“我觉得今天好长,我想也许睡会儿过得快些,也许醒了他就来了,你说是么?” 凤天阙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看成一个死人,并不想让她真的回答,于是继续沉默。 果然,彩枫兀自又道:“我的家乡其实在秋霞镇,我和姐姐那年都十五岁,姐姐的琴弹得很好,我经常在枫林中听她弹琴,当枫叶红了落满一地,你猜不出姐姐有多美!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总去偏僻的枫树林吗?因为李落阳也在那里!” 凤天阙突然想到李落阳有一次离开雪山很久,看来他竟是到了此处。 彩枫似乎一提到李落阳,就开始兴致勃勃,她继续说道:“李落阳受了伤,我和姐姐救了他,他的伤口半个月才结了痂,他脸上虽然有一道伤痕,但我和姐姐都觉得他好看,他也爱逗我们笑,和我们讲好多江湖上的稀奇事儿,我爱听,我姐姐也爱听。” 稍缓口气,她又死气沉沉说道,“可是我看到,李落阳的眼睛总是盯着姐姐,我知道,他喜欢上了彩霞,姐姐也偷偷告诉我,她喜欢李落阳,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想过,还有我彩枫这个人!” 凤天阙体会到彩枫的凄凉,眼前这个女子性格的确乖张暴戾,但一说起感情,她却总这般无助。 “我从小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也不和彩霞抢,别人喜欢彩霞,我虽然羡慕,却也不恨,可今次,我不想让她,于是我约了李落阳,以姐姐的名义约了他,并告诉他我喜欢他,如果他愿意接受,我宁愿去说服姐姐,一起嫁给他!”彩枫说到这儿,看向凤天阙,自嘲一笑后道,“你知道吗,我当时眼睛都不敢睁开,我等着听李落阳拒绝我,可是,没有,李落阳不但没拒绝我,还抱住了我,他告诉我,他是喜欢姐姐,可也喜欢我,如果我们姐妹俩能同时嫁给他,他愿意用下天财富来换!”彩枫说到此,眼泪掉了下来,她猛地擦掉后道,“现在想想,他竟不是妄言,虽然当时,他破衣烂衫,可我也知足了!” 凤天阙心中对李落阳仅存的感情也在彩枫的一番述说中粉碎成齑了,不管李落阳对这姐妹两个是否动了真的感情,但他竟对彩枫说出要同时娶她和彩霞,这种行为就让凤天阙觉得可耻。 “可惜,姐姐却没有答应!!”彩枫说着变了语调,她声音充满恨意,“彩霞说,李落阳要么娶她一人,要么就娶我一人,她绝不与我共侍一夫!凤天阙,你说她前世是不是与我有仇,嗯?她哪里是我的姐姐,她就是我的煞星、克星!凤天阙,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凤天阙垂下两剪寒雪般的眸子,彩枫一直盯着她,好一会儿她说道:“凤天阙,你幸亏不是女人,若你是女人,若你碰上那两个男子,他们定不会再为彩霞痴狂!!” 第十六章 爱恨从来相伴,谁能看透痴怨 长长一声叹,彩枫慢慢站起身,她在四周踱来踱去,最后停在那些饭菜处,很生气的样子道:“凤天阙,你不要想绝食而死,下回我来时,若饭菜还不见你动,我就不会客气了!你不要以为凭着与姐姐相似的脸我就会对你心软,我告诉你,我留着你是因为姐姐,我想杀你,也是因为你象她!所以,别惹怒我,知道不知道!!” 凤天阙面上浮着玄冰一样的凉,彩枫越是发怒,她越是觉得这女子可悲!得不到最爱的,恨不了最恨的,那些爱与恨的交织就这样被压到心底,憋到发疯发癫。 彩枫又走近凤天阙,再次叹了口气后说道:“你说彩霞为什么会变心呢?她进了王爷府,竟然爱上了王爷,她是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凤天阙你说是不是?唉~,可惜彩霞还是死了,她吊死在王爷的琴室,王爷将她葬在彩霞镇,说这是姐姐最后唯一的愿望,凤天阙,你说姐姐是不是临死前又想起李落阳呢?她定是觉得对不起李落阳,她负了他,否则她为什么要有这种遗愿?”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两根新的蜡烛,在墙洞处引燃了安放好,回到梯子旁边,她看了凤天阙一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又叹息离开。 凤天阙觉得自己前世今生都是一场憋脚的演出,自己虽然来自一个发达至极的文明星球,到了这个锦瑟王朝却半点没用,“泪魄”星球上的先进文明全部建立在“能源”的基础上,没有能源,涉于古朝古世的她就如初生婴儿,只能在一次次跌倒中学会机智与坚强。 彩枫再次来地窖的时候,凤天阙默默算过,大致有一整天的时间,这一次,彩枫似乎有些心情,她看到地上的饭菜没了,更加高兴,说道:“凤天阙,算你聪明!” 凤天阙自然不会说出那些饭菜不是她“吃掉”的,而是她用真气“化掉”的,彩枫开心道:“他应该快到了!凤天阙,你知道我在说谁吗?” 凤天阙看一眼彩枫,说道:“李落阳!” 彩枫羞涩模样一低头,但很快她笑着抬起头,原地转了一个圈道:“凤天阙,你看我象皇后吗?” 凤天阙的一句“不象”哑在喉咙里,若彩枫这种性子做皇后,那后宫得乱成什么模样!彩枫却不以为意,快乐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她说道:“李落阳当时派我姐姐入冥夜王爷府,想让我姐姐勾引王爷,拿住王爷的心,可惜我姐姐不中用,反而让王爷将她的心勾引住,李落阳对我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想我姐姐!凤天阙,你说~李落阳讲的是真的吗?” 凤天阙淡淡开口道:“你姐姐,井、井么入的,王爷府?”咬不清“怎么”这个词的发音时,凤天阙又想到了苏双儿。 彩枫轻“哼”一声,得意的笑容浮上面,她说道:“李落阳有两个仇人,一个是汀郡郡守,一个是冥夜王爷,他当时孤身一人,又负了伤,要报仇岂不是送死!于是我想办法勾引到了汀郡郡守,再寻机会杀死那个狗官,没想到,李落阳说那样太便宜了狗官,他让我搞到郡守家的独门绝学易容术,于是我一咬牙,做了那个狗官的填房!”彩枫说到这儿,又气又愤的开始激动起来,她继续道,“我那姐姐到底还是不够爱李落阳,我舍得自己的清白身,只求能为李落阳报仇,可是姐姐她行吗?她可以吗?凤天阙,你说,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对李落阳这样好?!” 彩枫终归是女子,说得再强硬,心里到底不踏实,她坐到凤天阙旁边,腰背比前次躬得厉害,带着些颤抖,她说道:“我让那老东西毁了清白后,更加恨姐姐,为什么她说爱李落阳,却不肯为李落阳付出,于是我假装无意向狗官提及我姐姐的美貌,狗官为了他的仕途更进一步,要将姐姐送到王爷府,姐姐三天不吃不喝,我以为她要寻死,没想到,她最后竟然真的进了王府,我知道,姐姐想通了,她是想为李落阳报另一个仇。” 凤天阙到现在终于知道,李落阳的易容术竟然是通过彩枫的自我牺牲偷来的,什么与郡守有仇,大概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李落阳心机这般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简直比狼还没有血性,比狐狸还要狡诈! 彩枫凄凉言道:“我那天带着人马冲进汀郡,将狗官杀了,将他手下那些官儿也都绞死了!你说,李落阳会嫌弃我吗?我的身体脏了,还能当皇后吗?姐姐自缢以后,王爷倒是个重情义的,每年都要去彩霞镇为她上坟,可李落阳从来没去看过姐姐一次,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忘了姐姐了?他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了?” 凤天阙已经习惯了彩枫每次的咄咄相问,身为乱党贼寇,彩枫可以杀人不眨眼,但说到感情,她是如此的自卑自怜,在不断的问别人“是不是”中,她暴露无遗的是她情感中的卑微软弱。 此时,地窖上面又响起三声动静,彩枫露出讥屑的笑,她朝上喊道:“让他将饭菜送下来!” 又是那个受伤严重的男子,他艰难下来,将新的饭菜放下,再把原先的碗筷收到篮子里,然后低着头向梯子处默默挪步。 “站住!”彩枫喝斥完在男子背后一踢,篮子和人一起翻地。 “我让你走了吗?!”彩枫厉声道,“你留下来喂饭!”她说着一把拽起男子,根本不顾忌对方身上的伤是否能承受得住这番拉扯。 男子毫无反抗之力,踉跄着被按到凤天阙床前,他下颌猛地被彩枫紧捏着仰起,正对凤天阙的脸庞。 彩枫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睁开啊,看看他,看看他象谁?!哈哈哈哈…” 男子披散的发挡住大半截脸,他的双眼浮肿,卧蚕暗紫,本来眯成缝的无神目光,在木然看向凤天阙后,突然挣扎起来,彩枫似乎早预料到对方会有动作,使劲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上半身按倒在床沿边,狠笑而道:“报应!报应!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象我姐姐的人吧,是不是比彩霞还要美上万分?!” “不,不,不…”男子虽然身形也算魁梧挺拔,却丝毫无反抗气力,他断了的手指使劲抠着床铺上的草席,即刻染红了斑斑点点。 “你何必,这样残忍?!”凤天阙禁不住出言劝道。 彩枫“哈”了声,尖声道:“我残忍?!你若知道他是谁,你就会明白到底谁才残忍?!”她松开手,男子憋得剧烈而咳,她满眼都是嘲讽与不耻,捏起对方一只手腕,嫌恶的摇摇头道:“你不是会弹琴吗?你不是靠这个勾引我姐姐吗?现在,我把它们一根根砍断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这双手做什么!” 彩枫扔下男子,边爬梯子边命令道:“你给我听着,一柱香后我下来,饭若喂不进去,我就剁掉你脚趾头!” 这回梯子没有被抽走,大概过会儿还用,嫌费事吧。 地窖顶板一被关严,男子立刻压低声音痛苦对凤天阙说道:“凤先生,原来,你会说话,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逃出去,江彩枫不是人,她是魔鬼,她是疯子,她会折磨死你的!” 凤天阙本来就觉得这男子身形眼熟,此刻她边思索边轻问:“你,是谁?” 第十七章 昔日高贵客,今朝下阶囚 “凤先生,”受伤男子激动的心绪突然平静下来,他苦笑一声说道,“凤先生,皇宫一别,这么快,您就忘记梓炜了?” 凤天阙心下一沉,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慢慢伸出手,将对方篷乱的发轻抹向鬓角,从他伤口累累的面上小心寻找着昔日的踪影,然后低声说道:“你,是炜王爷~” 冥夜梓炜唇微颤,眼泪混着血污在脸庞漫延,他有些控制不住悲伤,勉强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泣声道:“莫再提什么王爷,若不是还奢望再见母亲一眼,我,我早自尽…何苦受这般屈辱!”说完,他试探的去摸自己脸颊两侧的伤,触到肉后,他“呜”地恸哭出来,趴到了凤天阙怀中。 “我这种鬼样子,见到,见到母亲,怕她也认不出了…”昔日风雅的俊逸王爷,变成现在面目皆毁的阶下囚,天与烂泥的差别,凤天阙难以想象。她用手指抚着冥夜梓炜的头发,都已经打结了,阵阵难闻的气味冲入鼻,可是她没有丝毫嫌弃。如果说,自落入这些乱党手中时,她没有求生的欲望,那么现在不同了,她一定要尽快恢复功力,她一定要将冥夜王爷安全带离这个鬼地方! 冥夜梓炜怕外头乱党察觉,不敢放开声音痛哭,他的压抑,他的颤抖,他的痛苦,谁也无法替代! “王爷~”凤天阙不知道怎样安慰别人,但有时候,安慰并不是让人结束难过的好方式。 怀中的男子再次听到“王爷”二字,愈加悲伤。 凤天阙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她记得前世极小的时候,有一次睿长老就这样哄过她睡觉,那是她唯一的温馨记忆,现在想来,父亲对她,还是有过关爱的吧? “梓炜,”凤天阙喃喃低语道,“别悲伤,只要能够出去,一切,就会有希望!” “凤先生?”冥夜梓炜停止了抽泣,慢慢抬起身,不确信的目光看着凤天阙,问道,“会吗?我们能离开吗?” 凤天阙点下头,现在她恢复了三成的功力,自己冲出去根本没有问题,只是,面前的男子脉搏虚弱,受伤严重,不能再让他受到其它重创了,所以,她需要时间,只要再有一成真气回复,她就可以带他安全离开。 “稳住彩枫,”凤天阙说道,“给我一天时间!” 冥夜梓炜点下头,因为哭泣,使他的眼睛更加浮肿。 凤天阙边盘膝运功,边问道:“你为何落到,彩枫手中?” 冥夜梓炜双眼发出恨意光芒,他说道:“我奉旨返回明都城,原以为南方尽是太平盛世,所以带的人马不多,行经彩霞镇时,我做了一日停留!”讲到这儿,他神色黯淡,向凤天阙处扫了一眼,发现对方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继续道,“在彩霞镇的枫林中,我们遭到了乱党的围攻,他们人数极多,我的手下没有一个存活下来,”他声音中又有哽咽,“他们抓住了我,换上我手下们的衣服,把我一路带到汀郡,然后利用我的令牌公然进了郡城,杀了城守!” “梓炜,别伤心!你看,”凤天阙向墙根儿处的饭碗轻一挥手,碗筷纹丝未动,可是里面的饭菜却化成了灰,第二缕真气跟过来,这些灰仿被无形的风催动,拂至地上看不真切。 “这…”冥夜梓炜虽然亲眼目睹了,还是不大敢相信,他快步走过去,拿着碗上下细瞅,然后回望凤天阙时,充满惊喜道,“凤先生,不想您功夫如此厉害!” 凤天阙朝对方招一下手,冥夜梓炜蹒跚脚步走回来,她小心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梓炜,我,不叫凤落摇,那是假名字,我叫凤天阙!”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或许是看到了离开的希望,冥夜梓炜说着眼泪又落下来,打到凤天阙手背上时,他赶忙擦拭掉这两点污渍并说道:“对不起!” 凤天阙摇下头,另只手轻覆上他残缺的手道:“出去以后,我们想办法,治愈它,别害怕,别难过!” “天阙!”冥夜梓炜侧起脸,悲伤与感动交织在一起,让他险些又哭出来,他将泪压回道,“我能叫你天阙吗?” “我能叫你,梓炜吗?” “呵呵~”冥夜梓炜一咧嘴,他带着凄凉的笑说道,“无论能不能出去,天阙,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凤天阙微摇下头,刚想开口,对方就截住她话语说道:“我知道你不要这种感激,可是,”他指下自己胸口,“我的心,这里,永远都珍藏着这份恩德!” “梓炜…”凤天阙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怀念皇宫中那个奏琴的男子,高桅伟冠,翩姿儒雅,十指拨弄下,曲如梦,词如诉,望如画,闻如风,即使为了这些旧忆娟美,她也要将他救离! “天阙,我,我的模样,是不是很丑!”冥夜梓炜看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自卑而问。 “美与丑,也在这里!”凤天阙说完,用手指点下对方胸膛。 “天阙…” 突然,地窖顶板传来声响,冥夜梓炜赶紧冲凤天阙竖下手指,轻“嘘”一声,他到墙根儿处拿上碗,看看极干净的筷子,在窖顶掀开那一霎那,他将筷子放到自己嘴里含了两下。 彩枫下到窖底,看着空碗说道:“凤天阙,你倒是好心,怕我会罚他是吗?” “得饶人,且饶人!”凤天阙说道。 “哼,”彩枫双手抱在胸前,言含不屑道,“饶他?你知道他是谁吗?”她凑到凤天阙脸前,古怪一笑道,“他就是李落阳另一个仇人!”她直起腰背,猛地一踹冥夜梓炜,看对方倒地后,哈哈而笑,“现在想想,我杀了郡守,实是便宜了他,倒不如留着有意思,你说是不是呃,冥夜王爷~?!” 彩枫见凤天阙神情淡淡,有些不悦道:“你倒是沉稳,是不是他刚才告诉你他的身份了?”她看着冥夜梓炜笨拙在地上爬起,讥讽一笑继续道,“反正你们也离不开这里,你知道他身份也没关系,等李落阳来了,等李落阳来了…”彩枫面上充满向往思念之色,喃喃而道,“他这两个仇都是我替他报的,他应不会再嫌我脏了…” 就在此时,窖顶连续响了几声,敲得甚急,彩枫神色一变,冲着二人凶狠道:“你们最好放老实些,若惹我不痛快,提前送你们见阎王!” 冥夜梓炜本来硬着头皮,想着不知道还要受什么折磨的,他等梯子被抽走,窖内又暗下来时,靠近凤天阙小声说道:“可能出事了!” 二人相互而视,突然间,蜡烛熄了一根,窖内光线更暗,冥夜梓炜露出惧怕神情,他往床沿紧靠,似是想到什么令他恐慌的事。 凤天阙有种感觉,李落阳来了! 第十八章 怕此去,你天涯,我海角 时间象冰柱化的水,点点滴滴打在心尖上,每一刻都是极冰的冷,难熬异常! 又有一根蜡灭掉了,冥夜梓炜几近崩溃。“她是疯子,她是疯子,天阙,”他抓住凤天阙的胳膊,惊慌的叨念,“天阙,我不想再等一天了,我要现在就走,江彩枫不会让我好过的,李落阳一来,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凤天阙清楚听着地面上传来的混乱吵杂声,犹豫之色浮上她面容,看着因恐惧而失常的王爷,她在衡量去与留的利弊。 “李落阳!李落阳!!” “恭贺新帝李落阳!!” …… 这样齐唰唰宏亮的吆喝声,冥夜梓炜想掩耳也难,他面上怆凉,似是傻住一般愣在那儿坐着。 地面上兴奋的激喊此起彼伏,凤天阙抚上对方手腕,冥夜梓炜却感受不到,仍旧怔痴模样呆坐不动。 “梓炜!” 没有回应。 “梓炜~” 仍旧木然。 “梓炜,我们,现在就走!” 被恐惧痷住了心的男子茫然抬头,他声音轻飘飘没有一点儿生气,“走?往哪里走,他来了,江彩枫会当着他的面活剐了我的,她对我说过会活剐了我…” “别怕…” 刹那的安静后是巨大的一声响,窖顶整个地面被凤天阙崩碎,一屋子的骚乱与叫嚷渐扩大到整个汀郡,许多李氏兵丁将这个屋子团团围起来,却没有搜到任何人。 江彩枫于别处赶来,气急败坏从一丈多宽的大洞向地窖下望去,哪里再有半个人影。 “放梯子,放梯子!”她厉声叫着。 “不用了!”一个着黑锦衣,颀长身形的男子蒙着面容走上前,他声音沙哑异常,象喉咙里含着一把钢刀。 “李…李大哥,”彩枫神色慌张,一向蛮横的她明显从心里惧怕这个男子。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日夜夜,苦思苦想的李落阳。 李落阳一个眼神冷瞥过去,江彩枫对众手下命令道:“你们都去给我搜,每个屋子都要仔细的搜!一定要把他们活捉回来!” 众人得令迅速散去,李落阳这时才阴森说道:“彩枫,你老实说,地窖里除了冥夜王爷还有谁!” “李大哥,我,”彩枫的双手搓着上衣摆,紧张的甚至不敢看对方一眼,“我先前是关了一个人进来,不过这事绝对与此人无关,定是有外人闯进来掳了他们去的!” 李落阳没再言语,他一个纵身轻跃入地窖,窖底铺着厚薄不均的碎土,十分呛鼻,都是顶上落下的,他鹰一样的眼睛仔细搜查着每寸地方,寻找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是从窖里面将地面打穿的!”李落阳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复回到上面对江彩枫说道,“你先前捉的人,叫什么?” “他叫凤天阙!我,觉得凤天阙长得象,象姐姐!”彩枫解释着,心虚偷窥一眼李落阳。 没有过度的惊奇,李落阳只感到衣领内的伤口发紧,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玩偶,突的冷笑一声,自语着:“好一招偷龙转凤,好一个瞒天过海!原来,真的是您~” “李大哥,你说的我不明白,”江彩枫目光转向玩偶,指了下,讨好语气说道,“这玩偶可真象你~” “什么?!”李落阳心中一凛,惊问道,“你说什么?!” 彩枫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说道:“这小玩偶,象你,李大哥!” “你胡说什么!” “我是说真的!”彩枫咬了下唇,大着胆子上前将李落阳面巾摘掉,抚着他脸颊的伤痕说道,“李大哥,你看它的脸上,和你一模一样,若你不喜欢它,就送予我吧,你不在我身边,我就留它当个念想儿也好!” 李落阳脑子里一片灰,他攥着这个木头人儿的手越来越紧,那天晚上他快马到了彩霞镇,时来旧忆触心上,他因为凤天阙的“死”,一时竟想起去拜祭枫林中那个孤零零的坟。 许久都不记得还有个人叫江彩霞了,李落阳自父母族人死后,就生活在无休无止的谋算中。从凤天阙将他从刑场救下,他就开始捕捉对方性格的弱点,以求跟着对方去雪山学艺。 李落阳的自信与豪情,都在凤天阙“死”在京隶属后失去了,他这才发现,在他生命中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有比登上皇权宝座更重要的事! 悔之晚矣,他在江彩霞坟头将纸钱化灰,向这个曾被他利用过的女子道了歉。 或许,道歉并不是真正针对江彩霞的,而是通过坟中曾经风华的女子,向冰雪一样清冷、虚无缥缈的凤天阙去说一句,对不起! 是因为她们容颜有三分相象?是因为李落阳始终不敢直面的人就是凤天阙? 二者兼有吧! 李落阳在漫天纸灰中惆怅转身,对江彩霞的歉疚从心底卸下,彻底留在了一抷黄土中,可是对他心中淡雅如仙的公子,他仍思之若狂! 就在他泪水抑制不住要流出时,发现草丛中有两个玩偶。 一个脸上有残缺的,李落阳起初没在意,当他看到另外一个时却傻住了,因为这个玩偶他在皇宫中见过,正是冥夜君主送给凤天阙的。无论是华丽的布料,还是精致的机关,都不是别处可以仿造的。慢慢地,慢慢地,他将玩偶放入自己怀中,“公、子!”那一刻,他心里只有这两个字。金丝楠木,刻坏的木头小童,原来在杨桥镇,公子拿走这个普通的玩偶不是因为小摇,而是因其象他李落阳呃! “李大哥,你怎么了?”彩枫关切的话打断了李落阳沉闷的思绪。 “我前日去看过你姐姐了!”李落阳蒙上面巾,心里堵着许久的巨石,今儿终于消失了,只要凤天阙还活着,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消息更好,更值得他欣喜呢?甚至,他当时将玩偶揣到怀中,再次用下跪的方式向江彩霞的坟跪下,感激她灵魂对他的原谅,感谢她重新赐给他凤公子的消息。 李落阳向屋外走去,头也不回说道:“你不必让人在郡内搜了,凤天阙,不是你能抓到的!” “李大哥,你做什么去?!”彩枫刚喊完这句话,她心心惦念的男子已经消失在门口,她冲出屋子,四处全是满面戒备的青衣汉子们搜查民居的场面,吵吵嚷嚷的,彩枫一下子象患病的人,萎靡蹲回门槛边儿,她将头埋到膝盖处,哭泣自问,“你又走了吗?才来就又走了么?” 李落阳象脱缰野马般冲出汀郡北门后,又猛地收住脚步,喃喃道:“公子,你是返回上京,还是带他去明城?”四处都是凤天阙的气息,带着冰丝般凉意的风吹拂着,如同她淡淡的疏离与清冷。可是,“公子,你到底要去哪里?” “为什么你那样冰雪晶莹,我却始终看不透你~”李落阳沙哑的自语好象老人的痴叨,碎念里带着往昔回忆,但这份回忆,现在触动的只是他自己。 继续向北按原路回上京,还是折步走明城路? 李落阳犹豫不决,生怕一个转身,就是错过,生怕这一次错过,就会延续到一生的尽头。 “公子,我可以为了自己负尽天下苍生,”李落阳最终选择背对上京,他象一匹孤独的狼,每一步都盯着即将扑就的猎物,“但是,公子,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必须面对,落阳会为了公子负我自己,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现在的李落阳并不知道,他没有选择错方向,因为,凤天阙的确带着冥夜王爷向南而奔。 第十九章 谁道生死平常,各人不同凄凉 太阳一落山,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虽然已经身在明城界内,但却没有明都城的温暖气候。视线还可见物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细密的雪。 锦瑟王朝很多山上都有庙,供的大多是凤凰神,也有供养生司神的,就如现在凤天阙与炜王爷现在处的这个旧庙。 虽然旧,但却并不破,没有僧侣,也没有香火。 天灾人祸连连发生,百姓们都对掌管风调雨顺的生司神诸多报怨,失去了希望,自然不会再拿香火供奉。 庙门被凤天阙关紧,窗子打开一扇,以散去湿柴所冒的呛烟。炜王爷忍不住时咳嗽两声,两只经过包扎的手却始终拢在火堆旁取暖。 凤天阙看看炜王爷十个断指上的布条都包得难看臃肿,含着歉意说道:“梓炜,我很笨,不会照顾人!” 一路不得休憩,炜王爷虽逃出生天,但身体与精力早被消耗殆尽,现在从上到下,都已经虚胀水肿,泛着半透明的暗紫色。他此时左右摇下手残掌,强撑着“呵呵”笑两声道:“天阙,你包的很漂亮,努,你看这个,好象小白兔~” 炜王爷晃下另外一根指头,也是最肿的一个,他说道:“这个好象小猪!” 他两根拇指几乎只剩下根部,此时想开玩笑,却还是含着忍不住的凄凉道:“这两个象什么呢?”明明想逗对方开心,却将自己重新推进悲伤的氛围中,越是挖着心思要笑,越是忍不住掉泪。 “天阙,”炜王爷将两只残缺的手掌捂到同样包扎着布的脸孔上,“其实它们都是断了的弦,永远也奏不得曲了…” 凤天阙轻握上对方腕间,她不会劝解别人,所以只好默默的看着他,陪他度过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庙里被灌的风雪愈疾,很快,这堆火已经挡不住炜王爷的寒冷,他又饥又冻,哭完后额头上的热就没有再退下。 “天阙,”他仿佛再走不出绝望,即使逃出地窖,心却永远被困在囚笼中了,得不到安宁!他头靠在凤天阙肩上,如此撑着身体才不会太吃力,喃喃的话语在呜咽的北风中,显得极轻极远,“天阙,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你就把我的身体烧成灰,带给我母亲,好么?” “不会的!” “天阙,你,我,都知道,我会死的,死在回明城的路上,不过,能在你这个朋友身旁,安然离开,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不会的!” “天阙,今天路过,那个村子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老百姓,杀猪宰羊的,那样热闹,是不是?”炜王爷一句比一句说得艰难,每讲几个字,他都要艰难的长喘口气。 “嗯,你没告诉我。” 炜王爷微一笑,言语更轻而缓,“你奇怪,为何,现在时节,他们还,大宰畜牲,满脸喜庆?我告诉你呃~天阙,今天,是年节,过年了,天阙,你和我,在这个,庙里,过年了…” 漫天风雪起,孤庙檐下倚。 故乡何其远,团聚遥无期。 我幸有知己,偎暖两相依, 解我苦思绪,伴我残破体。 百姓无粮济,尚且尽欢喜。 可怜娇贵客,沦落碾成泥。 我思母无计,忧伤更添疾。 明朝年月夜,谁人来相祭。 炜王爷的歌声在无情雪夜中更显悲凉,凤天阙知道,他陡然而来的精神,只是回光返照的刹那光辉,她将这个男子救了出来,却给不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炜王爷原本诗卷一样的人生就这样毁了,现在的他,眼睛可以看,世间却只余灰色,鼻子能嗅,可惜四处均充斥死亡的腐朽,他的耳朵也在听,听前途中每步的解脱召唤。 “梓炜,你的心愿,是什么?”凤天阙流下了眼泪,这是她第二次哭泣,之前为苏双儿,现在,为一个即将逝去的美好生命。 “什么心愿,都可以么,天阙?”炜王爷询问的话语遇风即碎,低不可闻。 “是,什么都可以!” 男子无力的举下双手,穿透累累的伤痕,他多么想念高山流水的曾经! “替我,杀了,江彩枫!” “好!”凤天阙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要让她,不得善终!让她,象我一样,受尽苦难,尝遍天下最难忍的,折磨!” “好!” “天阙,你要将她,挖眼削鼻,扔到她最爱的男子面前,你要将她,挫骨扬灰…” “好!” 炜王爷虚幻的营造着仇人的报应,他突然直起身体,定定望着凤天阙,说道:“还有我的凤尾琴,被江彩枫拿走了,那里,有我的…”一语未结,他向后仰去。 风卷云涌,雪,依旧下个不停。 冥夜梓炜,锦瑟王朝君主唯一的弟弟炜王爷,就这样死去了。他的话没有说完,他肿成缝的眼睛中,还带着令人不忍视的忧愁。可是无论悲伤还是痛苦,都与生命一起被带走了。这种离开,是将不会再回来的离开! 第二十章 怀旧人,不同关切不同情 与无情风雪对峙的,是浓烈的火焰,庙宇废弃的后院里,炜王爷的遗体在火红冲天的灼烧中,化为灰烬。凤天阙将骨灰仔细装进拣来的瓦罐中,再将它密实封好,撕下她自己长衫下摆一大片布,将罐包裹背到了肩后。 整个过程,凤天阙都在无声的啜泣。 “梓炜,放心走吧!”凤天阙默默转身,称着夜色,她向汀郡而回,心中的沉重让她难过,痛苦,甚至,从未有过的愤恨,“梓炜,你放心,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凤天阙纵身飞行,绰姿翩然,目光夺夺,她脚踏风云,跨越山川叠树,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挡她的去势,只因心中怀着复仇的执念。 曾经的天籁之音,不仅是冥夜梓炜毕生而持的梦,也是她凤天阙的梦,现在,繁琐世间中唯一的纯就这样没了,这一切的过,都是江彩枫犯下的! “公子?” 策马而奔的李落阳不知怎的,心中忽然一跳,他抬头望向半空,眼神恰逢一闪而过的鸿影,他从马背上紫雁般腾起,恨不能立即逐到凤天阙面前。 只是,他的功夫虽增强许多,离她却差得越来越远了。 凤天阙怎么会往汀郡而回?冥夜王爷呢? 李落阳回到坐骑上,将马头迅速调回,顾不上其它,他只想赶紧跪到公子面前,请求凤天阙的宽恕。 夜半,风急住,雪骤停。 汀郡内偏北角的一个民舍内,宋芷筠在内室“睡”着正香。 扮成平民装束的冥夜帝没敢点灯,尽管,苏双儿仰面躺在房梁上。 “苏爷,您救凤天阙,我只会心生感激,您何须瞒着我?”冥夜梓煜声音极低问着,不满之意充斥在面上。 苏双儿懒散回道:“我点了宋小姐睡穴,你不用这么小声讲话!” 冥夜梓煜叹口气,说道:“其实我那天也是吓吓凤天阙,何时真想治他罪,不过关他两天就放出来了!” 苏双儿唇角冷然一撇,他说道:“放她?她幸好是有功夫的,京隶属那种地方别说关两天,就是半天,她不反抗也得扒层皮!” “那苏爷当时为何不与我直说?!”冥夜梓煜站起身,怒气让他的声音渐响,“苏爷是凤凰神的后裔,是来保我锦瑟江山的,有何事您还信不过我呢?” 苏双儿轻“嘘”一声,没精神道:“也别太大声儿,别忘了,咱们现还在李氏乱党势力内,”他侧了下身,从高处面向冥夜帝,继续道,“我的确是受凤凰神之意,来保锦瑟江山,但有一点我早与你说清楚,我保不保你的皇帝之位是另一码事!” “苏爷认为我坐这个帝位不合适?” “那倒没有!”苏双儿从梁上跃下,说道,“皇上只身前往淑太妃处,勇气可嘉,出太后之不意,没有多带人马招摇出行,也算有谋,但乱世并不尽如皇上勾勒所想,今儿不是遇到我,皇上难道这一路都打算与宋姑娘乞讨度过?” 冥夜梓煜脸上顿时不自在,他埋怨道:“还不是你那个好徒弟叔青焰,他无端将芷筠扯进来作甚,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我带着她肯定有诸多不便!” “知道不便皇上在上京城外就该将她逐回去!” “逐不回去呀~” “皇上心中还是不舍吧!”苏双儿伸一下懒腰,说道,“宋小姐国色天香,哪个男子不对她青睐有加,叔青焰人憨直无有心计,得不到美人的心,想想总算她半个师傅,为她着想后半生也是应当!” “简直胡闹!”冥夜梓煜不解道,“叔青焰为芷筠着想,就该让她安然留在上京等我回去!” “不是留在哪里的问题,是必须要跟着皇上才放心呃,”苏双儿浅浅的笑有着不为人察觉的孤独之味,“宫中谁人不知,皇上有龙阳之好,不爱红颜爱蓝衫啊!宋小姐定是担虑,失了个‘凤落摇’,皇上还会寻一个孟落摇,王落摇,赵落摇,呵呵…” “苏爷!”冥夜梓煜生不得气,发不出火,无奈道,“这都什么时候儿了,您还可了劲儿的开我玩笑,对了,凤天阙会去哪里?” “我怎知道~”苏双儿剩下的话,没有对面前男子说出口,只默默留在他自己心里,“我若知道她去哪里,我还会迷茫在此吗?还会在这里遇到叫花子一样的你和宋芷筠吗?” 好半晌,苏双儿问道:“皇上还有事要相问吗?” 冥夜梓煜没好气儿道:“没了!” “那我将宋小姐睡穴解了,若点久了,她可就永远睡下去了!”苏双儿说完,冲屋内虚指一弹,他跃上房梁道,“我的身份,皇上还是莫对堂堂左相千金说了。” “知道!”冥夜梓煜心想,这点子数他若没有,真是别当这个君主了。 宋芷筠睡穴一被解,就立即睁开了眼睛,她是被外面恰巧传来的骚乱吵醒的。 “怎么回事?”冥夜梓煜凝眉而问,外面的动静听来象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苏双儿兴致阑珊说道:“莫管,不是朝咱们来的!” 宋芷筠却按捺不住,她早想在江湖上试试自己的本领,以往每次出门,都被左相派遣的手下牢牢保护,哪里象现在这般自由。 “芷筠!听苏爷的,别出去!”冥夜梓煜说道。“他算什么?为何要听他的?”宋芷筠手中执短剑,宛尔一笑,掩着身形轻灵脚步向外而去。 “苏爷,这可怎生好?”冥夜梓煜着急道。 苏双儿摇下头,跃身携起懊恼的冥夜帝,几步追上了宋芷筠,然后一起向发生动静的地方悄然跟进。 只是,他们三人寻着阵阵叫喊声靠近乱党居住的地方时,全都被眼前血肉横飞的一幕惊呆了。 宋芷筠骇然而异,一是因为她从没见过此般杀人如麻的,简直象捏蚂蚁一样,一招一个,绝不留情,而且,每一个倒地的青衣汉子,都是被对方手中所执的树枝戳透喉咙而死。令她更觉不可思议的,是杀死那些乱党贼寇的这个人,当然,苏双儿与冥夜帝也因为看到这个人,从而各自怀起复杂不可相信的心情。 因为,此人正是凤天阙。 也许,世上真有一种人,她的光华和风韵,连在夺人性命的瞬间,都禀着不可抵挡的诱惑。 干脆、利落,毫不心软,凤天阙没有想过被杀死的乱党中是否会有无辜,她只知道,这些人是江彩枫的手下,她只知道,杀死他们,才会让江彩枫彻底恐惧,失去自以为是的依靠! 同样是生命,对凤天阙来讲,直接面对了炜王爷的凄惨离世,那一情那一幕,都太让她伤心刻骨! 冥夜梓炜儒雅的曲子再不会呈现给世人,那么,就让这些害过他的人,去为他陪葬吧!! 第二十一章 莫叫故人去,报憾转来生 很快,地上横尸一片,躲在暗处的江彩枫浑身似筛糠般打着颤粟,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李落阳说过,她不可能抓得到凤天阙,原来,在地窖中她之所以控制了凤天阙,是因为人家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 “谁!”凤天阙不着急去抓江彩枫,她要将这个女子所有的保护屏障都清除掉,再慢慢象炜王爷要求的那样,处置江彩枫! 凤天阙刚冷冷说出那一个字,手中沾满人血的树枝已经指到偏处角落,刚才杀乱党贼寇时,她早知道此处躲着人,。 树枝尖端离宋芷筠的喉咙只有一节指宽,若不是苏双儿手疾眼快在它中间捏住,宋芷筠已经是死人一个!凤天阙扫一下旁边的苏双儿与冥夜梓煜,没有丝毫见到故人的喜悦,她带着警告意味收起树枝,向江彩枫藏身处飞快而去。 “天阙!!”苏双儿与冥夜帝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来,不过后者紧接极度不满怒视苏双儿,质问道:“他怎么会说话?!” “他,他,他…”宋芷筠则是吓得魂掉了一半,紧拽住冥夜梓煜问道,“凤落摇不是死了吗?” “他是凤落摇的孪生兄弟凤天阙!”苏双儿一语盖过,然后附到冥夜梓煜耳边道,“先看看怎么回事,有些情况以后再解释!” “过去看看!”冥夜梓煜说道,脸色极度阴沉。 宋芷筠方才的惊吓劲头还没过,她苦着脸跟上,嘟囔道:“谁家会生出这样两个孪生子!” 凤天阙步步缓慢,向一个水缸移步,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此时越是慢,躲在缸内的江彩枫就会越害怕。 用枝子轻挑去缸的木盖,江彩枫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从缸内湿漉漉直起身来,她双手护着前胸,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连说话都哆嗦的不成样子,“凤,凤天阙,你,你要做什么?!” “他的琴,在哪里?”凤天阙方才杀人的凌厉瞬间消失,她的问话,就象附在旁人耳边的轻语。 “谁,谁的琴?”江彩枫翻空心思努力在想,生怕一慢,自己转瞬就血洒当场。突然,她指下旁边居舍,“那里有琴,你是不是要那具琴?!” 凤天阙衣袂叠动,飞跃进了居舍,转瞬出来后,她原本背着东西的肩上又多了个长条包裹。 “跟我走~”凤天阙说道。 “跟你走?做什么?”江彩枫声音颤抖。 看出对方即将崩溃,凤天阙却风轻云淡说道:“别怕,我现在,不会杀你~” 江彩枫更生恐惧,细声哭出,从前的傲气与乖戾全然寻不着。 “出来,”凤天阙依旧平静语气,上前一步,用树枝挑着江彩枫的下巴,上面的鲜血有几滴打到水缸中。 “我出来,我出来,你不要杀我…”江彩枫赶紧狼狈爬出,顾不上身体因为湿透而暴露的曲线,她战战兢兢而问,“凤天阙,前几日,我并没有对你不好啊,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苏双儿、冥夜梓煜与宋芷筠呆呆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幕,没有一个上前劝阻,一是因为江彩枫的身份,即使被杀也无甚,二是,凤天阙看上去太不对劲,本是木讷清冷的一个人,现在双眼尽是仇恨与漠然。 凤天阙,到底怎么了?!她肩上背的琴,又是谁的? “跟我走~” “去哪儿?”江彩枫此时竟把目光投向苏双儿三人,她有种感觉,落在这三个人手里,也比落到凤天阙那儿强。 枝影突然划动,随着江彩枫“啊”的一声惨叫,她左手紧攥住右手拇指蹲到地上。 宋芷筠眼睛溜圆,看着地上一截断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赶紧将脑袋掩到旁边冥夜帝的怀中。 “跟我走~”凤天阙再次重复,声音更轻更悠远。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江彩枫豁掉命般哭喊道。 “你说过,杀你~太便宜!”凤天阙唇边冷笑,仙子般的容颜却散发着索命的阴冷,她的美,盖过了世间所有戾气,因为,她的美,本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刃。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江彩枫疼得几欲昏厥,刚才还浑身发冷,现在却满身冒汗。 “你,舍得死吗?”凤天阙根本不屑于地上女子的无助之语,她说道,“再不起来,我,削你第二根,手指!”如此残忍的事,她说出口却那样的轻描淡写,仿佛是个魂魄流离的人。 “我起来,我起来,呜…我起来…”江彩枫麻利站起,跟上了背身而行的凤天阙。 冥夜梓煜嘴巴到现在才合上,他咽口唾沫,闻着满鼻的血腥之气,问道:“苏爷,他,真是天阙吗?我不信,我一点儿也不信!” 苏双儿皱着眉头,露出少有的不解思索模样,他说道:“我也不信,先跟上她!” 宋芷筠怆惶走在最后,不小心踏上一个圆滑东西,脚下稍晃,紧接着她吓得“啊”一声叫,原来,她正踩着那截断指。 “叶煜,我们不要跟着那个疯子了,好么?”宋芷筠拉住冥夜帝的手悄声道。 苏双儿在前头一坏笑,回身低声道:“叶煜,我有手下在附近,要不我让他们护送宋小姐回上京?” “苏爷,你不早说…”冥夜帝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不回去!”宋芷筠壮了下胆子道,“跟上就跟上,反正那个人也不想杀咱们!” 冥夜梓煜微一笑,牵住宋芷筠冰凉的小手安慰道:“别怕,苏爷功夫高得紧,不会让咱们有事的!” “哦,”宋芷筠看一眼前面的苏双儿,她暗自嘀咕,此人到底是谁,怎么皇上与他说话这般客气?! 凤天阙嫌江彩枫走得慢,等她跟上后将她一脚绊倒,然后轻声慢语道:“起来,再这么慢,削你手指~” “我走不动了!”江彩枫气恼的直接坐在地上,双腿平伸向前道,“我冷,还有,我的手一直在流血!” “还流血?我看看…”凤天阙蹲下身带着浅浅询问,江彩枫见状,赌气般将受伤的手伸出去。 “不好!”跟在后的三个人心里头都冒出这两个字。 果然,一声脆响,凤天阙直接将对方右手中指向手背方向撅断,江彩枫大张着嘴和眼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直直就疼晕了过去。 “天阙!”苏双儿示意冥夜帝二人止步,他上前刚要劝说,凤天阙已经将手中树枝纵指向他喉咙处。 “天阙,是我!”苏双儿露出温和笑容,将树枝轻轻捏住,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但腥气仍旧冲鼻。 “天阙,是我~”苏双儿的声音更加低柔,他知道,凤天阙失踪这几天,肯定遭遇到了十分不平常的事,也一定,与昏倒的这个女子有关联。 凤天阙暗夜中的眸子里闪烁的全是陌生,直到冥夜帝忍不住上前,她转过去的眼神中,依旧是陌生。 宋芷筠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江彩枫,心下一软上前道:“你一个大男人,要与她有仇,杀了她便是了,这样折磨一个女子又何苦?” 宋芷筠的恻隐之心并没有得到好报,随着一个细长灰影朝她迅速刺来,苏双儿魅影挡在前,将那根染血的凶器掌力弹开,他凭着阻挡袭击的劲力,知道凤天阙是真的要杀宋芷筠。 “天、天阙~”冥夜梓煜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场虚幻梦境,还是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你,”宋芷筠后知后觉,好容易明白过来,自己实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圈,她猛地跑到冥夜帝身后将他使劲向后拽,等二人都躲到苏双儿身后时,宋芷筠斥问道,“你,你大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挡我者,死!!”凤天阙说完,根本不看那三人,上前凌空轻一点,江彩枫呻吟着醒了过来,疼痛难忍,她看着刚才那根被撅得变形的手指,嚎啕大哭起来。 “还走不动么?”凤天阙冰冷的声音浸着无情,虽轻却令听者无不寒栗。 “走得动,走得动!”江彩枫哭得厉害,爬起身的速度也不慢,她害怕了,她真正的害怕了,她觉得凤天阙比李落阳还要暴戾冷血。 第二十二章 谁比谁凄凉,谁攀谁命长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大地变得异常刺眼,满地的雪没了脚踝,江彩枫双唇无色,头发散乱,象行尸走肉一样跟在凤天阙身后。 苏双儿三人缓缓骑马前行,撵上前面的两个人时,就故意停下来休憩,就这样,五个人奇怪的形成默契队形。 恶劣的天气,阴寒的荒郊,幸好没有路人行走。 可是苏双儿三人的庆幸还没感叹完,就看到路旁林子中优哉游哉踱出一人一骑。马是纯种黑色,雄赳赳气昂昂,鬃长毛亮,人也是穿着平常人家难有的黑锦袍,只是戴个斗笠,脸面不清。 “啊~!!!”江彩枫双眼放光,使劲向突然而遇的人跑去。 只可惜,她第二步还没迈出,就被凤天阙一指点倒在地,紧接着,她右手食指又被硬生生撅到反方向。 黑衣人看到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只慢慢与苏双儿几人并行,直至与他们一起勒住马蹄,没有一个人从旁边超越过凤天阙与江彩枫。 惨叫到嘶哑,却盼不来阻拦的救星,江彩枫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回着头看向身后四个马上的人,不甘心再次张开嘴的功夫,被凤天阙又撅断了小拇指。 江彩枫倒地昏厥。 血顺着她的手掌渗入雪中,苏双儿浅哼一声,对黑衣人道:“公子与那女子相识?”他稍向江彩枫处抬抬下颌。 黑衣人摇摇头。 “那与她相识?”苏双儿握着马鞭的手指下凤天阙。 “她又想干什么?”宋芷筠看凤天阙站在路中间不动,疑惑轻问。 冥夜梓煜不解得摇下头。 此时黑衣人摆摆手,并指向自己喉咙处,扯出很哑的两声“啊、啊”! “你是哑巴?”冥夜梓煜问道。 黑衣人冲他点下头。 “最恨哑巴!”冥夜梓煜低咒完,引得苏双儿旁边暗笑。 自凤天阙在那里站着发愣后,宋芷筠就越来越觉压抑,她冲黑衣人说道:“你还是快离开此地吧,那人是个疯子,你小心他随时会迁怒于你!” 苏双儿扯着马缰绕过冥夜梓煜,对宋芷筠低声道:“你还是别行好心了。” “怎么?”宋芷筠一脸疑惑。 “这人对你有杀意。”苏双儿看一眼黑衣人,感兴趣的意味越来越浓。 马上四人暗自猜度时,凤天阙点醒了江彩枫。 “走吧~” 简单的两个字,江彩枫如听神旨意,无有任何违逆,她不再对任何人抱有被救离的希望,也不敢多讲一句话,垂下头,步履蹒跚跟随而行。 由于众人走得极慢,到了一个村庄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宋芷筠这段时日累得够呛,恨不能立即寻个民居好好睡一觉。只是偏僻乡野,她看看那些陋居后又嫌恶的皱起眉头。 村子里只有一个酒馆儿,大寒的夜,猛地来这些仙人一般的酒客,店家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犯愁。 困难时节,老百姓如果能平安过活,不惹上是非,还会企盼什么呀。 三两小菜,滚烫的白酒,苏双儿、冥夜梓煜、宋芷筠一桌,凤天阙与江彩枫一桌,黑衣人已将斗笠摘掉,露出一张让人看后便会遗忘的普通面容,他独自坐到最角落一桌。 “在外是朋友,何不同坐?”苏双儿邀请着黑衣人。 连续的摇两下手,黑衣人直截了当拒绝了。 苏双儿并不在意,唇角含笑,他干脆大咧咧坐到凤天阙旁边,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倒上一杯酒,送到江彩枫跟前道:“喝些吧,喝醉了,她就赶不动你了!” 凤天阙冷眼扫过来,苏双儿唇未动,仍旧挂着浅笑,但他的声音却传到凤天阙耳朵中:“你再板脸,一会儿我就点了你穴把你抢走!” 凤天阙知道对方用的是最精深的武学功夫传音密语,以她现在的功力还达不到这般境界,而以苏双儿乖张不羁的狂野性子,她也知道他所说的并不是夸张之语,但是,她仍清冷言道:“走开!” 苏双儿心里憋气,一路上凤天阙都当他不存在一般,他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儿,曾经那样亲近,虽然是他的原因才导致现在的疏离,但总不至于就此陌路呃! “凤天阙,爷是对你说过,不能承受你的情意,但你也不能将气撒到她身上,”苏双儿大着嗓门儿说道,且故作怜惜状翻下江彩枫的残手,“啧、啧”而道,“多俏的美人儿,你看看,唉…” “真恶心!”宋芷筠刚嘟囔完,就感受到黑衣人投过来的毒辣目光。 “吃饭,少说话!”冥夜梓煜低声道。 苏双儿见凤天阙没有任何反应,更添油加醋道:“爷本来对你好,以为你是个男扮女装的美人儿,不料脱了你衣服,胸比爷还扁,这才知道你真是老爷们儿!唉…”他比划一下凤天阙的平胸,万分惋惜模样道,“爷的心思算付诸流水了,只可惜了这位美人儿,唉…”他用筷子挑着江彩枫的下巴,边摇头边作无奈状,“你呀,命不好呃,这人是个兔儿爷,怎能对你怜香惜玉啊!” 已经断了四根手指的江彩枫不知道狠摇几次头了,苏双儿嘴中说出的话,让她越听越糊涂,但她知道一点,就是与这个月一样的男子分清界限,现在的情形,于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开~”凤天阙漠然的话语让苏双儿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臭丫头,”他用传音密语咬牙切齿道,“今晚你等着!” 苏双儿讪讪回到原来座位,接到的自然是冥夜梓煜的嘲笑。后者轻咳一声,走向凤天阙桌子旁,同样旁若无人般坐下,只朝江彩枫看了一眼,就吓得江彩枫立马尖声嚷了一句:“我不认识他!” “天阙,”冥夜梓煜深情款款模样道,“天阙别闹了,落摇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都别记恨对方,好吗?” “叶煜…”宋芷筠刚要站起,就被苏双儿轻扯住,他劝道,“有些事,你管得多,失去的也多!” 宋芷筠疑惑看向苏双儿,见对方眸子中全是真诚之色,她不由发怔发痴,开始思索起来,只是当她转了视线后,苏双儿诚恳褪去,又露出他一贯的邪魅坏笑。 “天阙,我保证,以后不再和你发生不信任对方的事,绝不再误听误信别人,好吗?”冥夜梓煜可怜巴巴的看着对方,恨不能现在就揉红眼眶,以表示他的歉疚之意。 可惜,一声淡淡的“走开~”,打碎了男子虚幻的期待。 苏双儿“嗤”地笑出声,冥夜梓煜白了他一眼后,又道:“天阙,你不知道,我是一路要着饭来寻你的,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走开。”凤天阙的言语寡淡,如同她现在的人一般。 “你!”冥夜梓煜使劲哼了一声,拂袖离开,回至原处。 “吃饭~”凤天阙轻轻吩咐着。 江彩枫欲哭无泪,她右手只剩下一根最没用的指头了,哆哆嗦嗦用左手拿起筷子,却根本夹不起菜。 此时,一直不动声色的黑衣人站起身,慢慢走到凤天阙桌子边,坐到了苏双儿与冥夜帝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上。 第二十三章 日落天阙,再见已生隙 苏双儿三人目光全部聚集到对面一桌处。 由于江彩枫背对着他们三人,所以她又恐惧又期盼的复杂神色只有凤天阙与黑衣人看得到。 “喂她吃饭。”凤天阙将江彩枫手中的碗拿过,放到黑衣人面前。 苏双儿与冥夜梓煜二人互视一眼,更感兴趣,宋芷筠则手撑香腮,象看戏一样看向对面儿。 黑衣人将碗筷拿到手中,夹起几粒米送到江彩枫面前,后者缓缓张嘴,饭送入口,颤巍的吞咽后,是接下来的第二筷,第三筷…… 苏双儿与冥夜梓煜脸上都不太痛快,为什么他们被凤天阙赶了回来,而黑衣人却没有。难道,黑衣人真的与凤天阙相识,抑或,他与凤天阙和江彩枫都相识? 江彩枫将碗中饭菜吃完,黑衣人未有言语,象来时一样突然,回到自己的桌子处。 “叶煜,苏爷,”宋芷筠低声相问,“你们不觉得他们好奇怪吗?” “哼!!”两个男子从鼻间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 村庄内没有客栈,酒馆儿的老板倒是好心,收拾出一个大通炕来,可是连上黑衣人共有六个,这觉怎么睡? 江彩枫早躺到最东头儿,因为她被凤天阙点了睡穴。 苏双儿与冥夜梓煜到外面房顶处聊了,宋芷筠好几日没洗澡,心情正烦,看凤天阙与黑衣人在屋内对峙而站,她不自在的走向院子里,站到苏双儿与冥夜梓煜檐下位置。 “芷筠,上来么?”冥夜梓煜笑着问道。 宋芷筠怀着心事摇下头,今天饭桌上苏双儿对她说的话,她越琢磨其内含义越深。曾经君主之心全系于她一身,但她却抻着他,晾着他,她一直以为,男子得不到的,才会最珍惜,可事实并非如此,宫里人都传他专宠秦嫔,甚至有了断袖之癖后,宋芷筠才明白,象君主这种男子,是世间唯一的,如果她不要,有的是人要! 夹杂着后悔与爱恋的悄然叹息,渐成股汇河,在宋芷筠心底微波成澜。 众人都不在了,黑衣人刚要张口,凤天阙就摆下手,并指向房顶处,然后摇摇头。 黑衣人“扑”地跪地,抱上凤天阙的双腿,隐忍的悲痛与无声的啜泣,看得出他心底有怎样的难过。 凤天阙轻轻拿起他的手,在上写道:落阳,别再跟着我! 其实从黑衣人一出现,凤天阙就知道他是李落阳。十几年成长的相伴,只是那种熟悉的气息,无论他怎样伪装,都会一眼识得。 李落阳握住对方清凉的手指,这种纤细的触感,每次总是轻易拨开他封闭的心扉,如此熟悉,他指引着对方的指在自己手心写道:公子,您能说话,我太开心! 凤天阙回写道:我并非天生哑疾! 李落阳沉重点下头,他将凤天阙的手放到自己脸庞上,尽管隔着一层人皮面具,他依然觉得心安下来。 而房顶之上,苏双儿双眼微眯,神情越来越难看。 “他们说什么?”冥夜梓煜努力用口形比划着,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双儿摇下头,传音密语道:“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会?” “有心防备!” “他和天阙,认识?” “肯定认识!” “唉…”冥夜梓煜这声叹息没有掩饰,紧接着,苏双儿更夸张的叹息出声,二人心有灵犀的,想让屋内的凤天阙听到。 李落阳此时在凤天阙手心写道:公子,求您放了彩枫! 凤天阙一脸肃默,没有回应,但眸子里却含着不可动摇的坚持。 李落阳继续疾快而写:公子,您为何这样对她? 凤天阙在对方手掌中回写道:你不需要知道! 李落阳急的站起来,拉着凤天阙的手不满而写:公子,您有何事还需瞒我? 凤天阙冷着脸在对方主动摊开的掌心写道:你不也处处瞒我?! 李落阳眸光阴郁,看着江彩枫略起伏的胸口,还有她放到腹上变了形状的残掌,他突然拔出剑,无声快速向江彩枫刺去。 凤天阙身形跟上,左手拇、食指相扣而弹,“当”地一声脆响,李落阳虎口发麻,差点没将剑抛出去。 房顶之上,苏双儿满意的露出笑容,看到着急的冥夜梓煜,他用传音密语相告道:“打开了!” 李落阳再次向江彩枫而袭,狭小的屋子,成了一个杀人,一个维护的演练场地,当然,想杀人的未必是真狠心,想维护的也不一定就是善意。 衣摆舞袂真气寒,冰雪风云两重天。 浮影罗叠银光闪,噬血吞骨如油煎。 凤天阙指端真气凌厉,虽无兵器,却犹胜刀剑,她只用两成功力,李落阳接招就明显狼狈。 一个平直的退却,李落阳如受伤的狼,缩步到门口帘子处,他看看人事不知的江彩枫,更加不解望向凤天阙。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公子铁了心,要折磨一个江彩枫呢? 房顶之上兀自倾听的苏双儿稍一皱眉,冥夜梓煜戳他一下,用口形比划相问:“打的怎么样了?” 苏双儿摇摇头,密语回道:“又没动静了!” 冥夜梓煜恼地拍下屁股起来,大声说道:“下去下去,在这儿受的甚窝囊气!” 苏双儿其实也早不耐烦,唇一抿,轻笑着将对方携起跃到地面。 宋芷筠迎上二人,说道:“外面太冷了,咱们进去吧。” 三个人推开门,挑开帘子进了内屋,不过他们见到的场景,却是黑衣人蜷缩在炕西头睡着模样,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凤天阙盘膝坐在江彩枫头顶处的西侧,瞧这架式,无论谁睡到炕上,反正与江彩枫是凑近不得了。 冥夜梓煜讪讪一笑,说不上是否故意,他朝凤天阙抱拳拱手客气道:“出门在外,权且将就,我就睡公子旁边了。”说着,他脱掉鞋上炕,也不管苏双儿与宋芷筠怎样想,他面向凤天阙侧躺下来,右手搭到对方盘膝的腿上,刚闭上眼睛便开始打起浅呼。 宋芷筠气得一拧身,本欲赌气出去,但她看到凤天阙竟没反应后,反而顿住脚步,心中暗想,反正自己也是男子装扮,既然皇上不怕丢人,她还怕什么,将鞋子一褪,她躺到了冥夜梓煜旁边。 不过,宋芷筠与李落阳还是尽量保持着一大段距离。 第二十四章 心生凄荒,夜总寒凉 苏双儿含笑看着凤天阙,也不言语,只是望着。 凤天阙起初还没怎样,随着时间艰难而行,她越来越觉得难熬,仿佛自己快打不住坐一般。 “你脸红什么?”苏双儿突的袭身上前,邪笑而道。他故意喷出的热气呵在咫尺前的佳人面上,凤天阙连脖子都开始发痒。 “你不敢看我?”苏双儿干脆将凤天阙下巴抬起,微眯的眼眸带着三分轻狂之气。 凤天阙知道炕上这几人肯定都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点昏了,“谁说、不敢…”这几个字,她说的没有底气。 苏双儿面带不屑看一眼最西侧的人,说道:“易容术?!哼,要不要,我把他那张皮扒下来?” “双儿,不要!”凤天阙唤出他名字时,心中伪装的坚强已经溃塌下来。 “你喜欢他是么?”苏双儿的问话中,毫不掩饰危险的警告意味。 凤天阙摇下头说道:“不是!” “不是?那我宰了他!”苏双儿说着向李落阳处一闪,凤天阙赶紧跃身上前,没成想却扑到苏双儿怀里。男子揶揄笑着道:“才几天没见,你倒心急~” “你,走开…”凤天阙说完,退回到江彩枫身边。 苏双儿心里陡然失落,他两步上前,问道:“你肩上背的是什么?” “没什么。” “琴是谁的?” 凤天阙抬起眼眸,看一眼苏双儿,手不自觉抚上了冥夜梓煜的脸庞,谁的琴?它是君主的弟弟梓炜王爷的琴呃! 苏双儿有些不悦问道:“这个鼓囊囊的又是什么?” “旧人遗物!”凤天阙对睡着的君主更生怜惜,他的弟弟已经化骨成灰,她却不敢告诉他。 “哪个旧人?” “不需你知!” “凤天阙!”苏双儿又恼怒,又想笑,“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你会跟一个乱党贼女过不去?!”苏双儿一把将凤天阙揽起来,他看到她抚着冥夜梓煜,心里就格外不痛快,“没事你会不杀死她,只为折磨她?!”他言语突又放缓,因为对方完美的雪肌容颜,太过诱惑,若不是现在太气她,他真恨不能狠狠吻住这双粉唇,“如果没事,你会变得如此无情,冷血?!” 无情,冷血,凤天阙心里抽搐一下,这就是苏双儿对她的评价吗?她在他的心里,就是这样四个字吗? “你,走、开~!”凤天阙的话淡淡说出,却含着明显的疏离。 “你,再说一次,我就永、远、不、会…”苏双儿指着自己的胸口,他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表达出他的失望与难过,但是,他又怕说重了,以后翻不过面子,没了和好的余地。 “走、开~”凤天阙目光清冷,平静而视,她不想让他再说什么,在林子里,他不就是要对她说,以后分离吗?何必要说出来,何必非要亲口说出抛弃她的话?! “你!!”苏双儿双眼冒火,这是他从小到大,头一次受说不出来的憋火,对凤天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要解释什么?还能解释什么? 苏双儿颓然转身,一心疲惫,罢了,罢了,他与她,终是无缘吧,或许,在这世间,就没有他苏双儿的缘份吧。 他行至门口,对凤天阙冷声道:“那天在林子里,我是有事与你说…” “不必说!”凤天阙心提起来,眼眶有些发红。 “我与你,就当什么也不曾有吧~”苏双儿掀起门帘离开。 两滴泪委屈流下,凤天阙痴痴怔怔坐到床沿,不等眼中烟雾重新弥漫,就将它们拭干。 “为什么,你非要说,为什么,你非要对我,这样说…”凤天阙心伤到底,悲痛无边无沿。 冥夜梓煜没有习过武,睡穴点久了会伤身,凤天阙将悲伤压下,为他解开了穴道。 “天阙?”冥夜梓煜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明明是装睡,怎么真迷怔过去了,“天阙,你别生我气了~”他看看周围人都睡得熟,将头放到凤天阙腿上,极小声说道。 “天阙,天阙…”冥夜梓煜拧着眉头,赖笑着开始晃凤天阙的胳膊,但见对方始终冷淡淡的,于是撇下唇角,坐起身没话找话问道:“你不是不会弹琴吗?管江彩枫要的什么琴?” 凤天阙眸中星星闪闪,点碎的悲凄一下子映到冥夜梓煜心底,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模样,不禁心慌道:“天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凤天阙握住他的手,轻一摇头道:“无事,你,怎么,离开皇宫了?” 冥夜梓煜见对方有和好的意思,却将气堵到脸上,不满道:“你从前一直骗我,假称凤落摇也就算了,竟然在京隶属装死,你知不知道我为你都伤心的吐血了…”他激动的说到此,意识到嗓门儿太响,赶紧向身后的宋芷筠和李落阳看了看,再放低声音奇怪道,“怎么都睡这样沉?” 凤天阙轻声道:“他们被点了穴道!” 冥夜梓煜埋怨道:“你不早说!”他盘起双腿,突然用手抚上凤天阙的唇,孩子气的表情涌上,他喃喃而道:“虽然,生你的气,可是,天阙,你能说话,真好!” “你真的,为我伤心?”凤天阙觉得盛着炜王爷骨灰的罐子在肩后异常沉重,她不敢对面前男子说,他的弟弟梓炜,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当然!”冥夜梓煜见凤天阙眼帘垂下,他不满意的将她的脸捧起,让她视线平视于他,然后说道,“我一时糊涂,才将你关在京隶属,你恨我吗?” 凤天阙说道:“不恨。” 冥夜梓煜眼见着刚和好的气氛一直低落,于是含着委屈道:“你知道吗,我从京隶属回到皇宫,那夜做了好奇怪的梦!” “什么?”凤天阙有些不自在,躲避着对方探寻的目光。 冥夜梓煜一瞅对方这种神态,就知道了那晚凤天阙真的来过,于是说道:“某个人厚着脸皮来找我,偷了我的玩偶,换了身衣裳就走了,唉,可怜我还一直牵肠挂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简直是生不如死…”他越说越夸张,到最后,他突然顿住,难道,他说的不正是自己真实的心绪吗? “天阙,你就没有~想过我吗?”冥夜梓煜有些控制不住渴望已久的期盼,多少回,他希望能够再触到这张冰雪无暇的面容,他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到凤天阙,一定不顾一切,将自己心底的隐衷向对方吐露。 可是,人已经近在眼前,为何又生了怯意? 男子与男子,真的可以不顾世间伦理在一起吗?就算平常身份可以,但他是一国之主,他是整个皇朝的掌权者! 冥夜梓煜猛地将手抽开,不能再这样迷失下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淑太妃正在明城等着他!为了让自己不乱想,他眉间一丝嫌恶道:“凤天阙,你让我觉得可怕,你为什么对一个女子这样残忍,如果有仇,你杀了她即可,为何断她手指折磨羞辱!” 凤天阙呆呆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怕!”冥夜梓煜心里难过的揪痛,他到宋芷筠另一边躺下,然后说道:“凤天阙,不管你出于何种原因,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只能说明你没有器量,没有心!” “凤天阙,”冥夜梓煜将眼睛闭上,轻声说道,“你曾问我幸福是什么?我现在只想对你说,你若还照这样行事,你不会得到幸福!”说完,他转过身体,朝向李落阳方向。 凤天阙唇边轻笑,没有人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没有人发现她有多么悲伤,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碎成片片。 如果,曾经她对这个少年君主有些难言的情感,有那么一些哀愁的眷恋,那么此时此刻,这些心绪都随着他的挖苦和厌恶,消逝殆尽了。 第二十五章 落寥之途陡生变 整个村庄死一般的寂静,凤天阙天未亮便带着江彩枫离开了。跟着她们的,只有李落阳。 江彩枫体力消耗无几,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跌跌撞撞的如鬼一样行走着。 “没睡够?”凤天阙轻声而问。 江彩枫点了下头,吓得又赶紧摇头。 突然,凤天阙欺身而立江彩枫身旁,将一脸怆惶的她两手钳住,然后将她右手唯一的中指戳向她左手手心。 一声入肉的动静,江彩枫惨叫着躺到地上打滚儿。 她右手的手指戳进左手掌一半儿,硬是卡在了那里。 “公子!”李落阳看不下去,此地无有外人,他飞身下马,跑到了江彩枫身旁,将她身体上半身搂在了怀中。 “公子,您饶了她吧!”李落阳请求道。 饶?凤天阙冷冷看着他们两个,现在饶江彩枫,当初谁肯饶炜王爷?! “李、李大哥,”江彩枫胳膊开始抽筋,她痛苦道,“李大哥,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吧!” 李落阳别过脸,将腰间佩剑抽出,还没动作,就被凤天阙的真气将他整个人打开。 “公子!”李落阳爬起来,复到了江彩枫身旁,问道,“您到底为了什么?!若您恨她,我现在就替您杀了她!” “把,剑,给,我~”凤天阙慢慢走近二人。 “李、大哥,别,跟他废话,把,剑给他,让他,杀了我吧…”江彩枫疼得汗珠子直冒,咬牙恨恨说道。 李落阳双手举起银剑,凤天阙将它拿到手中,冷眸上下打量,突然,她将剑尖指向江彩枫左眼皮上,问道:“落阳,我把她刺瞎,你,会怨我吗?” “公子!”李落阳听完心生恐慌,他不是害怕江彩枫的结局,而是害怕这样的凤天阙,象着了魔,象被鬼附了体。 “李、大哥,你,你认识他,你一早,就认识他,是不是?”江彩枫说着渐失控,哭叫起来,“怪不得你一直不出手救我,你早认识凤天阙是不是?!你觉得他象姐姐,所以任由他折磨我都不顾,是不是?!” “落阳,告诉她,不是!”凤天阙的命令之声说得极缓极轻。 李落阳紧抿下唇,看向江彩枫,看着她眼中的惶恐与不敢置信,他一字一顿说道:“不、是!因、为、你、姐、姐,象、凤、公、子!” “李大哥,你,你说什么?”江彩枫爬向李落阳,满脸泪水,泣不成声而问。 “你姐姐,象凤公子,所以,我才对她好!”李落阳愧疚着,虽然一直以来,他利用着江彩枫姐妹二人,但若眼睁睁让他看着江彩枫受尽非人的折磨,他宁愿给她个痛快。 “哈,”江彩枫傻笑一声,鼻涕糊在唇上,无助又可怜,“姐姐象你的公子,而我象姐姐,原来,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对不起…”李落阳的头沉重低下,他不敢看凤天阙,也不愿再看江彩枫。 “凤天阙!”江彩枫咬着唇挣扎站起身,她走出两步,与凤天阙面对面站着,愤怒的笑道,“你要杀就杀吧,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害怕,不会再讨饶!但你记住,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李落阳!” 凤天阙手中银剑刺出,“啊”的一声惨叫,江彩枫的眼珠子被挑出一个,她只在地上翻腾两下就没了动静。 “等你做得成鬼,再说吧~”凤天阙把血淋淋的剑扔到李落阳脚旁,对几乎傻了的他倦倦而道,“把她救活!” 正在此时,苏双儿三人纵马经过,两个男子都没有向凤天阙看一眼,只有宋芷筠余光扫过的时候,跳下了马。 “你!你怎么这样残忍!”她对李落阳斥声质问,赶紧向江彩枫鼻间一探,她庆幸着松口气,幸好还活着。 “芷筠,勿管闲事!”冥夜梓煜板着脸勒马而道。 “叶煜,苏爷,你们快看!”宋芷筠面对江彩枫的惨状,看向李落阳时更加愤怒。 凤天阙走到李落阳身旁,把剑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然后指到宋芷筠脸前,那颗人眼球吓得后者连退几步,直到苏双儿与冥夜梓煜下马后,宋芷筠才平息下恐慌。 “是我做的!”凤天阙跟着宋芷筠脚步上前,她退多远,凤天阙就跟上多远,“你要打抱不平?你想做,第二个,江彩枫?” “疯子,你是疯子!”宋芷筠哪曾见过这种场面,屈辱与惊惧让她躲到了两个男子身后。 “够了!”苏双儿指一弹,这份劲力怔时让凤天阙虎口渗出血迹,但她依旧没有将剑移开。 苏双儿昨晚已经心灰意冷,现在咫尺面对,以为逝去的情感却再度泛起涟漪,但狠绝的话早说出口了,此时也只能嘴硬到底,“你与江彩枫的恩怨是你们的事,不要依着功夫欺负我们!” “你们?我们?”凤天阙好象听不明白,她眸子里有思索,有迷茫,但突然,她猛地刺向宋芷筠,“不管是谁,想救江彩枫,就得死!” “那就试试看!”苏双儿也赌上了气,单掌迎上,银剑刚接到他掌心就迸裂成三截。 “啪”地一声巨响,凤天阙与苏双儿已经拚了一次真气,她倒退三步,苏双儿退了一小步。 “凤天阙,你练的什么邪功?!”苏双儿拧起眉头,按道理,凤天阙根本拚不过他四成功力,可现在,他与她,相差似乎并不太远了。 凤天阙哪里肯与苏双儿对话,她怕一张口,胸口憋住的血就要喷出来,生生咽下,她十指如剑,腾地而起向苏双儿袭来。 又是一声震耳的轰响,风尘弥漫下,凤天阙与苏双儿单只手臂相接,掌心彼此触连,绵柔的真气在二人身后形成视线可见的圆拱球体,这个球慢慢扩大,直到凤天阙嘴角血迹渗下,二人真气才开始慢慢回收。 “你疯了,还不收手!”苏双儿厉声斥道,他现在不敢突然撤回手掌,他怕一动,凤天阙会受严重的内伤。 凤天阙眼中突闪急切,因为她看到宋芷筠又去抱江彩枫。 “迸”地脆响,凤天阙尽管一直特意相护,但后背的瓦罐还是碎掉,幸而有层包袱兜住,否则炜王爷的骨灰将四洒于地。 眼见着江彩枫被放到马背上,凤天阙知道,不能再被苏双儿拖延时间,她另只手掌慢慢放到自己天灵穴上,然后凝神敛气,在苏双儿的惊恐与不信中,她猛地逆行血脉,喷出一口血后,真气陡然暴涨,苏双儿没来得及加上力量,就被直直震飞到两丈远。 “找死!”凤天阙闪电一样劈向宋芷筠。 “啊~!叶煜救我!” 第二十六章 你情我浓暖冬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冥夜梓煜将宋芷筠拽下马,自己挡在了她身前。凤天阙灌满真气的掌已到,眼见就要直直打到冥夜帝胸膛,四眸相对,他,绝望悲凉,她,凄然怆惶。 重重的闷响,凤天阙将根本来不及收起的掌力转移到了自己胸口,顺着这股力道,她挟起江彩枫,忍着铁锤击打般的痛向远处群山飞去。 “天阙!”苏双儿提气而追。 冥夜梓煜一个倒跌,被宋芷筠赶紧扶住。 “叶煜,你没事吧?”宋芷筠紧张询问时,忽见一身黑衣的李落阳目怀恶意向此处走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宋芷筠不安而问。 李落阳紧攥着双拳,若不是想堂堂正正与这个君主在战场上交锋,他早找机会杀了冥夜帝! 李落阳目光转到凤天阙与苏双儿消失的方向,未再犹豫,他纵身追去,转眼便没了踪迹。 “叶煜,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宋芷筠有些后怕,原来这个黑衣人功夫如此之高。 “天阙受伤了,天阙他,”冥夜梓煜悲痛自语,“他从未,为他自己想过…” “叶煜,你别难过,凤天阙刚才差点儿杀了咱们啊!”宋芷筠摇了一下对方,想让他清醒过来。 “是你,都是因为你!”冥夜梓煜双眼微红斥道,“你为什么要救江彩枫,那个乱党贼女死有余辜,她受伤与否关你什么事?要你好心?让你别管闲事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宋芷筠在冥夜帝逼问下步步后退,她委屈的解释着:“江彩枫虽死有余辜,可自有律法惩治她,凤天阙有什么资格动用私刑,再者,他手段如此残忍,叶煜,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吗?” “恻隐之心?!”冥夜梓煜嘲笑着自己,“我为甚要有恻隐之心,我为了一个不干系的乱党女子,去伤害天阙,可他为了不伤到我,宁愿牺牲自己,我为什么就不曾问,他为何要处置江彩枫,以天阙的性子,必是那个贼女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他才如此行事,可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他颓废的伏到马背上,喃喃低语,“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从来都没有…” “叶煜,你不要这样,”宋芷筠顾不上矜持,她从背后紧紧环住冥夜梓煜的腰,这个男子的背好温暖,让她留恋,她这时有种感觉,如果,他不是君主,她一定也会爱着他!“你不要难过,凤天阙是江湖之人,他与我们不是同一条路,叶煜,难道你身边有我,还不够吗?” “芷筠…”冥夜梓煜回身紧紧搂住这个女子,是呃,他又为何将自己犯下的错全部发泄给对方,宋芷筠,这三个字曾经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眷恋,可是现在,冥夜梓煜深深愧疚,为自己已经消失的爱愧疚,一直以为可以深刻一辈子的情感,在宋芷筠还没回馈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凤天阙携着江彩枫一直来到炜王爷逝去的庙宇,才将手中的人扔到地上。 “天阙,”苏双儿尾随而至,扶上快要撑不住的凤天阙,半搂半搀,他着急的关问道,“你怎样?” 凤天阙轻往外推,眼睛只看着江彩枫。 “天阙,你是要我死了才甘心吗?”苏双儿每看一眼她衣襟上的大片血迹,就心疼到无法忍受。 “你,”凤天阙真气开始从体内迅速撤离,她目光凄婉,看着苏双儿道:“你走吧…” “你铁定想让我死在你面前的话,你就让我走!”苏双儿快要疯了,却不敢发火,他将凤天阙拥入怀,抚着她的背低声恳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天阙,是我撒谎,我那天的确因为曾订过亲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我从河岸回来后,要对你说的却是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捧住凤天阙的脸,苏双儿将这份绝世的凄美刻到最心底,他轻吻下她的唇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怎么可以逆行经脉,怎么可以做出毁掉自己的事,你的心里就真的那样无情,那样麻木,就没有半点对我的怜惜?” 凤天阙身体发软,缓缓摇下头。 苏双儿心一凉,紧接着他恨恨而道,“你就算心里没我,我也会缠你一辈子!” 凤天阙双手攀住苏双儿的颈,使劲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喃喃而语:“井么会没有,双儿,我井么会麻木,井么会无情,如果是那样,我何苦伤心、难过?” 伤感的气氛,在凤天阙一句句笨拙的表达间,苏双儿终忍不住笑出声,他捏着她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呵护之情,“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双儿,这个世间,很多事情,我不懂,”凤天阙说道,“可是我知道,我,”她定定而望苏双儿,“我需要你!” 四个简单的字,却让轻狂一世的男子红了眼睛,他别过脸,压抑住难堪的情绪,再转回头时,懊恼道:“凤天阙,你要敢让我哭出来,我一辈子都饶不了你!”但说完后,他将面前的女子横抱起,二人坐到了庙宇阶前。 “天阙~” “嗯?” “我们以后,寻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盖两间茅屋,我钓鱼,你就象现在一样伴在我旁边,自由自在的,好么?” “好!” 冬日的阳光发着刺眼的白,照在身上有淡淡一层暖意。 “双儿~” “嗯?”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那个女子呢?” “哪个?” “与你订亲的。” “管她作甚!” “你家中长辈,也不管么?” “你才能陪我一辈子!” “双儿~” “嗯?” “永远,别离开我!” “永远也不!” “双儿~” “嗯?” “我想象上次,一样…” “上次,什么?” “树林里,你亲我…” 第二十七章 若是告别,又何讲来日方长 凤天阙由苏双儿口中得知,逆行经脉最大的危害,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智,所以这也是她性情大变的由来之因。 “天阙,”苏双儿看一眼江彩枫道,“她醒了。” 凤天阙将肩上的琴解下,再小心将盛着骨灰与碎罐的包袱放至跟前,她轻言道:“双儿,一会儿,我做什么,你,不要拦!” “好!” “不要怪我残忍!” “不会!”苏双儿微皱眉头,看凤天阙将那些瓦罐碎片拣出,复将灰包好,问道,“可是,你得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什么?” “炜王爷的,骨灰!” “什么?!”苏双儿本来懒散而坐台阶上,闻后蹭然起身,他眼神复杂,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惊异,视线慢慢转到江彩枫处,看那个女子挣扎着爬动,他说道,“是她做的?” 凤天阙点下头。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苏双儿一步步走向江彩枫。 “怕~君主会难过!” 唉… 浅声叹息过后,苏双儿踩住江彩枫的背,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了我!”江彩枫连哭似乎都没了气力,虽然还剩下一只眼睛,却看不到活的希望。 苏双儿不发一语,他单掌抬起,手指带动着五股奇妙绝玄的紫气袭入江彩枫背心位置,随着阵阵嘶裂般的惨叫,江彩枫复晕了过去。 “天阙,这些紫气是止渴的毒液,注入她血脉后,你再怎样处置她,她都不会即刻死去了~”苏双儿淡如风的话语带着轻蔑的残忍。 李落阳于遥远处飞奔赶来,可是他不敢靠近,远远戒备地看着苏双儿。 凤天阙看着那个她带大的孩子,从刑场上救下的幼童已经成人,他噬血般的眸子此刻闪烁着顾虑与疑惑,他在猜度苏双儿的身份?抑或在衡量苏双儿的武功高深。 李落阳,终是不敢上前救江彩枫呃! 凤天阙想,就如同李落阳化身姚统领在京隶属,不敢担着责任将她放走一样。 说到底,再多的选择摆到李落阳面前,他也不会为了别人,牺牲他自己,虽然没有错,但是,终究伤人心! “放、了我,求求你们…”江彩枫醒了过来,她身体疼痛依旧,只是突然间更有精神来承受这些折磨。 炜王爷的凤尾琴前,苏双儿凝神安坐,双手抚上,一曲悲悯的华章从他纤长劲指间婉转流淌。 江边彩云兮,恶毒蛇蝎肠。 枫叶凋零兮,炜王心魂偿! 昔日俊雅郎,今朝凄晃晃。 身将归何兮,靡音慰四方! 一尾忧音过度,苏双儿与凤天阙丈步相望,一个是白衣翩翩的月中公子,一个是冰肌无暇的清冷玉人,或许,这一刻他们都彼此决定,无论要经历怎样惊心动魄的人生,都让他们甘愿携手度过吧。 而随着靡靡之音再度跌荡,江彩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泪水无助流下,她不想再看那个远处的李落阳。他那样喜欢穿黑衣,曾让她和姐姐沉沦着迷,可是现在,江彩枫透过那条颀长的黑影,看到的,只是夜一样的无情与隔阂。 当生与死都让他无视时,余下的爱,只配做践踏了吧。 月斜高挂,迎风送雪。时间对有的人讲,飞梭似箭,对另外一些人,则是命运最后的残酷挽留。 在这终于寂静下来的庙宇外,传来悦耳的铃铛声。 听铃铛晃动的韵律,来的人肯定心悠情闲。只是,铺了一地寂寞的冰冷雪夜,谁,会来到这种荒芜山野,又是谁,还能这般畅怀心悦呢? “郡主小心!”一个听声音就觉清爽的女子沉声提醒。 “莫律,真应该让你哥留在我身边,省得我耳朵长茧!”被称作郡主的少女笑声天真活泼,在夜里听来,竟觉有溪水流进心田般琳琅,但紧接,郡主的声音转惊恐,她从毛驴背上飞到莫律的高大坐骑上,颤抖道,“莫律,我,我踩到一只人脚!” “胆小鬼!”莫律带着蔑视的语气说道。 “莫律!”郡主调皮闹道,“你胆子大,你过去看看!” “看就看!又能有什么…”莫律的沉稳很快被眼前四零八散的一具女尸打破,她飞快地冲到旁边捂腹而吐。 “亏你还吹牛老江湖,真是的…”月光下的郡主与莫律均做年青公子装扮,但她们罕见的美貌面孔却彰显着一眼就能被识别的少女朝气。郡主看着尸体虽然也不舒坦,却只是皱皱眉头,她更疑惑的是,不远处的庙宇中有火光,显然里面有人。 会是谁呢? “莫律,你吐完没有,一会儿煜哥哥他们都要追上咱们来了!”郡主不满的控诉说道,“对了,要不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煜哥哥吧,免得煜哥哥看到尸体害怕!” “煜哥哥,煜哥哥,你就知道煜哥哥,你莫不是要与宋小姐抢那个位置?”莫律眼光躲避着地上零碎尸骨,只觉此处令她毛骨悚然。 “我才不稀罕什么皇后呢!”郡主娇嗔着说完,突然一吐舌头,觉得自己嗓门儿太高了,顾忌的看看庙宇处,并不见有人出来,她压低声音继续道,“要不是为了保护煜哥哥,我才不会让莫严跟着他们呢,宋芷筠,哼,算她好命!”“大家能在途中遇到,就是有缘,郡主,宋小姐毕竟是左相千金,咱们还是要照顾些的!”莫律说道。 “还不够照顾啊,留个没用的陪着我,还要我怎样照顾啊!”郡主翻下眼球儿,憋着笑说道。 莫律浅哼一声,说道:“有本事连我也轰走啊?” 郡主撅下嘴,说道:“你以为我真怕吗?我们好歹是同门师姐妹,我不过比你晚入门几天而已!” 莫律表情更加不耻,回道:“什么而已,我看是老王爷的面子而已,不然师傅会收你?!再说,要不是你闹腾没完,师傅也不会离开容城!” “才不是我闹的!”郡主显然有些急了,声音带着哽咽道,“我留他还来不及,怎会想他走?我就是想知道,我堂堂郡主身份,到底哪点配不上他?” “唉,”莫律也不愿意说得太过,劝道,“师傅游云散鹤,哪里受你们官家拘束,冥夜老王爷现在已经够烦心了,我劝郡主还是赶紧回容城吧,明城千里迢迢的,万一有个什么…” “我不听,别说了!”郡主不悦道,“他躲我我不怪,但我要去找他,也是我的事!” “他是师,你是徒,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莫律为难道。 “别与我说这些没用的!”郡主一摆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女徒,哪个心里不记挂着他,哪一个不盼望着一生一世跟着他!” “郡主!”莫律有些哑然。 “哼,我也不以身份压你们,莫律,你明着是我护卫,但咱们毕竟相处多年,他到底心归谁,咱们光明正大的争!”郡主说着翻身上了那头打扮花哨的小毛驴,一抖缰绳道,“我就不信,他能躲我到天涯海角,他无论躲到哪里,明城是他的家,他总会回去的!”。 “嗳呀,郡主,等等我!”莫律无可奈何的尾随着向庙宇而去。 第二十八章 开天辟地,三神由来 “双儿,我好些了,你休息一会儿。”凤天阙带着一丝倦意说道。 “来,”苏双儿将凤天阙揽到怀中,抱着这清冷的身体,他心里顿时安然,曾经孤寂许久的心,此刻被相依相伴填得满满。 为了治愈凤天阙被逆行真气所伤的身体,苏双儿已经为她连续输了一个时辰的真气,现在他倒没什么,凤天阙初卸邪性,只能暂同一个平凡俗身,得从基础的功力开始修炼了。“双儿,”她声音极轻,让男子恨不能狠狠抓紧,将她蹂躏粉碎揉到骨血中,“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我喜欢!”霸道和狂放似乎是苏双儿特有的脾性。 “我希望,你永远喜欢。”凤天阙的眸子带着雪一样的纯洁。 轻轻的一个吻,苏双儿几近沉迷,他说道,“天阙,你是凤凰神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你是生司神勾勒天地时所创造的精灵,你是令冥神都嫉妒恨不能抢夺的仙子!” “你说的,我不懂~” “生司神,司管天地间的风调雨顺,相传在很久以前,是他将天地撑离!日与月本是一对夫妻,因为对他不服气,所以他以生生世世隔离的结局来惩治他们!”苏双儿的声音在柴火噼啪中更添诱惑,引得凤天阙轻吻上他唇,才能抑制住心的驿动。 “天阙,有人来了,你别诱惑我,我会难受!”苏双儿说完,使劲蹭了蹭怀里的冰雪女子,用他的强烈反应来向对方抗议。 “那,冥神,是地府之神?”凤天阙脸红微垂,岔开心跳的话题而问。 苏双儿摩挲着对方的颈,轻啄浅尝一下说道:“是呃,他掌控地府,因为爱着凤凰神,所以甘愿在凤凰界外盘踞千万年,与凤凰神一同守着那块镌刻世人姻缘际会的凤凰磐石!” “凤凰、磐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几个字,凤天阙有些迷茫与痴意。 “呵呵,”苏双儿低笑两声,解释道,“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竟然不知道这些市井街坊都津津乐道的天地传闻,凤凰神一直是皇族供奉的神祗,她掌管人间姻缘际会,打个比方,你,与我能相遇的缘份,都是刻在际会簿上的,都在凤凰神的管辖职责内。”他说着突然也有些痴绵之意,“凤凰神座下的磐石,也叫三生石,相传只有三生三世夫妻之缘的人,名字才会被刻其上,天阙,我真的希望,我与你,能有幸被三生石选中,你,明白我的心吗?” “三生三世…”凤天阙一抹轻笑挂到唇旁。 “我的天阙…”苏双儿深深吻住眼前的绝世芳华,他边亲吻,一边软语轻柔道,“天阙,你是我的,别说三生三世,你永生永世都是我苏双儿的,永远是,我的天阙,天阙…” 庙门被推开时,苏双儿与凤天阙已经从缠绵中分开,带着依依不舍的眼眸,二人视线转向门口两个明显女扮男装的人。 “师、师傅…”莫律傻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师傅!”公子装扮的郡主带着外夜的凉意扑了过来,一头扎进盘膝而坐的苏双儿怀里,她抬起含泪的眸,可怜无辜道,“我总算找到你了…”一句话后,就是卡在喉咙中的千言万语。 “嗯!!”莫律轻咳一声,提醒还有外人在,郡主脸稍红离开轻笑的苏双儿怀抱,不好意思问道,“师傅,他,是哪家公子啊?” 凤天阙冷眼一扫,她那种清冷的出尘之姿,立时让这两个女子挪不开眼,但奇怪的是,并不知道凤天阙是女子身份的郡主和莫律,不自觉同时对凤天阙产生一种敌意。 “他是谁,师傅?”莫律走进来,坐到苏双儿旁边问道。 苏双儿始终不言一语,表面上维持着他无羁的轻屑,但包括凤天阙,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多么的不自在,因为他早明白,莫律喜欢他,郡主也喜欢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虽然苏双儿不在意那些世俗伦理,但面对女子执着的追求,尤其是眼前容城之主冥夜老王爷的独女,他也只能躲着。 “师傅,他到底是谁?”郡主轻撅着粉唇再次相问。 “路人!”苏双儿抿唇一笑,想敷衍而过,但他视线对上凤天阙时,才发现自己犯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有些害怕,不敢看对方那种受伤与不相信的目光。 刚才还是甜言蜜语的呵护宠溺,刚才还是永生永世的执着誓言,转眼,却已经是风雪夜的甲乙丙丁。 心里的沉沉叹息,带着隐约的自卑与伤心,只有凤天阙自己听得见。 “我叫冥夜梓灵!”郡主扬起阳光般笑容的脸,火光映射下,她的俏脸十分引人注目。 “我叫莫律!”声音有些冷,象是时刻戒备别人般,莫律很少有笑容。 两个女子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得到回应,凤天阙起身走向庙门旁的窗,她现在功力极浅,透过缝隙看到又有三骑过来后,好象才能听到雪面的“吱压”声。 庙门打开一扇,郡主叫了声“煜哥哥”后,莫律的那声“大哥”也叫出口。 冥夜梓煜与一个魁梧的紫袍少年刚应完,前者就向凤天阙一大步奔了过去,他抓住对方的手,边揉搓相握边说道:“天阙,冻死我了!” “来!”凤天阙承认,她对这个君主始终有份说不清的关心,似乎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她就会让他靠近。 到了火堆旁,凤天阙仍旧用双手为冥夜梓煜暖着,在外人看来,两个男子这种姿态的确很奇怪。苏双儿一脸阴沉可怕,宋芷筠也不好过,她忍着气坐到冥夜梓煜旁边,压下火气轻咳了一下。 “呃,”冥夜梓煜仍让自己双手与凤天阙相握,他嘴上招呼着紫袍少年,“莫严,快过来烤火!苏爷,你也在啊!咦,梓灵,莫律,你们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呵呵…” 管你们咧! 冥夜梓煜心里如是想。 莫言身材拓跋,英俊异常,两抹冷眉再配上闪闪璀烁的星目,为他俊雅的脸庞凭添了几分硬朗,看那双紧抿的唇角,就知道他素日不苟言笑。他并未如冥夜帝所言,而是先向苏双儿深深叩拜道,“参见师傅!” 莫言的规矩得到了苏双儿不悦的拧眉。郡主娇笑一声嗔怪道:“真是个木头疙瘩,不知道师傅最讨厌这些了吗?快过来烤火吧。” 莫言稍一挑唇角,并不在意模样,奇怪的是,他本想坐到自己妹妹莫律身旁,但看了一眼清雅淡然的凤天阙后,他竟犹豫一下,越过莫律,再越过郡主,然后从苏双儿身后绕过,坐到了凤天阙的另一旁,与冥夜梓煜一边一个,将凤天阙围伴起。 “在下莫言!” “凤天阙!” 两个人相互简洁的自报家门后,更让周围萦荡起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 “外面尸体是你做的?”莫言不在意语气相问。 “是!” “好,我喜欢!”莫言拿着根树枝挑下柴火堆,“我认得那颗头颅,她叫江彩枫!” “她不是好人!” “当然!”莫言看着被燃着的枝端,带着往昔的回忆诉说道,“她罪有应得!” 凤天阙清眸看着对方,莫言的笑容极淡,一个不经意,从这个少年身上就再找不到开心的痕迹,他也看向凤天阙,挤下眼睛说道:“她活该!” “哥哥!” “莫言!” 叫哥哥的当然是莫律,后面称唤的人则各有复杂情绪,有奇怪讶异的,如郡主与宋芷筠,有愤恨目光的,如苏双儿与冥夜帝! 熟识莫言的人谁不知道,从小到大,笑容在他面上的呈现,加起来绝没有超过十次,更别提,挤眉弄眼! 第二十九章 苍凉道,心思各明了 一夜很快过去,白天上路,七人五骑。 冥夜梓煜非要与凤天阙在一起,宋芷筠只好与莫律合乘,郡主依旧骑着毛驴,剩下的苏双儿、莫言则各骑一匹马,好歹凑合着向下一个城郡赶。 “天阙,你这个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啊?”冥夜梓煜将下巴担到凤天阙肩上,不满的相问。 琴被苏双儿背着,炜王爷骨灰包裹着放置到他们现在骑下的马腹褡中,凤天阙哪里肯告诉他实情,只能敷衍道:“旧人物。” “旧人,旧人,”冥夜梓煜更加不满,他在对方耳边嘟囔道,“你哪里来这多旧人!”突然,马蹄一颠簸,冥夜梓煜牢牢搂紧凤天阙的腰,继续咬耳道,“你下次要是再敢伤自己,我绝不饶你!” 这些暧昧不清的话语苏双儿都听得清,但他昨晚一句“路人”,让凤天阙已经对他生出疏离之隙,此刻他看对方与冥夜帝亲昵,心下也赌开了气,再者三个徒弟都跟着,他只能横耳仔细听着,却不愿意表露那份嫉妒。 “凤公子,”莫言提马跟上,在冥夜帝强烈的反感表情下与凤天阙说道,“以前可到过明城?” “没有。”凤天阙冷清清而回。 “明城是个好地方。”莫言说道,“到时公子若有时间,在下可以陪公子转转。” “好!”凤天阙稍一欠颌回道。 “好什么好!”冥夜梓煜左手轻环凤天阙腰际,右手抖下缰绳,赶上苏双儿时,他不满道,“麻烦你看好你的徒弟!” 苏双儿对莫言的过度热情也有些恼火,但他不好发作,只瞪了凤天阙一眼,没好气儿说了一句:“兔儿爷!” “呵呵…”郡主的小毛驴步伐倒不慢,她笑着说道:“师傅,到了明城以后,你也陪我转转好吗?” “嗯~再说~”苏双儿忌讳的看一眼凤天阙,不想再让她起任何误会。 “我不要再说,师傅,你答应陪我!”郡主带着撒娇的意味说道,“要不,我现在就和你骑一匹马!” 苏双儿轻一笑,未再言语。 郡主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引得莫律带着醋意冷嗤一声。 宋芷筠的目光始终追着冥夜梓煜,她看到他开心,看到那种欣喜到心底的欢乐后,才发现这个与她从小结伴长大的男子,竟然有些陌生了。 或者说,他不再属于她了。 一行人虽然各自怀着心绪,路上倒也是开怀畅谈,笑语不断。尤其郡主,简直是从笼子里放出的鸟儿,绕着苏双儿叽喳不停。 天下好酒出枊巷,柳巷正在贡中央。头一句好理解,第二句的“贡”字,指的是贡县。贡县无论烧刀子或米酒都是出了名的,曾有百姓相传,就连上界三神,也会禁不住馋瘾,时常化身布衣平民到这里讨酒喝。所以贡县的百姓无论遇到投店问路的,或者是讨饭乞儿,都会不吝啬的施舍米酒,以积生德。 进了贡县的界,就已经闻到了酒香,郡主此时才好奇相问:“师傅,您的葫芦呢?” “扔了!” “扔了?”郡主一脸不解,紧接着她打趣道,“师傅,难不成您戒酒了?” 除了凤天阙与莫言,众人皆笑。 苏双儿唇角邪挑,他没看郡主,直盯着凤天阙认真道:“的确,戒了!” 郡主与莫律面面相觑,后者嘀咕而道:“您若戒酒,我还真怀疑您是不是师傅了。” “世上没有打不破的例!”莫言轻声而道,也看向凤天阙,“您说是么,凤公子?” 凤天阙刚面向莫言,就被冥夜梓煜没好气的将她脸掰回,他对莫言道:“你中了什么邪性?!离我们远点儿!天阙,别理他!” 莫言仍旧不生气,看着凤天阙与冥夜梓煜的坐骑越过他向前,他只是不紧不慢尾随其后。 几人于贡县下了马,寻了家酒肆,店里几个伙计将马牵至后院,众人这才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内歇了下来。 离傍晚还早,酒楼内无几个客人,临窗的街上倒是热闹,叫卖吆喝的此起彼伏,完全一副盛世太平模样。 “汀郡被李氏乱党屠戮,怎的这里没得消息?”郡主奇怪而问。 “大概还没传过来,贼寇就都被剿灭了吧!”莫律说道。 “对了师傅,”郡主又问,“你们从汀郡过来时,那些乱党还活着吗?” 苏双儿摇下头。 莫律接口而道:“那些人死得甚为蹊跷,各个伤在喉咙处,一招毙命,师傅从不爱管这等闲事,那他们是谁杀的呢?” 此时伙计敲门进来,先端上几碟腌菜,将一坛封着的酒罐放下,然后放低眼帘而道:“几位客官,这是咱们店里的老规矩,奉送四碟小菜,一壶米酒,但不知客官们还要点些什么,咱们这里的牛肉是今儿刚宰的,新鲜着呢。” “那就来两盘,”莫言说道。 “是,”伙计本来一直垂头哈着腰,此时想问还需添置什么时,眼睛扫过几个人,不由傻在那儿。虽然贡县也是富庶之地,客商往来汇聚的,但自认见过世面的伙计还是被眼前一个个的天姿容颜给震呆了。 “客官,你,你们都是天上的仙吗?”伙计视线扫到凤天阙时,更是张大了嘴,鼻血口水齐流也不知觉。 “快上菜,在这嚼什么!”冥夜梓煜横踢出一脚,蹬到小伙计时,又说道,“再拣两个好的菜上,啰嗦??br>  “是,是…” 伙计大红着脸,在众人的哄笑中退了出去。 莫言给每个人面前的碗中都倒了米酒,说道:“凤公子,喝些解解乏吧,这里的米酒还不错,晚上咱们再去柳巷,那儿的烧刀子可是出了名的好!” “我也要去!”郡主说道。 “你就算了,”莫言说道,“不止你,宋小姐与莫律也不能去。” “为什么?!”三个女子同时问道。 苏双儿哼笑一声,懒散声音而道:“之所以叫柳巷,是因为它不止烧刀子有名,难不成,”他凑到郡主脸前,“你们也要陪我们爷们儿几个去逛那花柳之地?!” “呸、呸、呸…”郡主脸颊泛红,小声不满道,“那种勾槛,能有什么好女子!” “那可不一定~”莫言不阴不阳的说着,引得莫律狠狠瞪他一眼。 宋芷筠本来面上淡淡的,突然说道:“怕什么,反正我现在人前也是个公子,既然出来了,自然是哪里都要见见的。” “宋小姐说的是,”莫律偷瞄一眼苏双儿,见对方视线正好扫过来,不由脸稍红道,“我也是不怕的,我陪宋小姐,不,是宋公子去。” “还有我呢!”郡主插腰站起,往后一甩发髻的系带,潇洒姿态道,“律公子、宋公子都敢去,我梓灵公子自然是舍命相陪,怎有畏缩之理?!” “胡闹,”苏双儿一把将她拽回座上,敲了一下她脑门儿道,“愿意去就去,哪来的什么舍命之说!” “嘻嘻…”郡主向苏双儿吐了吐舌头,鬼脸一做,众人又都乐起来。 只有凤天阙好象独矗的冰山,周围再热闹,于她也无关。桌子下,冥夜梓煜将手悄悄伸过来,与她相握。 轻攥四下,冥夜梓煜对着凤天阙微一笑,心里道:天阙,有我! 回报浅妍,凤天阙稍点下头。 刹时天颜绝芳华,只听“当啷”一声,莫言心慌意乱,手中酒碗打翻在桌子上。 第三十章 草木皆兵,时节如流 烟花、柳巷,单独听来本就充满臆想的美妙,合闻则更令人皆知其义。但贡县的柳巷同别处不一样,这里的妓院让外地人更感兴趣的是烧刀子酒。 妓院以酿酒闻名,自然令谁都会忍不住心痒来此探看。 柳巷很早以前的确是个夹道小巷,但由于这里生意极好,所以道路早就拓宽,现在算是贡县最繁华熙攘之地了。 夜色一上,街道两旁的灯笼就已高挂,门口招揽生意的姑娘们各个手中托着酒盘,请路过的客人先嗅一下,然后再迎宾入门,单看这点,柳巷的妓院倒别有一番雅意。 苏双儿一行七人挑了中间最大的一座“品味”院,随着客流到了大堂,通往二楼的两段阶梯平行矗立眼前,入目下酒客就有百人之多。 “几位公子,”招呼过来的管事姑娘脂粉薄施,虽然眉目平常,但越看越觉有一种别致韵味。看到苏双儿时,她忍不住精神一恍,但很快,她笑道,“几位公子可真是好相貌,咱们这儿正好还有一间大些的包房,只是贵些,不知…” 这稍一打哽的功夫,莫言已经递上一张银票,管事姑娘拿过来一瞅,立即欢颜道:“几位请上楼,十五号即是!” 从初一到三十,是每间包房的代号。 十五号居高临下时,能将整个一层大厅看得极清。 伺候酒水的姑娘有四人,在圆桌上摆好七壶酒后,左首那个笑着介绍道:“诸位公子,咱们品味院的烧刀子可是柳巷最有名的,来咱们这儿的老客都知道,凡入院的客人,烧刀子都是免费提供的,虽说这酒不值钱,但情义无价,咱们姐妹四个会在外间听候,一会儿子各位若觉得咱们这儿的姑娘好,或者乐舞入眼,就打发个赏钱给咱们。” “伶牙俐嘴!”郡主看苏双儿一直对着这个姑娘笑,于是不乐意道。 “退下吧,有事叫你们!”莫言冷声而辞。 “公子们自便!”四个姑娘喜意盈盈掩门而出。 冥夜梓煜打开巨大的窗子,将凤天阙拉到身旁,二人临窗向下看,他说道:“天阙,我从前未踏出过上京城,曾经想过无数次外面的样子,因为向往,所以常瞒着太后出宫玩乐,呵呵,现在回想从前行径,不免可笑…,天下,哪里尽如上京的太平呃!” “有乐,有苦,才是天下!”苏双儿站到凤天阙另一侧,懒散声音而言,他向凤天阙邪魅一笑,看到对方脸微红后,才满意的回桌边落座。 宋芷筠虽然早坐在桌前,却是最不知道自己应该处在哪里的人,郡主有苏爷,冥夜帝有凤天阙,就是莫律,好歹也有她哥哥莫言,七人三对独余她,宋芷筠有些落寞的拿起酒壶,未斟酒,竟要对着壶嘴灌下口。 “独饮多无趣,”对面的苏双儿将宋芷筠酒壶拿下,彼此各斟一杯后,他当先拿起酒杯道,“身在江湖,理当及时行乐,来,我陪你。” 宋芷筠有些惊讶,其实她与苏双儿并未交谈过多,他的身份在她看来也极为神秘,冥夜帝待他如友,如师,且他还是郡主的师傅。宋芷筠见对方已经饮下,她也端起了酒杯,只是浅酌一口后,立即被那股冲辣呛得咳嗽起来。 “芷筠,慢些喝,”冥夜梓煜回头笑着说道,“烧刀子可与米酒不同,着实烈得狠!”说完,他继续与凤天阙向一层舞池而望。 宋芷筠眼眶有些发红,极力抑制,将剩下的酒全部饮空才放下酒杯。看着冥夜帝与凤天阙相依相偎的和谐之景,她的委屈无从而发。若是与女子相争,她尚能使些手段,可是与“男子”争爱,她顿感无能为力。 亏她自认才德兼备,亏她自以为花容月貌,现在看来,连个“男人”都比不上。 “有些路,本就不同寻常,”苏双儿意有所指的沉声而道,接着,他又饮一杯,眸中的那份孤独,瞬时能冷却周围一切喧闹。 苏双儿,到底是谁?又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征服此般完美的男子?宋芷筠的好奇暂时替代了郁结的愁肠。 随着一楼鼓点疾起,舞娘们开始欢快而跳,她们此时演绎的似乎是一个酿酒的过程,整个曲风欢快淋漓,当其中突然亮起笙管乐时,舞娘们从早放置在池中央的巨缸中舀起酒,鱼贯而入酒桌,分别向客人们敬起了酒。 当然,凡是喝下的,都得向舞娘的空碗里扔下金银财物。 “有意思!”莫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站到了凤天阙身旁。 另一侧的冥夜梓煜脸拉下来,他拽着凤天阙坐到桌旁,自己恰好挨着宋芷筠。 苏双儿见莫言又要挤过来坐,赶紧不动声色一拉凳子,紧挨上凤天阙。郡主是铁了心要粘着他的,所以苏双儿刚挪了一寸地方,她也跟着挪动一寸。 “哥哥!”莫律摇了下头,无奈的招呼道。 莫言刚坐下,莫律就轻声提醒道:“哥哥,你这两日约束下自己吧!” 轻“咝”一口气儿,莫言不解而视。 莫律面上不自在的飞速看一眼凤天阙,莫言这时脸才现出讪讪的尴尬之色。 “来,”冥夜梓煜为凤天阙和他自己倒上酒,然后举杯说道,“此时没有外人,咱们这一路也算同甘共苦的患难之交了,为这份缘,为这份情,咱们共饮此杯!”“共饮此杯!” …… 当所有人都一仰脖喝下时,凤天阙却拿着酒杯开始作难。 她可是二百多年没有吃过喝过什么东西了。 “我替你!”苏双儿不由分说,将杯子拿过饮下,然后递回凤天阙。 “苏双儿!!”冥夜梓煜恼怒的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生得什么气。 苏双儿斜睨一眼,“何事?” “天阙的酒,一会儿我代饮即可!”说完,冥夜梓煜防备模样再挨近凤天阙一些。 宋芷筠心凉似冰,微侧过脸,将即将涌出的泪水硬生生迫回。 “烧刀子可不比宫中御酿~”莫言平淡淡的一句话,让冥夜梓煜有种被轻视的怒火。 “这,就是酒?”凤天阙突然出声相问,她环视一下周围六人,期待着别人的答案。 每个人都点了下头,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发出惊异与疑惑。 在这世上最穷苦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酒! 凤天阙拿起酒杯,闻了一下,说道:“谁也不必,替我!”她倒出一杯,浅嗅浅尝,然后舌尖轻抵下上唇,摇头道:“不好,又苦又涩!” “师傅,您不是戒酒了?”郡主见苏双儿尾随着凤天阙兴起再斟,于是悄声相问。 “双儿,”凤天阙说道,“以后,你都不要喝了!” 苏双儿的杯子都到了嘴边,赶紧又老实放下,回道:“好!” “师傅!!”郡主与莫律同时出口,两双眼睛紧接带着嫉妒转向凤天阙。 “外头的姑娘!”莫言将这种诡异气氛打破,门被推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面带笑容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打赏!”莫言两个金块子扔过去,那姑娘赶紧接住作揖道,“谢谢公子!” 莫言摆了下手,姑娘复又掩门离开。 但这一过程下来,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形已经消逝殆尽。 “当!”包间的门响了一下。 平常人敲门,一般会叩两下至三下,只轻脆敲一声的,很少有。 “阿乔,进来!”苏双儿沉声道。 进来的女子正是初始迎进众人的管事姑娘,此时她一脸肃静,未抬头,只对苏双儿揖礼禀道:“苏爷,人都来了!” “好!” “县爷问何时起程?” “立刻!” “是!” 阿乔离开时,也未再抬过一次眼眸。 “君主,咱们从现在起,必须快马加鞭赶路了!”苏双儿一脸慎重站起身。 “苏爷,这,是哪一出儿?”冥夜梓煜问道。 “鲁城,已经沦陷!”苏双儿说道,他转而看向郡主道,“你以为老王爷会疏忽到让你偷跑出来?容城马上就要成为太后与李落阳决战之地,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章 铮鸣烈,多少英雄能白头 鲁城大部城池被李氏乱党占据,城主刘盛派出数队人马连夜向都城外突围,但均被李落阳手下第一员大将鲜兴设埋伏杀。向阳郡整个郡池被焚毁,砖瓦不剩!鹿县、离烟郡、奉县、秦阳郡四地战况最为惨烈,几乎被乱党屠城,手无寸铁的百姓很多已经不再信任李氏,但朝廷主要兵力在容城堰河界就驻扎下来,根本无度过堰河之意,一时间民怨起,死里逃生的百姓向南过不来,向北是自寻死路。苍茫大地殍尸遍野,蔼蔼众生苦不堪言! 鲜兴率十万乱党铁桶般围住鲁都城,刘盛在城墙头亲自将劝降书射回城外李氏主旗杆之上,并喝令城内五千刘家兵严守,以死捍卫锦瑟王朝尊严! 日后史书记载这一页时,就有刘盛执宝剑自刎于城墙之上的画像,以纪念这位铁气铮铮的汉子。 后话不提,且只说宋太后自入宫,由一介妃嫔到权倾朝野的皇太后,可说享尽繁华太平,荣极一时!后宫谋略,她自信不输于任何朝官,但论起行军打仗,兵法之策,这个眼界高于一切的女人终于撑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病倒在榻。 左相宋明通最得力的两个部下丘殊彦、王嘉已经率兵到达容城,协助老王爷冥夜弘作战,现在他既要统兵调配,又要不停歇的进宫慰太后安,两头都是焦额难顾。 原上京城守宋明达已经被刺身亡,所以整个京城的防守现都暂交付于京隶属统领路文方。当所有人都为路文方捏把汗或者想看他的笑话时,这个五尺身材的文臣却象个顶天立地的巨汉站到城墙顶,他拔剑高喝:“为了王朝的平安,为了锦瑟的尊严,为了皇上,我路文方在此发誓,城在我在,城破我先亡!” “锦瑟的子民,请你们拿起身边的刀斧,象守卫你们自己的亲人一样,守卫我们的上京!” “国破家不在,锦瑟的子民,我路文方一定会象守住自己一样守住锦瑟,会象守住自己一样守住你们的家园!” “誓死效忠锦瑟!” “誓死保卫王朝!” 随着路文方一声声的高喝,成千上万的兵丁开始沸腾,上京内的百姓各个头系红带,腰挎砍刀、石斧,男子自发上城墙守卫,女子壮些的也拿起了武器,弱些的就为兵丁支起大锅熬粥送饭。 “誓死效忠锦瑟!” “誓诛叛党李落阳!” “保卫皇廷!” 震耳欲聋的怒吼象沉睡已久的狮子发威,声声憾动人心,直让病榻上的宋太后猛然坐起,泪流满面。 “先皇~” 所有的自责与恐惧,无依无靠的半生执着,都在这一声带着追忆的“先皇”中发泄而出。 就在烽火即将在容城、上京燃起的时刻,冥夜帝、苏双儿一行人终于日逐夜赶的到了明都城。 淑太妃身着盔甲,英气不输壮年男儿,率亲兵迎出城外二十里,见到冥夜帝时,她泪盈满眶,一句“皇上”噎在喉,而冥夜帝则在众目睽睽下,出人意料地下马跪拜。 “参见太妃!!” “皇上!!” 携手入城!锦瑟皇族陵墓设在明城,冥夜帝随着淑太妃先于凤凰神庙内上香行叩拜大礼,再祭祖祀,一切仪式完结后,苏双儿这才陪着冥夜帝进了淑太妃安排下的议事宫殿。 凤天阙一行人是不得进的,气候温暖,五个人两三结团的在园子中欣赏景色。明都城的宫殿极有特色,虽然殿台楼阁也均为四角,但每个伸出的角都是雕刻成鬼头状。 “锦瑟王朝成立之前,冥、鲁、龙三国鼎立,”莫言与凤天阙身旁解释着,“这个都城从前是旧冥国的朝都,”他比划着“冥”那个字,等凤天阙点头表示明白后,他继续道,“冥国一向以骁勇善战闻名,所以他们以鬼面为符,镶嵌在居舍四角,以示勇敢和对死神的不惧,到锦瑟王朝成立,这种习俗仍旧被保留下来!” “冥、鲁、龙国?”凤天阙喃喃重复着。 见对方有兴趣,莫言似乎受到鼓舞,赶紧阐释道:“旧鲁国就是现在的鲁城,龙国则分其二,旧龙国的朝都就是现在的上京,其余范围则划归为现在的容城势力!” 凤天阙点下头,表示明白。 “不过奇怪,怎的没见炜王爷?”莫言捏挲着下巴思索道。 凤天阙身体一晃,霎时间心中隐疼!她自下了马,就将王爷的骨灰紧背在肩,看着明亮亮的宫殿,那个离世的男子亲母就在那里面议事,可是,可是… “凤公子?”莫言关切询问。 “我没事。”凤天阙淡淡而言。 远处郡主、宋芷筠与莫律三人在亭中嬉笑,凤天阙更显落寞,她问道:“你是双儿的,徒弟?” 莫言应道:“是,从小便跟了师傅!他,无所不能…”提到苏双儿,莫言面上是由衷的佩服之色。 “对了,凤公子,您是怎么与家师相交的?”莫言问完,有些尴尬的补充道,“师傅脾气怪异,这多年了,我从未见他有过朋友!” “双儿,他与我…”凤天阙想到在山里的庙宇中,苏双儿说她是他的路人,现在念及,心仍觉凉,“他与我,不是朋友,是路人!” “哦,呵呵…”莫言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破这种黯然的气氛。亭子里,郡主不耻颜色道:“莫律,你看你哥哥,又不是过年,总冲凤天阙那个男人傻笑什么?!” 莫律一撇嘴,没有言语。 宋芷筠凄凉声音道:“凤天阙,人中龙凤,又有谁能够抵挡他的魅力?唉…” “宋小姐叹的哪门子气?!”郡主说道,“我最厌恶这种不男不女的,好好的师傅、皇帝哥哥和莫大哥,都跟中了邪一般,我看呀,这人肯定有鬼,咱们可不能由着凤天阙在皇室中胡来!” 莫律低声劝道:“郡主,算了,我看凤公子也没啥,不过我哥哥确是奇怪,至于皇上,听说,他在宫里,就喜欢男人的…”说到此,她突然意识到宋芷筠在场,不由缩没了声音。 “不会说话!”郡主嗔怪道。 宋芷筠苦笑一下,坐到亭栏边说道:“莫律没说错,在宫里,皇上是与他的武师傅凤落摇不清不楚,从前我也不信,虽然凤落摇自裁身亡了,但皇上对他的孪生兄弟凤天阙,呵护到骨子里的那种感觉,我能体会到!” “原来是这样,”郡主看了远处的凤天阙一眼,问道,“他们两兄弟长得像吗?” “一模一样!难分彼此!” “啧、啧…”莫律不相信的摇下头,感慨道,“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般出色的两兄弟,奇人,奇人呃…” “模样好顶什么用?”郡主生气道,“专门勾引男人,生到勾槛里算了!” “郡主!别说这种话!”莫律责怪道。 郡主一撅嘴,虽然不服,却知道到底那些不是女孩儿家应讲的,没再还口。 “呵呵,”宋芷筠眼眶一红,赶紧迎向风,待吹干这份凄苦后,她说道,“不管他勾不勾引男人,反正,他比咱们女子都要强,要不然,皇上也不会不待见我一眼,呵呵,要不然~,苏爷也不会不顾郡主,还有,莫大哥…” 本是自嘲的笑,却连带了旁边的两个女子。三人一时间寂静下来,说不出的烦燥情绪在亭子内外流淌扩散。 凤天阙的功力早恢复,所以亭子里面那三个女子的话她能清楚听到,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未奢望过别人对她好,自然也不会想得到理解与信任!在意苏双儿怎样,还不是一句“路人”便定下彼此的关系,在意冥夜帝又怎样,京隶属内,他那样无情的将她抛弃! 凤天阙有些失神,以至肩头落了一片绿叶,她也未察觉,莫言如痴了般,为她轻抚掉。 明都城冬季如春,所以四处均是无限生命气息的花草鱼虫。 “不管什么悲伤,有来的,有去的,相遇或错过,都是生命轮回的缘!”又有一片叶飘落,莫言轻捻住,不知道在自语,还是特意说给凤天阙听。 “明年长出,已经不是,这一片了…”凤天阙说着,手指抚向莫言手中的树叶,眉目凄美如梦,她冰肌雪肤的容颜,是上天怎样精心的勾勒呃!莫言望着凤天阙,不禁再度痴迷。 第二章 阙阙情,千转柔肠化成空 凤天阙被安排到驿馆入住,一连三天,她没有见到苏双儿,也没有见到冥夜帝。这两个男子,仿佛突兀消失一般。 “凤公子,我陪你转转去吧。”莫言敲门,在外轻声道。 “莫言,”凤天阙将门轻启,“他们,还回来吗?” “谁?”莫言问道,“皇上和苏爷?” 凤天阙轻“嗯”一声。 莫言说道:“怎么会不回来,鲁城已经守不住了,刘盛被困在都城内,太后也凤体有恙,皇上必定是与淑太妃商议行军之策!” “苏双儿,为何不回来?”凤天阙微垂着眼帘,声音极低缓,却执着而问。 莫言心里升起一股异漾,他克制着突如其来的冲动,他是多么愿意象君主一样,与眼前清冷的人儿粘腻在一起,可是,他不能,无论是身份,或者是同为男子之隔,都让他紧紧控制不敢去做! “师傅他,身玄社稷重责,自是更不能回来!”莫言解释道。 “他,又不是君主!”凤天阙轻言而道,淡淡的嗔意中含着几丝抱怨。 莫言放在门框上的手掌,因为使劲骨节都开始发白,他尽量平复着澎湃的心绪,耐心道:“师傅是凤凰神后裔,虽不是君主,却是锦瑟存在之根!” “凤凰神,后裔?!”凤天阙眉头轻皱,抬起双眸不解而问。 “哥哥!!”莫律从旁赶来,她满面不悦,口气凝重道,“哥哥当真糊涂了,师傅的事情岂能向外人乱讲!” 莫言刚刚飞速而来的迷失情感此刻全部因为惊醒而逝,他重重捶下门框,一句话未留转头而走。 莫律看她哥哥身影不见,这才对门口而立的凤天阙冷声道:“凤公子,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 “以后离我哥哥远一些!”莫律说完离去。 宋芷筠自下踏驿馆,便不再做男子装扮,现在的她一袭紫裙,俏生生而立阳光下,凤天阙于门口相望,竟然生出羡慕之意。什么时候,她也能穿上如水如云的裙,与苏双儿比肩执手,永不相离! 时间在无趣与失意中越行越缓,凤天阙再不能象从前般心静如冰了。或许,是因为情根动,才有了浮燥。 走出驿馆,凤天阙没有在意身后远远跟着的护卫,她只想着,苏双儿怎么会是凤凰神的后裔?凤凰神,她感觉这三个字离自己很近,每次听到凤凰神时,她都会象现在一样觉得亲近,却又有着淡淡的忧伤。 就象,想到前世的父亲一样。 “凤公子!”宋芷筠步态袅娜,拦到了凤天阙面前,短短三天,她竟瘦削不少,向对方一揖,她说道,“凤公子,可否借步说几句话?” “请讲!” 暖风拂面,湖岸边的柳枝象情人的手,轻轻在水面抚起一圈圈小的涟漪。 宋芷筠手挽着垂发的柳条,裙摆在微风中摇曳起舞,引得凤天阙心生喜爱,步步靠近。 “凤公子,这两天,皇上可来见过您?” “没有!”凤天阙凑近看这身衣裙,越发感觉它柔软丝滑,若穿上它,想必自己也能如宋芷筠一样婉转柔媚吧。 “凤公子,”宋芷筠唇边扯出一丝笑,她也上前一步,彼时二人从远处看,倒象是依依相惜的小儿女了,“我只是想问问皇上的近况,凤公子无需对我隐瞒。” 凤天阙说道:“我没有隐瞒,我没有,见到君主!” “凤公子,如果没有说谎,何需支吾?” “我没有~” “那凤公子是见过皇上?还是没有见过?” “没有~” “呵呵,”宋芷筠左手轻抚自己侧腮,垂下眼睑,害羞至极模样道,“凤公子,我穿这身衣裳可好看?” “好看!”凤天阙诚心而道。 “那是我好看,还是衣裳好看?”宋芷筠声音充满诱惑,低迷而道。 “衣裳好看!”凤天阙的目光始终没向对方脸庞上看。 “凤公子喜欢这身衣裙?”宋芷筠依旧欢妍轻问。 “嗯!”凤天阙点下头。 “凤公子,您这样子,”宋芷筠羞怯道,“好象是想摸下这衣裙似的。” “是~” 宋芷筠又是一笑,轻声道:“凤公子,你与我也不算陌生了,若真喜欢这身衣裳,你就摸一下吧…,只是,小心那些人看到乱嚼舌头…” 凤天阙不太明白其中意思,回头看看远处跟着的护卫,转回头时,认真道:“没关系,我不认识他们。” 宋芷筠微垂腮庞,抿唇而笑,不再言语。 凤天阙缓缓伸出手,捻起宋芷筠衣袖的一角,在指尖摩挲着,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入手如水滑,沁凉凉的,十分舒服。 “啊,凤公子!!”宋芷筠嗓音突然提高,“使不得呃!” “怎么?”凤天阙边问着,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好象有许多人过来,她手中仍攥着对方的衣袖,看到远处来的竟是冥夜帝与苏双儿,头前兴奋带路的是郡主冥夜梓灵。 “凤公子,你放开!放开!!”宋芷筠使劲向岸处撤步,马上就要踏进水中。 “宋小姐!”凤天阙赶紧揽对方的身体。 “你放开!救命,救命…”宋芷筠使劲挣扎,衣袖“嘶拉”断裂,凤天阙手中攥着那一小截,还不忘将宋芷筠扯到离岸远些的地面。 “宋小姐,你这是,为何…” “天阙!!”苏双儿与冥夜帝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前者眨眼间便到了凤天阙身前,看着这幕情景,眼露揣度之色。 “双儿,宋小姐她…”凤天阙还没说完,只见郡主已经飞身过来,冲着她便甩出一记镖。 “梓灵!”苏双儿抢在前将镖接住,薄斥道,“没问个青红皂白,你怎能下此毒手?!” “还问什么?”郡主怒道,她搂过哭泣的宋芷筠,见冥夜帝业已赶过来,说道,“凤天阙,你个下流胚子,这多人都看到了,青天白日的,你竟然调戏宋小姐!谁给你的狗胆!” “凤天阙!”冥夜梓煜脸都白了,他也想替凤天阙辩解,可是刚才的情形他恰好全部看到,再联想从前,他气得直哆嗦,指着凤天阙,两步上前,怒火一涌,他“啪”地在凤天阙面颊上打了一巴掌。 “无耻!!”冥夜梓煜心中疼得发紧,他搂过宋芷筠,气愤道,“芷筠,别哭,到底怎么回事?” 凤天阙耳中嗡嗡作响,她呆住了,烟雾迷在眼眸中,她看到苏双儿一脸惊愕,看到许多人在指指点点,她听不清宋芷筠在哭诉什么,只恍惚觉得,她哪里做错了。 可是,冥夜梓煜,怎么可以打她?! 这一巴掌,让她对他所有的怜惜与复杂情感,要去何处才能面对与补偿?! 而苏双儿,他明明可以拦住这一掌,可是,他却眼睁睁看着,任由这场事件发生! 第三章 白首不相离 凤天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脸上的痛感渐消,但心里的伤口却越扩越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谁心中的难过,谁也不了解别人的悲伤。 手中还攥着那块紫色的布料,她没有在意别人团聚的眼光,在阵阵惊艳的感叹声中,她迈入一家衣料店。 “我要,这种衣裳!”凤天阙将布料放到柜台上。 店里的两个伙计傻了眼,他们哪曾见过如此冰雪无暇般的“公子”! “没有?”凤天阙得不到回答,转身向外而走。 又到了一家店铺,她继续如此摊开掌心,木然说道:“我要,这种衣裳!” 得到的仍是一片无声讶异。 凤天阙从艳阳高照转到黄昏日斜,仍没有寻到她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为什么,苏双儿与冥夜帝不信任她? “天阙,跟我回去吧!”苏双儿出现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跟了她多久。 凤天阙摇下头,既然是路人,何必再用关心来招惹她,给她希望,再还以无情。 “天阙,今天的事…”苏双儿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 “不必说了!” “天阙…” “不必,真的不必,说了~”她声音倦倦的,带着一丝厌烦。 苏双儿心一下掉入巨坑中,他知道,他害怕了。 “天阙,你听我解释!”苏双儿靠近了灰心的女子,说道。 “解释,什么?你,在我生命里,是一个路人,过客?”凤天阙的声音极轻,许多气力都在这半天中耗空了。 “我没有不信你,我知道那是宋芷筠设下的陷井!”苏双儿有些急切。 凤天阙与他面面相视,她眸子里没有热情,只有冰冷与麻木,“可是,你没有管!” “要我怎么管?当场告诉别人你的女子身份吗?”苏双儿将她拉到一个过往行人不太注意的地方,低声而道。 “放开我。”凤天阙声音轻淡,悠远,没有感情。 “我偏不放!”苏双儿一把将凤天阙搂住,他狠狠而道,“我就是不放开,我管别人怎么想!” “你已将我,放开,又何必,再寻我!” “天阙,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若没有今天的事情发生,怕是你要将我放开了!” “你,胡、说~”凤天阙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恼怒,憋红着脸,三个字说的却没有底气。 苏双儿将对方模样看在眼中,痒在心里,他箍紧了凤天阙的背脊,说道:“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可是他若不给你这一次打击,你怕是心里总惦念着他!” “双儿,你?”凤天阙抬起双目,不敢相信眼前男子会说出这种没有道理的话。 “我就是这般自私!”苏双儿狠狠一吻对方的唇,并冲附近偷看的几人吼道,“滚,再看老子宰了你们!” 将路人喝斥完,他声音转柔说道:“天阙,你敢说,你心里真的没有他?你敢说,当我与他站在一起时,你铁定跟我走么?” “双、儿…”凤天阙脸颊赤烫,腾起红烟。 “你混蛋,你还敢犹豫!!”苏双儿说完,使劲一咬对方的唇,霎时,一串血珠儿从凤天阙唇上窜出。 “傻瓜,疼不疼?”苏双儿声音盅惑至极。 “疼!”凤天阙点下头,心里莫名其妙升起阵阵甜意。 “我当时看你挨打,我也疼!”苏双儿象偷吃的小狗儿将凤天阙唇上血珠儿舔干净,“可是若不给你这个教训,我怕你终生都会三心二意~”说完,苏双儿轻哼一声,带着得逞的意味在凤天阙脸庞边厮磨起来。 “双儿,我没有,三心二意!”凤天阙心如鹿撞,再多的幽怨,也不敌苏双儿的打混狡赖,他让她心安,他让她欢喜。 “再说没有?!”苏双儿手臂猛勒对方的腰,二人身体贴紧,他突然怪色道,“天、天阙,你,以后怕装不得男人了。” “井、么?” 苏双儿轻一喷笑,极低声音说道:“你这儿长大了~” “哪儿?” “这儿!”苏双儿指了指对方的胸部位置。 “双儿,你,你…”凤天阙将头埋进他胸膛中,紧搂着他的腰,好一会儿,她才沉沉说道,“以后,我只有你一人!” 苏双儿将她脸捧起,痴情而望,喃声道:“你从前,也只有我一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从前,现在,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凤天阙肯确而道。 “喜欢宋芷筠那身衣裳?”苏双儿将凤天阙手中仍攥的布料拿起,只略看一眼,便扔掉。 “喜欢!” “怎么突然喜欢这些?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只是想,有一天能够,穿给你看!” 苏双儿瞬间怔住,他满怀感动,一个吻轻印在凤天阙额头,使劲嗅着她独有的清冷之气,他说道:“天阙,我们成亲吧!” “成、亲?”凤天阙努力在苏双儿面上找寻玩笑的意味,却只看到真诚与执着。 “我们成亲!”苏双儿一下子开心起来,又重复道,“我们成亲,好吗?” “什、么时候?”凤天阙结巴起来,她真的太高兴,说不出来的感觉充斥在她心底,满满的似马上溢出。 “现在!” “双儿?” “就是现在!”苏双儿神情突然凝重,他面向刚升起的月,双膝跪地,然后轻拉凤天阙,抬头而道,“来,跟我一起向天盟约!” 凤天阙眼波流转,盈盈之泪浮荡,她跪地而道:“双儿,我们,真的可以么?” “我苏双儿对天盟誓,愿娶凤天阙为妻,从今往后,生老病死,白首不分离!”他挽住她的手,二人伏拜三次后,苏双儿继续道,“愿凤凰神能饶恕我从前的错!愿凤凰神记载我与凤天阙的快乐悲伤,分离际合!愿我苏双儿与凤天阙永生永世相亲,相爱!” “天阙,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苏双儿情深而问。 “我愿意!” 月,含着笑高悬柳梢头,斑驳纵横的地面,两个被拉长的人影渐头颈相接,蜿蜒曲谱下一张绵绵缠缠的嘤咛画卷。 第四章 软语痴哝,红鸾情动 橙月今朝圆,纱笼对婵娟。 人虽异地客,双影莫孤单。 你饮我中酒,我绕君颈腕。 愿此交杯后,情深比金坚。 冬夜,象春一样的暖,草丛中似乎有虫轻声鸣叫,它们是不是在窥探着相偎的男女,替他们唱颂爱的欢歌。 简陋的客栈,垂幕的纱帘内,凤天阙指尖从苏双儿额头滑下,慢慢象水珠儿般,清凉的抚到他的鼻、唇,再至颈,刚要从胸口向下,就被苏双儿将她手捉住,反身而压,不着一物的凤天阙,身体这般美好,以至于让他彻夜难歇。 “天阙,你是我的女人了~”苏双儿说话的口吻就象处在一场美梦中,不确定它的实现与否。 “双儿,我们真的,结婚了?”凤天阙喃喃而道,她语气更加迷茫,比对方还要不自信,“真的,就这样,就结婚了?” “结、婚?”苏双儿眉头轻皱,复述着这个词,他隐约从哪里听到过这个陌生的词汇,“结婚?” “是呃,结婚…”凤天阙依旧陷在憧憬中。 苏双儿认真的看着身下的女子,他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他小心问道:“天阙,你,是不是,不属于,这里?” “嗯?” “我是说,呃…”苏双儿琢磨着怎样去问才合适,“我的意思,你,来自,另外的一个世界什么的,我是说,你,本来不是这个王朝的…对不起天阙,我不知道…” “你,井么,这样问?” “呵,对不起天阙,我可能太高兴了,不知道在乱讲什么。”他说着,轻吻一下对方的唇瓣。 “双儿,你,说的没错。” “嗯!”苏双儿还陶醉在这个吻中,猛地反应过来,搂紧凤天阙,瞪大眼睛道,“什么?!你刚才说我,说我说的没错,那就是说,你真的,来自异世界?!是这样吗?” “是,我来自,泪魄星球,灵魂附体在,凤天阙身上,我,本来叫泪无痕!凤天阙,和从前的我,相貌一模一样!” “泪无痕,泪无痕,好美的名字!” “可我,不喜欢泪无痕,我想开始,新的生活!或许,你不理解…” “我理解,我,比谁都理解!” “真的么?双儿?” “真的,因为我的母亲,就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所以刚才你提到结婚二字,我才疑惑,你不是锦瑟王朝的人,在这里,没有结婚,只有成亲!” “地球?!” “是的,地球,我母亲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那里!” “你知道?你也去过地球吗?” 凤天阙摇下头,用手指梳着苏双儿柔软丝滑的发,她轻声道:“人类自己的不珍惜,导致地球伤痕累累,最终毁灭,先进的文明让少数人迁徙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生存下来,就是我居住的泪魄星球!那里终年都飘着雪花,除了优化后的人类,看不到其它生命迹象,现在,泪魄也将要结束它的生命,所以,我被星球上的长老们送到了这里,只要寻找到幸福,泪魄就会结束灭顶之灾!” “幸福?”苏双儿无比紧张,他搂紧了身边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飞走了,他问道,“天阙,你现在开心吗?” “当然!” “你,爱我吗?” “爱!” “你,认为我也爱你吗?” “当然!”凤天阙回答问题时象个孩子,满足的孩子。 苏双儿喘息渐重,心中的疑惑让他越来越紧张,“那,你找到幸福,还会回去吗?” “回哪里?” “回泪魄!” “不会了,我从前的身体,毁了~” “你确定不会回去?”苏双儿满脸期待相问。 “嗯,不会回去!”凤天阙话音刚落,对方的吻已经重重压下来,他使劲吸吮着自己已经得到的女子,他不知道要将自己和她怎样蹂躏粉碎,才能够永远贴合不分彼此。 “天阙,再对我说一遍,你不会回去!” “不回去,我和你,有,三生三世姻缘,断不可能回去!”凤天阙说道。 “呵呵,傻瓜,咱们是永生永世!”苏双儿截断了对方话语,“其实,相爱就是幸福,你的安心就是幸福,我就是你要寻找的幸福!”苏双儿说着开始情动,最原始的获取,大概才是他现在最想要的心安。 “天阙,我又受不住了…” “双儿,我也是…” “见鬼!”苏双儿哪里承得住这种直白诱惑,他最喜爱凤天阙的单纯和率性,她对任何人或事似乎都毫无心机,包括,两个人的恩爱缠绵。 苏双儿咬着凤天阙的耳朵狠声说道:“你记住,你若是敢回那个泪魄,我上天下地也不会放过你!” 靡靡之声渐起,大概今晚整个客栈的人都不会睡得好了。 “咚、咚…”的捶墙声又响起,闷闷的有抱怨传来,“有完没完,都十回了!” 可是,谁又会真的过来责怪这恩爱的小两口儿呢?因为苏双儿与凤天阙的房门口,早被他们自己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喜”字! 天到朦亮,凤天阙手扯着薄被坐起身,却猛被苏双儿发坏扯下,两个人登时滚成团。 “双儿,不要了,不要了…” “哪个人昨晚好不害羞,总说不够,不够…” “没有!” “那是谁说的?” “不、不是,昨晚,昨晚是昨晚!”凤天阙面红耳赤的结巴起来。 “傻瓜,和你逗呢,起床,我今天和你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 苏双儿刮了她鼻尖一下,疼爱道:“我要为你做身漂亮的衣裙,我要我的媳妇儿比谁都好看!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羡慕我苏双儿!” “真的么?”凤天阙有些兴奋。 可是,她的这种兴奋,却让苏双儿无端感伤,他搂过凤天阙,就这样抱着,默默的抱着,他知道,她受了太多的苦,他知道,她到现在,也没有享受过一次女子所拥有的东西,好半晌,他低声道:“天阙,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我没有,受委屈~”凤天阙浅笑浮面,满足而道。 “怎么没有,可怜的孩儿,”苏双儿无比夸张的捏着凤天阙的耳朵道,“你投胎的这对父母也是,连个耳洞都不给你穿!” “嗯,不穿也好!” “真是傻瓜!” … 相爱是甜蜜的,相爱的人往往因为这种甜蜜太过浓烈而惧怕它随时流逝,但是勇敢的男女却会想办法坚守他们的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牵手,幸福的走完一生! 第五章 华服添姿颜,柔水化温情 再度回到客栈,凤天阙换上了今天苏双儿重金购置的新衣。袅曳如烟,柔滑似云,苏双儿的确有眼光,白雪般纯净素雅的衣裙并无太多装饰点缀,穿在身却贵胄隐含,步步惊庭。 但让苏双儿移不开目的却是穿了这身新衣裙的人! 凤天阙的发髻已经放下,苏双儿几乎是怀着肃穆之心,将她的发丝理顺,挽了她鬓边的两缕发,用蝶簪扣在后,被拢直的其余发丝如流水瀑布而泻直垂腰际。这个过程中,铜镜中的女子如梦如幻,她的美让苏双儿几乎不能呼吸。 “好了吗?”凤天阙从镜前站起,等待着心爱男子的评定。 “好、了!”苏双儿刚说完,就冲到脸盆处,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使劲洗着流出血的鼻子。 “双儿,你没事吧?”凤天阙慌忙过来,拿着帕子递上。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头一回!”苏双儿连连摆手。 “不是,头一回?” 苏双儿讪讪解释道:“在宫里那次,我躲在梁上看你换衣裳,你一脱光,我就流鼻血了!” 凤天阙脸一红,嘀咕道:“真的是你!” “呵呵,媳妇儿,”苏双儿抱住对方的腰,坏笑着迅速捏下她的胸,然后道,“咱们晚上吃些好的,补补,兴许能长的快些!” “嗯!”凤天阙认真的点了下头。 “媳妇儿,你可不可以别这样实在!”苏双儿愁眉苦脸笑道。 “好,”凤天阙回搂住苏双儿,问道,“我们明天做什么?回驿馆吗?” 苏双儿与她鼻子亲昵互碰,调笑道:“你学话又利索了,当然不,冥夜小子伤了你的心,咱们不管他,我要带你去游湖,明儿是都城一年一次的游船节,用我母亲的话讲,咱们就当度蜜月!” “度蜜月?”凤天阙向往而道。 “知道什么是游船节吗?”苏双儿喜欢看凤天阙浅浅的笑。 “不知道。” “傻媳妇儿,”苏双儿搂着她道,“明城遍地是黄金,向来以商会众多闻名,每年的二月二日,各商会都会扎花舟,举办游般赛事,以商会友,这些年下来,竟成了明城不可或缺的风俗了!” “你真带我去看?”凤天阙的期盼之色,形同婴孩般,单纯清澈。 “天阙,你记住,从今往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在面前晃一下转身就走的。 第二天清晨,凤天阙被苏双儿精心打扮了一番,二人才出了客栈房门。 “二位,也要去看游船?”店里老板乐呵呵而道,他活了这大把岁数,从未见过如此逍遥似仙的伉俪。 苏双儿一锭银子递过去,“这两天影响老板生意了,全做补偿!” 凤天阙红着脸偷拧苏双儿一下,店老板却推让道:“嗳,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公子给的够老汉一年吃的了!” “这是喜钱儿,你我都讨个吉利!”苏双儿将银锭往老板怀中一扔,揽着凤天阙离去。 店老板看着二人背影直至消失,还兀自感叹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到极致的人物!” 明都城内的湖引自堰河,在岸边放眼远望,没有尽头般辽阔。矮柳沿着岸线串成绿带,再加之今天人山人海的拥挤喧闹,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湖面上聚集了数十艘游船,划浆的青壮少年来自各商家伙计,穿着的统一衣衫上,写着各家商号之名。 游船大小不一,有的简洁大气,有的颇显花哨,更有几家,将船身打造成各种奇怪造型,只为夺人眼球。 在震天响的鼓点声中,凤天阙与苏双儿说道:“这些人不看船,总看咱们!” “谁爱看谁看!”苏双儿才不管这些,他搂着凤天阙腰际道,“一会儿我带你到船上去!” “上船,可以吗?” “天下最大的商号就是我苏家的,还有咱们上不得的船吗?”苏双儿在她耳边解释道。 凤天阙眸中泛着钦佩的笑,她问道:“双儿,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苏双儿清爽一笑,说道:“傻媳妇儿,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什么呃!” “嗯,是呃!”凤天阙温婉一笑,引得苏双儿心里象窜进无数猴子,在那里抓啊抓啊却逮不着。 “走,上船!”苏双儿拉着凤天阙的手,两个人迎着阳光,趟过人群,在片片惊叹声中进了一艘临岸的巨船。 这艘船,是湖面上最奢华,最惹眼的一个! “看,是锦瑟字号的!” “怪不得象下凡的神仙呢,原来是皇商家的公子小姐!” “嗳呀,我这次来明城,就是为了和锦瑟字号做生意的,早知道他们是锦瑟号的人,刚才就搭搭话了!” 人群议论不休,上了船的苏双儿,刚到舱内,就忍不住将身边的人拉到怀中,紧紧相拥。 “天阙,以后不准你在外面笑!” “好!” “我会吃醋!” “好!” “天阙,我爱你!” “我也是!” “我要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双儿!” 随着船只开拔,苏双儿掀开舱一侧窗上的布帘,“天阙,你看,这些人象不象在为我们祝福?” 凤天阙有些想哭的冲动,她牢牢圈住这男子的腰,与他相偎,如果眼前真的是幸福,那么,请让这幸福天长地久! 锦瑟号的船外形庞大,划浆的人全被掩在底舱内,所以从外面是看不到的。拍水而行,岸边的呐喊声声入耳,这种浩瀚的澎湃让人禁不住恍惚,是否在梦中。 “咱们出去看!”苏双儿挽着凤天阙的手,二人行至船头,迎风依栏而立,衣袂飘飘,真是胜似神仙,好不逍遥。 “每年的船赛,头名都是苏家的!” “锦瑟字号?”凤天阙看着舞动的旗帜念着,“双儿,你真厉害!”。 “傻媳妇儿,锦瑟字号是我母亲一手创下的,我只是帮她打理!”苏双儿侧视于她,解释道。 此时,有另一艘船如箭赶来,它渐行渐与锦瑟游船并行,大有超越之势。 “东家!”一个精明利索的壮汉飞快过来禀道,“此船是冥夜皇室的!” “看来他们今年下功夫了!”苏双儿轻一笑,说道。 “反正他们不属于商号,咱们不如让让?”壮汉问道。 苏双儿碰下凤天阙鼻尖,沉声道:“若他没惹着我媳妇儿,让也无妨,可惜…,你命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使上全力,赢过冥夜皇室的船一丈,我赏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甩它两丈,我赏二十两,以此类推!立刻去!” “是,谢东家!!”壮汉眉飞色舞而去。 “算了,双儿,”凤天阙稍稍伸头向后而望,见那船插着黄旗,上有龙凤飞舞,只差一些就能与自己这处平行了,“第一与否,没有意思!” “我是要给你争口气!”苏双儿的笑容轻狂豪迈。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冥夜皇船上拓姿而立,那男子穿着华美紫袍,头戴桅冠,不知道的乍一瞧,都会以为是炜王爷! 凤天阙心里一紧,向后撤了身体,掩藏到苏双儿身后,心中暗忖,他怎么会来? 那个俊逸容华的男子,正是冥夜帝! 第六章 心误陷,谁先寻隙逃 从游船处回到客栈,凤天阙一直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冥夜帝是否看到了自己,她也不知道,万一那个孩子气的男子见到她女儿家的装扮后,会怎样想! “天阙,”苏双儿搂着身边清雅至极的人儿,带着些许犹豫说道,“若是不安,咱们明天便回去吧!” “我,心里只有你!”凤天阙声音虽轻,却没有对自己的怀疑。 “我知道!或许他,注定得在你生命中留下什么,可是,无论是谁,我都不容许代替我在你心中的位置!”苏双儿言之凿凿的口吻中有些危险意味,但这种霸气,正是凤天阙喜欢的,也是令她欣慰的。 “双儿,你心里,永远也不要,有别人!”凤天阙搂紧了对方,她象怎么也嗅不够他的气息,她想将他嵌进自己的骨血中。 “双儿,你是我今生来世,唯一的伴,我希望,你和我能这样,到老,直到,消失在锦瑟王朝!” 这一夜,苏双儿与凤天阙就这样抱着,守着窗外月,守着门前静谧的纱笼,守着他与她相许的誓言,温暖的依偎着。 多少执子之手的相约,都淹没在岁月平淡的炊烟中,多少人到了生命尽头,才将遗憾化为最后的泪,打在冰凉的被襟! “双儿,此生有你,我,足矣!” 天明,朝阳初起。凤天阙推开房门一霎那,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在她风华绝代的背影后,是一个如月神孤傲的男子,所有路人被这幕所震憾,他们,她们,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这种惊艳! 两个人再无避讳,将手牵起,同迈向明都宫殿之路! 既然相爱,无需隐瞒,既然相爱,何惧阳光! 双儿,从此,我是你的妻,天涯海角,永无怨无悔! 天阙,从此,你是我的妻,执剑江湖,永不离不弃! 冥夜帝住进了炜王爷的宫殿,此时,一曲曲狂乱之音激愤横起,从昨日游湖回来,一个整夜过去了,直到现在的辰时,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在琴前舞弦,十指虽然扣有玳瑁,但仍渗着串串血迹。 苏双儿与凤天阙闻声而来,守候在外的淑太妃泪流满面,她惊讶于后者的出尘之姿,却更着急殿内冥夜帝的沉沦!这个经历无数风浪的女人似乎能猜出什么,她向苏双儿恳求道:“苏爷,求您,救救吾儿!”说完,她竟要跪向地面,但她的一双眼神,却在苏双儿将她搀起那刻,凄然而视凤天阙。 “怎么回事?”苏双儿面目凝重而问。 淑太妃拭下泪,示意周旁下人退远后,才哽咽而道:“昨儿他去游船节前,就不大对劲,可也不象现在,从回来,一宿了,眼不闭,水不饮,我劝百句话,他半声也不应!” 凤天阙微感不安,隐约的,她知道与自己有关。 “太妃勿忧,我先送您回殿,君主这儿,我自有主张!”苏双儿向凤天阙一使眼色,等她有些慌乱的点下头后,他才怀着不安之色扶淑太妃而行。 几步后,淑太妃驻足回了下头,她面呈感激期盼之色看了凤天阙一眼,然后绢帕拭泪离去。 凤天阙微提裙摆,迈进富丽堂皇的炜王宫殿,每走一步,她都会想,曾经,那个俊雅绝伦的冥夜梓炜,是不是也在这个足印中走过,旁边的案桌处,他定常于此握笔而书,悬挂的美人图前,他可曾徘徊弥步,甚至,白纱窗子前,幼年的炜王爷是否也象其他顽童,在此向外攀看过。 所有的猜度,都在看到那个背对她弹筝的男子后,化为复杂的难堪与退缩。 苏双儿为什么留她在这里,是让她去抚慰冥夜帝吗?她能吗,高高在上的君主,真的是为了昨天看到她才成为现在模样吗? 高峨桅冠,若看背影,他真的如炜王爷一模一样呃!只是,一个执拗叛逆,一个温润儒雅,天壤之别! 凤天阙扭身便走,她做不来这种事,让她如何劝,她本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她生性木讷,苏双儿将她留在此到底是什么意思?!瞬间的,她感到委屈! 就是在此时,凤天阙知道,她只想要苏双儿,有那个男子在,她才会安心! 或许,真的是或许,她与冥夜帝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真的,还没来得及深究那些情感,就已经没了。 “站住!!” 十指染血的冥夜帝于琴前站起,转过身的他,看到的是凤天阙绝情欲去的背影。 “你以为我是炜王爷,是么?”冥夜帝冷冰冰的话让凤天阙再不愿意留。 “我让你站住!!”冥夜帝上前将凤天阙扯住,拧转了她的身体,眼睛注视着,充满被欺骗后的愤恨与不甘。他捏住凤天阙的下颌,另只手抚上她脸庞,指尖在她腮侧缓缓滑动,他缓摇两下头,半痴迷半怨言道,“好美的脸,好毒的心!” 凤天阙不愿意伤到这个男子,轻轻挣脱着,却被对方将她双手背负紧箍在怀。冥夜梓煜贴到她耳旁失意喃语道:“你把我,当成他了,是么?你把我,”他嗓门突然暴愤提高,“你把我当成梓炜了是吗?!” “不是的~”凤天阙赶紧说道。 “还撒谎!你究竟要对我撒多少次谎!”冥夜帝脸色阴沉,狠戾道,“凤天阙,你从来到我身边开始,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实话!你谎称凤落摇,勾结李落阳反我锦瑟王朝,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没想到,呵呵,呵呵…”他眼中有泪落下,充满无奈与悲怆,“你竟然,竟然是个女人!你竟然是个女人!!”他咆哮起来,“这样大的事,你瞒得我好彻底,我以为你单纯,我以为你冰雪之心无瑕无疵,没想到,我堂堂帝王,到最后竟变成一个傻瓜,一个让你和苏双儿耍来耍去的傻瓜!!” “我,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凤天阙慌忙要去为他擦掉眼泪,她知道自己爱的是苏双儿,但对面前的男子,始终有一份特别的心疼。 “解释什么?!”冥夜梓煜抓住凤天阙的手,眼睛发红道,“你昨天看到我了,躲到苏双儿身后,你今天看到我,又要转身离去,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我算什么?!” “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凤天阙终于无法忍受,甩开他的手回问道。她的眼中同样有泪,同样有委屈与无辜。 “算什么?我对你怎样,你真的不知道吗?!”冥夜帝回报其的是同样的愤怒,他猛地摘掉头顶的桅冠,摔在地上斥道,“可是在你心里,谁都比我重要,梓炜不过与你见几面,可是我呢,我呢!!直到刚才,你都以为我是他,以为我是冥夜梓炜,你向我走近,每一步,想的都是他,对不对,对不对?!” “不~是~”凤天阙泪水滑落,她真的感觉身心疲惫,“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将你认作他,因为,因为,他,他已经…” “他已经死了!!”冥夜帝怒喝道。 第七章 恩义从此断,话重不留情 “你,你说,什么?”凤天阙倒退一步,心中的难过如潮涌上。 “哼,呵呵…”冥夜帝步步紧逼,盯着面前人冷笑而道,“炜王爷已经死了,你一路风尘,背着他的琴,他的骨灰,就是要将他魂魄送回故乡,在怀念与自责中,你才将江彩枫锉骨扬灰,我说的,都对吗!?” “凤天阙,我当真小看了你,嗯?”冥夜帝单掌抵住凤天阙背心,将她要跌倒的身体硬是顶到自己脸前,“你用一副天仙般的容颜,将凤凰神的后裔,将我这个王朝君主,将炜王爷,将我们三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你到底要得到什么,你想得到什么?是天下吗,是那把龙椅吗?!你和李落阳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想要的,是我这颗帝王的头颅吗?!” 凤天阙每听一句,都想要解释,但她的话,都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中淹没回,冥夜梓煜,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从来都没有! 识清这一点,或者说,早识清了这一点,凤天阙想,还非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这个男子吗?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都没有了… “凤天阙,从现在起,我与你,情、义、两、断!”冥夜帝将手松开,任由凤天阙跌倒在地面,他冷眼而扫,无情口吻道,“你告诉李落阳,他不是已经跟到明城了么,是想生死决斗,或者暗地做鬼,都让他将伎俩使出来吧!” 他甩下衣袖,错过凤天阙的身体而行,边向外去,边阴冷而言:“凤天阙,寡人放着李落阳不动,不是因为捉不到他,而是,寡人要让他做我日后回上京的踏脚石!只不过,他这块自以为是的劣石还能活几天,寡人就不清楚了,哈哈哈哈…” 扬长而去的男子跋扈嚣张,被抛下的凤天阙心脆欲碎。 到底,是冥夜帝变了,还是,他本如此! “我,从来也没有,了解过你…”凤天阙起身走到筝边,弦染血,多少伤意凝其中,她能感受到冥夜帝的伤痛,只是她无力去抚慰他的心! “你满意了?”宋芷筠从外而来,她高贵如兰,优雅的姿态中,有着自幼历练的高傲气质,这种气质是骨子中透出来的,一般女子都比拟不上的。 “没错,那天在湖边,我是存心陷害你,”她没有胆惧与心虚,向凤天阙处走近,指尖划过筝弦,简单的音色由她拨弄,好象即将演绎一段天籁,“我想让他回头,我没有错,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个女子!” “当你是个男子的时候,我觉得,我对你无能为力,”宋芷筠的泪水打在筝上,与刚刚凝固的冥夜帝的血混合到一起,她的笑容带着无奈的凄凉,“那天在湖边,我以为我胜利了,我看到君主打了你,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赢了,可你走后,他看我的眼神由怜惜化为恨,那种恨,象要将我灼成灰!我才知道,输的人其实是我!” 凤天阙听着这些诉说的幽怨话语,却只想转身离开! “凤天阙,直到现在,我看了站在我面前的现在的你,我才知道,我宁愿你是男子!!”宋芷筠身形袅袅,婉颜一笑,面上慢慢现出几分坚毅,她转了口吻道,“但是,我不会放弃!不会放弃他,和我应得的一切,凤天阙,你若从此随苏爷去了,我与你的帐算清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继续扰乱君主的心!我知你武功高强,可生与死的决斗,凭的不仅仅是蛮力!!” “你,明白么?”宋芷筠留下一个美艳的笑走了。 凤天阙呆站了很久,她从没有想过惹事生非,来到锦瑟王朝,她因为怕沾染上不该有的事,所以宁愿呆在雪峰孤苦活着,可为什么,越是想躲避,越是陷得深。 冥夜梓煜呃,看来,是要与他告别的时候了。 这个纷杂的俗世呃,看来,也是她要抽身的时候了。 华月升起,夜空洒下均匀的光辉。笼罩其内的人,各有喜乐,各有伤悲。 凤天阙长久的沉默让苏双儿支撑不住,他带着歉意道:“今天,是我不对,可是你与他,早晚得说清楚!” 凤天阙只在窗边望着那上弦月,它弯出的弧,为何那么象插在胸前的一把匕首! “鲁城主刘盛在游船节那天,自刎于城墙头,鲜兴已经带着大部人马向容城开拔,知道鲜兴是谁吗,他是李落阳手下最得力的部将!”苏双儿声音沉重,见凤天阙依旧未有任何表情,他继续道,“家国兴亡,本是自然趋势,可是,百姓无辜呃!” “梓煜他,毕竟是一代帝王,他肩负着整个王朝的兴衰重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沉沦儿女私情,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去做!” “天阙,你说句话好吗?” “无论你怨我,甚至恨我,都说出来,好吗?” 凤天阙缓缓摇头,清冷冷说道:“双儿,我们走吧~” “走?” “我们走吧,”她回转头,看着对方,“回雪山,现在!好么?” “你在逃避?” “没有!” “没有?”苏双儿叹息一声,他揽过凤天阙,低声道,“是不是又受委屈了?嗯?” 凤天阙回抱住这男子的背脊,说道:“没有委屈,双儿,咱们离开吧,这里,我总是呆不住!” “呵呵,我说过,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苏双儿温柔道。 “你答应?”凤天阙扬起浅笑。 “可是现在不行!”苏双儿轻言拒绝,“现在形势紧张,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协助他走过这一关,咱们就离开,哪怕终生都呆在雪山,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只是,再等等我,好吗?” “可是…”凤天阙隐隐不安,就象宋芷筠说的,自己虽身怀绝技,可是论计谋,她甚至不如一个孩子。她怕她留下来,会招惹更多的是非! “你更不准自己离开!”苏双儿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带着讨好,他哄溺道,“天阙,我还要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呢,你怎么可以想着离开呢?” “可是…”凤天阙的话被一个深深的吻堵住,苏双儿气息渐粗,他耐不住爱的欲,横抱起怀中的人,急切道,“天阙,你不准走,你若真走了,岂不让我夜夜去做和尚!” 上弦月化为掩羞的一抹眼帘,似乎也知道,不能去打扰情人之间缠绵的旖旎时光。 远处,冥夜帝不知道在此矗立了多久,他看着苏双儿进了凤天阙的房间,等到里面烛灭,苏双儿始终未有出来,他的拳不禁紧攥,唇角紧抿,此时的冥夜帝象一颗苍凉的树,似乎要把根扎进这寸土地很深,很深! 更远处,莫言失神观察着一切,慢慢的,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卷,缓缓而展,月光下,上面赫然而画一个女子。 眉目远山,双眸凄艳,雪中迎立山尖,似乎随时要离开这个世间化仙而去。 画中的人,与凤天阙一模一样! 莫言的唇边勾勒出奇怪的笑,说不上是欣喜,或是惋惜与悲伤,他喃喃轻语:“凤朝阙,凤天阙,寂寞凤凰朝天阙,好一双奇异的姐妹!师傅呃,您聪明一世,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糊涂呢,呵呵,凤天阙,明知道你与师傅是注定的,可我为何,还看不开呢~” 第八章 落阳再现 新的一朝开始,旧的夜只化成双肩的露水,冥夜帝站了整宿,恍觉阳光刺眼,这才黯然转身离去。他的心情如何,怕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得知。就在他离去后,苏双儿从凤天阙房门出来,只是短暂的分别,两个人眸中都依依不舍。 “我办完事,立刻回!你哪儿也别去!”苏双儿越来越感觉,自己象在照顾一个孩子般照料凤天阙,时刻都是满满的幸福与不放心。 “嗯~,我想和你…” 苏双儿摇下头,微一笑封住凤天阙接下来的请求,他轻声说道:“你在,我会分心!” “好!” 苏双儿满意离去,凤天阙望到人影不见,才回身进屋。 “凤天阙?!”是郡主在外高唤,或许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原因,冥夜梓灵除了君主与苏双儿,似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打开房门,凤天阙看到郡主身后跟着一个轻甲罩身的护卫,三十左右,蓄着短须。此人始终微垂着头。 “严若!”郡主命令口吻道。 “属下在!”严若沙哑异常的声音让凤天阙身躯微震。 “以后你就守在她房外,切记,保护好她,不能让乱党的人有可乘之机,伤害到她!”说完,郡主看了凤天阙一眼,没好气儿道,“怪不得师傅总与你一起,哼,原来你是女的!” 严若一脸肃严站到门侧,直挺挺的双目平视自己前方,郡主不阴不阳道:“凤天阙,你别以为是我发善心,皇帝哥哥说了,李落阳的人可能已经混进明宫殿,你最好别到处乱行,免得落到坏人手里,成了人盾,明白了吗?” 凤天阙没有言语,只看看严若。 郡主板着脸哼了一声,不满走开。 “你,还是来了!”四周无人,凤天阙轻声对严若说道。 “属下明城十八营护卫长严若!”他回禀之音极其宏亮,只是含着噬血狼一样的警觉。 悠长的叹息声从凤天阙口中而出,对方不肯承认身份,她也不愿意相迫。 “寻机会,远走!”凤天阙撂下的话语没有任何感情在其内充斥。 “不劳费心!!”严若的应答同样冷冰冰,却又有几分不甘与怨恨。 “从前,你并未多问!”凤天阙背对而言,虚掩上门。 “是你从未坦白!”严若说到此,已经没有再掩藏他就是李落阳伪装的事实。 “你要杀君主?”凤天阙冷声低问。 “若杀他,早已动手!”李落阳阴狠回道。 “那为何到此?” “必须知晓皇族秘密!明城根基不动,我只靠鲁城,无异于以卵击石!”李落阳转而阴寒道,“但若事情紧急,我也只好先取他人头!” “你不怕~我阻止?!” “你会吗?!” 凤天阙没有回答,她知道,她肯定会,但她也知道,如果让自己亲手除去李落阳,她也不一定下得了手! 许久,凤天阙沉静而道:“你的易容,有致命纰漏!” “多谢提醒!”李落阳一声冷笑,“可惜,严若本人,活着时就一直声哑!”他短暂一顿,继而道,“天赐我绝机,我岂能浪费!” “我说的是,你的眼睛!”凤天阙将门关紧,再无话语相问。 固然,李落阳的声哑能让她识出身份,但她最熟悉的,却是对方如狼一样的眼神,象随时要掳获猎物般,含着血红仇恨。 苏双儿接近傍晚才回来,他进屋后便揽住凤天阙,关心低问:“一直未出去?” “嗯!” “以后有人跟着你,你不用怕再被人设计陷害,出去散散心也好!”苏双儿说完,复打开门,问外面一直严肃面容的李落阳道:“你叫什么?” “属下第十八营护卫长严若!”李落阳大声而回。 “你的声音?”苏双儿皱眉相问。 这让凤天阙不禁心慌,她上前解释道:“他生来如此!” “你知道?”苏双儿更加莫名。 严若朗声回道:“禀苏爷,刚才凤小姐问过属下!” “你认得我?”苏双儿仍旧狐疑口吻相问。 “苏爷之名,早已传遍各营!”严若不卑不亢回道,言语中没有任何疏漏与心虚。 苏双儿轻一笑,说道:“那就好好护在凤小姐身边,一定要寸步不离!” “属下遵命!!” 掩上门,苏双儿对凤天阙说道:“还算机灵,看来他对你,始终放不下心!” “谁~?”凤天阙目光有些躲闪。 苏双儿并不在意,温存将她揽过,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君主!” “不可能,他对我说,从此,情义两断!” “他这样讲?” “嗯!” “那他为何,让我邀你今晚一同赴宴?” “啊?”凤天阙怔住。 苏双儿不由失笑,说道:“傻瓜,怕什么,有我呢!” “还有谁?太妃去吗?” 苏双儿说道:“不,只咱们三个!” “我必须去吗?” “必须去!”苏双儿点了她鼻尖一下,笑道,“你若不去,难道要我和他两个男人对影成双吗?” 对影成双?!凤天阙微微叹息,她去了,虽不再是对影成双,但这场宴怕会化成夹枪带棒,旁敲侧击的一顿鸿门宴吧!! “严若~去吗?” “他以后是你贴身护卫!”苏双儿说道,“自然不能离开你!” 第九章 惊慌慌天地似变 晚宴的宫殿十分空旷,只有侍候酒菜的下人间歇过来。凤天阙从落座时,就感到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充斥周围。 “严若”守候在外,凤天阙想,他是应该能够听清内里谈话的。 仿佛被李落阳一直监视,再加之无有表情的冥夜帝坐在对面,凤天阙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天阙,在明城还呆得惯么?”冥夜帝好似随意而问。 凤天阙微一垂眸,算是作了回答。 冥夜帝微一笑,唇角间展开的,却是显而易见的淡淡哀伤。 “严若是从军营比武校对中选出来的佼佼者,有他跟着,苏爷也能放心了!”冥夜帝别有含义的话,让凤天阙猛地抬头,猜测着向对方询问而望。 “乱党若过了堰河界,就难以控制了!”苏双儿替冥夜帝解释道,“我必须要将他们剿灭在容城界!所以~今晚,应是咱们临战前最后的团聚!” “什么?!”凤天阙惊得站起,她疑向对方而视,发现苏双儿一脸凝重后,她才呆怔坐回。 “对不起,我怕提前告诉你,你会早一刻不开心!”苏双儿说道。 “是~战争?”凤天阙轻声呢喃。 冥夜帝轻捻酒杯,浅淡声音道:“这场战争,在所难免!” “为什么,是你去?”凤天阙清冷冷道。 “我是凤凰神的后裔,我的使命与职责,就是护卫锦瑟王朝的平安!”苏双儿无奈口吻解释道。 “我,与你一起去!”凤天阙无有顾忌的握住苏双儿的手。 冥夜帝脸色一暗,言道:“女子从军,自古未有!” “我不从军,我只跟着双儿!”凤天阙执着道。 “凤天阙,女子随军,不利战事,此话休再提!”冥夜帝语气不善。 苏双儿拍下凤天阙手背,安抚道:“在这里好好的,自有君主照料你,我会很快回来!” “可是,我…”凤天阙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来,咱们为苏爷饯行!”冥夜帝截住话语,举杯而道。 “双、双儿…”凤天阙越是恐慌与着急,越是口吃结舌。 “来,天阙!”苏双儿举起杯,先饮下后道,“祝我此去顺利吧!” 凤天阙被二人说着,半强迫半木然拿起杯子,可是未放及唇边,她就又放下道:“双儿,你,是不是要我留下,保护君主?” 一时间,两个男子都没有言语,半晌后,苏双儿道:“我知道李落阳的人混进了明宫,甚至可能是李落阳本人,但我没有时间在此等待,天阙,派严若保护你,只是个幌子,真正需要保护的人,是君主,明天我走后,你一定要象从前在宫中一样,不离他左右!” “明、天~!” 整个世界天昏地暗,凤天阙甚至无法呼吸,她拚命压制着要哭的冲动,不让自己顷刻间倒下去。 可是,可是明天… “天阙,没事吧?”苏双儿关切相问,带着深深的愧疚。 “这样瞒我,这样快离开,难道,你就不怕我难过?”凤天阙无力的话,象利刃刺痛着那个男子的心。 “凤凰神的后裔,难道,就不能,过平凡的生活?难道,非要将天下,系于你一身?”凤天阙双眸中全是不舍,她期盼着苏双儿留下,或者凭他一惯的轻狂无羁,答应带她去容城。 可是,苏双儿只是摇摇头,他说道:“原谅我,这是上天给我的使命,我无法拒绝!当今天下,不仅是冥夜家的,也是苏家的,很多事情,我以后与你讲!” “以后?以后是多久?”凤天阙失神呢喃着。 “大战胜利后,取得李落阳的首级后!”冥夜帝豪气而涌,将杯中酒饮尽。 “胜利?”凤天阙再次被堵住话语,是呃,比起这个天下的太平,比起苍生之幸,她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在帝王眼中,在凤凰神的后裔眼中,又算什么呢? 无端的寒意,侵蚀着凤天阙的心,她站起身,素淡的话语中,带着无尽失望与苍凉,“那就期待着你们的胜利,这杯酒,以后有缘,再饮吧!” 起身,离开。 凤天阙没有回头。 到底,苏双儿还是抛下了她! 他在她的心里,是整个世界,而她在他心里呢?只是万千子民中的一个吧。 “严若”在凤天阙身后紧紧相跟,苏双儿或冥夜帝,没有一个人追赶出来。 “他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凤天阙冷声而道。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苏双儿和冥夜帝?”李落阳问道。 凤天阙脚步一顿,回头带着嘲讽相问:“你需要我担心吗?” “我为何不需要?!”李落阳不再压制自己情绪,他上前握住对方双肩道,“我知道,现在的我比不上冥夜帝,比不上苏双儿,但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可以放下一切,陪你回雪峰!他们可以吗?可以吗?!” “落阳!!”凤天阙见周围有巡逻护卫过来,赶紧提醒着对方的异样情绪,然后继续前行。 只是两人之间伪装的平静太过短暂,回到驿馆房间,李落阳没有在门口止步,而是随着凤天阙脚步挤进屋子,将她腰畔搂住愤怒道:“我与你相依相伴十几年,他们与我相比,算什么,算什么?!为何在你心里,始终将他们看得比我重!” “落阳,你冷静些!”凤天阙着慌挣脱出对方的手臂,略懊恼而言。 “你嫌弃我?厌恶我,是么?”李落阳双目噙泪,不甘而问。 “落阳,不要再错下去!”凤天阙言辞恳切。 “错?谁告诉你我是错的?冥夜帝吗?”李落阳气势咄咄道,“锦瑟王朝伊始之初,有多少百姓埋葬于水火之中,又有多少将士白骨遍野,他为什么不与你说这些?!从前三国鼎立时,凤凰神的后裔维护的是三国平衡,若我夺了天下,苏双儿一样会护我李氏王朝!”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明城的秘密?!”凤天阙心渐明了,冷声问道。 李落阳哼出一声,道:“明城屹立难撼,工、商发达,若没有凤凰神庇护,能到此地步?!我早探得凤凰神后代都隐居于明城,既然他们当年能转佑新的朝代锦瑟,现在也一定能护佑我李落阳!!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他们?” “凤凰神直系的后代,并不姓苏,苏双儿只是旁系支脉,真正的神系后人,复姓即墨!” “不管,他们姓什么,你以为,你可以说服他们?” “如果说服不了,我就直接杀掉冥夜帝,称他还没有子肆接替!”李落阳阴狠而道。 “你,早知你如此,我当年…”凤天阙狠决的话语没有说得下去。 但明显,李落阳听出来了,他的眼泪从脸庞滚落,双唇微微哆嗦着,不敢置信道:“早知我如此,你当年还不如不救我,是么,是么…” 凤天阙冷下脸,没有答话。 李落阳更加受创,他失声而笑,说道:“若是重来一次,公子…” “不要叫我公子!”凤天阙想到明天苏双儿就要离开,心中就发慌,这一切,都是李落阳惹下的,怎能叫她不去怨,不去后悔。 “呵…”李落阳身心俱毁般落魄道,“不管你心中怎样想,你永远,都是我的公子,是我李落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转身出门,象若干个士兵那样,直挺而立,只是他守护的,却是他最最隐晦的信念,从小到大,都不敢说出口的誓言! 第十章 当时情,今日苦 苏双儿走了,带着凤天阙半幽半怨的思念,率领大军出都城而去。饯行酒的场面隆重而壮烈,凤天阙遥远看着,没敢上前,也没有资格上前。 淑太妃与冥夜帝仿佛才是苏双儿的家人,他们依依相别,在凤天阙面前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故事。那个白衣袂袂,如月如仙的男子到人马不见,也未回过头,他与他的将士们挥鞭纵去,急不可待奔向战场,他们,没有留有时间回顾明城。 凤天阙独自于城墙上远望,直到日落黄昏,也没有盼到她幻想的奇迹出现,她是多么想,苏双儿纵马奔驰回来,对她高喊着,“天阙,随我去吧~!” 木然下了城楼,石阶那样长,却抵不过她的思念绵绵。 “天阙,不要担心,属于我们的胜利,你们的团聚,不会太远!”冥夜帝从送别苏双儿后,就一直在城楼下仰望着孤独的女子,她就算不站在高处,也会使他心生膜拜,这种心绪,是没有理由的,说不清的一种东西。 “君主~”凤天阙的声音如被风吹来,遥远,且带着浓烈的哀伤与思念。 冥夜帝听得出来,他也知道,这份哀伤与思念,不属于他,可是,为什么再不甘与嫉妒,也覆盖不了他对她的关心?!“我希望,你能永远叫我梓煜。” “梓煜,”凤天阙轻问道,“如果有一天,你抓到李落阳,可以,不杀他吗?” 冥夜帝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李落阳抓到我,你能保证,让他不杀我吗?” “我…”凤天阙将视线避开,她知道答案,却回不了对方。 “天阙,不要参与这些政事!”冥夜帝叹息一声,无限怜惜道,“我永远都不愿意见到,你变成一个复杂的人!” “好了,咱们不想这些,”冥夜帝见对方心情黯然,便改了话题道,“对了,严若呢?” “我今天,不想见到他!” “怎么?” “我,”凤天阙怕对方起疑,慌忙解释道,“我,今天不想,见到任何人!” 冥夜帝撇下唇角,问道:“那我呢?” 凤天阙再次将面庞侧开,长长的睫毛将眼帘覆盖。 冥夜帝突然孩子气一笑,将脸凑到凤天阙跟前,使她被迫看着他,然后重复而问:“那,我呢?” “你,你不是说,咱们~情义两断?”凤天阙声音极低。 冥夜帝听出来她心怀赌气,心里反而顿感畅快,他“呵呵”一笑,说道:“我说的是兄弟情义两断,可没说别的…”说完,他转身而走,揶揄笑道,“还愣什么,随我回炜王宫!” 凤天阙无奈的瞅了这个男子背影一眼,边跟上脚步边道:“梓煜,我虽笨,但如果,真能帮上什么,我会义无反顾!” “你总算有自知之明!”冥夜帝面上的笑容渐隐,含着对苍生的悲悯说道,“先祖创下这份基业不容易,我只想,让百姓富足,使天下太平!为了以后的安逸盛世,这场战争,即使残酷,也必须面对!打仗是男人的事,天阙,你安心呆在我身边,我就觉有个依靠了!” “我,真是没用~”凤天阙言语中有些许自弃的颓废。 “胡说,”冥夜帝拉住她的手,说道,“别拒绝,天阙,让我握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他回来,我知道,我再无机会与你这样,哪怕是站在一起了~!”他畅舒一口气,继续道,“天阙,我从前,也觉得自己无用,先皇离世时,双眼未闭,他是不放心呃!”层层感伤涌上,冥夜帝看向凤天阙,“你熟悉李落阳,如果他潜伏进我明宫内,你能够告诉我,就是对这场战争最大的帮助了!” “梓煜,你,还是~不信我?”凤天阙慌然无措,心底的声音在斥着她自己,凭什么让别人相信她,她爱着苏双儿,却没有告诉他和冥夜帝,李落阳就是严若! 被问的男子微微轻笑,松开了她的手,没有言语。 二人回到炜王宫殿,冥夜帝疲惫落座,接过下人递上的热茶,一摆手将两旁辞退,才说道:“天阙,过来,坐我旁边~” “他的骨灰,是你取走了?”凤天阙轻声相问。 “嗯,”呷了一口茶,冥夜帝说道,“你不在那两天,我派人将炜弟骨灰安置入王陵,只等乱党诛灭,就为他行王侯之礼!” “淑太妃,她…”凤天阙问道,“她知道吗?” 冥夜帝点下头,说道:“苏爷没有瞒太妃!” “哦~”凤天阙不知道是佩服那个女人,还是替炜王爷不值,怎么他的离世,都没有在他生母面上留下悲伤呢?反而,淑太妃对君主更明显关爱。 “他的琴,唉…”冥夜帝看向榻旁的长形包裹,说道,“好歹你与他这段缘份,以后,你就当个念想吧!” “送给我?”凤天阙不相信而问。 “嗯!” “太妃,同意么?” 冥夜帝道:“我做得了主!” 凤天阙上前将包裹打开,果然,是炜王爷的琴,泛着紫红的光泽,只是现今物在人亡,只留世间凄凉! “天阙,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冥夜帝眼中闪烁着隐忍的情感,启口却有些难言,“你,会不会也这样惦念我?” “是人,都会有一死!”凤天阙复坐到冥夜帝身旁,说道,“但我保证,你百岁前,都不会死!” “你如何保证?”冥夜帝皱眉苦笑。 “我用生命保证!”凤天阙说得极是认真,冥夜帝瞬间眸流痴茫,他现在多么希望,凤天阙不是个女子,如果她仍旧是从前的凤落摇,那么至少,她不会独属苏双儿。 可是此情此景,冥夜帝看得清,一贯清冷淡雅的女子眉眼中,多了往昔没有的柔意温情,他知道,这个女子终究离他,远了~ “天阙,如果,如果世间没有苏双儿,你,会与我在一起么?”冥夜帝到底不甘心而问。 “从来,都没有如果~” 冥夜帝越发执着,心底憋闷许久的痴狂让他紧紧抓住凤天阙双臂,问道,“你的心里,其实是有我的,是么?不是我一厢情愿,不是我的错觉,至少曾经,在你的心中,存在过我,是么?!” 凤天阙的记忆回到上京,从她初遇这个少年天子开始,就好象有缘在牵着她与他,但这种缘份的结缔总在初露端倪时刻,就会无影消失。她轻轻挣脱开,说道:“梓煜,其实~当你问到如果,你自己已经知道,错过了~!” 当问到如果,就已经错过!一语惊痛痴梦人,冥夜帝轻抚着凤天阙一侧脸颊,无比歉疚问道:“还、疼么?” “不疼了。” “恨我么?” “不恨。” “怨过我么?” 凤天阙摇下头,既然摒弃了这段情感的纠葛,何必怨恨! “其实,是我自己,将咱们的缘,打没了,是么?” 凤天阙微声叹息,从榻上站起,她走到窗前,淡淡声音道:“梓煜,宋小姐她,一心系于你,你要珍惜。” “还是,从京隶属的囚牢中,我舍下你那刻,就丢失了你的心?”冥夜帝在懊悔与自责中难以自拔! “梓煜,我和你,从未开始过!” “未开始过?”冥夜帝悲凉一笑,轻问,“若真的什么都没有,来明城的路上,你为什么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将那掌打向我胸膛?!” “你是君主!身系天下!” “只为这个?” “是!” 冥夜帝眸中有泪水渐积起,眼眶泛红道:“如果,我不是帝王,那你,会对我丝毫不留情,是么?” “我…”凤天阙的沉稳将要动摇,她不敢再看对方,找着理由说道,“我,我当时,真气逆行,心智大乱,所以,才…” “这些我不想听!我只问你!如果我不是君主,你当时,会不会,杀了我?嗯?”冥夜帝走近凤天阙,将她躲避的脸庞捧正,看着她,他重复而问,“会不会,杀了我?告诉我~实话!” 第十一章 二十年执着,不敌一朝心落空 “梓煜,我说过,我会用生命,保证你平安活着!”凤天阙退无可退,眸色诚恳而道。 “呵呵,”冥夜帝凄楚而笑,双手无力垂下,“是我自作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 凤天阙此时多想上前劝导这个男子,可是她不敢,她怕她心一软,冥夜帝会更陷深!硬生生看着对方受伤,看着他萎靡失落,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和残忍! “嗖”地一声有冷箭穿破窗,它疾刺向冥夜帝背部,凤天阙飞纵上前,搂过不知情的男子打滚到地面,箭堪堪擦过二人身体,直钉到旁边,箭体狠没入青砖大半,可见劲力之强,! “天阙?!”冥夜帝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不要紧?!”他着忙打量凤天阙。 “我没事!” 刺客没有现身,外面也没有护卫察觉,静压压的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冥夜帝不禁皱眉猜度道:“上次在皇宫,刺客刻意引你出去,这次,会不会也是?!” “同一人,同一行事!”凤天阙盯着破窗位置,言语中含着冰冷。 “是李落阳?”冥夜帝问话的时候,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一直紧抓着凤天阙衣袖。 “别怕,梓煜,从现在起,我时刻,都不离开你!”凤天阙将他搀起,扶到床沿边坐下,然后道,“外面守卫太松懈,不如,让莫言兄妹过来!” “不行,”冥夜帝说道,“郡主和芷筠都在太妃宫里,那儿更需要人,一个叔红焰不够,郡主只嘴皮子上的功夫,莫言、莫律不能抽身!”说着,他向床铺一躺,伸下懒腰说道,“天阙,除了你,谁在我身边,我都觉别扭!” 凤天阙轻咬下唇,恰被侧身的冥夜帝瞅见,他用手指轻痒着对方的手,挑两下戳逗着,笑言道:“怎么,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 “梓煜,我与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彼此信任?” “怎么这样讲?” 凤天阙看了一眼冥夜帝,将他鞋子褪下,边伸展薄被为他盖好,边说道:“你对太妃,比太后,要好!” “好很多?” “嗯!” “你这么笨,也能看得出来?” “嗯!” 冥夜帝唇角轻扬,烛火照应下,凤天阙的手指晶莹的几近透明,大概只有至美无暇的冰肌玉骨,才能化幻成为眼前出尘脱俗的至尊容颜!他缓缓说道:“你一直疑惑,炜王爷离世,太妃面上~却看不到悲恸,是么?” 凤天阙点下头。 冥夜帝陷入一种回忆的状态说道:“当年先皇并不宠爱太后,他心里只有淑太妃一个女子,无奈太妃背景单薄,先皇对她越是呵护有加,她就越不断遭人嫉妒陷害!直到,她怀了身孕,先皇才意识到,若再这样下去,怕不但太妃有事,腹中皇儿可能也不保!” 暂歇一口气,冥夜帝继续道:“先皇费劲心思,甚至不顾群臣反对让太妃住到自己寝殿,同食同饮,这才保全她们母子平安到生产时刻,太后与太妃当年同时产子,先皇知道太后心狠手辣,防不胜防,无奈下将淑妃与太后二子暗中互换!当年经历此事之人,除却先皇和淑妃,都陆续离奇死去,所以,太后至今被蒙在鼓中!” “炜王爷,才是太后亲子?”凤天阙半晌才接受了这些话,宫闱皇廷,外表光鲜,内里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和畸态! “对,我才是淑妃嫡亲之子!” “你自幼便知?”凤天阙仍恍如做梦般问道。 “不,苏爷出现时,我才由先皇口中得知这一切,苏爷持有凤凰神世代相传的龙漾珠,宝珠灵力充斥,将我出生时,与炜弟交换的情景再现到我面前,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神、神话?!”凤天阙越来越觉得荒诞,直如听天书。 “哈哈…”冥夜帝笑着说道:“你呃,去大街小巷,随便逮个人问问,都知道世间有颗龙漾珠!这绝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凤凰神是咱们王朝的护佑之神,苏双儿是怎样的深不可测,你不也看到了?” 凤天阙迟疑而问:“听说,凤凰神后裔应姓即墨?” “对,”冥夜帝一点头,解释道,“不过,从苏双儿母亲那一代,就改了。” “改了?” “嗯!”冥夜帝充满畅想而道,“苏双儿随的是母亲姓氏,苏天瑟,呵呵,苏天瑟…” 凤天阙轻声道:“他母亲叫,苏天瑟?” 冥夜帝笑点下头,说道:“凤凰神嫡系子孙一系,千年前就只即墨非卿公子一人,谁也料不到,这个地仙之体的奇男子,却甘愿与其他五个男子一起,与苏天瑟结姻缔缘,谱下一段至今都人人乐颂的传奇佳话!” “一女,六夫?!”凤天阙更加惊愕。 冥夜帝长舒一口气,说道:“是呃,苏天瑟的故事,是永远讲不完的,总之,她现在是即墨家族真正的掌权人,苏双儿,是她第四个公子!也是她众多子肆中,唯一跟她姓氏之人!” “那,小摇?你可知他身份?”凤天阙想了想,问道。 “我也是才知晓不久,小摇是他乳名,他叫即墨无野,是苏双儿兄弟中的老幺,只因练邪了功夫,所以身体越来越象个孩童!” “原来~如此~” 两个人突然间沉默下来。 找不到话题的时候,气氛往往很快走向尴尬。夜深了,凤天阙倒不用休憩,可冥夜帝不成。真要在苏双儿外出征战期间,日夜守着冥夜帝,已经洞悉男女情事的凤天阙不敢深想。 冥夜帝已经有了困意,仍不愿意合眼道:“天阙,你不出去会李落阳,他会不会再来刺杀我?” “不知道,你安心睡,我就在这儿守着~” “天阙,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与凤凰神后裔般,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冥夜帝稍打个呵欠,头埋到凤天阙腕窝中,赖赖叽叽的好象个撒娇的孩子。 “不清楚,也没想过…” 又隔了一会儿,冥夜帝倦意已极明显,他半迷怔半梦话,口齿含混强撑道:“天阙,你真美,你穿白裙,真美,好象,仙女…” “天阙,你别离开我,要不然,李落阳,会来杀我的…” “天阙,天阙…” 第十二章 天边朝阳起,水火晚来暮 清晨窗外的叽喳叫吵声将冥夜帝唤醒,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不情不愿道:“早说让他们把檐下的雀窝捣了,看这会子闹的!” 凤天阙浅笑摇头,放下手中的卷册,对床铺半倚半坐的男子道:“你也该醒了,从前在宫里,天未亮你就起,现在可好,你看看外头,就差到晌午了!” “天阙,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 “你话好多!” 凤天阙一撇嘴,说道:“不多,不多,快起吧!” “嘿嘿,真好,天阙!”冥夜帝一个骨碌痛快爬起,眼珠儿一转,叫道,“天阙,我的鞋子,够不着!”说着,他拿脚向外抻,的确还差一点儿。 “不管!”凤天阙给了个冷冰冰的背影。 冥夜帝做了个大鬼脸,自己弯腰穿鞋,披上外衫,系带兀自散着,他到桌前对凤天阙道:“你真不会伺候人!” “嗯!” 冥夜帝有些无趣,坐下抱怨道:“饭食也没备么?那些狗奴才…” 凤天阙无奈而道:“重做三回了!” 正说着,殿外值岗的下人向内打量,冥夜帝烦恼道:“炜弟平日怎调教的奴才,各个如贼一样!滚进来!”头两句声音尚低,最后一声的大嚷,显然故意将火气发泄到外面。 两个侍女随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垂头而进,三人眼皮都不敢抬,只在桌上放下粥碗、几碟菜与一副筷,然后齐齐向冥夜帝行礼道:“奴才们伺候皇上进膳!” “进个屁~!屁,屁…”冥夜帝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他讪颜而笑,冲下人低斥道,“都走、走、走!” 凤天阙充耳不闻模样翻起书卷,冥夜帝看她这般认真,好奇凑上去,“哧”地一笑道:“我当什么,原来是坊间野史,你想知道些什么,问我不就成?!” 凤天阙不紧不慢道:“饭凉了~” 冥夜帝抿下嘴角,呼呼啦喝下半碗粥,到底忍不住,一把将凤天阙手中东西夺下,扔到旁边后说道:“别看了,问我~!” “看完了!”凤天阙冷哼一声,走到旁边榻处,横身一躺,悠闲模样闭上了眼睛。 “呦?”冥夜帝佯装恼火,撸起袖管儿上前质问,“一宿功夫,学会气人了?!” 凤天阙继续假寐。 冥夜帝干脆蹲下身,凑到她脸前,威胁口吻道:“快说,昨晚招什么邪了?” 凤天阙睁开眼睛,少有的揶揄口吻低声回道:“你昨晚,说梦话!” “我?!”冥夜帝茫然挠下头,心虚而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凤天阙侧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忘了!” “好你个天阙,”冥夜帝呵下手心,对着眼前女子颈窝,腋处一阵乱挠。 “梓煜,梓煜…”凤天阙脸颊粉红,虽也回报两下,但大多还是躲闪着。 “你说不说?嗯?”冥夜帝一副要下狠手的模样比划着。 凤天阙抿着唇而笑,说道:“你昨晚说,若再气我,就变成~小狗儿!”话音一落,凤天阙施展身形,轻悠飞身躲到远处。 只是她衣鸾蝶动,如风中清雪般的出尘姿态,霎时迷了男子的眼,痴了他的心! “天、阙…” 冥夜帝只呢喃出一句,便坐在那里傻了,纹丝不动。 “梓煜?”凤天阙感觉不对劲,连忙上前。 “我真希望,”冥夜帝迎视对方,“我们能,永远如今天~!” “又讲糊话~”凤天阙不自在回道。 冥夜帝“呵呵”一笑,收起了游离之态,正色道:“吃饱了,睡足了,走,该陪我办正事去了!” “去哪里?” “随我走就是!多话!”冥夜帝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边说边拉下了脸。 他走出殿门,突的被门外直挺而站的严若吓得捂住胸膛后退一步,接着他不悦道:“他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让他与我,寸步不离?”凤天阙纳闷着。 严若施礼而禀:“属下一切遵从旨意,不敢懈怠!” “遵你他娘的…”冥夜帝最后一个不雅的字虽未吐出来,但口形在那儿,谁都知道他要讲什么,他横甩袖,扔下一字冷哼向前走去。 凤天阙跟着冥夜帝,严若跟着凤天阙,三个人纵一字排开而行。 明宫议事殿,已经成为冥夜帝临时处理朝政之所,上京的叔青焰使人快马加鞭送来奏折,使得君主人在明城,上京之事却能无有巨细的知晓通透。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冥夜帝斥责严若道,“不懂规矩!” “得令!”严若垂头站于殿外。 凤天阙刚跟进内殿,就见冥夜帝气愤将一本折子扬在手中大声道:“左相竟然派丘殊彦和王嘉去容城,他不知道王嘉是个酒肉庸才吗?让他玩女人比谁都行,让他上战场怕还没见到鲜兴就先尿了裤子!” 凤天阙不懂这些错综朝政,只是怕假扮严若的李落阳多听了内幕而去,便制止道:“皇上,莫、急,老王爷,心中定会有数!” “哼!”冥夜帝似乎浑身都不得劲,只从鼻间叹着气,“丘殊彦倒是将才,”他手肘撑到椅梆,抚着额头烦闷道,“但他父亲当年与老王爷有隙,怕是,合不来呃!” “皇上,别急~”凤天阙主动将奏折都顺好,跟前而劝,“战事瞬息万变,你担心也无用,就算局势变僵,双儿去了,也会处理好的!” “唉,天阙,”冥夜帝捏着眉心道,“我只心疼一个个大好年华的将士,他们自锦瑟开朝来,哪曾真刀真枪上过战场,苏爷再英武,与鲜兴的血肉厮杀也是避免不了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死之争呃!” 凤天阙身后是殿外的李落阳,面前是悲悯苍生的一代帝王,两个势同水火的人因为她的刻意隐瞒,此刻正奇妙的处在一条直线上。 只是,谁会赢,谁会输? 凤天阙背后突的发冷,她倏然转头,冷眼而扫“严若”,她明白,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选择。草莽与英雄,只是野史中过往之后的豪谈,当百姓在动乱中挣扎,当无助的老弱妇孺被战火波及沦为殉葬品,如果说,能有抵抗之力,凤天阙想,百姓心中,还是希望有朝廷这个顶梁柱作为心中的支撑与信念吧。 看来,是到了与李落阳划清界限的时候了! 第十三章 春送暖,乍袪寒 前线战事日益紧张,明城表面一片祥和气态,暗地,不明来历的势力却开始推波逐流。冥夜帝有时接到叔青焰派送的奏折,心情郁烦竟能两三宿的不合眼。 十天、半月,桃李花谢柳絮飞,时间飞速,却也艰难度过。无论冥夜帝,或者是凤天阙,都在这种煎熬中遥首企盼前方的消息,哪怕,一点一滴! 白絮飘冉,扑朔而送暖面的风,在不经意的某一天,也带来了鲜兴退兵的消息。 苏双儿不愧为凤凰神后裔,他率领虎狼之师一路招摇呐喊,人马未到上京,李氏乱党就有内乱之象。本就是流民散沙结成的各路匪帮,大部为了钱财或日后权势而谋逆朝廷,可是他们反锦瑟王朝有胆量,要说逆凤凰神行事,甚至与凤凰神做对,各个儿心里能不仔细惦量,与天做对的事,可是要折损后代之福的! 等苏双儿人马汇聚容城后,冥夜老王爷将兵符转交,先是斩王嘉,而后升丘殊彦为中军统领,将左相派遣的将士之心轻易收服。 鲜兴大军虽只退了百里,但各种不利李氏的流言飞速而起,似乎一夜间,所有民众都得知了这些消息,并自发四处传播!当然,李落阳已经坐耐不住。 “跟我走吧,等战事结束,我就陪你过你想要的生活!”李落阳将声音压至最低,殿内的冥夜帝不会听得到。 凤天阙本是出来宣膳的,她这段时间尽量不与这个假“严若”独处,此刻听得对方情绪阴沉,她轻声回道:“我不走,现在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撒谎!” “没有~” “你只想与世隔绝,自由自在!” “那是从前!” “现在有何不同?为他?!”李落阳眼光阴森投向殿内,好象急不可待要撕下面上假颜般的怒火难扼! 凤天阙轻颜冷笑,“反正~,不为你!” “你…!”李落阳忍无可忍,一把钳住凤天阙手臂。惹得旁边近些的下人均奇怪侧目而望。 “天阙?”内殿中冥夜帝不悦声音响起,“你在外头做什么?” 李落阳恨恨将手放开,凤天阙冷脸吩咐备膳后回了内殿。 “怎么这么久?”冥夜帝头未抬,手中执笔而阅奏折。 “梓煜,”凤天阙上前轻问,“你不怕,奏章被乱党截获?” “你才想到问这些?”冥夜帝声音低沉,眼帘不抬,关注在那些纷杂政事间继续道,“从上京至明都城,普通人马训练再得力,只来也得一月左右,更别提路上状况百出了,”说到这儿,他撂下笔,轻吹一下湿濡之墨,然后道,“是即墨家族的飞兔军一直为咱们出力!” “飞、兔、军?!”凤天阙想起,在树林中给苏双儿传递家信的那个少年,当时就是以兔子一样奇异的姿态飞奔离去的。 “飞兔军以轻功见长,但论起来,他们只是即墨家族最次等的奴才!”冥夜帝晾干奏折,眉间舒展一抹轻松说道,“所以,只要有凤凰神护佑,什么李氏乱党,即便再来几个,也不要妄想翻天覆地!” 又吹上了天!凤天阙宛尔一乐,冥夜帝心情好了,底下人各个都会喜笑欢颜。 “回禀皇上,宋小姐求见!” 冥夜帝微一拧眉,这段时日,他已经回了宋芷筠无数次的请见了,不是他刻意而躲,而是他真不知道,该对那个女子说些什么,他的眼里,心中,只有战事,以及凤天阙。 “寡人政事缠身,让她择日再来吧!” 千篇一律的推辞,凤天阙不好说什么,等下人应了离开,她上前轻声道:“梓煜,你和宋小姐…” “不关你事!多嘴!”冥夜帝阴沉着脸薄斥道。 简单的饭食过后,冥夜帝又投入繁碎的政务中。凤天阙的任务就是在旁边守着,对方知道,想让她端茶送水是不成的,每天他与她的对话均是“天阙,你离我太远了”,或者“天阙,你过来些~” 还能指望凤天阙做什么呢,冥夜帝一方面盼着战事尽早结束,另一面,却矛盾的希望可以多和凤天阙独处一段时间。 对帝王来讲,简单的要求却变得奢华难言。 每当夜色涌上,冥夜帝都会将眉间浅“川”展开,他喜欢这种暧昧的黑,他喜欢烛火摇曳下,凤天阙会因为哄他睡觉,而多几分温情言语。 “天阙,”冥夜帝仰面躺着,嗓音有些低迷而道,“我从来都没问你,你的双亲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凤天阙说到此,突然发现,从前真的是远了,别说那个中年男子,就连前世的自己,那个对睿长老爱怨参半的泪无痕,她似乎都快记不得了。 “好可怜的天阙…”冥夜帝勾着对方的小手指,他对她冰玉透明的肌肤,简直痴迷成狂! 凤天阙置若罔闻,冷清清说了三个字:“快睡觉!” “没趣~!”冥夜帝吃憋模样闭上眼睛,可惜只比眨眼稍长的功夫,他复睁开道,“天阙,你这身功夫,到底跟即墨家哪个后人学的?” “我不认识他们!” “真的?” “嗯!” 冥夜帝一脸好奇,疑惑着:“苏爷对我说过,他当时令小摇将你从京隶属救走,就是不想伤了自家弟子,你年纪轻轻,功夫却比叔青焰哥俩儿都强数倍,怎么不是师从即墨族人么?或者,鲁、顾、阮、莫四位之后?” “鲁、顾、阮、莫?” “你连他们也不知道?”冥夜帝干脆坐起身,“你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么?鲁、顾、阮、莫,是自开朝来就被封的四位异姓王爷,他们极少露面,但我知道,他们现都在明城!” 看冥夜帝如孩童般狡黠的眼神,凤天阙问道:“冥夜皇族,为何有异姓王爷?” “呵呵,因为这四位王爷的父亲,都是苏天瑟的夫婿!” “为何,没有苏姓王爷?” 冥夜帝卖关子模样诡异而笑,往铺上一躺,他双臂枕在脑下说道:“这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哦~!”凤天阙虽然有疑问,但她性子冷淡,别人不说,她也就不再想了。 “没趣!”好端端的,冥夜帝又来了气,他背转身体而躺,片刻功夫,进入酣甜梦乡。 第十四章 狡兔傍地,虎狼后行 凤天阙轻身而出宫殿,“严若”压低声音道:“他睡了?” “你有何话,说吧!” 每隔几步值哨的下人都如木呆立,明显被李落阳动了手脚。 “我与你做个交换!” “什么?” 李落阳声音嘶哑,艰难的吞吐欲止,“我不杀他,你随我走!今晚就走!” 凤天阙此时听到有轻微脚步声向这儿靠拢,能感觉出,来人是女子,她看李落阳好象没有察觉,心下狐疑,他是大意了,还是功夫退步了? “有人~”凤天阙刚提醒着,李落阳便恼怒打断,他说道:“不要再推脱,你是不是恋上了帝王荣华,再离不开奢靡的富贵生活了,是吗?!” “你…”凤天阙不愿再纠缠到这些没完没了的话题中,再者,刚才的脚步声停歇在不远处,似乎在偷窥倾听她与李落阳的样子。 “你莫走!”李落阳竟一把搂住凤天阙,“你莫走,莫走…” “放开~”凤天阙羞愤难当,声音急切却不敢太过声张。 “我不放,”李落阳难过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的从前,我们朝夕相伴,无忧无虑,那个天地,只有我和你,这些~你都忘了么?” 凤天阙冷声轻言道:“该忘的,我都忘了!” “什么叫该忘?你指我么?为了皇上,你选择忘了我吗?”李落阳越来越痛苦模样。 “与皇上无关!” “那与谁有关?” “不关你事!” “呵呵,不关我事?”李落阳难以接受这些话,他松开凤天阙,说道,“怎么能不关我事?从前,你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中也只有你,现在一句不关我事,就可以抹煞所有吗?你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凤天阙越听越觉不对劲,也越来越反感,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人走了出来。她,竟然是宋芷筠。 “哼,好一段郎情妾意,痴痴绵绵,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凤天阙,哈哈,原来,你与严护卫,还有这样感人的往事,”她边走向前,边嘲讽道,“想必,皇上还不知道吧?” “宋…” “你想怎么样?” 凤天阙只说出一个“宋”字,就被李落阳的话打断。 宋芷筠傲气十足道:“我不会怎么样,我只是会把实情告诉皇上,请皇上来定夺这一切!凤天阙,严若,这,不过份吧,兴许~,皇上能成人之美,为你们二位赐下一段美满姻缘呢?” “宋小姐!自重!”凤天阙隐约觉得,自己又掉进一个陷井,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陷井的铺设,有李落阳的参与。 可惜,李落阳接下来的话将凤天阙对他仍存一线的期望打碎,他说道:“若是这样,严若感激不尽,此生,严若只愿娶凤小姐为妻,愿宋小姐成全!” “呵呵…好说,好说!”宋芷筠没料到,“严若”会拿她的话当真,带着不屑,她笑道,“既然严护卫有此意,那我就代你问问皇上吧!” “皇上睡了!”凤天阙如实而言。 “睡了?”宋芷筠冷哼一声道,“皇上若知道严护卫与凤小姐的事,想必~就睡不着了,你说是么?严若?” “一切听从宋小姐之命,但请宋小姐能说从皇上,将凤小姐赐与在下为妻,严若,感激不尽!” “呵~,哈哈,哈哈…”宋芷筠笑完,突然皱眉疑惑而问,“这些奴才,都怎么了?” 李落阳暗中施展,下人们穴道得解,各个清醒恢复,有胆大的,莫名其妙看一眼殿前三人,却没人敢上前问什么。 宋芷筠虽然疑惑,但眼前的兴奋已经让她等待不得,推开殿门,她边向内走边轻声而唤:“皇上,皇上?” 冥夜帝被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带着梦中的迷茫,他看着对方喃喃而问:“芷筠,你怎么来了?现在什么时辰?” 凤天阙随后进来,对冥夜帝道:“梓煜,天亮还早,我有话对你讲!” “放肆!”宋芷筠醋意直冲头顶,混着不甘斥道,“皇上名讳是你可以叫的吗?真是不懂礼数!” 冥夜帝穿衣坐起,大概知道有事发生,他套上鞋子只坐在床沿边说道:“是我让天阙这样叫的,说吧,你大半夜的来有何事?” 宋芷筠回头望下殿外,说道:“严护卫呢?为何不进来?” “他进来做甚?!”冥夜帝不悦道,“寡人日日忙碌,好容易歇下,你有事就快讲!” 宋芷筠脸微气红,但终是不敢在君主面前放肆,以免显露轻佻,她说道:“是有事,不过,还是凤小姐自己讲的好!” “关天阙什么事?”冥夜帝眼中渐转寒气。 “皇上,您还蒙在鼓中呢!”宋芷筠匍跪到冥夜帝身前,将头枕到他膝上,娇语相诉,“按理,这些话我们女子是说不出口的,但此事既然关系严护卫终身大事,还是请他与凤小姐自己讲明白的好!” “你在说什么~!”冥夜帝眉头轻皱,不解目光看向始终清冷相对的凤天阙。 宋芷筠继续道:“严护卫与凤小姐原来早就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以,他想恳请皇上成全他们,为他与凤小姐赐婚!” “胡闹!!”冥夜帝心火盛起,他猛地站起身,而宋芷筠不防备,一下后歪倒地。 “皇上,我说的句句实情,不信您问严护卫!” “我问那厮作甚!”冥夜帝怒斥完宋芷筠,转而对凤天阙时,已换成责她不争气,又被陷害的埋怨模样,“说,到底是何情况?” 凤天阙虽明白了自己是何境地,但她没有担心与惧怕,平静口吻说道:“宋小姐夜深而来,我不清楚,她乱讲什么?!” “凤天阙!你休要隐瞒!”宋芷筠本来狼狈,闻言从地上站起,气极而斥,“不然咱们让严若来当面对质,刚才你们还在外面搂搂抱抱,现在怕的什么?!” “放肆!!”冥夜帝显然被“搂搂抱抱”四个字激怒了,他问道,“凤天阙,宋芷筠讲的可是实情?!” “不是!”凤天阙淡淡相回。 “你撒谎!刚才是我亲眼所见!”宋芷筠咄咄逼问。 冥夜帝目光又转向凤天阙。 “宋小姐,夜深时刻,您来这儿做什么?” “你!”宋芷筠面上一窘,说道,“不用你管!” “嗯?!”冥夜帝拉长的声调极其不悦,充满危险。 宋芷筠眼眶发红,咬下唇,回道:“我一直想见皇上,您却…,所以我想,到您殿前,能见到您固然好,见不到,觉得您在殿内,我守在外,也算近些!”她说到这儿,倔强而指凤天阙,“可是我一到此,就听到有人争执,于是躲在暗处,见她和严护卫先是拉拉扯扯,然后搂抱一起,暧昧之言我羞于出口,但我若有半句谎言,天地不饶!” 最后一句明显发着毒誓,字字掷地有声,冥夜帝犹豫之色涌上,他看向寡离之色的凤天阙,再看看义愤不甘的宋芷筠,半晌,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宣严护卫对质吧!” 第十五章 落阳情,只是晚来阙阙风 三更时分,明宫议事殿烛火辉煌,外面值夜的下人比平时多了数倍。 冥夜帝高高在上,凤天阙与严若于下堂而立,一个寡言清雅,一个激情难抑。宋芷筠坐于堂下右首侧,等着看即将开演的好戏。 “天阙,过来我身边!”冥夜帝面色极阴,缓缓而道。 “皇上,不可!”宋芷筠制止道。但她的出言不但没有拦住凤天阙的脚步,也招来了冥夜帝更恼怒的斥驳之言。 “怎么,寡人行事,还得经过你允许吗?!” “皇~上~!”宋芷筠闻听此言,几欲晕厥,这算什么,当众不给她颜面吗?!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天阙立到冥夜帝旁,而无奈无为。 “事实不清之前,凤天阙仍是寡人的人,再者,即便有什么,也得依情而定,严若,现在这里无有别人,你可将你与凤天阙之事说出,不得有任何隐瞒!”冥夜帝双眼微眯,警告口吻道,“但若有一字虚言,寡人定治你个五马分尸之罪!” 宋芷筠也横了心,开口道:“严若,不要怕,你只要说出实情,自有人为你做主!” 严若先向上首冥夜帝一揖,然后哑声说道:“属下与凤小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属下投入明城兵营,才与凤小姐有了疏散!” 冥夜帝并不好好坐着,向凤天阙处斜着身靠在椅梆上,单手不时摩挲着下巴,唇角微扬问道:“既然疏散,何来嫁娶之说?” “禀皇上,属下参兵之前,可是与凤小姐订下终身的啊!”严若急切模样道。 “皇上,我说的没错吧?凤天阙,你还有何话讲!”宋芷筠言语凌厉的讨伐道。 凤天阙刚要开口,冥夜帝一摆手制止,他不焦不燥说道:“一面之辞!凤天阙什么来历,寡人也着人打听过,她自幼生长在极北雪山,后来只与弃儿小摇相伴,哪里来的与你严若两小无猜之说?” “天阙,你好狠的心,你为了攀龙附凤,竟然对皇上扯谎,你对得起我吗?!”严若言语中有了哽咽,但他人皮面具下噬血狼一样的红眸,却让凤天阙都有些不寒而栗! 李落阳,他到底想做什么?! 凤天阙不愿意揭破李落阳身份,可是,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 “凤天阙,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李落阳喉中带血的嘶吼似要震垮殿顶,他的眼中有绝望,有得不到的不甘,更有忿恨!“凤天阙,你!对、得、起我吗!!” 就在这一刻,凤天阙意识到,李落阳是想鱼死网破,他在逼她,逼她亲口揭露他的身份!从落阳小时到大,她都没有在意他心理的成长,她教授他功夫,却没引他到正确的路途! 那个五岁的孩童,是在她的忽略下,成长为一个高大强壮的男子! 凤天阙躲开李落阳痛苦扭曲的目光,她看懂了这目光中的爱与怨,情与痴,只是,现在才看懂的她,回报不了! 冥夜帝指尖在自己一侧太阳穴处打磨圈儿,他问道:“如你所说,凤天阙自然有错,但如果寡人打听的才是她真实来历,你到时如何圆说?!” 李落阳似乎已经不再拘于“严若”的身份,他迈前两步说道:“好,天阙,既然到了这地步,你从前说的,我刚才说的,都作罢,现在,当着皇上,你再说一次,你从前,是不是,与我生活在一起!” “放肆~”冥夜帝冷斥道,“天阙明明与一个叫小摇的孩童在一起,怎么能是你严若?!” “没有什么小摇!从头到尾都是我与凤天阙在一起!”李落阳越听小摇越烦燥,他双目喷射火焰般灼人,狠声道,“凤天阙,你看着我,对皇上说,你,到底认不认得我!认不认得?!” “爹爹,爹爹…” 突如其来的小摇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齐齐看向殿外奔进来的红袄小童。 “爹爹,爹爹,呜…”小摇跑到装扮成严若的李落阳身旁,搂住他边拧身体边哭诉道,“我可找着你了,我是小摇啊,我被一个姑娘收养,到处找您,是不是小摇不听话,您才不要我,把我扔在树林里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李落阳千算万算,没料到小摇出现在这里。但当着君主之面,他又不能动粗。 随着小摇而进的是莫律,她几步过来向上禀道:“皇上,这孩子昨儿跑到军营,说要找他爹爹,还说他爹爹叫严若,军中上报了太妃,原想着等天亮再带他去寻,没成想,呵呵,如此巧…”说完,她抚着小摇脑袋笑道,“这下好了?可找着你爹爹了!” “爹爹,爹爹抱抱小摇,小摇想死你了!” 李落阳恨不能现在就劈死这个孩子,从他派人刻意引宋芷筠到君主休憩的炜王宫殿,再与凤天阙当面拉扯,制造二人暧昧纠缠的画面,一场精心预谋,转眼成了流沙乌烟,他怎能不恨?! “爹爹,小摇以后都听您的话,您别再不要小摇了,咱们一起去找娘吧,还有,您以后别再赌了,娘整宿整宿的哭,小摇好心疼!” 句句惨淡的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连殿外值夜的下人都忍不住掉泪。可是,凤天阙、冥夜帝与李落阳,心中都各怀复杂滋味! 小摇哪里是个孩子,简直是个沾染不得,甩其不掉的恶魔! 此时,小摇好象刚看到凤天阙,“呀”地一声叫道:“凤姑娘,凤姑娘你也在这儿,爹爹,她就是收留小摇的凤姑娘,若不是她救了我,我早就饿死了!”说完,他极其自然松开李落阳,跑到凤天阙身旁,脑袋拱到了她腹处,使劲搂着她。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冥夜帝还是一脸不得劲二人貌似的亲近,他将小摇硬生生拉过来,对堂下说道:“严若,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讲?” “禀皇上!”宋芷筠起身抢先道,“这孩子在说谎!他前段时候,还混在我府中,认我父亲做干爹爹,现在摇身一变,他又胡乱认亲,所以,他的话,做不得主!说不定,”她怀疑目光看向莫律,“是有人指使他做的!” “你才说谎!”小摇的脸都快哭花了,他抽泣道,“左相大人倒是疼我,见我可怜认我当义子,可恨你始终看我不顺眼,还威胁我,让我在宫里把你腰带扯下,赖到凤落摇身上!这才害得凤先生惨死牢中,呜,我对不起凤先生,我对不起他啊…” “你!”宋芷筠憋红了脸,一时间竟然语锉说不出话来。 莫律一声不响移至冥夜帝身旁,与凤天阙左右两立。 “严若,你还有何话讲?!”冥夜帝言语不善道。 “哈哈哈哈…”李落阳的笑声无限悲凉,笑完过后,他说道,“宋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凤落摇,凤天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你说什么?!”宋芷筠不相信的将目光投向上首。 “唰”地一声,李落阳将面具撕下,凤目狭长,面颊映有伤痕,象狼一样般的盯着凤天阙与冥夜帝,他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廷腐败,太后专权,全是拜你这个昏君所赐,今晚,就让我替天行道,杀了你为民除害!” 言罢,李落阳向上首几人欺身而去。 就在变故发生时,殿外一道黑影疾速冲向宋芷筠,一把将她勒住,匕首架颈,此人下人装扮,看来早已经混在明宫中。 第十六章 英雄末路,凄雨风霜 李落阳的出手一上来就被莫律拦截,两个人如风卷狂叶般飞袂幻影,一时间难分高下,外面护卫得到动静,忽啦啦冲进来持长枪密集而围,殿内很快聚了好几层。冥夜帝与小摇被凤天阙双手对揽住,如仙子般跃到安全处,引得众人嘘气惊艳,皆膜拜而视。 “皇上,皇上…”宋芷筠高声惊叫,被人挟持,她惧怕下又恨又悔,怎么也没想到,本是要惩治凤天阙的,最后反倒害了她自己。 “都向后站,否则我杀了她!”手持匕首的刺客勒着宋芷筠脖颈向李落阳处稍微靠拢,眼神凶恶,始终警觉视向森严戒备的披甲护卫。 大势即定,李落阳与莫律一个对掌后分开丈远,后者直接落于冥夜帝身旁,对凤天阙赞了一句:“好轻功!” “嘿嘿,四嫂,我干的不错吧?!”小摇讨赏口吻牵住凤天阙手笑道。 一句四嫂,让凤天阙红了脸,也让冥夜帝心绞疼痛。 “你怎么来的?”周围气氛紧张,凤天阙却旁若无人的问着小摇这些琐碎。 “我娘叫我来的,我娘想四哥了!”小摇紧攥着对方的手,嘻笑着,“四嫂,你真好看,跟我娘一样好看!” 李落阳与他的手下将宋芷筠扯在身面,即使有人想放冷箭,也会因此顾忌。 “皇上,救我~” 一贯不可方物的女子哪里还顾得上尊严与仪态,她只想活命,因为死了,就会失去一切,包括那个男子与皇后之位。 李落阳仰天而笑,嘶哑的声音让人听来耳嗡心粟,“早闻君主因一女子误国误民!”他说着捏起宋芷筠的下巴,让她不得不面向众多兵丁护卫,然后继续道,“将君权移交太后,任外戚专扈横行,我们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他不闻不问,一心只想将这位宋小姐纳进皇廷!你们,你们,”他指向众护卫,斥道,“还要为这种酒肉皇帝卖命吗?!想想你们的双亲,想想你们的儿女!这个狗皇帝,值吗?!” “谬论!”莫言头戴金羽翎盔,手握腰胯刀柄大步而入,他唰的抽出兵刃,指向李落阳大声道,“叛逆之贼休要在此胡言蛊惑!兄弟们!”他对众护卫朗朗而道,“这个人,就是叛贼李落阳!鲜兴在鲁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为,都是拜他所赐!” “我们是为百姓谋福!”挟持宋芷筠的刺客叫道。 “谋福?!”莫言冷声道,“十数郡池被焚毁,多少无辜百姓被你们残忍屠杀,这些也算谋福吗?为了度过堰河,鲜兴将成百上千的难民驱赶至河中当成踏脚肉垫,这也算谋福?!” “诛李落阳!” “诛李落阳!” … 讨伐的呐喊声在殿内殿外激荡,越来越多的护卫冲向此处,将议事殿围成铁桶,很快,捉拿李落阳的声音已经扩散至整个明宫殿! 澎湃气势顿时扑天盖地! 此时,凤天阙再看这个经她带大的男子,两人视线交织一处,相隔却似重重山水。 说平常,经年忆来,风雨送凄凉! 诉惆怅,来世怕是,仍为她痴狂! 李落阳目中闪烁的东西太多,太复杂,而他恨不能望穿的那对秋水清眸,依旧风轻云淡,从未有过改变。 这就是他与她的差距,这,就是他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天与地! “李落阳!你若放了宋小姐,寡人可以留你一条活命!”冥夜帝终于开口。 “皇上,救我,救我…”不失时机的,宋芷筠柔弱而泣。 “要她可以,用凤天阙交换!”李落阳言语中充满无尽的恨。 冥夜帝一甩袖,“妄想!!” “皇上~!!”宋芷筠凄厉而喊。 李落阳冷笑道:“或者,用你这个皇帝自己来交换!!” “不行!!”凤天阙、莫言、莫律齐声制止。 “呵,”冥夜帝看向凤天阙,暗中将小摇向后一推,他温情款款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死,也知足了!” 莫言冷冽道:“皇上,绝不可!” 莫律更是往冥夜帝身体前一站。 凤天阙沉静而道:“我去!他功夫是我传授,不会伤我!再者,本来就是,我与他的事!” 只是她刚说完,冥夜帝就不悦道:“怎么,寡人做事,还得听你们说教么?!”看着宋芷筠,他说道,“今天我欠她的,还完这个情,我就不用,再背负什么了…” “皇上!!”莫言与莫律急切而阻。 “梓煜,不能莽撞!”凤天阙跟上一步,冷声再劝。 冥夜帝一摆手,向李落阳处走近一半距离,说道:“你放了宋小姐!” 李落阳不放心的看眼凤天阙,说道:“她,退后!!你,”他指下冥夜帝,“再过来近些,我李落阳不会下三滥到那种地步,只要你过来,我留她做甚!” “啊~皇上,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宋芷筠开始狠命挣扎,冥夜帝每走近一步,她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一些。脖颈已被划出血痕,但受了伤后,她反而不怕死了,“皇上,你不要上当,不要过来!!” “别害怕,寡人不会让你有事!”冥夜帝脚步沉重,他救的是宋芷筠,万一有危险,告别的,则是背后清冷冰雪的女子!天地片刻凝滞,冥夜帝微闭上双眼,他突然真想死在李落阳手中,一生累若能换取凤天阙永世不相忘,也值了! 权势顶端的不胜寒让冥夜帝厌烦,如果以后的路没有那个女子相伴,再呼风唤雨,又谈何快乐?! “李落阳!”咫尺距离,冥夜帝说道,“放了她!” 刺客在李落阳眼神示意下将宋芷筠狠狠向外推去。 与此同时,李落阳手若鹰爪钳向冥夜帝脖颈! 白光闪,凤天阙的情丝将冥夜帝缠住迅速撤回人群。 变故的发生不过眨眼功夫,但李落阳和其手下已经败了下风。 “皇上~!”宋芷筠扑到脱险的冥夜帝怀中,嘤嘤而哭。 “杀!” “杀!” “杀!” 李落阳二人背部相抵靠在一起,没了人质,他们即便武艺高强,也成了待宰羔羊。 情丝收起,冥夜帝手背轻拍宋芷筠,边说道:“天阙,我竟忘了你有这宝贝!” 李落阳见大势已去,对身后下属说道:“孟兄,连累你了!” “落阳兄弟,千万别说这种话,我孟树自跟着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哈哈哈哈…” 李落阳的笑声豪迈而又凄凉,壮志凌云又怎样,命运中最无助的事,怕就是提前看到末路,却还是躲不过吧! 第十七章 谋算尽,反累自身 真正血与肉的近身搏斗是极其残酷的,李落阳还好,孟树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挂了彩,身上多处被长枪挑破,有些衣衫破烂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骨头。 “落阳兄弟,快走~!”孟树焦急吼道。 李落阳没有答话,而是提气一跃上了房梁,随之他双手舞动飞扬,无数牛毛针漫天洒下。 “啊~” “暗器有毒~” 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凤天阙立刻将情丝甩起,它漫延成一丝白圈,将真气拢在内,保护着凤天阙身旁尽可能多的人。肉眼堪见的暗器怔时被这股力量反弹至两个方向,一处钉向房梁横木,一处则疾射孟树! “落、阳、兄弟~”孟树哪里敌得过凤天阙的回击,他只吐出四个字,便浑身发黑,遍体泛着牛毛针的银光倒地毙命。 “孟树!!”李落阳恨恨一咬牙,冲着凤天阙飞了过去。 “带君主走!” 凤天阙向莫言兄妹交待一句,甩开情丝再度环绕,却是将她与李落阳困在内,二人缠斗到一起。 “快,帮天阙!”冥夜帝着慌命令道。 莫言冲上前后又飞快撤回,双眉紧锁担忧道:“插不上手,凤小姐用真气将他们二人周围封了!” “混帐,她想做什么?!” 莫律毕竟是女子,心思较细腻,她不尽惋惜道:“看来,凤天阙不想李落阳死于别人之手!” “那个叛贼,死有余辜!”冥夜帝愤声道。 “对凤天阙,或许不尽如此,”莫律微摇下头,“皇上,您还没有看出来,李落阳一直逼凤天阙出手,他,唉,”一声叹息,她喃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呃~” “哼,这种人也配称英雄!”莫言不耻道。 不是英雄,起码也是个枭雄,莫律如是想。 “不好啦,城里暴乱了~!” “禀皇上,城里各处着起不明大火!” “皇上,街上有流民怂恿百姓造反!” 道道简报如河水汹涌,冥夜帝却不慌张,他阴沉而道:“时不负我,这些贼子,总算出动了!” 情丝圈内,李落阳很快不支,他借着对方掌力飞身退后,对凤天阙道:“我再说一次,跟我走!” “落阳,回头是岸!”凤天阙收起情丝,到现在,她心里仍然是有哀伤的,尽管李落阳是众人口中的反贼,尽管,他已经穷途末路,可是,她不希望,曾经带大的孩子死在别人手中,更不愿意,他死在自己手中。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此番去了,怕没她自己那么好命,尚有个轮回!“回头?!”李落阳怆然而笑,“成王败寇,我怎样回头!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李氏兵将就要占领明城,整个天下我唾手可得!这帮酒囊饭袋,”他环视周围,讥讽而道,“还妄想拿住我李落阳?” 二人这样一止歇,冥夜帝赶紧喝令道:“莫言、莫律,速拿下李落阳!” “是!” 李落阳对袭击他的兄妹二人视而不见,只是飞快靠近凤天阙,握住她的手恳切道:“你真忍心看我死了,才开心吗?” 莫言、莫律如飞鸟盘旋近前,凤天阙一挥袖,带着茫然之色,将二人身形逼退。 “凤天阙!!你别上他的当!”莫言当先稳住脚步喊道,紧接,他目怀不屑之色横向李落阳,讥讽道,“原来,我还对你有几分佩服,不想你竟要借凤小姐做挡箭牌,无耻之徒!” 李落阳仍旧不理睬周围,只看着凤天阙,他悲切而言:“你永远都是我的公子,永远都是,与我一起离开这儿,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好么?” 冥夜帝被新涌进的精甲兵丁层层护卫住,他高声提醒道:“天阙,别上他的当!” “等等,等等…”凤天阙抬手制止了几人的喧哗,她眸晶流转,四周伤亡惨烈,明宫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遍布殿内,那个反贼孟树死状最骇人,一双眼睛鼓着,直挺挺瞪向上方!她的正前方,是一脸期望之色的李落阳,而稍远处的地方,莫言、莫律如两根绷紧的箭弦,随时准备扑过来。 “落阳,你叫我,什么?”凤天阙痴痴喃喃相问。 “公子,您是我的公子呃~”李落阳说着,眼眶凝聚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掉落般动情。 凤天阙仿似不解,稍摇下头,再看殿外,那个鬼鬼崇崇的小摇,他身体躲在外,脑袋正扒向殿内而瞅。 冥夜帝呢?层层护卫中的他挺拔傲然而立,还好无事。 宋芷筠呢?怎么不见了?想是被送到安全处所压惊去了。 “天阙…” “天阙…” 许多不同的声音在唤着她,有急迫,有关切,当游离思绪重返,凤天阙轻声启齿道:“落阳,你的人,早混到明城中了。”她声音异常平稳,没有相问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般轻远。 “是,我早有布控,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李落阳狠声道,“我要占据明城,我要在他们的根基处将他们全盘捣毁!!” “你的布控?”凤天阙眸子中流淌着澄静,她继续缓缓道,“你的布控中,从来,都有我,是么?” “因为我离不开你!”李落阳情真意切道,“无论您是男子,或是女子,你在我心里,始终是雪山上冰清玉洁的公子,那个手把手教我功夫的公子!” “天…”冥夜帝本来要出声制止的模样,突然间,他换了神情,微眯的眼神中充满探索,看向凤天阙。 “你在明宫,与我纠缠,就是~想引开君主,然后,在城中,制造~混乱,是么?”凤天阙自己理着思绪,边想边说着。 李落阳心抖然紧张,他轻喃道:“公子,你?” 凤天阙目光逐渐深远,她继续道:“你要我与你,一起离开,这样,就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你知道,君主,绝不会伤我!” “不,公子!” 凤天阙又摆下手,“等等,等我说~!” “天阙!”李落阳一声高喝打断对方话语,说道,“我,能象他们一样,叫你一声天阙吗?” “如果,能挟持君主最好,如果,挟持不了,你就依靠我,退到明宫外,率领人马,称乱攻城!是么?”凤天阙已经听不到李落阳深情的话语,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猜度。 “落阳呃,从你幼年起,从我,将你救出刑场起,我,就成了,你算计中的~盾牌,我,就成了,你最后的~挡箭靶!是这样呃,落阳~”长长一声吁叹,凤天阙的目光变冷,她悠然飞至冥夜帝旁,象一个孤零零的仙子,窈窕而立不问世事。 “拿下!!”冥夜帝知凤天阙已经彻底想通,于是挥手下令。 莫言、莫律二人向李落阳夹击而攻,身法好些的士兵也愤慨上前将其包围,要为死去的同伴报仇血恨。小摇见危急已过,蹦跳进来,鼓掌笑颜道:“太好喽,李落阳终于狐狸尾巴,藏不住喽!” 冥夜帝心里嗔怨,苏天瑟鼎鼎大名的传奇女子,即墨非卿也是吸风饮露的地仙人物,二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个败家孩子来! “天阙,别难过!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冥夜帝温言而劝。 李落阳与莫律本就不相上下的功夫,此刻再添上莫言,他很快就有落败之象。更甚者,莫言的功夫奇怪,每招都带粘意,根本不给李落阳施展轻功而逃的机会。 凤天阙带着告别,看了一眼狼狈招架的李落阳,对冥夜帝请求道:“梓煜,我们出去,好么?” “好!”冥夜帝果决而应。他知道,凤天阙不想亲眼看着李落阳被伏。 第十八章 寂寞凤凰朝天阙 本以为明都城将要掀起轩然大波,可是莫名其妙的,乱党暗流刚刚浮出水面,就被突然杀出的人马消灭了。剿杀贼寇的数路势力象是在地底冒出,他们既不是官府兵丁,也不是明宫护卫,但他们各个以一挡百,并且象长了三只眼般,许远就能从百姓堆中准确将混淆的叛逆认出! 当这件事过去很久,坊间才有传言,是隐于市井的凤凰神众弟子救了明城。 李落阳毫无悬念被挑断手脚筋脉投入地牢,随后,李氏首领落网的消息传遍锦瑟大地,鲜兴的十万部队有一半以上顿时作乌众散,剩下的,则各怀心思。 苏双儿人马已经由容城攻进鲁城范围,当然,前几个郡池的收复,是付出一定代价的,背水一战的乱党与朝廷兵马展开惨烈对决,各有死伤!但无奈的是,鲜兴亲自上阵的呐喊已经抵挡不住朝廷的浩大声势,节节败退后,存活下来的两万伤残贼寇,盘踞至鲁都城中,试图以高大城墙为屏障,做最后喘息! 明城内,乱党制造哄乱时毁坏的房舍都由官府出资进行修善,许多商号自发捐出金钱另行对其赔偿,百姓各个感恩戴德,自此军民一心、工商一家,人心向齐,原本团和的明城气象比从前更为欣荣昌盛。 宋芷筠从上次被挟持后,大病一场,这两日才有起色,冥夜帝受太妃之邀,欲携凤天阙一同前去探望。 “梓煜,我,还是不去了!”凤天阙犹豫再三,婉言拒绝。 冥夜帝不满言道:“她又不是老虎,再者有我在,你怕得什么?!” “我~去寻小摇!”凤天阙寻着理由道。 冥夜帝不由分说,拉着她拽向殿外,边走边说:“小摇没个定性,你寻他作甚,陪我到太妃宫殿处,你不进去还不成?” 凤天阙轻“嗯”一声。 “怂劲儿!”冥夜帝好笑道。 按理凤天阙在明宫已经有段时日了,可每次她走在花径亭道间时,总引得两旁卫兵侧目注视,不是忘了对君主行礼,就是鼻血乱窜,更有甚者,她从出现到消失,都一直咧嘴傻笑。 冥夜帝最初对此颇为无奈烦乱,到现在,逐渐也习惯了。谁叫这些护卫,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青男子呢。 “战事要胜了么?”两个人缓慢而行,凤天阙轻声相问。 “你一天到晚,就这句话多!”冥夜帝颜色不喜,他知道,对方盼的是苏双儿归来。 凤天阙陷入沉默。 由议事殿到太妃殿,并不太远,冥夜帝故意绕了一大圈,却仍感觉目的地很快到了眼前。 “你在这儿等我,我坐会儿就回来!”冥夜帝不舍的交待道。 凤天阙轻点下头。 冥夜帝进了太妃殿,凤天阙走到旁边的亭中,向北依栏远眺。 听说鲜兴已经是头困兽,李落阳也已经捉住,大概,苏双儿就快要从这个方向回来了。凤天阙的思绪随着暖暖的风,驿动而跳。 “四嫂~?”小摇象躲鬼一样飞快过来,抱住凤天阙的腰低声惧怕而求,“四嫂,救救我~” 还有小摇怕的人? 凤天阙浅笑而望前方,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粉琢玉砌的脸庞儿,垂到腰的发随着她的奔跑在后轻扬!她与小摇差不多高矮,进来亭子后,先是对凤天阙奇怪打量,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模样对她身后的小摇说道:“你,出来!” “我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有本事,你与四嫂斗一斗,你若赢了,我随你惩罚!”小摇说着,仍使劲而揪凤天阙衣裳。 小姑娘的眼睛象两汪泛着烟雾的湖,她轻眨眼的时候,睫毛蝶舞,让凤天阙都忍不住想去抱她,轻捏她脸颊。 “四嫂?”小姑娘的诧异声极为兴奋,她象小鸟一样飞快钻进凤天阙怀抱,与小摇一前一后,将凤天阙环住紧搂,小姑娘说道,“你就是四哥的媳妇儿?四嫂你叫凤天阙是么?” 小摇象是想起什么般喊道:“对了,朝阙,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带你见到凤天阙,以前我输你的,都一笔勾销吗?” “哼,”朝阙一撇嘴,粉嫩模样让凤天阙觉得格外亲切,“你以为我象你一样喜欢耍赖?饶了你就是饶了你,不然凭你这点功夫,真以为能逃出我手心?!” 小摇吐了下舌头,但奇怪的是,一向伶牙俐齿、连苏双儿都不服的他,却没有顶嘴。 凤天阙一把抱起朝阙,将她放到亭栏上而坐,然后问道:“你认识小摇?” 朝阙“呵呵”一笑,晃悠着两条小腿儿,反问道:“凤天阙,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姓什么?” “你姓什么?” “我也姓凤!” “凤!凤~朝阙?” “对,咱们只有一字只差!” 凤天阙开始纳闷而忖,为什么凤朝阙说话的口吻,也不象个孩童,简直如小摇一样诡异。 “凤天阙,你听说过‘寂寞凤凰朝天阙’这句话吗?” “没有!” “这是天机!” 凤天阙没有言语,她对不关己的事情从不感兴趣,再则,既然是天机,她更没理由相问。 凤朝阙又是“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寂寞,就是凤凰神的后裔即墨家族,凤凰,不用说了,指的是凤凰神朱雀仙子,至于朝天阙,还用我解释吗?” 凤天阙木然而望对方,再看下小摇,在这个世界,她好象比任何人都显得迟钝无知。 小摇刚才一直插不上话,此刻终于忍耐不住说道:“笨死了,朝天阙,不就是指你们两个吗?凤朝阙,凤天阙!” “什么~?”凤天阙一脸疑惑。 凤朝阙拽过凤天阙到自己身边,然后再次将头埋入对方胸口,“妹妹,我可找到你了,二百多年了,咱们姐妹二人,失去消息二百多年了!” “姐~妹?!”凤天阙听得如坠雾水,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叫自己妹妹,未免太匪夷所思。 小摇单手托腮,倚在她们二人旁边说道:“是呃,凤朝阙是姐姐,凤天阙是妹妹,你们一母同胞,都是朱雀仙子的后人!” 前世今生,恐怕最让凤天阙哭笑不得的,就是现在,这两个孩子天方夜谭般的对话了。 “坏了坏了,我得走了!”凤朝阙突然推开凤天阙,连句理由都没留下,身影鬼魅般一闪便不见了。 “她,也是即墨家族的?”凤天阙识得这种功夫,因为苏双儿经常这般来去如风。 小摇半羡慕半幽怨的应道:“是呃!整个即墨家族,就我即墨无野一事无成!” “她为何走?”凤天阙发现,小姑娘只不过刚走,她竟有些想念了。 “嗳~”小摇恢复了他往日的大咧调皮,笑道,“能让朝阙害怕的,当然是她相公,我七哥莫无羁了!” “相公?她这么小,成亲了?”凤天阙刚说完,就闻到一丝特殊的香气,同时一道她几乎看不清的白影飘幻穿过,转眼消失。 “二百多岁了还小什么,她不过身体长得慢!还有,刚才这个跟鬼一样不见的,就是朝阙的相公,我同母异父的七哥哥,他出生时,身体便带着香气,我娘最喜欢他了!”说到最后,小摇明显带着嫉妒。 错综复杂的大家族,凤天阙一想,都觉得迷糊。 小摇呢喃而道:“我娘是苏天瑟,她有六个相公,八个孩子,有一次我惹了祸,她将我赶出家门,我以为,她不爱我了,”他面上现着成人般的愁苦,说道,“所以,只要我一天呆在外,就多给她认一个相公,我到处认爹爹,就是故意气她,逼她接我回去,直到,我上了雪山,遇到你,母亲就失了我在江湖上的消息,这才急了,呵呵,”他看向凤天阙,“所以,我要谢谢你,若不是因为与你相遇,我不会知道,原来在母亲心里,我也是最重要的!” 说的人动情无比,听的人默默无语。 凤天阙说道:“你,真的不是,小孩子!” “当然不是,”小摇浅哼一声道,“我比你和朝阙还大几岁呢,我练功弄成这样而已,”紧接着,他开心语气道,“家族中人都可怜我,练得如孩童一样长不大,殊不知,这正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凤天阙问道。 “因为~”小摇语气拖曳,充满幸福,“这样就有理由,不离开我娘!” 第十九章 凄惶地,怎一个惨字了得 即墨家族,看来故事非凡!凤天阙看着幼童般可爱的小摇,暗想,谁能料到这个“孩子”,有着二百多年的心智呢,怪不得,她,总看不透对方。 “你想去看李落阳吗?”小摇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凤天阙心一沉,这些日子,她一直逃避着那个名字,她知道一旦想起,就会难过,她也猜得出,被挑断手脚筋的李落阳,是何种难堪境地。 “算了,”小摇从袖管儿中取出一个令牌,晃下叹气道,“好容易从太妃那儿偷这个出来,本想陪你去趟大牢的,你既然不愿,我扔了它吧~” “别!”凤天阙连忙阻止,“我,我去!” “嘿嘿,”小摇鬼笑着,“走,咱们现在就去!” 有了淑太妃的令牌,两个人畅行无阻的进到地牢最深处,凤天阙好象已经感受到李落阳即在眼前,曾几何时,她被关入京隶属,李落阳化身姚副统领,可转眼间,二人调换,不能不说,造物弄人呃! “凤天阙,我要见凤天阙,咳咳,让我见凤天阙…” 随着声音的清晰,凤天阙步步靠近李落阳的牢房。 “公子,公子…”李落阳潦倒狼狈,手脚软绵绵拖拉在地面,背部堪堪倚到墙面朝外而唤。 “打开门!”小摇命令道。 狱吏是只认令牌的,钥匙插进锁头,铁链松开,牢门内敞,凤天阙迈步进去。 “行了,你退下吧!”小摇命令着周围之人。 四下皆静,凤天阙的心就这样被生生戳痛了。 李落阳根本就没有看到她,因为他的双眼根本就是两个血窟窿,没了眼珠子,他的脸庞两侧空空如也,耳朵被割,向外流着脓血。 “我要见凤天阙,我要见凤天阙,你们让我见,凤天阙…”李落阳听不到,看不见,象一个梦语的人,只说着重复无数遍的话。 “落阳,落阳~”凤天阙眼泪很快掉落下来,牢房外的小摇只是微皱眉头,远远站到一旁,给两个人留下他们自己的空间。 凤天阙蹲下身,将李落阳上半身搂入怀,可怜这个男子,仍是痴痴呆呆哑声言语:“凤天阙,让我见凤天阙,我要见凤天阙!”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凤天阙浑身无力,泪水打到李落阳脸上,她不能用力揽他,也不敢触他任何部位,生怕一不小心,会加重他的伤,可是,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是那样的割人心,沥血肉!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落阳,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凤天阙抱着对方,她眼下的心疼,就象对自己的孩子,无论他犯了什么错,他到底,是她的孩子。 “落阳!!”凤天阙的痛喊让牢房外的小摇禁不住侧目而视,他从来未见过清冷的女子这般痛哭难过。 可是,如果李落阳胜了,现在沦为阶下囚的,不就是冥夜帝吗? 凤天阙嘤泣呜咽,可怜李落阳依旧无觉,他失了眼球的空眶,只知道冲着牢门方向,似乎随时准备迎接盼望的那个女子到来。 可惜,她来了,他却再无法体会知道。 “凤天阙,我要见凤天阙,凤天阙…” “凤天阙,公子,你是我的公子,凤天阙…” 混沌的话语,带着明显的痴傻,这一切,都让凤天阙悲伤哀痛。 早知道他的结局逃不出死亡,也准备了去接受,只是过程,为何如此惨淡凄凉! “落阳,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一遍遍的愧疚话语,不知道是向对方道歉,还是安慰她自己残缺了一部分的心。 “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落阳,对不起!” 地牢中没有阳光,没有清新的空气,甚至,他旁边的牢房没有被安置其他犯人,从他被捕,到现在,遭受了多少非人折磨,可是,她都没有过来看他一眼。 李落阳的嘴唇已经干裂了许多血口子,他的嗓音更加嘶哑可怕,他的手腕下部位拧着碜人的方向,他的双腿随着他说话,不时抽搐。 原来成王败寇,抒写的就是这种血史! “落阳,我当时不该救你,不该救你呃,我不该救你!”凤天阙将他的头贴到自己脸庞,如果早知道有现在,还不如让他陪伴他家人同赴黄泉。 可是,世间哪有“如果”二字! 正当凤天阙悔不欲生时,郡主由外而来,她冷哼一声,先是对小摇说道:“就知道是你偷了令牌!” 转而,她看向牢内的两个人,些许不忍说道:“凤天阙,今天的事,我就当没见到,你看也看了,赶紧走吧!” 凤天阙一抬眸,泪水纵横的悲苦凄美,让郡主的心都莫名而跳。怪不得,苏双儿会许心于她,郡主暗自而想。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凤天阙低言责问。 郡主不想看这种伤感场面,她与小摇对视一眼,回道:“他谋逆朝廷,刺杀君主,这样对他,已经便宜了他!” “士可杀,不可辱,为什么,要折磨他?”凤天阙越看李落阳,越是伤心,轻声问着。 郡主微叹一声,说道:“他也活不了两天了,你若真可怜他,就求皇上为他留条全尸吧!” “令牌给我!”郡主向小摇一摊手心。 “嘿嘿,”小摇递过令牌,冲凤天阙努努嘴。 郡主将令牌收好后,对小摇说道:“你真是敢惹事,太妃没了令牌,整个明宫都会翻天的,你和她,赶紧走,好自为之!” “好,呵呵,好!”小摇目送郡主走远,然后跑到牢房内拉着凤天阙道,“走吧,走吧,要是被别人发现,想再来就难了!” “还会有机会么?”凤天阙没有动,说道,“他快要被处决,是么?” 小摇无奈道:“李落阳如此模样,死了倒利索,你怎还想不开呢!” “小摇,落阳他,好歹照顾你几年,你,怎么如此心硬?”凤天阙言语不尽幽怨。 “我有什么办法,”小摇紧张的听听外头动静,快速而道,“冥夜皇族,论起来也是我娘亲的后人,锦瑟王朝第一代君主冥夜桅央,就是我娘其中一个夫婿,你说,我能帮李落阳吗?” 凤天阙拭下眼泪,为李落阳整理下乱的发,她象一个失了魂的人,轻声相问:“小摇,那天抓李落阳,你怎么,凑巧而来?” “嘻嘻,”小摇不自在道,“你既然如此问,自是知道我不是凑巧来的,我其实早进明宫了,你不知道而已!” “你早知道,严若就是落阳,对么?” “其实,”小摇解释道,“君主,我四哥,包括郡主,他们一早儿都知道,严若是李落阳!” “什、么~!”凤天阙闻听此言,面色苍白,胸口如锤猛击,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第二十章 再相见,应是尽欢颜 离开了地牢,凤天阙眼前迷雾茫茫,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小摇回明宫了,但他的话犹存耳旁。 “我四哥早知道李落阳要混进宫来,才定下这条计策,他让君主大张旗鼓在兵营选拔你的贴身护卫,严若由于武艺超群,所以被选中。天下易容之术,最精妙莫过于即墨家族,我四哥在校对场上一眼便看出,严若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昔日在皇宫,我四哥也提醒过君主,姚副统领是假的,但介于对方目的不清,所以君主佯装不知,没有动他!” “你们来明城的路上,李落阳伪装成哑巴,不过你和他的明显熟悉,让我四哥不用猜想,也琢磨个十之八九,他就是李落阳,之所以装哑,定是怕说话声音太过特殊,会让旁人留有印象,坏了他到明城破坏的大计。诸多线索推断,严若是李落阳,没有任何悬念!” “四哥和君主留着李落阳,一是想等待时机将他身后乱党一网打尽,二是用李落阳的溃败,收百姓之心,重返上京将太后与左相势力夺回!” “四嫂,你若见着四哥,千万别告诉他,我对你说了这一切,否则,他饶不了我!” “四嫂,你千万别怪四哥和君主,他们也是为锦瑟长存,百姓平安啊!” 凤天阙从明宫围墙外的街道缓步而行,穿过这堵高墙,里面的人各有心机,谋算攻略,她样样都是别人走一步埋三步的棋子。 自以为遁世离事,却始终游走在陷井的方格间。 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呃。 或许,在锦瑟王朝的历史中,无论冥夜帝,凤凰神后裔,或者是反叛者李落阳,他们在各自的立场上,所有行为都是没有错的,可是凤天阙不同,她冰玉晶莹的心,已经破碎残缺,有了难以弥补的伤痕。 暮色黄昏,到再一次朝阳升腾,凤天阙象一个失了灵魂的人,抑或满心都是解不开的结,她的思考在悲哀中,显得如此麻木。 一宿夜,除了落却两肩潮凉,还能留下什么? 街上赶集的人群被若干轻甲护卫分隔,震着耳膜的恭拜声将凤天阙迷怔的思绪稍稍拉回。 黑油长鬃的高头大马之上,苏双儿宛如天神,他一袭白衣,向凤天阙缓缓步来。 伸出手,他万年不变的懒散声音有着心疼与无奈:“傻瓜,过来~” 如做梦一般,凤天阙分不清楚眼前是虚幻还是真实,胆怯的将指尖与他触碰,衣袂飞舞,她旋转而坐苏双儿身前。 月般的男子轻轻一声叹,所有卫兵在后尾随,仪仗森严向明宫而回。议事殿内,冥夜帝默默坐于上首,双眼中泛着血丝,似乎昨夜未有休憩。 苏双儿拉着凤天阙一进殿,冥夜帝便激动起身,脚步欲抬,却又止歇。 “回来了!”君主的威严之声,令殿内凝结的气氛更加肃严。 “回来就好,”冥夜帝缓慢下了案前石阶,他走近凤天阙,看着对方的落寞,心疼却又不能相劝,隐忍在眉间深深镌刻,错身而过时,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殿内只剩下苏双儿与凤天阙,他将带着寒意的女子轻拉入怀,在她耳畔愧疚道:“原谅我,天阙,原谅我不告诉你实情,你要知道,万一你在李落阳面前露出破绽,君主危矣,明城危矣!” 凤天阙混混沌沌,她到现在仍然弄不清楚,苏双儿怎么会出现,难道,鲜兴的残余部队败了?可是,明城大军,不可能一夜时间就回归家乡! “对不起天阙,你应我一声,好么?”苏双儿恳求着。 “天阙,真的别再出走,你不知道,我昨晚没有看到你,多么害怕,多么心慌,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可是千错万错,你不能拿离开吓唬我!” 苏双儿的声音充满委屈,眼中明显泛着讨好之色,可惜,对方直如一块木头,任他婉转好言,就是没有反应。 “天阙,天阙,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你说出来好么?我都答应你,好么?” “天阙,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我未离开过明城之事,可你知道么,我每个夜晚,都会在你与君主的殿外而守,哪怕隔着冰冷的墙,我都想感觉到你的气息!” 听到这儿,凤天阙总算有了回应,“双儿,”她抚上他脸颊,“你,你是说,你从没有离开过?” 苏双儿面上一窘,心虚轻问:“小摇,他昨儿回来,说是将实情都告诉你了,难道,他…”紧接着,苏双儿恨恨道,“这个小兔崽子!” “呵呵,天阙,”苏双儿将对方轻搂,边暗骂着小摇,边讪讪语气讨饶道,“我的确,从未离开过明城,我让你护卫君主,实则为牵制李落阳注意,我暗中派家族众弟子分散城中,调查潜伏中的乱党贼寇,只要他们开始纠结起事,即墨家弟子就能在第一时间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好可恨~”凤天阙手攥成拳,轻捶向对方胸膛,她委屈道,“我日夜担心,企盼,你竟忍心,不给我消息,哪怕暗示也好~” 苏双儿轻点下凤天阙脑门儿,逗道:“我是不信你,我承认,可你自个儿说,你能信你自己么?”一席话,说得女子低下头。 “呵~,”苏双儿轻抚着凤天阙后背,慢语而道,“我知道,今次事,是我自私,可如果锦瑟不安定,我就不能抽身而退,与你遁世隐居,过咱们想要的生活,所以,在你的心里,别真的去责怪我,可以么?” “双儿~!”凤天阙用紧紧的回拥,给了对方肯定答案。 能够见到他,已经是幸事,何必去赌气,何苦在有限的人生中,计较无谓的东西。 “锦瑟安定,咱们,真的可以走?”凤天阙忧心而问。 “当然,就象~”苏双儿坏笑一下,说道,“就象从前,我未来过一样!” “从前?你在哪儿?” “从前嘛,”苏双儿不好意思的撇下唇角,回道,“因为惹过一个大祸,被罚在家族禁闭了二百年!” 凤天阙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她初来这个世界时,中年男子交待过,二百年后方是她下雪山的契机,原来,她等待的,就是苏双儿的同时出山! 原来,她的孤独,并不是上天的刻薄,而她的前世,也不是由不得人的无奈凄凉,这一切,只是上天用此交换,赐她一段世间最美好的姻缘! “双儿~!” 言语无以表达她内心满满的幸福,心中盛载着太多的感触,凤天阙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苏双儿的唇,此刻,她希望,这份姻缘,能够与天地同存! 而另一个时空,“泪魄”百花怒放,争相夺妍,长老们遥望星空中的黑洞漩涡,双手齐举法仗长跪在绿草莹莹的地面,感谢着那个为了星球,牺牲自己的女子“泪无痕”! 第二十一章 梦里梦外,前世今生 月,华容高贵,优雅姿态孤悬夜空,有时,它象梦一样将人带入虚幻,有时,却将梦幻中的人照醒。 亭中三人对饮,异样的气氛尴尬环绕,除了凤天阙,那两个男子恐怕都彼此暗怪,对方是多余的。 “夜深了,君主还是要早些休憩!”苏双儿‘善意’相劝。 “不急不急,苏爷护城有功,寡人连杯谢酒都未端过,怎可不尽兴而散!”冥夜帝‘笑’意满面。 苏双儿闻言,自斟满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往外展露下道:“好了,饮也饮了,君主早些回去吧!” 冥夜帝心里骂句脏话,索性不理这茬,对凤天阙一拉脸说道:“你去看李落阳了?” “嗯!” 苏双儿懒散声音解围道:“看便看了,那厮反正已经废了!” 冥夜帝却说道:“不可如此讲,万一有漏网之鱼,怕就怕有人经不起蛊惑,将李落阳救走,咱们岂不白忙活一场?” “不会,”苏双儿轻展一笑,示威般揽上凤天阙肩头,说道,“天阙只是心善,但不会是非不分!” 冥夜帝看着二人的亲昵,直想拔腿而走,因为,面前的酒菜再吃下去,只会味同嚼蜡。 “梓煜~”凤天阙不是感觉不到对方的黯然,只是她,心绪也提不起来,她轻声道,“梓煜,能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 “落阳死后,我想将他的骨灰,葬回雪山!” “落阳?!”冥夜帝与苏双儿齐皆起身,不悦而视凤天阙。 这是怎么了?凤天阙不知道哪里说错话,视线怔怔从一个人扫到另一个。 “晚了,寡人不胜酒力,先回去了!”冥夜帝借机离去。 “梓煜~”凤天阙刚刚唤出口,就被苏双儿恼怒的拉到怀中,质问着,“你和李落阳很亲密么?凭什么叫他落阳?” “双儿,他,就快要死了~”凤天阙难过的解释着,“我都没有问你们,为什么,这样折磨他,为什么,不给他一刀痛快?” 苏双儿脸色阴沉下来,放开怀抱中的女子,他不屑道,“一刀痛快?他作孽深重,不受些苦怎慰藉那些死去的百姓冤魂!你也不用心疼,你所求的,已经被天应了,他的首级,现正快马加鞭送往鲁城之都,很快,鲜兴一众乱党就会看到,他们的首领,是怎样被朝廷所灭!” “双儿,你,说,什么?落阳,他…?”凤天阙眼前发黑,双手无力扶住桌沿,勉强而立! 当年那个六岁的孩童,从上了雪山后的点滴依稀在目,他是那样乖巧,从来不麻烦她,或请求她帮他什么,他从小面对双亲及族人被害,面容被毁嗓音被灼,他到现在,也不到二十岁年华! “落、阳~!”凤天阙颓然坐回石凳,手脚并凉,胸口却热得如团烈火在烤。 苏双儿心里烦燥得紧,既心疼对方,又嫉妒她惦念着那个叛贼。 冥夜帝脚步匆匆折身回来,他解释道:“寡人忘了东西!”走近石桌,不过拿上一块帕子,明显是故意寻理由。 “天阙,怎么了?”冥夜帝询问着,目光转向苏双儿,回答他的,是讽刺意味的一道冷瞥。 凤天阙忍着胸口的疼,抬头而问:“双儿,那天,我明明看你离开,在城头,我守到黄昏,并未见你回来…” 她相问的话语未完,冥夜帝就轻咳一声替苏双儿回道:“你看到的那个人,的确率明军去了容城,不过,他不是苏爷!” “什么?”凤天阙双眸泛着迷茫。 冥夜帝见苏双儿不回答,便叹息一声,继续道:“天阙,你可否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何四位异姓王爷中,没有苏氏?其中玄机,还要从苏天瑟六位夫婿说起,锦瑟王朝成立之前,天下三分,鲁、冥、龙国各有长势,千百年间鼎立相望,倒也相安无事。后来,三国为一女子苏天瑟展开了战争,龙国君战败而亡,自此龙国灭!苏天瑟的六位夫婿,即墨公子不用讲了,鲁姓公子就是当年先鲁国太子爷,顾公子是先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国公,阮、莫二位公子,是苏天瑟青梅竹马的知己,剩下那一位,则是先冥国太子,也是我们锦瑟王朝第一代君主冥夜桅央!” 凤天阙想到,去看李落阳时,小摇在地牢告诉她的话,他当时便说过,冥夜皇族,论起来都是苏天瑟的后人! 苏双儿也轻叹一声,走过去将凤天阙搂入怀,带着歉意,他述说道:“当年锦瑟颁布条令,封我的兄弟鲁、顾、阮、莫为异姓四王,唯独没有我苏氏,那是因为,我同王朝第二代君主冥夜锦瑟一样,都是冥夜桅央的儿子,而且,是外表看来几乎一般无二的双生双子!我母亲不想她自己被载入皇朝史册中,所以将苏氏直接抹去,直到近年,我才明白,她是想让我活得更自在些,更洒脱些!”说到此,他伤感而思,可惜,大多数子女,并不能够理解长辈的用心良苦。 凤天阙喃喃而诉:“这么说,去容城的,是冥夜锦瑟?” 两个男子齐点下头,冥夜帝说道:“皇陵之中,咱们桅央大帝和锦瑟大帝的棺木中,都是空的,苏天瑟别的都好,唯独护子,她在有生之年,是不会让她亲生的孩儿象凡人一样死去的!” 苏双儿唇角上俏,这世间让他心服的女子,怕只有他的母亲苏天瑟了! 冥夜帝说道:“李落阳最忌讳的,就是苏爷,一旦苏爷离开,他才能放开手脚,纠结埋伏在城内的贼寇作乱,所以,苏爷和我不能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不经意的,轻易露出破绽!” 凤天阙心里凄苦难言,两个男子你言我语,句句深明大义,可是,对她这个棋子来讲,未免太过讽刺。 “双儿,梓煜,”她目光中的清澈逐渐暗淡无光,此时,天际传来轰鸣雷声,乌云顷刻间汇聚,盘旋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飘浮半空,在道道光闪间,显得异常骇人可怕,仿佛转眼压顶而下。 “那是什么?!”冥夜帝惊异道。 苏双儿摇下头,眉间思索轻拧。 “这~是?”凤天阙不敢相信的走出两步,仰望苍穹,随着雷一声紧迫一声,黑洞中传出歌功颂德般的呐喊,这种呐喊带着成千上万人齐声而发的震憾,充满迷惑,极度诡异,明显在召唤什么。 逐渐,黑洞中的声音将雷声覆盖,最后,明宫上下,甚至整个明城的百姓都听到半空萦绕的靡唱。 “泪~无~痕~!” “泪~无~痕~!” “泪~无~痕~!” 这个时辰,许多人都应该熄烛而眠了,可是,现在的他们都开始因恐惧而清醒,并互相交谈议论。 “泪无痕是什么?” “是人的名字吗?” “是不是老天爷给的什么警示?” 明宫内,冥夜帝也在奇怪相问:“你们听清了么?似乎是个人的名字,泪无痕?”他琢磨思索看向苏双儿。 “很熟悉的名字,”苏双儿眉头猛地一展,他惊恐万分一把扑住仍向前痴迷而行的凤天阙,并朝身后傻站的冥夜帝疯狂而道,“泪无痕就是凤天阙,她要离开,是她要离开!” “什么,什么意思?”冥夜帝懵懂不解,他素来未见过苏双儿如此慌忙,赶紧一把将凤天阙胳膊扯住,哆嗦双唇而问,“苏,苏爷,你害怕什么?到底有什么事~你瞒着我,泪无痕怎么会是凤天阙,她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此时,狂风大作,半空中的黑洞不断扩张,庞大阴森,似是要长出獠牙般恐怖。 苏双儿一指灵力直击凤天阙后颈,女子瘫软到他怀中,苏双儿将她横抱起急切道:“先回你殿中,容后解释!” 第二十二章 结发共誓到白头,安肯半途与卿别 天空上的黑洞象无数乌鸦汇聚堆积,泛着摄人心魂的阴森之气。 炜王爷曾经住过的宫殿内,门窗紧闭,凤天阙被抱到榻上,冥夜帝关切道:“快将她穴道解了吧!” “再等等!”苏双儿心犹存忌,外面风卷叶,花瓣横残,无一不显露着天机无常。 “天阙她,到底有何秘密?”冥夜帝拉过一个凳子,坐到榻前侧问道。 苏双儿长嘘一口气,沉重而道:“我娘亲的秘密,就是天阙的秘密!” “什么!”冥夜帝目凝精光,看着凤天阙苍白清冷的面容,一时间,他言语似乎迟钝,“你是说,天阙~也来自异世?” 苏双儿轻点下头,他坐到榻旁,抚下凤天阙额头,有着灼手的烫。 “她,竟然不是,锦瑟王朝之人,呵呵,呵呵,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也能够遇到这种奇事!”冥夜帝兴致冉冉而言。 苏双儿撇下唇角,说道:“你乐得什么,她无论来自哪里,都是我媳妇儿!” 一句话,轻而易举击中冥夜帝软肋。 门窗被风吹得簌响,苏双儿带着担忧而道:“我倒宁愿她是一个平凡女子,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实现了前世的夙愿,而离开咱们!” “离开咱们?!什么前世夙愿?!”冥夜帝面上写满聆听的焦急。 苏双儿心绪复杂,淡言道:“她前世的名字叫泪无痕,她的故乡叫作泪魄,是一个咱们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将叹息轻轻呵出胸膛,他继续道,“她的故乡因为受了诅咒即将灭亡,她必须要知道什么叫幸福,才能够将泪魄的危机化解!” “难怪~”冥夜帝恨不能抽自己耳光,在京隶属,凤天阙曾经一脸灰望写下什么是幸福几个字,而那时的他太自负,太不信任她,给了她那样一个混帐答案!他懊悔道:“我一直觉得她清冷,觉得她象块木头,可我却从来不问,她为什么是这种性子!”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苏双儿宽解着对方,“她前世生长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没有感情,加之灵魂转世,来到锦瑟王朝后,她孤独一人住在雪山上,不知多少岁月,所以,才失去开口言语的能力,性情寡淡漠然!” “她,既然来了,怎么回去?难道是天空上那团象洞的黑云?”冥夜帝问到此,一扇窗猛地被风刮开,外面值岗的护卫赶紧拽着重新拉上。 苏双儿心中一凛,刚才的风,疾且无情,似乎是冲进来要带走眼前昏厥的女子般,“天阙说过,她来这里,就是通过一个黑洞,现在看来,确是泪魄的人在召唤她!” “哼!”冥夜帝怒道,“他们想让她来可以,想让她走休想!” 苏双儿指尖轻抚凤天阙脸颊,说道:“怕的是,此乃天命,你我都拦不住!” 冥夜帝眼珠儿一转,脸庞凑近道:“要不,天阙嫁我?寻不到她想要的幸福,她就离不开了,再者,跟着我总比跟着你好!” 苏双儿象看怪物一般瞧着冥夜帝,好半晌,他阴森开口:“我就是杀了她,也轮不到你~和泪魄!” “小人!”冥夜帝不耻道。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圣人!”苏双儿道,“否则二百多年前,我也不会想当皇帝,惹得天下大乱!” “那你宁愿毁了她?!” 苏双儿轻狂一笑,向殿外冷瞥一眼说道:“怕什么,她死了,我自然立刻跟着去,冥界入口处,我正好拉着她请求凤凰神,赐我们三生三世的姻缘!” “卑鄙!”冥夜帝恨恨说道。 “伪君子!”苏双儿浅一扬唇,回以颜色。 冥夜帝心中再不悦,无奈凤天阙心不在他这处,所以于公于私,他与苏双儿的对峙总是处在下风。 依旧是那扇窗,再次被风猛烈吹开,扭曲着吱哑声调。 “一群废物!”冥夜帝慌张去关,边训斥着外面护卫,或许心情烦乱,回到榻边时,没留神蹭到了旁边炜王爷的琴。 琴先是竖直立地,随后“啪”地轻响,琴体弹出一个小方格抽屉,接着横摔地面。 琴内竟有机关?! 二人好奇对视,暗抽之内有折叠整齐的纸帛。 是什么? 苏双儿怕上面有毒,制止了冥夜帝的行动,他自己一躬腰,将纸帛取出。慢慢展开,是一幅画。 一幅略微发黄,有些年头的,让殿内两个男子都惊讶不止的画。 画中一女子立于漫天飘舞的雪花中,她眉间一抹凄艳,旷世绝姿,似仙似幻,不是凤天阙,还能有谁?! “怎么回事?”冥夜帝疑惑而问苏双儿,却只得到一个摇头的答案。 炜王爷珍藏着凤天阙的画像?冥夜帝犹疑思索,象想起什么般自语道:“难怪,炜弟在宫中时,曾求太后将天阙赐给他共返明城,太后当时拒绝,并命炜弟不得在上京多做逗留,原来,他早识得天阙!” “不会,”苏双儿猜度着,“天阙从来到锦瑟,就一直被封闭雪山,怎么可能见过梓炜!这卷纸帛,有一股特殊的灵气,保存之久应是不下千年了,奇怪,奇怪…” “连苏爷都奇怪,世间还有谁能够知晓!”冥夜帝深深遗憾着。 “嘻嘻,当然是我了!”一个女童推开殿门,正是凤朝阙,她玩弄着自己发梢儿,本来慢走着,快靠近时,突然腾跃起,象只燕子般投到苏双儿怀抱,并撒着娇,“四哥哥~,朝阙好想你啊,你好久没回去了!” 苏双儿无奈苦笑,向后瞅瞅,问道:“七弟呢?” 凤朝阙一撅嘴,气哼哼道:“才不理他,总拿我当小孩子看!” “你不是小孩子么?”苏双儿揶揄道。 “当然不是!” “不是还让我抱?” “呃~”凤朝阙嘻嘻而笑,赶紧松开对方,向冥夜帝象模象样一揖,“见过君主~!” 冥夜帝方才一直好奇观看,不知为何,他见到这个小丫头,就象看到小摇一样从心底发毛。 “不必行礼~” “逗你玩儿呢,还当真!”凤朝阙嗤之以鼻的模样回嘴道。 苏双儿“哈哈”而笑,对尴尬的冥夜帝解释着,“君主莫怪,这是我七弟的媳妇儿凤朝阙,嗯~,一向家里宠惯了,你就当她是个孩子好了!” “凤朝阙?”冥夜帝知道即墨家族尽是奇人,所以这么小的女童就成亲,不足为怪,但不知为何,他总觉有些隐藏至深的头绪飘荡脑中,一时捉不着源头的他喃声嘀咕,“凤朝阙,凤天阙,凤朝阙,凤天阙?” “别迷怔了!”苏双儿苦笑提醒,言道:“朝阙是凤凰神朱雀仙子的嫡女,与天阙无干的!今次李氏劫难过,朝阙就会代替我,成为锦瑟王朝新一任的护佑之神!” “哦!”冥夜帝点下头,再看凤朝阙时,眸中尽是尊敬之色。 “四哥哥!怪不得莫言说你糊涂,”凤朝阙笑弯了双眼,说道,“即墨老爹曾经说过,千万年前,天地伊始,晴空之处劈出一道天契,‘寂寞凤凰朝天阙’,即墨氏是凤凰神的后裔,凤氏也一样,朝阙和天阙,怎么会无干呢,我是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啊!” “胡闹!!”苏双儿薄斥道,“回去告诉七弟,罚你禁闭!”。 凤朝阙有些害怕,但很快,她一本正经道:“四哥哥,君主,我若骗你们,愿受三神责罚,罚,罚,就罚我永远也长不大!” 第二十三章 此生为卿,不辞怨尤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没有停歇之意。 凤朝阙成竹在胸,不象两个男子般担忧,她抱一下榻上的凤天阙,说道:“妹妹跟母亲真是一模一样!”然后,她又将苏双儿手中的画卷拿过,啧了两下嘴巴继续道,“这副画丢了几年了,竟是在炜王爷这里!画中的人,是我娘亲朱雀仙子,她是三神之中的凤凰神,一生之中,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即墨老祖,另一个是我父亲凤雪渊!” “凤雪渊~”冥夜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到冰冷无依的高峦雪山,在云雾缭绕的巅峰之上,有一个清冷的男子,长须髯髯,临峭而立。 苏双儿接着话题言道:“这些我早先便知,凤雪渊其实是即墨老祖的转世之体!画中人既是朱雀仙子,怎么到了炜王爷手中?” “有一次淑太妃突染重病,她让炜王爷陪伴来即墨家族求医,想必,就是那个时候,炜王爷机缘巧合下,看到了画像,并取走了!听大哥哥说过,炜王爷曾纳过一个彩霞妃,眉目间就有几分象我娘亲!” “大哥总喜欢关注这些事儿!”苏双儿鄙夷口吻道。 凤朝阙浅浅而笑,幼女童颜的稚嫩脸庞,却嵌着成人一样睿智的眼神,她说道:“至于天阙的身份,我和她的确是双生姐妹,我自出生,就被送往即墨家族抚养,由几位哥哥带大,天阙则跟着父亲,浪迹天涯!” 听到这里,冥夜帝感叹道:“苏爷与锦瑟大帝是双生子,没想到,天阙与朝阙也是双生姐妹!” “嘿嘿,”凤朝阙往冥夜帝膝盖上一趴,小手撑着半边腮笑道,“君主,还有一件事,我的四哥哥听了才会惊讶呢,你想不想知道啊?” “当然想!”冥夜帝喜欢的揉一下眼前的小脸儿。 苏双儿尽管也好奇,却不愿表现出来,他懒散声音道:“小丫头片子,你还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些陈年旧事!” 凤朝阙回身一吐舌头,转而又对冥夜帝悄声道:“我告诉你呦,天阙自出生就和我四哥有姻缘之约的,就象我和七哥哥一样,不过我四哥…” 话未听完,苏双儿已然如醍醐灌顶般心脑清透,他一把拉过凤朝阙惊问道:“你说什么?!我和天阙有姻缘之约?!”只是,哪里还用对方回答,他反手在自己额头上懊悔的拍一下,恼怒而咒,“真是该死,我当时怎么不问清楚就离开,原来,原来,与我订亲的,就是天阙!” 随着真相逐步揭开,冥夜帝终是在心底一声沉叹,哀凉思绪瞬间将他冻麻成冰。 苏双儿一边欢喜,一边回想从前,他自责着:“天阙曾经讲过,会和我三生三世在一起,我当时只说,要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谁想,她说的才是真的!” 凤朝阙将手中画卷起,往袖管中一放,说道:“我娘亲将我送到即墨家族时,就交待过,我长得象父亲,妹妹象娘亲,将来若有机缘,就凭画像与天阙妹妹相认,后来,家族中人为了寻你回来,就凭记忆摹了一副我娘亲的画,交给莫言,希望你看到妹妹的容颜后,能够回心转意!不过,莫言找到你时,你已经和妹妹在一起了!” “那个臭小子,怪不得总觉他换了个人一样!”苏双儿目光移向昏厥的女子,无限爱怜道,“我一直笑她傻,原来,傻的是我自己!” “不是呃,四哥哥,”凤朝阙摇下头道:“天阙若不是有异世界的记忆,她这里,”朝阙指指天阙脑门儿,“就是个小孩子啊!” “什么意思?”两个男子异口同声而问。 凤朝阙往苏双儿腿前一倚,问道:“我看起来有多大?” “巴掌大!”苏双儿捉弄口吻回道。 冥夜帝为了转移自己的愁绪,“呵呵”而笑正颜道:“顶多六岁!” “那天阙的脑子也只有六岁!” “你是说,”苏双儿揣测着,“你是幼童模样,长者的智慧,而天阙正好相反,成人的面容,孩子的想法?” “四哥哥真是聪明!”凤朝阙夸赞道。 两男子互窥一眼,苏双儿猛然想起凤天阙平坦的胸,那里不会还得几百年后才能长大吧!他脸色随着思绪微微发窘起来。 “下流!”冥夜帝恨然而道。 “谁下流?!”苏双儿有些心虚。 “天阙明明还是个孩子,你却跟她有了床第之事!你不下流谁下流!” “我们有没有床第之事,关你何事?!” “卑鄙!” “你是嫉妒!” “小人!” “伪君子!” 两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愈吵愈烈! 突然,一个剧响的炸雷后,狂风顿刹,外面护卫欢呼声起。 “天晴了~” “太好了,天晴了!” “天上是什么?!快看!” “凤凰,那是凤凰!” “天哪,真是凤凰!” “凤凰神显灵了!” “凤凰神显灵了!” 阵阵高昂的膜拜声,令屋内两个男子安静下来。 凤朝阙“扑”地一笑,说道:“你们不用奇怪了,刚才是我娘亲将天阙回去的入口封了!我娘昨夜对我显过象,她跟我说,天阙的前世已经过去,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你,说真的?”苏双儿提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冥夜帝则眼眶泛红,激动的只重复而言:“不走就好,不走就好…” “所以,四哥哥,以后,你得对天阙好,才能对得起我娘今天在众目睽睽下的真身显象!” “一定,一定!”苏双儿一把将朝阙抱起,使劲在她可爱的面颊上亲了两下。 “呵呵,呵呵…”凤朝阙搂着苏双儿脖颈,满脸尽是笑到心底的欢快。 冥夜帝讲不清此刻心中的复杂,不过欣慰的是,凤天阙可以留下来了,只要她在锦瑟王朝,他与她,就有见面的机会,只要能见面,那他… “还敢乱想,这是我媳妇儿!”苏双儿总能猜透别人心思,他霸道说完,将凤天阙穴道解开。 “妹妹~!”凤朝阙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停,她从苏双儿身上飞快挣脱,抢在男子前面,投入刚刚迷茫坐起的凤天阙怀中。 很快,炜王宫殿中笑声一片。 明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有人欢喜时,便有人忧。 绿叶长亭,将愁绪斑驳而浸!冥夜梓灵一袭紫裙,倚栏而望炜王宫殿,她感怀道:“为什么,我总触不到他的心,为什么,他总象天边月一般,明明看得见,却又那么远!” 莫律将哀愁掩下,轻音而言:“他站得太高,始终,站得太高,如果这一生,能够有机会一直仰望着他,对我来讲,就是最开心的,除此,我别无所求!” “莫律,你?”冥夜梓灵问着自己,是否能做到这样伟大,她暗暗摇下头,“呵呵,”随着自嘲的轻笑,她的心突然有些放晴,“莫律,这次回去,你可要帮我一个忙!” “郡主有事,尽管吩咐!” “哼,”冥夜梓灵娇嗔而道,“别总板着脸,快跟你哥哥一样了,呵呵,莫律呃,咱们可是好姐妹哦!” “我以为,宋小姐才是郡主的好姐妹~”莫律并未被对方话语感动,反而有些挖苦意味道。 冥夜郡主面上一红,不自在的解释道:“我哪里知道,她上次让我带君主和苏爷去驿馆,是想演出戏害凤天阙啊!” 莫律撇出温暖的一笑,说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得空时,我陪你去向凤天阙道个歉,毕竟,她以后是咱们的师娘啊!” 冥夜梓灵酸里酸气道:“就你知道一样!我又不傻!” 两个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莫律忽然出声询问:“对了,郡主,刚才你要我帮你什么?” “没什么!”郡主赌气的翻下白眼,不再说话。 其实,她刚才想对莫律讲,回容城时,她要让老王爷为她选几个好的名门贵族公子,她想让莫律帮她在其中挑选一个中意的,和她成亲! 只是,交心的话往往停留在某个阶段,过了火候,再提,已经没了那份心情! 一个月后,鲁城乱党开城纳降,鲜兴的人头被下属拱手奉出。 自此,李氏作乱,只化成锦瑟史册中一小段插曲。 李落阳,鲜兴,多年后仍然是茶馆中的高谈阔论,但在悠悠历史长河中,他们已经如过往云烟,真正能记住他们的,又有谁呢? 鲁城极北的雪峰上,苏双儿与凤天阙牵住手,两人象飞鸟般腾跃而下,如仙御地。 “天阙,以后,就叫它落阳山吧!” “落阳山?好,落阳山!” 执手而走,凤天阙再次回头望下,这个她初来的地方,“双儿,谢谢你,将他的尸骨收全!” 苏双儿豪爽而笑,说道:“鲜兴当时已经军心涣散,黑夜中将那颗头颅挂起,谁敢去分辨,是不是真的李落阳?” “可是,你为完我心愿,瞒了君主~” “我可以为你瞒整个天下!”苏双儿将她手更握紧,说道,“只为你开心,只为,你幸福!” “但君主什么时候,才跟宋小姐…” 苏双儿用唇轻堵对方话语,浅尝即止的温存后,他说道:“即便子女,也不能一辈子跟着咱们,江湖路远,天阙,你心里只有我就好!” “双儿,我明白了!” “傻媳妇儿!”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