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背有只眼》 序 我盯着它,它怒视的目光让我毛骨悚然…… 地上散落的绷带上带着血,我的血,我的右手边摆着叉子,手术刀,还有一根小锯条,这些金属工具上同样带着血,依然是我的血。 在它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深浅不一,有的已经开始愈合,伤口表面被一层稀薄的黏液覆盖,有的还很新鲜,被割破的粘膜下冒出小股新鲜的血流,它依旧盯着我,目光由愤怒转为歹毒。 “哈!你怕了吗?”我怒视着它,冲它咆哮,竭嘶底里,“怕就滚得远一点,别在我跟前出现,给我滚!” 它动了动,我能感觉到它在动。它艰难地动着,用断成两截的眼皮眨了下眼,手术刀纵向割断了肌肉,眼皮从中部断开变成两片,像是自中砍断的门帘,破布一样覆盖在瞳仁正上方,一道整齐的刀口横在中间,那是我划得,我完全忘记这么做的理由。我是个善良的人,即使它让我如此痛恨,我仍然忍受了这么久,但它时不时会露出的愤怒目光让我不寒而栗,它每次这样盯着我的时候,都让我觉得我被这只眼睛羞辱了,所以我总是会实施一些突然冒出来的疯狂报复,比如狠狠揍它一拳,或者揪着它的眼皮猛地一拉,又或者在写字时,趁它不备拿起桌上的笔,狠狠捅进这只眼睛里,每次看它怒视着我流泪,我总会说这句话,“哈,你怕了吗?怕就滚得远一点,别在我面前出现,给我滚!” 但这从来没起到威吓作用,它仍然跟着我,形影不离。如果不是它偶尔露出的歹毒亦或愤怒的目光,我几乎认为它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我恨它! 确切点说,我恨死它了! 它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将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无法向陌生人解释我的左手为什么总缠着绷带,因为我无法解释那绷带下有什么,光明正大告诉其他人,我的左手背上长了一只眼睛吗?我绝对会被当疯子抓进精神病院,只不过入院检查拆掉绷带,我不确定那些医生看到那只眼睛,他们会不会先疯…… 相比于“眼睛”,我更习惯用“它”来称呼这东西。 我不喜欢它,一点也不喜欢。 它的突如其来,绞碎了我原本平静普通的生活,我是个极其平凡的人,平凡的功课,平凡的游戏,平凡的放纵,曾几何时我对这种腐朽的平凡厌烦透顶,而当生活真正开始因为它变得不平凡的时候,我却越发怀念那些平凡而单纯的生活,可是怀念仅仅是怀念,当你认识到那些以前看不起的东西有多么珍贵的时候,现实已经告诉你,晚了。 现在我盯着它,它也在盯着我, 它目光里的歹毒和愤怒淡了,盯着我玩味而深沉。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咆哮,“你为什么不滚得远远的!” 我的愤怒让它的目光更加玩味儿,甚至还多了一些嘲弄的情绪。 我拿起手术刀,想象着用力插下去,对着它的正中插进去,我想看着它哀求而惊恐地望着我,我想象着用手术刀插进它的身体里,然后划开皮肉把它从手背整个儿剔除出来,从此跟它saybye-bye。但什么也没有,它没有哀求和惊恐地看着我,只是眨着断成两片的眼皮,用一种近乎嘲弄的目光注视着我,它的瞳仁倒映着我疯狂的样子,我看着它瞳仁中的自己,觉得自己像是十足的傻逼,那些压抑的情绪,对它的恐惧,如同潮水一样从骨头缝里泄出来,手术刀落在地板上,刀刃上沾满我的血。 我在干什么? 我看着地板散落的那些带血的工具,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逼。 我没有伤害到它,那些所谓的伤害,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复原,它已经在我的骨头里安了家,它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都已经和我的神经血管对接,我知道即使我把它整个儿挖出来,也会在某一天的睡梦里,被一阵痛痒惊醒,然后我会看到自己的手背,再次出现一条裂缝,最终,会变成一只眼睛…… 知道这些的那一刻,我如此绝望,这个莫名闯入我生命的诅咒,似乎会和我纠缠一辈子。 它现在就呆在我的手背,跳动的血管对我赤裸裸昭示着它的生命力,同时,也源源不断供给着营养,我看着它用一种悲凉的目光看着我,突然感到如此绝望。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泪水决堤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又输了,又得经历一段时间的绝望希望,再次找到一个平衡点,和它平静相处的平衡点。 它眨了眨眼,被划断成两截的眼皮像是破布一样看着我,那目光穿进骨子里,将我所有的不甘和尊严,吞噬得一点也不剩。 第一章旧事 我叫梅坚仁。 梅这个姓,在中国不是大姓,但我还觉得挺拉风的,毕竟我周围姓这个的不多,从幼儿园到高中点名都没出现过重名重姓的尴尬场面,甚至连个重姓的都没有。本来一个彰显文化底蕴的姓氏,再起个正常点的名字一切都完美了,悲催的是,我爷爷偏偏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坚仁”,“坚”取坚忍不拔之意,“仁”是希望我仁爱包容。拆开一解释还觉得这名字不错,可惜连贯起来,就变成了“霉贱人”,贱人就算了,还倒霉,我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说到这个名字就得说下起名字的这个人,我爷爷叫梅念平,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我们那片有名的风水先生,最长干的事儿就是拿一祖传的纯铜罗盘替人相宅相地相坟头。那个年代人都信这些,我爷爷的风水造诣也是公认的,大家都信他。他是因为一件奇事成名,这件奇事现在我们老家还有人知道。 有一年天旱,酷暑天两三个月不下雨,我爷爷接了个活赶去邻近的一个村子帮人相坟,那家老爷子患重病卧床好几年了,最近精神不好,健康也出现严重的问题,家里人估计老爷子命不长了,就在村旁边的山坳里买了块坟地,让我爷爷过去看看,我爷爷带着他的罗盘牵着毛驴跟人家去了,拿了罗盘看了一圈,说是块好地,就是不能在三个月内下葬,一定要挨过三个月的时间,那家人问他为什么,我爷爷掐指一算,说这块地在三个月内会有一场‘水劫’,等过了这场劫,这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先人葬在这里,可以荫蔽子孙三代。那家人听了想着老爷子虽然最近情况差,但三个月还是能捱过去的,就给了我爷爷一些钱和粮食,把他送了回来。 可惜世事难料,小半个月后下了一场暴雨,那家的老爷子下暴雨那天晚上就走了。老爷子是突然去的,那家人半夜起来看老爷子去了,还有点措手不及,那个村的郎中过来看过,说老爷子是一口浓痰堵在气管里,大晚上咳不出咽不下喘不上来气死的,家里人听这话都挺郁闷,但人已经去了,再纠结都没意义,当务之急还是给老爷子筹备后事。暴雨第二天早上就停了,接着又是连绵不绝的小雨,一直下了好几天,等雨彻底停老爷子的尸身已经在家里摆过了头七,家里人觉得这样子一直摆着是不行的,但是距离我爷爷说的三个月还有两个半月左右,也不好这么草草的不顾风水师的告诫下葬。 又过了几天,天变得热起来,那家人再也无法忍受尸臭,而且觉得老爷子的尸身不入土是一种亵渎,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先去坟地转了一圈,还专门下地用铁锹翻了一下土。那几天下大雨的时候墓穴里灌满了雨水,这么几天的工夫已经被烈日蒸发得一干二净,铁锹打下去很深,土壤都是干结的,那家人想着这么干的土怎么会有“水劫”,就大胆把老爷子的棺材下葬了,为了避免再下雨渗进墓穴里,还专门用石砖在坟墓外面砌了一层用水泥填实,又用帆布加盖得严严实实的,想着这样怎么都不会有雨水渗进去。 谁知就在老爷子下葬了五六天以后,那家人突然跑到我家来,神色慌乱要找我爷爷,那时候我爷爷正坐在门槛上抽烟,看到那家人慌张跑来吐了口大烟特别镇定。 “提前下葬了吧?是不是棺材泡水了?” 那家人当时听这话就跪下了,我爷爷没多说什么让他们起来,我奶奶给那家来人倒了杯水,他喝了点水又休息了下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来人是仙逝的老爷子的小儿子,说是昨天晚上他大哥大嫂做了同样的梦,梦里老爷子穿着下葬时候的寿衣,浑身湿透,一直跟儿子媳妇哭诉说他住的房子漏水没法睡觉,他大哥大嫂吓坏了,立刻就想到我爷爷当时相坟地说的“水劫”,第二天早上就和全家人把这事说了,几个儿子一合计,就让最小的兄弟赶过来请我爷爷,其他几个年纪大点的都带了家伙上山,不管怎么着都要把老爷子的棺材抬出来。 我爷爷点了下头,把烟锅里的大烟熄了,拿了自己的罗盘乾坤袋又牵着毛驴跟那家的小儿子走了,那个墓穴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我爷爷知道,我爷爷是第二天晚上才到家的,回来的时候眼睛通红,一看就是熬夜,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我奶奶吃饭问他他才把那个墓穴的情况大致说了,他说那墓穴其实风水好是因为地理因素,地处高山,依山,高而无遮蔽,临风,地底有地下水脉,所以傍水。但这里的地下水那段时间活动比较频繁,老爷子的棺材放下去,重量原因会挤压地面,地下的水自然就涨上来把棺材泡了,三个月后地下水会重归安静,而且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么强烈的活动迹象,老爷子才能安息,这块风水宝地才能发挥作用。 反正自从这件事后我爷爷的名声就一下子被传开了,我奶奶问他最后那老爷子的棺材是怎么下葬的,我爷爷却只说他去的时候那家的几个儿子就把墓穴挖开了,的确和想的一样,棺材太重把地下水挤压出来了,水溢了小半个墓穴,大半个棺材都浸水了,打开棺材老爷子穿着寿衣全身湿透,也还好老爷子给儿子儿媳妇托了场梦,不然就酿大祸了,风水宝地一泡又不及时清水,肯定变成养尸地,老爷子等气候到了就变僵尸出来祸害人了。 老实说我不信什么鬼神,虽然最后也不知道我爷爷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那块坟地又让那位老爷子重新下葬,这件事的细节那家人也没对外张扬,只说我爷爷风水造诣很高帮了他家大忙,旁人问起细节,却缄口不谈,大家也没有深究,都猜测是天机不能泄露。 虽然最后也没人搞清楚我爷爷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但名声却因为这件事传开了,从那以后乡里村里都知道我们家有一拿着纯铜罗盘替人相宅相地相坟头的长胡子老头,哪家有这类事,第一个想起找的也是我爷爷。 凭我爷爷超绝的风水造诣,让他在闻名乡邻的同时也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因此我家家境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代一直不错,我爷爷还因为经常外出交到很多奇人异士,其中有个算命的,一只眼睛天生有一层白膜覆盖看不清东西,也就是今天我们说的白内障,这个人听说对易经卦象研究很深,靠摆摊替人算命测字占卜姻缘为生,我的名字就是他给批的。 解放后的某段时间,由于某些因素局势,我家和很多吃这口饭的家庭家境中落,我爷爷的精神也出了点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浑浑噩噩的,再也拿不起罗盘,最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我奶奶变卖了那块罗盘,全家努力撑过了最艰苦的时间,后来就是我爸毕业,插队,分配工作,我爸结婚后就把我爷爷奶奶接回城里和我妈一起照顾,但我爷爷奶奶还是时不时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尤其在我出生后的第四个月,我爷爷奶奶不听劝阻非带着我回了趟老家,我爸没办法跟单位请假一起回去了,等我爷爷找到那个瞎子的时候,瞎子另一只眼睛也瞎了,守着一间老房靠儿女接济,但神智还是清楚的,我奶奶抱着我,我爷爷用家乡话和瞎子聊着,跟他说了我的生辰八字,瞎子批了半天,选定了“梅坚仁”这个名字。 当时瞎子是这样解的:志高力微乏实行,妄谋无计事难成,晚年安宁静逸祥,享得天赋增吉相。安乐自来,自然吉祥,力行不懈,必能成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无大业可成,但大都可平安度日。志高无勇﹑盛里交加之数。徒高其志﹐无成事之能﹐乏实行贯通之气魄﹐然有自然之福祉﹐大都平安无懮。 我爷爷听了比较满意,他看中的是虽无大业可成,但大都可平安度日,于是梅坚仁就成了我的名字,因为是爷爷取的,我老爹还禁止我成年后改名。 可是谁会知道,我爷爷一直期望的“平安度日”,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第二章 霉贱人 旧时代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像我爷爷这样吃这口饭的,造业太多窥探天机,注定命里都会少一些东西。比如那个瞎子,占了一辈子卦早年积财,后来开了家铺子,毕生积蓄都被账房先生卷跑了,晚景凄凉儿女也没有大的出息,守着老家的空宅艰难度日。 我爷爷倒是没那么惨,就是和我奶奶积极造人一辈子,最后也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其他几个孩子不是无缘无故流产,就是患病夭折活不过三岁,我爷爷知道这是他早年做风水先生积下的业,偿还的法就是他的‘子孙缘’,所以他也没有苦求,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到我爸身上,直到我爸平安成年工作生子,我爷爷才彻底放心,和我奶奶一起皈依,每天拿着佛珠在家礼佛。 也许我爷爷以为这样,就能偿还干净那些早年造的业,但是他错了。当它在我手背‘安家’的那一刻,两代人奢望的“平安”到此为止,我梅坚仁的命运,彻底被改变。 人家说高考可以改变命运,我不知道高考有没有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但就是在那年,我的命运确实被改变。 我叫梅坚仁,入小学第一次点名就被人谐音起了个外号叫“没见人”,后来又变成了“霉贱人”。外号这东西,就跟病毒一样播散的特别快,从同班的那个小胖子到全班最后到全校师生,要问谁是因为一个外号走红这么些年,别看别人,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外号本身是有魔力,还是纯粹太多人这么叫乌鸦嘴,又或者我爷爷早年造业太多全都报到我身上了,翻翻我的成长史,没一件事情顺心。不是走路莫名其妙鞋子卡在下水道口拔不出来,就是放学站起来被凳子上的钉子划破了裤子春光外泄,最可耻的是高二那年,跟同级一漂亮学妹表白,听同寝室一哥们瞎哔哔,摆了一地的蜡烛,大半夜抱着借来的吉他跟人宿舍楼底下唱歌,结果不知道从哪飘来堆废纸刚好落蜡烛上,又吹了阵歪风飘到了宿舍绿化带,那片刚做过修剪,枯枝败叶堆了一大堆还没来得及拉走,结果就在我眼前被点燃了,当时寝室的那帮没良心的四散而逃,就留下我一人傻逼兮兮抱着一吉他看着冲天的火光,第二天早上我站在校长办公室,看着我那当高中老师的爹妈跟领导说好话写保证书,第二个礼拜升旗我站在旗台底下念着三万多字的保证书,彻底把我爹我妈的脸丢尽,又过了没几天我晚上去操场跑步,发现之前表白的那学妹正和给我出馊主意的那寝室哥们拉手在操场遛弯。好在那时候已经是高二下学期,再熬一年我就能彻底跟这儿说拜拜。 之后的日子我心无旁骛读书,什么烂事都没再找上我,我本来以为也许是我倒霉的日子要过去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最倒霉的事儿,却让我在高考当天碰上了。 我被分配在离家挺远的一所初中考试,我爸妈都是老师,我高考他们要避嫌,所以并不做监考官,头一天他俩就各自分配好工作,我妈在家做饭,我爸送我去考场,考场旁边的酒店提前订了房间,我妈会把饭做好搭计程车送过来,然后在酒店等我考完一起吃饭休息,酒店房间订了两天,我高考这两天他们都会在酒店陪着我。 可就是在那天我倒霉的体质又应验了,早上我爸开车送我去考场,在距离那所初中还有十多分钟车程的时候和一辆电瓶车撞在一起,那人当时就躺地下不起来,我爸一看这情况脑袋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他猜到是撞上故意碰瓷儿的了,我爸报了警,警察开着警车很快就到了,但电瓶车主还是躺地上不起来,我爸把情况跟警察说了,那俩警察挺热心,留下一个处理现场,另一个开警车送我去考场,我坐在警车上一路畅通无阻,心里舒了口气暗自得意,哼哼哥们时来运转。 谁知道离考场还有几分钟车程的时候,那警车突然熄火了,怎么都打不着,我一看时间特别焦急,不顾警察叔叔的劝阻撒丫就跑,这个点开考的铃声肯定已经响了,开考后十五分钟不准进入考场,赶不上哥们又得“回锅”一年。我越焦急状况越多,只顾看手表没看路,“砰”地撞上了一奔驰轿车,还好路况不好那车主开的特别慢,不然肯定直接进医院,车主打开车门叼着烟骂了一声,走过来要骂我愣了,我看清楚他的长相我也愣了,哎呦要不要这么巧。 “小坚同学?” “刘老板?” 这人不是别人,是我死党他爸,他捡起我掉在旁边的准考证看了一眼,废话不多说拽我上车跟着我跑过来的警察叔叔以为我遇见人贩子急的要命,我急忙跟他解释这是我朋友他爸要送我去考场,那警察叔叔也是好人,立马指挥交通让前面的车给奔驰让路,刘老板一踩油门,载着我向考场驶去。 “小坚同学别紧张,刘叔送你绝对来得及。” 我点了下头还没说话车座子被踹了一脚,回头一看我那死党眯着眼睛刚睡醒,正笑嘻嘻看着我。 “一个考场。”他拿起自己的准考证扬了扬,“贱人咱俩真有缘。” “你还要考试?” 这位仁兄叫刘明辉,外号刘大炮,刘大炮他爹本来是钢厂的一个小职工,有一年钢厂效益不好裁员,刘老板就在裁员的名单上,下岗以后领低保日子过的特别苦,老婆也离婚跑了,刘老板有一回喝醉兜里揣了十块钱进便利店买了一把水果刀,又在福利彩票的投注站里用剩下的钱打了两注彩票,回到家守开奖,想着中了就继续折腾继续活,不中就用那把水果刀抹脖子自杀,结果那两注彩票中了头等奖,刘老板就在一夜间发达,收购了裁掉自己的钢厂,自己当了老板。刘老板是个聪明人,钢厂的生意在他手上越做越大,很快就从租房搬出去自己买了豪宅,那会正好是我和大炮上高中,因为刘老板的生意关系,大炮也转学去了别的学校。 一别两年不见,没想到这么巧,因为高考遇上了。 “人生体验。”刘大炮无所谓道,“反正我没你那脑子肯定考不上,但是不考吧……又觉得高中上三年缺回高考不完整……反正没事干,还是去考一下,过了这村没这店……” 正想挤兑呢奔驰轿车停了,一看正好在考场门口,一看时间开考刚过六七分钟,急忙拿好考试东西跟刘老板告别,和大炮一前一后朝各自的考场跑去。 第三章分手 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不是差点没赶上考试,而是赶考途中遇见了刘大炮。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死党会成为我日后痛苦人生的本源。 之后考试一切顺利,没再出什么差池。预估的成绩也很理想,和我平时学习用功有很大关系,我家里的家教不算严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爸妈都是人民教师,受到家庭氛围熏陶,我是个书生气挺重的人,而且从上初中开始也没早恋,就高二那会对同级那学妹有点好感,但也仅次于好感,所谓的“恋”还没开始,就被一场火烧灭在摇篮里。 暑假两个半月,告别了教科书我的人生一下子空虚起来,用了小半个月参加完各种同学会,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睡觉和打游戏上。我爸妈也赶上放暑假,和学校的其他老师一起出游了,本来我妈是想把我一块打包带走,但我这人死宅,而且喜欢安静,她们那些老师窝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特烦,我爸出游肯定又是端着他那单反到处拍,我跟着他更无聊。而且外出旅游大部分时间没网络,我根本不可能随时带着笔电上网打魔兽。 在家窝了几天突然大炮找上门,开着辆小轿车说要带我兜风,反正我家没人,拽了行李包就跳上了大炮的轿车,在车里看见他把着方向盘叼着烟梳一汉奸头,特人模狗样。 “驾照什么时候考的?” 男孩从很小就开始对车着迷,我也一样,大炮这车虽然不算豪车,但崭新,配置也算中上,一看就是他爸给他买的。说不羡慕不可能,我跟我爸也讨论过考驾照的问题,但他还是觉得我现在考年龄太小,他说要等我心智再成熟一点的时候再考,初步预定考驾照的时间是大二暑假。 “俩月前。”大炮把车窗打开了些,叼着烟吞云吐雾,“哥们和你不一样,你是读书人的命,哥们家的祖坟不争气,冒不了青烟……” 我笑了一下,刘大炮说话向来直接,甚至有点自贬。他见我没说话,吸光香烟然后把烟屁股掐灭扔出去,打着火踩油门,娴熟地打着方向盘。 “所以啊……哥们这样的人,就应该用有限的生命做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考驾照……” “咱们这去哪?” “请你吃饭啊!”大炮回答,“提前替咱们家贱人庆祝,难不成等你开学那阵?我估计那时候你办入学手续忙得跟狗一样,才没空理我。” “怎么会……” 小轿车顺着街道溜出去,刘大炮的技术很好,完全不像两个月前拿到驾照的新手,不用想也知道,这丫车龄肯定是有段时间了,但考驾照却是两个月前才干的,之前估计都是开他爸的车遛弯,属无照驾驶。 刘大炮开车带我去了一家挺高档的西餐厅,提前订了位置,我跟着他进了餐厅才发现我们预定的座位上坐了个女的。那女的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打扮得很清纯,看大炮坐下也没主动说话,很是奇怪看了我一眼,然后喝光面前的咖啡。 “你迟到了。”那妹子道,“分手也这么不守时,你什么时候能上进点儿?” 我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敢情大炮是让我陪他来这儿和女朋友分手,顺便请我吃顿西餐帮我庆祝。 刘大炮,其实这外号只是取了个谐音,应该是叫“刘打炮”,这人的私生活和他爸一样混乱,从初二开始交女朋友,到高三毕业已经换了快三位数。我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也不知道刘大炮是用什么手段把人家骗到手的。 “我本来就不上进。”刘大炮回的无所谓,“你估分应该考上了吧,我也懒得和你再多废话,我家里那个状况你也清楚,所以我绝对不可能重修一年,那太自虐,对我来说也是浪费时间……” 那妹子拍了桌子,我感觉自己就是一特大瓦数的电灯泡在那杵着,摆手打断他俩对话,借口买可乐暂时离开西餐厅躲清静,不顾身后大炮的大喊。 “贱人!吃牛排喝什么可乐!你喝什么在这边点好吧……” 我走出西餐厅,过红绿灯朝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心里一直吐槽大炮那没义气的,分个手还要拖个撑场子的,你他妈孬不孬! 心里憋着口气就容易出岔子,过个红绿灯都撞人,迎面那小伙跟我撞了个满怀,他反应快稳住身体,我却被撞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钱包手机钥匙都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骂了一句上面伸来一只手,是个个子挺高挺好看的男生,穿着一身休闲背一大的牛仔背包,左边刘海刚到眉毛,右边垂下来遮着眼睛。 “那个……对不起我走神了。” 他摇了下头拉我起来,又帮我把掉的东西捡起来。 “下次小心点。” 等我回过神,已经被一把推过马路,车流不息,那个男生已经在马路对面,看样子是朝着西餐厅走过去了。 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男生有点超尘脱俗的气质,和西餐厅的氛围格格不入,难不成是在那做服务生勤工俭学? 随便挑了两瓶饮料付好钱,再回到西餐厅时那个妹子已经不在了,大炮点着烟皱眉在抽,我坐下前很快四处看了下,并没有看见那个男生,不是服务生也不是过来吃饭,那他进来干吗? “你撞鬼了?”大炮看我神色有点恍惚,一口烟对着我喷过来,“帮你提神醒脑。” 我被呛得直咳嗽,给了他一拳,“你他妈才撞鬼了,看这情况不是你甩人而是被人甩,怎么样挺失落吧。” 我本来以为他会挤兑回来,没想到大炮摇头笑的无奈,“本来以为她挺喜欢我的,谁他妈知道是这个情况,你还真猜对了老子被人甩了,甩之前还被扣了顶绿帽子……” “你公子哥富二代,谁能给你戴绿帽子,开玩笑吧……” “你还真别不信。”大炮道,“刚刚她扔下一句你不愿意重修那咱们就到此为止,然后进来一男的,她就被那男的领走了,我跟她恋爱这么长时间还没见她那么开心过,这个世界吧,还真是什么都看脸,我再公子哥富二代,敌不过人家那张小白脸……” 我愣了一下,想起刚刚那个挺好看的男生,心说该不会是他吧。不过听大炮这话,又很想笑,“哎,你这算什么,失去后才懂得拥有?” 大炮摆手,“你这没谈过恋爱的不会懂哥们矛盾而复杂的内心,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儿了,不要想了,先点东西吃,我的事情搞定了,下来就该帮你提前庆祝升学了。” 第四章 张死墨 我从大炮的轿车上下来,手里捏了张机票,我的手有点发抖,因为这张机票直飞泰国。 我和大炮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身份证号码不是秘密,但我没想过丫帮我庆祝升学的方式除了请我吃了顿牛排,还要带我去泰国玩几天。 不激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是一从小到大连省都没出过的死宅。刘大炮说不止是机票,他爸帮我们把旅行团酒店都订好了,只要我爸妈同意,立刻可以动身飞泰国。我有护照,初三暑假我妈同事孩子初中毕业自费去国外留学,我爸妈也让我办了护照,说提前准备,如果没留学的命,以后出国游玩也不会仓促。我一直觉得他们是多虑,凭我爹妈那普通职工的工资我有留学的命也没留学的资金,就算大学公费出国,每个月还要打工赚取高昂的生活支出,与其在国外当乞丐丢人现眼,还不如在国内上学毕业就出来混收入。不过确实没想到,压箱底的护照竟然有机会见光,只要我那人民教师的父母一点头,我就立刻可以和大炮跑泰国玩,不过以我对他俩的了解,让我父母点头挺难的…… 果不其然,电话里我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还没工作就想着单飞了,哪都别去在家呆着,我爸的态度倒是挺暧昧,安抚我说他晚上再跟我妈合计合计,机票是订的三天以后,我如果不能在飞机起飞前搞定爹妈,护照还得压箱底。我本来对这事就没抱希望,虽然看着那机票挺糟心也只能压在枕头底下开笔电上网。开了几局游戏一看表都快凌晨了,准备洗漱睡觉,结果手机响了,接起来我爸问了我机票的具体时间还有行程,让我准备一下到时间了和大炮一起去,还跟我说明天他给我卡里转一万块钱,让我回头请大炮吃一顿,有什么玩的项目也要请回大炮,不能总让朋友出钱。 我当时有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做梦,按我对我爸妈的了解这么开明的决策他俩不太可能做的出来,尤其我妈,我那死宅的性格归根结底有她大部分原因。但我爸说机票已经定了,不去太不给刘老板面子,而且我已经高考完也18岁了,应该出去转转,毕竟以后还是要走出家门的,不能总这么宅着。我还是有点怯我老妈,我怕我这么晃出去回来她就把我给剁了。我爸知道我想法,把手机给了我妈,我妈絮絮叨叨叮嘱了快俩小时,最后才扔了一句话让我去泰国注意安全不要独自行动,我答应了,心里一阵窃喜。 准备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早上刘老板的轿车就在我家家门口鸣笛了,刘老板把我和大炮送到机场,留下两张卡让我俩互相照应,然后就开车回公司,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就像大炮不是亲儿子,我看着刘老板离去的背影大拇指点赞,看看人家这家长…… 几个小时的飞行枯燥无味不想赘述,下飞机有旅行团接,导游把我俩引到旅行团的大巴上,又去接剩下的俩游客,大炮说这回主要旅游地点就是曼谷,其他城市就不去了,因为就7天时间,与其走马观花还不如到一个地方好好玩。我也是这个意思,大炮在看旅游指南的时候我无聊就四处观望,大巴车基本已经坐满,司机是个挂着金链子留光头的中年胖子,没穿旅行团的制服,见我看他友好笑了下,露出一颗璀璨的金牙。 “萨瓦迪卡。” 我只好点头冲他笑了下,也回了一句同样的话,金牙的胖子仍然在笑,也不知道是高兴个什么劲儿,旁边的大炮撞了一下我,“瞎乐什么呢!” “他一开车的这么高兴?泰国人的生活态度果然和国内不一样。” 我感慨了句,大炮一巴掌抽上我脑袋,“说你傻还真傻,这大巴都坐满了,他是旅行团外招的司机按人头算钱,多一个人多一份钱,他当然高兴,什么萨瓦迪卡,就是刷你的卡!” 我笑了一下没反驳,别说这个发音还真像“刷你的卡”,看大炮拿出掌上游戏机打游戏,干脆拿出眼罩趁机补觉,结果我那眼罩刚套上没两分钟,有人上车从我旁边过去了,听声音是在我身后坐下,大炮撞了一下我,我拉下眼罩看了他一眼。 “你干嘛?” “你身后那人是不是认识你,我看他看你的目光有点奇怪……” 认识我? 我一个死宅,人脉关系可没刘大炮那街溜子宽广,正打算转头看一眼胳膊又被大炮撞了一下。 “哎他是不是看上你了,从坐下到现在眼神都没看别处,我跟你说泰国变态可多了,还有拐卖人口挖器官出售的,人家说这边的降头术非常厉害,你别回头看,万一被勾魂‘一见钟情’给丢了,我上哪找你去,回头你爸妈非上我家剁了我!” 我无奈看了大炮一眼,开玩笑也要有分寸,还降头术勾魂‘一见钟情’被拐卖,这么一辆大巴到处都是人,怎么可能有人能拐卖我?大炮这种就是满脑子奇思怪想外加嘴上不把门,有时候说话特别讨厌。 “我不会降头术。” 身后飘来淡淡的一句,虽然声调不大但我听清楚了,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这声音打死我也忘不了,就是过马路撞到的那个男生,怎么会这么巧? 我猛地转头就看见那个男生抱着双手靠在椅背上望着我,再往旁边一看没见到大炮的‘前女友’,就他一个人来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男生对我笑了一下,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指了下自己脑袋上和我同样的旅行团遮阳帽。 “我来旅游的,真巧。” 我急忙也笑了一下,试图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在乱成一团的思维里迅速抓到重点。等下,大炮为什么不认识他?他不是给大炮带了绿帽子? “你一个人?” 他点头,停顿了一下,“你呢?” “我和我死党一起来的。” 我瞥了一眼大炮,丫还低头沉浸在游戏里,晃了一下还在叫嚣什么“打完这局。”干脆一巴掌抽了他脑袋,算是回敬他刚刚那一下。 “贱人你叫我干嘛!” 大炮一转头就看见男生微侧头在看他,就道:“真是你朋友?” 我看大炮那目光不像装出来的,正要回答他男生突然说了句,“我在西餐厅见过你。” “可是我没见过你!” “我约人被放鸽子,看他没在就出去了。”那男生说道,“之所以会注意到你,是我进去时你差点和一个男生动手,旁边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女……” 大炮露出尴尬的表情,摆了下手示意男生不要继续说下去,然后低头玩游戏不再管我俩的闲事,我看他那表情有点想笑,分手完还云淡风轻和我吃牛排谈天说地,闹半天那时候都快和“第三者”动手了。 “哎对了,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叫梅坚仁你叫什么?” 男生以非常郑重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顿,“张死墨。” “啊?”我知道这种反应有点不礼貌,但还没见过有人名字里用“死”这个字。 “张死墨。”他又说了一遍,还掏出护照证明他没有开玩笑,“死亡的死,墨水的墨。我叫张死墨。” 第五章 换座 我知道我的表情肯定特别奇怪,但这确实不能怪我,中国文化忌讳很多,尤其忌讳一个“死”,普通人家有人死去得叫“仙逝”,帝王死去得叫“驾崩”,文书报告中都用其他同义的字来代替一个“死”,真不知道这位张仁兄的家长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给儿子名字里带个“死”字儿。 我再次仔细端详了一下张死墨,白净俊逸,五官很好看,而且说话也和我们这些总开浑玩笑的普通孩子不一样,有点书香门第的感觉,举手投足也很有气质,怎么瞧他爹妈都应该不是缺心眼。 张死墨看了一下我的反应,翘了下嘴角没说话,只是把护照收好,我俩间的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大炮打游戏的动静很大,根本就不像是游戏,倒像有意制造噪音,这么半天那金牙胖子司机都没有开车的意思,我有点不耐烦,就问他怎么回事,本来也没指望他懂中文回我一句的,但那司机却用口音很怪的中文解释,说名单上还有俩人没到,这车必须拉满才能走。 我站起来看了下车厢,金牙胖子没说谎,的确有俩座位还空着,一个是张死墨旁边的位置,另一个是一个戴黑边眼镜的中年胖子,看了下表,差不多已经是发车时间,操蛋那俩人来不来,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怎么也能遇到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好意思让这么一大车人在这儿等着? 正默默鄙视,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没上车就能听到女人的说话声,听声音应该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执,女的正数落那男的,吵了几分钟没见上车,金牙胖子也不耐烦了,按车鸣笛催促,等那女的上车我傻眼了,这他娘冤家路窄,这不是西餐厅甩我哥们大炮的那女生吗?她身后的男生瘦高,皮肤很白,有种病怏怏的气质,长相不是很帅但比大炮耐看,那女的看见我愣了一下,没说话走进车里,金牙胖子催促他和病怏怏的男生尽快坐好,打着了火却没发车,还挺有职业操守。 “你坐那边,我坐这里。” 甩大炮的女生很强势,下巴一甩让病怏怏的男生坐到中年胖子那边去,从他俩上车中年胖子的目光就一直盯着那女生大腿,一看就不像好人,病怏怏的男生看了眼张死墨,特别不乐意。 “要不这位帅哥麻烦你和大叔坐一起?”病怏怏的男生笑了下,“我和我女朋友不方便分开?” 也不知道是这男生招人讨厌,还是我单纯看不惯这种对人指手画脚的,张死墨还没回答我就插嘴说了一句,“他是我朋友,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我要和他聊天,他坐后边我聊天怎么办?” 大炮用肘顶了我一下,放下游戏机对我暗竖大拇指,“贱人仗义!” 仗义个屁!你这孬货,被人挖墙角扣绿帽子还能屁股上抹胶雷打不动,还得老子替你出头! 我这人别扭起来就是有点奇怪,我爸觉得我喜欢多管闲事这点是有侠义精神,我妈觉得我单纯是作死,她说我体能这么差1000米3分钟都跑不下来,还总要多管闲事,迟早就是作死的,我觉得我妈是单纯对我有意见,外加片面追求完美,1000米跑不下来怎么了?靠武力多管闲事那是糙汉,靠智力解决问题才是真英雄,更何况看这男的病唧唧的,大炮这街溜子就在旁边坐着,怎么着动手我也不吃亏吧! 病怏怏的男生果然怒了,指着我要骂金牙胖子重拍方向盘骂泰语,唧唧歪歪也没听懂在骂什么,其他乘客也开始指责病怏怏的男生,说都是一起出来旅游的摆什么臭架子,爱坐不坐不坐滚,浪费这么长时间还发不发车了? 病怏怏的男生瞪了我一眼,挎包往中年大叔旁边坐了,临经过我旁边还白了我一眼,“小心出门不利!凶祸临门!” 我当时懒得鸟他,做人要有气度,不要和傻逼一般见识!不过不得不承认还是挺生气的,虽然我这人不迷信,但出门在外图个吉利,遇到这种乌鸦嘴又不能挥巴掌把他抽死,确实憋屈。 肩膀被拍了下,回头张死墨已经坐到靠窗的位置,“坐到我这排来。”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看站在他旁边的女生,一张漂亮的脸蛋有点落寞的感觉,想起大炮被这女的甩了,现在看到这种情况暗爽,但是就这么抛弃大炮又显得我不仗义,我略显为难看了看张死墨又看了看大炮,不知何去何从。 “坐过来。”张死墨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方便聊天。” 聊天? 聊什么? 大哥我才刚认识你,刚那么说纯粹打击报复的…… 我不知道是他误解了我刚刚那话的意思,还是单纯想找我聊天,大炮一直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目光灼灼盯着那个女的,意图很明显。 没义气!都这样还想吃回头草! 我一看大炮那样儿啥情绪也没了,拿了自个的行李就坐到了张死墨旁边的位置,刚坐下就看见大炮朝车窗靠了靠,给那女的多让出了点地方,那女的尴尬坐下了,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妆,大炮一直盯着人家看,我一看死党这样儿就知道没救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大炮这王八蛋,这辈子都栽在色字头上了,老实说我真不明白,骑着刀有什么风流潇洒的,难道不怕哪天被这把刀给阉了? “你朋友和她……前男女朋友关系?” 张死墨支着下巴扫了前排一眼,这人心思看来很细腻,洞察力很强。 我点了下头,那女的听见张死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她看张死墨的眼神有点小暧昧,果然颜值高的人走哪都是香饽饽。 “你朋友最近走霉运。”张死墨声音压低了些,悄悄对我道,“个人建议你和他保持距离,不是开玩笑。” 我看张死墨表情郑重,禁不住有点想笑,要是其他时候别人这么说我死党,估计我早一拳挥上去了,但是这次例外,张死墨没说错,大炮最近是倒霉,女朋友被撬,大老远跑泰国旅行都要碰上前女友和情敌,现在一直殷勤搭讪,人家女的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过张死墨好像有一点没看出来,和大炮相比我才倒霉,高考都能差点迟到,长这么大买个福利彩票5块钱都没中过…… 金牙胖子打了个哈欠,旅行团的汽车从机场开了出去,天暗了下来,我也有点困了,恍惚间似乎出现了幻觉,曲折的公路,前面是一滩化不开的浓雾。 第六章 不好预感 看到那滩浓雾是瞬间的事,就那么眨眼的工夫又恢复正常景色。我虽然困但还没到睡着做梦的地步,揉了把眼睛,刚刚的一切就像幻觉。 “哎你看到没有……” 张死墨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困惑摇头,“什么?” “算了没什么……肯定是我没休息好,或者需要倒时差。” 我揉着抽痛的太阳穴舒展身体在座椅上靠下来,不知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刚刚看到的场面,那是一种糟糕的体验,它让我想起高二时看过的电影《死神来了》,大概是代入关系,我总感觉这趟出行会发生不好的事,刚刚那个病怏怏的男生的那句话,以及瞬间看到的那滩不明意义的浓雾,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预兆。 “大炮,我突然想回去了……”我拍了拍前排的座椅,死党一直在勾搭妹子,被我打扰很不耐烦,“咱们能不能打道回府?钱我慢慢还你。” “贱人你有病吧!”大炮开口就喷我,“谁见过有人公路边下车?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人都在这儿了,你觉得这么一大车人会为你耽误时间?” 大炮的态度虽然扯淡,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刚刚等那俩人已经耽误了很长的时间,乘客的情绪都很浮躁,我现在再出幺蛾子,那就是奔着讨打去的,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也挺矫情,就为了那零点几秒的幻觉大惊小怪,都他妈电影看的! 大炮看样子就没跟我聊天的心思,和那女的不知道说什么交头接耳,我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后排病怏怏男生喷火的目光,大姐你要不要这么牛逼,男朋友就在后头杵着,光明正大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和前男友打的火热。 摇头打算睡觉缓解紧张,戴着眼罩半个多小时又睡不着,想和张死墨聊天,但这人比我还被动,我性子本来就是慢热的,不像大炮那么自来熟,这下碰见一个比我还慢热的,聊两句就失了兴致。好在我和张死墨的气场还比较合得来,即使没话题就这么坐着,也不会觉得尴尬。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下车,旅行团的车并不豪华,看着有点脏兮兮用了挺久的感觉,本来以为这种档次的小旅行团下榻的酒店肯定也不咋地,但是出人意料,酒店非常不错,至少在我这样的小百姓看来已经不错,非常干净舒适。 大炮从下车就萎靡不振,因为那妹子又跟病怏怏的男生混在一起了,我拍了下他肩膀擂了他一拳,“还想什么呢!都这样了还想吃回头草!你刘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拿得起放不下了!” 大炮耸肩没说话,拿着自己的行李跟酒店前台领了房卡,其他人都是单间,或者是双人床的大房间,只有我们俩是高档的套间,大炮说这是因为他爸多掏钱的关系,张死墨跟前台商议又加钱把自己的单间变成了双人床的大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想问又觉得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管人家的私事。 “我喜欢宽敞的房间。”张死墨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开口解释,“比较有安全感。” 我听这话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狭小的空间会带给大多数人安全感,说宽敞的空间会带给自身安全感的张死墨还是头一位,不过这个世界上什么怪人都有,我认为我应该理解,张死墨不是普通孩子,从知道他名字开始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父母缺心眼给儿子名字里取个“死”字,我爷爷以前说,凡是名字特殊的人,总是因为有特殊的际遇或身世。 “你要不要和我住?” 大炮看张死墨似乎有话和我说,扔给我一张房卡先一步上楼了,其他人也上楼去看房间,张死墨突然拽了我一下,拎着他的行李这么问我。 我虽然挺跟他合得来挺有缘分,但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出门在外总要留个心眼,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还没到同吃同住的交情,相对他,我还是信任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你那个朋友最近很倒霉,你和他一起,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张死墨这么说,我觉得这人有点神神叨叨的,但由于我家庭环境特殊,也知道像我爷爷那种人,能吃那行饭的总是有特殊的天赋,但张死墨太年轻,虽然气质超尘脱俗,但一点信服力也没有,最终我还是拒绝了,他摇头没说话,只拿着自己的房卡晃了晃,说有事去房间找他。我点头答应了,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里是泰国,真出什么问题有人帮扶解决总是好的。 和张死墨一前一后上楼,楼层并不高,一共也就六层,我们的房间在第三层,我看到张死墨拉着行李箱走到走廊尽头掏出房卡进门,急忙出声喊住他,“哎!要不你换个房间吧,网上说酒店尾房不要住,因为酒店很少出现全店爆满,酒店方面在分配房间给客人的时候,一般由近电梯的大堂房开始依次入驻,相对来说走廊尽头的房间入住率不高,客人少阳气弱,容易招惹不好的东西。虽然我不信这些,但这里是泰国,我觉得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张死墨摇了下头,对着我笑了一下,“我喜欢宽敞的房间,这是最后一间大床房,剩下的就是标间,我体质很好,不会存在你说的问题。” 我看着他开门走进去,无奈也刷房卡进房间,果然有钱人会享受,我和大炮这套间什么设施都有,干净整洁看着很舒服,客厅摆着一排布艺沙发,大炮已经瘫在沙发上了,沙发正前方是电视机,旁边是一大扇落地窗,光线非常好,打开窗帘就可以看到酒店外面的大喷泉。 “你晚上打算干吗?”大炮翘着二郎腿晃着脑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和他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丫心里那些小九九,这好色之徒,肯定是把不到妹又寂寞了。“导游说今天晚上明天白天,是自由活动时间,自由活动你懂吧,要不晚上一起,跟哥们去逛逛?” “我不去!”我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你去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你也不懂泰语,和你一起还不如上网打游戏!” “又是上网打游戏!”大炮啧了啧嘴,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盯着我,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你说说你,虽然算不上大帅哥,好歹也有点小帅,阳光俊朗正值青春,每天泡网上你注孤生!” 我不想跟他扯淡,在大炮这种街溜子富二代眼睛里,估计谁都是“注孤生”,其实想想也糟心,我一纯良的小青年,竟然和这种不着调的从小一起长大还感情特别好,老炮见我不说话就叹气说我没救,我听着他唠叨感觉特别烦。 “那至少跟哥们去酒吧泡泡吧……”大炮磨了一阵子,终于松口,“我今天又被甩了一次,心情不好,你陪我喝点小酒……”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又说道:“很规矩的那种酒吧,特别规矩,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求你了大哥,我心情真的不好……” 我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都快哭了,心一软就要他保证是真的很规矩的酒吧,老实说都成年了我还没进过酒吧一回,天天听那些学校的男生说,其实也是有点好奇的,大炮拍胸脯保证不会带歪我,于是我点了下头,今晚的行程就这么确定下来。 第七章 被坑 临下车我才知道自个被大炮坑了,被计程车司机赶下车我已身处rca大街,空气里弥漫着脂粉混合汗液和廉价香水的诡异味道,难闻得要命。大炮冲计程车的尾灯挥手拜拜,得瑟瞟着那些搔首弄姿的站街女双眼放光,看这位仁兄的色狼嘴脸,我顿时彻悟:什么为我庆祝升学,丫纯粹就是跑泰国来嫖的,带我估计就是为了给他爸个交代,顺便还可以多坑点嫖资。 泰国色情业发达,rca大街我也听说过,在泰国非常有名气,取自英文缩写:royalcityavenue,译作“泰国皇家大道”,名字挺正经的,实际上是一条社会高收入人土进行夜生活汇聚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下流的pub,cafe,nightclub,discotheque,同性恋酒吧等。当然里面也有正经的酒吧,但以各种各样的上空秀酒吧居多。泰国人每每说起这条大街,往往痛心疾首,说这是一条堕落街,是明星绯闻的发源地,也是泰国颓废文化聚居的中心。 现在我站在这里,街道两边是穿着暴露的站街女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一晚的价格。大炮在旁边点烟,色咪咪打量着那些女人,我看着他流里流气点烟色咪咪瞟女人的样子就觉得悲催,心说哥们这种纯情小骚年,当年是怎么勾搭上你的。 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夜生活的奔放,满巷子的泰国小姐穿着暴露的三点式暧昧拉客,到处都是灯红酒绿花枝招展,大炮早已经抛下我挤入人流。 “贱人你自己转!哥们要去潇洒了!” “你怎么不去死!” 我破口大骂了一句,骂声陷入嘈杂的环境,如此苍白无力,我看着大炮走进一家色情酒吧,视野里一恍惚,那家酒吧隐入一片化不开的浓雾,而大炮的身影就被那片浓雾吞噬。 “大炮!” 我想叫住他,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再稳住身体朝那家酒吧看,很正常,没有什么浓雾。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一下沾满尘土的裤子,旁边的女人穿着公主裙画着浓妆捂着嘴笑,她说了句泰语伸手就来拉我,我看着那只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手大叫一声,周围的男人哄笑起来,我飞快逃离现场,我不适合这种环境,一点也不适合,我想这就是我妈口中一直念叨的我没有长大的原因,没有长大怎么了,长大就他娘得适应这种乌烟瘴气灯红酒绿,为了保住我内心的纯良,我宁愿自己幼稚一点。 被大炮气的半死,一直走到路口才有等客的计程车,计程车师傅是个华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乡遇故知所以话多,拉我回酒店的一路上他都在扯,刚开始也按套路出牌,问我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有没有满十八岁怎样怎样。后来可能是觉得我脾气好愿意听他聊天,就乐得多说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小朋友你不知道,泰国这个地方可邪了!” 我对其他人的事不感兴趣,就没打听这师傅是哪儿人,他口音挺重的,听着像是河南一带。 “我不是小朋友。” 那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常年抽烟牙齿有点黄,“你比我小那么多,在我眼里当然算小朋友。” 我尴尬笑了一下没和他争论,人这东西总喜欢倚老卖老,尤其这种赚辛苦钱的,常年在外面跑觉得自己见了多大市面,其实开车也就在一片转,也没跨越多长的距离,对这类人你跟他争论,彰显的只能是自个不尊重老人没有涵养。 不过那计程车师傅确实说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他说就在我刚刚呆的那rca大街,前几年有个外国嫖客,从酒吧出来就猝死在大街上了。我听他说这个的时候有俩推测:一这外国嫖客死于声色,二是这外国嫖客喝酒猝死。他可能当时也从我表情看出我是这么想,立刻就否决了我,他说这个外国嫖客,死前一直在挠自己的小臂,抓了很多条血印子,他死相也很恐怖,七窍都流出了黑血,黏黏糊糊在他身体底下漫了一大片,后来警察来了法医勘验,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鉴定的时候,外国嫖客生前抓的小臂那片,溃烂如同蜂窝。 “人家说是降头术。”计程车的司机师傅把车开到酒店门口停好,我低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掏钞票给他,“泰国是有降头师的,降头术很邪,千万要注意不要被盯上,那些地摊上的小玩意儿,佛牌挂件,不管多便宜多有特色都不要买!” 我点头下车,不用他提醒也不会买那些东西,我对那些小玩意儿不感冒,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我爷爷就是一风水先生,虽然那些神神鬼鬼的我从来不信,但这趟泰国之行,这几次出现的幻象,让我不自觉特别在意这些,我总感觉要出事,总感觉哪里不对,这是一种无比糟糕的体验。 进电梯上楼,路过房间并不想进去,莫名焦虑,急需找个人倾诉,走过一间客房隐约听到吵架声,是那对男女,看样子病怏怏的男生和大炮前女友的感情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也许大炮还有机可乘…… 张死墨没在房间,负责清洁的员工借助手机翻译软件告诉我,他大概半小时前背包离开,临走叫了服务,让酒店方面在他回来前把房间清理干净。我撇撇嘴只好自己回房,张死墨不像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怎么大晚上和大炮一样往外跑。 憋着心事无法入眠,干脆打开笔电联网登陆游戏,我把游戏声开到最大,近乎一种执着的发泄,打了一个半小时有人开门,可以听见客厅大炮和一个女人的对话声。 难怪要套间,还以为是照顾我,原来是方便嫖…… 我觉得这回出行,算是被死党坑大发了,好不容易出国玩一趟,总是看见幻象不说,还孤家寡人窝在房间打游戏,这和在家里打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刘老板绝对是好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估计刘老板自个也不知道是被亲儿子坑了。大炮在欺骗亲爹这方面有前科,我们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的时候,他就敢顶风作案,借着我的名义从他爸那坑零花钱,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一块两块都是大钞,零花钱坑到手大炮买三块糖他俩我一个,消息传到我爸妈耳朵里我妈又去找刘老板还钱。虽然说往事不必提,但过了这么多年,大炮这混账一点没变,没变就算了,还要把我也整到国外陪着他。 “贱人你抽不抽烟?”我还没答应一包烟甩到了我电脑上,大炮笑了一下,挑眉关了我房门,“贱人抽完早点睡。” 我看了眼那烟,市面上价格挺贵,大炮这摆明是拿好处堵我的嘴,不让我回去跟他爸打小报告。我会抽烟,但并不上瘾,点了一支继续打网游吞云吐雾,客厅静悄悄的,应该是那俩人回房了。 哼哼,烟哥们收了,告不告诉你爹,那是另外一回事! 第八章 痒 那天晚上开了好几局游戏一直玩到凌晨,实在困得受不了才睡了,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口渴难耐,去客厅拿水的时候大炮穿着浴袍,正跟一个女人说些什么。我对女人的长相没什么概念,用大炮的话来说我就是一奇葩,跟我讨论美女和讨论母猪区别不大。我路过沙发上的俩人,拿了瓶矿泉水回房,打开门的刹那,似乎感受到一股阴冷的目光直盯着后背,回头一看是那个女人,不过她的目光十分淡定,谈不上友好也不阴冷,我揉了一下太阳穴,觉得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肯定是因为时差没倒过来。 那女人点着烟吞云吐雾,看了我一眼也没再有别的表情,倒是大炮冲我挤眉弄眼让我快滚回房,不要打扰他和美女的二人世界。 见色忘义的东西!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关上门,虽然我这人对美女没什么鉴赏能力,但刚刚那一眼来看那女人长相算中上,相比其他女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个子很高,大炮不好好学习家里有钱,没压力青春都挥霍到篮球场了,个子早就窜上一米八,那女的虽然是坐姿,但和大炮坐高竟然差不多,目测身高没有一米八也在一米七五上下。 在房间窝着喝水,又打开笔电上网浏览了一下国内的新闻,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又耗了一会再去客厅那女的已经走了,大炮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百无聊赖。 “贱人,哥们眼光怎么样?” “没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我说道,“相比以前那些,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个高……” “个高应该啊……”大炮神秘兮兮瞟了我一眼,“男的……” “什么!”我惊叫一声,早听说泰国人妖泛滥,没想到第一天就撞见一个,“那你们……”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大炮非常不满我的表情,夹着烟眯着眼睛望着我,“这是泰国,很正常,你不知道多少上层社会的外国人,每年专门飞十几二十个小时,来泰国找人妖放纵……” 大炮虽然嘴巴埋汰,但还是理解体谅我的,他把烟盒推过来,我取了支点着和他一起抽,大清早就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我的确需要一支香烟调节。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品味?” 大炮听懂我的调侃,笑了一下,“泰国这地方,不管你有没有品味,都会变得有品味。不过你应该是个例外……” 我叼着烟愣了一下,听明白了他又在调侃我,昨天晚上我仓皇从rca大街撤离,他肯定是看见了,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不是已经进酒吧了,怎么还专门跑出来欣赏我是如何丢人现眼的? “贱人我背有点痒,够不着你能不能帮我抓抓?” 我弹了弹烟灰,想起死党昨晚上和一人妖共度春宵,顿觉接受无能,他来这么一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点想抽丫,干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冲丫砸了过去,然后走回房间拍上房门。 “你应该去洗澡!”我隔着房门喊道,“大街上的流浪猫都比你干净!” 大炮在客厅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懒得鸟他,打电话叫了酒店订外卖送进房间吃,今天旅行团还是没什么安排,估计又要在游戏上消磨一天,看了下表泰国时间是上午十点半,要不等下吃点东西,再去找张死墨? 大炮这王八蛋肯定是打算把所有闲暇的时间浪费在女人或者人妖身上了,他是来嫖的,我是来玩的,虽然待在一个套间里,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碾灭香烟扔了烟蒂,我突然觉得左手背有点痒,抓了两下又凑在灯下看了看,没什么异常,但是摸起来是有绿豆大小的一个肿块。 “泰国的蚊子真厉害!”我大声喊道,“大炮要不咱们有空去商店买点驱蚊的东西吧……” 大炮应了我一声,隐约听见水声,这么听话,还真去洗澡了…… 吃了东西一直消磨到午后,去找张死墨依然没见到人,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旅游的第一天晚上就不见踪影,一直到第二天午后还没回来,我百无聊赖在走廊抽着烟,脑子里挥之不去早上那个人妖的脸,感慨医学技术飞速发展的同时,也感叹死党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头一天就给我这么大的惊吓。我揉了一把脸有些后悔,后悔拒绝张死墨的邀请,当时要是答应和他一起住,肯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不过有一点他说的不对,相比大炮应该我一直倒霉,他***我他娘还得跟着一起受惊吓,这就是交友不慎的下场…… 大炮吹着口哨抹了发蜡,穿着花衬衫油头粉面从房里出来,瞥见穿着拖鞋在走廊抽烟的我笑了一下,“贱人你带房卡了没?我要出去,估计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弦外之音就是瞧你这窝囊样儿,哥们照顾你,今晚去外面玩,不会再吓着你了。 我掏出房卡晃了晃,叼着烟没说话,我知道自个的表情现在一定很臭,但不想收敛,大炮看我不鸟他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怂了下肩膀,我看他一边朝电梯走,一边抓了抓后背。 “贱人你别忘了去商店买点驱蚊的东西,泰国的蚊子也太厉害了!” 我没答应,驱蚊的东西要买,但我还是决定先叫酒店的客房服务,也许不是蚊子,也许是有人把宠物带进房间,生了跳蚤呢…… 痒这东西是会传染的,看着大炮抓,我也抓了一下左手的手背,触及皮肤愣了一下,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包块好像肿大了一圈?这会不会不是蚊子跳蚤造成的? “你既然不想说你昨晚去哪了,那就滚出这个房间!” 正考虑要不要找家医院看看,或者去买点止痒消肿的药品,那对男女的房门突然打开了,病怏怏的男生被一脚踹出房外,随后丢出来的是他的钱包和护照。“砰”地一声女生甩上门,关门前还警告性地看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你勾三搭四,我就酒吧泡了几个小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病怏怏的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护照钱包叫嚣,“我告诉你,我今晚真就不回来了!我现在就去酒吧!” 我看着病怏怏的男生离开,听见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要说人这玩意儿,私心和占有欲一样恐怖,大巴上病怏怏的男生还各种醋脸,现在好了,拍屁股走人,不过这娘们也太彪悍了,骨子里就是一母老虎啊…… “嘿!现在的年轻人,真比我们这代当年热闹!” 不知什么时候另一扇门开了,中年胖子感叹了一句,开门看了我一眼,掏了自己的烟问我借火,这人在大巴上就没给我留下好印象,我看自个手里的烟就烧的只剩烟屁股了,就把烟屁股直接递给他,他点着后锁了房门背着挎包出门,一手夹着烟,一手挠了挠后腰。 又是蚊子? 这泰国的蚊子,是不是太猖狂了? 我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蓦然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头视野逐渐清晰,中年胖子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原来是电梯的地方,现在笼罩着一片浓雾…… 第九章 奇遇 我觉得自己这趟出来肯定是和哪路神仙犯冲,这都第三次了,怎么还带重播的? 又点了支烟抽着,嗓子干得难受,就这么几天的时间,感觉把一个星期的烟份都抽光了。大炮前女友的房间时不时会传出砸东西的声音,我窝在走廊听着,内心无比庆幸这娘们甩了我死党,真要是大炮摊上这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又呆了一会儿张死墨还没回来,大炮前女友的房间安静了,我一个人在走廊呆着也没意思,想起手背上的包,回房换了轻便的鞋子,跟前台问了药店的地址,拿着手机打开地图就往那边摸去,其实地图上看那药店也就和酒店隔着一条街,有条小巷子直达,但我循着那地图来回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那条小巷子,后来还是一卖水果的热心大妈指点,在一扇旧铁门后面才找到那条巷子。 泰国是个信仰佛教的国家,连普通的街道建筑都能看出包容,虽然街道很窄,但车辆不争不抢井然有序,这不是一种规则,而是一种生活态度。泰国的生活步调节奏缓慢,看着街边悠然的居民,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那扇旧铁门虚掩着,象征性挂了一把破烂生锈的大锁,我扯掉锁链打开铁门走进去,穿过巷子,从老旧的建筑来看,这里应该是要拆迁重建的古街。那家药店就在街的尽头,过一条马路转个弯就到,我沿着手机里的路线前进,经过转角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我的嘴,一股蛮力把我拖进黑漆漆的狭缝里。 当时第一反应是大叫,但那只手劲很大,我被他捂着呼吸都有点困难。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防身术视频,学着里面的样子抬脚要踩那人的脚,耳边却传来熟悉的语调,“别动。” 我听着那声音瞬间呆愣,抬起的脚乖乖放下了,是张死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远处一片嘈杂,张死墨把我往里面拽了一下,狭窄的夹缝转身都困难,我闻到了血腥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他受伤了?他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一帮人穿着短袖短裤拿着棍棒,吵吵嚷嚷走过去,算我俩运气好,这狭缝太不引人注意他们没看着,我俩窝在里面又呆了一会儿,直到那帮人走远才跌跌撞撞从里面挤出来。 光线空间原因,我没有看到张死墨究竟是伤了哪儿,现在光线一下子亮起来,我才发现他的左臂有一道狭长的刀口,刀口很深,从所在的位置看应该是对方趁他不备偷袭,他反应快用手臂挡住了要害部位,狭长的刀口不断往外渗着血,就这么会工夫,地上已经淅淅沥沥一小滩,张死墨的脸色嘴唇都很苍白,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失血过多,再他妈不止血迟早嗝屁。 “离开这里,快点!”张死墨催促我道,“那帮人不是好人,迟早会找过来,我们现在离开,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不想和他争论,当然也不能就这么扶着一个重伤的人走出去,那帮人应该还没有走的很远,带着一个伤患不好跑路,张死墨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在晕倒前捱到酒店都难说,更何况还有那么大帮人要防范。 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隐蔽几乎不会引人注意,再看手机来回药店也就5分钟左右,如果不走错路用跑的话,应该可以压缩到三分钟,我想起高中军训,听教官提过的野战结扎止血法,脱下衬衫撕成布条,做了个简易的绷带捆住张死墨的肘部位置,包扎的过程中简短和他把现在的状况说了,他想了一下,也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把他推进狭缝,又用周围的建筑废材和垃圾做了一下遮掩,从外面看根本不会注意这里有道狭缝藏了个人,张死墨对我笑了一下,“注意安全。” 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朝药店飞奔而去,路程和计划一样,甚至因为救人心切超常发挥了一次,但在药店买药费了点时间,因为我不懂泰语,好不容易才跟店主说清楚需求。对我自己手上的包就买了一瓶止痒消肿的药水,泰国的药品很奇怪,一药多用,感觉啥都能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又买了些绷带纱布消炎药和清洗伤口的药品,拎着一袋子药离开药店,刚出门又瞄见旁边有一家卖饮料的,想到张死墨流那么多血肯定需要喝点东西补充一下,又掏钱买了两三种补充体能的饮料。 再跑回去却发现有个拿棒子有纹身的高个男人在狭缝四周晃悠,正拨弄着我做掩护的那堆建筑废材,我一下子急的不得了,万一被这王八蛋发现张死墨躲在里面再召唤同伴,那我俩真的死一百回了。 别看我这人平时孬,体能也很差,但多管闲事的天赋是谁都没法比,当时一股子热血冲头,我冲过去抡着手里的东西一下子砸在那男人头上,那男人措手不及被我拍翻在地,我看他张嘴要喊又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这王八蛋绝对是属狗的,竟然张嘴咬我,我右手掌立马就见血了,又怕他喊只能忍着,我骑在他身上踩着他的腿,另一只手猛擂他的小腹,他虽然表情痛苦还是不撒手,我只能忍痛继续和他死磕,只希望他没携带狂犬病毒。 他妈的老子当时为什么那么蠢,张死墨捂我嘴的时候我应该用牙咬,而不是用脚去踩! 我觉得被他咬的那只手都不是我的了,血淅淅沥沥流下来,弄的那个男人衣服上都是,踹没用我决定用必杀技掏裆,于是咬牙将空出来的手伸向那男人的下体…… 要是搁平时我绝对不会这么没下限,这个动作太猥琐我做不出来,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就现在这情况哪还能管的了这么多。 被我压着的男人显然也看出我想干啥,扭动着身体跟条泥鳅一样,我双腿夹着他的腰,他用牙咬着我的手,他痛苦我也痛苦。我知道我俩现在这个姿势很尴尬很令人遐想,但没办法,我就是一地道的和平主义者,平时打抱不平都是用嘴挤兑人,动手这应该是正儿八经头一回,所以动作有点娘也不可避免。 就在我和那男人各自寻找新招突破僵持的时候,突然那堆建筑废料动了一下,张死墨脸色苍白单手将那些东西推到一边,走过来捡起男人掉落的木棒,男人看着他走近表情惊恐,我看到张死墨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凶狠,然后挥手一棒将男人敲昏。 “你帮我把他拖进来。”张死墨道,“然后伤口做一下处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第十章 初露端倪 我帮张死墨把那个男的拖进狭缝,其实大部分都是他在使力,我怕他伤口再崩开竭尽全力帮忙,但一直疏于锻炼的原因,我身上没几两肌肉,自个也知道自个有几斤几两。那男的肯定不是好人,我不到一米八的个子,他比我还要低半个头,长的也瘦但死沉,应该是肌肉密度的关系。张死墨比我高一点,受伤原因抬那男人大部分都是左臂在使力,但看不出来丫力气还挺大,我和他把男人抬进狭缝,用那堆建筑废料做了一下掩盖,然后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灌了张死墨一瓶体能饮料,才和他作贼一样从藏身处溜出来。 我来那条路回酒店最近,但怕那帮人循路已经摸到那片了,考虑再三还是走到药店那条街,张死墨身上有伤,带血的衣服很惹眼,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巧的是我在路边瞄见一辆刚停的的士,一看司机眼熟,这不就是那天晚上把我从rca大街拉回来的那师傅嘛! 那师傅看见我愣了下,把车窗拉下来对我笑道,“呦,小朋友又是你,又要搭车啊?去哪?” “等下我问下我朋友。” 本来我要报酒店名字,又想到既然搭的士那还不如去医院呢,反正那帮人又找不到我俩,就算看见了也追不过四个轮子的车。 张死墨捂着左臂缓缓走过来,说话有气无力,“回酒店。” “要不先医院看下吧……” “不行!回酒店……” 我看他这么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认识这么几天我也发现了,张死墨这人外表看着舒服,一股子书香门第小绵羊的感觉,但性格还是很强势的,说往东绝不往西,说耍猴绝不杀鸡。 我只好跟那的士师傅报了酒店名,师傅瞥了张死墨一眼,却有点不乐意。 “他身上带血,这么老长的口子肯定是刀砍的,弄脏我的车我会倒霉的,就算不倒霉,你们肯定是碰上什么事儿了,万一把麻烦带给我……这儿是泰国,就算你们说我迷信,我也不愿意载你俩……” 这话让我直想骂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里是泰国这里信仰佛教,救人你他妈还要瞎唧唧,给你建七级浮屠的机会,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虽然心里一直在骂,但面上还不能撕破脸,我们呆的这片挺荒凉的,有点像国内的城乡结合部或者城中村,这条小街空落落就他一辆的,今天怎么说我俩都必须上了这车,要不就得走回去,就张死墨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捱到酒店暂不说,我俩对路况都不熟,手机也快没电了,再他妈迷路就是人间绝境! “救命啊!大哥……”我哀求道,上回和他相处这师傅人是不错的,就是呆泰国太长时间特别迷信,“我俩都是高中毕业生,我朋友是遇到打劫的了,顽强抵抗被划了一刀……” “喔……这样啊……”的士司机有点犹豫。 “是的,我俩刚刚就在那片遇到的,我们是出来旅游的,旅行团今天没安排,闷酒店没事干就出来逛逛,不知道路,好奇逛到那去了,您还是帮个忙吧,我俩刚刚抵抗撂翻了一个打劫的,其他人还找我们呢,我们得赶快回酒店,要不这样,车钱给您加倍?” 我趁热打铁,那师傅终于点头,“异地他乡你俩小朋友也不容易,上来吧,是上回那个酒店?我看你朋友血流的挺多,要不去医院吧……” 我扶张死墨上车在后排坐好,张死墨把我拉进车,关了车门,“回酒店,我没事,我不想住泰国的医院……” 的士司机笑了下,边踩油门边叨叨,说什么小朋友还挺有原则,的士司机常年一个人开车,很大部分都话唠,我上回就领教过了,他话唠他的我琢磨我的。张死墨上车后放松下来,靠在车座上舒缓身体,其实我有很问题想问他,比如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比如那帮打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他。但我知道这是他个人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问,说不定会连朋友也没的当…… “我会告诉你的。”张死墨突然睁开眼说了句,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但不是现在……” 我很想打他,这种被捧上天然后又被重重砸向地面的感觉其他人一定无法体会,在我的概念里,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俩这算患难与共了,我已经把这个认识不过三天的人当朋友,而对他而言,我也许只是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没什么话说,莫名有点失落,但又不能指责他,的士司机还在说着,我早没了听的心情,开车绕过刚刚的古街,我瞄见街边有几个拿着棍棒的,正在咨询刚刚给我指路的卖水果的大妈,下意识缩了下脑袋,我们在车里那些人没看见,的士司机也瞄见这帮人了,啧了啧嘴。 “泰国治安的确有待加强。”司机师傅道,“大白天光天化日的也敢这么整,‘佛头’也太没规矩了。” “佛头?”张死墨突然睁眼,“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rca大街,有几家色情酒吧都是这个人开的,性质跟黑社会老大差不多,这批就是‘佛头’的保镖,说白了就是看场子的,佛头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右肩纹着一颗很大的佛头,就被人家这么称呼,在那片势力不小,没人敢惹他,我们这些人是在人家地头上挣辛苦钱,自然是知道的……哎,难道是他们打劫你们?不可能啊,佛头只做色情产业,不会没规矩去打劫。” “不是。” 我正想回答,张死墨突然抓住我的手,率先出声道,“只是好奇,问问。” 的士司机“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又过了几分钟把车停在酒店楼下,我结车钱的时候张死墨突然递给师傅一个亚麻缝制的小口袋,就指节那么大,很简单的亚麻布用红线绣着遗传一串龙飞凤舞的鬼画符,看着像某种道教的符。 “保平安的。”张死墨道,“我建议你贴身带着,另外和你说一句,的士车上沾血不会带来灾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说法是真的,每个人投胎转世都有本账薄,不过不是像传说的那样属阴曹地府管辖记录,阎王只管增减寿命和转世投胎,所以多做好事,是有好报的。” 我越听他说这话越觉得这人有点神叨叨的,心道难不成张死墨和我爷爷一样吃的是那口饭?但又不敢相信,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人也太年轻了点! 的士司机把亚麻的小口袋接了,狐疑打开里面是一枚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但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不一样,这符所用的纸更薄一些,也不是通常见到的黄纸,这纸的颜色更像牛皮纸,但材质非常细腻,已经折叠过我并没看到符上画了什么,那字儿的颜色也有点怪,不是朱砂的那种红,更加暗一些,有点像血。 我把双倍车钱递给司机,那司机把符贴身藏了,看张死墨表情有点不一样,这人这么迷信,能露出这种表情,那符肯定很不一样。他什么话都没说,然后数了几张钞票还给我,意思是只收一份车钱。 “小朋友,谢谢你的符。”的士司机开车走前道,“下次别到那片古街去,也别去rca大街,我上回说的那个外国人的事情是真的,不管是不是k佬的人抢劫你们,离那些人远一点,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目送着的士的尾灯远去,转身和张死墨一起走进酒店大厅,我突然有种感觉,张死墨不是一个普通人…… 第十一章第一个受害者 我把张死墨送回房间,他一沾床就睡死过去,怎么都叫不醒,我知道他累惨了,虽然被好奇心折磨的挺难受很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帮他脱掉染血的上衣,清理干净伤口又重新上了药,扒掉绷带才发现那条刀伤很深,后悔没劝他住院。 大炮今天晚上肯定不回来了,我一个人呆房间也没意思,想了一下还是把电脑搬了过来,又打客房服务热线叫了外卖。 张死墨时清醒时昏睡,可能是失血过多,他清醒的时候会喝很多水,我守着他也没心情上网打游戏,好几个小时电脑荧屏的页面都停留在如何照顾外伤病患。 八点多的时候他的情况好了些,吃了点东西又睡过去,后半夜开始发烧,说一些胡话,我喂了些药和水给他,寸步不离守在旁边,生怕一晃神这人就这么过去了。最后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左手背一阵奇痒,下意识去抓结果摸了一手粘稠的液体,睁眼一瞧吓了一跳,长包的地方中央出现了个圆孔,正不断往外冒着液体,和血很像颜色却淡很多,而且质感粘稠,散发着一股浓腥的味道。我想起司机之前说的那个中降头术而死的外国人,心里一阵恐惧,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了纱布药水开始处理左手。 “你的手怎么了……” 正心烦意乱处理那个肉孔,张死墨突然睁开眼朝我这儿看了下,我正要和他说手背的事,突然走廊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张死墨迅速爬起来,和我一前一后跑出房间,开门就看见大炮前女友在走廊惨叫,中年胖子仰面躺在自己房间门口,房卡落在半米开外的地方,他张着嘴眼珠子鼓胀胀的,摊着四肢像一只被车碾死的癞蛤蟆,七窍流着黑血,已经干涸了,身下还有一滩血也是黑色,不过因为量多还没有完全干掉。 我看着中年胖子青白的脸知道这人已经死了,张死墨蹲下用指尖沾了一点血,用手指捻了捻嗅了下没有说话,我碰了碰他,他没有搭理我,单手发力把中年胖子翻了个过儿,中年胖子的后腰血糊糊一片,短袖因为血的关系和脊背粘在了一起。张死墨把他后背的衣料揭开,只掀了个角儿,我瞄见中年胖子的后腰有一块巴掌大的烂肉,密密麻麻的肉孔组成蜂窝的样子,这些血就是从他背上的伤口流出来的……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想起左手背的肉孔,我的身体不自觉发抖,之前的士司机说那个外国嫖客的事我还当故事来听,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想到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我打过招呼,我一阵颤栗…… 我很害怕,我知道中年胖子的死因,那块巴掌大的烂肉四周都是抓挠的痕迹,这么匪夷所思的伤口除了降头术无法解释,不过我不明白,中年胖子就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中了降头,其实不止他,还有我的左手背,还有大炮……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太震撼,大炮前女友已经停止呼叫,不过因为太害怕一直在哭,越来越多的客人被吵醒,咒骂着开门,最终骂声都变成尖叫。旅行社的工作人员最先镇定下来维持秩序,有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现场逐个做了笔录,做完已经是凌晨5点多,我惊魂未定一直想着左手背的事,警察的多半问题都是张死墨帮我回答的,大炮那色胚不知道野去哪了现在还没回来,警察走时带走了中年胖子的尸体,旅行团被要求取缔一切安排,所有人这几天都得呆在酒店,警察走后各自回房,我被张死墨拽回他房间。 大炮前女友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刚刚做笔录我在她旁边听的一清二楚,她说自己半夜起夜听见外面有特别奇怪的声音,以为是男朋友回来认错,从猫眼朝外望门外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因为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有些害怕,所以并没有开门出去看,那声音响了有二三十分钟突然安静了,她觉得特别奇怪才开门出来的,结果就看见中年胖子瘫在他房间门口,张着嘴眼珠子都快膨出眼眶,她吓得尖叫起来,我和张死墨才从房间跑出来…… 我的脑子一直浮现着中年胖子后背那巴掌大的诡异伤口,身体不自觉发抖,张死墨把我按在椅子上,双手压着我的肩膀居高临下看着我,不停叫着我的名字强迫我镇定下来,我作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安静下来。 “你的手怎么了?” 张死墨的目光锁着我藏在背后的左手,轻轻蹙了下眉。我有点害怕把手拿出来,刚刚亲眼看到中年胖子的尸体,我很害怕面对自己身上类似的伤口,它刚刚我看见时已经是一个肉孔,再看,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两个?或者更多? 我确定这东西恶化的速度很快,因为十几个小时前我才见过中年胖子,他和我一样在抓挠,我确定那时候他后腰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就十几个小时,再见他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把手给我看看……”张死墨看到我的反应,似乎猜到了什么,放柔了声音,“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我颤抖着伸出手,张死墨揭开纱布,瞄了一眼伤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很糟糕是不是……”我的声带不自觉颤栗,大脑一片空白,“很快我……就会和他一样……是不是……” 张死墨摇了下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出口,“不一样,的确是同一种咒术,但你手上的……和他有区别……” 我看他似乎也说不清楚,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左手,伤口还是刚刚的样子,除了那个圆圆的肉孔似乎又变大了一点,也没有发展成别的样子,但肉孔的形态确实和中年胖子后腰的伤口一样,更确切点说是他伤口中一个“蜂房”的放大版…… 对,蜂房,不过形状不同,我手背上的是边缘光滑的圆形肉孔,蜂房则是六边形…… “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张死墨这么对我道,“现在针对你的情况有两种推论:一是你对下咒的人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他没对你下杀手,二就是……” “就是什么?” 我理不出头绪,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学生,怎么会和什么咒术扯上关系,而且我朋友圈那么清白,肯定不会认识什么“世外高人”啊! “二就是你自身……”张死墨望着我目光疑惑,他这种表情的时候,其实目光非常犀利,我被他盯着感觉自个像被放进了x光机,被看了个对穿,“二就是你本身体质特殊,能够自行缓解咒术……一般这种人,最常出现在特殊的家庭里……还是刚刚的问题,你上回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特殊家庭?我当时听他这话就想起我那做风水师的爷爷,不过这都是隔代的事儿了,我怎么会有什么缓解咒术的特殊体质……然后……还缓解成了这样? “我叫梅坚仁。”我道,“如果你说的特殊家庭……风水先生也算的话……我爷爷的确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我们老家那片很有名气的风水师,他叫梅念平……” 张死墨听到我爷爷的名字愣了一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梅启三春开满枝,念冬飞雪花先知,平生不求多富贵,家兴业兴何所痴。你家……风水梅家?” 第十二章坦白 我当时听张死墨念念有词,颇为惊讶,本来也就以为我家老爷子在老家那片有点名气,看这样子,老爷子的名声还挺响亮。再问别的张死墨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良久才道:“你爷爷的事,你就真的一点不知道?” 我觉得很奇怪,看他那反应好像我总应该知道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但自从家境中落,我爷爷的精神方面也出了点问题,家里人也因此对我爷爷早年做风水先生的事讳之莫深,只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见闻,被奶奶当作睡前故事讲给我听。 我搜刮干净脑袋,最后也就想到几件事,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爷爷帮那个邻村的老爷子相坟地结果老爷子托梦水泡了棺材。我把这事说了,同时也把我爷爷的精神问题说了个大概,张死墨点头表示理解,他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不知道我家的历史也情有可原。我听他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直觉这人应该和我家有什么渊源,再打听果然如此,不过张死墨家也在那段尴尬的时期家境中落,他知道的虽然比我多点,也仅限于此。 他说他们张家的情况,在那段历史时期和我家是差不多的,不过他们家祖上是火居道士,所以和我们梅家专攻风水学不同,他们张家是研究道术的。张死墨说火居道士也就是居家修行的道士,火意指凡俗生活之意,火居道士可以娶妻蓄子,但也要持戒奉斋。 我听他这么说顿时了然,难怪从第一次见这人开始就感觉他有点超尘脱俗,原来是修道的,那他那些莫名其妙神神鬼鬼的言论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还有那张给计程车师傅的护身符。 我暗自琢磨着,张死墨继续说往事。就是因为他家是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所以家族香火才绵延至今,不过到他父亲那代刚好赶上计划生育,所以家族人口锐减,而我家和他家确实从好几代前开始就有交情,这种来往一直延续到我爷爷那代,后来我爸因为离开了这个圈子,也就没什么往来了。而这种联系其实并不限于我们两家,而是吃这口饭的很多家族,相互之间总有交往。不过在经历红色时期之后,这行就逐渐走向没落,除了像张死墨家这种传承的修道家族,其他像我家这种,一代代逐渐跳出圈外,更换了谋生方式,不再和这个行当有接触交集,联系自然而然也就断了。 张梅两家的最后一次合作,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地点有点诡异,在中越边境,那次事件具体是怎么挑起的谁也不知道,只是张死墨听家里的长辈说,当时出动了这行半数之多的家族人力。还有很多人去了后就再没回来。对手也是吃这行饭的,不过是越南的法师。类似的“斗法”事件好像在旧时代都有发生过,我以前也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帖子。张死墨说的时间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地点又是中越边境,那和这个时间点地点契合的应该就是“1983年中越法师斗法事件”了,这件事也算灵异新闻中比较广为人知的,但当时我翻看这些帖子的时候,虽然里面的描述特别诡异也特别逼真,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更像无稽之谈,大概是张死墨这个人给我的感觉特别有说服力,或者就是这种无稽之谈被从一个人嘴巴里讲出来比在网上浏览更有信服力,总之我在刹那间,竟然因为其真实性感到惊诧,而更让我觉得惊讶的是,我们家老爷子当年竟然参与过这种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拨电话向我奶奶求证,不过转念一想,比这更普通的事情家里都没有告诉我,这种大事肯定也不会透露,在度过了惊讶期以后,我突然意识到,能够在这趟旅行中遇到张死墨,这可能是某种巧合,或者更确切点说,是某种缘分。 我竟然有点窃喜,大概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会对某种不同寻常的人或事抱有某种强烈的好奇心。 “那么你能帮我解决手上的东西吗?”我指了下左手背上的肉孔,“如果你不可以,那么你家里人可以吗?你的家族那么厉害,应该……可以吧……” 张死墨用复杂的目光望着我,欲言又止,良久,轻轻摇了下头,我的心情瞬间跌至冰点,脑子里又浮现出中年胖子的尸体。 不可承认我对人生的态度总是有点悲观,我每次露出这种沮丧的表情,就会被我妈数落,她说每回看到我这幅德性,负罪感总是油然而生,总觉得把我生出来好像就是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以前我妈每回这样说,我都觉得她很烦,然后和她斗嘴,可现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同伴还是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我实在没勇气和人家斗嘴。我知道我现在就是感觉很孤独很无助,尤其碰上这种诡异至极的事情,身边连个可以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我不知道……” 张死墨大概是不忍心看我这幅表情,终于开口说了句,动了动嘴唇大概是想说点安慰的话,我摆了下手,用纱布将左手缠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俩间的气氛陷入僵持,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我想起他伤的事儿,就开口问他到底哪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追他,张死墨的目光闪烁了下,似乎不想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就烦手背上的东西,他又是这幅欲言又止的态度,顿时火大,就算不提他说的那些祖辈的交情,同在异国他乡我俩这也算共患难了吧……他妈的人和人还能不能有一丁点信赖了! 我冷着脸站起来起身要走,摆明是不打算再搭理他了,还没走两步被人伸手拽住,转头一看这王八蛋竟然还有脸生气,耸眉瞪着我,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我大卸八块。 “这是干嘛?” 我回瞪他,我这人虽然平时给人感觉脾气特别好特别温和,就是一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但真生气也是火爆脾气,我爸学会网络流行语以后,把我这颇为极端的性格戏称为“反差萌”,我妈则一点也不委婉,直接感叹说明明她生的是巨蟹座的宝宝,怎么越长大感觉越像双子座,该不是生产的时候护士抱错了? 抱错不可能,我的长相还是集中了我爸妈的优点的,不过这种脾气性格,大概是因为继承他俩长相优点的同时,也把他俩性格里的糟粕全部传承了下来。 “你不是不说吗?”我冷笑反问张死墨,“你不说我还留在这里干嘛?我拿你当朋友,家里的事情,真名,你问我我都告诉你了,我关心你,觉得咱俩这么一遭也算共患难了,我拿你当兄弟关心你,你呢?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死墨突然笑了下,拽着我不撒手,拍了下我刚刚坐的椅子,才郑重其事道:“不告诉你,是因为按照你家里的安排,你已经跳出圈外不吃这行饭了,我怕我说出来,你知道一些不好的东西,给你带来麻烦……” 我心里的火消了些,晃了晃手上的纱布重新坐下,“你觉得我跳出圈外了吗?其实我直接和你说好了,我总觉得,这趟旅行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 第十三章照片 我和张死墨一直聊到太阳升起,他告诉我他这趟到泰国来,其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其实这也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和家里关系很好的一个世交,突然发生了点变故有求于他家。那封求救书信张死墨并没有看到,他一直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市区上寄宿高中,高考完后又在叔叔家待了一段时间,接到家里人电话才赶回去。 书信的内容由父亲转述,大意是说那位世交惹上了非常麻烦的东西,非张家出面不可。张死墨的父亲因为某次意外右腿出了点问题行动不便,所以这趟差使就交给了儿子,后来张死墨按照父亲的嘱托,在那家西餐厅和那位世交碰面,奇怪的是等到约定的时间那个人还没出现,当时他就有种预感,这个人很有可能遇到了麻烦。 “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 我问了句,被人放鸽子的事儿我也经常遇到,从我爷爷死后奶奶就执意住在乡下,我妈隔三差五会让我邮寄不少吃食给她老人家,快递师傅就经常放我鸽子,说好下午收件结果没来,第二天再打他电话,理由总是一个:同学,不好意思昨天晚上车坏了。经常这么整我都习惯了,最后也不靠他了,都是自己上门寄件。 “不会。”张死墨罕见郑重,“这个世交是个很严谨的人,非常守时,所以他没来,肯定是遇上麻烦了。” 张死墨当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出了餐厅后立刻给那个世交打了电话,打是打通了,但没人接听,他又给他爸打了电话,他爸也打了世交的电话,结果一样。张死墨回了下榻的酒店,准备第二天早上就收拾东西离开,却没想到半夜接到一条短信,是世交发来的,只有一个地址,查询后得知是在泰国曼谷的一条街上,除了这个地址再没有其他内容,再发短信也没有回复。张死墨和他爸一合计觉得这事儿蹊跷,他爸说世交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人和他家关系不浅,交情是从几代前就有的,不过这人和其他那些人不一样,这人是个老学者,年轻的时候到处考古,后来又在地方博物馆做鉴定工作,最近几年退休在家,也不知道大老远跑泰国去干吗。 时间很紧,拖一天也许在这个老头身上会出现更多变故,张死墨当即订购机票飞泰国,但因为没有提前预定,机票售罄,最后是委托了人打听,才知道这个旅行团还有名额,至于又遇见我,纯属巧合,不过也许这就像我说的那样,或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缘分……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犹豫不决,还是问了这个问题,结合张死墨的叙述来看,他‘失踪’那段时间应该是去找那个世交了,不过中途肯定发生了点儿事儿,所以才惹上那帮人,还受了伤。 张死墨摇头,我本来以为他又不打算说的,谁知道他这次竟然告诉我前因后果。和预料一样,抵达酒店后他就着手寻找世交的下落,找到那条小街又按地址找到了世交的住处。那是一间杂乱的小院,世交住的地方是一栋三层高的小破楼,墙面长满了绿苔藓,木楼梯踩起来也摇摇晃晃的。张死墨当时就很困惑,一个退休的老学者,干嘛不窝在家里享清福,却跑来这种破地方。 老头住在二层,楼道很长,有很多户人家,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小贩或打工者,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最后惊动了房东,房东不懂英语,找了个懂英文的翻译才沟通清楚。房东说住在这里的老头,有好几天都没回来了,他们也很奇怪,但房租没到期,这老头又是异国人又独来独往性格孤僻,住在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外出,大家也就没在意,不过这次真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了。 张死墨听房东这么说非常担心,以“远房侄子”的身份从房东那讨了备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摆设十分简单,老学者的行李就放在墙角,翻开都是一些衣物日用品,只是在衣物中,夹着一个很大的文件袋。 张死墨直觉老头的失踪和这个文件袋有莫大干系,因为那栋楼住户鱼龙混杂,他就悄悄把这文件袋放进自己包里随身携带,又整理了一遍老头的衣物,再没发现什么线索。张死墨又帮老头垫付了半个月的房租,以时不时需要整理东西为由拿走了房东的备用钥匙。 那片大概相当于国内的城乡结合部,管理并不严格,大概是张死墨出手大方,和老学者又都是中国人,房东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张死墨离开那栋小破楼,找了间僻静的咖啡馆点了杯咖啡,从包里拿出文件袋,里面是一些照片,都是夜晚拍摄,灯红酒绿,拍摄的全部都是酒吧奢靡的夜生活。 “难不成这老学者本质是个色狼?” 虽然这么说有点大不敬,但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古稀的老头,拍那种照片干嘛,还专门用一个文件袋封装,难不成是年轻的时候考古鉴定工作开展太多,老了就想找点刺激,研究点特别冷门的东西? 张死墨摇了下头,“那些照片只有一张有用,那张用了特写,酒吧名字拍的非常清楚……”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可捉摸,我知道肯定是那张照片上有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于是催促让他继续说下去。 “很难形容……”张死墨道,“是一个女人,叼着烟,就靠在酒吧底下抽……我翻拍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给你看看吧。” 他将他的手机翻出来,然后调出那张照片给我看,夜幕下拍摄原版照片的光线就非常不清楚,又经过翻拍,就更看不清了,但我还是瞬间认出了那个女人,因为她点烟的样子即带着女人的魅惑,又有男人的潇洒,这种气质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人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天和大炮厮混了一宿的人妖!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张死墨还在说,但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视野里,他的唇在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他看出我不对劲,停止叙述,安静地看着我,良久才道:“怎么了?” “我……我见过她……” 第十四章担心 说出这句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张死墨目光复杂望着我,良久才道:“你是说,你见过这个人?” 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将那天晚上的事告知张死墨,张死墨听了竟然出现懊恼的神色,原来他那天从咖啡馆出去后,就前往那间酒吧去找那个女人,他觉得老学者的失踪,肯定是和这个女人这间酒吧有关,结果没想到人没找到竟然卷入了一场械斗,其实说起来他也挺冤枉的,那天有个外国客人在酒吧里被偷,清查的时候赃物竟然莫名其妙跑到他口袋里,他有口难辩又心急找人,扔掉赃物就和酒吧的人动了手,跑倒是跑掉了,但是没想到那帮人可以纠结那么多势力追他,他不知道陷害他的究竟是什么人,或许这就是个意外:那个小偷可能骚乱起来的时候情急下就把赃物扔进他口袋趁机跑路,但是没想到这会给他带来血光之灾。 “所以你真的觉得这是个意外吗?” 经历了种种,所有原本看似无关的契合点都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我真的有点怀疑张死墨身上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你觉得有人要杀我?”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跟我开了个玩笑,我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反射弧有点长,但是主要原因还是这人给我的感觉,他身上那种超尘脱俗的气质,让我觉得开玩笑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那现在怎么办?”我没了主见,“那些照片还在吗?” “烧掉了。”他道,“我觉得带那么多照片在身上,说不定会惹来麻烦,而且那些照片都是一些情色酒吧的街景,只有那张最特别最有价值,我就用手机翻拍了那张最有价值的,其他全在一个垃圾桶前烧掉了。” 我听他回答,突然意识到他和我不一样,这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考虑的非常周全,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肯定是长期训练的结果。老实说我有点好奇,虽然听张死墨说我家自爷爷辈往上都是风水先生,但到我爸那代已经脱离了圈子,回顾我的个人成长史,除了比较倒霉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我很想知道像他这样注定要继承衣钵注定要走入那一行的人,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我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我想了解这个人,很想的那种。但这种强烈的欲望被压制下来,因为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告诉张死墨大炮还没有回来,还有那个病怏怏的男生,张死墨想了想,示意我先给大炮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提前开通了国际漫游服务,但漫游费用贵的要命,到这里已经几天也没有打过一回电话,来这儿的时候大炮倒是提醒过我,让我去当地711买张充值卡,但发生这么多事,我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虽然肉疼但人命关天,打过去却始终无人接听,忐忑挂断电话,张死墨看了我一眼,“没人接?” “大概是玩嗨了。”我收了手机,想抽一支烟又瞄到张死墨身上的血迹,想到他毕竟是个伤患,又默默叹了口气,把烟收了起来。“应该没事儿!我死党就是那个德性,狗改不了吃屎,遇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我自己,想起中年胖子腰部蜂窝样的伤口,又看了看左手缠的纱布,虽然张死墨算权威人士,我也有种直觉自己不会走到中年胖子那一步,但经历了这么糟糕的状况,还是不由担心,大炮应该也着了道儿,他背部的瘙痒,也许和我,或者更糟糕点和中年胖子的伤口是一个类型,刘大炮的家底我清楚,往上数三代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太可能有我的际遇,那么也许等着他的只有…… “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张死墨笑了下,“嘴上说着不担心,其实心里担心的要命吧……哎你是不是双子座,表里不一性格这么分裂?” 我看他在那笑就很想揍他,大概是共患难他也对我放的比较开了,清尘脱俗的感觉虽然还有,但多了不少人情味。 “你们道士……还研究星座?”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合倒是确实缓和不少,犹豫再三我还是打开窗点了一支烟,尽量远离他开始吞云吐雾。我需要尼古丁的刺激来想清楚一些问题。 “火居道士。不是跟你解释过?”张死墨翘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抽烟轻皱了一下鼻子,“我好歹也是现代人……或者这么解释是不是稍微比较好理解,我和你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兼职修行做道士……” “哦,这样……”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但他的这种解释让我觉得他更加贴近现代人,在我概念里,道士都是影视剧里青衣道袍说话装逼,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突然遇到这么一位英俊小哥,实在有点转不过弯。“那你上大学吗?” “为什么不上?”张死墨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望着我,“不是和你说了,撇去那层身份,我还是个普通学生,大学考上了当然要上,虽然毕业肯定要继承家业……” 我“哦”了一声,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他也没有,我俩很默契地面对面坐在房间里,我点着烟吞云吐雾,他就坐在那里,静默着半眯着眼睛,像是一尊佛像。我觉得他是在打坐,但没有任何手势,腿也是毫无刻意地靠着床边,我突然想起更贴近他姿态的一个词儿:冥想。 连抽了三支烟,时间在缥缈的烟雾里一点点过去,我又给大炮打了个电话,刚刚是无人接,现在关机状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炮那王八蛋却浑然无知在外面厮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国对刘老板,不止是我,连我爸妈也不好交差。 我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心里有火动作也过火,张死墨受到惊扰看了我一眼,“你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 我哑然,抵达泰国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确没有跟我父母打过一次电话,唯一的一次联络,还是我妈用微信发的一条消息,她问我到了没有。我当时刚到酒店,忙着开门安置行李,匆忙间也就回了句“一切都好。”然后,再无联络。 其实我妈这人挺粘人的,这回这么放得开我,估计也是我爸做了大量思想工作,当然除去我爸的功劳,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我已经成年,再不是牵着她手唯唯诺诺的那个小孩子。我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左手,实在没有勇气揭开确认伤口没有变成中年胖子那样。人的成长是不经意间的事,长大意味着更多承担,我实在不想让我父母徒增担心。 我摇了下头。 “早说晚说,迟早得说。”张死墨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瞬间让我觉得他不通常理,“你如果想让他们好受一点,就如实相告,如果还是怕他们担心,就提我的名字。” 第十五章不是大炮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拨了我妈的手机号,信号并不好,刚接通就断了,打我爸手机也是一样,我缩在酒店走廊的角落抽了一支烟,心情无比烦闷,其实有点庆幸打不通也好,这样就不用告诉我爸妈让他们也跟着担心了。半支烟工夫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固话号码,看着有点眼熟,但固定电话现在很少有人用,我看着那电话号码虽然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接起来就听见我妈的声音,她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我听着她的声音突然不知道如何回应,直到她叫了我一声我才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绪,我试图将发生的一切说的轻描淡写,包括中年胖子的死,包括我和张死墨如何在那帮人手底下死里逃生,包括那个迷信的计程车司机……只是我隐瞒了最重要的关键点,那个在我左手背上‘生根’的肉孔,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妈,我左手背上破了个奇怪的口子,不疼,有点痒。 我妈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不过我告诉她中年胖子是死于流行病,她听到这话又舒了口气,我在这边听她喘气哭笑不得,其实我很想跟她说“妈,其实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我忍住了,按我妈那‘护犊子’的性格,没准明天就买机票飞过来陪我,到时候只会乱上添乱,除去这层原因,我承认我这样敷衍是有私心的,我想搞清楚所有谜团,而且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我的事,我想自己承担。 我妈推测我手上的伤口发痒肯定是不注意卫生感染了,让我找个医院看看,有不懂可以求助导游,我一一应着,我妈没什么话要说了就挂了电话,最后一句是和我说,再有什么事儿打奶奶家的固话不要打手机,她和我爸学校放暑假就回老家陪奶奶了,老家那地方挺偏远,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的。 将一直夹在指缝的烟捻灭,打了这通电话我总算了了桩心事,正要回去继续和张死墨聊天,突然发现我和大炮那个房间的门是虚掩的,酒店门口有保安,走廊各处都有监控,出了中年胖子那件事连警察都入驻进来了,遭贼绝对不可能,如果是常规清扫,门口也会摆放清扫的牌子,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大炮回来了! 我走过去悄悄推开门,提心吊胆就怕看见的大炮是一具仰面倒卧的尸体,中年胖子死时那青白的脸色确实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怕从小到大的玩伴也变成那样。好在老天眷顾,没给我第二次惊吓,大炮就翘着脚窝在沙发上,没开电视叼着烟吞云吐雾,见我回来**一笑:“哎贱人你跑哪逍遥去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看他脖子上残留的口红印子就特别想抽他,“打你手机怎么不接?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昨晚上喝太多……”大炮一手拿着烟一手尴尬挠了下脑袋,“忘了充电,迷迷糊糊好像响了几声,睁眼看又关机了。” 我听他这么说真要被他气死,没好气就回了句“我他妈是今天早上给你打的!” “唉……”大炮摆手,“喝多了哪还能记得,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我懒得和他废话,冷笑一声就在沙发上把他按了,跨在他腰上伸手就去撩他衬衫后摆,要放在平时我缺乏锻炼肯定不是这街溜子的对手,但他是真喝多了,这会软绵绵的特别好欺负。 “贱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好这口的,再胡闹我叫非礼了啊!” “你叫你大爷都没用!”我没好气道,“闭嘴,让老子看看你背!” “你他妈什么时候开始好这口的!” 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大炮突然闭嘴,整个房间寂静无声,我俩同时回头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张死墨,一时间三个人都很尴尬,我最囧,心说这才认识几天,怎么哥们最没形象的时候都让这家伙看到了! 正当我困窘的时候,从张死墨嘴里幽幽飘出来句“不打扰你俩继续……” 我当即就咆哮了,“张死墨你他妈不正经能不能挑挑时候!我朋友背上有那东西我和你说过的!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他听我这么说立马过来帮我按着,张死墨身高和大炮差不多,有他帮把手我轻松不少,大炮还在叫,什么“谋杀非礼!”“不带这么玩,你们俩个欺负我一个!”“老子对3p没兴趣”怎样怎样,我扬手就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道:“别瞎叫!你乐意我俩还不乐意呢!” “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干嘛!” 大炮被张死墨反剪双手动弹不得,我发现张死墨有点功夫底,那动作姿势比军训时我们那教官还标准。 “救你命。”张死墨答。 大炮并不买账,没好气顶撞,“还带这么救命的!霉贱人你赶紧告诉我!” 我听他张口叫我外号就恼了,毕竟张死墨才认识没几天我还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这外号一出,万一他也这么叫怎么办!心里憋着气手上就下了死劲儿,扒大炮那衬衫动作就有点粗暴不雅。 “直接剪开。” 大炮那王八蛋为了秀身材衬衫都紧身,现在又被压着,绷在皮肤上紧的要命,我刚努力了半天也只到腰上面一点。 我找了半天没见到剪刀,张死墨耐心耗尽,用膝盖压着大炮手直接把他衬衫从后面撕为两半,换来大炮一声凄厉的惨嚎。 “士可杀不可辱!” “美的你!”我扬手又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就咱家张小哥这姿色,辱你?” 张死墨没理会我们的调侃,打开手机电筒仔细查看了一遍大炮的背,只在右边肩膀上发现了几条抓痕和一片红疹。我当即松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肩膀就瘫坐在地上。 “不是。”张死墨放开大炮,拍了拍我,“站起来,地板凉。” 大炮抖落着身上目前只能算坎肩的‘露背装’,咬牙切齿瞪着我俩,“你俩把话说清楚,不然咱们仨没完!” “为了救你命。”张死墨似乎懒得和大炮废话,语气清冷,“今天凌晨酒店死了个人,怕你和他一样帮你检查!” 大炮松懈下来,把身上的烂衬衫扒了扔进垃圾桶,裸露着上身的肌肉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又翘着脚窝回沙发里。 “早说啊。”大炮把烟盒和打火机抛给我,我刚刚已经抽了很多烟,现在嗓子非常难受,递给张死墨他摇了下头,我立马想起来这丫现在是病号,不过我挺好奇他到底抽烟不抽烟,道士……应该不抽吧。“哎,你们说的那人,怎么死的啊?” 张死墨没有理会他,不由分说拽着我走出房间,“你行李在哪?今天起跟我睡。” 我指了房间张死墨拿了行李,大炮还在叫嚣追问,烦得不得了。 “问你呢!那人怎么死的啊!” 一直追到张死墨房门口,张死墨打开他房门把我和行李一起推进去,然后重重拍上门,房锁落下的瞬间,他道:“痒死的。” “啊?痒死的?怎么痒死的?”大炮终于反应过来,大概是想到自己背上的东西特别害怕,拍门声就急促了些,“大哥那我背上的和他一样吗?我会痒死吗?贱人,你倒是给哥们句话啊……不带这么坑人的,贱人!” 我觉得大炮昨天晚上确实是喝多了,刚刚张死墨明明都说了“不是”,结果人家根本没听见。大概是大炮这王八蛋一直让我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这会就想打击报复一下,刚好嗓子也难受,干脆就没鸟他。 我和张死墨都没说话,没几分钟拍门声就停了,我听到大炮沉重的叹气声。 “霉贱人你这个喜新厌旧的王八蛋!” “滚!”我扯着嗓子骂回去,声音嘶哑像是生锈的排气扇,“你自个非礼自个去吧!哥们不陪你玩了!” 第十六章玩笑 大炮隔着门骂了几句,又回了房间,这人平时轻佻惯了,不会自讨没趣也不会对这类事上心,我觉得刘老板也是心宽,要是我有一这样的儿子非憋屈死不可。 不得不承认,看到从小长大的哥们没事儿还是挺开心的,虽然搞不懂那个女……啊不对,那个人妖为什么放过他……难不成……真被大炮嫖出感情了? 我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结果来,干脆不想了。其实到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个人妖暗中害人,但目前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是最大嫌疑人,我手背上的东西倒是没再痒,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明显感觉到那个肉孔又长大了些,中部可以窥见是纯黑的颜色,上面似乎还笼着一层蓝膜,蓝膜上有一些类似粘液一样的东西,越仔细看越觉得让人发毛。暂时无法看出那是什么,张死墨拆掉我的绷带用棉签伸进去戳了戳,顿时扎心的疼痛,我忍了几秒钟就受不了,摆手让他停下来。 “去医院吧。”他对我道,“虽然现有的医疗没法根除这东西,但医院里的设备,可以让我们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摆手拒绝,自从踏入这里,在我身上就发生了无数无法解释的怪象,这个国家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如果我们又被盯上呢?”我问道,“或者更惨,我被送进实验室或者关进动物园怎么办?” “关进动物园?” 张死墨的生活一定很缺乏乐趣,我好不容易苦中作乐开个玩笑,他竟然一脸懵逼这样问我。我不想回他,但又很难说服自己不去理他,人这东西都是有劣性的,大概是张死墨不同常人的出身,让我潜意识里将他当作救命稻草所以才会对他颇为依赖。 我努力压抑下想揍他的冲动,没好气道:“关进动物园展览收门票钱啊,像我这么珍稀的野生动物,他们肯定能大赚一笔。” 张死墨笑了下,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拿了些药品帮我的手消了毒,然后重新换上干净的绷带,手背上的东西会不时分泌粘液,在肉孔中倒是看不出来颜色,但浸透在绷带上的却带着血丝,很稀薄的那种,而且量也很少,我觉得这东西和科幻电影里从身体内部向外长的寄生虫有点像,都是先吞噬掉寄生部位及周围的组织,然后再从内向外疯长。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我手背上扩张领地,也许偶尔的瘙痒就是他生长带给我的不适感,但悲催的是我对此毫无办法。 我把我的猜测跟张死墨说了,他没发表见解,只是打电话让酒店送了些吃的上楼,我吃了点东西又上了回网觉得非常没意思,张死墨相比大炮简直没情趣,吃完东西腿一盘又开始“冥想”,我把自己的行李归档好,审视着双人床突然意识到我从今天起也许要和张死墨挤在一张床上…… 这未免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而且听我妈说我的睡相难登大雅之堂,我和张死墨的交情并不深,所以那张看似舒适的大床,突然让我忐忑不安。 “要不……我还是回自己房里住吧……” 张死墨睁开眼睛瞟了我一眼,目光摆明拒绝,“如果发生什么事,我很难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我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白了这人一眼,心说哥们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拒绝我,那和哥们一起睡,万一被哥们踢疼了或者咬一口,你他娘可千万不要怪我…… 一番心里斗争,我心安理得瘫在大床的一侧,拿了睡衣要洗澡,随手一摸口袋,烟却没了,我看了下表刚刚19点,时间还早就想先下楼买包烟,张死墨见我要出门突然走过来,手一挡拦在门前。 “干嘛去?” “买烟。”我对他的行为有点无语,心说这人是不是保护欲也太他娘旺盛了,“难不成烟也不给抽?就在酒店旁边的便利店,5分钟就回来了,放心不会逃跑的,我行李还在这儿呢……” 他被我一阵抢白,突然露出尴尬的表情,抬起的手没放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磨磨唧唧道:“我跟你一块去……” 我突然发现这人有点可爱,是不是当道士的六根清净,都这么好调戏。 穿衣服出门,电梯里就我们俩人,看来中年胖子惨死以后大家都没了出去的兴致。到了酒店大厅发现门口站了俩警察,木桩子一样杵在出口处,外面的街灯很亮,马路车辆来往不断,更加衬的我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走出个便衣把我们拦了,颇费了番工夫又看了护照身份证明才放我们出去,我的英语成绩虽然不错,但口语仍旧上不了台面,意外的是张死墨的口语非常不错,这让我们和便衣之间的交流容易了很多。 便衣没有为难我们,大概是看我们都是小孩子,而且我们确实是在大炮前女友发现尸体尖叫后从房间跑出来的,按照那个司机的说法,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死亡事件,这次恐怕也一样,要不就是悬案,要不会被定义为突发疾病死亡或意外死亡。泰国是个旅游城市,旅游业收入占了大部分gdp,所以政府方面肯定会将这类游客的死亡大事化小,在不影响泰国经济不引起游客恐慌的前提下,给所有人一个合理的交代。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这件事牵扯到灵异,连张死墨这种异人一时半会都无法查明真相,更何况那些普通的警察。 去买烟的路上我和张死墨交流了一下,最后一致认为,驻扎酒店调查的警察便衣肯定会在这几天就撤离,发生了这样的事,旅游团内部已经哀声哉道,听说今天中午还有几个游客代表去敲导游和旅行团工作人员的门,要求全额退款退团,最后是如何妥善解决的不知道,但那几个游客代表虽然还有非议,却没再继续生事,还说从导游那听到了警察将要撤离的消息,旅行团方面也在积极谈判,有几个景点肯定是去不成了,那么这几个景点具体要退多少钱,以及后面景点的时间安排,这些全部要重新拟定。 泰国的香烟抽起来很别扭,但我和大炮从国内带来的香烟已经全部抽光了,现在有的抽不错也不能太挑,随便买了几盒上楼,路过大炮前女友的房间发现门半开着,偷瞄一眼,病怏怏男生的行李就放在门口,看来他最后还是妥协回来了,也难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什么恩恩怨怨能放一边还是先放一边,人命关天,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再闹分歧。 大炮前女友身上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正巧看见我和张死墨停在房间门口,这女的身材还不错,张死墨似乎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有点别扭地转移了视线,我没瞄见病怏怏的男生,但从房间里传出水声,估计他是在洗澡,一时专注竟然忘了自己是个大老爷们男女有别,那女的以为我在看她,显然恼羞成怒,骂了句“臭流氓”拍上房门,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搜肠刮肚想找个台阶下,却听到旁边的笑声,转头去看,就见张死墨那王八蛋捂着嘴笑的正嗨,我一股子恼火,竟然抬腿,对着他屁股就踹了一脚…… 第十七章噩梦 说实话那一脚下去我是有点忐忑的,大部分原因是怵他那点功夫底,体力上我是废柴的典范这是不争的事实,另一部原因是我现在要抱人家大腿保命,毕竟相对大炮这人还是比较靠谱的,可能还有一点,就是现在知道了张死墨的另一层身份:这人很可能是我们家的“世交”。 这件事一直梗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就跑老家一趟找我奶奶问清楚。以前是没琢磨过爷爷的朋友圈,觉得他那人特土气,就是一混饭吃的江湖骗子,除了一些经常凑一起打牌下棋的村民,好像走的最近的就是那个算命的瞎子了。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就张死墨的超尘脱俗的气质来看,这人的家族绝对和“土气”这种形容词儿扯不上任何关系。 “哎你什么星座?” 张死墨拍拍裤子上的脚印倒是没恼,收了笑容看了我一眼,目光有点怨念,但他什么话也没说,估计也知道刚刚的表现有点失态。 “怎么了?”张死墨道,“我什么星座对你很重要?” 我被他这么一问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天才道:“没有啊……就是……就是觉得你脾气很好……” 话一出口我都想狠狠扇自个一巴掌,心道也真是奇了,刚刚踹这王八蛋的气势哪儿去了,怎么被丫瞟了一眼就泄气了? 他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拿房卡刷开门,“我10月份生的。23日以前的。” 我“喔”了一声,心说难怪脾气这么好,原来是天秤座…… 又扯了会皮实在受不了这人的冷淡,道士的生活肯定很无趣,因为我这个年龄段普遍接触的东西,游戏,校园,流行音乐和网络小说,张死墨根本不感兴趣,也就是在和他聊到这趟发生的怪事的时候,他才会跟我聊几句,但所有的信息就那么些,聊完也就没什么可讨论的了。 实在无聊我又开电脑打了几局游戏,玩的时候他倒是凑过来看,我打了一会儿干脆电脑让给他玩,这人又很矜持地坐得远了些。我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人真是够矫情。大概道士的生活真的很无趣吧,活这么大看来游戏都没玩过。 我洗漱完毕早早就睡了,也不知道张死墨是什么时候睡也不知道自己残忍的睡相有没有惊扰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敲门,张死墨去开门,接着传来大炮的说话声,他好像问了什么,张死墨也答了几句,大炮走进来叫了我一声问我要不要回去睡觉,我当时真困,就觉得他特别讨厌,果断拒绝了。最后大炮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左手奇痒,伸手去抓被人一把按了,然后皮肤一阵清凉,那股子凉意从手背的皮肤一直渗进血管里,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手背上的瘙痒也好受了些。 “我再点个香,你安心睡觉……” 我“嗯”了一句,闻到一股令人迷醉的香气,在阵阵香气中陷入沉睡…… 我做了个梦,确切点说这应该是个噩梦,但它带给我的除了恐惧,更多的却是迷惑。在梦里我从床上坐起身,张死墨没有在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唯一有光源的地方是门的方向,我推开房门,身后的世界也笼进可怕的黑暗中,只有不断往前延伸的走廊地面,随着我前进的每一步,有逐渐往前推移的微弱光源。 那微黄的亮光不足以照亮整个走廊,只能照亮周围半米的范围,我仰头没有看到灯管,凝视我发出光亮的,是一只拥有黑色瞳孔的眼睛,它就吊在天花板上,和我步调一致往前移动,我被它凝视的浑身发毛,然而还是不由自主随着它走过走廊,停在另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酒店房间的木门,笼在化不开的浓雾中,只能隐约看清门牌的号码,我想起巴士上看到过的公路尽头的浓雾,以及中年胖子死前笼在电梯里的浓雾,心中一个激灵,也许这东西就是一个预兆,或者说,算是一系列事情的提示? 预感如此不祥,似乎透过这扇门,都可以嗅到门内散发的死亡气息,虽然害怕但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那个门牌号虽然眼熟,但就是想不起这是谁的房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炮并没有住在这间客房里。 门并没有锁,我推开门走进去,客房除了结构稍有区别,陈设家具和张死墨那间基本一致,这是一间大床房,一般开这种房间的人,不是情侣,就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床上并没有人,被子乱成一团,地面上还扔着很多衣物,男女都有,可以肯定这间房里住着一对情侣,我犹豫要不要走近浴室看看,但又怕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踌躇间回头瞄到来时路,那扇木门却消失在视野里,心中不免惊恐,同时听觉瞬间被放大。我从浴室的水声中清晰分辨出男女的嬉笑声,立刻就听出了这是谁的房间,是那个病怏怏的男生和大炮前女友,这俩人的感情线还真他娘混乱,前一秒能撕破脸,后一秒又他妈和好滚床单…… 天花板上的眼睛在朝浴室移动,所过之处,都笼进无边的黑暗中,很快我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好跟着它继续往前走,终于,它从浴室的玻璃门缝中溜进去,我看到了浴室中嬉笑的男女,蒸腾的水雾看不清那俩人的身材,玻璃门突然被打开,大炮前女友披着浴巾走出来,我一阵慌乱根本来不及躲,她却像是没看见我一般,披着浴巾去了沙发那里,开了电视声音开的很大。 我意识到他们看不到我,突然胆子就大了些,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浴室,电视的光亮根部不及那只眼睛,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站在这里,我觉得那只眼睛一定是想让我看些东西。 病怏怏的男生吹着口哨在洗澡,身上的皮肤和脸上的皮肤一样苍白,水流冲开他的头发,浓密的发丝中我看到一片蜂窝一样的溃烂组织。 我看到那只眼睛露出幸灾乐祸的目光,然后挑衅般看着我,病怏怏的男生突然大叫一声倒地,仰面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摊着四肢像一只被车碾死的癞蛤蟆,七窍流着黑血,水声仍旧在继续,病怏怏的男生张着嘴眼珠子鼓胀胀的和中年胖子的死相如出一辙……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电视声和水声,完美掩盖了这场血腥杀戮,我想大叫引起那女人的注意,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出了点问题…… 那只眼睛消失了,最后一刻,他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盯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第十八章拍了裸照 我在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醒来,但那不是大炮前女友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我,只是直到嗓音嘶哑后,我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叫,一波冷水被浇在脸上,张死墨就站在床边,举着空的玻璃杯看着我。 “好点了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觉得自个真的倒霉透了,做了个噩梦就算了,还他娘刚醒就被泼了一杯冷水,我瞪了一眼张死墨,他一脸无辜站在那里,拿着玻璃杯显得有点局促,半晌才动了下唇似乎想解释,我摆手把梦里看见的画面跟他说了。 他细细听着,盯着我露出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你觉得这是一种预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是不是一种预示,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去求证一番,于是和张死墨商议之后,我俩就在大半夜敲响了那对男女的房间,大炮前女友开门的时候身上裹着浴巾,电视开着,声音很大,浴室的灯亮着,隐约可以听到淅沥的水声,我感受着熟悉的一切瞬间恍惚,抬头只看见斑驳的天花板和门框,并没有那只眼睛。这种真实的代入感莫名诡异,直到一巴掌抽在我脸上,火热疼痛的感觉麻木半边脸,我才回神,接着就迎上了大炮前女友愤怒的眼睛。 “偷窥老娘很过瘾?” 我被那巴掌抽得发懵,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状况,张死墨上前一步把我挡在身后,摆明我是他在罩的,那女的竟然瞪着张死墨没下黑手,我气得想骂娘,心说真他妈是看脸的时代,但我长得也不差啊,姐姐你怎么就那么好意思扇我呢…… “你男朋友死了……” 我肯定是脑袋抽了才蹦出来这句,果不其然那女的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我,如果不是张死墨在前面挡着,我估计她又要挥巴掌,不过这事确实怪我没把握好,一出口就说这么不得了的东西,估计是个人都无法接受。 “那个……是什么呢大姐……其实……”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男朋友死了,现在你们房间的情况和我的梦境完全相符,真这么说出去,我估计我有九条命都不够这女人砍的,从第一回见到现在,这女人给我印象奇差,说白了就是个母老虎。 那女的瞪着我的目光跟瞪白痴一样,我一股子恼火,恨不得飞起一脚把丫踹回娘胎。 “舌头捋直了再来!” 那女的扔下一句话打算关门,张死墨用脚将门卡死,然后把那女人推进房间里,冷着张脸直接走进去。 “哎你妈没教你礼貌啊!”那女的被张死墨这么一推瞬间恼火,“再不出去我报警……” 张死墨冷冷瞪了她一眼,眼神特别有杀伤力,然后拽着我直接冲向浴室,我看着那女的表情瞬息万变,心中暗爽,让你他娘再嚣张,你也有今天。 浴室里的水汽比我梦中的要厉害,玻璃上全挂着水珠已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景,我本以为张死墨会敲门进去,或者推门,谁知道他选择了一种让我意想不到的方式,他直接抬脚把门踹开,门被踹开的瞬间我听到男人的尖叫,心中大叫不好,张死墨愣住了,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中。 “你他妈怎么闯进来的!” 病怏怏的男生肤色很白,透着一种病色,给人感觉随时都要挂的样子,张死墨被推出浴室,用复杂的表情盯着病怏怏的男生又看了看我,那目光似乎在说:梅坚仁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止是他,我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中年胖子那件事,我的预感没有出错,我看到他走进浓雾弥漫的电梯,然后再见,他就已经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变成了一具尸体。 病怏怏的男生是真的生气了,把我们俩推出浴室后,竟然没有拿毛巾遮挡一下身体,反而挥拳就朝张死墨砸过去,我大叫不好拦了一下,那拳头就砸在了我脸上,张死墨愣了一下,看到我中招迅速出手在病怏怏的男生肋下擂了一拳,病怏怏的男生想反抗,双手被张死墨压在背后动弹不得,这一切发生在瞬间,那女的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病怏怏的男生被制服压倒在地,她才迅速朝门口跑去。 我急忙跟上去,用一个铲球的动作将她铲倒,由于没有及时抽身,她倒地也把我压倒在地,这女人虽然看起来瘦,但重得吓死人,我被她一压感觉胸腔都要炸了,她还想往门外跑,我顺势又把她铲倒,然后她开始抓我踢我,我的小臂立刻就被抓破了。 “抓流……” 她张嘴大叫,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她顺势咬了我一口,我疼得很想抽她但是腾不开手,只能用双腿夹着她的身体,我俩就这么耗着,跟俩傻逼一样在地上纠缠滚来滚去。 直到张死墨走过来摆平那女的,我甩着手上的血,腿部腰部有好几处都很痛,肯定是被那娘们踹淤青了,再看张死墨毫发无损还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暗骂老天真是不公平,救个人都比别人辛苦好几倍。 病怏怏的男生和大炮前女友被张死墨用床单绑得跟粽子一样,嘴巴里塞着酒店的毛巾,他俩被带到沙发上排排坐好,张死墨用水冲干净我手上的血,望着我竟然笑了下。 “你打架真难看!” 我白了他一眼,在心里把他骂的半死,打得这么累还要被同伴调侃,估计天底下这么倒霉的除了我也没别人了。 我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又大了些,看着那俩人和张死墨商议了一下,酒店走廊都有监控,就这么出去万一被反咬一口那等着我俩的只有蹲号子的命了,我们决定要从这俩人身上得到点把柄,有把柄在手,他们也不敢秋后算账。 张死墨把病怏怏的男生夹紧的大腿掰开,我趁机拍了几张露脸的裸照,本来拍那女的效果肯定比男的好,如果换成大炮做这事儿,没准他就真这么干了,但我和张死墨这性格根本不适合做坏事儿,趁人之危我俩都干不出来,为了保险起见,我扬了扬手机把那男的的裸照给他看了看,他被毛巾堵着嘴,用愤怒的目光瞪着我。 “别报警。”我道,“否则警察来的时候,我保证把你这照片发到点击率最高的网站。”张死墨拽我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折回去,病怏怏的男生看到我俩折回来露出警惕的目光,看我俩的眼神跟看杀人犯差不多,我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大炮前女友已经缩在沙发角抖成了筛子。 心里暗爽,原来报复的快感这么爽。 我把刀子放下,拨开病怏怏男生的头发,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蜂窝样的糜烂组织,没有丑陋的头皮。 难不成……真的搞错了? 第十九章再见人妖 我和张死墨回到房间,暂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第一次见到那片浓雾,是在大巴车上,那时候我预感不妙想下车,张死墨也看见了,后来踏上旅程,就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第二次虽然张死墨没在,但我看见中年胖子走进浓雾弥漫的电梯,而再见他就成了一具尸体,这印证这片浓雾预示不祥。然而这次,我做了这样的一个梦,在病怏怏男生身上却没有发生什么,这不免让人困惑挫败。 我仔细琢磨这几次之间的区别,突然发现前两次看到的幻象似乎都是在比较清醒的情况下,唯独这次睡得比较沉,会不会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张死墨安静听着,直到我说完他也没有表示什么,我盯着他的脸,想从他那里要到一个答案,他只是摇头。我突然想起当时睡着闻到的那股异香就问张死墨那是什么,张死墨似乎没想到我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从他的行李里拿出一个小黄布袋递给我,我伸手接了,打开熟悉的香味扑鼻,里面是一些土黄色的粉末状物,我顺着张死墨的指向看到桌子角落放着一个很小的黄铜香炉,原来我睡着是他点了这香给我。 “安神的。”张死墨道,“怕你手痒睡不好,点这个有助睡眠。” “那我手背上你涂了什么?”我继续追问,“感觉还不错,立刻就不痒了。” 他对我笑了笑,说是一种止痒的药膏,抬手就看到手背新换的绷带,我心里一热,这趟出门遇见张死墨这哆啦a梦,真是最走狗屎运的事了。 这么一折腾我还以为都快凌晨了,结果看表才半夜一点多,张死墨又点了香沾床就睡,我却没有一点睡意,看着他呼吸平稳,一度怀疑我刚刚在睡觉时他肯定没睡,或许是真的点香帮我换绷带浪费了睡眠时间,或者根本就是嫌弃我的睡姿不肯跟我‘同床共枕’。 我直觉是后者,听说道士的睡眠并不深沉,很容易被打扰。被这么一折腾我毫无睡意,也不想开电脑,也不想玩游戏,一来是怕打扰张死墨休息,二来就是脑子里萦绕的问题折磨得我很不舒服。 我承认自己有点强迫症,从很久以前就很喜欢瞎琢磨,小的时候人家看我喜欢思考,跟我妈说我长大绝对有出息,但真长大了,正式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我突然有种难以解释的失落,这种对什么问题都放不下的追求精神,确实给我的生活造成了不少麻烦,很多时候我看着大炮,看着他‘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有点羡慕他的生活,虽然我清楚自己不是富二代。 我穿着拖鞋打开房门,动作很轻张死墨没有醒,走廊的红外线感应灯全部亮起来,一直延伸到电梯的方向,我长久地凝视那里,竟然有点期望有人这个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向电梯那里再次出现浓雾,我知道这种期望很不道德,却无法压抑这个念头。或许人就是这种动物,一旦经历过刺激的事,心境便很难归于平和。 然而什么都没有,再没有另一个“中年胖子”,再没有浓雾,我看着空落落的走廊,这个点儿,是个人应该都洗洗睡了…… 失眠的滋味并不好受,又回到房间兜了几圈,张死墨眉头微蹙大概是做了很不好的梦,我确定并不是我吵到他,因为我的脚步已经刻意放得很轻,而他也不是兔子,没有那么敏锐的听力,我在他身边坐下,他辗转反侧,表情非常痛苦,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梦能够让人恐惧成这样,或许这个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毕竟每个人都有最脆弱的时候。 我看着他痛苦万分,摇了下他的手臂想将他从梦中唤醒,但没起什么效果,没几分钟他的脸上就挂满了汗珠,我突然意识到他的浅眠,还有那些安神香或许不是给我准备的,毕竟这个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想了想,我把那些香倒了些在黄铜的小香炉里用打火机点燃,火星沾到粉末的一霎,竟然迸发出斑斓的颜色,我奶奶时常拜佛,家里也有很多香,但这种我从来没见过,突然窜出的火焰吓了我一跳,我急忙捂住嘴,很庆幸张死墨并没有被我吵醒。 我盖上香炉的盖子,在盖子内侧发现一个草书的“梅”,顿时愣了下,这是我们家的姓,难不成是我家的东西? 张死墨之前确实提过我们两家是世交,如果之前我还对此说法抱有一丝怀疑,那么这个黄铜的小香炉算是证据了,我把香炉放在桌上,没一会儿那股奇异的香味一下子就弥漫开来,张死墨的呼吸趋于平稳,我松了一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香烟。 在房间里抽烟让一个睡着的人吸二手烟不道德,厕所又太封闭,倒不是我这人矫情,而是现在我脑子里有太多问题,失眠的滋味让我几近抓狂,急需透气吹风,让自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子离张死墨太近,没办法,我只能认命再次回到走廊,张死墨的房间距离电梯很远,但旁边就有一架货运电梯,那边几乎没人用,窗子有点灰尘但还是可以打开,我承认我刻意选择这里是在逃避,我有点害怕见到那间电梯再次出现浓雾。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我承认自己在很多情况下很容易陷入纠结,或许我妈说的对我他娘就是投错了胎生错了月份,按性格归类,我更像双子座。 推开窗子点着烟,临酒店的马路依然灯火通明,这扇窗子正对的是一片低矮的住宅区,看外观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房子。我吸着烟看着外面的景色,任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出来。 接连吸了三根才作罢,我承认吸入的尼古丁只会让我更精神。但好在这种发泄终于起到了作用,彻底放空大脑后,我感觉好受了很多。 但就在关窗的刹那,像是有感应般瞄到路边停驻的身影,我蓦然一怔,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种特别的气质,那个身影,绝对是他,绝对是那个人妖!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袭白裙,黑色的高跟鞋和阴影融为一体,妆容艳丽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这个距离光线不可能看到他的五官,更别说是表情,然而就是那么诡异,我清楚地看到他目光冷冽凝视着我,然后勾起红唇,对着我的方向轻轻笑了笑。 第二十章 他干什么 我看到她,大脑一片空白,今天下了点小雨,他就站在那里,举着黑色的雨伞,嘴唇是血红的颜色,他的笑容在这黑夜里让非常妖媚诡异,脸色很白,不知道是不是化了浓妆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对着我笑什么。 我看他对我笑了下,然后撑着伞朝马路的另一侧走去,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追他,而身体也确实这样做了。后来想想这个决定很冒险,但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就看他走向马路另一侧非常着急。 我跑过大炮前女友那扇房门时,眼前像是蒙了层白雾,但也就是瞬间的事情,很快那层雾就化了,我没在意乘着电梯一路往下,但是追到酒店门口,路边却没见到人妖,四周观望了一下,灯火通明,除了往来的车辆行人什么也没有,我觉得非常诡异,从下楼到现在一共用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不可能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但就是这么奇怪,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如同鬼魅。 我花了一分钟左右才接受这个现实,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那片低矮的住宅区黑灯瞎火像鬼楼。我怀疑他是躲到那儿去了,虽然我身边现在有个活生生的道士,但我还是不想相信什么怪力乱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往那片住宅区追,那边黑灯瞎火又是半夜,谁知道会遇上什么。 在路边踌躇了一会才回酒店,这么半会工夫雨已经很大了,我没穿外套,衬衫很快就湿了,奔进一楼大厅,迎面就看见张死墨穿着拖鞋下楼,手上还拿着一件衣服,我心里一暖,跟他说了句谢谢急忙穿好。他和我走进电梯才开口问我刚刚去了哪里,我更奇怪这人不是刚才睡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醒了。 我和他说了刚刚看到那个人妖的事,他生气我没有叫醒他擅自行动,我哑口无言,确实这事我办的不地道,但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虽然是大晚上但就在酒店门口,还有工作人员值夜班,而且门口马路上有不少车辆,我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多余。 我没和他继续理论,毕竟人家也是担心我没什么恶意。上楼路过大炮前女友和病怏怏男生房间,我想起刚刚瞬间看到的异样,禁不住就多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还是木制的房门,什么变化都没有,那一刹的感觉非常诡异,我停住步子定定看了很久,还是没什么变化。张死墨拍了下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摇头不解,跟他说了刚刚下楼的事,然后说大概是看花眼。 张死墨用目光打量着我,半晌才说话,他让我不要胡思乱想,还说我最近这几次反常,很有可能是睡眠不好引起的神经衰弱。想来也对,自从亲眼目睹中年胖子死亡,我的精神一直都没有松弛过。 我决定好好睡个觉,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钟,张死墨走在前面,从兜里掏出房卡,我不紧不慢跟着,努力摒空大脑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但还是没法不去想,盘踞在我手背上的东西就像一颗毒瘤,时刻提醒着我所有发生的一切。 猛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把,我回头被人一拳砸在脸上,右眼角火辣辣地痛,摸一把手指上还有点血,我痛嚎一声,弯腰躲开那个人挥来的第二拳,看大炮怒气冲冲都是重影。他想把我推到继续揍我,我被他的拳头打得有点蒙,刚被推到在地,就见大炮突然朝另一个方向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走廊的墙壁上。 张死墨站在我面前,大炮现在距离我们有三米多远,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不算轻,但我确定刚刚看到张死墨拽着大炮的后衣领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他扔出去三米多远。张死墨身形瘦削,看上去和大炮那种肌肉型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但这么颠倒的情景就发生在我眼前,我瞟着张死墨重叠的背影,莫名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你干什么!”张死墨咆哮道,“你突然打他做什么!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大炮的情形比我好不了多少,刚刚那一撞,他的后背受了伤,努力几次也没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了几声,吐出点血。 “大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听见走廊有傻逼跑步,开门就看见贱人往楼下冲,趴窗户边一看,嘿!追着哥们前相好的去的,那模样你是没看见,感觉追上人家就要把人家大卸八块!”大炮怒气冲冲瞪着我说道,“梅坚仁!上了这么多年学,中国应试教育是不是把你的脑袋教坏了!有你这么歧视的么!人妖不是人?你这算什么,你这算侮辱人格,侵犯人身权利……” 我被张死墨从地上拉起来,听大炮扯这些更加蒙圈,现在好像不是我的脑袋被中国应试教育教坏了,而是大炮这王八蛋的脑袋秀逗了吧!我承认自个追下楼火急火燎也许表情有点他形容的狰狞,也承认我确实是下楼追人妖去的,但他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追上去把人妖大卸八块,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歧视人妖?还侮辱人格,侵犯人身权利,他怎么不去死! 想到就因为这位仁兄的胡乱猜测我就挨了重重的一拳,心里难免憋闷,不过大炮这王八蛋好不到哪儿去,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比我惨太多。 张死墨晲了大炮一眼没解释什么,我也懒得和这逗逼说太多,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和张死墨所经历的事,不是他能够想象和理解的,我太清楚这家伙的秉性,那些诡异的东西,说出来他也不信。 大炮这王八蛋还在嚷嚷,烦的不得了,我回头白了他一眼,被张死墨拽会房间。张死墨关门的时候我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大炮已经扶着墙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往房间走,我喊了他一声,他停住步子回头看我,像只斗败的公鸡早没了刚刚耀武扬威的样子,眼神颇为怨念,张死墨顿了一下,把门敞开了些,自己靠着门安静地站着,等我俩把话说完。 “贱人你又干嘛!”大炮喊的有气无力,“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干嘛?和你‘相好’赶紧洗洗睡吧,我算明白了,咱俩是同床异梦……” 张死墨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我心里也很别扭,大炮这街溜子不学无术,从小学开始语文就没及格过,最可悲的是丫平时说话还特别喜欢乱拽成语,现在调侃我就算了,还他娘‘同床异梦’都拽出来了,谁他娘和你同床!你他妈做梦了么就异梦! 不过他现在有力气调侃,说明他身体并无大碍,张死墨不是恶人,虽然刚刚在气头上,但我信赖他,他下手肯定还是知道轻重的。 “这么几天时间,我经历的,见到的,都不是你能理解的。”我大炮道,“我不想解释,但是刘大炮你给我听好,首先我不歧视人妖,第二我也不想揍你前‘相好’,但我告诉你,你那个‘相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最好离他远点……啊,不,是你最好呆在酒店不要再出去嫖……” 大炮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在动,目送着他回了房间,张死墨关了房门,叹了口气拿伤药替我眼角的伤口消了毒。 “他不会听的。”张死墨摇头道,“本性难移,有些人的固执不可理喻。” 第二十一章 走光 这么折腾一番一晚上时间就过去了,完全放松下来我才发觉今晚过得有多糟践。首先做了个噩梦闹乌龙跑人家房间搅局,被臭娘们扇了一巴掌不说,还看了点视觉污染的东西,手机里现在还存着病怏怏男生下半身的照片,好不容易抽烟想缓解一下焦躁,抬头就看见人妖小惊吓,追出去人家又跟鬼魅一样飘走了,回来还被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揍成了“熊猫眼”…… 我洗了把脸,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欣赏自己现在的尊容,实在搞不懂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得罪了哪路的神仙。 又在被窝里煎熬了很长时间,直到天亮才入眠,张死墨的睡眠很轻,我不想吵他,老实说他之前做噩梦的样子让我莫名心疼,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噩梦能让他变成那个样子。但我真的累了,一觉睡过去睡的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自己过分的睡姿有没有打扰他,而被张死墨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外面还是在下雨,但桌上的外卖还是热的。 “导游刚刚来过了。”张死墨已经吃完,正收拾他的餐盒,“她说警察已经完成调查取证工作,今天早上已经撤了,我们的旅程可以继续……” 我正扒着餐盒里的饭,听这话愣了下,警察撤了?警察叔叔就这样撤了?我突然觉得中年胖子死的很不值,虽然这种想法本身就存在问题,但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觉得难以想象,旅行团死了一个人,而大家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仍旧这样继续行程…… 我的心情难以形容,本来觉得很好吃的饭也索然无味,我突然在想,也许这个世界就是我现在感受到的冷酷,只不过作为一个学生被保护的太好,所以窥见了这么冰山一角就会有这样的心情。但还是有好人的,我看了看张死墨,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也是一个学生。 张死墨用一种体谅的目光看着我传达安慰,大概是因为他的另一层身份,这个人和社会接触的经验比较多,所以对于这样的事并没有像我一样有这种心情,“和推测一样,警方给出的结果是他突发意外疾病死亡,这样对大众,对死者家属都好交代,也不会有损景区形象。另外导游过来的时候说本来是拟定今天启程的,但天公不作美,咱们只好在这里多待一天了……” “那是要压缩行程安排吗?”我问道,“还是要延迟回国日期?怎么也没有具体通知,这旅行团也太不正式了!” 张死墨没有理会我的牢骚,摇了下头,“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估计他们旅行团内部都没有协商一致,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他们会压缩行程安排,有几个地方肯定去不了,可能他们会退回部分费用。” 我同意张死墨的说法,泰国旅游正值旺季,旅行团订单爆满,而且都是网上提前预约好的,肯定不会因为我们这部分人延缓日期变更下一波游客的行程安排,另外泰国是个挺迷信的国家,发生了中年胖子那件事,没准我们这波人早上了人家的“黑名单”,人家巴不得赶紧送走我们。 吃完饭洗了个澡,昨晚被大炮打肿的眼睛还有点疼,但肿块已经消了,拆手上纱布的时候我发现手背上的东西又变大了些,中部的黑色已经有豌豆大小了。摸着还很有弹性,和周围的皮肤触感完全不同,但稍微力道大一些,又是一阵揪心的疼。我洗澡的时候看着那东西,直觉这玩意儿好像通过脉络和心脏连了起来,因为那种揪心的疼痛我从没体会过,就好像真有手拽着我的心脏掐了一把。我知道我完了,我被这玩意儿盯上了,这下也别想要通过外科手术拿掉! 大概是最近诡异的情况发生太多,手背上的东西虽然还是心病,但相比中年胖子的惨况,我突然有点侥幸,反而之前的恐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在浴室里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莫名有种冲动就是想把那东西从皮肤里挖出来看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看得出神也不知道张死墨什么时候推门进来,愣神的档口没意识到自己被看光,他衣着完好就靠在门口,我赤裸身体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觉得一丝羞耻。 “你干嘛……” 他目光移到我手背,我才知道这人是在看我手背上的东西,但看就看呗,为嘛要选在这个时候进来…… 也许是我的目光有点古怪,也许是那句“你干嘛”,张死墨的脸色变得很尴尬,“你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你洗了挺长时间了……” 他说完就关门出去了,整个浴室只剩下懵逼的我和一直开着的花洒,我揉了一下眉心,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还好对方是张死墨,按这个人的性格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要是换成大炮,肯定免不了一番挤兑。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去,张死墨果然没有再提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喝咖啡的兴致,在路上就问他,他跟我说是觉得我俩最近都过的太紧张,想借着今天的空闲放松一下。咖啡馆就在跟酒店隔条街的地方,和国内装潢文艺的咖啡馆不同,这里的咖啡馆更加贴近自然一些,周围的绿植也很有泰国风情。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关系,在这里我感觉很舒服,很久没放松下来,这片刻的闲暇变成了奢侈的享受。 咖啡很醇,大概是本地就有种植,和国内的口感还是有区别。我们又点了些甜点饮品,难得的放松时光就要好好享受。 这里离那片住宅区也很近,我吃着东西目光总是不自主往那边看,张死墨就问我那地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我就跟他说昨天晚上我怀疑就是在那里跟丢人妖的,张死墨往那片看了看,低矮的住宅区,白天看起来好像和其他住宅也没什么区别。 “要不要去看看?”他问了句。 我看着那片住宅区人来人往,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就是晚上看着黑灯瞎火特别诡异,其实白天看着还好,而且我觉得我们跑过去也没用,如果他真的住在那里,那么大一片楼,难不成我们要挨家挨户敲门……” 张死墨笑了下也没继续坚持,吃喝完毕我要去结账,却被他一把拉了,“我来。” 我琢磨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受人照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态度却很坚决,最终还是由他付了账,虽然价格不算贵,但我知道自己又欠了这人的人情。 “朋友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张死墨道,“如果觉得不好意思,改天你再请回来。” 我只能点头,拿起外套要离开,他却坐在那里不动,还拿起菜单遮住了脸。 “坐下。” 我知道肯定是他看着什么人了,也急忙拿起菜单挡了一下,他用菜单遮着自己指了指我背后,“昨天打你的那个,还有拍照那个男生的女朋友,他们就在门口那桌,你别回头,老实坐着……” 大炮?病怏怏男生的女朋友? 这俩玩意儿怎么又混一起泡吧了? 第二十二章友尽 半个小时后我后悔坐在这里,倒不是后悔和张死墨出来喝咖啡,而是后悔喝完没有拉他立刻离开。 我坐在这里,没法转头看大炮和那女的的表情,但听他俩的谈话,脑补也能脑补出来,这俩货凑一起谈论的话题不是别人,那就是我。 在他俩的谈话中,我被冠上了“变态”,“疑似精神病患者”,“脑子不正常”等多项“殊荣”,要只是那女的这么议论我,我才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她跟我没多大关系。最让人无奈的是,大炮竟然也这么认为,他还说和我从小一起玩到大,我以前还没这么变态,包括和他住在一起精神方面都是正常的,而自从认识张死墨,我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很多行为举止他都无法理解…… 张死墨听到那俩提到他的名字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而我听着大炮这么说,觉得尴尬症都要犯了。大炮从小缺乏母爱,他爸肯定没教过他背地里别说人坏话,现在当事人就跟他隔了两个桌子听着,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他不可能认不出我背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大炮的心思还在那女的身上,现在这么附和,一方面原因是经过昨晚的事,他真的认为我转变极大,甚至变得有点无法理喻,另一方面原因就是贼心不死,还想跟这女的这儿刷把好感,借机藕断丝连。 两方面原因肯定都有,最重要的肯定是后者。 我坐在这里,听着那些破词儿从死党嘴里吐出来,心里知道我俩的友情这是要到头了,莫名有种‘被踹’的感觉,煎熬得我极不是滋味。 “咱们走不走?”张死墨低声问了句,“如果都是这些内容,我觉得没有听的必要了……” 我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但这么走出去,会不会又被冠上什么“偷听癖”的名号,而且我真不想面对大炮,到时候别又在这里闹开,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其实归根结底我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如果昨晚上他那拳只是影响到了我俩的友情,这次偶遇,我要是站起来当他面离开,即使还能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我们之间肯定有很深的芥蒂,无法再像以前那么要好。 但如果不这么做呢?我能当做昨晚的事没发生过,然后再和他一起勾肩搭背哥俩好逛街吗?我的眼睛有点疼,没有像昨天那种涨热的痛感,而是隐隐的如同针刺一般疼痛。它仿佛提醒着我昨天发生的一切。犹豫良久,最终我站了起来,没有任何遮掩,就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大炮和那女的那桌。 大炮的表情精彩万分,张嘴要说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女的瞪着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看着她一脸惊讶,然后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口吻淡定道:“哥们是怎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刘明辉难道不清楚?以后有什么话当面说,直接一点用不着背后瞎唧唧!另外我估计你也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从今天开始,咱俩友尽!” 我说出这句话后,张死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没预料到我会这样割袍断义,按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他原本的想法就是单纯不想听我死党和外人这么议论我,要拉我回酒店躲清静,但我现在的作为已经让他无法揣测。 张死墨悄悄拉了我一把,似乎是想提醒我不要和大炮闹僵,但我这个人最讨厌就是别人在背后对我说三道四,尤其这个人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尤其他如此在外人面前贬低我,而贬低我的原因,仅仅是顺这个女人的话说下去。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被轻贱成这个德行,那这个所谓的“死党”,哥们也不想再要了! 大炮叫了我一声,我摆手没理他,和张死墨一起离开“是非之地”。我这个人脾气太硬,虽然从小到大没在学校作出什么乱子,但也没有交到很多朋友,大部分都只是同学,偶尔吃个饭聚个餐,恰逢节假日发个节日短信问候,但真正一直有联系可以称为朋友的,算算好像只有大炮一个,我一直以为,大炮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有些事情我不说他还是可以理解还是可以相信,还是可以站在我这边的,但从昨晚开始,什么都变了,我一直认为可以信赖的一切,突然颠覆得让我怀疑人生,这么多年的友情,一夜之间,我却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我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几罐啤酒,心情不好一路无话,张死墨一直陪着我,就连过马路也拽着我的袖子,这样的动作有点矫情,我觉得他肯定是怕我想不开,和大炮断交确实让我小伤心,但还没到寻短见的地步,我俩就这样过马路上楼,直到回房间,我刚把啤酒放桌上,他就拿走了我所有的烟。 “你做什么?” 张死墨没说话,径自拿走一罐啤酒开了递给我,然后又拿了另一罐啤酒打开自己喝了一口。 我笑了下,他这是要陪我借酒消愁的意思,我本来也没生气,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是不是道士都在某方面很纯真?或者说有点傻得可爱? “你又不是我妈,用不着看着我。”我道,“另外我也没抽烟的意思……” “你心情不好。”他终于开口,“他一定是你极其珍视的朋友。” 我只能点头,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和他说很多的事情,说无忧无虑的童年,说和大炮一起造的乱子,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说到最后说到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大炮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哭,那会的表情大概很难看,连张死墨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没关系……”他安静地听我说完,缓缓道,“反正我也没朋友,以后咱俩一起……” 我听这话觉得很意外,张死墨只是看着我笑了下,慢悠悠喝着啤酒,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我这才注意到从见他第一面到现在,这家伙好像确实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为什么不交朋友?” 张死墨听我这么问愣了下,摇头,“不想把麻烦带给别人……” 我喝得有点上头,不过也能猜到他说的“麻烦”应该是指他道士身份带来的困扰。我没有深究也没有多问,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问题,大家同病相怜天涯相逢,这本身就是一场缘分。 后来的事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俩把买的所有啤酒喝的底朝天,我趴在桌上,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砸’醒,桌上早就没了空酒罐和拉环,大炮和他前女友站在房间里,不知在跟张死墨说什么,脸色非常紧张,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天旋地转大炮在叫我,我不知道他想干嘛,就单纯看他那张脸都上火。 于是接下来我做了一件令自己也感到意外的事,我抬起手,冲着他的脸就来了一拳。 第二十三章第二个受害者 那拳彻底把大炮打懵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力气,当他捂着脸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瞪着我的时候,整个房间静悄悄的。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直到张死墨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才缓过神来。 “贱人你疯了!”大炮从地上爬起来骂了句,“你他妈刚睡醒就打我干什么!”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竟然就这样被问懵了,酒气上头根本没法思考,想说话连舌头嘴唇都不利索,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买了多少酒喝了多少,泰国的啤酒包装全是泰文看都看不懂,大概里面的酒精含量和国内有区别,这他妈劲也太大了! “他喝醉了。”张死墨替我回答,“活该倒霉你们这个时候来。” 大炮指着我,指半天嘴唇一直哆嗦说不出话,估计他现在又气又郁闷,有张死墨在我量他也不敢还手,上次他本来就揍了我一拳,这一拳算我还他的,我俩两清! “你以为我们愿意来!”那女的表情很精彩,声音尖细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死人会挑时候啊!我男朋友死在房间里了!就是那天晚上你们冲进来!说我男朋友死了!现在好了!人真死了,你们这两个乌鸦嘴,他肯定是你们咒死的……” 我听这话一个激灵酒就醒得差不多了,那女的语无伦次看来被吓得不清,语速太快后面我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情急下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承认与其说这么做是想让她安静下来把话说完,还不如说我是故意为之,反正大炮我都打了,干脆豁出去也不在乎多搭一个,而且上回这女的我和张死墨冲进她房间里的时候,她也狠狠扇了我一耳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说打女人传出去挺丢人的,但无所谓,反正我喝多了爱咋咋地! 那女的被我一下子扇懵了,安静了半分钟,“哇”地一声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埋怨我和张死墨咒死了她男朋友。一女人耍无赖你能拿她怎么整,我现在真的想再扇她一耳光,但忍着没这么做。 我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以牙还牙还清了互不相欠就可以了,也没必要在人家脆弱的时候再打击报复。那女的还在哭,絮絮叨叨烦的不得了,好像她男朋友就真的是被我倆咒死的,我都不想吐槽她,我和张死墨要是能咒死人,她早投胎好几百回了。 大炮扶着那女的在房间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劝了蛮久那女的才止住哭泣,我看大炮殷勤的样儿,就拿眼睛一直斜那女的,心道还嚷嚷什么“赔你男朋友”,你他娘男朋友刚嗝屁备胎都找好了,最他妈可气的是这个‘备胎’又挂着‘前任’的身份,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我不想再琢磨他们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就敲了下桌子让那女的赶紧‘交代’,她又嘟哝了几句,瞥到张死墨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终于开始阐述整件事。 那女的因为琐事和病怏怏的男生吵了一架,之后心情不好去外面逛街,刚好遇见了大炮,两人之前交往过,就说了几句话,刚好大炮因为打我那件事心情也不好,就相约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结果就碰上了我们,我对大炮说完那番绝交的话拉着张死墨离开,大炮的心情就更不好了,那女的也不想回酒店面对病怏怏的男生,就在咖啡厅又和大炮聊了很长时间。 眼见夕阳西下,大炮劝了那女的两句,让她回去后和病怏怏的男生好好谈一次。大炮的原话是“毕竟缘分一场大家都不容易,虽然分开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听着这话,心里把大炮鄙视的半死,就他对这娘们的心思早在巴士上就昭然如示,他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大炮对我挤弄了下眼睛,我低头喝水假装没看到,这家伙简直是属王八蛋的,没心没肺还当哥们咖啡厅开玩笑呢?我他妈都和你绝交了才懒得拆穿你! “继续。” 张死墨说了句,目光在我和大炮之间轻轻扫视了下,我挪了挪屁股往他那靠了些,虽然动作有点矫情,但效果很好,因为大炮小声念叨了句,“切!” 我没理会他的吐槽,敲了下桌子示意那女的快点。那女的果然是外貌协会钻石级会员,张死墨催她没反应,我就敲了下桌子,他娘的又瞪我! “后来我们回酒店,他把我送到房间门口,我敲门没人应,我以为我男朋友出门了……”那女的说到此处,表情一变,通过表情可以预感到接下来她说的事一定很不好,“结果打开门就听到水声……浴室的花洒开着,我男朋友赤裸身体吊在房间正中,头上烂了好大一片……” 她又哭起来,余下的只能由大炮代述。大炮把那女的送到房间门口,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刚刷开房门还没进去,就听见那女的的尖叫声,冲进那女的的房间,就看到病怏怏的男生垂在房间正中,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脖子上缠绕的是那女的的裙带,脑袋上烂了很大一片,都是血道子,他的指尖也有血,应该是自己挠破的,最恐怖的是病怏怏男生的死相,双眼膨出怒视前方,眼底鼻孔和耳道里都有凝固的黑血,他就那样垂吊着,像是一只被吊死的癞蛤蟆…… 我听着这俩人的叙述,震惊的同时也想不清楚某些问题,在那个噩梦中,病怏怏男生死在浴室,凭死相推断,应该是和中年胖子死因一致,都是因为身上那个蜂窝一样糜烂的伤口。但大炮和那女的亲眼看见病怏怏的男生是吊死的,虽然头上出现的伤口和噩梦一致,但死因还是有区别的。 张死墨不着痕迹拍了我的肩膀,我用余光看他,他微微摇了下头示意我现在不要想这些,然后他转头问那两个人,“尸体呢?” “还在房间里。”大炮道,“正值饭点其他人都出去了,我本来是想第一时间报警,但手机刚拿出来就被她拦着了,她说她一定要过来问问你们,问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她男朋友会死的……哎对了,这真的假的,贱人你什么时候学的未卜先知?跟哥们混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见你露一手!” 我懒得理会他的调侃,这他妈没心没肺也是到境界了,人家男朋友都挂了,你竟然还在纠结我什么时候学的未卜先知? 我此刻无比庆幸早一步擦亮眼睛把大炮这损友踹了,再他妈混一起,迟早得被气死! 那女的哭哭啼啼,见我没回答大炮的问题又开始叽歪,我烦的不得了,只能吼她,“别哭了!我那时候就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男朋友挂了,就这样,真的,其他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自己也是一身问题,你们赶紧报警好了!” 那女的挂着眼泪目光疑惑望着我,大炮也是同样的眼神儿,最后大概是觉得我没开玩笑,那俩人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 “所以你就是因为一个噩梦,大半夜闯人家房门……”那女的差点就把我和张死墨拍裸照的事儿说出来了,但又及时闭嘴,虽然病怏怏的男生现在死了,但被拍裸照,这事儿传出去并不好听,“你们……你们变态!” “真变态!”大炮附和了句,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报警,“不仅变态,还浪费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第二十四章跟谁睡 这俩王八蛋简直神经病到一起了!我看着这对“狗男女”不知如何吐槽,这还真应了那句俗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大炮这没心没肺谈过恋爱的,果然都不是什么‘良家少女’! 我顿时火大,想开口让张死墨赶人,想到病怏怏男生死亡的事又把火气压下去。张死墨提出去那女的房间看看尸体,那女的不想答应,结果意外大炮劝了几句,大炮问她拿了房卡,带着我们去了那女的的房间,那女的一路黑着脸磨蹭跟在后面,大炮开门领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执意不肯踏进房间一步,我瞥了她一眼,在心里冲她竖了个中指。 病怏怏男生的尸体和他们的描述一致,本来我还很疑惑他要怎么把自个挂在房间正中,走进去一看天花板明白了,原来这间房子是翻修改造的,之前天花板也不知道挂过什么东西,有几个倒挂的铁环,相隔不过巴掌宽的距离,病怏怏的男生就是利用这几个铁环吊死了自己。 他的尸体挂在屋子正中,轻微地摇摆像是破布,赤着的双脚下是翻倒的座椅,他双目圆睁直视前方,眼球很突出,嘴巴还微微张着,如果不是那条鲜艳的裙带环绕在脖子上,死亡的状况真和中年胖子没什么区别。 张死墨撕了截纸巾垫着手捏起桌上的筷子,筷子就架在一次性饭盒上,里面是没吃完的半碗泡面,我抽了下鼻子,酸辣虾味,真没有追求。 想想那女的和大炮在外面勾三搭四胡吃海喝,病怏怏的男生却在酒店啃泡面过活,不免对他产生一丝同情,觉得他过的真憋屈。 “余温未退……”张死墨隔着纸巾用手指搭了下泡面盒,说道,“死亡的时间不长……” “那为什么尸斑都出来了……”我指着病怏怏男生的腕部,那上面赫然有一块明显的暗紫色斑块,“我记得看过的一档科学类节目有提过,尸斑是人死后2-4小时出现的……” 张死墨仔细看了下我指的那块区域,眉毛骤然一蹙表情凝重,又迅速归于平静,他看着我,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大概是酒店比较热,所以出现的比较早吧……” 我瞥了眼大炮,知道张死墨的这番解释并不是对我说的。病怏怏的男生的死,绝对有蹊跷,他刚刚的表情和目光说明他是有所怀疑,甚至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说的原因,大概只是顾忌大炮…… 我大抵猜出张死墨在隐瞒什么,对张死墨这样一个有特殊身份的人而言,当他对一个普通人隐瞒一些事情的时候,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一是这些事情没法解释,二是这些事情超过了这个普通人的接纳范畴。我确定是后者,因为我现在的情况和我这几天的经历,都无法让我再将自己归于“普通人”的行列,我和大炮也许从踏上通往泰国的航班开始,就已经注定要走向两个方向。从张死墨的目光中,我读出他并没有想对我隐瞒,可以肯定他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我答案,只是这个时机和大炮无关。 大炮没有怀疑,点头竟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看着他略感无语,心道哥们怎么之前这么没追求,都和这种智商的人混在一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和张死墨可以避免不少麻烦,老实说我也挺怕大炮这王八蛋“举一反三”,要是真来一堆问题,更不好糊弄! 张死墨又用纸巾垫着手翻动了一下尸体,因为条件苛刻连手套也没有,他就只是粗略看了一遍,只是在脖颈的勒痕处花费了些时间。我这次不知什么原因倒没怎么害怕,只是大炮一直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虽然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还是可以察觉出一丝紧张。 “发现什么了吗?”大炮挠着头问了句,“会不会像侦探电影演的那样,有什么案中案,或者他是被谋杀的……” 张死墨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有什么案中案?还是你觉得你的生活不够刺激?” 我发现张死墨有时候真的很毒舌,遣词儿特别尖锐,“刺激”一词儿一出,大炮脸都窘红了,他再怎么笨也能听出来张死墨是在暗讽他乱搞男女关系,不过大炮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和张死墨交过手,段位差距他掂量得清楚。 病怏怏男生头上的伤口没什么可看的,除了糜烂的程度较中年胖子更甚,伤口的外观和类型都和中年胖子一致,我扫了那伤口一眼看清楚了就迅速把目光移向别处,老实说那伤口真是非常恶心,全是很小的肉眼,蜂窝样密密麻麻一大片,糜烂的血肉模糊,打眼看过去很容易产生错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东西从肉眼里爬出来。 虽然恶心,但更加可以确定我手背上的东西和这玩意儿不是一个类型,我在心里比对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我手上的到底是什么,但哥们应该不会沦落到和这俩人一个下场…… 我们又看了一会儿警察叔叔到了,这回和上回来的不是一波人,收敛尸体勘验现场,又调监控又做笔录,前后也不过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和上回相比这回的警察明显草率,做笔录的小警员在单独的房间里不耐烦催促翻译问我问题,我回答的稍微慢一点,或者停顿想讲清楚细节,他都会敲桌子露出非常不耐烦的表情,摆手示意我跳过不必要环节继续往下说。 警察走时拿走了房间的所有钥匙,并和酒店方面做了协商,略作布置简单封锁了现场,大概这回自杀痕迹明显,就留了俩小警员询问相关工作人员,其他警察立刻就回去了,看这懈怠的架势也能猜到病怏怏男生的死给出的说法不是自杀就是病故。 这么一整那女的就懵逼了,警察贴封条拉警戒线的时候,她呆若木鸡穿着拖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人都快走光了才冒出句“我住哪儿?”酒店的工作人员调取入住信息才发现整个酒店已经没有空房,只能和旅行团负责人商量,讨论来讨论去,合计半天的结果就是只有张死墨这房间还可以加个人,他们想让旅客中开单人间的一位男性和张死墨住一起,把单人间匀给那女的。 旅行团和酒店都不知道我已经搬去张死墨的房间住了,大炮偷偷用肩膀撞我,挤眉弄眼让我赶紧跟旅行团负责人说清楚,我也真是佩服这好色的王八蛋了,人家男朋友刚嗝屁,他就在计划鸠占鹊巢。 不过念在这是双赢的份上我决定这回不跟大炮一般见识,而且旅行团跟张死墨协商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很臭,估计也不想和那男的一起住。我把我换房间的事情说了,旅行团的负责人打量着张死墨,觉得孤男寡女同住套间不大合适,还想说服我回原本的房间和大炮同住,我听着那负责人唧唧,觉得特烦,当即拉张死墨回了房间摆明这事儿没啥好谈的,转身走的时候我的手被张死墨重重捏了捏,余光瞄见他微微笑了下,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想起喝酒那会这家伙说过自己没朋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概我是他认可的第一个朋友了吧…… 我没关房门,只是半虚掩着,走廊里大炮和旅行团的负责人翻译还在协商,我从门缝看着他指了下我们这间房,动作表情都有点猥琐。 “他和他一对的……”我听见大炮小声道,“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还是别白费劲了……” 张死墨面无表情开了窗,风灌进来有点凉,我僵立在门后,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十五章我会盯着你的 我第一次被人误解,而且从那些人的表情来看,这误解颇深,已经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泰国在很多方面很包容,所以那些工作人员只是诧异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工作。我知道大炮这么散播谣言,其实只是想和那女的“死灰复燃”。虽然用的手段有点恶意报复的性质,但收效不错,至少那些人没有再烦我俩。 张死墨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选择性耳聋,靠在窗边安安静静吹着风,没有说话的意思。他耳朵没问题,大炮的调侃自然是听见了,但没对此发表议论,大概只是觉得没必要,或者单纯不想和大炮一般见识。他不提这个话题我也不想继续纠结,但这么沉默总是尴尬,想起他在观察病怏怏男生尸体时露出的表情,就问他。 “你是不是知道那尸斑是怎么回事?” 张死墨抬头看我,表情没有一点儿意外的样子,我的提问在他意料之中,唯一让他可能觉得惊讶的是,他没想到我这么着急,刚回到房间还没休息,就开口直戳重点。 他摇了下头又点了点头,我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对张死墨这种性格的人不能急,他想说自然会张嘴往外倒信息,不想说的你再怎么发火都没用。 “你的表达我不太明白。”我没和他绕圈子,也没这个必要,“是你觉得我没必要知道?还是你根本不想说……” 张死墨摇头,“我可以告诉你,但这只是一个推测……” “只是一个推测……”我琢磨着这句话,他只是望着窗外的绿荫,罕见表情有点难看。“这个推测很不好……对不对?” 张死墨转头看着我,“你相信死人会走路吗?” 死人走路? 我的脑子里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看过的丧尸类的电影,但张死墨说的显然不是这个,想起病怏怏男生身体上的尸斑和余温未退的泡面碗,头皮发麻。我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肯定不好看,我盯着张死墨,他也在盯着我,房间一阵死寂,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说出一个字。 “别勉强自己……”张死墨走过来,安慰性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次强调,“这只是一个推测……” 我虽然震惊,但还没到大脑无法思考的地步,张死墨再三强调的“推测”摆明是体谅我可怜的小心脏。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安静下来。 “你继续说吧……”我对他道,“把你的推测说完,不要保留。”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张死墨用关切的目光望着我,“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不可能,好一点的,被叫做奇迹,不好的,则被选择性无视,或者干脆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幻觉’但是无论怎么否认规避,它发生了,存在过,这是事实……” 我听着张死墨这番话,没有发表见解,只是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听他把想说的一点点全部吐出来。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他很有演讲的天赋,至少言语中的感染力,比我之前听过的任何演讲者都好。 “我怀疑那个男生中了一种降头术。”张死墨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终于道出关键信息,“客房是密闭空间,警察调过监控也对酒店的工作人员做过笔录,在那个时间点进过那间客房的只有那个男生一个人,所以排除他杀嫌疑,那么余温未消的泡面和出现的尸斑,其中的时间差只有这一种解释。” “降头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儿,但我还是不习惯,“以前看过小说,记得里面说湘西一带流行‘赶尸’,还有专门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叫做‘赶尸匠’……不过这种都是虚构的,我实在没法相信现实中真有什么功夫能操控尸体走路……” “我也不知道。”张死墨道,“只是听家里老一辈的人提过一次,这种降头术好像和苗疆的巫蛊有点像,都是借助寄生生物操控尸身。从那个男生的尸体来看,他一定早些时候就死在了别处,然后被某人施法操纵自己回了房间……” “那这种法术,能不能让尸体把自己挂起来?”我想起大炮在现场提到的‘案中案’,心里一动,“如果……如果不能的话……” “不一定……”张死墨皱了一下眉,我的猜测让他觉得不舒服,“人体关节的构造和活动原理大同小异,如果对方有一定修为,可以操纵尸体迈步,那为什么不可以操纵尸体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我琢磨了一下也对,不过照他这么说,病怏怏男生的死,很大可能就还是自杀,只是换了个时间点,换了个地点而已…… “你不用想了。”张死墨道,“背后的可能性太多而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只靠目前的信息,很难界定他到底是自行了断还是被人所害。转移尸体的目的除了排除嫌疑,还有隐藏信息,我们只能推测,那个男生是死在别处,然后被人用降头术转移了尸体,仅此而已……” “那……那泡面是怎么回事……”我道,“转移尸体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而且你看到了,那碗里明明就是有吃掉一些,难不成人已经死了,胃肠功能还是正常运转?” “这个我不清楚。”张死墨摇了摇头,“不过你应该这样想,是因为我家老一辈有见过这种事,所以才有这样的推测,而对于警察来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考虑,他们只会选择规避,即使这是事实……”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了想道,“所以这碗泡面,其实是给我们准备的,对方知道警察那边对于这类匪夷所思的案件,一定会规避要点尽快结案,只有我们这类人,才会将注意力放在关键点,所以这碗泡面,与其说是警示,不如说……是一种挑衅?” 我在说这些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在来这儿前我就是一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学生,非要说有什么特殊才能,那就是和其他人相比倒霉不是一点半点,现在这样被关注,莫名就有点膨胀,虽然关注我的这位仁兄,归根结底是个面都没露的变态。 张死墨安静地听着我的分析,直到我说完才蹙了下眉,“我觉得更确切一点,对方想传达的信息是‘我会盯着你的’……” 第二十六章共同点 我会盯着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手上冒出的东西,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本可以被对方盯着,这种没来由的‘殊荣’伴随而来的不是膨胀的虚荣心,而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我有一种错觉自己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封在透明的玻璃盒子里充当某项实验的牺牲品,对方隔着透明的玻璃盒子观察我,详细记录每项反应,而我无路可逃……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变态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他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中对他有什么好处,刷成就吗? 张死墨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我的一个推测。” 他又来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在‘推测’前加了个限定词‘我的’? 张死墨看见我没说话叹了口气,我看他已经在收拾背包,就问他为什么这么确定明天可以照常启程,其实我是有点期望因为这件事取消行程安排的,一方面是又死了人自然没了旅游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张死墨那句“我会盯着你的”,从他说出这句话,我就心里发毛,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调整心情。 “早知道你这么在乎,就不跟你说这么多了……”张死墨放了饮用水进旅行袋,明天是在市区的几个景点游览,并没有涉及很远的地方,晚上还要回到这里,所以不需带衣服,但这个季节泰国的天气非常炎热,旅行团安排压缩时间上肯定很赶,谁知道有没有买水的工夫,还是多带点饮用水保险。“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太多,或许你有一天就是因为想太多累死的……” 我哭笑不得,这实在是个有点悲哀的笑话,其实我自己很多时间也在思考我到底是会倒霉死还是想太多把自己累死,当我涉及一些问题,尤其是这些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无法想出答案的时候,我的大脑就会长久陷入思考的状态,我根本没法控制它。 “反正没事可做……”我道,“你说……人死后究竟还能不能进食?” “其实这个问题要找到答案很简单。”张死墨整理好背包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站着,“如果我们有办法潜入警局的停尸间,做个尸体解剖看看胃内容物就能找到答案,但是首先我们没办法,也许没走过警局大门口就被抓起来了,就算真有什么办法进入停尸间顺利找到尸体,你确定有胆量动手解剖,即使真的动手找到答案,那你得到的,也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罢了,对整件事情没什么帮助……”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没错,想知道那泡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找到病怏怏男生的尸体把胃割开,撇去如何潜入停尸间这种技术性难题不谈,就算真给我把手术刀让我站在尸体旁边没有任何阻拦,我也不可能有勇气下手,而看张死墨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感到挫败,只有挫败,草草收拾了一下明天出行的东西,在市区几个景点转也不用带很多,我只带了饮用水,太阳帽,墨镜,钱包和几样小东西,我们在酒店的餐厅吃了晚饭,明明早就过了饭点儿,但人还是不少,这家酒店主要的顾客都是大大小小的旅行团,菜品虽然简单但很有东南亚风情。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关系,我倒是不饿,但胃里翻江倒海出奇难受,张死墨点了些看上去容易消化的食物,又让服务生拿了杯热水。 “多喝热水。”张死墨慢悠悠说了句。 我盯着面前的温开水看着他杯子里的加冰可乐特别想骂人,他娘的我又不是女人又不是大姨妈来了,你让我喝水有个毛用! 不过还是听话喝了一口,张死墨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觉得这人本质就是控制系。今天病怏怏男生死亡消息传得很快,不意外这会吃饭,大多数人谈论的话题都是这个。我和张死墨很有默契没聊天,我看着他安静地吃菜喝可乐,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在试图从这些人谈论的话题里找到关键信息。 “好像是死第二个了……” “你们说那个旅行团是不是被诅咒了,泰国这地方很邪门的……” “其实也很难说啊,谁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花柳病……” …… 大部分的旅行团是中国人,好像自从国内上映了一些泰国相关的影视作品后,最近几年泰国游人中中国人都占了很大一部分,还有少量美国人,法国人和其他欧洲一些国家的旅行团,可惜语言障碍,除了简单的几句英文,其他我都听不懂。 “你听出什么了吗?”我看张死墨听得认真,就问他:“我怎么觉得就是一堆人在瞎聊,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工夫了,在这里搜集不到什么情报的……” 张死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餐叉叉起一块西兰花慢慢吃着,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看他把那块花菜一点点吃完吞下去,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年,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动作非常优雅,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这王八蛋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特别作特别让人想弄死他。 “您吃完了么?”我没好气道,“兄台能否赏脸回答一下在下的问题。” 他笑了笑,露出狡黠的目光,“你难道没有听出来?” “我应该听出什么?”我很纳闷,“这些人明明就是在瞎扯,花柳病都扯出来了,难道我有听力障碍,遗漏了特别重要的信息吗?” “其实你已经抓住了重点。”张死墨故作高深道,“重点就在你这句话里,他们的确在瞎扯,但扯出了我们一直忽视的关键点。” “你是说……花柳病?” 现在已经不是郁闷两字可以形容我的状况了,同时我也猜到张死墨一定别有所指,死掉的那两个人尸体是我亲眼看到的,那种诡异的伤口,绝对不是什么花柳病,而且他也说了很有可能是一种降头,张死墨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如果他现在要推翻自己的结论,当时就不会有降头的猜测。 我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他指的应该是中年胖子和病怏怏男生的共同点,色字头上一把刀,那胖子满脸横肉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平时肯定没少纵欲,但是病怏怏男生那种,一脸病色怎么看都有种肾虚的感觉,实在很难相信他会混迹声色场…… “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张死墨道,“如果两个死者都去的是同一家酒吧接触过同一个人,那基本也就可以确定是谁给他们下了降头……” 第二十七章又碰上了 张死墨的性格里有很谨慎的成分,从他很多的语言表现都能看得出。即使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下结论,他在阐述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用‘结论’,‘肯定’,‘一定是’等判断字眼,而是换成‘推测’,或者就像刚刚说的,在结论性的语句上加上一个修饰词‘基本’。 我在国外的一档心理类型的节目中看到过类似的人,谨慎性格养成的背后,是可以称之为‘严苛’的家教。 我突然对张死墨的家世有点好奇,认识这么长时间,他只提过家里世代修道是火居道士,但道士也需要谋生,难不成他家的房子其实就是个道观,而父母祖辈都是穿着道袍的道士,谋生的方式就是靠香客进贡的香火钱养家糊口,顺便再整点符纸旅游纪念品赚外快? 我无聊瞎想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张死墨敲了敲桌子,指着我面前的泰式菠萝炒饭示意我吃掉,我瞪着那菠萝炒饭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就发个呆的工夫,怎么这王八蛋又加单,还点了这么大一盘! “能退么……”我心虚道,“我真心吃不下,酒喝多了……” “吃不掉就不要了。”张死墨用湿巾细致擦干净手,没有抬头看我,“账刚已经结了,你不用管。” 这还有毛可说的,摊上这朋友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认命,如果我妈在这儿张死墨肯定特招她待见,因为在我妈眼睛里我就是一让人不省心的屁孩,还是长不大的那种。 “你说是不是他下的降头?” 我吃着菠萝炒饭小声说了这句,虽然我俩磨蹭吃了这么长时间,但餐厅的人还是很多,一波来了一波又走,挂钟显示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多分,这个点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在吃晚饭还是夜宵。张死墨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中年胖子和病怏怏的男生去的都是那间酒吧,接触的都是那个人妖的话,基本可以肯定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 张死墨笑得有点狡黠,悄悄指了下斜对面的桌子,我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距离我们三张桌子的地方,大炮转过头,正好和我大眼对小眼。 我擦!怎么又碰上了! 我在心里骂了句,那女的就坐在大炮正对面,也看见我们了,表情非常难看。我看他们那桌高脚杯红酒牛排,还点着两根蜡烛,很想吐槽大炮这王八蛋泡妹吃烛光晚餐也不多走几步路,这么多人他是挤什么热闹!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有点着急上火,“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有段时间了……”张死墨回的无所谓,“你想事情那么专注,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我被怼得无话可说,他挑了挑眉,“你要不要去问问那个男生前段时间去了哪儿,他女朋友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倒是没错,但我和那女的气场不和,凑一起就是水深火热,打死我也不要去母老虎面前瞎晃。 “你怎么不去?”我没好气道,“我问她她不一定说实话,但是你问她肯定回答……” “为什么?”张死墨愣了一下,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余光瞄着那桌,大炮一直滔滔不绝,那女的虽然和他在聊,但时不时都会往我们这桌瞟一眼,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在看我。人这东西对‘美’都有种自然的渴求,这女人骨子里可能也有点水性杨花,吃着大炮这‘碗里’的,看这架势还巴望着张死墨这‘锅里’的。不过张死墨这种绝色的确人间少有,从我们坐在这里开始,我们这桌几乎已经接收了整个餐厅女人的目光,我甚至都已经开始习惯了和他在一起成为大众焦点。 “不是对你有信心。”我挤眉弄眼道,“是对你的颜值有信心,虽然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但你要相信我,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就吃‘小白脸’这一套……” 张死墨倒是没对‘小白脸’这称呼有意见,我这么大尺度调侃,他也就强调性说了句,“我不是吃软饭的……” 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这样的提议,没想到他直接站起来就朝大炮那桌走过去,大炮因为被打扰有点不高兴,但碍于张死墨的‘淫威’还是往旁边让了让,那女的露出惊喜的目光,我撇了撇嘴,妈的什么世道!看脸的世界! 那桌离这里有点远,我并不能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是张死墨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大炮一下子松懈下来,那女的原本还有点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看来张死墨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张嘴就直戳重点。 大炮没说话,张死墨就直勾勾盯着那娘们,那娘们大概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动唇说了几句,张死墨立刻拍屁股走人,回来坐下看着我面前已经空了的盘子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喝掉杯子里剩下的可乐,拿起外套示意我离开。 他没说话的意思,我扫了一下依旧熙攘的餐厅,知道这里并不是绝佳的谈话地,抬屁股刚要跟他离开,站起来的刹那却感到猛然晕眩,张死墨立刻伸手扶住我,我平时虽然懈于锻炼,但身体一直很好,这种强烈的不适从来未曾有过。 “贱人!”大炮叫了我一声,含糊不清嘴巴里还塞着食物,“不行就别喝那么多酒!” “关你屁事!” 我本来不想骂他,但他这嗓子吆喝的全餐厅的人都朝我们这桌看,我觉得没面子,以前也喝醉过,但那种晕眩和这种感觉有点不一样,却说不出区别。 “你是不是真醉了?” 张死墨用关切的目光盯着我,我摇头,“我跟你过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就是胃难受……” “那是不是低血糖?” 我仍然摇头,他见我不知道没有再问,我拿了外套跟他走出去,莫名回头看了眼餐厅的卫生间,刚好有个四眼走进去,而在那里,弥漫着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第二十八章反锁在男厕 我很惊讶,拽着张死墨就往卫生间冲,俩大男生手拉手冲进厕所的场面对周围观众一定很有冲击力,我听见大炮叫了我一声就知道没好事,果不其然,丫漫不经心调侃,“你现在怎么怂得连上厕所都要人陪?” 周围人一阵哄笑,我看着那些笑脸暗骂,心说你们这些起哄不嫌事儿大的知道个屁!真他妈坏事儿砸你们头上,我看你们能笑的出来? 现在四眼就在厕所里,我也顾不得其他人怎么看我,反正这脸已经丢了,丢得彻底点也无所谓。 厕所在餐厅一个很偏远的角落,还有段距离我看厕所门关着,脑子里立马冒出飞脚踹门的电影场景,而确实我也这么做了,初中时期我妈逼着我在外面练了一个暑假的跆拳道,虽然我的身手依旧很烂,和人动手只有被菜的份儿,但目标是门的话,我确信我可以踹开它! 然而现实就是我刚跃起就被一双手拦腰抱住,张死墨把我按在墙上,表情非常难看,“你打算干吗?把工作人员引过来吗?” 我还没回答,他又用古怪的表情指了下卫生间,“里面的是谁?他欠你钱了?” “大哥,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刚刚心急火燎确实没想后面的事,真要是把工作人员引过来,第二天我俩绝对上当地媒体头条,题目就是‘变态骚年搭伴闯男厕意图不轨’,然后我俩就在泰国彻底火了,没准立刻就能被旅行团除名然后从酒店赶出去。 “只是这里面这个……” 张死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概也猜到了我之前种种表现的原因。 “你看清楚了?”他问我。 “不会错。”我道,“虽然只是瞬间,但他走入这厕所的时候,和之前我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张死墨当然不会质疑我,但第一次看到中年胖子走进浓雾弥漫的电梯,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成了一具尸体,第二次梦境里看见病怏怏的男生在浓雾弥漫的浴室洗澡,过了几天他才死在了房间里……从现有的经验来看,那股浓雾预示不祥,或者更确切点应该是预指死亡,但目标对象具体什么时候死,具体怎么死,这却是未知的。 我俩都觉得就这么和四眼隔着厕所门耗有点傻,谁知道四眼什么时候才会和中年胖子病怏怏的男生一样躺平,但离开更不靠谱,这人我俩都没在大巴车上见到过,可见根本就不是我们旅行团的,今天要是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离开,谁知道还能不能遇见他。 我俩纠结了几分钟,最后一对眼神儿,张死墨抬手敲了敲门,路过的餐厅工作人员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又离开了。 厕所里按手机的声音停了,我刚刚一直在琢磨这男的在厕所拿手机刷什么,声音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现在猛然想到了就很想吐槽,这人一定是个游戏控,蹲个坑还要抽空来一局。 “我刚进来。”他在厕所里道,“尿有那么急吗?就不能等等?催什么催,人头都跑掉了!” 我知道阻碍人家拿人头和抢人头同样不道德,但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挂,还能这么悠闲蹲坑打游戏? 我在心里白了这男人一眼,只能回道,“大哥你能不能快点,如果不尿急谁来厕所,你也别对我们凶啊,你大一次的时间够好几个人小便一回了,您也不能怪别人,谁让这酒店这么抠门,一楼只有这一个男厕?” “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厕所里响起来,随后又是游戏声,搞半天这人不是把游戏关了,而是直接调静音了,这声音相比之前大了不少,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我知道他肯定要把这局打完,就和张死墨说咱们可能还要等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 这款对战手游这两年在国内很火,我也玩过,除非遇到小学生不愿意认输或者敌我双方实力均衡很难决出胜负,否则一局决出胜负的时间都在几分钟到十几分钟。而很不幸我和张死墨整好遇见了这种情况,我们在外面整整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餐厅的食客们散去,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打扫了,厕所才传出冲水声。 四眼吹着口哨打开门,一股难闻的味道飘出来,这他妈这人晚饭是吃了巴豆吧。 “喏,谁尿急赶紧去……” 我正在想要怎么跟这种人交际,张死墨一把就把他推进厕所里,那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我想跟进去又被那味道熏得没法靠近,张死墨对我招了下手,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随后张死墨反锁了厕所门,打开排气系统。 真没道德! 我在心里骂四眼,酒店设备齐全排气系统都有,这王八蛋大完不开是怎么回事?还能在厕所里憋那么长时间悠哉打游戏,他是不是没有嗅觉的? “两位大哥劫财劫色好商量……” 四眼举起双手这么喊了一句,我实在不想吐槽他,劫财就算了,还他妈劫色,长成这样他是有色可劫? 张死墨没有说话的意思,目光看着我示意我来问他,我不知道他是人际交流困难还是被里面的气味单纯熏得不想说话,如果是后者那也是挺混账的。 丫不乐意开口谁都没办法,我只好艰难开口,“你是哪个旅行团的。” “大哥不是劫财劫色啊……”四眼一下子松懈下来,“难道你们是便衣?我没犯什么事儿啊……” “少废话!”我催道,“快点说,说完这事儿就结了!我们就想和你认识一下……” 我知道这话出来四眼肯定觉得非常奇怪,换发生在谁身上谁都得奇怪,一个成年老爷们被俩高中生反锁在男厕‘壁咚’,不劫财不劫色,单纯就是想互相认识一下…… 但四眼竟然开口就报了一旅行团的名字,还掏了张名片给我,说有空要请我俩喝咖啡好好认识一下,我第一反应是该不会这人是个gay?接了名片看了眼上面的内容,这人叫李克男,头衔还是个公司的副总。 克男? 这名字真奇葩,他爹妈肯定很有文化! “你该不是敷衍我们?”我多了个心眼问了句,把名片收了揣进裤兜,“别玩这套,你爹妈又不是缺心眼,怎么会给你起这么奇葩的名字,还是个公司的副总……” “大哥我真没骗你!”四眼目光一直往厕所门那瞟,看来是想早点逃离这鬼地方,“不信你可以打一下我电话嘛!名字我承认很奇葩,但我老爹不让改,公司被同事们笑我早习惯了,手机开的国际漫游,我商务那么忙也不可能随便换电话,哎呀你打一下就知道了不是……” 我想也是,看这丫西装革履收拾的还挺像商业精英,腕表也很贵的样子,他这么着急肯定是怕耽误正事儿,说起来这种老总也很可怜,看着过的比谁都体面潇洒,实际笔电手机24小时不离身,开个会常常通宵凌晨。 拨了名片上的电话是真的,我们放了四眼,张死墨去前台问了那个旅行团下榻的楼层,其实就在这酒店我们住这层再往上两层,那边都是总统套间或者豪华单人房,而打听到的消息是那个旅行团接待的都是高阶层顾客,也就是说一帮身家百万千万的老板组团出来旅游…… “难不成真要和他约咖啡约饭?”从厕所出来我问张死墨,“不然真没别的理由接触了……” 张死墨想了想点头,“也许可以趁机问问,看看他去过哪间酒吧。” 第二十九章再见四眼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吵醒,迷糊摸了下旁边没人,睁眼张死墨就穿着条四角内裤站在门边跟导游说什么,我看了下表才早上六点十分,禁不住佩服这导游的敬业程度。 从上了旅行团的大巴开始就在赶行程,一早上走马观花式的体验让人叫苦不迭,大炮那王八蛋就差没变狗皮膏药,走哪都跟那女的腻在一起,那女的也是个傻逼,出来旅游穿高跟鞋,没俩小时就抱怨脚疼,然后大炮就变游客代表,和几个五大三粗浑身臭汗的大老爷们跑去找旅行团的人理论。最终旅行团的人决定在吃午饭的时候重新拟定行程。 光头司机穿着人字拖开着大巴载所有人去餐馆,这种便捷式饭店在旅游区特别受欢迎,听说一方面是因为菜色丰盛,另一方面就是价格很优惠。走进去才发现一楼大厅都是自助餐,我和张死墨找了个看起来比较舒服的位置,午餐的费用早包含进旅费里,参团的时候就一次性缴过了。 “那两个劫色的同学……” 我俩拿餐的时候有个很贱的声音飘过来,抬头一看隔着一堆水果四眼就在对面站着,看着我们笑的有点浪,他手上端了个盘子里面叠满了水果。 我很想扁他,说好的互相认识,再见就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挤兑我俩,张死墨也不喜欢这样的称呼,瞪着四眼表情非常难看,好在大家都跑了一早上,这会忙着填饱肚子也没因为这句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这儿,不然我和张死墨这脸就没地儿搁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吃?”我道,“不是说二楼有豪华包厢,大哥你一个副总要不要这么省?” 四眼摆摆手,“包厢人那么少,吃饭多没意思,我喜欢人多热闹,有时候就是应该深入劳动人民之中,这叫生活体验……” 我听他白活,感觉这人骨子里有点逗比,禁不住就很想知道这种逗比是怎么走上人生巅峰的,那四眼好像对我俩也很感兴趣,瞄到我俩的位置以后就把他那椅子搬过来,还叫餐厅上了一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菜,大炮瞄着我们桌子上的菜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我看这富二代的表现就知道这桌菜有多贵,四眼虽然嘴巴犯贱但人确实不错,一直跟我俩说多吃点他请客,我想起昨天晚上对这人在厕所糟的那些事儿,一股子歉意油然而生。 “点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吃?” 我看他一直啃着盘子里的水果,对那些海参龙虾瞄都不瞄一眼,觉得奇怪就问了句。 “小同学,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什么好吃的都吃遍了,你才发现其实最健康的还是这些水果蔬菜。”四眼道,“其实我这人吧……还挺注重养生的,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就跑出来散心,但是一个人参团真心没意思,那些导游个个只会拍马屁……” 我听他这么说想起我们那导游,听说还是高等学历,在中国留过几年学,中文说的特别顺溜,按道理说留学生受过高等教育素质应该挺高的,而且汉语老师也不会有意教什么粗话脏话,结果呢,和国内导游的风气差不多,吆五喝六有时候发脾气骂得游客跟孙子一样,最奇葩的是那些游客好像也习惯了这样,大多数的都是人家骂着他受着,除非遇到大炮这种脾气硬点的,才敢跟旅游团那些工作人员叫板。 这就是差别,这个社会的现实就是所有尊重都是和金钱地位挂钩的。 “你对我们感兴趣,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我还在感慨的时候张死墨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愣了下,不解地看着他,他这个问题提得特别奇怪,其实归根结底,应该是我俩把四眼堵厕所强行和人家认识的,不过看着这么一桌子好菜,确实应该奇怪四眼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照顾,从昨晚到今天,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就算他真的钱多慷慨,应该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更何况我俩只是两个普通高中生。 四眼本来还想打哈哈把这问题搪塞过去,但张死墨盯着他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大概是被看穿让他觉得没面子,他掩饰性摸了下鼻子,这动作恰好说明他心虚,于是我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很快四眼的心理防线就崩了,但他还是不肯说实话,只是用目光看着熙攘的餐厅。 “这里不方便。”四眼道,“我其实想跟你们打听个事,如果你们知道怎么解决当然最好,不知道就当多认识俩朋友,你们不信任我也是应该,毕竟咱们这才见了第二面……” 我不想听他唧唧,不耐烦摆手,“你说重点,我俩还没离开校园,不用说什么都拿腔拿调,少来社会上那一套!” 四眼无奈叹了口气,“其实在餐厅我早就知道你俩了,你们旅行团那个胖子死的时候你在场,后来你们旅行团又死了一个,听说死之前你做梦预见了,还闯了回门……” 我心里一惊,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从始至终是我俩被人玩的团团转,和张死墨对视一眼,他眉头紧皱显然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不知道四眼来者何意,但从目前的谈话中可以推断他肯定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找上我们。 “你到底想干嘛……” 张死墨问他的时候声音低沉,明显的威胁,我们三个之间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大炮似乎也感觉到了,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这里,还叫了我一声,虽然我没理他但心里还是很感动,我知道我俩之间虽然暂时友尽,但以前沉积的情谊是不会变的,要是四眼有任何动作,大炮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忙。 “我说了,我想和你们打听点东西,当然如果你们知道怎么解决最好……”四眼又把重点重复了一遍,我注意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难看,“但是这个地方没法详谈……老实说,我想给你们看点东西……” “那约个时间吧……”张死墨道,“今晚怎么样?你来我俩房间,或者我俩去你房间都可以,咱们把话说清楚。” “好。”四眼舒了口气笑了笑,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小同学,我对你们没恶意,是诚心诚意求你俩帮忙的……所以别绷着了,让我们像朋友一样开心地吃完这顿饭吧,不要浪费很贵的……” 我白了他一眼,插了一段龙虾丢进张死墨的饭碗里,大炮扁扁嘴把目光收回又和那女的聊起来,我看着四眼插着水果蔬菜慢悠悠吃着,更加确定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逗比。 第三十章他中招了 又是一个下午无聊的游历。我觉得泰国方面一定给国内的影视业投资了很多钱,因为实地旅游和影视剧中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体味.如果非要说出些和国内旅游的区别,大抵就是泰国的旅游业在某些方面还是纯粹的,还没有像国内那样完全商业化。 大抵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完全没有游览的兴致,大炮和那女的倒是玩的非常开心,旅行团暂时停驻的时候,我都是拉着张死墨坐在路边的遮阳棚里远远看着那些游客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绚烂的晚霞下,也不知我俩和他们比较谁更傻…… 回程的时候夜幕已经笼下来,抵达酒店是晚上八点一刻,简单收拾了下吃了点东西,我接到四眼的短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地点,是在距酒店两条街的咖啡馆。我明明记得白天他在餐馆说过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谈这件事,但现在看选的这地点,怎么也和‘隐蔽’没半毛钱关系。虽然心里吐槽但我和张死墨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了,这个四眼神神秘秘,我俩都想知道他到底想给我们看什么。 到那的时候是九点整,因为下了点雨咖啡馆也没几个人,四眼坐在很隐蔽的角落,那张桌子旁边还有一处很大的盆栽挡着,如果不是张死墨眼神好,我还真没看见他。 四眼看见我们礼貌性笑了笑,把菜单递过来让我们点,我的心思全不在那些饮品上,就随便点了杯喝的,东西端上来话题还没进入正轨,四眼是个很能侃的人,聊了半个小时我就有点坐不下去。 “兄台你能不能说重点?”我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头也不抬问他,“你要是不想说我们就走了。” 四眼笑了下,虽然掩饰得极好,但还是可以从他的笑容里品出点不同来,和他以前的笑容都不一样,他现在的笑带着无可奈何的味道。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张死墨吹着卡布奇诺的泡沫,盯着四眼的目光尤为深沉,我确定他看出了些东西,甚至四眼的来意也猜得十之八九。“和这几天的事情有关?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中招了?” 我蓦然一惊,想起昨晚看到四眼走入厕所的浓雾有点难以置信。一直以来这幻觉总是提前的,要说也可以算作先兆,但这回怎么了?听张死墨如此笃定的阐述,好像我昨晚看到那幻觉的时候,他就已经中招了…… 四眼叹了口气,依旧是笑得蛮轻松的样子,他没有立刻回答张死墨的问题,只是挽起西服右侧的袖子,裸露出大半个小臂。 我倒抽一口冷气,就在他小臂正中包着很厚的绷带,他犹豫了下解开,那之下是一片糜烂的如同蜂窝一样的伤口,纱布看得出是新换过的,但上面的血和体液还是让我一阵反酸,一下子就没了继续喝咖啡的兴致。 “什么时候的事?” 四眼叹了口气终于敛了笑容,“三天前。” 张死墨没说话,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四眼将绷带缠回去,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的谈话非常低调,这个咖啡馆的服务生也很有眼色,所以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我的目光久久无法从四眼手臂的绷带挪开,四眼也注意到了我左手背的绷带,不过看得出这家伙教养很好,并没有问什么。 “其实我这次来泰国,一方面是报团散心,另一方面就是和公司的合作人谈点业务……”四眼道,“三天前的晚上,我接到公司老板的电话,他说我刚好人在泰国,干脆就代他跑一趟,和泰国方面的合作人见个面签个合同……这个项目对于公司未来的发展很重要,上司要求我也不好推脱,就去了。会面地点是在rca大街的一家高级会所,虽然你们是小孩子我也不想把这种事情跟你们说,可能你们也无法理解,但坐到我这个位置,难免会有一些应酬在这样的场合……” 张死墨摇头示意他说重点,我也懒得听他说这些不相干的话,这个社会物欲横流不干不净,别说他一个叱咤生意场的成年人,就算是我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看看大炮那样子,我也不想点评什么,只能用句俗话说现在这个社会有点世风日下,归根结底应该是大多数的人醉生梦死没信仰。 “我们在包厢玩到很晚,被送回酒店的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凉,本来还想和张死墨从这位当事人嘴里挖点线索,现在看来都是妄想,我估计他之所以现在坐在这里和我俩聊这个,就是希望从我俩这儿得到些线索或者帮助,可惜我俩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手背上的东西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要帮他也是够呛。 “第二天早上醉酒醒来,我就觉得自己的手臂特别不舒服……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被许多虫子啃噬一样……”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我想那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难忘难熬的经历,我的手背最近倒是不太痒了,不知道是要恶化,还是托张死墨那瓶药膏的洪福,“也就几个小时吧,痒的那块就开始起小疹子,我开始以为是皮肤过敏,买了药膏擦了擦,结果那天晚上就开始溃烂,我察觉到不对,去了就近的医院,但医生看过后也就开了些收敛伤口和消炎的药品,涂了几次一点好的迹象也没有,刚好听见旅行团里有人谈到最近死人的事情,又听说有个男生死之前你俩闯了人家的房门,这事后不久那个男生就死了,我就估计你俩肯定是知道点什么,那天在餐厅其实早就看到你俩了,正愁没什么理由认识呢,结果你俩就把我堵厕所,而我就顺水推舟……” 我听他这么说暗骂了句心机婊,果然生意场上的奸商大多都不是好东西,张死墨仔细听着,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直到四眼把话全说完他才问了一个问题,他问四眼:“你去的是哪间会所?” 张死墨刻意强调“会所”两字,我知道他的意思,rca 大街虽然是泰国出名的堕落之地,但却以酒吧居多,会所和酒吧还是有些区别的,张死墨现在强调这个,其实是一种隐晦的警告,他在警告四眼要合作就老实说实话。 四眼笑得有点无奈,说出个名字,我被大炮拐去rca大街的时候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会所,而是一间出名的酒吧,但很遗憾,他说的并不是大炮那天带我去的,也就是说,四眼的遭遇和人妖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四眼一直想从我俩这里挖到答案,但他很失望,因为我们所告知的并没有他想要的,当然我们也有所保留,我只是告诉他闯进病怏怏男生的房间是个意外,我只是做了个无比真实的梦,四眼看我的目光有点怀疑,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完全可以回头去找大炮或者那个女的,不过不管他怎么努力,得到的也只是我告诉他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你那里和我一样吗?” 我和张死墨出门的时候,四眼盯着我缠绕绷带的手背,终于问了这个问题,我摇头,却不知要怎么回答,踌躇之际,张死墨却替我回复:“不一样,他在闯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手。” 第三十一章劫持 我估计四眼不会相信张死墨的这番说辞,不过也无所谓了,就之前两次幻觉来看,只要走进那片浓雾的人,最终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坐在车里久久无法平静,张死墨拍了拍我的手也没说什么,我估计他很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我俩都知道这些话是没意义的,因为我们救不了他,即将发生在四眼身上的厄运,该来的总是会来。 张死墨和司机说了句泰语报了地名,我虽然不懂泰语,但酒店名字的发音却是知道的,张死墨说的根本就不是我们下榻的酒店,那名字我觉得耳熟,然而因为语言障碍关系,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没办法只能求助张死墨,他看了看我,语调放慢了些又说了一遍,这回我听清楚了,他说的地点就是四眼刚刚报的“会所”,我去,难怪从他跟司机说了目的地开始,那司机师傅看我俩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别扭! “去那儿干嘛!”我拽了下他衣角,自从上回被大炮坑去那条大街,我对那边就没好感,他又不是不知道。 “去看看。”张死墨淡淡看了我一眼,表情平静的让我恨不得捏死丫,“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继续说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一起进酒吧去看看,那司机看来常在那一带拉客,对路况非常熟悉,还特地避开拥堵的路段,抄小路很快就把我俩送到目的地,结了车钱跟张死墨下车,看不出来四眼穿的人模狗样西装革履,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抬头霓虹灯缠绕的招牌晃得我眼瞎,大概是因为今天下着小雨,站街拉客的少了很多,也没了上回过来人满为患的样子,大概是上回来印象真的不好,下车开始我就拉着张死墨的衣角,盯着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时刻保持警觉。 “要和我一起进去吗?”大概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窘特别好笑,张死墨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明显笑意,“我上次过来看到街角那边有家卖果汁的,是24小时营业,要不你先过去坐坐,在那等我?” 我探头看了看霓虹灯闪烁的酒吧,门口俩穿着背心的大块头也看了我一眼,看得出是酒吧看场子的,我实在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于是跟张死墨说我去那家卖果汁的那里等他。 张死墨点头进了酒吧,还强调说他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他有功夫在身我也没啥不放心,目送着他进去,眼前突然一黑,我紧闭双眼整颗心都是凉的,生怕视觉恢复后看见张死墨走进浓雾弥漫的酒店。闭了大概有半分钟,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敢睁开眼,好在什么都没有,没有浓雾弥漫的酒店,张死墨已经进去了,穿着背心的大块头仍站在那里,裸露着肩膀上的纹身和一些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说话。有个女的瞄到我,抛了个媚眼过来,我看她脸上的粉底和浓妆,一阵恶寒,逃命似的离开那里。 张死墨说的那家果汁店趋近rca大街尽头,也不知道店主为什么会将店址选在那里,店里有座椅,装修风格有些偏文艺,和周围喧嚣的夜生活截然不同。我远远看着处于喧嚣中的这一角清静暗舒一口气,一路走过来,灯红酒绿喧嚣嘈杂,紧绷的感觉让我非常不爽,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享受清静,我觉得老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正暗自感慨,突然有辆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停在我身后,我回头去看,猛然鼻腔窜入一股难闻的气味,我抬起手去掰那只紧捂我鼻子的手,但那股气味麻痹了神经,就只觉得那只捂着我鼻子的手有千斤力怎么也掰不开,很快意识就陷入一片混沌。 我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但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就是一个高中生,连富二代都算不上,他们要勒索绑架也应该去找大炮那样的。 我的身体动弹不得,没直接沉睡过去,大抵是因为这些人是生手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感觉自己被抬上了车,司机鸣了声喇叭,车朝着某个方向驶去。不知道开了多久,周围那种嘈杂拉客的声音没了,我被从车上抬下来,那几个人交头接耳说了什么,然后抬着我进了某间屋子,身体下方触感柔软,这是一张单人床。 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是迷迷糊糊看到四周都是白色,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医院的病房。我想起以前看到的小说中的情节:不法分子迷晕了孤身在外的游客,然后抬到黑诊所窃取器官。说不害怕不可能,但我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任人宰割。如果小说中的情节真的发生在我身上,那没准过几天我的尸体就会在偏僻处被发现,或是荒郊野外被野兽啃噬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或是躺在某个垃圾站,和垃圾相伴腐烂变臭。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张死墨会作何感想,他看到我的尸体,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大抵,会的吧…… 我没有奢望有人闯进来救我,这些人能在喧嚷的rca大街上劫人,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这里肯定是某个黑诊所,非常偏僻难找,几乎不会被发现的那种。 我现在只期望待会进来的医生不要吝啬麻药,或者更有良心一点,麻药的剂量多一些,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睡去不再醒来,他们要杀要剐我也不会有知觉,也感受不到痛苦。 穿手术服的医生走进来,赶走了那些抬我进来的人,我看着他将手术类的器械在旁边的桌子上摆好,然后举起针筒吸入透明的液体,注射进我体内。 “刚开始会有点疼。”他解开我左手的纱布,口罩遮着大半张脸,我无法看到他的长相,只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些许惊讶,“他果然没有看错,你的体质真的很特别,这东西发育的真好……” 听到他说中文很意外,听到他说话的内容更加意外,我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只发出奇怪的“呜呜”声,嘴唇和声带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妈蛋!这到底是什么麻药,劲儿怎么这么大! 他的嘴巴在动,但我却听不清之后他说的话,我的意识逐渐消失,只记得眼前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握着手术刀,寒光闪闪的刀尖刺穿了我左手背的皮肤,隐约刺痛。 第三十二章他送我回来 “哎!贱人,别装死,醒醒嘿……” 脸被人重重拍了拍,隐约感觉有人在叫我,随后冰冷的液体浇了我一脸,下意识抬手抹去水渍,只是轻轻动了动,手背处的皮肤便是撕裂般疼痛。 我痛嚎一声,意识因这疼痛清醒,我听见张死墨在骂大炮,语言非常恶毒,我几乎没见过他爆粗口,大炮和他争吵起来,我想坐起身阻止,只是动了一下,就被人扶起,手腕被一只手抓着,按得很紧,我动弹不得。 “别动!”张死墨的声音就在耳边,“你流了很多血,刚包扎好,你别动……” 流血? 抬起右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又想起那间病房和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医生,他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 “发育?” 想起那个医生的话,一个词儿脱口而出,张死墨愣了一下,盯着我的目光十分困惑。 “你说什么?” “贱人!大白天做梦还没醒呢吧!”大炮挑眉看着我,一副看傻逼的表情,“不是我说你,你说上回我请你去玩,你他娘推三阻四最后还跑了,这小白脸才和你认识几天?你怎么就愿意屁颠屁颠跟着人家去?结果怎样?被劫持了不说,手还被划了一刀……” “被劫持?” 我的头还有点痛,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想起今天旅行团还有安排,但大炮和张死墨都在房间里,看来他们是跟导游告假,取消了今天的旅游行程。我看着大炮这么关心我心里感激,但并不后悔和他绝交,如果不是这王八蛋拽我来什么泰国,我现在肯定窝在房间里,安然吹着空调过着暑假,不用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不用被这么多问题纠缠,更加不用看到这么些死人,归根结底,我觉得和大炮绝交的根本原因是我恨他……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问出口的这个是我目前最想知道的,可以肯定那些劫持我的人不会毫无目的做这样的事,大概他们这么冒险,是为了我手背上的东西……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医生的话,确定自己不会和中年胖子病怏怏的男生一样最终落到那步田地,他当时说的原话是“他果然没看错,你的体质真的很特别,这东西发育的真好……” 他,谁? 没看错,难不成真是他在盯着我? 体质特别,张死墨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关于我手上的东西为什么和中年胖子不同有两点推测:一是认为我对下咒的人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他没对我下杀手。二是我本身体质特殊,能够自行缓解咒术。现在从那个医生的话得到确定,答案是张死墨的两点推测都是对的,那个医生亲口承认我体质特别,另外我肯定对他们是有特殊意义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费尽周折。 大炮还在埋怨,大概是那件事后张死墨‘横刀夺爱’,我又弃他而去,所以他对张死墨尤其不待见,看张死墨的眼神又恨又怕,着实有些好笑。我琢磨着从大炮那里得到答案后就找个借口把他支开,因为很多东西不能在他面前说,即使说了他也不会信,相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 “你都躺平了,还能怎么回来……”大炮回答我的态度语气让我联想到我妈,以前我犯错吃亏,她都是用这幅态度教训我,我在心里白了大炮一眼,越发不待见这王八蛋,“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你们家小白脸把你送回来,他有那么神通广大,能知道你在哪……” 张死墨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在介意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我被劫持,还是介意大炮的遣词用语。其实这件事怎么着也怪不到他头上,我们只是认识不久的好朋友,他又不是我们家保姆又不是我妈,没理由一天24小时盯着我。 “你什么时候说话罗里吧嗦的……”我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会令大炮伤心,但还是决定这么做,不然依这家伙的脾气,谁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是一个病人,我被人迷晕劫持,手又受伤了,我的头痛的要命,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回答,麻烦你回去,我想睡觉了……” 大炮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盯着我的目光非常受伤,我没理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很多,如果他继续跟我兜圈子,那我宁愿他早点从这里离开。 “你是被他送回来的……” 终于,大炮开口了,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个人妖,不过是他把我送回来的?这怎么可能! “哪个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大炮道,“你大半夜追着人家出去,我还因为这个揍了你一拳……” 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但大炮在这儿,还得表现出一种镇定的样子,于是我对他道,“哦,是那位你帮着讨人权的仁兄……” 我的演技虽然很差,但大炮这种没心没肺的还是被骗过去了,对于我的调侃他冷笑了一声,盯着我目光有点蔑视,“梅坚仁同学……”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郑重其事叫我全名,我早知道我俩的友情到头了,但没想过我的名字从大炮嘴里喊出来,会这么冷这么陌生。 “你叫我有事?” “就是想跟你说,人和人是平等的,人家在路边发现昏迷的你,大老远打车把你送到我房间,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对人家心存感激吧……或者我再要求低一点,麻烦你学会尊重别人,不管别人是男是女,或者不男不女……” 敢情这王八蛋还以为我鄙视他! 大炮说完这句跟我挥手拜拜,顺便瞪了眼张死墨,合了房门走了,我长舒一口气,看着左手缠绕的纱布,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顶…… 第三十三章 是敌是友? 我琢磨着大炮的话,对于自己被人妖救回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起那天晚上他撑着黑伞一袭白裙对着我笑的景象,禁不住一阵哆嗦。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张死墨包扎伤口有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用医用胶带,我本来想拆开纱布看看我的手被那些人糟践成了什么样子,但看到新换的纱布和绷带扎的结果断住手,他既然已经帮我处理过,那还是不要糟践人家心意好了。 “你被做了个小手术。”张死墨皱了一下眉,这个问题让他很不舒服,“他们在你的手背划了一刀,切开了那东西周围的皮肤,伤口不深,甚至连主要的静脉血管都没有割破,但切开后又被缝住了……” “你觉得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盯着自己的左手,如果刚刚还想拆开纱布,现在真是一点这样做的欲望也没有,光听张死墨这样子描述都很难想象纱布底下的光景,更别说要亲眼目睹,他一定是怕我接受无能,才自作主张帮我遮住。 “对不起。” 张死墨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靠在窗边,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大炮还在房间里的时候,他除了开口骂了大炮一通就几乎没有说过话,我一直以为他和我考虑的一样,是因为大炮在场才不愿意多说,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家伙竟然在自责,自责自己在rca大街丢下我。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特别不习惯。”我笑了一下,调侃道,“老天赋予你的第一第二性征让你不可能变成我妈或者我家保姆,所以不要这个样子嘛!来,乖,给哥们笑一个!” 张死墨耸了一下眉毛,竟然真眯着眼笑了下,神色间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怕你会怪我,毕竟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 我知道这家伙很珍惜和我的友情,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珍惜,瞬间有点感动,但我这人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刚那句不算安慰的调侃就已经是将个人语言才能发挥到极致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道,“你觉得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两个推测……”张死墨顿了顿,说道,“这样做一是加速你手上东西的生长……发育。二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好奇,想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排除第二点。”我这判断下的坚定,张死墨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我笑了笑,“他们迷我用的药一定是山寨货,我虽然没法抵抗,但意识还算清醒,甚至在那个医生打麻药为我做手术的时候,我还是有知觉的,我在那里所看到的听到的,足以支持我下这样的判断,虽然后来因为麻药关系他们还对我做了什么我确实不清楚,但还是可以确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加速我手上东西的生长发育。” 张死墨对我的说法毫不质疑,我和他说了整个遭遇,问他对人妖送我回来这件事的看法,他和我一样感到非常奇怪不解。 张死墨说他进入那间酒吧后,在酒吧里转了一圈,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关于这间酒吧,其实四眼也不算撒谎,因为这间酒吧有一个特殊楼层装潢成了高级会所的样子,里面都是包厢,进出的也都是四眼这种收入阶层。那个楼层安保很严,他没法进去,只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了两眼,从电梯出来后又在一楼逗留了十多分钟,毫无收获走出那间酒吧,后来没在饮品店看见我,问了老板,老板也没印象,直言我根本没来店里,张死墨听到这话就猜到我一定是出了事情,沿着rca大街逐家逐家地找,找了大半夜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他直言当时到处找不到我,精神濒临崩溃,只能安慰自己我也许是受不了那条街的环境,或者是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回了酒店。 但搭车回酒店后他发现我没在房间,就去敲了大炮的房门,大炮当时刚洗完澡,裹着条毛巾问他什么事儿,他把我失踪的情况说了,大炮那暴脾气当即就和他在走廊打了一架,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大炮身手差在他手下根本讨不到便宜,他把大炮揍了一顿又跑出门找我,几乎是把我俩一起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当然哪里都没有我的踪影,张死墨终于开始正视我可能遭遇不测的事实,徘徊踌躇之际,他的手机却响了,打开是个陌生号码,他当时心里一凉,以为我被劫持,这个陌生号码是劫匪的电话,打过来是索要赎金的。怀着忐忑的心情接听,手机里却响起大炮的声音,大炮说我已经被人送回来了,虽然手上受了点伤包着绷带,但所幸没大碍,让他赶紧赶回酒店照顾我。 张死墨赶回酒店,果不其然我躺在大炮房间的沙发上昏迷不醒,手上的绷带不是失踪前那条,上面还有泥土和血污,大炮一直想解开看看我的伤口,但那女的说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万一有什么问题她也得受牵连…… 听到这里我暗松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那娘们,要是大炮好奇心重解开看到我手背上的东西,那这糟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圆过去。 张死墨当时松了一口气,刚和大炮打完架看到他就不痛快,也就没仔细问我是怎么回来的,相比这个他更关心我的手到底怎么回事。他将我背回房间,大炮想跟着却被那女的拦了。张死墨把房门关了,拆了我手上带血的绷带。我这回失踪的蹊跷,他本来就心生疑虑,看到伤口的刹那疑虑更甚,那东西四周的皮肤被一刀划开又仔细结合缝好,缝合伤口的线还是那种可吸收的,那些人大费周折这么折腾,我手背上的东西到底对他们而言有什么价值? 他给伤口消了毒,又帮我换了新的纱布,刚弄完这些大炮就溜过来了,看地上扔掉的我更换下来的绷带,就问他我伤口的情况,张死墨言简意赅说我被划了一刀,不过只是皮外伤,大炮放下心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和他没话说估计也怕他开口赶人,干脆拿出手机玩,自觉坐到角落,这么一待就是快一个钟头,一直到我醒来。 “所以你也没见到是谁送我回来的?”我听了张死墨的叙述问他。 “关于这件事,在你醒来前我跟酒店前台的服务生打听过……”张死墨道,“他们说早上刚交班门口就停了辆出租,有个穿着白裙黑色高跟鞋的女的长的挺漂亮,她下车给什么人打了电话,然后你那个朋友就从楼上下来了,和那个女的说了几句话,把你背上楼,那些服务生对顾客喝醉被送回来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只是因为那个女的特别高特别漂亮,多看了两眼才有些印象……” 我点了点头,果然是那个人妖,他到底是敌是友? 第三十四章号码 我知道今天晚上又要失眠,好在被迷晕的时候就补足了觉,一晚上不睡也不碍事,倒是张死墨真得好好休息,光看那浓重的眼圈就知道昨晚他肯定四处奔波找了我一宿。我真心感动,从小到大即便是我和大炮那样的交情,他也没对我做过这些,我知道张死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而且是这辈子都交定的那种。 我打电话给酒店餐厅,随便点了些东西让他们送到房间,张死墨的确累了,草草扒了几口饭就睡着了,我吃完饭开笔电上了会网,突然想起张死墨说那个人妖送我回来的时候,是在酒店门口给大炮打了电话大炮才下楼接我的,这也就是说大炮手机里一定有存那人妖的电话号码。 虽然现在人妖是敌是友还是个未知数,但我寻思着要个号码打个电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就轻手轻脚溜出房间。远远看到大炮的房门开了条缝儿,很好奇这丫不关房门又是玩什么猫腻,走近一看顿时面红耳赤,就在客厅套间的沙发上,大炮拥着那女的,俩人正吻的难解难分。 我心道不可能吧,这才住一起几天大炮就把这娘们又搞到手啦?但事实不容争辩,我这双眼睛虽然有点近视,但不可能骗我。在学校的时候,同学总说一句话,“坏人好事是要天打雷劈的”。因为这句话我在门外徘徊了好几分钟,沙发上那俩人估计是亲的忘我,不仅没发现,还大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架势,我总不能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干就跟他俩隔着门这么耗着,即使我有时间耗,万一张死墨睡醒了出来看见我木头桩子杵在这里把我当作变态偷窥狂怎么办?想了想,还是壮胆敲门,我觉得凭我这张小帅的脸,大炮念旧情一定狠不心动手。 “谁!”大炮没好气道。 我被他这一声吼的有点发怵,没敢应声,又轻轻敲了几下门。 “来了来了!”有脚步声走近,我后退了小半步,和大炮保持安全距离,“催什么催!催命啊……哎?贱人你干嘛……” 他看见是我一下子就蔫了,侧了身子想让我进去谈,我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娘们没往房间里走,跟大炮说明来意,大炮挠了挠头,“你要他电话干吗?” “道歉。”我脱口而出,这的确是拿到人妖号码的绝佳理由,“为曾经的无知,为曾经的歧视郑重道歉,另外还想对这回的事情表示感谢。”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演技有点过头有点作,但大炮那少根筋的竟然一点没有怀疑,估计是我低眉顺眼的样子罕见,就被糊弄过去了。 他边从裤兜掏出手机边道:“说真的你确实要为这次的事儿好好感谢人家,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觉得意外,我俩就处过一晚,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我没表示什么,在心里把大炮这没心没肺的鄙视的半死,一晚足够发生很多事儿,你丫昏昏欲睡的时候,谁知道人妖都做了什么。 从大炮那里要到了人妖的电话,我没有回房间,迫不及待躲到走廊的角落里拨了号码,这么做绝对是一时冲动,我没跟人妖说过话,只记得当时跟大炮共处一室时他说过几句简单的汉语,现在就这么贸然打过去,撇去是否会出现沟通障碍这个问题不谈,我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难不成第一句“你好”,第二句就是“请问你是送我回来的人妖吗”…… 我心里忐忑,又不想犯怂退却,还是硬着头皮打算随机应变,可是铃音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大炮绝不会糊弄我,难不成是那个人妖故意不接电话? 这也不可能,我觉得人妖还不会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我又任它响了一会儿,还是无人接听,只能暂时挂断。窝在角落里抽了支烟,看着那个号码还是不死心,又拨过去,仍是铃声无人接听,这样折腾了两三次都是同一个结果。我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事实,他可能真的是故意不接,难道他真的知道是我打来的? 怎么可能!没有人可以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吧! 我在走廊呆了很久,最后抱着一丝希望又去找大炮,我想借他的手机再拨打人妖的电话,如果大炮打过去他接听了,就说明他知道我的号码,所以故意不接,而如果大炮打过去同样无人接听,就说明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大炮的房门锁着,屋里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一片春光,我放下手打消求证的念头,这个时候敲门的后果一定是被大炮打死,张死墨没在身边,真和大炮动手我一点胜算也没有,只有挨揍的份儿。 回到房间张死墨还没醒,我坐在窗户底下吹风,看着手机里新存入的号码心情复杂,我希望人妖能和我沟通能告知我真相,但又尝试了很多遍,那个号码还是无人接听。 我盯着那个号码大脑一片空白,愣神的档口张死墨已经醒了,看到我的样子从床上坐起,走过来。 “谁的号码?” 我对他道出实情,他想了想,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用这个试试。” 我接过来拨了人妖的号码,响铃的一分钟时间里感觉像过了半年那么长,结果仍是一样无人接听。我和人妖还有几面之缘,并且在一个套间呆过一夜,而张死墨根本和他没交集,他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知道张死墨的电话号码,那就只能说明他只是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或者有什么不方便在一定时间内不能接听电话,原来一切都是我多虑。 “别想了……”张死墨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应该好好休息,至少,让你的大脑休息一下……” 我摇头没说什么,自从来到泰国,接连不断发生的事让我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尤其是昨夜,也许张死墨说的没错,也许……我真的应该考虑暂时休息一下了。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无法控制地翻看手机,还给人妖的号码发去一条短信,“谢谢你救了我。” 他没有回复,这在意料之中,我还是盯着手机,直到被张死墨抢过去,彻底删除那条短信和那个号码。 “别想了!” 他这次说这句话语气很强硬,我没有怪他,我知道那个号码就像一个扎根在我心里的毒瘤,如果不连根拔起,总有一天我会被这个毒瘤折磨得趋近崩溃。 我叹了口气,对他笑了笑,“谢谢你,但是他可能是得到答案的唯一线索,你明不明白?” 张死墨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存着,你就别管了。” 第三十五章有救了? 因为我失踪的事情,大炮和张死墨包括那个女的的旅游行程又荒废了一天,张死墨没意见,他这趟根本就是出来办事的,心思完全不在旅行上。大炮我觉得他应该也没意见,这好色之徒只要有妹子泡,别说是旅行,就是蹲大号蹲到一半,也能提裤子走人出去撩妹。至于那女的,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那母老虎就算有意见我也管不着,而且凭我和张死墨的交情,我觉得她也没胆子跑我们这屋找我的不痛快…… 这么想确实无耻,虽然我知道张死墨不会因为我的事有意见,但还是想跟他好好玩几天,下午的时候导游过来通知行程安排,看到我说了一番可以称为安慰的话,我才知道我的失踪在旅行团闹出的动静不小,本来旅行团死了俩人已经风声鹤唳,如果我再失踪,估计这趟就彻底黄了。 旅行团明日的安排是“大皇宫和玉佛寺”,这是我之前很期待的一个项目,大皇宫始建于1782年,是曼谷的地标。听说这座占地一平方英里的建筑群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玉佛寺正位于皇宫内的皇家庙宇中,寺里供奉的玉佛是泰国最庄严的佛像,被誉为泰国的国宝。 我一直很期待去这里,所以导游说的时候有点小激动,不过导游特别叮嘱,说这个地方有个规定,就是明天游览的时候,不得穿无袖的衣服,而女士的裙子必须过膝。我想大概是因为佛教圣地不容亵渎,连连点头答应,虽然这个季节泰国的天气要穿长袖会很热,但为了好好玩一下,委屈一些还是值得的。 但这趟的票价不知为什么没有算在费用里,为了明天方便,导游说让大家统一缴纳,票价是350泰铢,我拿钱帮张死墨也缴了费用,算是感谢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虽然我也知道我这点钱不足以感谢他为我做的十分之一,导游在他也没有推脱,但送走导游他却关了房门,脸色很不好看。 “你要和我算的这么清吗?” 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就做了一番解释,还把我来这儿前我爸说的那套“不能总让朋友花钱”的说辞搬出来,但张死墨这个人在这点上固执的异于常人,我解释了很长时间,他还是不买账。 我心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为了这点小事这么矫情,就拿着钱包手机出门,寻思着刚好烟也完了,不如去酒店不远的便利店买点烟和饮料,然后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拉下脸跟张死墨讨饶和好。 张死墨不是大炮,张死墨只有我一个朋友,他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 这一点我始终记得,所以我绝不会像对待大炮一样对待张死墨,毕竟他是我决心要交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段时间住在这家酒店,附近便利店水果摊的老板早和我熟了,我去买烟,他又操着生硬的汉语推荐了几种新的泰国香烟给我。我在店里转了转,磨蹭了很长时间,期间张死墨给我发了条微信问我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去,我本来不想回复,又禁不住回了,告知他我在买烟待会就回去,让他别担心。大概是他真的放下心来,倒是没再发来微信。 我在店里转了几圈,想好了赔礼道歉的说辞,又买了张死墨常喝的饮料,掏钱付款的时候有人走进店里,拍了拍我的肩膀,“劫色的同学我们又见面啦!哎?怎么你一个人,没见另一个劫色的同学?” 店老板用奇怪的目光瞄着我,他一定知道中文“劫色”是什么意思,我尴尬笑了下,飞快付好钱提了东西拉着四眼出了便利店,完全不顾他大叫“我还没买烟呢”。 “你怎么回事?” 我把四眼拉到距离远些的一处空地,从袋子里掏了包泰国烟扔给他,他撇撇嘴接了收进口袋里,嘟囔说我买的烟怎么档次这么低。 “有的抽不错你就知足吧!”我道,“餐厅碰见你那回我俩不是自报过家门,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乱盖外号,什么‘劫色的同学’,谁劫你的色了,你在泰国这种高度开放的地方乱叫,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好不好……” 四眼撇了撇嘴,“你俩名字那么怪,还是叫‘劫色的同学’比较亲切,这个称呼对于我记住咱们三相遇的日子特别有帮助。” 四眼这人也是很能鬼扯,还记住‘我们三相遇的日子’,他娘的他以为结婚纪念日啊!我心里吐槽,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四眼还在没逻辑地胡扯,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逼,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和一个二百五在这里耗着浪费时间。手机响了两声,点开是张死墨的微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是在生气,但和张死墨没关系,怕他误解就在四眼眼皮子底下回道,“没有,遇见个流氓非拽着我胡扯瞎耽误工夫,这流氓你也认识。” 张死墨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俩都认识的在泰国这地方就那么两只手数的过来的人,大炮脾气大行事作风臭流氓,但不会闲的拉我鬼扯,再说我又和他绝交了。那女的是母老虎,和流氓两字没有半点关系,其他人更不可能,那就只剩下最近才认识的四眼。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四眼看着我发微信啧了啧嘴,不知道在鄙视我用“流氓”两个字形容他,还是在鄙视我这么大人了还被张死墨当小孩一样看着,我没有搭理他,想拒绝张死墨,又看着四眼那张贱脸,觉得对付这位或许还是多个帮手比较好。 “大哥你一个公司副总是不是真的特闲?”我埋怨道,“你看我朋友都快来找我了,你还拉着我鬼扯,大哥你要是有事儿干脆直说好了,咱们何必瞎耽误工夫这么耗着。” “等你朋友来,找个清静的地方请你俩喝咖啡。”四眼换了一副表情,仍然笑着,但笑容和刚刚有点不一样,“我本来也想晚上去找你们的,既然这么巧碰见了,就想让你们帮忙拿拿主意。昨天晚上你俩走以后,我联系到了一个熟人,他跟我介绍了个高人,我跟你说,我手臂上的东西也许有救了……” “什么!” 这消息如同惊雷在我耳边乍响,四眼笑容灿烂站在对面,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江湖骗子 四眼找到方法救自己我自然替他开心,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他这人还不错,相处起来没架子,聊天开玩笑也没有代沟,至少这两点来说,让我非常欣赏喜欢。 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张死墨找到我俩,四眼才去开车,他说这次想带我们去远一点高档一点的咖啡店享受。张死墨本来想拒绝,我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他看到四眼吹着口哨去开车露出狐疑的表情,我跟他把四眼找到方法救自己的事儿说了,他才释然,今天四眼这么开心大方,肯定和这个好消息脱不开干系,我俩都不是狠心泼冷水的人,他乐意请,我们自然乐意接着。 趁四眼取车的档口,我把提了很久的饮料递给张死墨,并委婉和他道歉,张死墨笑了下拧开盖子喝了口,其实他发微信给我我就知道他并未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但还是跟他说了声对不起,并表示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不会为某些小事和他争吵。 张死墨听我叙述挑起一边的眉,我的这番‘客套’似乎让他很不习惯,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四眼开车过来张死墨先一步帮我打开车门,等我坐好才安静上车坐到我身边。 “你干嘛这么照顾他?”四眼穿着短袖把着方向盘,右侧小臂正中包着的纱布格外显眼,“我看你俩年纪差不多,难道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父母离异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然后终于见面相认了?不对你俩也长的不像啊……” 这人的脑洞如此宏大让我无语,他不去写小说真的特别屈才。张死墨没对他的调侃做出回应,一路上都安静地在我旁边,四眼搭腔他也不理,完全将四眼当空气。 我不知道张死墨为什么突然这幅态度,只是我俩下车四眼去停车的时候,他才拽拽我的衣角,“明天的旅行计划要泡汤了,你信不信?” 我愣了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从张死墨的眼睛里能读出淡淡的失落,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更加不知道他为什么笃定明天的旅行计划要泡汤。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点餐落座后四眼打开话匣子,我才惊服张死墨未卜先知。四眼很兴奋地跟我俩说,让我们今天晚上回酒店跟导游告假,明天他要带我们去个地方。 我知道四眼说的地方应该和他手臂上的东西脱不开干系,不过这人是不是忒随便了点,也不说明白具体经过,开门见山直接就要求我俩跟他走一趟。 张死墨脸色一沉拉我要走,直言这种人的死活跟我俩没关系,我看他从上四眼车开始就不高兴,猜想是因为旅行计划泡汤的事儿,他这么期待明天的旅行倒是在我意料之外,我寻思着如果明天真得和四眼走一趟,以后一定多抽空和张死墨出去玩几次算作补偿。 四眼摆手示意我们坐下,平复了下心情才道:“对不住!幸福来得太快,我失态了……” “您这哪儿是失态了,明明就是变态了……” 我小声说了句,果不其然逗乐了张死墨。四眼扁扁嘴倒是没反驳。一直捱到咖啡端上来他整个人才正经起来,开始跟我俩说最近遇上的事儿。 原来就在我失踪当夜,我和张死墨离开咖啡厅后,四眼又在咖啡厅坐了很长时间。他说他那时候非常沮丧,本来是希望能从我俩那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但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子,他当时就在想,或许再几天他就会和那俩人一样,或是猝死在哪里,或是忍受不了痛苦自杀。 我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病怏怏的男生是忍受不了那伤口带来的痛苦自杀的,和张死墨一对眼神儿,他微微摇了下头,示意病怏怏男生死亡的事暂时不要同四眼细谈。 四眼专注阐述倒是没有注意到我俩的小动作,我们继续听下去,越听越不对劲儿。 “跟你们说你们也许都不信,我那会坐在咖啡厅里,都想买把刀自个抹脖子……”四眼说到此处,露出点悲凉的目光,我看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我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咖啡抽了多少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想通了,如果结局都是一样的话,我要搏一把,豁出去搏一把,于是我把手臂上的伤口拍了照片,找了几个懂行的人咨询……” “懂行的人?”张死墨的表情难以捉摸,“你怎么会认识这类人?” “加微信啊……”四眼回答的理所当然,“前几年公司刚开始运营,举步维艰四面楚歌。我们老板就怀疑是办公大楼的风水出了问题,后来有熟人给了几位风水大师的联系方式,老板就听这几位的建议重新排布了楼内摆设风水,结果公司效益蒸蒸日上,一年比一年好……” 张死墨“嗯”了一声没发表意见,这位仁兄火居道士世家出身,能对这类事这么冷淡绝对有猫腻,我猜想,四眼嘴里的几位风水大师,八成是江湖骗子。 “然后真没想到,就是有一位大师真见过这东西……”四眼难掩兴奋之情,“他跟我说,我这是撞邪了,前几年也有个人手掌长了这东西找他咨询,他介绍了个高人给他,那高人给他施了法,没多长时间就彻底清除了,所以明天我打算去见见这位高人,你们陪我一起吧……” “这个高人……”张死墨停顿了下,蹙了下眉,“在泰国?” “对啊!”四眼道,“他在国内和泰国都有连锁店,专卖佛牌和驱邪摆件挂件,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我们明天还有事,不必了。” 我还没考虑好就被张死墨拽出咖啡店,临出门还能听见四眼挽留的声音。出了店门张死墨的步子又急了些,好像就怕四眼追过来,我不得已跟着他一路狂奔,跑出很远才停下。 “大哥你再这么走我就挂了。”我长舒一口气,整个背已经汗湿,“咱们明天真不要陪四眼去看看?其实我对风水师之类挺好奇的,大概因为我爷爷是做这个的,而家里人又对他的很多事绝口不提……” “不提也许是为了你好……”张死墨突然说了这句,盯着我目光意味深长,“景点门票你已经帮我买了,这就算你请我去,中途变卦叫什么道理?” “那四眼……” 张死墨朝咖啡厅的方向看了看,“他没救了,他中的降头术暂时无解,那个高人一定是江湖骗子,风水和佛牌是两码事,梅坚仁你记着,真正的风水师不会开什么连锁,更不会卖什么佛牌……” 第三十七章 鬼搭车 我和张死墨认识这么长时间,几乎没听过他叫我全名,突然听到就觉得特别不适应,尤其还是这么郑重其事的语气。因为时间还早,这会回酒店也没啥可干的,我俩就在那条街上边走边聊,之前我就好奇张死墨这种道士世家靠什么谋生,还胡乱做了一番不着边际的猜想,这会正好他提了,干脆继续这个话题。 张死墨大概是没想到我对这个感兴趣,思考了挺长时间才回答我,他说现在还活跃在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都有普通身份,或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或者开间小店自己营业做生意。这个答案和我构想中的有点出入,我就问张死墨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张死墨的神情有点尴尬,似乎并不想向我透露这个问题,良久才说了句“做冷门生意。” 冷门生意我没有概念,不过这信息好歹让张死墨身上多了点人间烟火气息。我看他不想深谈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俩找地方吃了晚饭,又在街上晃悠到很晚才找的士回酒店。 张死墨随手拦了辆的士,刚坐进车开车的师傅“呦”了一声,我才注意到这人是那特能侃的计程车司机,他今天换了身衣服,头发胡子也做了一番修理,整个人精神焕发,难怪刚刚没认出来。 “两位小朋友回酒店吗?” 我点了下头,对他道:“师傅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他回头对我笑了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注意到他脖子上系着一根精致的黄绳,绳子底下赫然是张死墨上回给他的亚麻小口袋,半透明的亚麻布里三角符纸叠的端正,正好和心脏位置齐平,看着架势就知道这师傅对这符纸特别恭敬重视。 “您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啦?” 他的转变不可思议,我觉得这种转变一定和张死墨给他的符有关系。他握着方向盘笑眯眯的,再开口就跟我们说了一件奇事。 有一天他上晚班,手机软件上接了个单子,是个熟客要去远郊,那个客人要去的地方离火葬场非常近。他直言当时看目的地就不想跑那趟,干他们这行的都知道火葬场是个特别邪门的地方,行内听说还有不少跑车的去那附近拉活收到过冥币。但这趟挂着人情不好推脱,而且都那个点了,让客人再找车也不好找,陌生车辆也不安全。 这师傅想起当时张死墨跟他说的“多做好事”那番话,就下决心接了这个单子。送客人到目的地趋近凌晨,平时那条路虽然很少有车经过,但路灯还是很亮的,但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停电还是怎么回事,整条路上的路灯都没开,就他一辆车开在漆黑的路上,没开多远他就觉得心里发毛。 自从来到泰国当了计程车司机,他开车已经六年多,虽然避讳不经常在这片拉客,但道路却是熟悉的,而且那条路路况简单也没有多余的岔道,没道理迷路或者开跑偏。但奇就奇在这里,那师傅沿着那条路开了一个小时周围还是黑漆漆一片,按经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师傅心里发毛又不敢熄火,又确认了一遍方向,寻思着干脆一路开到底,怎么着都能开进市区,但十多分钟后他彻底慌了,因为前面的建筑就是火葬场,他明明是朝市区的方向开的,中途还确认过一次,怎么可能会开到火葬场来。 这师傅非常害怕,不过他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踩下刹车后用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开了车载导航试图借助导航离开这里,他猜到自己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也没怎么害怕,卫星总不可能指错,他只要听导航的绝对可以离开那里,但那天晚上就是那么奇怪,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导航提示他到达目的地附近,但前方赫然还是火葬场。 那师傅看着导航显示的市区再看前面的火葬场,脚底板发凉。 他们行内以前有一个年轻的小兄弟,有一回就送客人到火葬场,抽了根烟的工夫又拉了一个客人,他本来是想直接回市区的,但晚上周围都没车,搭车的女孩子又非常漂亮,那小兄弟就动了恻隐之心。搭车的小姑娘去的地方离火葬场不远,但有些绕路,那小兄弟开车送她,姑娘一路无话坐在后排,那会是盛夏,小兄弟车里的空调那天刚好坏了,只能大开四面的窗户通风,即使这样仍然闷热,但那兄弟很快就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自从那姑娘坐进他的车,车内温度就越开越冷,临到目的地的时候,他裸露的小臂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兄弟当时心里发毛,也隐隐有点预感自己是拉了脏东西,停下车看了眼外面,黑漆漆啥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那兄弟当时感觉自己玩完了,回头惨遭不测没准连个尸骨都找不着,以前他也就是在小说情节里看过鬼搭车这种事儿,都是当故事来看的,没想到这回真让自个碰上了,但是预想中的遇害情节没发生在自个身上,女孩子掏了张大钞给他就下车了,他看着那女孩慢慢走远,感觉和普通人没啥区别。因为害怕也没找零,把那大钞随手扔在dvd上,一脚踩了油门朝市区的方向狂奔,直到开到有人有灯的地方那兄弟才舒了口气,停车买烟随手拿过dvd上的大钞,结果那钞票就在灯光底下变成了冥币。经过这件事后那小兄弟彻底怕了,很快就离开这个城市回了老家。 这师傅当时就想起来那小兄弟的遭遇,心想难不成是因为有脏东西要搭他这辆车所以才不让他离开?说不害怕不可能,但你怎么样都离不开这地方,害怕也白搭。这师傅说自己平时挺信佛的,隔三差五就到特定的庙宇参拜进香,所以觉得佛祖一定会保佑他,定了定心神抽了根烟,他决定在原地等,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搭车,就把它送到目的地,从那小兄弟之前的遭遇看,这些脏东西其实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想搭个顺风车也不会平白无故害人。 想通了他就在原地等着,抽了两根烟的工夫,看见有个人影从火葬场走出来,直朝着他这辆车而来,他把车灯开到最亮,还是看不清那个人影的五官样貌,师傅就知道这肯定是‘正主儿’来了。他当时坐在车里身体僵直一身冷汗,听见驾驶座的车窗被敲了两下也没敢往外面看,有人试图打开后车门,但尝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这师傅觉得特别奇怪,因为他根本没锁车门,他把着方向盘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但因为惊吓过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尝试了下根本动不了,那人影围着车转了两圈看着挺焦急的样子,绕到车后突然“匡”地一声,从动静判断应该是计程车被踹了一脚,但那声儿特响亮,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整出来的动静。人影从车后过来,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竟然开始试图开驾驶座的车门,那师傅这下慌神了,伸手拽车门的瞬间突然感觉胸口滚烫,与此同时那人影一声尖叫瞬间跑回火葬场内,那师傅立刻踩车门溜出老远,直到视野里看不到火葬场才敢减速慢慢停到路边,摸了外套内口袋,掏出来的就是张死墨给他的那个平安符,亚麻的口袋依旧完好,只是里面原来叠成三角的符纸已经少了一个角,而缺失的角附近,有烧焦的痕迹…… 第三十八章平安符 那师傅就这么叽歪了一路,大部分时间在讲鬼故事,其他时间则撺掇张死墨多给他一些平安符。张死墨大概没想到这位仁兄这么贪得无厌,全程一句话也不说,老僧入定般靠在后排。快到酒店的时候那师傅明显着急,一直给我使眼色让我在张死墨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我一路听故事打发时间,这会儿只当没看见。这师傅这回看张死墨的眼神儿和上回完全不一样,由此可见他说的故事绝对是真的,不过这平安符应该做起来不容易,不然张死墨肯定特大方给他厚厚一叠了,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他不是个小气的人。 那师傅看我不理他特崩溃,送我们到酒店门口唉声叹气,我多给了他一些钱算是补偿心里那点愧疚,拉张死墨要走又被他叫住。 “小同学。”计程车师傅道,“虽然你不想再给我符确实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但毕竟你给我这张符纸帮了我一回,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些钱找给你朋友吧,你们这个年纪都是花家长的钱,爹妈赚钱不容易……” 张死墨把钱接了递给我,对着那师傅点了下头,“你面色红润精神上佳,最近时运很好,可以去买两注彩票试试运气……” 那师傅愣了下,对我们笑着说了句“承您吉言”挥手把车开走了,我看着计程车的尾灯消失在远处,拉了下张死墨的衣角,“你是说他买彩票一定会中?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还有那个平安符,咱俩也算交情不浅了吧,你怎么不说给我也来一打?” 张死墨刚在车上被那师傅“骚扰”,看得出是有点烦闷的,我本来说这话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看我的目光格外认真。 “我本来是觉得我总和你一起,不存在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撞邪的问题,但你现在提了或许我真应该给你些什么护身,毕竟我不可能一天24小时跟着你……” 我干笑两声没做回应,张死墨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死磕太认真,你想跟他开开玩笑基本找不到乐趣,他见我没说什么也没再提这件事,只是和我说人生在世,运势起落,有大起就会有大落,那计程车的师傅头回见面时,田宅宫内阴霾萦绕,应该是家里的不动产出了些问题暂时无法解决,而且看他气色极差,精神萎靡,说明那段时间是走背运,运势正好处在低谷。人在最倒霉的时候,‘三火中弱’就容易遇到见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也就是他开车遇到鬼打墙,火葬场又看到那个人影的原因。 我眨眼一脸懵逼听他说这些,更觉得这家伙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虽说都是玄学世家出身,但因为我家在我爸那代就跳出了这个圈子,所以我什么都不懂,但这家伙看这喷的一套一套,就可以猜测是张家未来接班人,我和他站在一起,不自觉就有些自惭形秽。 “那那张符纸……” “除了画符用的血比较难找,其他没什么特别的。”张死墨淡淡道,“朱砂画的我有很多,虽然效果会差一些,但用来护身保平安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是用什么血画的?” 我觉得张死墨不会回答我这种问题,毕竟从之前他对这符纸的珍视程度来看,这血一定很难搞,而且这应该算人家的商业机密,机密这个东西,一般不会对外人言道,而我跟他最近虽然走的很近,归根结底还是外人。 “鸡冠血。”张死墨道,“从小用特殊药酒泡糯米喂养长大的公鸡,只取正中鸡冠,取血的时间和地点也有讲究……” 我见他这么不避讳也就放的更开,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一来是我对这类事尤其好奇,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的睡前故事就是我爷爷早年相风水的事。二来张死墨的性格过于安静,好像只有说到这类话题他才愿意多说一些话,我一直觉得这家伙有点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他多说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总是好的。 我继续追问药酒泡糯米和取血的事他却面露难色,解释说不是故意不告诉我,而是家族里有专门的人会负责这类琐事,一般他们用的时候,血都是取好送过来的,所以很多细节并不知晓。我想了想也对,如果连养鸡打扫鸡圈这类琐碎的工作都要亲力亲为,那他家的人不是整年都围着鸡转了,还哪有闲工夫跑到泰国来。 那天晚上回到酒店,我开电脑上网的时候张死墨从包里掏了一堆叠好的符纸推到我手边,我看着小山堆一样的平安符直犯傻,“不是说这血很金贵?不是今天那师傅那么诚恳你都不给的?” “再金贵也是我家养的鸡……”张死墨眨了下眼睛,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我,“梅坚仁,我第一次觉得你有点傻,我家养了很多那样的鸡……至于今天那个计程车司机,他只是想拿去转卖……” 我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有读心术,想着自个这么倒霉了小半辈子,虽然一回脏东西没见着,但那个‘三火’肯定烧的不咋地…… 想到这里我就从那堆符里拿了一个,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体质肯定一个是不够用的,然后就又拿了一个,张死墨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把那堆符推过来,“都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道,“你就不怕我拿去转卖?” 他摇头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去洗澡了,我看着桌上那堆符,想了想,还是帮他收回背包里。 第二天大早导游就来敲门,慌慌张张穿戴整齐在酒店楼下集合,光头司机拉我们去了大皇宫和玉佛寺,虽然建筑气宇辉煌,但大抵是人太多的关系,让原本的旅行变得索然无味,我拍照都找不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最后干脆就不拍了。张死墨倒是兴致罕见高,我俩到处逛了一圈就满头满脊背的汗,我看着头顶的太阳和身上的长衫,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泰国炎热的气候,张死墨跑去买冷饮,我躲在阴凉处等他的时候,突然胸前一热,装在衬衫口袋里的平安符,就在刹那燃烧起来。 第三十九章鬼上身 我被那热度灼得一惊,抬头阳光灿烂的很,青天白日郎朗乾坤,周围是扎堆的观光客,玉佛寺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着略微刺眼的光,以前听我爷爷提过,皇家宫苑有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普通修为的脏东西是没法靠近半分的,而玉佛寺更不必说,佛家清静之地,又处于皇家宫苑之中,佛光加王者之气,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脏东西可以这么霸道。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出了问题,但胸口的热度无法质疑,张死墨还没有回来,天气炎热景区又这么多人,估计要排很久的队。周围的观光客忙于游览拍照,倒是没有注意我这儿的异样,我低头看了看衬衫口袋,隔着衣物跳动的蓝紫色火苗妖异万分。大炮就在不远处,拉着‘母老虎’的手躲在阴影下,两个人亲昵的不成样子。 不可否认我有点慌,因为口袋里的平安符快烧完了,而那火焰竟然没有熄,还有越烧越旺的趋势,我想把大炮叫过来陪陪我,他脾气那么火爆大概阳气中足,没准还可以抵挡一阵儿。但我已经和他断交,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犹豫不决间那火光突然熄灭,衬衫口袋只剩下一小团灰烬,我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右侧裤子口袋又一阵热度,最后一张平安符也烧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还是真和哪个神仙结下了深仇大恨,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倒霉能解释的了,想想那计程车师傅就在火葬场遇到了一回‘鬼搭车’,能把他车踹出那么大动静的东西修为绝对不一般,但那么危急的情况也就是烧了一个角而已,我现在是什么状况,烧了一张还不够,第二张也在裤兜里烧的这么妖孽。 我有点后悔昨天晚上自作矫情推脱掉张死墨给我那叠平安符,想想那么厚一叠,没有上百张也有几十张的样子,拿来烧撑个个把钟头绝对不成问题。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会知道我这许久不发作的倒霉体质一发作就这么彪悍,敢问这世界上有哪位仁兄能和我一样,第一天听到鬼故事第二天就撞鬼的? 我觉得主要原因是那师傅的经历先入为主,那么危急的关头最后也就耗掉了平安符的一个角,但类似的经历落到我身上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好不容易和张死墨出来玩一趟就遇到个这么霸气的脏东西,张死墨还不在我身边,而可以救命的平安符,眼看就要烧光了! 终于,在我矫情的时候,裤子里的热度突然散去,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后背猛地一凉,像是有劲风扫过,那冷度穿进骨子里,脊柱周围的血液都像冻僵了,我整颗心堕入冰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栽在异国他乡,想我梅坚仁倒霉小半辈子,出来旅游还有如此生死劫,死了死了连个遗书也没时间写,这辈子也过的挺荒唐的,虽然算起来我也没有什么遗产。 瞬间脑海里蹦出恐怖电影里看过的各种死法,但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左手背一阵奇痒,那种痒我从没体会过,像是有无数的蚊子全部叮在同一个地方,然后我听见有东西惨叫一声,声音完全不像人发出的,与此同时那股阴冷突然散去,手背上的瘙痒也瞬间停止。 一切如此突然,如果不是身后原本在拍照的胖女人在人群的惊呼中突然倒地,我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春秋大梦。扎堆的游人迅速围到胖女人身边,胖女人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翻着白眼像是抽了羊角风。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个词儿“鬼上身”,现在这女人的情况和小时候奶奶讲过的一个故事非常相像。 我奶奶说,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我爷爷还很年轻,具体年轻是指什么岁数她却没提,不过我估计那会他俩刚成婚没多久,我爷爷撑死不过十五六岁,因为我爷爷的师傅(也就是我太爷爷)还在世,而那个罗盘也没有传到我爷爷手上。 旧时代的人寿命短结婚都很早,有一年本村的一户外姓人家给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定了一桩很好的亲事。亲家是镇上的一户人家,姓李,从清朝中期开始祖辈就在镇上做裁缝,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布匹绸缎门店,因为手艺好,来找他家定制衣服被面的人很多,世代积累家境自然富裕。 李家有个小儿子,和那家人的女儿一样年纪,那女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有一回跟着亲戚去李家的布店定制衣服认识了李家的小儿子,两个一般大的孩子一见如故,很快就玩到一起,青梅竹马在一起很多年,等到情窦初开互生情愫,虽然女孩子的家境很一般,但李家还是非常满意,因为这个女孩子相貌上佳也很懂事,尤其讨李家老太君的喜欢。亲事很快就定下来,李裁缝挑了个吉日把几匹上等的绸缎送到村里当聘礼,又在女孩子家里坐了很久吃了顿饭,那个年代村里很穷,那几匹上等的绸缎送来的时候,村里大部分的姑娘媳妇儿都跑去看,我奶奶说她也去了,就没见过那么光滑柔软的缎子。 我奶奶当时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艳羡之情,我觉得那几匹绸缎一定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说李裁缝当时和女孩子家议定迎娶日期的时候还请了村长村支书做证婚人,两家各送了一坛好酒一条洋烟。我爷爷当时面相太嫩年纪也不大,是跟着我太爷爷一起去的,我太爷爷收了李裁缝送的酒肉和大洋,帮他们两家选定了黄道吉日。 旧时代结亲,到了这一步这桩亲事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正式迎娶前一个礼拜,李裁缝又拿了东西跑到村里说要退亲,这事儿当然在村里几乎家喻户晓,李家也算镇上的大户人家,村里有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村里人都觉得很有面子。而且女孩子的家里人在村里人缘很好,李裁缝做出这么下面子的事儿,自然少不了大家的一番议论说辞。 “也不是我们反悔……” 李裁缝跑到女孩子家里退亲的时候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女孩子的几个哥哥带着一堆少壮拿着锄头堵在院子门口,扬言要让李裁缝走不出院门,闹成这样李裁缝自然要出面解释,用一方绣帕擦着汗,三九天山里寒风刺骨,他却被生生吓出一头冷汗。 “各位乡亲,实不相瞒,我家那小子昨个夜里突然发了急病,就一晚上时间昏迷不醒打摆子浑身哆嗦,到今天晌午镇上的郎中请了个遍,各大药铺开的汤药灌下去七八碗,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郎中说这小子大抵是福薄命浅,给您家的小姑娘有缘无分。老太太心疼小姑娘,早上就和我说让我拿些东西来把这亲事退了,免得耽误姑娘前程……” 女孩子听这话当时就哭起来,家里人谁也劝不住,最后村长村支书和女孩子的父亲哥哥合计了一遍,大家都怕李家是找借口推辞,决定跟着李裁缝去镇上李家亲自看看李家的小儿子。一路奔波,终于在那天天黑前赶到李家,李家的小儿子还没断气,大宅院门前屋后已经挂起挽账和白布,李家一干女眷哭的黑天昏地,十三岁的小公子躺在大床上浑身哆嗦翻白眼,像是发羊角风。村长年纪大了见过些世面,当时看这情况就让女孩子的二哥连夜赶回村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我爷爷请过来,那几天我太爷爷接了个活计去了省城,家里只有我爷爷在,虽然我爷爷那时候面相很嫩也没出师,但情况危急也顾不了许多。 我爷爷赶到后看了下情况觉得棘手,具体是怎么个棘手法我奶奶也是后来听他转述,所以详细情况并不知晓,我奶奶说最后李家的小儿子被我爷爷治好了,也顺利和那户人家的女孩子成了亲,我爷爷在李家的大宅院里转悠了两个晚上,最后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张符纸在后院的水井边烧了,然后从水井里打了一碗水,将符纸烧成的灰烬冲兑均匀给李家的小儿子服下,李家的小儿子又睡了一个晚上就醒了,醒来以后和家里人说,他前几天和同学出去游泳有点感冒,回来后口渴在后院的水井打了一碗水,喝下去没一会儿就感觉身上很冷,头一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睡着的时候梦见个穿白裙的女人,盘着发髻,跟他说她很喜欢他,想他留下来一直陪着她…… 第四十章中蛊 我爷爷从李家回来,将这件事当故事说给奶奶听解闷,后来奶奶又当睡前故事讲给我。据奶奶说,李家买下那座宅子的时候,那口井就已经在那了,建宅子没封井,是因为那口井打上来的水很干净很清凉。爷爷推断李家的小儿子那段时间一定恰逢时运中落,那天又和同学外出游泳偶感风寒,三火正弱之时,在后院打井水就喝,阴气入体,那女鬼就随着水里的阴气,这么上了李家小儿子的身。 井这个东西,越古老可能就越邪门。从李家小儿子醒后说的来看,那只女鬼大概是哪个朝代跳井而死的痴魂怨灵,情路不顺郁郁而终,死了也要在这井水中遗留怨气等她的情郎,也算这李家小儿子倒霉,大喜前撞上这么档子不干净的事儿,不过幸好他娶的那个女孩子和我爷爷同村,我爷爷虽然是一风水先生却有救他的法子,不然他这辈子,估计就到此为止了。 关于那救了李家小儿子的符纸,我奶奶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来的,她说她嫁入梅家这么些年,从没在家里见到过,大概我爷爷有地方专门收着,她以前好奇问过我爷爷一次,我爷爷只说是个故人送的,用来消灾保平安,但这个故人究竟是谁,我爷爷却从未提及。 因为胖女人突然‘发病’倒地不起,景区一下子热闹起来,有游客打电话叫救护车有游客报警,还有些懂医理的外国游客,当场就为胖女人做起了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也幸亏这是国外没“碰瓷儿”一说,国内估计很少有人敢这么整。没过几分钟那些做抢救的游客大眼瞪小眼,语言不通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大抵凭我奶奶的故事能猜出个大概,胖女人的情况看起来像是重病突发,但要死翘翘也没这么快,那些治疗手段,对于现在的她是没用的…… 我觉得有点惭愧,因为从刚刚的经历来看,那脏东西应该最初的目标是我,大概是那两张符纸,或者就是我手背上的东西帮我逃过一劫,这厄运就落到了胖女人身上。等了十多分钟救护车还没到,不知道是遇上堵车还是什么突发状况,大炮不知什么时候牵着“母老虎”走过来凑热闹,拍了下我的肩膀,“贱人你这儿又出了什么乱子?” 我把他的爪子从肩头拍落,都说了几次了怎么这王八蛋还以为我绝交是开玩笑,“不是我这儿出乱子。哎你是什么意思,每回出了事儿就是我有问题,我在你眼睛里就这么不堪?” 大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他拉着“母老虎”离我远了些,不知道是不想和我一般见识,还是单纯懒得搭理我。 又过了几分钟救护车没到,张死墨却到了,手里提着袋子,里面是生榨的果汁,我看他满头大汗就知道他跑了很远,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真挺矫情,市面上那些勾兑的果汁饮品从来都不碰,我记得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卖生榨果汁的也要走很长时间,这么热的天气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 他把装有果汁的袋子递给我,挤过人群瞥了眼抽搐的胖女人,眉毛立刻蹙了起来,附近人多不适合说话,我拉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言简意赅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张死墨的脸色更加不好看,问那些符纸烧的灰烬是否还保留着。 刚刚一切发生的突然,我根本没来得及清理,我把那些符纸烧的灰烬全部从口袋里扒出来递给张死墨,他拆了瓶果汁,将那些灰烬兑入其中。我在旁边看着,顺便用身体帮他遮挡那些游人的目光,本来还琢磨着待会要怎么把这瓶果汁在众目睽睽下喂给胖女人,毕竟里面混了那么多灰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些游客又不是傻子,但没想到张死墨把那些灰烬放进瓶子里,灰白的渣滓竟然在瞬间化开,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张死墨看了我一眼,摸了件东西塞到我衬衫口袋,然后拿起那瓶混了符纸灰烬的果汁,再次挤进人群里。 “别丢了。”他塞那东西时低声对我道,“送你了,别离身。” 我把那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掌心上躺着的是一只玉蝉,阳光下晶莹剔透入手冰凉,最奇怪的是这玉的颜色,白中泛青,玉蝉的中央是一抹艳红,跟血一样的颜色,像是血珠渗进去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我爷爷讲“血沁玉”,说墓中陪葬,有种玉会塞入葬者体内,其中以“口含玉”居多,久而久之沁入葬者体内的血气,玉石会泛出血色,这种玉石亦正亦邪,没用术术净化前极其凶险,用术术净化之后,却是一种可以驱邪避凶保平安的神器,因其本就难得所以市面价值极高,如果是净化之后,价值就更高…… 我不知道张死墨给我的玉蝉是不是这种,直觉告诉我它就是,我决定等他救了那个女人之后就把这东西退回去,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即使有缘,我也没法心安理得接受这么昂贵的东西。 还没挤进人群前面的游人就惊讶地叫了一声,我知道那女人应该是醒了,挤进去一看果然如此,张死墨拿着饮料瓶呆在旁边,胖女人正在旁边吐,吐出的东西都是浓黑的水状物。 张死墨用英文对着旁边照顾胖女人的老外说了什么,那老外连连点头答应,张死墨又对围观的人说了些什么,语速太快我没听仔细,只听了个大概,张死墨对周围人的解释是那个女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恰逢天热中暑昏厥。那些人没怀疑,即使怀疑也没说什么,他挤开人群走过来,我问道:“她是鬼上身?” 张死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就把奶奶和我说的那个故事简单跟他讲了一遍,刚刚看他将符纸烧掉的灰烬兑进果汁我就怀疑当年给我爷爷那些符纸的故人是他们家族的人,果然,这个猜测得到了张死墨的证实。 “听你这样说,那个的确是我家长辈,但我的家族在祖父辈人很多,没有名姓,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张死墨说道,“但那个女的和你奶奶跟你说的故事里李裁缝的小儿子状况不一样……” 我“嗯”了一声,问他这两个人有什么区别,还坚持他俩的情况都是一样的,我奶奶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年纪虽然小,却记得很清楚,应该不会搞错。 “李裁缝的儿子是鬼上身没错。”张死墨晃了晃手里的饮料瓶,我看到空荡荡的塑料瓶里有一只指节大小的蜈蚣,浑身漆黑,腿上还有环状的红褐色花纹,它直挺挺躺在瓶底,看上去已经死了,“但是那个女人,是中了蛊。” 第四十一章它是一只眼睛 回到酒店,张死墨在洗澡,我盯着塑料瓶子里的蜈蚣,百思不得其解。可以肯定放蛊的这家伙是冲我来的,但我和这种人没纠葛更谈不上深仇大恨,他为什么要针对我?或者换个方式想想,如果是我中了蛊,这个蛊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我晃了晃那只蜈蚣,它直挺挺躺在瓶底,早就死透了,不知为什么张死墨还留着这东西,他说有用也禁止我打开瓶盖触碰,从这东西的体色就能看出这玩意儿是有剧毒的,但琢磨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琢磨出这东西的用途,难不成和我老爹买的那批蜈蚣干一样,张死墨是打算拿回去泡十全大补酒? 张死墨在回来的大巴车上跟我说了他救胖女人的细节,他说那瓶混着符纸灰烬的果汁灌进去后,胖女人一阵剧烈的抽搐,鼻孔里冒出一滩黑水,张死墨当即判断这个女人不是鬼上身,因为类似的情况他在初三暑假见过一次,那时家里接了个单子,需要去一个挺偏远的山村走一趟,经过几个长辈商量,最终决定走这趟的人选是他叔叔,当时他正放暑假待在叔叔家,闲来无事就跟着走了这趟。 张死墨和他叔叔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到那个村子,下榻当晚就去当事人家看了看情况。苗疆一带自古蛊术盛行,当地又是多个少数民族混居,人际关系十分复杂。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争斗,尤其这个村子,因为混居关系和背景文化差异,经常会出现“斗蛊”事件。但大家居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即使因为口角斗蛊,也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人姓名,而且村里的巫医也会养蛊解蛊,所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但就是这一次,村长的孙子一个礼拜前突然浑身哆嗦昏迷不醒,请了巫医来看,巫医说是中了蛊,按平时的方法尝试解蛊,村长孙子的情况反而更糟,当天晚上就开始发起高烧,村里养蛊的老人都来看过,但谁都没有办法。 这时候就有个老人提议请火居道士世家张家过来看看,张家从很多代前就因为业务需要积累了很多人脉,其中不乏奇人异士,村长也听过张家的名号,当即一通电话打到了张死墨他爸那里,他爸要照顾店里生意没法脱身,就把亲弟弟和儿子“发配”到那里。 张死墨和他叔叔在村里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张死墨就被他叔叔拍起来,他叔叔让他找村里的人借了个火盆,然后将带的符纸烧成灰用一碗水兑了,给村长的儿子灌下后没多久,那孩子的鼻子里开始往外溢黑水,张死墨的叔叔拿了个透明的小玻璃罐子在旁边等了几分钟,等那股黑水颜色越来越淡,然后将透明的玻璃瓶口扣上村长儿子的鼻孔,那孩子睁眼打了个喷嚏,有什么东西被喷进玻璃罐子里,他叔叔动作极快扣死瓶盖,躺在玻璃罐子底部的是一条浑身漆黑的泥鳅。 “泥鳅蛊。”他叔叔举着玻璃罐子对村长道,“在暴雨时节下塘捉来一只泥鳅,拿回家用清水养七天,等它吐完肚子里的泥沙,再将竹叶和蛊药放进水里,每天用毒虫毒蚁作饲料喂养,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等它通体漆黑连骨头都带毒,再下蛊。你们当地盛行虫蛊,这种泥鳅蛊非常罕见,只有一些典籍上有记载,你们解不开一点也不奇怪……” 要说巫蛊这东西,我小的时候爷爷也说过不少,虽然行内把这算作邪门歪道,但也有好坏之分,蛊虫用作正途,听说可以缓解很多病痛,具体的机制我也不清楚,想来大抵跟国外医院用水蛭治疗淤血,用蛆虫处理腐肉的机制差不多。而大部分人谈蛊色变的主要原因,就是蛊虫被用来害人,这一种也是最常见的。 想想除去我手背上的东西,以及并不十分清楚功用的特殊体质,也没其他资本值得这下蛊的仁兄大费周折,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下个蛊虫让我嗝屁然后享受“躺赢”的感觉,还是…… 灵光一闪,我想起那股阴风而至时手背传来的奇痒,心里顿时有了个猜测,我觉得当时救我一命的更可能是我手背这东西,难不成是因祸得福,这手背上突然多出的玩意儿,还有临危救命的牛逼副作用? 浴室的水声仍然响着,张死墨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洗澡尤其磨叽,一般没一个钟头不会出来,我看着手背缠绕的纱布心里发痒,自从被人妖送回来还没拆开看过,连洗澡都是套着袋子单手洗的。 又看了眼浴室,踌躇半晌我还是把纱布解开了,看到手背东西的瞬间,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黑色的东西又大了些,不仅如此,在它周围又出现了纯白的组织,一道颀长的刀口横向切开整个手背,又用细线缝合,我看着细密的缝合痕迹一阵恶心,感觉自己有点像电影《范海辛》里的科学怪人。我终于知道张死墨为什么在我昏迷时就帮我更换好纱布的理由:他不想我看见这么糟糕的东西,一点也不想…… 但我现在还是看到了,我看着那道横亘在我左手背的刀口,觉得它很像瓶子里嗝屁的蜈蚣,顿时又觉得一阵恶心。 “怎么拆开了……” 我的肩膀被一双手压的很痛,整个人因这突然施加在肩头的压力也瞬间镇定下来,热度和水汽近在咫尺,我没敢回头,我猜想张死墨的脸色一定和我一样不好看。 “上回我昏迷的时候,你帮我换纱布,有没有这个……” “什么?” “这圈白色的组织……”我抬手指了指那圈长在黑色东西外的光滑组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比上次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明显膨出皮肤表面,感觉……感觉就像是……” 我没敢说下去,事到如今它的形态已经趋近完整,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在逃避,我怕这个答案,这对我而言难以接受。 张死墨沉默了一会儿,我本以为他会接着我的话说下去,直白地说出那个让我逃避的答案,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体验,我想他说出口,因为我怕自己说出来,然而又不想他说出口,因为我怕听到那个词语,那会是个梦魇,尽管这个梦魇已经在我手背上扎根,挥之不去。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张死墨淡淡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郑重,“所以不管它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寻找解决的方法,但首先你得镇静下来接受现实,接下来这话可能有些颠覆认知,但我觉得它是一只眼睛……” 第四十二章蛊虫和玉蝉 张死墨给出的答案没有颠覆我的认知,和预计一样,在我手背上生长的这东西,应该是一只眼睛,已经显露的黑色部分是它的瞳仁,周围那圈正在生长的白色组织,无意外就是眼白。我看着那道缝合的刀口,猜不透那些人都干了什么,不过想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左手变成今天的样子,全都拜他们所赐,这个仇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加倍奉还…… 我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这种遭遇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也宽宏大量不起来。张死墨坐在对面,裸着上身肩膀还挂着水珠,略显担心看着我,“梅坚仁,你没事吧?” 我摇了下头,让他递纱布给我,重新将丑陋的伤口缠起来,我看了看被纱布包裹的左手,只能认命,如果找不到根除这玩意儿的方法,也许我这辈子都得和它作伴。 “你要那个做什么?”我指了下塑料瓶里的蜈蚣问他,“这东西应该是有剧毒的吧,我老爹有段时间倒是痴迷泡什么十全大补酒,搜罗了很多毒虫泡酒,你该不会……也有这癖好?” 张死墨被我问的有点蒙,一时压根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才用无奈的目光看着我,说道:“带回去喂鸡的……” 我想起当时他说的鸡冠血画符,了然,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蛊虫这东西做起来不易,首先要捕捉很多毒虫,越毒越好,然后将所有毒虫放于一个密闭的容器中,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再打开,这些毒虫在封闭的空间中匮乏食物,为了争夺活下去的机会,就会互相蚕食,最后总有一只会吞干净其他毒虫,集百毒于一身,那留存下的这只就是蛊。做蛊这东西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捕捉毒虫的过程苦不堪言自不必说,期间还要谨慎小心不要被咬伤,开蛊的时间也必须把握得当,开的过早成不了蛊,过晚则好不容易成的蛊也饿死了,成蛊后这只蛊虫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培育和驯化,因为集百毒于一身,所以风险系数更高,有很多生手养蛊,第一次往往被自己养的蛊虫所伤,运气好的及时解蛊捡回小命,运气不好的,刚踏入养蛊人的圈子就早早一命呜呼。 所以蛊虫这么难得,相比其他毒虫功用也非常强大,不知道用来泡酒会不会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但我觉得用这玩意儿喂出来的鸡,肯定是飞禽中的霸主,鸡中的战斗机。这么一瞎想倒是缓解了心理压力,我翻来覆去看着瓶子里的蜈蚣,以前总觉得爬虫恶心,现在这只却难得感兴趣,而且凑近观察其实这玩意还长的蛮标致的,算是蜈蚣中的美人。 张死墨见我不再绷着张脸离开椅子去穿衣服,我突然想起来他今天塞给我那件玉蝉,急忙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 “做什么?”他边套短袖边问我。 “还给你。”我道,“这太珍贵了,而且我们认识也没几天,我不能收这么珍贵的东西……” 他把短袖穿好走过来坐下,并没有收那只玉蝉,而是挑眉略带玩味盯着我,我和这家伙相处了这么些天,难得看到他如此充满活力的表情,“你从哪里看出它珍贵的。” “品相。”我道,“这么通透的玉石,而且雕工也很精湛,这有什么看不出的?” “就这样?”他似乎有点失望,我想我的回答并不是他想听的东西。 我犹豫了下,干脆把我爷爷跟我说的“血沁玉”那个事儿如实说了,张死墨安静听着,盯着我目光透出一丝赞赏,直到我说完他才笑了笑,“你说的都事实,这个的确是墓里取出来的血沁玉,是我家的长辈意外所得,不过得到后就已经净化过了,然后又找了高手匠人雕刻而成。这块玉蝉在我家很多年了,很有灵性,拿这回的事情看,你这倒霉招脏东西的体质,已经不是我家的符纸能保的了了……” 他这些话让我顿觉颜面扫地,然而又无法反驳,从踏上泰国的旅程……啊,不,从我高考遇到死党大炮开始,冥冥之中似乎就已经注定我会遇到这么多破事,倒霉到今天这个地步,而张死墨这位仁兄,也许是我一路倒霉旅程中遇到的唯一“狗屎运”,尽管这么打比方,好像对他有点不敬。 不可否认我听了他这番话是非常心动的,而且也有留下那玉蝉的想法,但有个问题必须先和他说明白,我刚都已经说了我推辞不过是因为这东西贵重没法心安理得收下,而他说了什么,他以为我是看出这玉蝉是血沁玉,怕邪门招来祸端才不收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我又强调了一遍,“这太珍贵了,而且我们认识也没几天,我不能收这么珍贵的东西……” 张死墨这次直接把桌上的玉蝉拿起来硬塞给我,他的手劲很大,不容推辞。 “你一直在用金钱价值衡量它。”他淡淡道,“首先我家不缺钱,再者如果我家看重的是它的市场价值,早在收它那天就高价转卖了,这东西虽然在收藏界算冷门,大多数的收藏者也怕它邪门招来祸端拒绝收藏,但再怎么说都是文物,愿意出高价买的人还是有的……你知道我家是修道的,道家佛家讲究一个缘分,我觉得它和你有缘,把它送给你,那就是它发挥它价值的正确途径,当然这个价值不是你理解的价值,但是它高于你理解的价值,你还是收下好了……” 他这番话绕来绕去,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琢磨明白,手里的玉蝉在灯光下格外通透,正中心的一抹红鲜艳如血。 我推脱不掉只能收了,想想既然要和这家伙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那他送我个玉蝉似乎也说的过去,尽管这东西的价值仍然让我忐忑,我琢磨着有机会我也要回赠他点什么,价格不一定要很高,太高我一穷学生也买不起,但一定要非常有特点,至少从另一种价值来说,要和这玉蝉不相上下…… “上面的红绳年头太久了……”张死墨看我将玉蝉收进贴身口袋,补充了句,“我这次来没带备用的绳子,有时间街上找找,买一条帮你换上……” 我点了点头,本想告诉他这种小事我会自己办妥不用他费心,还没开口,房间的门却被人敲得很响。 “那两个劫色的同学,你们在不在房里?在的话给我开下门啊……” 第四十三章 一个小手术 我和张死墨对视一眼颇感无奈,被白天发生的事儿一搅合,倒是把四眼给忘了,天晓得这位仁兄今天都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去见的那位江湖骗子,到底给他开了什么奇方良药。 四眼还在门外扯着嗓子乱嚷嚷,左一个“劫色的同学”,右一个“劫色的同学”,我听他那声调就知道他心情不错,但大哥你这种喊法,不是整个楼层都听见了…… 张死墨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盯着被拍的“砰砰”作响的房门表情十分阴狠,像是恨不得越门出去杀人灭口,情况所迫我只能担任‘和事佬’开门顺便用身体挡着张死墨,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开门的瞬间瞄到外面的情景想骂娘,整个楼层,我们所在旅行团所有相熟的,不熟的,本来相熟后来又不熟的(特指大炮),都闲的蛋疼从房间跑出来看热闹,四眼笑眯眯架着金丝眼镜,单手撑着门框摆了个十分撩人的姿势,对我贱兮兮招手,“呀呼!梅坚仁同学!” 我暗骂一声,心道你他娘怎么现在知道叫我本名了。 不想继续丢人现眼,果断伸手拉他进房间,要关门大炮吹了声口哨,对我笑道,“贱人原来你喜欢这类型的,劫色?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你劫他还是他劫你,还是更有品味点,你们3……” “你他妈才有品味!” 我趁他那个“p”字儿还没喷出来,果断回喷一句拍上房门,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大炮这点,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乱拿来开玩笑,并且开的玩笑又黄又暴力! 四眼晃悠进屋正好对上张死墨冻死人的目光,他就坐在那里,距离四眼不远不近,四眼进来就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除了眼神很冷,态度说不上冷淡也谈不上殷勤。 “坐。” 四眼拿出和我打招呼的那套,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张死墨一个字儿顶回去,他悻悻放下手,表情有点拘束尴尬,良久嘀咕了声,“怎么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声儿我听的真切,有点想笑的冲动,我不知道张死墨是不是对旁人都是这幅态度,但他有年轻人活力的样子,我却是见过的,而且不止一次,这大概就是萍水相逢和莫逆之交的区别,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玉蝉,触手冰凉,心里却是温暖的。 “你见到高人了?” 张死墨没继续和四眼说话的意思,我只好顶上,该问的信息该打听的消息,既然他是送上门不问白不问,张死墨不愿和这家伙打交道只能我来,我虽然涉世未深,套话却是有些路子的。 四眼故作神秘笑了笑,挤了挤本就不大的眼睛,“和他相比还是你比较有情趣的,梅坚仁同学,你猜!” 我庆幸四眼已经被我拽进房间,隔着房门外面的人不能听见我们说了什么,不然那个“情趣”肯定又要引起一波非议,尤其大炮这种生怕天下不乱的,想起以前和他混还自觉开心的日子,就有种遇人不淑的感觉…… 我没工夫和四眼磨叽,这人虽然烦了点,但眼色还是有的,他见我没继续‘搭戏’也不闹了,端正态度假咳数声,一本正经开口讲述他今天的奇遇。 他用了“奇遇”俩字来形容,但我听着就是‘遭遇’,花了一天见了一江湖骗子不说,还和我一样动了个小手术,只不过我是被迫的,四眼是自愿的,不仅自愿,还花了蛮大一笔钱。 四眼手臂上的纱布绷带又缠的厚了些,看得出是新换的,大概是涂了什么药水,所以能闻到一股蛮刺鼻的味道,我也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第一眼看到手背上伤口的时候就恶心半天,自然也就没提让他把纱布揭开给我们看看,张死墨很认真在听,目光一直锁着四眼手臂上的纱布,看得出是有点好奇的,但他也没提看伤口的事儿,毕竟和四眼不熟,做不到那么随意。 “所以是那个高人让你动了这个小手术?”我问道,“他这么说,你竟然一点也不怀疑,就这么做了……” “为什么要怀疑?”四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我,“这个高人是熟人介绍来的,我进他店里后让他看了我手臂上的东西,他看过后,说这东西已经长进我的肉里,普通的方法治标不治本,必须全挖出来才能根治……” 我不想吐槽,这东西是长在肌肉里没错啦,但大哥我记得你那伤口也不小啊,您老该是对自己多恨,就割了那么大一片肉…… “剔除干净了吗?”张死墨一直听着没说过话,这会却提了个问题,“他是怎么知道剔干净的?” “现代医学,显微镜啊……”四眼露出略微茫然的神色,我猜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这样啊,上了手术台,我就被打了麻药,迷迷糊糊就看见那医生推了件设备过来,和显微镜很像但是有区别,反正就是……就是那种……通过细胞剔除的……” 四眼说了半天也没道出所以然,我猜他说的“细胞剔除”,其实就是外科的一种手术方式,和现有的淋巴剔除手术类似,都是应用显微技术,在镜像下剔除病变的组织和细胞,但剔除不是根除,病变组织细胞还是有再生的可能性,至于这手术对四眼手臂上的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我暂时并不知道答案。 “所以这高人也没做什么……”我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这江湖骗子有点内涵,至少也和张死墨一样烧张符纸或者再次一点念个什么咒,结果他就是把四眼弄去私人诊所做了个外科小手术,真没职业道德,“如果真好了,也是医生的功劳。” “谁说高人没做什么?”四眼神秘兮兮从衣服里掏出个物件来,在我们眼前晃了晃,“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指节长度玻璃罩一样的东西,里面还装了一半红褐色液体,顶端用丝线穿了,就挂在四眼的脖子上,印象里我好像见过这东西,就是一时半会无法对号入座,正竭力思索间,张死墨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你从哪来的?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阴牌 我猜不透张死墨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但一定是和四眼脖子上的东西脱不开干系,四眼被张死墨这一声整的有点懵逼,没敢说话一直用眼睛瞟我,我觉得有点好笑,四眼这商场精英怎么连高中生都怕。 我盯着四眼脖子上的东西半晌终于想起那是什么,这玩意儿叫佛牌,是泰国佛教独有的一种护身符,和西藏的擦擦佛属于同类,只是体积更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国内流行起这个,好多人不惜花费巨资专门从泰国恭请。我有个同学他老妈是做个体经营的,在市区很繁华的路段开了一家大型水果店,听说单卖瓜果每年进账小百万,后来有段时期不知怎么回事儿生意直线下滑,他妈听熟人说有种佛牌叫“古曼童”招财很灵验,就找了很多关系,托泰国的亲戚帮忙恭请了一块牌子,请回家的时候我刚好去他家打电动,他们家四口人一人手执一根香就在楼道等着,见到牌子一叩首,进门一叩首,恭请到供桌前又是一叩首,供果香烛酸奶可乐供桌上一样不少,对待那指节长度的小牌子比对待祖宗还恭顺。当天晚上他留我在他家吃饭,他妈煮了饺子,头三个先端去孝敬了那块牌子,后来才轮到我和他家人…… 灵验不灵验我也没亲身体会,不过他家的水果店确实平顺地开了好多年,甚至有段时间那片路段的商铺店租上调,很多同行开不下去他家也没倒闭,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后,最终成了那片唯一一家水果店,送他到学校的车也由大众变成宝马又升级成保时捷,我推测他家的水果店确实是赚到钱了,至于是不是那个古曼童的功劳,谁也说不清楚。 自从我同学家这个事情后,我有段时间也蠢蠢欲动过,甚至积存了很多压岁钱也想托人请一尊,不过打消这念头的原因是在网上浏览了不少帖子,知道恭请这东西是存在风险的,佛牌有正牌和阴牌之分,所谓正牌,是泰国的寺庙,僧人亲自加持,然后销售以换取资金建造佛庙等佛教设施的牌。主要代表牌种为崇迪,象神,必打等。所谓的阴牌则是由龙婆,阿赞,古巴(这些是对泰国上座部佛教的和尚或在家居士的称呼)亲自设计并且牵扯鬼和恶趣三道中其他有情,众生来施法做牌。我同学家里请的“古曼童”就是这类。供奉古曼童其实和道教的养小鬼差不多,不过在泰国的教义里,认为古曼童中的小鬼都是意外流产或者不幸夭折的小孩的亡灵而不是恶鬼,供奉他们其实是做好事,算作结善缘,但仔细想想这个和佛教轮回超度一说又有出入,鬼灵的善终是轮回投胎,那又为什么要把该去投胎的灵魂封锁在狭小的牌子里,期望通过它们获得财富。 除却害怕请到阴牌遭到反噬,我打消念头的根本原因是从我同学嘴里无意听到他们家古曼童的制作材料,里面有婴儿的骨头,有人油(即尸油),还有庙土等很多邪门的东西。我当时听了这个真挺佩服我同学他妈,每天能把这些材料做成的牌牌贴着皮肤挂在脖子上,他妈这是怎样的勇气! 我猜四眼现在脖子上挂的这块,应该也是阴牌,而且从张死墨的反应看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出来的东西,只是我对佛牌种类研究的不是很透彻,也看不出这是哪种阴牌。 “是那个高人推荐我买的。”四眼道,“我做完手术在他店里喝茶,他推荐了这块佛牌给我,说是可以祛病保平安,另外也有招财的效果,而且当时店里还有几个老客,都说这东西很灵验非常不错。” 我没问四眼是包了多大的红包才把这块佛牌请到手,单从质地来看绝对不便宜,因为那个串佛牌的链子都是檀木珠的。张死墨听四眼这话挑了下眉,边喝水边道:“我劝你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这块牌子的气息不干净,对你手臂上的东西也没作用,别戴着戴着撞见什么邪门的事情,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这番话有点故弄玄虚的味道,我知道他身份,自然清楚他说这话跟“故弄玄虚”四个字儿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四眼就不这么想了,看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张死墨的话放在心上,拿着脖子上的牌子左看右看,看得出对这块牌子非常喜欢。 “气息?”四眼眨了眨眼睛,把那块牌子捧到鼻子底下狠狠嗅了嗅,“不是我说你小同学,你这么大点儿人装神弄鬼没有可信度,这牌子一股子香味儿,肯定之前摆在寺庙供过香的,你不懂不要装懂,更不要乱说……” “那你当时为什么找我们救命?”张死墨不以为意,“你找我们求助凭的是直觉,今天你坐在这里,恐怕也不是来显摆自己被割了块肉吧?还是说你这人本来就缺乏安全感,最近天天往我俩这儿跑,是来寻求安全感的?” 四眼被噎得无语,动了动唇想反驳,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摆手干脆不提这一茬,只是将那块佛牌小心揣回领子里,紧贴肌肤藏起来,张死墨看他这样子知道劝说无果,干脆打开我的笔电去上网,我看他戳开游戏界面开始打游戏,不得不承认还是挺震惊的,虽然十几分钟的时间他操作的角色死了好几回。 四眼跟我聊了些有的没的,看表已经23点多,告辞回房,我开门送他的时候走廊的人已经散了,只有大炮靠在自己套间门口抽烟,看到我和四眼吹了声口哨,叼着烟吊儿郎当说了句“呦呵,贱人你们仨完事了?” 我知道大炮是没话找话想和我“重归于好”,也就没有理他,这人太不着调,如果当时大巴从机场开出来他让我下车,那就没有之后发生的很多破事了,然而没有如果,说实话,我有点痛恨他。 四眼停住步子,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抬了抬金丝眼镜,“这位同学,这么小就抽烟,小心肺痨,即使肺痨是你四十岁以后要考虑的事情,那也有科学家表明抽烟会影响下一代智商,我推测你应该和坚仁同学差不多大,就按你25岁结婚生子,那算算差不多七……” 四眼一个“年”字儿还没说出来,大炮一口烟喷过来白了他一眼,然后“砰”地一声关门回房了,四眼耸了下肩扁扁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谦虚,孺子不可教……” 我和四眼在走廊聊了一会儿送他到电梯口,他挥挥手跟我道“晚安”,我看着他走进电梯,手臂上缠绕的纱布格外显眼。 “哎!” 四眼按住电梯等我说话,我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臂,没来由有点悲伤,“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手术没用怎么办……” 四眼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手臂上的绷带,笑了下,“人和人还是应该多点信任的,如果……如果真没用的话,还能怎么办……我只能坦然接受死亡,梅坚仁同学,你说对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说到“坦然接受死亡”的时候有点难受,认识四眼虽然不久,但他是个蛮不错的人,如果命运可以选择,我希望厄运不要发生在他身上。 第四十五章老头回国了? 送走四眼回了房间,张死墨倚在窗边打电话,窗户开着,风很大,我一直在想四眼的事,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 从张死墨告诉我四眼见的那个“高人”是个江湖骗子开始,我就有种直觉四眼最终的结局会和中年胖子还有病怏怏的男生一样,或者可以肯定一点,他的结局一定会和他们一样,他所有试图改变这一结局的努力,最终都会变成徒劳的挣扎,付诸东流。 或许我这个人本来就很悲观,自然也没什么积极的想法,但抱希望于奇迹的出现,未免有些不合实际,至今我所看到的幻觉没有出过差错,在餐厅,我看到四眼走进卫生间那里有一片浓雾,那他一定会死在那里,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张死墨还在讲电话,我决定再去洗个冷水澡安静一下,在浴室里将花洒开到最大,冷水直冲头顶,我的世界终于只剩下水声,期间张死墨没有来敲门打扰,可能是没讲完电话,他本就是个通晓情理的人,也一定会体谅我内心的挣扎。 在浴室里窝了不知多久,直到彻底安静下来,我才擦干身体从浴室走出,张死墨仍然倚在窗边,安静地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说一番安慰的话,还在琢磨着要如何应答,谁想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注视着我,目光恬淡安宁,让我想起老家山头上高悬的月亮。 “我爸打过来的。”张死墨淡淡道,“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那个世交老头找到了……”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才想起来他说的那世交老头是指他这趟来泰国的最终目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深觉这老学者一把年纪忒不靠谱,先是给张死墨他家寄了封书信求救,把张死墨坑到泰国自个又玩失踪,留了一装满酒吧的文件袋让张死墨手臂上挨了一刀,现在怎么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国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张死墨大抵是猜出我在想什么,耐心跟我解释,“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他是在福建港湾的一艘货轮上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被关在集装箱不知道已经多久,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一部单反相机,里面的存储卡也被拿走了,他的头部遭受过重击后脑勺有伤口,想不起之前都经历了什么,货轮的主人报警,当地警方将他送到医院联系到家里人,我爸也是他回家后几天才得到的消息,警方通过运输公司只查到这个集装箱是由泰国曼谷发出,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运上船,又是谁运上船,没有一点记录,估计这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或者暂时搁浅……” “如果存储卡只是被清理了,那懂电脑的还能做一些修复。”我想了想,说道,“但被拿走就连修复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做这件事的人相当有经验,应该是个老手……但是我想不通一点,如果头部遭受重击是影响记忆的根本因素,那随着伤口的愈合或者脑内淤血的消失,他总应该恢复点印象的,毕竟这是外伤,大脑这东西虽然构成复杂,但受伤永久性失忆这种烂俗桥段只可能发生在小说或者韩剧,现实中是完全不符合医学逻辑的……” “你说的没错。”张死墨很赞同我的说法,“与其说是外伤,我家里人更相信他是被人‘删除’了某些记忆。” 听他这么说我更加惊讶,张死墨给的解释比小说韩剧里外伤永久性失忆的桥段更加让人难以信服,关于大脑存储记忆的具体机制至今科学家们都没搞懂,而且记忆又不是电子存档,怎么还能说删除就删除的…… “你知不知道催眠?” 大概是我的表情出卖了心理,张死墨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倒是记得以前在哪里看过,说催眠的原理是影响脑电波,还有的电影小说里说催眠技术高超的人,可以让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忘记自己是谁,但催眠可以删除记忆,我还是无法相信。 “当然这是一种可能性。”张死墨道,“催眠这种东西是从国外传进来的,我家只研究道术,也没对这个做相关涉及,家里人还做了几种推测,怀疑老学者可能被那些人喂过某种药物,或者有人在他身上施了某种秘术,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那现在他回家了,你说这个是在和我道别吗?” 我有些心烦意乱,一想到还有将近10天的时间而张死墨要提前回国,就一股烦闷,大抵是这些天的遭遇让我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依赖,或者,更确切点是他的道士身份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摇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家伙突然笑什么,“我想和你待到旅行结束,如果我前脚回去你后脚就挂了怎么办,那我这辈子的好友数会再次清零。” “那你和你家里人说了?”我问了句,“从你打电话的语气用词来看,我肯定你家的家教相当严苛,你爸肯定是那种一本正经不拘言笑的人……” 我本来就是心情变好随口说了句玩笑,谁想这家伙敛了笑容,用捉摸不透的目光看着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看人很准……” “什么?” “我爸的确一本正经不拘言笑,从我妈死了以后,他就是那副样子……”张死墨淡淡道,似乎不愿提及往事,又话锋一转,“虽然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非常无礼,但这是家里人的意思,我要继续待在这里再陪你几天,就得顺便帮家里做些事情,这样跟你说吧,家里接了个单子就在泰国,不过地方有点偏,我明天要去了结这件事情,快的话需要一天,慢则需要两到三天,旅行计划只能告吹,从上回的事儿来看梅坚仁你被盯上了,一个人行动太危险,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第四十六章趁热打铁 张死墨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了,自从发生了上回的事儿,为了自个的小命我也不可能跟他分开那么久单独行动,他的阐述用词儿很确切,如果之前病怏怏男生的死对方传达出的信息是“你们被盯上了”,那上回胖女人中招就赤裸裸昭示着“我被盯上了”。 是的,是我被盯上了,盯着我的变态无孔不入,至今都不知道是谁…… 思及至此内心无比悲凉,张死墨的事情是家里指派的无法推脱,有了上回大皇宫的遭遇,我也没对接下来的旅游景点抱期待,干脆收拾东西跟他大晚上敲旅行团负责人房间的门告假,好在我俩法定年龄都已经满了,张死墨的事情又是家长吩咐的,旅行团的负责人跟张死墨家里做了核实批准了,我本来还挺纠结自己这边要怎么办,毕竟来泰国以后就跟我家长正儿八经通话了一次,其他时间都是抽空发两句微信,我妈倒是经常回复,我爸肯定又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偶尔看见了回复一两个字,搞的像是没有我这儿子。导游电话打给我妈,果然我妈知道这件事后对我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我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张死墨把手机拿过去,轻声漫语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妈这人最受不了人家对她绅士,张死墨那嗓音说话态度,我妈立刻就软了,找了我爸核实用了挺长时间,大概最后我爸知道我家有这号世交,就这么同意了。 家长那思想工作做通了,旅行团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拿了两份免责文件让我俩签了字儿,意思就是如果我俩在私自活动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和他们旅行团没有关系他们也不负责。签完后我妈发了微信过来问我大炮有没有一起去,我踌躇了半天都没回复,从我妈这态度来看,她还是信任刘大炮那街溜子多一点,张死墨毕竟和我认识时间不长,就算挂着世交的身份她也不放心。我妈这人性子急,我没回复又发了一堆的表情刷屏,我斟酌半晌还是坦白相告,把大炮是怎么在第一天忽悠我去rca大街,又是怎么为了人妖揍我的事儿说了个大概,期间还不忘在她面前帮张死墨刷点好感,我跟她说大炮打我的时候张死墨帮我挡了好几下,后来我跟他住一起也受了他颇多照顾,我妈那边沉默半晌,良久发了段语音,首先肯定我和大炮绝交的事儿做的很对,又对张死墨做了一番感谢,最后让我回国如果方便就把张死墨叫到家里吃饭,我和她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她扔下句“和朋友出去注意安全”彻底没影儿,我看了看时间,按我妈平时的安排,这会儿肯定是洗脸敷面膜去了…… “明天要带什么?”摆平我妈我松了口气,忽悠更年期大婶真的很累,“我跟你说我妈执着的很,和其他大婶不一样,其他大婶随口一说那就是随口一说,但我妈随口一说,就是提前打招呼……” 张死墨露出不解的表情,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困惑望着我,“什么意思?” “大哥,回国方便不方便跟我走一趟……”我喝了口水,说实话提出这要求是有点忐忑的,其实除了我妈开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说手上的那只眼睛,有张死墨陪着也多点底气,“刚我妈微信说的很清楚了,他要请你到家里做客吃饭,我妈有点强迫症,一般说出口的事儿就是上心了,我肯定要把你带到家里去……” 张死墨没说话,微微蹙着眉似乎有点犹豫,我的朋友圈不大,而且经常混一起的哥们儿我妈都见过,新近结交的这位仁兄又挂着世交的身份,我妈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我怕他开口拒绝趁热打铁,“你看,你自己都说了,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那好朋友的家里人请你吃饭,于情于理总是要去一趟的,毕竟咱俩以后肯定要长久相处……” 张死墨疑惑地看了看我,半晌像是下定决心终于点头,我看他不说话表情有些局促,才猜到他刚刚的犹豫也许不是不愿赴约,而是第一次接到邀请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应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我爸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大多数时间有自己的活动不在家里,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我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原来骨子里这位仁兄还有这么忸怩的一面。 张死墨和我说了要带的东西,无外乎就是平时外出经常要准备的,他特意叮嘱我把那块玉蝉贴身带着,还和我说多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可能要在乡下住几天。他说的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不过从他的形容来看确实挺偏的,从下飞机开始一直在城市里晃悠,这回要去乡村我还挺激动,听说泰国的乡下经常能看到大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准备齐全早早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拽起来去车站,到那片地方没有直达的班车,得先乘车到城郊再转车,我们抵达终点站后乡村巴士迟迟不来,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站了挺长时间,泰国其实是个贫富差距很大的国家,别看曼谷清迈这些地方繁荣昌盛的,游人看不到的乡村堪称破烂,都21世纪了大部分还是木屋或者茅草屋。 破烂陈旧的乡村巴士轮子只有脸盆大,开在土路上摇摇晃晃,感觉下一秒就要散架一样,让我十分没有安全感。车内污浊的空气夹带着牲畜粪便的味道让我觉得恶心,瞥一眼旁边的张死墨,这仁兄淡定地望着窗外的稻田,竟然还有心思欣赏沿途风景。 我有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现在的状况实在和想象差距太大,我还幻想着能够骑大象在乡村的小路上行走,最差劲也得有辆像样的车代步吧,可是现在呢……现在这样算什么?还不如跟着旅行团去景点旅游…… “忍耐一下。”张死墨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安抚我道,“去那个地方只有这种车,等到了有人接我们,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对他摆摆手不想说话,他没有挪开视线,大概是以为我生气,还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敲了敲我的手背,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大题小做,都答应跟人家过来了,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 “没事我自己愿意跟来的。”我知道自己笑的有点勉强,“就是这车实在不怎么的,摇的我都快要晕车了,要不你给我说说这次到底是什么事儿吧,分散下我的注意力。” 张死墨叹了口气,开始讲述整件事,我听着他叙述,觉得自己这回跟着过来,真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第四十七章鱼钩降 事情的起因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有几个徒步旅行者来到泰国曼谷,在当地住了一段时间逛遍所有景点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迷恋起野钓这项运动,当地有个特别出名的野钓地点,虽然在乡下交通不便,但环境特别好,依山傍水经常能钓上来十几二十斤的大鱼。 那几个外国友人在酒店打听到这个地方,第二天就拿着装备去了,到了那处野钓的地方果然环境很好很符合预期。他们在当地请了个略通外语的“钓鱼助手”,这个助手会帮助他们挂饵,抛钩,钓鱼,还可以帮他们和当地人提供简单的交流,而且只收取很少的‘劳务费’,这些徒步旅行者觉得很划算,经过一个白天的垂钓又有所收获,就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 他们晚上或露宿山里或找当地居民借住,白天就是在湖边钓钓鱼打打牌,没有鱼咬钩的时候,这个钓鱼助手会跟他们讲点当地发生的恐怖故事。 当地人传说在几年前,有一帮法国来的野钓者来这里钓鱼,这帮人里有个法国人看不起当地人态度非常嚣张,有一天那个法国人不听同伴劝诫喝了很多酒,撒酒疯对不远处一个当地的钓鱼者骂骂咧咧,双方从吵架到动手,法国人仗着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将那个泰国人打的头破血流,在法国人同伴的掩护下那个泰国人仓皇而逃,逃跑前说了句泰语,最后经过向导的翻译,法国人知道这个泰国人说的意思是“我一定会让你死”。 喝醉的法国人不以为意,天黑早早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他就胃很不舒服,不过在野外吃坏肚子是常有的事,服了几片胃药以后又支杆钓鱼了。到了下午情况有些不对,法国人突然呕吐不止,吐了一堆又黑又臭的东西出来。呕吐物里还有几支生锈的鱼钩,他的同伴吓坏了,但是地处偏远交通不便,随队的倒是有一位医生,检查后做了急救,但法国人仍然时不时呕吐,呕吐物里必定会有鱼钩。那些人吓坏了,随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法国人越来越痛苦,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他说他感觉肚子里有把刀,这把刀好像在割他的内脏,这种感觉生不如死,他乞求他的同伴能仁慈结束他的生命。 他的同伴自然不愿放弃,有个人想起那个泰国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就跑到附近的村子去找人,但他还没回来,法国人已经撑不住了,他不断在地上打滚,不断用指甲挠自己的喉咙,等到喉咙皮破血流几乎可以看见气管也不停下,最终双眼翻白,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死了。 后来他的尸体被同伴运回本国,法医解剖的时候,他的内脏已经发黑变臭,腹腔胸腔内都有大量积血积液,除了心脏以外,所有内脏都有深浅不一的划痕,在他的食道里勾着许多鱼钩,算上他吐出的那些,一共七七四十九枚。 这件事情后来被泰国方面压下来,只有当地人知道,大家都猜测是那个法国人倒霉惹了会下降头的邪术师,后来那个法国人的同伴和当地警方试图寻找过凶手,但奇怪的是一直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也没人再见过他,这人就好像害人之后人间蒸发了一样…… 讲完这件事,“钓鱼助手”用蹩脚的英文对那些外国友人好意提醒,他说泰国是个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虽然大部分人信仰小乘佛教,但练降头邪术的还是大有人在,这些人并不像影视作品中呈现的那样穿着特殊服饰,大部分人的穿着打扮和当地人一样,凭外貌装扮根本分辨不出来。但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忌惮,除非有什么目的,不然也不愿随便下降头害人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为了个人安全,他建议在泰国旅行时不要和当地人产生矛盾冲突,退一步海阔天空,谁都乐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但和大社会现实一样,一堆人里总会出几颗老鼠屎。那些外国友人里有俩俄罗斯“战斗民族”的壮汉,五大三粗一把络腮胡子,听说在他们家乡风评很差,其中一个额头上有纹身的,很多年前还因为偷窃蹲过“少管所”。其他人都不敢惹他俩,能一起出来也是因为这俩人虽然风评差,但够热情靠谱,在野外会的技能也多,大家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俄罗斯人有酒瘾很正常,不过这俩人和他们一起旅行的时候喝酒还有节制,垂钓的某一天不知从哪儿听说附近的村子有个当地人开的小酒馆,专卖一些本地酿的粗酒,这酒虽然粗,但都是以当地盛产的热带水果和独特工艺酿制,喝来别有一番滋味。酒对这俩俄罗斯人的吸引力不言而喻,某天晚上他俩就背着其他人跑到酒馆去了,大概是喝大发了没注意到自个钱包被偷,最后付不出钱来被那酒馆的老板骂了几句,如果是用泰语骂还好,但最近几年这地方因为野钓渐渐有了点名声,当地人也开始拽英文,那天酒馆老板正飚英语骂的酣畅淋漓,一个俄罗斯人当即上去就抡了一拳,当地人体格矮小,只一拳那酒馆老板就满脸是血倒地,当时已经很晚,酒馆里也没其他客人,但是打斗惊动了附近的村民,本地人拿着各种农具聚集起来,那俩俄罗斯人见势不妙就从后门溜了,相对清醒的那个跑前在人堆里看到了一双眼睛,目光歹毒盯着他们像是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 回到宿营地其他人还没醒,清醒的俄罗斯人躺在睡袋里想起人堆里的眼睛心里发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终把同伴拍起来要求跑路,但喝醉的那位根本就不理他,没事人一样窝在帐篷里睡的天塌不惊,第二天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他俩很默契没提昨晚的事儿,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俩惹了当地人。 安然无事过了两天,第三天醉酒的俄罗斯人一大早起来打水洗脸,在湖边看见有个垂钓的当地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因为这一带钓鱼的人很多,各个国家都有,他也没在意,到了中午却感觉胃很不舒服,随便吃了几片止痛药好了很多,吃完午饭却又痛起来,这次症状更剧烈,他痛的在地上打滚,所有人都很着急,清醒的俄罗斯人想到那个故事把“钓鱼助手”叫到帐篷里,钓鱼助手看着抽搐的俄罗斯人只用英语说了一句话,他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 其他人知道他们打了当地人的事儿后都很担心,尤其是钓鱼助手的那个故事让所有人心里发毛,其中有个外国人在很久之前机缘巧合得到过张家的帮助,怕这件事连累整队人,就给张死墨家里发了消息大概说明了整件事情,然后就有了张死墨拽我赶破车来这儿的事儿。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巧合?”有故事听转移注意力,我晕车的症状好了些,张死墨递了饮料过来,我打开喝了一口,缓缓道,“也许他真是吃坏肚子呢?也许是那个本地的钓鱼助手讲了那个故事,让所有人产生了先入为主的错觉……” 张死墨伸手将我旁边的窗子开的更大,风灌进来,车里的气味瞬间就淡了,他放下手摇了摇头,“不会,这通电话是三天前打给我父亲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是昨天上午,那个醉酒的俄罗斯人已经死了,死相和故事里的法国人一模一样,呕吐物里有大量生锈的鱼钩,最糟糕的是,昨天上午电话打来的时候,其他队员也陆续开始出现相似的症状……” 第四十八章盗贼团伙 我本来还抱着点期待,想着这事儿是他们搞错了,这样我就不用和张死墨再经历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可以浪迹一下泰国乡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现在听张死墨这么说,原本的期待变成浮光泡影,如果没做出这个决定,我现在肯定是在有空调有通风设备的巴士上听音乐打盹享受休闲时光,但现在我有什么?一辆随时可能散架的乡村破车?还是又一堆让人想想就头疼的问题…… “你能搞定吗?”车里的闷热和路面的颠簸让我很想发火,但张死墨接这趟差使归根结底是为了陪我完成这趟泰国之旅,考虑到这个我压制了发火的冲动,这里的环境和交通绝非个人能够左右,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也不乐意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毕竟我了解他,张死墨这个人并没有自虐倾向,“现在那些外国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如果很糟糕……你有把握能帮他们吗?如果解决的概率很低我们还是撤吧,看着这儿的人……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 虽然极不想承认,但从上车开始就有几个男的一直盯着我俩,尤其是我后排那老大爷,皮肤黝黑山羊胡,还穿着十分具有当地特色的花裤衩,实在是不想注意到他都难。 大概是上次大皇宫那件事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盯着这波人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不可否认是有点阴谋论了,但我妈说过出门在外要多个心眼,‘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我刚刚一直都在说服自己把这几个人当路人甲,但后排那老大爷实在表露太明显,就在我跟张死墨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压在屁股下的挎包被轻轻拽了一下。 妈蛋遇上贼了…… 我拿起手机悄悄通过屏幕的投影观察了一下后排的大爷,他显然是个生手,估计是没料到我将挎包压了一半在屁股底下,一次没得手就有点心虚,目光闪烁朝四周看了看,不过倒是没有和其他几个男人的眼神交流。 “那些外国人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张死墨道,“虽然我是家族里最年轻的一代,但只是鱼钩降,这种降头术虽然很罕见,但也不是没有驱除的办法,降头术兴盛于东南亚,的确源于中国,很多人都知道这种术术的是由蛊术和巫术结合演变,但其实他里面还有一些很古老的道教的东西,可以认为,是多种术术的结合体,后来随着时间的发展立教,独自演变成一支。我的家族出于某种原因,从很多代起就开始研究各种降头,所以这东西我能解……” 我不知道那帮人是不是能听得懂中文,也不敢冒险提醒张死墨我们被一群毛贼盯上了,将挎包的带子往腿上缠了几圈,还是觉得不保险,干脆拽着背上肩,将包包整个抱在怀里,挎包里除了换洗的衣服还有现金护照,哪一样都是要命的东西,护照不必多言,这里穷乡僻壤,估计找个atm取款机都费劲,要是现金丢了,那可是不小的损失。我这个动作其实除了保护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也是警告那群人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更是提醒张死墨注意防范。他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脸就在我耳侧,我俩的姿势尤其暧昧,在泰国这样一个开放又引人想入非非的国度,难保这车里的人不会意淫什么。 “带好随身的东西。”他的气息喷在我耳廓上,痒的难受,我揉了一下眉心,果然担心是多余,这货看来早知道了,能那么云淡风轻一路,还真有城府,“待会下车我拉着你,抓紧我,不要被挤散……” 我明白他的意思,虽说俩大男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手拉手下车引人遐想,但相较于被人流冲散被对方逐个击破的后果,还是不要脸一些比较好,掂量清楚了我也坦然,反正是泰国,被误解就误解一下好了,再煎熬不到十天我俩就拍屁股和泰国说拜拜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了,谁还会专门跑中国大肆宣扬说三道四不成? 我笑了笑拍了下挎包,心里有点小兴奋,上初中那会夏天坐公交也被摸过包儿,那会儿零花钱被老妈管制,兜里就十多块还被摸得干净,从公交车上下来生了一路闷气,暗下决心以后再坐车绝对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给偷儿可乘之机,那段时间甚至连做梦都是在公交车上抓小偷,和我爸妈说我爸说我魔障了。可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心操蛋,那次以后,整整五年我再没坐车遇见过扒手,结果赶巧,这趟出门就碰见了,还是异国他乡,还是团伙作案! “要紧东西都在这里呢!”我道,“我时刻注意着它,难不成他们还能在我怀里把这包偷了?” “就这一件要紧东西吗?” 张死墨目光淡然看着我,我却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在说,梅坚仁你就是个傻x,被你遗忘的重要物品比你挎包里加起来的还值钱…… 我猛然想起放在裤兜的玉蝉,忐忑伸手去摸就怕摸了个空,张死墨把这么精贵的东西送给我是他对我俩友情的认可,我要是把这玩意儿弄丢了,那真是该以死谢罪了。 好在老天十分卖我面子,触手的冰凉让我松了口气,我把那东西小心从裤兜拿出来握在掌心,想找个妥当的地方放好。 “挂脖子上。”张死墨从我手里拿走玉蝉,我正要说还没买挂绳,他却从自个兜里翻出了一条银链,接着又掏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装着极小的龙虾扣,那银链扭曲呈麻花型,看起来非常结实,上面的吊牌还没拆,一看就是新买的。“我下次再跟你说的话,上点心。” 他将龙虾扣扣上银链,直接打开链子扣在我脖子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琢磨清楚他说的是给我玉蝉时说的买链子的事情,当时感觉他就是随口一说,我也不是没上心,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没顾得上买,这会儿被‘教育’了一番感觉挺冤枉,但看着吊牌上的价格,又没有反驳辩解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把玩着那张牛皮纸吊牌问他,上面的泰文并不认得,但看得出是某家大商场的高档货,“你最近都和我混在一起,什么时候有空溜出去逛街买东西了?” 他狡黠笑了笑,侧着脑袋抵着窗,脸庞在阳光的映射下年轻而干净,罕见富有生机,这家伙天生一副好皮囊,可惜严苛的家教,让他平时都暮气沉沉,虽然老练成熟,可惜少了很多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机。 “客房服务。”他道,“你买饮料去打个电话给前台,多加点小费酒店总是有员工乐意跑路的,等你洗澡我下楼去取来,再在这个时候送给你,这一点儿都不难。” 我不知道该赞叹这家伙聪明还是愚蠢,不过这条链子的周折再次印证他对我的重视,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见识一下他的家族,究竟是如何变态的规则,才把这样生机的笑容从张死墨身上夺走。 “谢了!” 我道,除此之外,也说不出其他,收礼这方面我向来排斥矫情,所以每年生日都过的极其低调,从不请客吃饭,自然也不必收礼,这就导致每年都是一把蜡烛一个蛋糕自个夺房间悄悄过的,我爸妈觉得生日根本没必要,反正都生出来了,剩下的日子就该我自个煎熬,所以从来不陪我庆祝。 他想说什么破车猛一颠簸,停了,司机扯着嗓门赶人,车内人头攒动,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张死墨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又是一派沉稳老练的样子,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紧握我的手把我拉起来。 “跟紧。”他道,“不要松开。” 第四十九章还是被抢了 我拽着张死墨的手,脖子上的玉蝉小心藏在衣服里,另一只手将挎包紧紧捂在胸前,跟着他一路挤过人群,密闭的空间浓烈的狐臭和汗臭味熏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快到车门处突然有人挤过来,是之前让我起疑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身材壮硕,我被撞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好在张死墨及时扶了我一把,但因那力道我俩还是被撞到一边去了,我的背被车座硌了一下,痛的要命,与此同时感觉到有只手伸进我后裤口袋摸了一把。 大夏天就隔着一层很薄的布料,我都能感到自个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时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大喊抓贼,而是想憋出个屁来熏死他。我想着如果真能憋出个响屁,一定能给那位仁兄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没准还能因此改邪归正金盆洗手,真是这样那我就比那些电影里以暴制暴的英雄牛逼多了,要是上头条绝对大标题是“一个屁改变盗贼人生的英雄骚年”。可惜幻想始终只是幻想,那只手在我后裤兜摸了有十几秒,我却努力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屁来,我后裤口袋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票据也没装什么东西,那只手很快就撤了。 正要舒口气突然有几个人成‘夹攻’的阵势朝我们这儿挤过来,领头的就是那穿着花裤衩留着山羊胡的老大爷,我觉得这帮盗贼团伙特别业余,毕竟这是公众场合,他们应该打扮得普通一点再跑出来偷,结果呢?那大爷的花裤衩那么妖冶,醒目的也没谁了,在这车里完全就是一行走的“标识”。 “小……” 我看着那老头朝张死墨撞过去,刚想提醒那老头就惨叫一声,张死墨的双腿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夹住了那老头的手肘,老头努力挣扎另一只手伸向自己裤兜,张死墨顾着我没看到他的动作,我怕老头掏凶器出来对他不利,看了下手边的挎包,咬牙就甩了过去。 我包里除了现金护照换洗衣物,还装着个挺重的水杯,那一下砸过去大概是水杯正中老头的额角,血一下子就留出来了,老头被砸的翻白眼倒地,抽了两下就不动了,周围人的乘客发出一片惊呼,等看到老头裤兜里掉出来的匕首又露出了然的神情,有个女人用泰语喊了句什么,公车司机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把门关了!”张死墨用英文大声道,“他还有同伙,快点把车门关了!” 可惜这里是乡下地方张死墨说的没几个人能听懂,我们只能看着那几个同伙趁乱挤过人群跑下车,其中有个矮子,竟然下车的同时钻过人群伸手拽走了我的挎包,这事儿就发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张死墨反应最快在他抢包时伸手拽了一下,但那个人力气很大,也可能是有同伙拽着他的腰往后拖了一把,乱糟糟我也没看清,就见张死墨身体踉跄了一下,拽着挎包的手一松,整个人朝后跌去,他后面就是车座的把手,我刚刚被撞了下知道真撞上有多疼,急忙伸手捞了他一把,结果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我俩一起叠罗汉一样朝后倒去,我的背又一次重重撞到了。 大概是加了一个人的体重,这一回撞的十分严重,我当时弯着身体窝在车座上,半晌都直不起腰,都有种错觉是不是内脏被撞出了问题,那傻逼司机看到矮子拽包下车才关车门,反应慢半拍的后果就是盗贼团伙拿走我的护照,现金以及所有银行卡和换洗衣物跑路,只留下一昏迷的老头。 追已经来不及,这帮盗贼偷盗的手法虽然土鳖了点,但从配合的默契来看他们不是第一回做这种勾当,能明目张胆盗窃跑路,一定是对周围环境十分熟稔,我和张死墨初来乍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路痴,也没白痴到要跟地头蛇硬碰硬。 “玉蝉还在吗?” 张死墨将昏迷的老头从地上拽起来,问司机要了绳子将他五花大绑,如果是别人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在乎什么玉坠一定会被我臭骂,但张死墨不一样,与其说他在乎的是一块玉蝉,不如说他在乎的是我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 我摸了把胸口,它就吊在我脖子下方,没受到丝毫威胁,这帮盗贼没有对它下手,由此可见他们只是冲钱来的,目的相当单纯,这不禁让我舒了口气,看来遇到他们,只是我倒霉的命格又开始‘犯贱’了,一切只是一场意外,和那个盯着我的人或势力没有任何关系。 “接下来怎么办?” 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丢掉的东西,包里除了现金之外的一切对那些人都没有意义,再过几天,我的挎包就会在乡下的某处野地或者某个垃圾桶里被发现,有人捡到后也许会留下那些衣服,但会将标识身份的护照身份证和银行卡送到某个警局,警局会通过护照核查到我的身份,进而找到旅行团,旅行团的负责人会打电话给张死墨,然后我俩会在最近的警局见到已经面目全非的挎包和重要物品,当然现金是别想了。 我第一次因为自个是个穷人而庆幸,来泰国时我爸叮嘱过我将卡里的钱全取出来和大炮一起去银行兑换成泰铢,他怕我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急需用钱又找不到附近的银行,不过我留了个心眼没听他的,只兑换了手头足用的现金,大部分的钱还是在银行卡里,也幸亏如此,我现在才能这么舒心,不会为了丢那么多钱而焦虑。 “哥们,未来几天只能靠你了……”我拍了下张死墨的肩膀道,“我现在是穷光蛋,身无分文的那种……” 我挠了下鼻子,说出这话着实不好意思,但现在的状况只能让我厚颜无耻看着他,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但祈祷他卡里的钱能够我们两个人用度,这家伙平时请我吃饭喝饮料大手大脚,也不像是那种会理财的人,猜想他卡里的数字我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点了下头,像是猜透我心思,对我道:“钱的问题好说,我这儿的养活咱俩不成问题,真不够大不了打电话让家里汇过来,但主要问题是衣服怎么办,是我借你穿,还是去附近的集市买几件,这里是乡下,款式就不要有那么多要求了……” 我本来没想这个问题,但自己就这一身衣服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不到半天就汗臭了,但本地的服装确实接受不了,让我穿那么妖冶风骚的花裤衩,还不如把我杀了得了,想想我就跟他说还是借他两套衣服等银行卡找到回到城里再买几件新的给他,他比我高一点也不是很壮的人,撑死就是袖子裤腿比较长而已,挽一下凑合几天还是可以的,不过他提到买衣服我倒是确实得考虑一下去集市买几条内裤,外衣外裤可以凑合,内衣怎么都不能凑合。 “要不你还是陪我去趟集市吧……”我对张死墨道,“看看有没有我能接受的款式,没有就买几件内裤……” 第五十章本能恐惧 警察总是姗姗来迟,我们在路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镇上的警察才到,例行公事问了些问题做笔录,态度非常扯淡敷衍,那老头自然被警察带走,警车开走的前张死墨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负责的警察,那警察答应有我挎包的下落会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本来琢磨着先和张死墨去市集转一圈买些内裤,幸运的话没准还能淘几件看的过眼的衣服救急,但张死墨却说我们必须先去看看外国友人的情况,一来是因为那边的状况确实紧急刻不容缓,二来就是地域和当地人教育文化背景关系,当地英文说的溜的很少,刚听镇警局的翻译说他们整个警局也就俩通晓英语的,其中一个因为待遇问题最近还提交了辞呈,当地懂英语的更少,所以要找个向导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至于泰语张死墨虽然会粗浅地讲几句,但当地就和国内的情况差不多,这种城乡结合部一样的农村说的都是方言,真沟通起来张死墨会说的那些日常用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就我俩要逛市集想都别想,还是尽快和外国友人们联系上,再把那个懂英语的钓鱼助手拉到市集买必需品比较靠谱。张死墨说那些外国友人陆续中招以后,钓鱼助手就招呼附近的村民开车将这些外国人送去了镇上唯一一所医院,虽然医疗救护对他们的情况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相对于国内的情况更甚,这里也怕患者死在医院里,不过和国内怕死人后医闹讹钱不同,泰国乡下这边,单纯就是对死人很忌讳,觉得人死在医院里是一件特别不祥的事,听说更迷信的地方医院,还会隔三差五不惜花高价从附近的庙宇请来德高望重的高僧做法事超度亡灵。 当然这些只是来泰国前我在互联网上看到的一些信息,是不是真的却不知道。不过医院这种地方的确不干净,不知道是因为所有医院都是白色占主流,还是单纯心理因素,我每回去医院看病打针,无论是哪所医院进去后都会感觉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同理很多学校也一样,上初中的时候有因为急性病住院的同学,住院期间据说看见病房里有白影飘来飘去,回来住宿舍也频频梦到白衣女鬼,后来有小道消息就说医院学校这种地方的前身都是公墓或者乱葬岗,因为晦气再低价也没有承包商地产商愿意购买承建,最后只能用来建造学校医院这种公益性的场所,一来不浪费土地资源,二来公益场所一般具有人群聚集性的特点,人来人往过盛的阳气对克制不干净的东西很有利。 既然是小道消息自然也无法验证真假,但我对医院和学校确实有种天生的恐惧,初中到高中同学讲鬼故事,故事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的也总是这两个地方,所以当我知道我要和张死墨去镇上唯一的医院解决事情,很有可能还会在医院里逗留几天的时候,我无比悔恨跟张死墨走这趟。 我妈说我这人某些情况下跟她有点像,如果没有掩饰的意识,那什么情绪就都写在脸上了,说白了点就是我并不是个善于“委婉表达个人情绪”的人,有点‘道行’的很容易就可以看透我的心思。 “有什么心理压力吗?”果不其然我的小心思被张死墨直接看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安慰的意思,“难不成小时候防疫针打太多,有心理阴影了?” 他猜到是要去医院这件事令我很不舒服,但具体原因却有些偏差,我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小女生,怎么会到了这个岁数还惧怕打防疫针这种小疼,我不想他继续瞎琢磨,干脆跟他说了原因,他听了后却挑起一边眉露出奇怪的表情,非要形容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很可笑是不是……”我道,“你觉得可笑就笑好了,反正我从小倒霉惯了,丢脸被取笑的次数两只手数不过来早就不当回事儿了,你想笑千万别顾及我个人情绪憋着,万一憋出病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没有讽刺他的意思,说这番话也只是在阐述事实,为了增强说服力我还抬手揽着他肩膀笑的十分放浪,可惜张死墨这人没啥情趣开不起这样的玩笑,板起脸一本正经看着我,严肃解释他没有嘲笑我的意思。 我心里觉得悲哀,想到要和这家伙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禁感叹自己的未来生活一定会缺很多乐趣,张死墨虽然靠谱但没大炮好玩这是现实,我想我得努力习惯,并接受这样的现实。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凡是和死牵涉上的,无论是物品还是地点都会让人产生忌惮心理……”走在乡间小道两边都是稻田,山野的空气自然环境都比城市要好,刚刚镇警局的翻译说这边离那医院不远,走路半小时就到,如果不想走路也有三蹦子和乡村巴士可以乘坐,而且车费非常便宜。我这人懒习惯了,刚刚就和张死墨建议坐车去镇医院,可惜被残忍拒绝,他认定我平时缺乏锻炼刚好可以趁这机会多活动活动,我本来抬头看火辣辣的太阳琢磨着要以容易中暑为借口逃避,结果倒霉被鬼催,还没开口就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片云把火辣的日头遮了,这下子也没了理由,只好跟着张死墨步行在乡村的小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解释,我却看着四周绿油油的田野,哀叹如此静谧可人的环境,可惜身边陪着的是个汉子而不是软妹。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我道,“你看,寿衣,太平间,棺材铺,抢救室,这些能和死亡扯上干系的,大家都很忌惮,还有做一些特殊工作,要为去世的人服务的特殊职业,工资都很高,我有个同学初中毕业后就上了本地的一所职业学校,学的专业特冷门,叫殡仪师,还是个女生,我今年高考她今年毕业,工作都是提前签好的,出来实习工资就有四千多了,听说干他们那行的最高可以每个月拿到好几万……还有我爷爷去世遗体去火化场火化,一项项费用简直吓死人,不过收入高是高,不过经常受到白眼……” “这也就是很多鬼故事发生在和死亡牵涉比较多的场所的原因了,只要是人群聚集地,不可避免因为一些人为或意外,就会有人身故,再加上小说,影视剧的渲染,素材就越来越多,而人因为这些素材的累积,对这类场所的恐惧也会累积,但人类同时又有追求刺激的天赋,越是恐惧越觉得刺激,越刺激就越有创作灵感,最终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张死墨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鬼魂也不是那么好看到的,虽然现在有很多种说法,但我们家族更趋向于认为它是一种能量。人类是一种神奇的物种,在进化史上是很特殊的存在,从来没有一种动物对于认识自我的种种能够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求知欲,科学家把这种求知欲称为智慧,也因此人类有了另一个定义‘高级灵长动物’,人死后去哪了,几乎所有人都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标准答案。但尽管人类的智慧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没有进化出能看到能量的特殊功能,虽然不排除有少量人天赋异禀也许真能看到能量,但大多数人不借助侦测设备也无计可施,当然也国内也很少有人这么做,一来违背科学观,二来还是那个原因,对于死亡我们非常忌惮,忌惮去谈论,忌惮去尝试,甚至忌惮去做深层研究……” 我一路听他讲这些,不得不说知道这家伙的身份,听他说“物种”“进化”“科学”“侦测”“心理”这些词儿时还是挺颠覆认知的,在我的潜意识里道士就应该是顽固刻板甚至是一种老古董的形象,但从张死墨说的这些来看,这家伙相当与时俱进,不知道他家里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但可以肯定,这家伙的知识范围极广,涉及内容也相当多。 “那你的名字……” 我随口就把困惑已久的问题吐了出来,想到这也许是他很忌讳的话题,又急忙住口,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盆水虽然我及时收了一半,泼出去的另一半却收不回来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沉默下来,良久,还是微微笑了下,“这件事我总会告诉你,在我有心理准备告诉你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你先把好奇心收一收,相信我,等我决定跟你说这件事,我一定帮你解除所有困惑……” 第五十一章猫的报恩 我对张死墨总是有种毫无理由的信赖,这种信赖几乎是盲目的,我想是缘分作祟,或者他这个人本身就有种魅力可以轻易获取他人的信赖。他也许某天会告诉我关于他名字的秘密,或许永远不会,我知道我如果现在坚持也许还能要到一个答案,而如果放弃也许永远都等不到他告诉我。 但我没那么做,我承认我对他的名字一直有强烈的好奇,但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奴隶,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即使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镇上的医院条件不错,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设施齐全,因为沟通关系我们颇费周折才打听到那些外国友人的病房,病房内的布置倒是和国内差不多,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这里的床位并不像国内一样紧张。 打电话给张家的外国人令我颇为意外,我本来以为是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外国人,没想到是个金发碧眼的妹子,我们见到她时她正倚在病床上看书,夕阳从窗户透下来照着她的安静的侧脸,莫名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妹子中文说得很溜,这倒是省了我俩很多麻烦,妹子自我介绍叫露易丝来自美国加州,之前在北京留过三年学,外国人性格都很开放,我俩几乎没问什么,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 露易丝是在留学打工时认识了张死墨家里的人,确切点说这个人也不算张死墨的家人,而是张死墨的一个远亲,张死墨说按辈分算这个人是他远方堂兄。露易丝在餐馆打工的时候张死墨的堂兄是那间餐馆的大堂经理,估计是同情一个外国妹子孤身在异国他乡不容易,平时工作就对露易丝颇为照顾。 那间餐馆会营业到凌晨三点以后,因为白天还要上课,露易丝就只能在晚上和周末去那里工作,晚班是两班倒,18点到22点半一班,22点半到凌晨三点一班,有一个晚上露易丝就刚好上后半夜班,忙累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收工,回宿舍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露易丝因为工作原因并未住校,好在校方对这些外国交换生也格外宽容,她租住的地方还住着几个其他大学的交换生,虽然地方偏一些条件也比较差,但因房租划算,这栋小公寓成了附近大学学生的租房首选。 北京首都城市治安一流,外国人性格独立胆儿又大,就算是后半夜回家走夜路露易丝也没怕过,但就在那天晚上她走到平时都走的一条小路,听到身后有人在咳嗽,凭感觉她知道自个被跟踪了,转弯的时候余光朝后瞄了一眼,是个很高很壮的男人,只是那片的街灯不够亮,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长相。刚开始露易丝还期望这人是跟她同路,等走过这条道儿他就会自己走了,但她也清楚这种情况的概率有多低,首先这条小路的尽头就只有一排公寓,大部分都是学生租住,而且外国人占绝大多数,这男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大夏天穿着兜帽衫没下雨还兜着帽子遮着脸,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再者她在那片公寓住了挺长时间了,不能说所有人都认识,但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打过招呼的,一边留学一边在外面打工的同学不在少数,但上夜班的就比较少了,夜班上到她这个点的,全片公寓就她一个! 一一排除所有可能露易丝更加肯定这男的不怀好意,可惜手边没有什么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她来到北京后因为良好的治安也没再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她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不自觉加急步子,那男的也加快速度跟的更紧,在能看到租住公寓的时候,露易丝奔跑起来,背后也响起轻快的跑步声,露易丝在初中高中都是校马拉松队的队员,高中还代表市区参加过州举办的马拉松大赛,她有把握能在抵达公寓前甩脱这男的,回头‘侦测’两人距离的时候看到的情况让她心里一凉,那男的不光跑的很快和她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而且手里还多了一把小臂长的刀子,刀刃的冷光特别鲜明,露易丝的心凉了半截,已经开始思考这男的到底有什么企图,单纯抢劫的话还好,不会伤她的性命,要是遇上个无差别杀人的疯子,第二天她的尸体就会出现在当地媒体头条。 她跟那男人的追逐拉力战很快就在那男人奋力一扑下终结,露易丝被面朝大地按在地面,男人依旧兜着兜帽衫,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按在背后,另一只手握着刀子,横在她脖子下,露易丝开始用中文乞求,这个男人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制服她的动作简单粗暴富有经验,她的挎包被甩脱在两米开外,男人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侵犯意图,只有他握着刀子的手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想杀掉她,他因为这个想法激动到颤抖。 露易丝心里知道这下完了,她是倒霉遇上了后者,这人就是个无差别杀人的疯子。她已经能够想象几分钟之后自己会变成一具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尸体,在旭日的光芒里被丢弃在这条偏僻的小路边,也许很快就会被清洁工发现,也许直到八九点才会被上班族或者公寓里的同学发现,接着她的照片会出现在媒体头条,成为广大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会谴责凶手,会对她这样一个悲惨遇害的小姑娘表达同情,但那些都和她已经没了关系,她和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也再无牵涉…… 可是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转机是背后的男人一声惨叫,放开她丢了刀子,捂着半边脸狼狈逃窜,有东西舔了舔她的手背,露易丝从地上爬起来,那是一只猫咪。 猫咪中等身材,黄褐色的毛皮上布满斑点,露易丝认得这只猫咪,因为猫咪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褐色,很有特点,她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就在公寓的管道里救过一只这样的猫咪,那时候它的体型还没有这么大,不知道是从哪跑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卡在管道里出不来,如果不是旁边宿舍的男生们拆掉了一大段管子,这只猫咪早就死了。 猫咪自顾朝前走着,看她没有跟上停了步子坐在原地等,露易丝走过去它又开始朝前走,就这样一路领路一路将露易丝送回了公寓,露易丝坚信这猫是来报恩的,那天凌晨是这只猫从树上跳下来偷袭了要对她不利的男人救了她一命,虽然看着那只猫的体型她自己也无法相信。 但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这只猫那天晚上救了她,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却诡异的让她十分害怕。 第五十二章阴阳眼 露易丝回到宿舍澡也没洗就一觉睡过去,昏天黑地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还好周末没课,不然她一定会被大喇叭点名记过处分。随便点外卖吃了点东西,想起凌晨的遭遇还是很后怕,但想起那只报恩的猫咪又是一阵感慨,人这东西真是不能比较,有时候一个人的表现还不如一头畜生。 吃完饭眼睛有点难受,很痒还有点疼,露易丝点了眼药水睡了个午觉,梦到一双眼睛,就是那只猫的眼睛,一蓝一褐盯着她,像有话要说,明明是那么清澈的猫眼,露易丝却总觉得脊背发凉,醒来时整个后背都是汗湿。露易丝用冷水洗了把脸,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点问题。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人种混杂,白种人的眼色以蓝,绿,褐色较为常见,露易丝是典型的浅蓝色瞳孔,来到中国后,华人的同学时常羡慕她有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长此以往她也以此为傲,照镜子总会不自觉多看一会儿自己的眼睛。 但这一多看就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露易丝看到自己左眼的颜色变得有点奇怪,非要形容就是有点发绿,她在高中时有个同学就是‘杂眼’,一只淡蓝色一只淡绿色,听说这种“鸳鸯眼”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概率比生四胞胎还低。主要原因是遗传关系。但露易丝的父母和上数三代的眼色都是淡蓝色,淡蓝色的瞳孔在她们的家族遗传非常稳定,即使有隐性基因,也不可能在她这个岁数突然表现出显性征兆。虽然心中疑惑,但她也没把眼睛变色的事情放在心上,擦干脸打算离开卫生间,犹豫了下又转过头掰开眼睑仔细看那只有点变色的眼睛,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露易丝发现眼球的黏膜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长条形的东西比头发丝粗一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在贴近瞳孔的地方,慢慢地,一点点地蠕动着。她吓了一跳,首先想到的就是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患上了寄生虫病,又或者是昨晚的那只猫身上携带了某种寄生虫。她抓起背包出门去了校医院,做了ct,眼底b超等各项检查,折腾到大晚上才回到住处,拿到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她看着那些报告单,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之前的遭遇精神崩溃。 那天露易丝折腾了一天很早就睡下了,醒来才凌晨三点多,外面的天还是黑的,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干脆决定起床晨跑,洗了脸照镜子第一眼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左肩上有只手,那只手血淋淋的,正翘着两根手指抚摸着她的颈侧,指尖的血珠顺着颈侧的曲线滚落,滴在衣领上,一大片血红。 她被吓的当即尖叫一声紧闭双眼,眼睛再度睁开镜子里却不见了肩膀上的血手,甚至连个血渍都没有,但凝视镜中她看到了更恐怖的事,她看到那只淡绿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褐色,她的瞳孔也出了问题,两端变得有些尖锐,不再是人类正常的正圆形,露易丝看着镜子里自己诡异的双眼,觉得老天真是跟她开了个玩笑,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礼拜天都会去教堂祷告,前思后想她实在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她不可能再去医院,首先是因为现有的医疗条件设备技术根本对这样诡异的状况束手无策,如果去检查一定会被要求住院观察,没准还来个专家会诊做为疑难杂症案例上报某科学研究部,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其次她的这双眼睛和那天晚上那只猫咪的太像,她觉得一定是那只猫咪对她做了什么,虽然同时她对这一猜想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晨跑的计划必定泡汤,她眼睛现在这样子估计出门都吓死人,但今天是周日,餐馆那边下午有排她的班,斟酌再三她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跟老板打电话告假,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被同学传染上了红眼病。果不其然被老板骂了一顿,倒是没炒她的鱿鱼,老板那边准了她的假,不过留话让她找人代班。 一一拨电话骚扰了几个一同工作的妹子,得到的答案不是要约会就是有事出门,这年头找人代班比杀人都累,把手机里联系人翻了个遍,看到联系人列表最后的“张经理”,露易丝想到这个中国男人脾气好对她也颇为照顾,就“斗胆”打了电话过去。 张死墨的远方堂兄那天刚好休息,露易丝电话打过去把事儿说了,他果断应承下来。我刚开始听这些就觉得有内容,一个男人对漂亮外国妹子颇为照顾,目的肯定不单纯,也许是我太过于意淫没注意控制表情,被张死墨意味深长瞟了一眼,“他今年35,结婚了……” 他这句话说的很小声,露易丝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完全没听见,我瞟向天花板,心里不服,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友谊,没准你远方堂兄是想搞婚外情呢…… 也不能怪我这么传播负能量,实在是快节奏的生活让整个社会都很浮躁,来这儿前听说国内离婚劈腿概率又上涨了,放在十年前哪有那么多二婚三婚的,谁家离婚都是件丢人现眼的事儿好么…… 这回心里的小九九倒是没被张死墨发现,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瞄着露易丝,我知道他在看什么,露易丝现在的眼睛是宝石一样的蓝色,很清澈,没有一点儿杂色,看来张死墨的堂兄将这件事情解决的很好。 露易丝跟张经理道谢挂断手机,那天睡觉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拿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双诡异的眼睛发了大半天的呆,晚上快23点她再也熬不住就趴在桌上睡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很沉重的敲门声,清醒看了眼手表,24点零2分,起身开门经过卫生间瞄了一眼,恍惚看到白影飘过,她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露易丝的头很痛,她感觉自个要被折磨疯了,走到门前拧门把手,接触的瞬间感觉一阵刺骨的凉意,房门也是冷的,周围的空气冻得像是要结成冰渣,敲门声还在继续,沉重得不像是人的拳头力气能击打出来的声响。 本能告诉她外面有可怕的东西,这东西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她壮胆子从猫眼往外窥视,楼道走廊的灯亮的昏暗,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从猫眼的另一端往屋内窥视,她吓得后退两步,又怀疑是不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留学生跟她开玩笑,但现在不是万圣节,也不太可能有人大晚上玩cosy。露易丝越琢磨越觉得可怕,她终于知道这双眼睛不止外观诡异,功能更吓人,门外的东西敲门声又大了些,砸的整个门都在颤抖,露易丝不自主后退想退回房间里,回头,却看见有个模糊的白影就站在厕所门口,虽然看不清五官表情,但她就是觉得它在冲她笑…… 第五十三章火线救援 前有“猛鬼”,后有“幽灵”,露易丝进退不得被吓得够呛,厕所门口的白影飘飘忽忽的在半空游荡,屋里这只相比门外那个稍显友善。露易丝看它没有靠近定了定心神,她想她知道屋里的这个是怎么来的。 她租住这间公寓的时候,房东太太就直白说过这栋公寓老旧,每年都死过学生,她租住的这间在三年前有个女生毕业因为找工作受挫又和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分手,就在厕所里割腕自杀了。露易丝不以为意,很多外国人并不忌讳这一点,因为他们觉得人群聚集的地方出现死亡自杀很正常,说白了地球人口爆炸,除了实在无法生存的极限环境人类几乎占领了所有土地,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生老病死,这是无法避免的。 现在屋里的白影就在厕所门口晃悠,露易丝虽然仍觉得脊梁骨发冷但也没刚刚那么害怕,她自我安慰以前不知道屋里有这东西,同住一个屋檐相安无事,大半夜上厕所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还是过了两年什么都没发生。但不间断的敲门声确实很吓人,外头的东西显然比屋里的这只凶的多,露易丝觉得很奇怪,鬼这东西不是应该不受阻挡可以穿门而过的,为什么门外这货这么有礼貌还知道敲门……还是说,它很享受这种敲门吓唬人所带来的成就感? 露易丝喝水的档口我趁机白了她一眼,暗暗惊叹外国人清奇的脑路构造果然和中国人不一样,真要换成个国内软妹遇到这种事儿,没准早吓疯了,还哪有心思猜测门外那东西是怎么想的…… 露易丝没再通过猫眼朝门外看,刚刚那只眼珠子无论从视觉冲击力还是惊吓程度都可以点五颗星,她并不是个自虐的人,不想继续找罪受。她窝在懒人沙发里,警惕地瞄着厕所门口的东西,生怕它突然飘过来。明早有两节必修课,露易丝打算捱到天亮就跟辅导员请几天假,除了惊吓过度,就她现在那眼睛也没法回学校上课。 她不知道自己窝在那里多久,厕所门口的东西突然消失,敲门声也瞬间安静下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露易丝战战兢兢穿好拖鞋从沙发上走下来,磨蹭到门边,已经没了之前阴冷的温度。 难不成门外那货撤了? 还是它又打算换别的花样儿折磨自己? 露易丝鼓起勇气通过猫眼朝外面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她松了一口气,靠着门坐下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滩烂泥,疲倦袭来,她坐在地板上不想动,也许就会这样沉沉睡去,一直睡到天亮。 就当做了场噩梦好了…… 她现在不想去思考眼睛的问题,迷迷糊糊睡了有几分钟突然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弹簧般从地上弹起,瞬间退到离门很远的地方。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做梦,露易丝内心无比绝望,门外那东西怎么又回来了,还带这样的,吓唬人上瘾了? 但很快她听出这敲门声和刚刚的是有差别的,将耳朵贴近门侧,可以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这声音她熟,是张经理。她没有很快开门,确定了好几次才开门迎张经理进来,露易丝开了门,张经理就站在门口,右手蜷着不知握着什么东西,左手中指有伤口有血还在往下滴,她探头往楼道看了一眼,张经理身后黑漆漆的并没有之前吓人的那货。 “已经没事了。”张经理打开灯,看清楚她的眼睛蹙了蹙眉,“你是惹上了什么?这双阴阳眼哪儿来的?” 露易丝虽然在中国呆了有段时间中文也说的很溜,但传统中国文化的一些东西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张经理就用了几分钟和她解释,她才明白“阴阳眼”就是西方人所说的通灵眼,在某种状态下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她没有立刻解释自己眼睛的异象,因为余光瞄见厕所黑暗的角落里,屋里的那货就飘在那儿一动不动。 张经理叹气走过去关了厕所门,露易丝不敢靠近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门缝透出很淡的金光,然后张经理开了厕所灯走出来,神色十分疲倦。 “有酒吗?” 他在沙发上靠下来,露易丝看到他的右手搁在膝盖上,掌心似乎写着什么字,她当时就知道张经理是个‘世外高人’,其实世外高人这个词儿是她的汉语老师和她说的,具体什么意思 她没有搞得很明白,汉语是一种博大精深的语言,她的汉语老师给她的解释是“你记住这个词儿就是用来形容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就好了”。 露易丝帮张经理拿了红酒,张经理摊开右手,他掌心的字应该是很古老的汉字,和露易丝在博物馆看到的甲骨文和象形字都很像,是用血写的,奇怪的是那字上还有焦灼的痕迹,焦痂连着皮肉血迹看着骇人,张经理打开红酒木将酒朝掌心泼上去,滋滋冒着白气。 “我家里从很多代前就是做这个的……”张经理表情异常痛苦,缓过劲儿后拽了纸巾擦干净掌心,微微舒了一口气,“我就是下班想来探望一下,没想到小时候家里人教的东西,竟然能帮到你。” 露易丝给他倒了杯水,将前因后果讲了,张经理说她的猜测没错,这双阴阳眼的确是那只猫咪的‘杰作’,要想恢复正常还是得找到那只猫,不过她既然救过那只猫的命,他推测,这双眼睛才是那只猫的报恩,它将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她,依次偿还她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给她造成这样的麻烦和困扰。 “可是猫咪真的能看到那些东西吗?” “你遇到的那只不是普通的猫。”张经理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淡淡道,“它这里应该有一个圣甲虫的图案。这是一只埃及猫,而且血统非常纯正。埃及猫是很古老的猫种,在古埃及被奉为神猫,是法老王的宠物,法老墓中常会出现这种猫的风干木乃伊作为陪葬。由于引进和杂交,真正纯种的埃及猫已经很少了,而且也不是每只纯种的埃及猫都有这种能力……” “所以……” “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它,它现在肯定失明看不到东西,你最好期望它还活着,不然它的眼睛会永远留在你眼眶里,你会看到更多难以接受的东西。” 第五十四章虫子 第二天上午露易丝和张经理在公寓的后花园找到了那只猫,猫咪被找到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双眼一片浊白完全看不见东西,很像人类的白内障。 露易丝本来以为猫咪的眼眶里躺着自己的眼睛,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张经理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很难解释,简单地说就是现在她的眼眶里有两副眼睛,一副是她自己的一副是这只猫咪的,这只猫咪借助一种神奇的‘媒介’将自己的眼睛送给她,同时这种‘媒介’还有一种作用就是让她自己那双眼睛在有脏东西时失去功用,这种‘媒介’就是露易丝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球下蠕动的东西,她当时的猜测没错,这是一种特殊的寄生虫。 露易丝当时听到这个觉得特别恶心,想到自己眼球下蠕动着一只活虫毛骨悚然。张经理没顾及她的体会,说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把这只虫子活着从露易丝的眼球里取出来,然后放进猫咪的眼睛里就好。 本来露易丝听到自己眼睛里生活着一只虫子内心就很崩溃了,现在张经理竟然说要把虫子从她眼球里活着取出来,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实在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得罪了哪位神仙这辈子才要受这样的折磨,不过要是不取这件事会没完没了,她就彻底得说服自己面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比较之下露易丝接受了这个手术,张经理当天下午就开车载她和猫咪一起去了一家诊所,那家诊所开在房山区一个小巷子里,位置非常偏僻,连正儿八经的招牌都没有,门口贴满了治疗各种性病牛皮癣的广告。露易丝平时都在市中心活动,看到的首都是光鲜体面的,根本没想过在这样的大都市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诊所里就父女俩,父亲负责问诊开药,女儿负责换药打吊针。走进去地方倒是挺大,外面的大厅有几个农民工穿着打扮的人在打吊针,还有一个严重些,躺在唯一的木板床上瞎哼哼,不知是患了什么病。 那老头白大褂都没有,穿着件唐装看着特像江湖骗子,张经理和老头说了几句话,露易丝惊讶这老头竟然是张经理的远亲。 老头听了露易丝的情况看她的目光深了几分,掰开她眼睑拿手电筒照了照蹙了下眉,然后招呼她进了内室。张经理跟着她一起进去,里面是一间很简陋的手术室,只有基础的检查设备,手术台也就是铺设着白布的木板床,旁边的台子上摆满了手术器械。 这里糟糕的环境让露易丝很没有安全感,她询问张经理自己能不能去大医院做这项手术,张经理摇头跟她说她的手术只能在这里做,一方面原因是她眼球里的虫子医院的设备根本检查不出来,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类手术必须在秘密的环境下进行,而这里的条件足够隐蔽。 露易丝心里还是不情愿,但张经理说的都是事实,这里条件有限,她只有在全麻的条件下接受手术,麻醉药刚刚起效的时候她还保留着点意识,她能感觉到老头点燃了什么草药,一股子奇特的味道溢满了整间屋子,然后眼角内侧传来微微痛感,她感觉到有细小的金属物体在伤口内侧搅动,那股子草药味猛然靠近,熏得她直流眼泪…… 后来的事情露易丝没再继续描述,因为她昏过去了,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天黑,老头正开着水龙头洗手,笼子里的猫咪已经窝成一团睡了,张经理看了看她点头和老头道谢,老头摆手从抽屉里拿了瓶自制的眼药水给她,叮嘱她一日三次,早中晚各滴一次,露易丝接过来,药瓶里的绿色液体和手术时她嗅到的那股子草药味一模一样。她的眼角火辣辣地痛,照镜子时翻了翻,靠近眼角的下眼皮内有一条细长的伤口。 老头的手法很独特,伤口表浅只泛着微微的血丝,比头发丝粗一点,也没有红肿的迹象,露易丝怀疑刺进眼睑的金属物体可能是一种造型独特的针,自己眼球里的虫子,应该是被那种草药从眼球深处熏蒸出来,然后被针挑出…… 露易丝醒来的时候猫咪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她去看它时它微微抬了一下眼又睡着了,老头说这只猫咪她还不能带回去,需要观察几天,等它完全恢复才能带走。露易丝的经历让她无法接受拥有这样能力的一只猫,她没想过要养它,猫咪似乎也不愿意失去自由。老头大概是猜出她想法就跟她说如果她害怕他暂时会帮忙照看,等她想要养的时候再来接走它。 这次手术是完全免费,露易丝想拿钱酬谢老头被婉言回绝,回去的路上她想请张经理吃饭也被回绝,张经理说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小忙,对他本身来说也算行善积德,这样的小事露易丝还是不要记挂了。 但这回又因为这类事情麻烦了他,那两个俄罗斯人出现症状后她只能打电话向张经理求救,张经理说找帮手来,她本以为来的是像张经理那样很有安全感的成年人,但怎么都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俩孩子…… 这个年纪还被当作孩子,内心是愤愤不平的,但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在成年人眼里,已经达到法定年纪的高中毕业生,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张死墨又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露易丝能回答一些,有些她也说不上来,那些野钓者中就她的状况好一些,其他人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张死墨问及那俩俄罗斯人死亡的过程时,有个络腮胡子体毛很重的大概是看到了所有过程,想回答刚开口出了一声,突然就捂着喉咙‘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立刻就有护士按住了他进行紧急的止血处理。 张死墨跟护士要了幅一次性手套,从络腮胡子吐出的血液里捡出两枚鱼钩装进一个小袋子里,那鱼钩很普通很小,和我小时候在老家溪边钓小鱼用的钩子差不多,实在难以想象这东西钩在喉咙里勾在内脏里的感觉。 那几个外国人包括露易丝在内盯着张死墨的眼神都充满希望,张死墨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说了些安慰的话给这些外国人吃了颗定心丸。 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我才想起我俩一路奔波都没有找旅馆订房间,但张死墨却说他在车上已经定好了,直接拉我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餐馆吃饭。 “你真的有把握?”吃饭时我问他,“我妈说骗人是会折寿的……”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张死墨笑了下,“要解决这件事,我们需要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 “露易丝刚刚所说的,那种长在猫眼睛里的虫子……” 我被噎的咳嗽起来,他娘的这家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以为那东西是什么了,还能说找就找得到的?难不成我俩还要飞一趟首都找他家族开的破诊所找那个江湖郎中,真要这样老子才不陪他耗,我立刻就转机回家了! 第五十五章阿猫阿狗 大概我这人真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不意外内心澎湃的小心思刚活动了一下下,又被对面那货识破了。以前和大炮混的时候我常常哀叹那街溜子完全不合拍,现在和张死墨混一起,又想吐槽自己在他面前完全就像点读机,他几乎可以读出我所有的东西,而在我这里,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秘密,这种情况对我特别不公平,然而我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和我解释说在他们那个圈里,那种生在眼睛里的虫子叫做瞳虫,很多猫狗的眼睛里都有,所以并不难找。从属性划分,这种虫子应该是属于寄生虫的一种,不过在普通猫狗身上都处于休眠状态,即使现有的最先进医疗设备都查不到,所以并没有载入医学科学典籍,也不为大众所知。但如果寄生的猫狗是露易丝碰到的那种很有灵性的个体,两者就会产生无法解释的感应,虫体会被迅速激活,猫狗个体会得到虫体辅助,灵力会提高很多…… 我听他说这些感觉有点天方夜谭,不禁就在琢磨这个世界上拥有通灵天赋能够看到那些东西的人,是不是其实有过露易丝类似的经历,而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一种可怕的天赋。我始终坚信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其实是存在合理解释的,即使这些合理的解释,听上去同样不可思议。 张死墨还说他的家族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种虫子并做了一定研究,虽然对这种虫体的认识仍然有限,但所掌握的那些知识已经足够应对大多数情况。这种虫子除了‘移植’眼睛这种功用,还有一种神奇的作用就是它对鱼钩降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鱼钩降作为一种十分罕见的降头,最可怕和最致命的地方就是能在身体里生出鱼钩,中了这种降头术的人,都是被这些细小的鱼钩勾破了大血管,气管或者重要脏器最终因内出血或供气不足死亡。但这种虫子有很神奇的能力,做药引配合一些草药符咒入药,让中降头者服下后,既可以解降头,又可以修复中术者损坏的器官。 张死墨说他的家族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一直想弄清楚这里面的机制,但毫无所获,至今他们也只是按照祖辈的经验来解这种罕见的降头罢了。 我看他脸上出现挫败的表情,发现这人这点和我有点像,都固执,遇到问题喜欢刨根问底。但相比我来说他能很好地控制这股子固执劲儿,就像现在他虽然露出挫败的表情,但也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除了有点挫败的表情,也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 这里是乡下地界儿,阿猫阿狗不难找,但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去买还是去偷,我不太喜欢这类带毛的野牲畜,所以从小除了一只乌龟一条金鱼也没养过其他东西,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妈说小时候每回带我去宠物市场逛只要我经过狗笼那些狗都会叫的很大声,猫咪倒是不叫,但盯着我的眼神儿让她也觉得脚底板发冷,她觉得大概我上辈子是只鸡或者是只鸟,所以这辈子即使投胎变成人,也总被‘天敌’盯着,而我本身也残存了点作为食物链底端‘生物’的自觉性,遇到猫狗都是敬而远之…… 为此我一直默默吐槽我妈好几年,能觉得亲生儿子上辈子是鸡是鸟的估计普天之下的妈就她一人了,我知道我妈的说法不靠谱,也总怀疑她是借这个说法想掩盖点什么特别反常的东西,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同学总喜欢说些灵异的事情,其中很多都说猫狗类很有灵性,总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脏东西。那段时间我总疑神疑鬼,总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干净,才惹得猫狗嫌弃,但后来时间长了也把这事忘了,阿猫阿狗我不喜欢它们,它们也不喜欢我,碰见了绕着点走不就结了,没必要自寻烦恼。 老实说我当时想起这些很想问问张死墨,想让他告诉我是不是我天生就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跟着,所以那些阿猫阿狗才这么嫌弃我,暗自纠结了好长时间还是没说,没别的原因,单纯出于逃避心理,我怕这答案超出自己的接受范围以外…… 张死墨结了账我俩又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个宾馆,乡下的旅店条件自然和旅行团下榻的酒店没法比,好在提供免费的网络服务,周围能吃饭的地方也很多,地域限制自然对卫生情况不能有太高要求,经过狭窄的楼梯张死墨从背包里掏了一盒香,问我借了打火机点燃,我才发现楼道口一边的墙壁上有安装一个专门插香的小设备,看来这旅馆也不怎么干净,进来出去还要参鬼拜神的跟付买路钱一样…… 我暗自下决心再也不来什么泰国,这地方灵异的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这趟注定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旅行,好在我不是独自一人也不是和大炮那不靠谱的搅合在一起,我的身边有个‘张半仙’,这趟邂逅张半仙,估计是我小半辈子倒霉人生里唯一一次走运的事儿。 我俩进房间前刚好有个清洁的大妈拿着拖把水桶从房间出来,那长相一看就是本地人,小地方连打扫的大妈都不正规,穿着十分具有当地特色的花短袖花裤衩,脚上还蹬着一双人字拖特接地气儿,也没跟我俩打招呼,拎着她的水桶扛着她的拖把就那么走下楼去了。态度这么拽估计不是旅馆老板的妈就是他家的亲戚,或者工资特别低。 进了房间我有点崩溃,没其他原因,就是看见用防水布帘隔着的浴室突然想起来自己内裤还没买,内心一阵崩溃,走了一天一身汗臭,如果不洗澡就这么睡,自个都得嫌弃自个。都怪露易丝那妹子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我和张死墨在医院耗掉大半个下午,早把内裤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我起身想下楼问问旅馆老板附近有没有便利店或者小超市能不能买到内裤,火急火燎刚出房间又没面子走回去,猛不丁想起来装着自己的挎包早被偷了,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镇警局临时开的身份证明,就一张薄薄的纸躺在上衣口袋,除了这一身衣服和挂在脖子上的玉蝉,啥都没有,穷光蛋一个! “你出去干什么?”张死墨盯着我来回有点懵逼,“你出去又走回来要干什么?” “大哥能不能借点钱……”我说这句话自个都能感觉到脸要烧着了,我爸妈虽然都是职工我家虽然家境普通,但以前最穷的时候都没这么窘迫过,“不多,就买条内裤……” 第五十六章集市 这大概是这辈子最穷的一次,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穷到连买底裤的钱都没有,我拉下脸求了张死墨却没给钱,直接来了句“你穿我的。” 他看了眼窗户外头的黑夜扔下这句就进浴室洗澡了,摆明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想到要和他分享内裤心里膈应,以前老说自己和大炮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但那就是打个比方,真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很接受无能的。 我本来合计着从他钱夹拿点钱溜出去买条内裤,但我人生地不熟天色已晚,再加上来泰国后一系列尴尬的遭遇,实在没勇气这么晚跑出去,而且不经同意从张死墨背包拿钱这某种程度算盗窃,虽然我和他是好朋友他知道后也不会怪罪我,但我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这么做。 我暗自纠结直到他洗澡换了衣服出来,从背包里抛出一盒内裤扔给我示意我洗澡换衣服,我才发现内裤竟然是全新的封都没拆过,立马就想起我和他下午去医院的时候这丫中途离开过一次,说是买点东西,回来时买了一堆饮料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口渴,看来这些内裤就是他当时去便利店顺便买回来的,大爷的也不早点告诉我,亏我刚刚还一直说服自己接受要和他穿一条底裤的事实! 我对张死墨这王八蛋又有了新认识,以前大炮也爱作弄我,但都是光明正大从不偷偷摸摸,张死墨这货倒好,憋坏,我拿着内裤板着脸去洗澡,他表面平静云淡风轻,估计心里早就笑成狗。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踹醒的,醒来的时候自个跟只树袋熊一样就穿着件内裤四仰八叉占着大半张床,口水淹没了张死墨大半个胸口,他被我压着,估计是实在无法忍耐才下决心用脚踹。 这情况尤其尴尬,最后一次睡觉流口水还是几岁的事儿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这种情况,偏偏这次就出现了…… 好在张死墨没借机挤兑我,把我踹醒后若无其事捏了张抽纸擦干净被‘祸害’的前胸,从包里翻出一身衣服扔给我,自顾拿了钱夹下楼说去买早饭,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但想到昨天晚上因为内裤的事儿他摆了我一道,就安慰自己说口水的事儿就当是我俩两清了。 他比我高一点,虽然看得出长期锻炼肌肉精实,但不凸显,所以人很瘦,我穿他的衣服就是袖子裤腿长了点,其他也没什么。趁他出去买早点的时间我把昨晚换下来的衣裤洗干净晾好,我不知道今天他打算做什么,但外国友人那边情况很糟,我俩势必不可能窝在旅馆里。 身上的内裤虽然是新的但没洗过,穿着总感觉怪怪的,不过出门在外我也没法像在家里一样矫情,只能不断说服自己有内裤穿已经很好,不要再有那么多要求。 等张死墨回来我俩吃完早饭收拾出门,感觉这趟我完全就是一打酱油的,他走哪我跟哪,身上没钱连闹脾气玩冷战都没底气。本来以为今天的时光又会耗在医院那地方,但出了旅馆张死墨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我问了他好几遍他也没理我,只是拿着手机不断和人发微信。 他走着我跟着,耗了能有十多分钟张死墨的步子停了,歪脖子树底下站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男人,他看到我们走过来用英文打招呼,张死墨和他说了几句,然后跟我介绍说这就是外国友人请的那个“钓鱼助手”,他昨天在医院的时候问露易丝要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有他陪着我们会方便很多。 我俩人生地不熟只能跟着钓鱼助手走,张死墨说要解露易丝身上的降头,除了那种长在眼睛里的虫子,还需要的东西就是一些很特殊的草药,这些草药普通的药店药房是买不到的,只有在特定的药贩子手里才有,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能找到这类药贩子的地方,而乡下他们集中的地点就是集市。 我了然,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原来就是要去赶集了,小时候在老家我也被长辈们带去过附近的镇上赶过集,说真的卖的东西质量真不咋地,大部分的货品都是从大城市的供货商那儿拿的货再运到乡下高价抛售以赚取中间利润,可能那时候年纪小还觉得人多热闹特好玩,后来过了几年再去,除了一些富有地方特色的小吃还值得怀旧,其他的物件看着就只剩下无聊了。 我估计泰国乡下的集市和老家的差不多,顿时一阵心塞,抱着今天要无聊死的打算,真到了那儿却觉得有点颠覆认知。 那个集市并不在镇中心而是在很边缘的地带,我俩跟着钓鱼助手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阵子才抵达,刚进去的一排的简易帐篷,从生疏果鲜,鸡鸭鱼肉,到吃穿用品,真和老家乡下的集市没什么区别。 我在一排买服装的摊位前停下,转了一圈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不禁有点崩溃,大概又因为穿着打扮和面貌五官都和当地人区别甚大,还差点被一个女摊主强买强卖,从人堆里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是汗湿。 “你还是穿我的衣服好了。”张死墨蹙眉拉着我离开是非之地,“我觉得你还是放弃买衣服的想法比较现实,这地儿没适合你穿的……” 我叹了口气再也不敢擅自行动,人这种东西真是习惯**热闹,哪儿人多偏往哪儿挤,张死墨说的没错我还是别凑热闹买什么衣服了,万一再遇上绑架的又被绑票,穷乡僻壤又没那么好运气再被人搭救送回来,那真是没地儿哭了。 钓鱼助手虽然长的有点猥琐,但是个很聪明的人,语言不通张死墨进了集市后也没怎么和他沟通,他就看出我俩已经失去逛集市的兴趣,索性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药贩子的摊位。张死墨很容易就找到了所有药材,那都是些晒干的植物,干巴巴的茎叶除了几样外观差别很大,其他我真没看出差别在哪儿,草药这东西我之前在老家的集市也看到过,本来想着没多贵,但张死墨掏钱的时候价格吓了我一大跳,而那么贵的价格他还买了许多,摊主很高兴,指着一堆东西叽里呱啦飚方言,钓鱼助手翻译说是让张死墨选一些当做赠品。 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药水浸泡的青蛙和毒蛇,有刻着奇怪符号的木棍和木雕,还有很多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在那堆骨头里有一样让我毛骨悚然,那分明是一根人类的指骨。 张死墨拒绝摊主的‘好意’,拿了买到的药材带我离开,他边走边和我解释说刚刚我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是巫术邪术可能用到的东西,我吃了一惊,泰国这地方还真邪门,邪教横行就算了,卖个邪教用品都这么光明正大摆在集市。 离开药贩子的那片我们又去了牲畜市场,不意外我的出现惊动了整个牲畜市场的阿猫阿狗,那些猫狗叫的惊天动地的时候,张死墨盯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我对他耸了耸肩表情无奈,他没说什么,仔细逛了一圈挑了一只猫咪付款。 “怎么样,我之前就和你说了,猫咪狗狗这类不待见我,你要买这东西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早知道我就不进去了……”猫咪在笼子里嗷嗷的鬼哭狼嚎,我被它盯着感觉特别不自在,“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这些东西老是这么不待见我?” “我说过,猫狗之类的确有一些能看见人类看不到的脏东西,但不是所有……”张死墨道,“不过我们家族的长辈说,这些动物的感知力很灵验,它们可以感受到潜在的威胁……虽然我也看不出你的威胁在哪里……哎,对了,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第一次发现它们不待见你,是几岁?” 第五十七章上辈子是鸡崽 他猛不丁抛出这样的问题,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不着猫狗待见这一点非常奇怪,但从来没有想过相关问题。我妈总拿我上辈子一定是小鸟或者鸡崽开玩笑,时间长了我甚至都有点相信……不过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也对张死墨这人有点了解,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一定是有什么线索了。 于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自从四岁多开始记事有印象就是这样,尤其第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在我爷爷的葬礼上。 大概是干了大半辈子的风水先生,我爷爷在丧葬这件事上非常守旧,虽然他去世前几年国家普及火葬相关的宣传措施已经在大部分城市取得了显著成效,从他病重入院开始社区和我爸单位的领导也跟家里人做过相关思想工作,甚至连我奶奶都认为我爷爷应该响应国家的号召选择火化,丧葬事宜从简。但我爷爷在这件事上固执保守的有点冥顽不灵,他甚至担心家里人在自己闭眼后不遵从自己土葬的意愿,临死前还放话说如果家里人敢把他火化,他一定死不瞑目……我爸孝顺,我爷爷闭眼后他拿出大半积蓄筹备丧事,一具红木棺材把爷爷的遗体从城市拉到老家,花钱雇劳力搭灵棚设戏台,请戏班唱了三天的戏,又搭锅建灶设了三天流水席款待父老乡亲,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跟着老妈奶奶给爷爷戴孝,听着吹吹打打的声音还觉得特别热闹。我爷爷的棺材在灵棚里停了整整七天,出殡的时候按老家的习俗,需要一只长着大冠子的公鸡为爷爷的灵魂‘引路’,我爸去村里选‘引路鸡’也带着我,村里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平时对家里的鸡鸭特别看重,但办丧事却都愿意拿出来,我爸就在我姑奶奶家里抱了一只红的发紫的大公鸡在我爷爷坟头放生让它为爷爷‘引路’,说也奇怪,那只鸡被我爸从鸡圈里抓来到爷爷的棺材下葬都没怎么叫过,就是我在车里巴它尾巴上的长毛时它咕咕了几声,但我爷爷的棺材刚埋入墓穴它却叫起来,最后一块石砖封死墓穴的时候它就站在坟前的一块石头上,抻着脖子昂着头打鸣,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回荡在山沟里特别响亮。我妈当时就用蛮敬畏的神情看着那只鸡,说那只公鸡是有灵性的,一定是感觉到爷爷的魂魄了,才这么拼命叫让爷爷的魂魄跟着它的叫声去长眠之地…… 鸡叫声一直持续到最后一铲子土在墓前拍实,我爸请来帮忙填土的那些乡亲离开以后,家里人和老家的亲属又烧了一些花圈纸钱,我那时候年纪小,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只公鸡身上,趁着我妈和乡里的一些女眷聊天我溜到离那只公鸡最近的草垛子里,想趁公鸡不注意把它抓回来玩一玩。按我们老家的传统是下葬后一年植树三年立碑,我爷爷刚下葬唯一的标识就是岗子上矗立显眼的土堆,本来乡里的几个老人是建议我爸把我爷爷墓边的荒草都烧掉的,但我爸觉得花花草草都有生命,让它们就这么自然的生长跟我爷爷做个伴也挺好,他还计划着我爷爷过五七的时候买点花籽撒在爷爷坟堆,让爷爷长眠花海。没处理荒草的结果就是方便我抓鸡,我躲在草垛子里紧紧盯着那只大公鸡,想等它靠近一跃而出,那鸡也奇怪,从放生后就站在我爷爷坟前的石头上哪儿都不去,我等了挺长时间它终于走的近了些,刚要伸手抓突然那鸡受惊了一下子飞到挺高的树杈上,拍着翅盯着我背后咕咕直叫,那目光冷飕飕的,我现在想起来还能出一身冷汗。我当时是有点吓住了,家鸡身体重还从来没见过有哪只能飞那么高,我盯着大公鸡大公鸡盯着我背后,我妈在远处突然尖叫了一声,就感觉背后一阵腥风,与此同时那只大公鸡从树上冲下来,翅膀末端的硬毛从我脸边擦过,生疼,我爸冲过来把我拉的很远,就在我刚刚站的那草里,大公鸡和一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黑狗斗得不可开交,整个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那只狗我爷爷下葬的时候都没看着,也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应该是村里的狗,虽然被大公鸡缠着,但眼神一直往我那瞟,我躲在我爸腿后边,还是感觉得到它的威胁,最后那狗是被人赶走了,大公鸡也扭着身体钻进草丛里跑到坡下去了。我妈当时就说这是我爷爷保佑我,一定是我爷爷委托那只大公鸡从黑狗嘴底下救了我一命。 当时在场的很多老一辈的亲戚都认同这个说法,主持丧事的村长还和村支书说回去后要通知全村的人善待那只大公鸡,不管谁在沟里碰见了都不能打也不能捉,本来大家都以为那黑狗就是个意外,但没想到奇怪的事儿还在后头,我爸妈要在单位上班自然只能节假日回来看看,我爷爷刚走也不可能把奶奶一个留在老家,虽然她坚持要陪爷爷一段时间,但这我爸肯定不能同意,他怕我爷爷刚走,奶奶伤心过度留在老家万一出什么意外都没人照顾。好在我家在当地是个挺大的家族,老家亲戚很多,我爷爷葬在这边,自然要麻烦这些亲戚‘照顾’,回老家办丧事的时候我爸就带了很多礼,现在丧事结束,自然要一家一家送去,这些亲戚这么多年都没啥往来,有了这些礼品打通关节,他们才会尽心‘照顾’爷爷。我爸提着礼一家一家走,我妈忙着和乡里的女眷聊天嗑瓜子,我觉得无聊没跟着她一起,就跟我爸屁股后头一家一家认亲戚,这其实也是在打感情牌,村里人都朴实心善,我嘴甜叫几声大伯大妈的,他们就是看在小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爷爷的墓置之不理。 结果这一转悠就转悠出了点怪事儿,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猫狗,小狗卧门口大狗拴在院子里,猫咪窝在墙根晒太阳或者待在屋檐上,奇怪的是我爸每领我去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猫咪狗崽都会盯着我狂叫不止,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畜生怕生,家里来了生人它们出于本能就这么做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样,我爸单独在屋里溜达的时候它们是不叫的,只有见了我,它们才会狂叫不止。 我记得走了大半人家的时候,一户一个我爸叫‘表叔’的白胡子老爷爷跟我爸说我可能和这些畜生‘犯冲’,别是年纪小阳气弱,出丧让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了,我爸当时还有点生气,因为办的是我爷爷的丧事,我爷爷生前最疼我,没道理死了死了还要把我冲撞了……但阿猫阿狗特不待见我是事实,我爸虽然不喜欢这个表叔的说法,但还是把他的话记下了,回去后就跟我妈我奶奶一字不落说了,我奶奶摸着我的头有点担心,在老房子里烧了很多香,絮絮叨叨告诫我爷爷不要冲撞我,我年纪小阳气弱怎样怎样,我妈却不以为意,磕着瓜子瞄着我,嘿嘿一笑跟我爸开玩笑说咱儿子莫非上辈子是小鸟是鸡崽,做了什么好事儿这辈子才托生成人了,所以才那么招猫狗喜欢? 院子里的亲戚女眷一听我妈话都乐了,我爸摇头嘟囔我妈是心大的没边了,还说我要是上辈子是小鸟是鸡崽,那做啥好事才托生成人?难不成拯救了世界?我妈不以为意,把我抱走吧唧亲一口,说下午那大公鸡护着我就跟护犊子似的,没准儿我上辈子就是鸡崽呢…… 然后我上辈子是鸡崽这玩笑就这样传开了,每年去亲戚家拜年,有养阿猫阿狗的人家我总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在狗吠猫叫中淡定自若,任凭那些亲戚调侃我是鸡崽要被公鸡护着,久而久之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习惯了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第五十八章走私 我将这事儿如实告知,回忆叙述的很仔细生怕落下一点细节,张死墨安静听着仍是那副天塌不惊的表情,我说的唾沫横飞思绪澎湃,他听的一点儿激情也没有,讲完我就有种不想和他说话的冲动。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耐不住性子问他,“你能不能说出来,也许有什么咱俩可以商量一下……” 他提着两袋子药草,头也不回拉着我走,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看他还是跟着钓鱼助手在集市瞎晃,根本猜不透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说东西都齐备了,不是说外国友人情况不好需要争分夺秒,怎么还带这样浪费时间的? 我不受阿猫阿狗的待见,买的那猫从刚刚开始就被钓鱼助手拎着,卖猫的那大妈心肠好还特别赠送了一手编的竹笼,那猫从瞄我第一眼开始就瞪着我目不斜视,一双蓝绿色的眼睛能结出一茬冰渣子,我被它瞪的头皮发麻,实在搞不清楚自个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线索太少,没分析出什么东西……”我心烦意乱的时候那家伙终于舍得开腔,“我只能说它们对你的态度肯定是有原因的,但究竟是为什么,我也想不通……” 我趁他凝视那只猫的工夫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冲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浪费那么长时间我说的口干舌燥,他竟然给我来一句“没分析出什么东西”,那刚刚那么郑重其事问我干嘛!神经兮兮! 我决定和这货冷战一段时间,从内裤事件到刚刚,我觉得他一定是欺负我欺负得上瘾,但动摇我冷战决心的是五分钟后他递过来的鲜榨果汁,天气炎热我渴得嗓子冒烟,那果汁还是加冰的,我身无分文实在经不住诱惑,只能把‘脸面’,‘尊严’通通抛诸脑后。 “咱们现在干嘛?”喝完果汁气也消差不多,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如果东西都买齐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毕竟露易丝那边……” 我话音未落他眼睛一亮,不等我说完就拖着我朝那个方向走,我无语又无奈,被他拖着在人堆里挤实在很憋火,骂他的脏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没别的原因,哥们现在兜里没钱得靠人养活,实在没底气跟他硬碰硬。 也算张死墨有点良心,带我到一处稍微偏僻的地方以后,他从包里掏了个透明的塑料小瓶子晃了晃,里面是大皇宫逮的那只蛊虫,我记得他把这东西晒干后就收起来了,当时听他说要拿回去喂鸡还以为开玩笑,没想到丫竟然连这都随身带着。 “你是不是傻……”他刚刚脚底抹油,钓鱼助手没跟上来,我白了他一眼心里不痛快,张死墨这种妖孽性格,估计不止是我,天底下的人在他眼里都傻,他倒是没在意我不屑的表情,“带着这东西回国怎么过机场安检?肯定要找快递运回去啊……” “快递就不安检?”我反问他,“你这外来物种,又没做过检疫也没出入境许可,国际快递更严格,查出来直接销毁的大哥……” “如果是黑色渠道呢……”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些,表情也显出一丝神秘,“走私,黑船,非法交易,除了运输时间较长价格较高也没什么大的缺点……把这个运回去,我们今晚就着手取虫,再待两天等那些外国人情况稳定就可以回去了……” 我看着他手里的虫子不知如何吐槽,心说哥们这到底是什么命,怎么老交到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张死墨最近的形象有点颠覆认知,认识蛮久他给我感觉虽然不像想象中道士那种刻板守旧,但骨子里还是个挺正统的人,现在突然要出钱做什么走私,还是为了一只这样的虫子,我实在有点接受无能。 “这玩意儿真这么金贵?用得着你这么大费周折?” 他看我眨了眨眼神色颇为无奈,“不是它金贵,而是我们家的鸡比较金贵……哎对了,你和鸡这么有缘的话,那改天介绍你俩认识,上辈子是鸡崽的话,它一定喜欢你……” 如果手上有咸汽水我一定一口喷死他,这货这是怎么了,埋汰我还埋汰上瘾了?我对你丫掏心掏肺什么都说了,你就这样对待我,你的良心是不是让你家鸡吃了? 我在心里把张死墨唾弃无数遍,更加肯定这王八蛋就是趁我没钱只能仰仗他借机欺负我。所谓的“黑色渠道”其实也是个摊子,只是相比其他摊子,区别是摊位的桌子底下放了很多纸箱和防潮泡沫袋,摊主瘦高长相很有本地特色,一双眼睛闪着精光,看着就是个老道的生意人,张死墨本来还想打电话把钓鱼助手叫过来做翻译,没想到摊主竟然懂英语。 一番讨价还价后张死墨付了款将瓶子交给摊主,摊主接着那瓶子略显诧异,似乎也是第一次运输如此奇怪的货物,不过价格高服务好,他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熟练打包封好,拿了张单子让张死墨填相关信息。 我本来还对这种违法勾当十分好奇,结果整个流程和国内发快递没多大区别,回来的时候问张死墨,他说主要的区别其实是在运输过程,这种违禁物品的运输一般都是通过走私船绕过海关,风险自然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存在巨额风险,所以发件时就被告知丢失损坏责任自负不包赔偿,当然因为托运物品的特殊性,大部分的托寄人也乐意承担这样的损失…… 钓鱼助手把我们送回市区就回去了,我提着两包草药张死墨拎着那只猫,因为这只猫我俩距离拉的老远,即使这样猫咪仍然瞪着我嚎了一路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我俩饭也没吃逃命般奔回酒店,张死墨打开竹笼,那只猫一下窜出来扬爪就往我脸上拍,我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猫咪的爪子勾掉了纱布,我被一声咆哮声吓的后退几步,那只猫弓着背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朝着我的左手背龇牙咧嘴。 “去把草药拿来。”张死墨朝我手上瞥了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你怕它它也怕你,不……应该说它怕你手上的那只眼睛。” 我听他的话愣了一下,低头就看见左手手背赫然长着一只眼睛,瞳仁和眼白已经趋近发育成熟,此时正颇有兴致打量着我…… 第五十九章药引 知道那是一只眼睛的时候,我有些怕也有些惊讶,还用了挺长时间说服自己就是走了场霉运手背上多了个赘生物,但和它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它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的时候,我知道这玩意儿是有生命有自主意识的,我看着它,它看着我,目光从兴奋到深邃。 我从来没被这么盯着过,这种目光让我想起上学的第一天,做自我介绍时全班师生也是用类似的目光打量着我,但仅仅也只是类似,和现在它的目光并不完全一样。 我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像是有某种魔力,将我所有的意识全部吸进那只眼睛里,我不知自己失神了多久,意识恢复是听到张死墨叫了我一声。 “别看了!”他已经抓住了那只猫咪,单手拎着猫咪的后脖梗子对我喊道,“我包里有纱布,把你手上的东西先裹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急忙去找纱布,刚刚的感觉从未有过,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霎间停止流动,我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心全是冷汗,刚刚的一切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我不知道那一瞬间它对我做了什么,但这东西肯定不是一个赘生物那么简单,我不敢再去看它,迅速用绷带将手缠了几圈,又搜了卷胶带缠了几圈,直到缠结实才停下。 张死墨看着我欲言又止,那只猫踢腾着四条腿无奈被他揪着后脖梗子动弹不得,我和阿猫阿狗不对付也不敢靠近,好在张死墨还有点良心,知道我怕那东西也没开口让我帮忙,不过他忙着和猫咪较劲正事就不能指望,我按他说的把那些草药从袋子里取出来一一让他过目,他挑了其中一味让我用刀切成细条,我看那东西长的跟树枝似的,也不懂要怎么下刀,磨叽了好长时间切坏了好几根终于摸出了点门道。 把切成型的草药拿给他过目的时候本来是想显摆一下的,但看到他裸露的小臂上有好几条血道子,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他提着那只猫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没冲我发飙,指着挎包让我把香炉拿出来。 我把香炉拿出来打开,里面干干净净泛着光亮,显然这东西的主人平时有精心养护,看着那个‘梅’字颇感安慰,张死墨这家伙还算有良心,没糟践我们老梅家的东西。 本来以为那东西特别难烧,结果打火机燎了一下就着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草油性很大,烧起来滋滋作响,没一会儿就飘起来一股子烟,我熏得眼泪都飚出来,急忙把盖子盖上端到桌子上,张死墨早拿绳子把猫咪的四个爪子捆了,他按着猫咪的脑袋我把烟朝猫咪眼睛里吹,那猫被熏得咳嗽,龇牙咧嘴发出一阵咆哮,我怕它咬到张死墨想拿胶带把它嘴巴封起来,虽说这么虐待动物确实残忍,但看这猫也不像打过疫苗的样子,要是携带狂犬病毒张死墨一定会倒霉。 刚扭身还没伸手却被张死墨叫住,回头就看见一条细丝状物正从猫咪的眼角拱出来,那只猫的眼睛是蓝绿色,那条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是鲜血一样的艳红,虽然细但是有猫眼衬着还是挺明显的,它一点一点往外拱,带出的血点顺着猫眼角的细毛溜下来,在桌子上汇聚成一小滩。 我没听清张死墨喊什么,只是胃部一阵翻涌,奔到厕所去吐了,趴到马桶边也不知道吐了几分钟,连胃液都吐出来才渐渐缓过来,我终于知道老头帮露易丝做手术为什么要把她麻醉了,取虫的情景简直就是视觉煎熬,我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把刚刚的画面从脑袋里清除,强打精神走出卫生间,猫咪已经被关回竹笼,眼角挂着血瞄了我一眼,大概是被张死墨折腾的够呛也没叫,张死墨就坐在桌边将香炉里的药渣清倒干净,桌子上放着事先准备的透明玻璃瓶,那条细丝一样的虫子,正附着在瓶壁上,不死心找出路,瓶子被木塞封死,木塞上还贴着一张很小的黄符。 “我刚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不争气的表现确实丢人现眼,不过我就是一普通学生也没看过从眼睛里取虫,也应该是情由所原。张死墨的手臂上又多了几条新鲜的抓痕,我看着就一阵心虚,很难想象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摆了摆手,我刚到嘴边的“对不起”三个字还没吐出来又咽了回去。 “你怕虫子?”他边给自己的手臂消毒边问我,“其实取虫的过程是有风险的,我也没想让你掺和,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这玩意儿钻进身体,而且整个过程没有感觉,我觉得你手背上有那东西已经很苦逼了,万一再弄的不好被感染,再不巧这只猫可以看见脏东西,那你的人生真是雪上加霜……” 我被他一番调侃,内心那丁点的愧疚烟消云散,看了看他布满抓痕的手臂没和他一般见识,地上还有很多其他药材,个个奇形怪状,不知道要怎么用。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我指着那条虫子问张死墨,“你说这东西可以解鱼钩降确定不是在开玩笑?我为什么总觉得毫无说服力?” “你觉得哪儿没说服力?” 我没想到他把问题抛回来,看着那条细长的虫子愣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才道:“它那么小一条,外国友人那么些人,要怎么用又要怎么分?别告诉我你是打算把它切成段……” 后面的话我没继续往下说,不然肯定又要去厕所吐一回了,以前和家里人下馆子也吃过油炸蝎子,小时候在老家还和乡下的孩子一起烤过蚂蚱,但我吃过的那些昆虫和这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很难想象这东西进入食道的感觉……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如果不是刚刚能吐的已经吐完,我现在肯定还要去趟厕所。大概是我表情十分难看,张死墨露出安慰的目光,这次倒是没藏着掖着。 “入药用的。”他淡淡道,“如果你把鱼钩降看成是一种顽疾,那地上的这些草药就是治愈这一顽疾的唯一处方,这条虫子,则是最关键的药引……” 第六十章些许不对劲 我当时绝对脑抽,因为他说完我就指着那只猫咪问了句“那这个呢?”他愣了下,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这是一只猫,把虫子取出来就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半毛钱关系没有了……” 我‘噢’了一声,掩饰不住的尴尬,我一定是抽风了才提这种白痴问题,屋里一阵静默,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拉我出去吃饭,之后我俩用了将近一个晚上的时间熬煮药材,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医院送药还被护士白眼,估计在护士妹子眼里我俩就是两个吸毒求诊的瘾君子。 我对露易丝隐瞒了那条虫子的事儿,看着她把半杯浓黑的药汁喝下去,我的喉咙口一阵瘙痒,感觉像是有虫在爬,张死墨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估计是想提醒我别把那药的‘内容’说出去。外国友人喝药的档口护士来过一次,用别扭的英文问露易丝那是什么,我看那护士看我和张死墨的目光警惕心中一阵崩溃,虽说通宵熬夜我俩现在的形象的确狼狈,但再怎么说离‘作奸犯科’还差得远吧! 露易丝扯谎骗过护士,语速太快我没听懂她说了什么,但护士确实是走了,临走还不忘瞟我和张死墨一眼,目光充满警告意味。张死墨不以为意,叮嘱露易丝好好休息就拽我去附近找地儿吃饭。 来之前他就和我说过,我俩要在医院待差不多24小时,以免那些外国人出现服药后的副反应。这个副反应他并没有具体说,但我猜应该是挺严重的甚至可能危及生命,不然也不用这么密切关注着,想到一整天都要待在医院里我就觉得很无聊,琢磨着找点事儿干打发一下时间。 张死墨和我想的差不多,吃完饭拉我去了书店,可惜这里的书都是泰文,仅有的几本英文小说凭我的程度根本看不下去。 走进书店时我就没抱希望,转了几圈张死墨看我没兴趣也没继续看,一路无话回到病房,露易丝睡的很熟,张死墨拍了她几下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说这是正常反应,因为露易丝服下的药里有一味草药含有安眠的成分,这一觉估计要睡好几个小时。 我看其他外国人也是这样的情况也就没在意,和张死墨聊天打发时间,期间护士例行查房来过两次,看我俩在病房坐着也没说什么,大概是外国人统一熟睡让她觉得很奇怪,可是检查了一遍监护仪器,一切生命指征正常,那护士妹子也没说什么,离开病房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我和张死墨聊过午饭的点儿,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他安静听着,偶尔我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会讲一些灵异的故事,都是亲身经历,我默默听着也不知该发表什么见解,只是觉得他家的长辈无情又狠心,张死墨现在也就十八岁,竟然从那么小就开始接触一些成年人都惧怕的诡异。 聊了一会儿他看了下时间提议出去吃饭,我早上吃得太饱一点吃午饭的欲望都没有,他见不想出去自己也没出去吃,我问他他只说不饿,还说如果饿了会点外卖。 这间病房位置很好,我坐的位置阳光正好可以透着窗照在身上,暖暖的也没有医院特有的阴冷感觉。我在和煦的日光中睡去,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露易丝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桌上的一份外卖推给我让我去医师办公室找她的医师借微波炉加热,大概是睡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消耗,我并不饿,只是问她张死墨去了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露易丝道,“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跟着一个大婶走掉了,不知道去哪里去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好像有急事。” 我想借她的手机给张死墨打电话,独自一人和并不相熟的外国人待在一起让我很不适应,露易丝将手机递给我,同时敲了敲桌子又把那份外卖推近了些,“他走的时候叮嘱过的,让我盯着你把饭吃完……” 我心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用你看着,而且看你年纪好像也没大我几岁的样子,但外国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死脑筋,她不依不饶非让我把外卖吃了,我只好端着外卖去了医师办公室。 负责露易丝的那个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戴着幅眼镜样子斯文,我倒是没想到他英文说得很溜,而且还会简单的中文,我不好意思回病房吃东西,总觉得被外国妞盯着吃饭怪怪的,正是晚饭时间医师办公室也没几个人,露易丝的医师还专门把他的办公桌让出一半给我。 我和他聊的很愉快,令我意外的是从他那里我打听到了点儿张死墨的消息。他说就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个女的风风火火跑上来找他,说自己儿子发高烧说胡话请他过去看看,那个小孩是他以前的病人,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慢性疾病长期住院,现在住在别的科室,但是会诊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按医院的规章制度需要一套手续,同时也需要那个小孩现在的主治医师许可。 那个女的找来的时候他正好就在露易丝的病房里,那女的把小孩发病的情况说了,他和那女的解释手续的事情的时候,我那个朋友突然凑过去要求那女的带他去看看小孩,大概是孩子病重那女的六神无主,竟然就答应带我朋友一起走了。 我吃着饭盒里的外卖听着医师的讲述觉得这事儿蹊跷,凭我对张死墨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除非是这件事情又和他的另一层身份相关。长夜漫漫我又刚睡醒,和露易丝还有其他外国人又没话说,独自留在病房只会更加尴尬,于是我决定去找他,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医师说那个小孩子现在就住在2楼儿科,坐电梯两分钟就到。 我告别医师走出办公室,溜回病房和露易丝打了声招呼顺便上了趟厕所就奔着电梯去了,露易丝所在的科室是在住院大楼的八层,这个点儿电梯没什么家属,来往的都是穿白色工作服的医务人员,我要去的科室比较靠底层,就自觉往最里面靠了靠,方便其他人进出。 抵达六楼的时候有一个医师两个护士推着病床进了电梯,住院部的电梯间很大,即使隔着那么大一张病床还是可以匀出空间再挤两个人,病床上是一位老太太,很瘦病容憔悴,有点油尽灯枯的感觉,医师拿着病历一个护士举着吊瓶,另一个护士年纪大些,站在不远的位置,饶有兴趣看着我。 出于礼貌我对她笑了笑,她也对我笑了下,开口跟我打招呼,我没想过会在这里听到如此标准的中文,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让我一阵感动。我和她聊了几句,她跟我说病床上的老者得了糖尿病,很严重每天都要靠胰岛素维持血糖水平,还说这次她的肾功能出现衰竭,现在人浮肿得厉害,需要送去血液透析科做检查…… 我虽然很乐意和她多聊几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个护士的笑容怪怪的,非要形容就是有点僵硬的感觉,那个医师和另一个护士看着我的眼神也很奇怪,感觉就像盯着一个疯子,我低下头下意识躲避他们的目光,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电梯里的灯闪了两下,我听到滴答的声音,发现老太太的病床一侧,就是靠近说中文护士的那侧,合金的栏杆上竟然在往下滴水珠,而那处的病床底下已经有很小的一滩水渍,如果不是我低下头根本不会发现。 我一阵没来由的心慌,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想起衬衫里的玉蝉又壮胆子朝说中文护士的旁边靠了小半步,她仍然对着我笑,却不自觉朝另一侧靠了靠,我看到她的右臂穿过另一个护士的身体,恰在此时电梯停下来,电梯间里的灯‘啪’地一声,灭了。 第六十一章四阴之地,游魂之所 我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爷爷是动过让他继承衣钵的念头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在他十岁以前,总是和他讲一些风水命理,每每提及《周易》,总会反复讲一句话,“四阴之地,游魂之所”。 我爷爷跟我爸说,所谓四阴,就是指天,地,人,时四阴。而四阴之地就是经常见不到阳光,或者阴气极重的地方。又因为鬼属阴,不能在阳气旺盛的地方出(除非修为高深异常),所以最容易闹鬼的地方一定是至阴的四阴之地,游魂之所。一个人即使阳气再旺盛,平时四阴之地也要少去甚至不去,交流年大运则必须防范杜绝踏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爸那时候年纪小,爷爷就列举了一些四阴之地让他知道,他记忆犹新,讲给我的时候表情恭顺盯着爷爷的牌位,可以肯定,他小时候爷爷说给他的那些东西,让他从骨子里产生了一种敬畏,那个年龄段的我爸可能梦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爷爷一样的人,只是时间击败了命运,命运也无法逆转时间。 这四阴之地,据我爸转述,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火葬场。这地方是阴间与阳间的最后连接之地,尸体不毁,才能魂魄长存,一旦尸体被烧毁,魂魄也随之去阴间转世投胎了。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有这样的习俗,但在我们老家,进入火葬场送葬时是要燃放一挂鞭炮的,因为白天阳气很盛几乎没有鬼魂,鞭炮声又可以驱除妖邪,再加上送终队伍又是哭天抢地人声嘈杂,鬼魂自然不敢露面。但凡人终究是凡人,不管枉死还是病终,都会留恋世间一切,殊不知身体就是一副臭皮囊,死后也总要看最后一眼。所以到了晚上,阳气慢慢散尽,火葬场的停尸间就成了鬼魂告别世间的最后一站。也正因为如此,在我们老家的火葬场上班的员工,总会早早下班,走时关好门窗燃放一挂鞭炮,避免有鬼魂跟随自己的车子离开。 接着就是坟地,墓园。这二者看似都是同一场所,但其实是有区别的。坟地指的是过去土葬的坟地,墓园则指火化后装骨灰盒安葬集中的场所。这两处地方埋葬太多尸体,必有一些没有投胎的孤魂野鬼,久而久之游荡在此,就把这里当做家园栖身,整日游荡,无所事事,必生事端,但这些游魂大多是无聊打发时间,时常恶作剧吓路过的人,害人生命却很少,阴间有阴间的规矩,这些规矩有专人掌管,破坏会受到严厉处罚,这些游魂不傻,所以玩闹归玩闹,底线还是有的,毕竟谁都不想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也不乏有某些吸收日月精华又葬在风水宝地的尸体,修炼成精误入歧途,害人性命为非作歹。但都有阴司来处理责罚,碰上的概率比生十胞胎还小。 第三就是停尸房,这个和坟地墓园一样好理解,但能在停尸房见到的鬼魂都是留恋尸身,是来告别的,闹事的几率更小,恶作剧的也不多,和上述一样,只有枉死不愿投胎的才出来闹,所以这类是在法医的停尸间出现颇多。 第四就是各大女生学校,宿舍,校医院,女厕所。我爸说我爷爷第一次和他讲这几个地方的时候,他特别不理解为啥女孩子扎堆的地方是什么四阴之地,爷爷之前不是还说人多阳气旺。但我爷爷说这个行当里,很多东西都是要一分为二来看的。自古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合脉系才能繁衍昌盛。女体本就阴气重,加上女子在女学生这个年龄段大都心智不成熟,就是解剖学上认为的大脑前皮质发育不全。这个年龄段的女生易受外界蛊惑,一旦有怨灵出现在女生宿舍,必然有人丧命,而这些怨灵,大都是利用其感情不顺,蛊惑其自杀。枉死者必有不甘,就想找人替死如此循环,所以女生宿舍容易遇鬼,出过人命的楼层更是如此。 第五就是池塘边,湿地处。传统说法认为,淹死的人属于枉死,必须找人替死才能投胎转世。大部分的小说影视剧也迎合这种说法,于是出现了大量的水鬼拖人事件,但其实阴阳更替生死循环,就像四季变幻存在不可逆转的规律,说白点就是淹死或者枉死根本不会影响投胎转世,找不找人替死,也和投生没半毛钱关系。这种传统说法的起始其实是居住在水畔的渔民因为惧怕自家小孩年纪太小不熟水性跑去戏水出现意外,哄孩子编出来这套瞎话,久而久之流传开来,更可悲的是有很多成年人也信以为真。池塘边湿地处容易撞鬼,其实是和水这一元素撇不开关系,水属阴寒之物,水多的地方自然阴气重,自然就更容易招游魂停驻,简单说就是物以类聚,有类似属性的物体,它们的‘气’是相合的,待在一起互相滋润,特别舒服,人以群分也可以用这个道理来解释。 第六就是古宅,荒庙,夜晚的野地树林。古宅荒庙是年久失修又无人居住,时间长经历自然多,枉死个人又不愿投胎,常驻于此就成了这种地方的主人,随时间推移阴气极重,自然又引得更多的鬼魂停留。夜晚的野地常见孤魂游魂,四处漂泊无依无靠,野地树林最容易迷路,鬼魂不是人,不会自己寻找出路,所以一旦被困在这种地方,就很难走出,如果再碰到活人,这类困在野地树林的游魂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会想附身或者让这个人带他走出林子,但他没有意识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突然现身,本意只是求助,但遇到的这人却被吓破胆,尖叫狂奔,游魂自然追上去,搞到最后就是弄巧成拙,怒极之下伤了人命。 第七是深夜的公路和地下停车场。公路很好理解,由于车祸等种种原因死亡的人,大多尸身破碎血流成河,死状尤为凄惨。中国传统观念是叫做“入土为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两句加在一起,就是人死如灯灭,活着燃光精气神,死后最好每一块肉每一根头发都葬入土里。但这种观念,用在车祸现场就特别不合实际,而鬼魂之类对自己的尸身尤为依恋,如果有一片残留,很有可能它会留恋这一片拒绝去其他地方。白天车多人多阳气盛它不敢出来,夜晚自然要出来转转,因为公路地域的特殊性,所以见鬼率颇高,我爷爷特别叮嘱我爸,以后开车尽量避免走夜路,如果一定要走,就不要随意停车,不要随意在路边大小便,更不要让陌生人搭车。地下停车场则是又要牵扯阴气问题,这个地方常年在地下不见日光,阴气甚至比停尸间坟地墓园还要严重,我爷爷跟我爸说,如果他以后夜晚12点到3点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一定要随身佩戴护身符,开车门的时候要轻咳几声,这是在提醒某些在你车上过夜的特殊‘乘客’:请您下车,我要把车开去有阳气的地方,避免误伤。一般这些东西都不是凶神恶煞,你尊它一分,它敬你一丈,虽然它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人性消失人心却是仍然能分清好坏的,再加上阴间,阴司,残酷的惩罚,能碰上恶鬼有意害人的概率真的是很小很小的。 最后一个就是我现在在的地方:电梯间。老实说我爷爷跟我爸说这些,国内的电梯很少很少,只有在大城市的高档商场酒店才能见到一些,按说我爷爷这种乡土人士,应该是不怎么有机会知道这洋玩意儿的,我一直在怀疑,他之所以知道这个,是不是因为老头背着我们去过国外。 我爷爷说的电梯容易闹鬼,真实原因和上述的都不一样,甚至相当乌龙,电梯闹鬼的原因,只是因为电梯上上下下,很多新死的鬼魂不了解阴间的情况,很容易把电梯认为是通往下面的通道,尤其是‘1’‘8’这俩数字,按说‘一八’谐音“要发”,在阳间是相当吉利的数儿了,可是悲催的是,活人喜欢死人也喜欢,于是牵扯这俩数字的楼层都很容易出问题,但这一点只有行内人才懂,大多数小说影视剧的演绎,都是什么“4”,“7”,“2”,“-1”之流,其实这是不正确的。 第六十二章你看到了? 电梯间的灯“啪”地一声灭了,一股凌厉的风从身侧刮过来,我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那侧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风极冷,刮过的力度像是可以透过皮肉直接穿进骨子里。 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是举吊瓶的那个妹子,有玻璃瓶掉落破碎的声音,接着是老者的呻吟声,医生的说话声。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说中文的护士必定做了什么,我爷爷的风水造诣极高,有他那番说辞我觉得那个说中文的护士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她可能只是寂寞了想找人聊聊天,或者单纯不知道自己已经那啥。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害怕不可能,但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这是很明显的事儿,我怀疑在鼓捣那只猫的时候,有一只虫子进了我的眼睛里,但琢磨了一下好像又不对,张死墨说过虽然这种瞳虫在猫狗眼睛里多见,但并不是所有的猫狗都可以看到那些东西,取虫的时候我明明跑去厕所吐了,从厕所出来他已经完工,没道理那虫子没感染他而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的状况和露易丝不一样,这是明摆的。她当时看到的东西除了猫眼的那只眼睛,就是厕所门口飘动的白影,而我看到的更加立体形态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我甚至还和她聊了几分钟的天儿…… 我的眼睛除了问题,但这问题不是虫子造成的,排除所有可能,只有手背上的这只眼睛……它到底是什么?直到今天我还搞不懂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不成一切的起因都是命中注定和大炮带回的人妖无关? 想想第一次出现幻觉,的确是在旅行团的巴士上,那会我和大炮还是死党,那会我和张死墨还不熟,那会也没有人妖…… 我确定这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命中安排好的,命运这东西安排我多了很多常人没有的东西,也从我身边夺走了很多本应属于我的东西,一来一去,公正得很,只是很多它夺走和给予的,并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有点怀念从前的日子,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单纯的甚至有点无聊。也许人这东西就是这样,平凡生活的时候奢望多点刺激,真正够刺激,又想要回归平凡…… 我的头脑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故障的档口甚至把从踏入泰国到今天的经历全部回想了一遍,完全忘了除了我们几个正常人,电梯里还有一‘不正常’的东西。 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站着,也能感觉到脖子上的玉蝉突然烫了起来,电梯间里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老太太原本洁白的病床上有星星点点的血,医生帮老人按着手臂割破的伤口,护士弯腰捡着破碎的玻璃瓶,老太太侧头望着我,开口是流利的中文,“你看见她了?别瞒着我,我知道你看见她了……” “她?谁……”我下意识问出口,其实心里知道她说的可能是刚刚那个说中文的护士。 电梯依然停着,可能是刚刚那一下哪里出了故障,我能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电梯里阴冷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看来她已经走了。 “我女儿。”老太太道,“我十年前不能忍受丈夫家暴,带着女儿辗转躲到这里,后来就定居下来,女儿长大毕业,分到这间医院工作,但一个月前她值夜班时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猝死,后来我的糖尿病也复发了……我刚刚虽然睡着了,但听见你在说话,本来以为你在自言自语,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怎么你说的都是我的病情……年轻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女儿回来了……” 医生和护士听不懂中文,虽然看着我和老太太的表情非常奇怪,但都没说什么,我听着老太太的话想起刚刚自个‘自言自语’的样子,心说难怪刚刚这俩人盯着我的表情不对劲,估计哥们刚刚那形象一直被这俩人当神经病自动屏蔽了。 我不想瞒老太太,就把刚刚的事情说了,还仔细描述了说中文护士的样貌特征,老太太听着我的叙述颇为感慨,她说她最近一直有预感女儿回来看她了,没想到果然如此。 老太太对我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其实我就撞了个鬼,也没做什么,我俩说话的时候电梯终于动了,抵达三楼血液透析科老太太挥手和我道别,我也对她挥了挥手,期望她能尽快摆脱病痛的折磨,临出电梯那医生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泰语,我听不懂什么意思,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我听见老太太喊道,“这么晚还是在医院,一个人当心,办完事早点回去吧,不要到处瞎逛……” 我不知道她是纯粹翻译那医生的话,还是单纯叮嘱我,想想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医院这地儿经常死人,还真是特别不干净,看来那个医生肯定遇到过类似的事儿,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除了胸口依旧热度未散的玉蝉让我很有安全感之外,我爷爷说那个“四阴之地游魂之所”时也提过,鬼魂之流,大部分只是贪恋世间不愿离开,或者是这里有他们牵挂的人或事,或者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即使是像露易丝遇到的那类,估计也是在底下寂寞太长时间,出来恶作剧拿人寻开心的,经此一糟我确定我爷爷的说法没错,鬼魂其实和这世间的人一样,没有极恶也没有极善,大多数只是不好不坏。 “叮”地一声电梯停了,我刚走出电梯儿科走廊的灯光就闪了一下,随后眼前一晃,看到个光着屁股的小孩从楼道跑出来,边跑边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尤其低沉,给我感觉很不舒服。 他径直朝我跑过来,我正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不穿衣服到处乱跑,晃神的工夫没来得及躲开,暗想这下完了,万一撞出什么好歹待会人家家长肯定要找来,免不了一番口舌说不定还会大打出手…… 但他径直穿过我的身体,在电梯门闭合的一刹那飘进电梯。我僵在原地,被他穿过的部分像是冰块一般不受控制,感觉血液像是在一霎间停止流动。胸口滚烫,这一回玉蝉的热度比刚刚更甚,那热度有生命般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我终于缓过来,慢慢转过身,看着电梯紧闭的门,和门侧液晶屏显眼的数字“1”…… 它去了1楼,但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 定了定心神回身,“啪”地一声一张纸一样的东西被人拍在脑门上,我伸手一把撕掉,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黄符,我盯着张死墨惊诧的脸,没有错过他右手正在往下滴的血。 “梅坚仁?” 他叫了我一声,我扬了扬手里的符纸,对他道:“哥们醒来就不见你,听说你丫又拯救世界去了,这是怎么个意思?找你半晌刚见面就拿我开刀?你这是干嘛?杀鸡儆猴?” 我这番话呛得他无语,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说出话来,“你背对我站着,我一时慌乱没认出你,以为你被那东西附身了……” “那东西?”想起刚刚的小孩,我也没了和他继续开玩笑的心情,“刚刚有个小鬼跑进电梯了,估计这会儿已经溜了,你追不上的……” 张死墨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你看到了?你是怎么看到的……” 第六十三章掌心雷 我对他隐瞒了碰到女护士的事儿,没别的原因,就是怕张死墨也像小说电影里那些固守规矩的牛鼻子老道一样冲去老太太身边守着要把人家女儿‘赶尽杀绝’。其实我也清楚张死墨不会这么做,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压一压,毕竟那说中文的妹子看完老娘也撤了,也没对我怎么着,也没造成啥大规模惨重伤亡,这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该到此为止,我不提张死墨也不知道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对大家都好。 我就只和他说了刚刚见到那个小孩的事儿,说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有玉蝉在身,说中文的妹子都不敢靠近,怎么这小屁孩这么大胆。我叙述这事儿的时候还‘引经据典’臭显摆了一次,扯了点我爷爷说的‘四阴之地,游魂之所’的理论,自觉都有点风水先生的韵味。但大概段位有限,张死墨听我说完没良心乐了,如果这儿不是公众场合,就凭他那笑容我一定把他打出屎。 “你应该感谢我……” 他没来由蹦出这么一句,我忍住扬手扇他的冲动,只觉得胸腔里一股子火气蹭蹭往上窜,老实说这人靠谱但是这点真的不好,有时候突然冒出句话牛头不对马嘴让人懵逼半晌。 “你碰见的是个怨气很重的婴灵……” 他抬起右手掌,中指指尖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还没愈合,血珠子顺指腹沿着鱼际滑向小臂,只有手掌中央是干净的,可以窥见掌心处有个龙飞凤舞的血字,“吒”。 我记得小时候爷爷讲故事说过,在神话传说中,“吒”是天地间的第一个声音,蕴含着天道至高无上的灵威,是万恶,诸邪的克星,有着不可匹敌的力量。相传盘古陨落后,各方妖邪纷至沓来想要吞噬盘古的血肉,可是盘古此时早已身化山河无法移动。危机之际,盘古怒然大喝一声:“吒”,瞬时将各方妖邪诛杀干净。后来《封神演义》,陈塘关总兵李靖也给自己的三个儿子起名时,每个名字里都带了个“吒”字…… 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上古传说,当床头故事骗骗小孩子是可以的,却万不能当真,但张死墨现在把这字儿用血写在掌心,字迹上还有一片焦黑的痕迹,完全和露易丝说的一致。我爷爷以前说过,人体血液阳气最盛的有两处,一是中指指尖,一是舌尖血,两者尤其以舌尖血为最,所以术师画符,如果需要用血,就常常咬破右手中指,我记得小时候见爷爷翻过一本书,线装本,书页残缺不全很有年头的样子,那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失传的符咒和奇奇怪怪的文字,其中比较有印象的是个叫做“掌心雷”的东西,其实那就是一个字儿画在掌心,当时我还没书桌高字儿也认的不全,只记得那半边是个“虎”,另外半边却不认得,整体看上去似乎是好几个汉字合成的东西,当时对这感兴趣就多问了爷爷几句,爷爷说“掌心雷”是道者秘传的术法,以血落掌,修成配合口诀有雷霆之力,可以震退妖邪,诛杀怨灵,不过这东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自身的消耗也有很大副作用,如果修为不够深厚研习术法的时间不久,没个十天半拉月根本缓不过来…… 我能想起的相关信息就这么多,不过当时“掌心雷”引诀的那个合成的文字印象还是挺强的,绝对不是张死墨掌心的“吒”,看来他所用到的应该是和“掌心雷”属于同一系列的道家术法,不过本质还是有区别的。 “怨气很重怎么样?”我问道,心说看你给哥们这玉蝉是挺上档次的货,难不成连个没穿尿布湿的小兔崽子都防不住,真是这样那这就是花架子,整半天该不是拿你们家族淘汰的垃圾道具糊弄我?“难不成你给我的玉蝉防不住这玩意儿?” 张死墨摇了摇头,虽然看着电梯但没有下去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顾及我,“就是因为玉蝉有用是挺难得的法器,所以你才能站在这里没有被附身。他刚刚被我拍到受了重伤,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来了,但他也不会消停,等恢复差不多还是会出来继续作,既然你能看到他,最近两天就要和我寸步不离,我去哪你去哪……” “那拉屎呢?”他话没说完我就喷出来这么句,等说全才意识过来这么直接有伤大雅,改口已经不可能,干脆又添了句,“解……大便……” “一样。”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非常奇怪,我被盯得不自在又只能受着,其实我家里家教还不错,只是平时玩的比较好的都是大炮那种‘不拘小节’型人才,没被妈盯着的时候,难免就会豪放些。 我到这里一方面是来找他,其实更重要的是想看看他到底又撞上了什么事儿,听露易丝的主治医师叙述应该是和那大婶的儿子有关,就想进儿科看看,不过和张死墨提了这建议他却没有答应我,拽着我进了电梯,等到电梯门关起来才跟我说了整件事。 那个大婶三十多岁,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概半年前又怀了孩子,她和丈夫都是打短工谋生的,经济条件差,而且膝下儿女双全也不打算生了,但他们夫妻又狠不下心把已经怀上的孩子流掉,拖拖拉拉又过了大概四个月,最后还是找医院把孩子打掉了,本来流产这件事也没什么,无论是哪里都常见的很,但流掉之后大婶总心神不宁,丈夫外出一个人在家带小儿子的时候总感觉好像有东西盯着她,刚开始以为是错觉,但就在大概一个礼拜前的半夜,丈夫值夜班未归,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档口听见小儿子在叫什么“不要砸东西”。 她觉得很烦,刚坐起来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本以为是野猫或者耗子溜进家了,刚开厨房门就被撞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大婶打开灯厨房什么都没有,只有木地板上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子,直通向她来的地方。 当时大婶就觉得不舒服,没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脚印太小了,虽然确实是小孩的,但能有那么小的脚的只会是还没出月的小孩子,泰国是佛牌金童子古曼童的发源地,所以小鬼婴灵这种东西大部分泰国居民是很敬畏的,大婶立刻就意识到自个是被小鬼缠上了,这小鬼不是别家的,就是在她肚子里待过,本来应该降世,又被打掉的孩子。 第六十四章婴灵 张死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终于发现这家伙还有个很讨厌的地方就是在讲述这类事情时喜欢吊人胃口。他停止叙述转移话题先对‘那东西’做了一番‘专业论述’,说婴灵和小鬼其实是不一样的,只是大部分人区别不开,认为‘小鬼就是婴灵’,‘婴灵就是小鬼’,所以概念上产生了混淆。 婴灵这东西,其实在他们行内被叫做“水圣子”,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过于‘恭维’的称呼,刚刚那小兔崽子撞过来我印象深刻,虽然那种僵冷感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但那种**蛋都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就是“一星差评”。我当时看他跑进电梯里,甚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卧槽!你妈的,老子会不会被你丫整不举?”如果这种人生悲剧真的在我这儿应验,我一定不讲任何道理,逮住那小兔崽子就撺掇张死墨用掌心的血字把它打出屎。 张死墨说婴灵这东西属阴,但又和鬼怪游魂不一样,因为它非人非鬼非神非魔,直白点说就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听这话就懵逼了,心道这货不是在逗我吧,“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分明是修仙志怪类小说的经典桥段,难不成人这东西所谓的生长过程其实是一个退化过程,未出世那会是觉悟最高的时候,觉悟高到“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从娘胎出来就彻底倒退了:“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要避凶”。看这条条规划件件斟酌的,真不如打娘胎出来前自在。 不过再听下去我就觉得脸烧,因为张死墨说的意思和我意淫的根本就不一样。 他说婴灵只能算停留在阴阳界的一种物体,成为鬼魂的必须要素是要在阳界待到阳寿全部耗尽,但婴灵因为未出生就已经死去,所以算不上鬼魂,但也正是因为未出世就死去,所以这东西的起怨的能力是强于鬼魂的,而且起怨本身会因时间推移而增加。 依据佛教常识礼法,不论婴儿或成人,年幼或年老,凡死者亲属,亲人去世应立即为其设供超度,即以供养三宝功德,为亡者祈冥福,便能超生善道乃至往生佛国。不少地方还有专门为胎儿婴儿特设超度法门之说,虽无往例可循,但即便在国内也是存在这种现象的。 张死墨家里因为世代修道,对佛法了解不深,关于这点只知道大多数国内超度婴灵的庙宇,供养的都是地藏王菩萨,不过却说不出为什么。 堕胎是五逆罪之一,张死墨家中也接到过这样的业务。但是道法超度和佛法超度有些区别,甚至更为复杂。首先要婴灵的父母为堕胎的孩子起正式名字,因为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是降生后至关重要的礼物,起名之后要请道长用“黄金,赤鱬鳞,法体塩,须罗,玫瑰金”制护身符,这是保护孩子转生路上免除恶灵干扰。然后按照堕胎日子请道长添加“千与香穗,南宫橘末,九虹锦声”为孩子雕刻结印符,结印符两面按照孩子夭折的生日雕刻结印阵,最后还要用数张御守宣将护身符,结印册,结印符包裹起来,放在家里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摆手让他打住,“张天师,相比这类专业性太强的东西,我更愿意听点我能听懂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然后那个大婶和他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那东西附身到她儿子身上了,所以他儿子才进了医院?” 张死墨默默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下去,那婴灵的确是从厨房溜出来后就去找大婶的儿子了,但没有附身,只是在他身上动了一些手脚,张死墨说大婶本来认为这婴灵是自己和丈夫作的孽,怨气不散肯定就是来报复她的,但张死墨认为从大婶的儿子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婴灵的报复对象,那大婶两个女儿都已经很大了能照顾自己,所以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小儿子身上,而且泰国乡村这种地方和国内的农村有点像,概念里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会留在身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观念影响大婶平时就对儿子的照顾多了一些,甚至由于忙于照顾儿子,流产堕胎之后并没有按照当地习俗给流掉的孩子超度做法事。诸多原因和巧合,就让这只婴灵认为是自己的哥哥阻碍了自己降生,张死墨说这东西的嫉妒心很强,甚至不惜自损用怨气生生压住了大婶儿子肩膀上的‘两把火’…… 我这小半辈子见过记仇的,见过喜欢翻旧账的,也见过打击报复的人,但报复的这么拼的还真是第一回见,民间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头顶一把,双肩各一把,是人身上阳气最旺盛的地方,就是凭着这三把火一直燃烧,所以不干净的东西想近身害人也没那么容易。还有个版本的说法就是这三个部位不是三把火,而是三盏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外两盏在肩膀上垂着,据说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名字千万不要往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就容易给不干净的东西招魂附身,这就是“鬼吹灯”的根本来源,盗墓那个版本,其实只是后世演化。 民间的玄学宗士更信第一种说法,不过不管是“三把火”还是“三盏灯”,都只说明这三个地方肯定相比其他部位是不一样的,现在那只婴灵用怨气压住了大婶儿子肩膀上的两把火,只能说它真是我见过的最拼的人了,大婶的儿子被这么一整,阳气中弱,周围又有那小兔崽子来回晃悠充斥着怨气阴气,更不必说又呆在医院这死过这么多人的地方,那小孩是真命大能撑到现在,要是熬过这关绝对后半辈子洪福齐天。 “那你现在跟我上去,不是不管人家死活?”这间电梯让我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先后遇到两只鬼都和这里有关,“干你们这行的不是要悬壶济世?大哥你做人不能这样……” “悬壶济世那是江湖郎中。”他回道,“你能不能挤兑我的时候不要把自个排除在外?你别忘了,我去哪你去哪,拉屎解大便也一样,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六十五章我们被人盯上了 张死墨是真的憋坏,就因为我挤兑了他一句回话都要打击报复,我懒得搭理他,他救不救那小孩如何救是他自个的事儿,我懒得管也管不了。 但人这东西就是犯贱,就算张死墨也一样,从他消遣完我一直到外国友人的病房我都没搭理他,他反而有种局促的感觉,好几回拽了下我袖子,张嘴又没说什么。 他越这样我越觉得烦,也清楚自己是没真生气,就是一系列的破事儿心烦,他再那么挤兑我,火就全撒他这儿了。到外国友人病房门口听里面的干呕声我终于知道张死墨说的那个‘严重的副反应’是什么了。好几个护工进进出出,端着的塑料盆里都是呕吐物。 一阵恶臭窜入鼻腔,我就瞟了那些秽物一眼胃里一阵翻涌,张死墨倒是体贴,直接拉我躲去走廊的通风处坐了,我从口袋摸出香烟点着想驱一驱臭味儿,还没叼上嘴就被张死墨夺了。 他夹着烟抽了一口,将吐出的烟气四散拍散。烟雾中我有些晃神,道士不是烟酒不沾的?他这支怎么这么‘流氓’? “到底怎么想的?”我干脆把香烟扔椅子上,这货这熟稔劲儿看样子是真会抽,不过应该没烟瘾,这点我还是有点佩服他的,“他们这样真没问题?” 我这话其实问的是两件事,前一句问的是那个大婶的儿子,后一句则问的是外国友人的现状,换做大炮那个智商我绝对不会跟他这么讲话,不过我相信张死墨,他这么聪明一定听得懂。 “正常反应。”他夹着烟目光望向外国友人的病房,“鱼钩降这东西是种秘术,和其他降头都不一样,我上次说过了,降头术是融合蛊术和巫术自行发展独立成派,大多降头施术都要借助生命体,或者是蛊虫或者是其他,但鱼钩降和这些都不一样,我家的长辈觉得它更趋近巫术。巫术和蛊术不同,蛊术能找到源头,把源头去了蛊就解了,但牵涉巫术很多就是没法解释的,就像现在那些人的情况,你说他们体内又没蛊虫,也没有其他诡异的东西,那吐出的鱼钩是哪里来的?”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都没错,但是和现在的状况和我的问题有半毛钱关系? 好在张死墨这次有点良心没有继续坑我,他吸了一口香烟,把话说完,“但是我家里人认为,巫术再怎么无法解释也是有据可寻的,就和传统针灸的经穴一样,不管能不能解释,只要药到病除能解危难就行。药方是家族早年传下来的,那些草药里有化瘀解毒,还有催吐的成分,所以他们现在吐成这样是正常反应,不仅要吐,等会还要拉……” 我看他笑的小贱也不知该说什么,张死墨抽完把烟蒂掐了,病房里已经响起铺天盖地的放屁声,那屁声响极,用“铺天盖地”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张死墨站起来将走廊的窗子开的更大了些,外国友人病房的护士护工已经全跑了出来,主治的医生也在门口晃悠,就是没人敢进去。 “干你们这行是真辛苦……”我道,“又是吐又是拉的,这钱挣的也心塞。” 他耸肩没说什么,又拿了支香烟点着,这会儿倒是没抽,夹在窗户边上全当熏香使,还好我买的都不是什么高档烟,不然被他这么浪费真肉疼死。 他又和我说了楼下那个大婶的儿子,他说那个婴灵元气大伤,没有24小时恢复是没法出来害人的,虽然医院这地方阴气重对大婶的儿子恢复不利,但那孩子现在得靠医院的呼吸机和点滴维持生命体征,要离开这里暂时不可能。不过他已经做过处理了,他在那孩子的双肩用符纸引燃了两支蜡烛,又在那孩子的枕头底下结了法阵,只要蜡烛不灭,那孩子度过这三天危险期就无碍了。 有了电梯里的教训我也就没问他那两支蜡烛和那个法阵的作用是什么,就算问了,估计以我的资质也听不大懂,不过我推测那个蜡烛是用来代替双肩上的“两把火”,增加那小孩的阳气的,那个法阵除了保护那孩子脑袋顶的“一把火”的作用外,还具有保护小孩不受不干净的东西侵袭的作用,医院这地方死过的人可多,免不了就有哪个冤魂想借个身体还魂的,大婶的儿子阳气正是中弱,不是正好这些东西下手。 “你说那个婴灵是妒忌还是想害它哥哥然后自己还魂?” 张死墨立刻摇头,“你忘了我说过,这东西非人非鬼非神非魔,不是鬼就没法还魂,因为它根本没有魂魄,所以只是怨气不消来打击报复的……我这么和你说吧,它是一种能量,是怨气凝结所形成的能量,但是这股能量很强,甚至比普通的鬼怪之流还要难搞。” 我俩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起我眼睛的那事儿,就让他帮忙检查了一遍眼睛,排除了感染瞳虫的可能性,他说我的眼睛没什么问题,甚至连红血丝儿都没有。 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就只有手上的那只眼睛了,我看着手背缠绕的绷带有种想把它扒开研究的冲动,动手去解那个结却被张死墨按了,他的手牢牢箍着我的左手,目光深邃道:“疯得没完是不是,还好你妈有先见之明让我看着你,伤口这么深感染了怎么办?” 我听出来这话不是对我说的,用余光瞄了下不远处,看到露易丝的主治医师就站在那里,正望着我俩的方向,我突然想起这家伙能听懂些中文心里一个激灵,又看他看我的目光,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晚在rca酒吧门口被劫持,迷糊间看到的那个蒙着脸拿着手术刀的医生。 当时应该是麻药原因我对那个医生的嗓音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他的中文说的不错,而且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听不出丁点方言的味道,而露易丝的医生中文说的并不溜,只能说是可以进行基础交流,我和他聊天都觉得很费劲的感觉。 但就凭着这个是没法推断的,或许这家伙是个演员,科班出身,他如果要在我面前装,也没法分辨出来,我觉得很头疼,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来这儿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算作一场预谋,不过真是这样的话这家伙想做什么?观察我?或者观察我手背上这只眼睛? “你打算怎么做?”那医生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然而我又只能压下那些疑问,和张死墨抽着烟吞云吐雾,“直觉告诉我这人一定有问题,我被人盯上了……” “是我们被人盯上了。”他道,“如果这人有问题,那从露易丝到我堂兄任职的餐馆打工开始就有问题,所以是我们被人盯上了,他最先盯上的是我……” 第六十六章人妖送回来的 之后我俩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医生听了一会就去忙他的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和张死墨商量着要不要探探这个人的底,但张死墨不同意,他说敌不动我不动,撇去我根本不能肯定这医生就是当初划开我手背的王八蛋不谈,就是现在我俩身处异国势单力薄,真出现什么意外连退路都没有,还是不要主动招惹为好。 我想了想我俩现在的境况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就和他商量办完事情赶紧离开,相比这远离市区的地界我还是觉得待在曼谷市区和旅行团那么些人待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即使真出什么意外我爹妈还能得些赔偿款。 张死墨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是县警局打来的,警局的翻译说让我们明天去趟县里,我的挎包被人找回来了,和预期一样,要紧的东西都在,只是钱夹里的现金没有了。张死墨应了挂了电话,正好离那个婴灵再出来害人还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我俩刚好利用这些时间走一趟县里,把我丢的东西取回来。 我早不指望现金了,最重要的护照身份证明没丢就该谢天谢地,张死墨看了看表跟我提议回去睡觉,我看外国友人那病房那么些护士护工,我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因为刚刚的情况露易丝的主治医师在我这里的好感度猛掉,虽然有张死墨陪着,我还是看那个人不舒服。 “你刚刚说如果他有问题,那应该是从露易丝在你堂兄的餐馆打工开始就有问题的,那你说露易丝会不会也掺和进来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问张死墨,一路出来还特地四周观望了一下,别说看见什么不干净的,连个白影儿我都没见着,我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自己这见鬼的‘特异功能’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时灵时不灵的? 张死墨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是看出我想法,跟我说即使假设成立,真是我手背上的眼睛有看见魂灵的功能,那也不是想看就能随时看到的,他之前就说了,鬼魂这东西其实是一种能量,而且阴阳有别,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也有阴间的规矩,即使有人死了留恋尸身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撑死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是自由的可以在阳间停留,可以回去看看,不过要是过了这个时间段还不走,那本地的阴司就会来要求其强制离开了,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特殊心愿,或者牵挂的人有什么慢性疾病孤苦无依,阎王才会网开一面让它回来看几次,但回来也受本地阴司管辖,有专门的三阴执事记录其返回阳间的一切行踪,并择日遣返。 我倒是听过不少“阴司”相关的故事传说,说这阴司是地府的官僚,由阎王辖下的九个判官分别管理,不过阴司并不待在地府也不由鬼魂担任,相当于地府在阳间的“外派”。但那个“三阴执事”却没有听过,如果张死墨说的是真的,那阴司混得还不是很惨,至少手底下还有个三阴执事可以压榨的。 我不知道张死墨从哪听来的这些,就算是我爷爷在世,也只提过几次“阴司”这职位,更多的却没涉及…… “她撑死是被人利用。”张死墨道,“我的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末年,期间经历过无数次大的劫难,有好几次族里的人差点被赶尽杀绝……我们能留存到今天是有不少原因的,其中一个就是接业务时很谨慎,那个外国女孩子出了眼睛那档子事儿以后,家族里的人调查过她的背景,没什么可疑的,如果不是今天看出那个医生有点问题,我真没想过从她那事儿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我点头表示理解,认识张死墨这么长一段时间,这人绝对靠谱,从这货的言行举止来看他的家族应该也很靠谱,那如果整件事真的是一个圈套,露易丝肯定是不知不觉被人当作棋子使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张死墨的家族这么有历史背景,竟然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末年…… “哎,你们家有记录的第一代祖先是谁?”我随口问了句,想着没准是历史上哪个著名人物呢。 张死墨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顾虑什么,好半天才憋出来句话,“我告诉你你不准歧视我,历史上虽然把他标榜为起义军领袖,一个道教派别的创始人,但是不可否认为了推翻腐朽的东汉政权统治笼络人心,他宣传的教义是有些愚民倾向的,放在当今社会,这种大规模的宗教反抗应该会归到‘歪门邪道’这个类别,甚至某种程度和当年的***有一拼……” 我听他的话更觉得好奇,心说张死墨的祖宗到底是谁,怎么还扯到歪门邪道扯到***去了,这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但听他接下来的话就觉得某种程度真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想过这人应该是在史册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没想过这么浓墨重彩。 张死墨的祖宗不是别人,就是东汉末年农民起义的倡导者,‘黄巾军’的领袖张角,那句历史上著名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就是从他嘴巴里喊出来的,可惜的是张角‘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病死以后,黄巾军很快失去主心骨,最终瓦解在汉朝的镇压之下。 历史总是标榜农民起义,所以张角自然和陈胜吴广一样受到不少褒扬,自下而上的反抗腐朽统治争取自由平等,自然是值得称颂的,但张死墨说得也不无道理,某种程度来说张角宣扬的教义是为了笼络民心,这种带着激进色彩的教义其实和道教崇尚的‘老庄’思想背道而驰,如果张角听到自己的后人如此不客气的点评,我只想知道他的心理阴影面积……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动身,吃完早饭就乘车赶往县里,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破巴士的颠簸,但比上回还不如,行车到一半哥们很没面子地吐了,还好旁边的大爷递给我个塑料袋应急,不然我跟张死墨一定会被司机扣下洗车。 这次的眩晕感是真的难受,我被颠的七荤八素,胃里的东西吐完吐胆汁,吐到没东西瘫在座椅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张死墨喂了我点水,我喝了昏沉沉睡过去,被摇起来已经抵达县城,我强撑着跟他坐三蹦子去了警局,填表格领东西,警局的翻译让我清点,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由张死墨代劳,那翻译人挺好,看出我不舒服给我倒了点水,我喝了一口一股清凉窜进嗓子眼儿,特别舒服,看纸杯才发现杯底泡了几片薄荷叶。 “谢谢!”我对警局翻译道,张死墨忙着清点我背包里的东西,我没事做干脆就找这翻译聊天,“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东西的?” “不是我们找到的……”他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是被人送回来的,是个姑娘,长得很漂亮个子很高,那天下了点雨,她举着一把黑伞穿着一袭白裙,我印象很深,不会弄错的……” 我想起人妖的脸,手里的纸杯“啪”地掉在地下。 第六十七章惊吓大电影 那翻译盯着我目光困惑,我忙调整表情将纸杯捡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自个的失礼搪塞过去。办完手续拉张死墨出警局,找了间咖啡馆随便点了两杯喝的,我问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他倒是没我这么焦躁,只说从目前的表现看人妖对我们没恶意,很有可能得推翻之前的推测,我手背上的眼睛也许和他没关系。 “你的意思是可以确定人妖和劫持我的人没关系?”我道,“很有可能他从来都是在帮我们,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了挺久也没想出理由,反正总不可能是哥们太帅他对我一见钟情。张死墨一如既往没纠结,他对于没有线索的事情总是比我看得开,这应该可以算作一种素质。 我们逛街吃饭晃悠到下午,又找了家餐馆吃了饭,本来张死墨是打算吃完饭就回旅馆的,但我看时间还早,而且挎包也找回来了,最近这几天多亏张死墨接济我才没饿死,但让人家破费颇多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还钱给他依照这货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没准还把我臭一顿说不把他当朋友,我不想被‘教育’,但人情总是要还的,干脆不顾他反对买了两张电影票拉他去看电影。 我专门买了比较早的场次,这样看完电影我俩刚好能赶上最后一趟巴士,那会巴士上人肯定不多,坐着也舒服。不过有点尴尬的是我没有提前订票,那个场次的电影只剩下情侣座。我取了票好不尴尬,虽然张死墨颜值上佳,但可惜哥们不是弯的。和他说没座位只能坐情侣座那家伙倒没意见,还说既然我票都买了电影肯定是要看的,座位什么的不用想太多,反正他和我又不是那种关系…… ‘当事人’都不在乎我干脆也‘恬不知耻’拉着老脸跟着他蹭进放映厅,在门口看到有卖饮料爆米花的,因为我没现钞人家拒绝刷卡,张死墨就掏钱买了两份,我俩端着爆米花饮料进放映厅的时候不免被一些人多看了几眼,好在这里是泰国也没人说什么。 我买的是最近正热的一部好莱坞大片的票,因为其他场次的都是泰国本土的电影,估计也不会贴心有什么中文字幕,本来想着好莱坞大片就算听不懂英文单凭画面也能引人入胜,可惜没捱到三分之一我就打起瞌睡,倒不是电影的问题,故事情节和特效都很棒,可惜底下的英泰字幕让我看着就犯晕,我是低估了自己的耐性。 张死墨倒是看得挺有滋味,从坐定开始连厕所都没去过,大概是今天奔波了一天我有些累了,睡了几分钟就靠到那货肩膀上去了。本来想着兄弟借个肩膀靠一下也没关系,再说情侣座都恬不知耻坐下了,在其他人眼睛里我俩就是那种关系,那‘情不自禁’发生一些亲密举动也说的过去。 但靠着没睡几分钟我就感觉那货在推我,我是真的困了眼皮打架,嘀咕着就骂了他一句,然后伸手箍他脖子调整姿势让自个睡的更舒服一些,心里还想张死墨这货真小气,还说什么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连个肩膀都不借。 大概是我惹恼了他,他一巴掌扇过来我立刻就清醒了,张嘴想骂人还没吐出来脏字儿嘴就被一把捂了,张死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他的裤子口袋。 隔着衣料我看到他裤子口袋里有斑斓的光芒在黑暗中一点点闪动,那光芒我太熟悉了,上回在大皇宫我上衣口袋里的符纸烧起来就是这种亮光。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可疑的东西。”张死墨在我耳边轻声道,吐出的气息喷在我耳朵上非常不舒服。“看到任何可疑都要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跟紧我,不要落单!” 我心道哥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也不会自不量力,还用你翻来覆去提醒的,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跟他打口水仗,我四处看了一下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又仔细瞧了一圈,这一瞧就瞧出点端倪来。 就在我们正前方隔着几排坐着一对小情侣,也就十多岁的样子,在国内应该属于非常严重的早恋。我第一次没看出端倪的原因是因为这儿的情侣座很宽敞,那对男女也没有像其他情侣一样坐的很贴近。但是仔细一瞧就能瞧出那里是有问题的,那男的和女的坐着,女的的旁边还有一个女的,再旁边的男生搂着另一个女生的肩膀,也就是说就在那个情侣座上坐着一男两女三个人,除非他们是“3p”关系并且买通了检票员,不然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坐的。 我想看出那俩女的哪个有问题,但只凭着背影一点办法也没有,正要和张死墨说中间的女人转头朝后面看了一下,我一下子看到她的脸,立刻就知道这女人是有问题的。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最可怖的是她从两侧眼眶下到嘴角处的刀口,被切开然后又被缝合,也是我看不到她穿的衣服,也对泰国入殓的习俗不了解没见过这里的寿衣是什么样子,不然单凭穿着也能辨认出她而不用浪费那么些工夫。 她的脸受过伤,看伤口的形状是被一刀切开的,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对一个花季少女下此毒手,入殓下葬她家里人一定请了手艺很好的入殓师缝合,因为她脸上的针脚十分细密整齐,如果入殓师是个随便花钱请来的生手,是绝对不可能缝出这样的效果的。 “看到什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没将头转过去,我只能目不转睛盯着荧屏,假装自己正在聚精会神看电影,这简直就是心理煎熬,我身体被座椅挡着的部分几乎全贴在张死墨身上,大腿压着他膝盖,就差从座椅上跳起来求安慰求抱抱。 我没敢说话,只觉得那女人的目光冷极,被她盯着的时候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凝固成冰,不到一分钟工夫就飚出一头冷汗,那女人好长时间都没转头,就以那样的目光盯着后面,不知在看什么,有好几次我都经受不住煎熬想拉张死墨撒丫逃离这里,最后硬生生憋住了。 等了好长时间她终于把那张可怕的脸转过去,擦过那男生的耳畔还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我一阵恶寒非常不舒服,等到她将脸全部转过去,才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座椅上。 “让哥们先缓缓,等下和你说……” 第六十八章二选一 张死墨安静等着没多话,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从背后伸过来环着我的腰。要是在平时这货作出这么“引人遐想”的举动,我一定毫不留情一巴掌扇过去,就和他刚刚扇我一样。但是现在我怂了,即使看着那三个(俩人一鬼)的背影,我也能感觉到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回看见这东西,但感觉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看到女护士,她跟我谈天说地,虽然笑容僵硬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大体的感觉和活人相处无异。第二次从电梯出来撞到婴灵,时间极短,而且非常突然,我甚至没有体会到明显的恐惧感,他就已经穿过我的身体跑进了电梯。但这次是真的恐怖,那女的带给我的恐惧无孔不入,像是渗入灵魂里,让我不自觉总产生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你别怕……”张死墨耸了下眉毛,环在我腰上的手切上来轻抚我的后背,“我说你别怕……别……梅坚仁,你这样子是不是有点怂过头了?” 我被他一句话激得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缓过神想回嘴才发现自个跟只受惊的鸡崽子一样几乎缩进张死墨怀里,他的左手放在我后背,还在重一下轻一下地拍着,我能听到后面一些人压抑的笑语,虽然语言障碍听不懂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好话,他们一定在取笑我,因为明明是一部科幻片,我却生生看出恐怖片的氛围来,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此跟“男朋友”求抱抱求温暖…… 去你妈的抱抱温暖! 我在心里暗骂数句,这他妈是个人都有劣性,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眼睛都是被屎糊上的,你们要是能看见老子看见的东西,指不定得吓出尿来! “你看见什么了?”张死墨朝着那三个的方向甩了下下巴,“是不是那里出了问题。” 我把看到的情景低声跟他说了,还十分详细地描述了那种恐惧感,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排,目光有些困惑,我知道看不见真实情景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恐惧,但他没有质疑我的话,只是叮嘱让我密切注意那里的动静,等他想想办法,能在这种公共场合出现的脏东西肯定修为不一般。 我虽然心里吐槽他的计划,但毕竟自个有这功能,总不好见死不救还是得发挥余热,但下一秒我就有种冲动想把张死墨这王八蛋从电影院一巴掌扇出去。他娘的他要我密切关注那排,自个又戴着3d眼镜看电影去了,瞄见我看他还伸手从爆米花桶捞了几颗爆米花塞进我嘴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那排。 我心里愤懑,就因为我能看见那东西,活该就得去看“恐怖片”,而这家伙却可以啃着爆米花吸溜着可乐优哉游哉。 我本来也想偷偷闲,偶尔瞄一眼看那婆娘没轻举妄动就得了,谁知道刚戴上3d眼镜就发现了不对。这个地界不是旅游区,电影院又小又破和国内没法比,用的3d眼镜也很垃圾,就是淘宝上那种18块钱包邮的货。但我戴上瞄了一眼那三个“排排坐”的,却发现只能看到那男的和最边上的女的,中间那婆娘完全看不到就跟被屏蔽了似的。 刚开始我以为那婆娘大彻大悟或者嗅到什么威胁的气息自主跑掉了,再一想不可能,这货既然死了都不愿意投胎,肯定是一口怨气憋着,不报仇不了了心愿她是绝对不会走的。 把眼镜摘下来那婆娘又在那对小情侣之间坐得端正,偶尔还会抬起苍白的手用手背蹭蹭那男人的脸庞,虽然她没侧过脸,但用脚趾头想那女的被刮花的脸上肯定显露着浓情蜜意的浪笑,没准还会说上两句,什么“亲爱的”,“小甜心”,“你看不见我但是我能摸的到你哦”,光是意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我问你个事儿。” 我伸手指戳了下张死墨,光顾着纳闷了也没管戳的是哪,知道他被我戳的一个哆嗦,我才发现自个手指正戳在人家胸前两点的其中一点上,顿时好不尴尬。 “你……说……”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儿,慢慢抬起手把我的手指挡掉,倒是没有说别的,但是我肯定这货是把我打出屎的心都有了,老实说我也想抽自个,就是坐了一回情侣座看了场电影,怎么整个过程就这么尴尬呢!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类情况……”我指了下自己的眼睛,“视线好像不能被镜片阻隔,我戴着3d眼镜的时候,看那边是正常的。” 张死墨沉默了有一分钟才说话:“你确定?” 我又把3d眼镜戴起来确认了一遍,瞄向那处点头,“确实戴起来就看不见了。” “没有遇到过……”张死墨道,“可能你的眼睛和他们不一样,不能用他们的经验推测。” 我倒是没继续纠结,不过从张死墨这句话来看,他见过有阴阳眼的人还是有一定数量的,不然也不会用“他们”来指代,我戴着3d眼镜从爆米花桶摸了两把爆米花吃了,又喝了几口可乐,祭奠五脏庙也就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但再卸下眼镜,那排空空如也,那对男女包括那个婆娘,都他娘不见了…… “他们去哪儿了?”我急忙拽张死墨问了句。 “就在你吃爆米花的档口出去了。”张死墨把3d眼镜卸下来,折好放进上衣口袋,“两个人是一起出去的,它估计也跟着一起去了……” “电影中途出去只有两种情况。”我道,“一种是有电话打进来必须接听,另一种就是……饮料喝多了上厕所……” 我心中祈祷可千万别是后一种情况,那就特别尴尬了,按生理说那婆娘肯定是跟那个女的去了女厕所,那我俩就得去女厕所蹲点,万一被当流氓围殴,估计今晚就得在拘留所度过,但按那婆娘的表现她也有可能当一回“女鬼流氓”跟那男的去了男厕所,这个场所倒是方便我和张死墨动手,但其他人又看不见,万一被当精神病围殴或者那男的当我俩性骚扰,那结局也很悲催了…… “应该是去厕所。”张死墨拉我站起来,猫着腰绕过座椅从旁边的通道走出去,“刚刚他俩喝了不少饮料,所以现在咱俩要面临的问题,是去男厕还是女厕……” 第六十九章强吻 我蹲在隔间点了一支烟,听着隔壁淅沥的水声。隔间的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夹杂着某中年妇女的谩骂,虽然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她在问候我十八代祖宗。 生理的差异使大多数性别的人对异性产生强烈的好奇心,这种情况始于青春懵懂,爆发于青春期结束,一直持续到年老失去性功能为止,自然与生理密切相关的异性聚集地,“公厕”也成了无数男女意淫的对象。 不可否认我也对“女厕所”产生过强烈的好奇心,但真的进来这里,蹲在其中一个隔间的时候,这种好奇也随着看到的一切烟消云散,除了缺失的小便池和垃圾桶里带血的姨妈巾,好像其他和男厕所没什么区别。 进到这么尴尬的地界来是偶然中的必然,刚刚被张死墨从电影院拉出来,就在通向厕所的走廊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对小情侣,那俩竟然憋尿在昏暗的走廊拐角卿卿我我,那男的被尿憋得腿哆嗦,我心里感慨,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二百五…… 那俩小骚年脸贴脸亲得忘我,我偷瞄着脸部都一阵发烧,哥们活了小半辈子,不算大炮张死墨这俩“基友”,唯一可以称道的罗曼史也就高二瞄上一学妹,摆蜡烛表白差点把学校点了。活到现在还是个处男不说,连初吻都留着。再看看那位憋尿亲得忘我的仁兄,啧啧,哥们你初中毕业没有? 当时他俩的举动大概是让我看得有些‘荡漾’,没注意碰倒了拐角的易拉罐,那惹事儿的易拉罐滴溜溜滚出去,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格外响亮,我一个激灵趁那对小情侣转头朝这边看下意识拉张死墨跑路,还没来得及抬腿就被一肘撞到墙上,我的背一阵疼痛,心道张死墨他娘的是吃错药了,怎么老是突如其来来一下子打哥们还打上瘾了? 下一秒更让我胆战心寒的情况发生了,张死墨那王八蛋微抬起下巴目光阴狠,昏暗光线下的眼睛像是要把我吃了,他突然开口说了句泰语,远处的小情侣发出一阵低笑,我懵逼的档口张死墨钳着我的下巴压下来,鼻息间全是爆米花的味道…… 你妈的…… 我日…… 草你大爷…… 带着我祖宗十八辈的敬意深切问候你全家! 哥们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哥们幻想了十八年的初吻,就他妈败坏在刚认识不久的这个王八蛋手上了! 虽然我知道那货一定是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么离谱的办法,而且我俩是揣着情侣座的票进去的,出现在那种尴尬场合的唯一合理理由就是他做出的这一手……但我还是没法说服自己理解这货,虽然他估计也是初吻这样算起来我也不亏,但是…… 有那对小骚年看着,蜻蜓点水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刚刚说那句话的语气神态都让人印象深刻,我估计这家伙演了一场戏,戏的内容是“我劈腿,他强吻”。我只能说这家伙不走演艺路线真的很可惜,演个强吻竟然能亲出一头汗,你妈的你不是在亲,是在啃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丝毫没有抵抗之力,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开,那对小情侣已经跳过厕所跑进漆黑的安全通道,八成是张死墨刚刚来那一出把那俩点了,现在去了更隐私的地方,张死墨靠着墙沉默不语,一下下踢着易拉罐。 “羞你先人……”我蹦出家乡话骂了一句,故作豪情摸了一把嘴,“大老爷们亲了就亲了,我就当是被疯……啊不对蚊子叮了一口,情势所逼这个可以理解,就是哥们给你提个意见,下回要那个啥之前你吱一声,让哥们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突然这么猛地一下腰都被你整断了,还有那个下嘴的时候轻一点温柔一点可信度也强一些,另外你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也好配合演得投入一点……” 他愣了下,踹罐子的动作停了,我注意到这家伙耳根都是红的,恼羞成怒只剩下觉得好笑。 “第一次……”半晌他终于憋出话来,目光瞥向天花板十分矫情,“刚刚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你不要乱想,也不要生气,没有别的意思……” 我听他这么说很想扁他,这货纯属讨打,你妈的你会不会遣词用句,哥们被平白无故亲了一口初吻都没了,你丫怎么形容?‘下策’? 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干脆不继续这个话题,刚刚那对情侣亲的忘我的时候我就没看见那婆娘,后来被张死墨那么一打断彻底没法思考,现在更不可能,总不能继续跟盘尾随,这回要是被发现又该怎么做了?从刚刚发生的事儿来看,张死墨这货绝对能因为“情势所逼”做出点更流氓的举动来。 初吻已经为这破事儿贴了,还让哥们贴什么了!哥们总得给自个留点底线! 想着这些我自个都觉得自个矫情,然而又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我觉得自从被这王八蛋强吻以后,我和他站在一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看这货也不太自然,现在的我俩待在一起,根本就是互相折磨,要干正事儿根本不可能。 “你看到没有?”张死墨靠在墙上问了句,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她跟着谁了?” 我摇头表示没看到,手心里都是汗,脑袋里一直回放着刚刚的事儿,我还是个纯洁的处男,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干脆咱俩一人一边守着吧。”我不等他回答转身奔进厕所,也没看是什么标识,逮着最近的一间就冲了进去,“我这头你那头,手机联络,不管有没有那婆娘我都会通知你,我这头没有就赶去你那边,我这边要是碰上了,你就快点过来!” 我冲进厕所,一排隔间只有一个门开着没有人,瞄了一眼我就决定躲进去来个“守株待兔”,墙壁四周没有看到小便池,我当时还在想也许是泰国的厕所和国内的公厕布局不一样。路过洗手台顺便洗了把脸,镜子里我面红耳赤,冷水完全浇不下去脸庞的热度。 我对着镜子的时候其中一个隔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期间夹杂着冲水声,这声音让我如坠冰窖,妈的有没有搞错,哥们倒霉被鬼催的,竟然闯进了女厕,都他娘是张死墨那个王八蛋害的! 我作贼一般闯进开着门的隔间把门关好,从门缝瞄向外面,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拿着手机从隔间出来,她理了理裙摆洗手走出去。 我舒了一口气靠在门后,突然想起这里是泰国人妖泛滥,安慰自己也许这里是男厕,只是碰巧看到了人妖。 但是目光瞥向墙角的垃圾桶我彻底崩溃,一堆纸里有一张姨妈巾,上面还带着血…… 第七十章她在我这里 空气里飘动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垃圾桶里姨妈巾散发的味道,手边燃烧的香烟还是没法驱散血腥气,我有点不舒服,同时也庆幸我爹妈把我生为男性,真不凑巧生成个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那真是痛苦死了。 我看了下手机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那俩骚年也该亲完了摸完了。外头的中年妇女倒是从刚刚就没再拍门,应该是失望放弃转去了别的隔间解决生理问题,我无聊翻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张死墨,那货也不知道在干嘛竟然没有回复我。 正无聊浏览网页隔壁的门锁上了,我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是刚刚那女的的声音,她果然进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就在我隔壁蹲坑,我觉得这俩小骚年一定还处在热恋期,而且是特黏糊的状态,因为这女的蹲坑还在打电话,我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声音甜腻得能滴出水来,肯定是和刚刚那个男生在说情话。 我听了一阵觉得无趣,并且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虽然侥幸混进女厕,并且待了这么久都没出差池,但和她之间有一层木板隔着,怎样才能看到那婆娘有没有跟过来? 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双手撑着身体,越过阻隔瞄上一眼。但这种方法有两个风险,一是会发出声响,越过阻隔时脑袋高于隔板,如果外面有人排队稍加注意就能发现,那我一定被一群老娘们当流氓变态围殴致死,二是即使外面没人,侥幸我没有被发现,居高临下视野极佳,看清隔壁一切的同时,那女生一定春光乍泄,毕竟这里的厕所不是马桶是蹲坑。我只好采取第二种方法,蹲在地上脸几乎贴着地面,调整好角度从隔板底下的缝隙朝隔壁看过去。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随后屁声如雷,这女生一定吃坏了肚子,我强撑在隔板上抬起头呼吸着血腥夹杂香烟味道的空气欲哭无泪,这真是苦逼差事,哥们从来没自虐的倾向,哪里受过如此苦逼的折磨。 干脆把包里的所有香烟全搜罗出来点了插在缝隙里,又攒了两团卫生纸堵住鼻孔,屏气再次低头朝缝隙处观望,这次终于有了收货,入眼的是一双女式白球鞋,而在那双白球鞋之后,有一双脚。 它没有穿鞋,就光脚站在那女的后面,隔着隔板我能听到隔壁传来的低声吟唱,这是一种十分糟糕的体验,要是那女孩知道自个如厕被鬼盯着,不知会作何感想。 视野有限我没法看到更多,当然也不敢继续往上看,万一再看到点不该看的,那真是要用消毒水洗眼睛了,我不知道人死后变成那东西还有没有嗅觉,如果有,那婆娘该是何等毅力,竟然能够忍受那女生拉稀。 我扶着隔板一点点挪动身体站起来,不知是姿势原因还是隔壁的情景让我腿发软,换做是我大的时候被这么盯着,那绝对是要便秘一段时间了,不过这倒是很难说,毕竟在拥有这项功能前我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没准我看不见那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盯着我,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在我吃饭的时候,可能发生在我读书的时候,可能发生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甚至可能发生在我洗澡的时候…… 我给张死墨去了短信,告知他那婆娘在我这里,空气里燃烧的尼古丁有镇定心神的作用,大概是我这次没有看到它的脸,所以少了在电影院时的恐惧感。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我的手机响了两声,张死墨说他已经从男厕所出来了,这会正在女厕所门口晃悠,想找个没人的机会溜进来,但这会儿好像有其他放映室结束放映,来上厕所的女生很多,他暂时没有找到机会…… 我紧贴隔板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依旧是“翻江倒海”,看来这女生的情况很糟,倒是不用担心她会一时半会结束“战斗”出去。我跟张死墨说让他别急慢慢来,又说了我所在的位置,约定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为号,等他混进来接到信号我立刻开门,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隔壁的婆娘,从这尴尬的场合出去。 他应了,再无消息,我隔间的门时不时会被拍上一拍甚至踹上两脚,每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小心肝都会颤上一颤,生怕来个脾气暴躁的老娘们一脚把这脆弱的门板给踹开,真要出现这种情况,那等待哥们的唯一下场只有被围殴致死。 那些憋尿的拍了又走,走了又来踹,陆陆续续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周围终于安静了,我在忐忑中等来了三长两短的信号,急忙开门,张死墨动作极快闪进来重新把门插上,狭小的隔间立刻因为多了一个人变得更加拥挤。 “在哪边?” 他瞄了两边各一眼,用口型问了一句,瞥到墙角盛着姨妈巾的垃圾桶蹙了蹙眉,把目光转向我。 走廊里发生的那件事让我对这货产生了点儿心理阴影,目光和他相接的时候不自主躲闪,指了指左侧没说话。 他看了下隔板蹲下身体,最终选择了和我相同的方式朝隔壁瞄了一眼,其实这是完全没必要的,因为他撑死看到一双女式白球鞋,而看不到那婆娘的光脚。 我用手机打字描述了隔壁的情况,他拿过去看后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 “你要怎么办?”我用口型问他,“难不成翻过去解决问题,那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他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用手机敲了一行字: 你在底下看着,等她提好裤子通知我,我翻过去解决所有问题,解决之后我会敲两下木板,你动作快点,我们一起跑路…… 第七十一章冲出女厕所 打心底来说我并不同意他的想法,这么整风险太高,局促的环境中即使他身手再好翻过去也会被那女生发觉,只要她一声尖叫就足以引发骚动,届时等待我俩的只有被围殴致死。 但我又没有更好的点子,也就只能按计划行事。刚刚那飘来的臭味印象深刻,我自然不可能脸贴地窥视,不用视觉就用听觉,我将耳朵紧贴隔板,等了大概有一两分钟的样子,终于听到细微的声响,是皮带扣撞在隔板的声音。 我立刻对张死墨打了个手势,他拍了下我的肩膀,我不明白这一拍是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下踩上我的肩膀,身手灵活攀上隔板翻了过去,那一脚极重,我感觉自个的肩胛骨都要碎了,揉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听到那女生“啊”了一声,这声音挺大,但还没到能引起骚动的地步,我虽然看不到隔壁的情况,但可以肯定张死墨对那个妹子做了什么。 他刚刚翻过去时没带板砖,唯一装东西的挎包就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隔壁又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敲了一下隔板对我道:“帮我看看。” 是张死墨的声音,他想让我帮忙确定那个婆娘的方位,我只好又把脸贴在地面从缝隙里朝隔壁窥视,可惜视野被一片衣物遮挡,伸手戳了两下软软的,是那个女生,他娘的张死墨把人弄晕了可以理解,但是不要放在这边堵视线好吧,不清空视野还让哥们怎么帮你看啊! 我低声让他把人弄到别处去,他却说另一边就是蹲坑和纸篓了,除非把那妹子塞进下水道冲走,不然实在是腾不出地方,我想了想,只好冒险翻上隔板,以十分猥琐的姿势架在隔板上,还好这个点儿女厕所没排队的,不然绝对要倒血霉。 张死墨就贴着隔间的门站着,女生倒在我这侧的地上,而那个婆娘就在蹲坑后面一点的地方,披头散发盯着张死墨没什么动作表情,但张死墨完全看不到她,蹙眉警觉地瞄着四周。我指了指那婆娘的方向,张死墨眼睛动了动轻轻点了下头,我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两道符从他右手飞出来,直打在那婆娘身上爆出两朵金花。 这是我第一回看到张死墨亮绝活,不得不说是挺惊讶的,尤其是那符纸跟梭子镖一样飞出去,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婆娘发出一声惨嚎,与其说是人声更像什么野兽,我骑在隔板上捂着耳朵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穿了,但张死墨却没受影响,很是奇怪瞄了我一眼,循着金花溅起的方向又飞了两道符纸出去。 但是这一次那婆娘不见了,一道符纸打空落到地面,碰触到地板的瞬间腾起一团火雾化为灰烬消失,另一道符纸堪堪擦过她脚踝擦出些金星,下一瞬间,她彻底不见了…… 张死墨看着我,我望着隔间没法给他确定答案,以前恐怖片倒是看过不少,里面的鬼怪幽灵穿墙越地来去自如无所不能,本来以为这就是影视剧的刻意勾画,为的其实是反面衬托法师道士的能耐,但今天就发生在眼前,感觉这事儿就有点扯淡。 我骑在门板上,它的狭窄膈得我蛋疼,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女厕所的全景,但是什么都没有,我都有点怀疑那婆娘是不是已经飘出去了。 张死墨一直看着我,我只能对他摇头,他顿了下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出去,一起去找那个男生,我刚好也有这打算,虽然把这女生单独留在这里不仗义,但那婆娘没准现在就去坑那个男的了,如果继续耽搁,很有可能等我们走出这里看到的就是那个男生的尸体。 我动了动身体,尽可能放轻动作打算从这个高度下去,刚直起身子脖子上一阵阴冷,感觉像是什么人在往我脖子里吹气,这种全身血液像是瞬间冻住的感觉我太熟悉了,还在医院的时候那小兔崽子从我身体穿过就是这样子,不过相比当时现在的状况能好一些,看来这婆娘的道行还不如那小崽子。 我的喉结动了动,冷汗瞬间从头顶冒出来,胸前的热度又开始泛起,张死墨就在隔间里我倒是一点儿也没害怕,但就是不敢妄动,怕这么一动,那婆娘就又不见了,又得一阵好找。 我没回头看,相比她骑在我身后,我更怕看见她那张毁容的脸,尤其是现在她到底距离我多近并不清楚,万一很近我猛一回头,亲上了怎么办,初吻给了张死墨虽然尴尬但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丫颜值不错,亲一下也不会掉块肉,但真亲上这婆娘就很悲惨了,隔天我肯定就找棵顺眼的树把自个挂上去了…… 我对张死墨挤眉弄眼,很快他就意识到我身后有动静,照样是甩出两道符纸,贴着我的脸飞出去,刀子一般刮得脸颊处生疼,金花在我身后炸开,一股子热浪差点把我从隔板上掀下来,我勉强稳住身形,他已借力跃上隔板,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我还没看清就见那东西飞出两根银针,银针尾部系着红丝线,弹向我脑后,又是一阵野兽般的咆哮。 “下去。” 他低声说了句,我顾不得其他跳下隔板,跳下来时手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一下,一个不稳膝盖撞向地面,整条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我没顾及身体的疼痛,抬头看向刚刚的位置,那两枚连着丝线的银针双双插入那婆娘的双眼,那婆娘面目狰狞表情扭曲,我看不到张死墨在隔壁做了什么,就看到那丝线一点点拉着婆娘朝隔壁挪动,那婆娘挣扎着死命抓着隔板,尖利的指甲在隔板上抓出一道道刮痕,但根本拗不过那丝线的力气,终于她摔落在隔壁,我扶着隔板站起来,听到隔壁传来哀嚎声,垂死一般…… 张死墨敲了两下隔板,信号来了我抓起他的挎包刚要开门,但从门缝里看到有个女人抓着小包走过我这间鬼鬼祟祟朝张死墨那儿摸了过去,我立刻猜到这女的很有可能是刚刚蹲坑听到了我俩这边的动静,心里一阵着急,就怕张死墨突然出去被抓个现行。 好在张死墨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那女的敲了敲隔壁的门用泰语说了一句,我屏息握着插销,随时打算冲出去搭一把手。 她敲了好几下隔壁都没有回应,我猜到她已经起疑,是绝不可能就这样走开的,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趁手武器,能用得上的也只有那个盛放姨妈巾的纸篓。 我强忍不适感将纸篓提起来,猛地拉开隔间的门大叫一声“快跑”,然后将纸篓连同里面的姨妈巾一起扣上那女的脑袋,与此同时隔壁的门突然打开,张死墨看到这幕有些吃惊,一把拽住我撒丫冲出女厕所。 第七十二章手印 我体能不行,没跑多久就喘上了,后面就是被张死墨拖着在跑,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就感觉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机动车马达,而呼吸声像是坏掉的鼓风机,终于在我有点头晕的时候他的速度慢下来,我就觉得眼花缭乱一个踉跄,坐倒在地顾不得来往行人的目光。 “不……不跑了……”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挤出来句话,“大哥,这回你说什么我都不跑了……” “也不用跑了。”他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瞟到我裸露的手臂突然一把抓住,“这什么?” 我侧头一看,右臂靠近肘部的地方竟然有一个青紫的手印,刚刚还没觉得不舒服,这会儿被他抓着突然疼痛起来,我想起刚刚骑在隔间上朝下跳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了一下,现在想想,也许是那个婆娘。 “真晦气!”我看了看那手印,骂了句,“是不是好人都没好报,为了救个娘们差点被另一个死掉的娘们亲一口就算,怎么着还要给哥们留点纪念品?什么啊这是?为什么被她抓了一把我就成这样了?” 张死墨听我抱怨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今天晚上不去医院了,你的情况不好,我们找地方落脚……” “什么!”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头一晕又差点栽倒,刚刚跑出来就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还以为是体能差疏于锻炼,毕竟我高一军训被教官体罚跑步的时候也晕倒过,那会还是被教官背去医务室的,晕了半拉钟头醒来飚了一枕头套的鼻血,当时把校医和教官都吓得半死,后来那教官就不敢罚我了,只是最后写鉴定的时候批了四个字儿给我,“弱不禁风”。 但听张死墨这么说,好像这回的不舒服是和那婆娘留我的手印有关,我抬起胳膊又看了看,眼前的手印一个变成俩,看路灯看行人都开始出现重影。 “大哥我是咋了?”他把我架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晕晕乎乎的感觉过个红绿灯都费劲,只能被他扶着跟着他走。“大哥你回我一声儿,我感觉特别不好,我是不是要挂了?你是不是该打个120?大哥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里是泰国没有120……” 他冷冷回绝我的请求,让我觉得自己是在用生命搞笑,我听这句就想抽死他,今天真是福祸交加的一天,挎包找回来了重要物品都没丢,这本来是该开啤酒庆祝的好事儿,我感恩图报请张死墨看电影,坐情侣座还可以忍,碰见那婆娘也可以忍,哥们初吻被张死墨这王八蛋整没了权且还是可以忍,大闹女厕所异国他乡丢人现眼还是可以忍,可是现在命运这位大爷又是想怎?完事儿了完事儿了,又给哥们来这一出,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你不用去医院。”他道,“不会挂也用不着抢救,就是我们得赶快找到落脚的地方,你会发很严重的高烧,而且那种热度是任何药物都无法降下来的,在这一阶段你不会记得发生的事,会暴露她想让你暴露的性格隐藏面,甚至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扶着我一路走,我晕晕乎乎听他在和人讲电话,蹦出的都是莫名其妙的发音,我猜到他在讲泰语和最近的旅馆联系订房,但听上去和他平时说的完全不一样,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脑袋钻进一架坏掉的钢琴,听一个根本不会弹奏的人随性弹一些按键。某个音节被放大,另一些发音则被完全屏蔽,听觉神经被那些放大的音节撩拨的格外敏感,他稍微大点声,我都会感觉到颅骨被震得嗡嗡作响。除了他在说话,周围其他的声音完全安静,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跟我说的话,即使一字一句重复多次,我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明明听到了,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读口型也不实际,完全都是重影。 这种感觉很糟糕,糟糕中又有一种微妙的快感,没错,快感!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应该和大炮的那些混混哥们吸白粉吸嗨的状态非常接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感觉走了很久,最后几乎都是他扶着我在挪动,我的身体不受支配,全身酸软使不上劲儿,他找的旅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就觉得是个很黑很拐角的巷子最里面,唯一的标识是一块泛着重影红光的大招牌。 他把我扶上床我就瘫了,他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提了几个大塑料袋回来,后面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只是有印象自个整个人像是被扔进火炉点着了慢慢烧,汗水不要钱一样淌了停停了淌,手印那里又痛又痒,晕晕乎乎伸手去抓,手被人按了,随后有什么东西附在手印处,隐约闻到烧焦的味道,还有类似爆米花的香气,脑袋发胀唯有往墙上撞才感觉好些,他一把按住我,我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第二天醒来已经太阳高照,张死墨顶着一对熊猫眼就坐在窗台底下看我,下巴上清晰的牙印昭示我昨晚的暴行,他的衬衫是新换的,垃圾桶里有一团布很眼熟,装潢简单的房间一片狼藉,地上凌乱摆放的都是我的衣物,而我裹着被子,被子之下赤条条,连条内裤都没有…… 我第一反应是爆粗口骂那王八蛋,心道什么情况这是,昨晚亲那口哥们就当为拯救无辜少女做贡献了,这王八蛋怎么还得寸进尺趁人之危,妈的老子的清白…… 激动之下从床上弹起,这一弹就发觉不对,作为一个当代的骚年我在青春期也不是没悸动过,住校那会也听寝室哥们说过荤段子看过小电影,男男什么的也耳濡目染,知道俩男的第一次干那种事儿底下那跟女人第一次经历一样,第二天总是会痛的甚至还会出血,但我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因为睡了一觉体力充沛。 手臂上的手印已经不见了,枕头边有一堆烧焦烤爆的糯米,昨晚爆米花的香味就是这玩意散发的,我想起以前看的僵尸老电影,里面穿黄袍的道士总是用糯米清除尸毒,糯米沾到被僵尸抓伤的人的伤口上就跟烤着了似的会变焦会冒热气,大概是明白了昨晚张死墨是用糯米帮我清楚了手臂的手印,不过这个跟尸毒肯定不一样,毕竟僵尸算活尸,而那婆娘就是个怨魂,尸都没有也谈不上尸毒。 屋子里一片静默,我老脸一红真没地儿搁。 “不骂了?”张死墨倒了杯水递给我,笑容有点渗人,我感觉这家伙和我混一起,表情的丰富程度真是一天甚于一天,“梅坚仁你知道你昨晚怎么闹的么……” 我摇头一口干掉整杯水,将一次性纸杯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缩进被子里完全不敢和他正视。 “你自残用脑袋撞墙就算了,我拦着你还咬我,后来怎样……”他一字一句吐的清楚,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响亮,“扒掉自个的衣服在房间裸奔,还扒我的衣服让我和你去外面裸奔,说什么来着,说要贴近自然感受鸟语花香,‘鸟’是有了,花是什么?菊花吗?如果不是我一手刀砍晕你,你还差点就奔出门丢人现眼了……” 第七十三章小鬼反噬 张死墨一番话说的不好听,我本来想骂回他,但看着人家下巴上的血印子想到人家昨晚过的如何苦逼也不好意思反驳。这人世间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没做好什么事儿或者丢人现眼的时候,你就要接受没做好这件事儿或者丢人现眼的后果,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给你个台阶下或者帮你打个圆场,你可以背地里骂人家毒舌太苛刻或者怎样,但很多时候人家背后的付出,因为你没做好这件事情带来的不方便或者负面影响你永远也无法估量,所以归根结底你只能接受自个没做好这件事的事实,虽然你也会觉得有点冤枉。 张死墨这货其实是个挺友善挺体贴的人,不知道对别人如何,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相处这么久他有时候也会挤兑我两句开开玩笑,但像今天这么夹枪带棒的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光屁股裹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看着一地狼藉也能想到昨晚他一定被折磨惨了,想到自个脱衣服裸奔还去扒人家的衣服要求人家一起裸奔就觉得老脸滚烫,真他娘抽死自个的心都有了。 好在他说完那番话撒了气泻了火以后也没再针对我,还帮我从挎包里找了一套衣服扔在床边儿,不过他的那番挤兑我还是有点记恨,另一方面原因就是看着他下巴上的牙印觉得丢人别扭,反正我俩在旅馆耗了一早上没说话,直到出去吃饭才因为吃什么的问题打开尴尬。 他找了一块创可贴想把下巴上的牙印贴了,但一块明显不够,只能再加了一块,这么一来外观就有点喜感,我跟他出去觅食的时候走在后面偷笑一路,虽然很不道德,但也算是对他那番挤兑的小小报复。 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他昨晚在女厕所到底发生了什么,有隔间挡着后面的情况我根本没看着,他没立刻回我,只是从裤兜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就普通药瓶那么大一点,瓶塞是木头的,上面还刻着一张很小的符,我看他把那东西放在桌上,没来由一阵冷感,没几分钟就看到那瓶壁上冒出些细小的水珠。 “她在这里面。”张死墨叉了口菠萝饭说的云淡风轻,“见过最传统的养小鬼吗?如果没见过,早期的港片总该看过一些吧……” 我的确看过一些早期的港片,里面的道士黄袍加身总拿着一把铜钱剑,不过电影里用来养小鬼的器皿总是陶罐,就是那种老式的酒坛子,养小鬼的道士家总有一个房间专门存放这东西,大红色的绸布做的瓶塞,瓶口用麻绳扎紧,再在瓶口贴上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镇着。 一般道士养小鬼也叫“炼鬼”,是驯化鬼物作为己用,传统的酒坛养小鬼在我爷爷那个时代还是比较多的,后来时过境迁逐渐被新的方式替代,我同学他妈从泰国请的那个佛牌就是其中一种,我甚至都以为最传统的“炼鬼”已经绝迹了,没想到也随着时代更迭变的这么先进,以前那么大的酒坛,现在‘缩水’成巴掌那么大的瓷瓶,也不用贴黄符看那瓶塞上刻的小符都是印模成批生产的,省事倒是省事了,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行的众多前辈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你是要炼她吗?” 我伸手触了下瓶壁,那股子冷感透过指尖的皮肤渗进骨头里,感觉牙齿都能冻的一哆嗦,也真是醉了,张死墨那货是怎么把这东西放进裤兜的,蛋不会被冻碎么? 大概是我的话让他觉得颇为惊讶,罕见露出清晨以来的第一抹笑容,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面,这货每回都是这样,牵涉行业相关总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我养鬼做什么?”他道,“而且你知道为什么道士都养的是小鬼不是大鬼吗?” 我放下叉子,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难不成炼鬼也跟驯兽一样要从小崽子抓起?小鬼和小牲畜一样比较好训练? 他看出我的想法,点了点头,“你猜的都没错,小鬼这东西其实心性和小孩子差不多,大部分不是枉死的没投胎转世都是留恋世间,即使是枉死也因为心性未定,还是有超度净化的可能的,但是成年鬼怪就不一样,死的时候心性早定了,如果有怨念,很难消除。”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天打雷劈。”张死墨敛了笑容,说这些让我感觉他有点生人勿近的气场,“她已经动了杀念,留在这世间一天都是祸害,还是天打雷劈比较保险……” 我有点难以接受,虽然对那婆娘确实没什么好印象,但人家还没对这个世界构成什么危害就让张死墨收了,他是道不是佛,不超度也说的过去,但抓住人家就来个天打雷劈,这是不是有点严重?我们还不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 趁着吃饭的档口我就想好好劝劝他,能说服让他放过这娘们度其投胎转世最好,即使最后说服不了我良心也不会觉得亏欠,但张死墨的主意很定,他说撇去我俩不是侦探不谈,单纯这24小时的时限都已经过去大半,医院还有个婴灵需要解决,我们必须赶回去。 “那就不能缓缓?”我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这婆娘枉死已经很可怜了,必须为她做点什么,“反正你都把她装进小瓶里了,带着缓几天,等查清楚能帮就尽量帮了……” “我家里有规定。”他道,“除非有希望不然这东西不能留,我们这一支不养鬼,夜长梦多,而且我们没有路子,根本没法查到什么。” 我本来想着我既然能在电梯里和那个女护士嗨聊,肯定是可以和这婆娘沟通一下的,提要求张死墨却不应,这个人在这种事上真是谨慎的匪夷所思,一点变通都没有。他为了打消我的念头还跟我说了件真事儿,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最终同意了他的处理方法。 这件事儿是他的家族几年前解决的案子。 29岁的朱莉是香港中环一家会计公司的高级白领,做事拼命,个性要强。事业运一帆风顺,但感情运势很糟,经历的几段感情不是负心汉就是对方是有妇之夫,最后终于被拖成了大龄剩女,因此朱莉本人经常祈祷自己的感情运能好一些。 也许是心诚则灵,不久后她真的在公司遇到了一位合心意的男子,对方是分公司的会计主管,仪表堂堂谈吐幽默,大家都叫他阿威,朱莉对阿威一见倾心,两人迅速发展成恋人,然而好景不长,两人拍拖半年后,阿威被公司老板的千金看上,那女的十分果断在他俩已经稳定的感情中插了一脚。 老板的千金叫欧阳珊,刚海归,漂亮年轻温柔体贴,阿威很快拜倒在石榴裙下,而朱莉成了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男朋友劈腿的人。朱莉知道后十分伤心,某天邀阿威去自己家过夜,床上表现十分疯狂,阿威情切之下忘记吃避孕药,而朱莉早计算好了自己的排卵日期,想要借怀孕留住男友。 但朱莉并未如愿怀孕,如意算盘落空后,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去医院做了妇科检查,天有不测风云,却查出子宫肌瘤,只能听从医生建议住院手术治疗,住院期间阿威只来过两次,朱莉出院后就得到消息,阿威已在上个礼拜和欧阳珊奉子成婚,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难以排遣的愤怒终日折磨着朱莉,某天她从闺蜜处得知养小鬼可以转运,就专门跑了趟泰国请回一只小鬼,那是泰国的邪术师用罐子炼化的一只小鬼,朱莉并没有询问来由,将小鬼请回后就虔诚供奉,供奉日满,开始祈愿,她想让欧阳珊流产,想让阿威回心转意。 不久后她在公司无意听到流言,同事说阿威最初只是对欧阳珊有好感,后来是被下药才迷糊上了床,朱莉住院期间阿威几次想去探望都被欧阳珊阻拦,结婚也是被欧阳珊的父亲以工作要挟。欧阳珊的名声很快就臭了,朱莉很开心,认为是小鬼显灵,就买了更多东西供奉,祈祷小鬼再一次大发神威。 但神威没到,报应却来了,不久朱莉开始做噩梦,她总梦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醉酒的父亲鞭打,最后一次是醉酒的男人将小孩直接丢出了窗外,朱莉开始害怕,并对小男孩的遭遇十分同情,供奉更加虔诚敬畏。 又过了几天她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欧阳珊从医院做产检回来,过马路时从不远处急速开来一辆蓝色卡车,它直朝着欧阳珊撞过去,欧阳珊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摔在地上,一片血泊。 第二天朱莉回到公司就听到噩耗,欧阳珊死了,死亡的情形和她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她浑浑噩噩请假赶回住处,因为精神遭受打击那天也忘了供奉小鬼,小鬼在梦中恶狠狠地问她是不是怕了自己要抛下自己,还扬言让她付出代价。朱莉因为害怕搬出住所,在外面躲了一段时间,最终经受不住折磨报了警,审讯的一个警察以前因为案子和张家有点接触,也清楚这类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再次找到张死墨的叔叔。 张死墨的叔叔乘机飞往香港解决了那个装有小鬼的罐子,但他赶到的时间有点晚,因为他去的那天,朱莉已经经受不住折磨精神彻底崩盘,住进了一家康复机构,其实质和大陆的精神病医院差不多。 第七十四章天打雷劈 张死墨没有骗人的天赋,凭他的性格也不会刻意渲染,所以这件事一定是真的。有些东西就是越平淡越可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往往比小鬼可怕的是人类本身。 听到最后我搅着盘子里的面再没有吃的兴致,他倒是胃口极好扒完盘子里的菠萝炒饭看样子是真的饿了,我看他又把那个小瓷瓶装回挎包,根本就没让我接触的意思,也不好提什么要求,其实我想拿着仔细看看的,越是深入越觉得他们这行除了吓人还很有意思,尤其之前,我还是个不信鬼神的人。 回去路上张死墨抬头看了下天气,说今天很适合摆平那婆娘,我望了一眼万里无云旭日高照的天,觉得这货莫不是昨晚被折腾的脑抽,这么朗朗乾坤艳阳高照,哪里是像会打雷下雨的样子。 但刚走到旅馆楼下天色就变了,虽然没打雷下雨,但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乌云,就停在旅馆楼顶,其他地方天仍然是晴朗的迹象,我看着骤变的天心里犯嘀咕,有扒掉张死墨裤子一窥究竟的冲动,心说那货莫不是哪处的龙王犯天条留在凡间的孽种,怎么他说变天就变天的,比天气预报还准,老天怎么这么卖这王八蛋的面子呢…… 张死墨跟前台的妹子打过招呼,带着我直接上了天台,我也不知道这“天打雷劈”到底需要做什么,又害怕待会雷滚下来劈着自己,就站在楼梯口探出个脑袋,任他怎么招呼都不想离那太近。 张死墨找了块空地,找了三块砖头两块在下一块在上垒起来,将装那婆娘的瓷瓶放在砖上,我看到那瓷瓶晃动了两下,突然从砖上落下来心里一紧,但那东西落在地面就是发出了一声让人揪心的声响,却没有破,张死墨看我跑过去勾起嘴角笑了下,把那瓷瓶捡起来重新放好。 “怎么,不怕被雷劈着了?”他笑道,“回头见着你妈,我一定问问她你是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最近是欠你太多才给你脸,怎么这还给个鸡毛掸子就充上大尾巴狼了,你就接着嘚瑟好了,嘚瑟到我老娘面前埋汰我你就等着我老娘扇你为她宝贝儿子报仇吧。 似乎是我没继续和他抬杠他觉得无趣,倒是没再说别的,他从挎包拿了三个四方的黑乎乎的东西放在瓷瓶四周,又在空隙处贴了几张符纸,那符纸上的字儿飞龙画凤的我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是看那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炭又像某种金属,想问他又拉不下脸,干脆就没问,躲到一边拿了香烟点起来。 “把烟熄了。”张死墨朝我这儿望了眼说了句,“这是陨铁,聚雷的,你快点把烟熄了。” 我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那三块黑乎乎的东西是做什么的了,这么大片地方,雷又没长眼睛自然不能准确劈到瓷瓶上,这种没逻辑的事儿大概只能发生在某没脑小说或者电影电视剧里了,雷电劈到附近,这三块东西会把能量聚合成三角,而那瓷瓶就位于中央位置自然能够被雷的能量击中,至于那三张符纸,大概是第二道保险,那婆娘的修为应该不算低,万一在瓷瓶破碎的瞬间逃出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那真是前功尽弃了。 “你聚你的雷,我抽我的烟。”我还在记恨刚刚他埋汰我就没有鸟他,还很嘚瑟对他喷了个烟圈,“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怕被雷劈,抽烟碍你什么事儿了?你劈你的,我抽我的。” 张死墨动了动唇可能是想说点软话,又什么都没说就奔我这儿来了,我看他步子飞快怕他过来夺我的烟撒腿就跑,还把烟从嘴巴上拿下来握在手中,天台挺大,我俩就在上面玩“躲猫猫”。 突然一阵风刮过,我看到张死墨贴在地上的符纸突然亮起来,或者更确切点说是符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儿在发光,与此同时正上方的那片云中轰隆作响,隐约可以看到闪电。 旁边楼顶有一大妈刚把洗好的衣服搭出来晒,看见我们这楼上诡异的天气用泰语很大声说了句什么又端着洗好的衣服朝楼下走,我估计她刚刚那句一定在骂天,反正她也听不懂我说什么,就用中文大声喊了句:“下雨喽收衣服喽!” “去你妈的!” 哎妈,我被大妈这声地道的京腔吓了一跳,心说我大中华人民都不在国内发展全跑来外国做什么,不过我们老师以前也说过,抗战那会国内很多城市沦陷,潮汕一带有很多人逃难都逃到泰国,在这边定居发展繁衍生息,我记得我那历史老师特喜欢泰剧,有回还跟我们说,在泰国本土居民的相貌又矮又挫,长的好看的不是后天变异的人妖就是上溯几代一定带有中国血统。 “把烟丢了!” 张死墨又朝我奔过来,嗓门也更大了些,我看他不像开玩笑,正要把烟丢了突然从天上落下一道雷,正劈在张死墨摆的那三张符纸上,那符纸的光亮更加刺眼,而那三块黑乎乎的陨铁表面也开始跳动电光。 我承认那一霎我被震住了,僵持在原地烟也夹在手上,张死墨想扑过来打掉,下一道雷却劈在他脚边,他只好迅速调整方向扑到一边去,又是轰隆一声,这回那道雷被那三块陨铁聚了能量却往四周弹了几道电光,我目瞪口呆看着一道光直奔我过来,身体一闪擦着边儿过去,除了发梢被撩的有点焦发出了一阵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其他倒是没大碍,还没来得及跟张死墨嘚瑟突然手指一痛,撒手就看见刚还半截的烟现在就剩一点点带火星的烟蒂,一团蓝紫色的火光包着烟蒂,还没落地就全烧光了变成几缕清灰,而我的手指上被灼了个很大的血泡子,又麻又烫又痛,比普通灼伤痛好几十倍。 我嗷嗷叫了几声蹲下来甩着手试图缓解痛感,真是后悔没听张死墨的话,不过那货也是,也不说明白点儿,谁他娘知道他那三块神铁这么神,聚雷就算了,你妈聚雷了之后还带朝外蹦还带拐弯的! 我蹲地上强咬嘴唇才没哭出声儿来,估计那模样丢人现眼的很,张死墨啧了一声也没来得及管我,因为那瓷瓶“砰”地一声碎了,我就看到它跟里面被塞了炮仗一样炸成了碎末,然后就是那婆娘的惨嚎,三块陨铁间浮现那婆娘丑陋而狰狞的脸,雷光跳动中那张脸变的越来越虚化,随后消失不见了…… “回去,我给你上点药。”张死墨拍拍我的肩膀不由分说把我拉起来,“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总该对你的好朋友多点信任……” 第七十五章钱也是你的 张死墨把我拽回宾馆,楼道里我趁着光线暗偷偷飚了好几滴眼泪,当时是真的后悔没听他好言相劝,长这么大我还没被雷灼伤过,这回真因为这个事儿负伤,说真的挺冤的,不过从小到大倒霉习惯了,磕磕碰碰总是难免,好歹这回只是被弹出的电光灼伤,没被雷从天灵盖劈中,不然早嗝屁了,这样想想还是挺走运的。 张死墨还是给我上了上回的草药,我看他从一个简易的药瓶里挖出来绿油油的膏体,还在脑抽这是不是经过检验是不是三无产品,闻着一股子草药味儿,我对中医并不了解,也闻不出里面都有什么,不过效果是真的好,涂上去立马就不疼了,从上回的事儿看这东西还有止痒的功效,我心思一动,问他能不能送我点儿。 “我随身就带了这小半瓶。”他道,“咱俩这趟在一起,我收着你要用就找我,这药膏的熬制方法只有家里人会,等回去我先去你家拜访,然后回家装几瓶子寄给你……” 我本来还想拒绝,因为他那句“这药膏的熬制方法只有家里人会”一出来,我就猜到这应该是家传的保密配方,谁知道原料是不是和他们家那鸡一样稀罕,没传到张死墨这儿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正式当家,这没当家就要把家底抖落几瓶给我,好像真不太仗义。但他说的诚恳我也不好回绝,想着这事儿就是我随口一提他随口一答应,不怎么重要没准过几天他就忘了,他忘了最好,否则我这人情是又欠上了。 我俩搞定那婆娘就收拾东西退房赶往车站,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巴赶到医院,先去了外国友人的病房,今天值班的不是那个医生,换成了一个微胖的女人,虽然这女的凶巴巴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们探望露易丝她也在旁边指手画脚,但我还是挺开心的,没其他原因就因为这女的看上去就是背景单纯的一个医生,不用面对之前那个不知底儿的,我也不用胡思乱想折磨自己。 外国友人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好,钓鱼助手今天也在,他说早上的时候和值班医生谈过了,微胖的女人说再住院观察几天这批人就可以出院。没有性命之忧露易丝自然开心,跟张死墨说话语气敬重了不少,我也沾了点光,因为她看我的目光也像是看“世外高人”的样子,虽然从根本来说我就一学生,撑死有点诡异的特异功能。 和露易丝聊了一会儿张死墨借口有事拉我离开,之后没有立即下楼去找大婶和她儿子,而是在楼梯间打出一个电话,对方应该是他家的长辈,不知是常提的那位叔叔,还是他老爹。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张死墨在说这通电话的时候,言简意赅而且语气有点敬畏,和他平时提他叔叔的语气完全不一样,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儿子,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叔侄会比父子相处起来更像朋友,但张死墨的父亲一定是个很严苛的人。 他跟他老爹在讨论的竟然是收款问题,而且他谈这件事的时候俨然就是个生意人,他说这趟活儿是他摆平的,除了家族内部正常上缴的比例,他要分成百分之三十。儿子跟老子用这么硬的口气生意谈判我根本没见过,之前还以为他们家热心助人跑这趟是完全看在露易丝和他远方堂哥的交情份上,现在想想我真幼稚,现在这个社会干什么不需要钱的,黄河边儿捞尸价码都一天一个样儿,功德什么的在谋生面前那就是个屁! 张死墨没在电话里说具体的价格,但是分成百分之三十我觉得他还是很有良心的,毕竟这件事儿从始至终是他在出力是他在解决,他家里那些人就是坐家里喝茶什么心都不用操什么事儿都不用干,至于家族内部那更可耻,就是一群人聚一块顶个“家族”的名分,一个名分还要按比例上缴,如果张死墨给家里给他爹的那部分算孝心,那上缴的部分就是明抢。 他爹一直在讨价还价,只想给亲儿子百分之二十的劳务费,但张死墨很坚持咬定百分之三十不松口,还顺道又加价,帮我讨了四罐草药膏。 我不知道这个“瓶”和“罐”具体的容积区别,但真想奔过去亲他一口,这兄弟忒靠谱,不像大炮那王八蛋说话就跟喷屎一样从来没兑现过。但我还是担心他和他老爹闹翻,没想到他老爹听说是我要的,竟然十分爽快一口答应下来,还把分成的百分之三十变成了百分之四十。 我在旁边听着吃了一惊,他老爹和我素不相识面儿都没见过,我对张死墨也没恩没惠,撑死救过他一回,但他帮过我这么多次欠的人情早还清了,他老爹干嘛这么待见我,难不成我是他私生子?我心说不可能啊,我虽然长的算的上小帅,但和张死墨的颜值相比还有段距离,而且我跟我爸跟我爷爷都长的挺像,五官的某些特点一看就是亲生的是祖孙三代,那他老爹干嘛这么给我面子? “你真好使。”张死墨挂断手机回头挑眉看了我一眼,“以前也走活儿,跟老头那里讨分成比登天还难,一般就给我百分之十零花,其他都是没收的,这回真豪气,一下就给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是多少?”我问了句,牵扯上钱的事儿也没指望他回我。 “救命的买卖按人头收费。”他笑得狡黠,有种奸商的错觉,“一般的活儿收费是三位数起价,按难度按人头递增,这回肯定四位数以上,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你百分之二十。” “什么!”我惊道,听到这个价格已经很惊吓了,他又说要分我一半,我顿时有点消受不起,“那四罐药膏本来就是随口说的,你代我讨已经很过意不去了,钱绝对不能收,这种事儿我梅坚仁不能干……” “不是你根本拿不到钱。”他按着手机不知道又在做什么,头也不抬杵在窗口,“你不是帮我按着猫了?虽然没到一半你自个吐去了,那也算帮了,总之药膏是你的,钱也是你的。” 第七十六章势利 不能说我这人势利,但和张死墨这兄弟相比,以前和大炮混一起的境况有点惨不忍睹,大炮虽然是个富二代,但和他爹刘老板一样,是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的那类,女朋友隔三差五换,他爹给零花钱再多也都花到“小女朋友们”身上去了,没钱只能蹭我的。而这趟泰国之行别看他对我又是机票又是酒店出手多阔气,其实就是拿我当盾牌使,顺便坑嫖资,除了机票酒店的费用,之后其他还不是我自费,我不知道他老子到底给了他多少,但刘老板在这方面比他儿子强点儿,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让我和他儿子飞泰国旅行,费用方面一定是吃住行全包全了,大炮这货绝对从中坑了不少。 我以前看过一档科学类的节目,说人类遗传这一块,男生的很多性格和癖好承自父代,尤其是男性固有的性格缺陷和不良癖好,这种遗传是极其稳定的。因为男生基因里性染色体y只能来自父代,如果某部分性格缺陷或者不良癖好受y染色体支配,那么这个家族所有男性都没啥希望了,也因此中国有句古话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而没有“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子”,或者“有其父必有其女”等说法。所以我妈时常看着我就感慨,说什么我爸家遗传还不错,虽然少了点儿男儿气概但其他方面相当好,据此基因也算不错…… 以前我妈这么感慨的时候我还会跟着我爸吐槽几句,但现在我看着手机里app到账4000rmb的消息提示,只想给张死墨家的y基因五星好评。按张死墨的分成比例我拿百分之二十的酬劳,那么这趟活儿张家总的收费就是2万,虽说救了那么多条人命这点钱也不算什么,而且那些外国友人都是家里有钱才折腾出来满世界跑他们也不在乎,但其实算起来总共的付出也就是车费,食宿和买猫买草药的费用,所有加起来折算成人民币才一千出头。 我寻思着拿这笔钱还大炮的机票和酒店费用,和张死墨商量他却摇头不允,他说无论是按金钱还是交情我都不欠大炮什么,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来泰国不会遇到一系列不用遇到的事儿,所以我不用有愧疚感。他这种算法让我更觉得没脸,但算算以前我帮大炮的忙,替他挨的揍,他蹭我的零花钱,倒是的确可以抵掉这次的花销,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这笔钱是张死墨给的,说什么也不好这么快就转给其他人,至于和大炮的纠葛,只能回头再清算了。 我跟张死墨抵达儿科病房,那大婶正在给她儿子喂饭,小男孩也就五六岁,长的虎头虎脑还挺可爱,看到我和张死墨进来也不认生,还给我俩笑着摇着小手打招呼。 本来是一挺可爱的孩子,但我看他靠在枕头上精神不振十分萎靡,尤其双眼下的眼袋和黑眼圈极重,大婶喂饭的时候他张嘴吃都像是要耗费大半力气。虽然小男孩已经是这幅病容,但大婶对张死墨还是非常感激,我俩刚进病房她就放下饭碗迎过来,如果不是我眼快拉了一把,她当即就给张死墨跪下了。 “张大仙你怎么看?”我道,反正大婶听不懂中文,对张死墨也就光明正大挤兑了,“怎么感觉你这大仙没救人救到底啊,为什么这孩子的样子还是快要西归的感觉?”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张死墨道,“有句俗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的情况更严重,是三火直接两把火被冲灭了,也就是说阳气去二存一,虽然我又帮他点燃,但这和烧东西的原理一样,有原料烧火才越来越旺,他身上现在的阳气能支持肩火不灭就很好了,要想燃烧的和以前一样,还得时日的恢复和调养。” 我就问他难道你们这个圈里真的没有可以瞬间补阳的术法吗?还是因为对自身有什么损伤,所以你轻易不喜欢使用。他颇为无奈看了我一眼,直言惊服于我的想象力,他说我绝对是垃圾小说和电影看多了,其实在这个圈里,很多东西还是要讲究一点科学的。人的气不是那么随便施法就能够补救,不然中医也不会有那么多益气的方子,又是膳食又是汤药,无比复杂最重要的还是要长期坚持服用。 “打个比方,如果把一个人的身体看做一台汽车,而把阳气或者更确切点叫精气的东西比作汽油,你见过有什么术法,可以牛逼到另一台快耗空油箱的汽车瞬间加满吗?” 我无话可说,暗自怀疑自己真是无厘头的影视和小说看多了,不过张死墨又说其实道家修身养性,发展了几千年还是有一些益补精气的法门的,不过就是不会迅速生效罢了,家里人教他这些的时候他并不重视,所以就是个半吊子,说是能说出一些,真要他用他也不会,另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调养身体,体质好起来,自然精气也会跟着好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那大婶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张死墨只能听懂大部分,为了方便交流,干脆把钓鱼助手从楼上叫下来当翻译,但这货竟然一点慈悲心没有,张死墨跟他沟通半天他却说外国友人那无偿帮忙,是因为在他职责以内,但其他的事情和他没关系,要他当翻译得按时间收费。 张死墨没和他多哔哔,直接询问了价格,好在他的价码还算合理,就一锤子买卖直接敲定。出门在外果然有钱就是大爷,没两分钟他就从楼上下来了,一脑门汗闯进来对我俩点头哈腰,张口闭口都是“大老板”,狗腿的无法形容。 我看他整个脊背都湿了,问他他说怕我俩等根本没走电梯,直接跑楼梯下来的。我知道这丫是想在张死墨面前邀功,觉得没准还能多坑点小费,也怕张死墨上当,就直接从我这里拿了200泰铢结了他一个小时的翻译费用。 张死墨动唇想说什么,我冷眼一瞪他乖乖闭嘴,拿了钱钓鱼助手翻译特别有激情,其实我俩也不用他做很多,就是张死墨估计今天晚上那小兔崽子一定过来坑害他哥,需要大婶的协助在病房内做点布置。 从外国友人那件事儿开始钓鱼助手就知道我俩不是普通人,这回相当有职业操守,张死墨对大婶说什么他就直接翻译什么,一句话都没多问,用了四十分钟让他翻译完所有话,打发他回去时钓鱼助手用生硬的汉语对张死墨道:“大哥你真牛逼,大哥你帮助了他,一定有福报的。” 我看他那势利样儿都有种抽他的冲动,反正钱也付了以后估计也没交集,就直言道:“大哥们有福报你也能沾点光,知道有福报你还收费,你良心真的不痛吗?” “那不一样。”他还是笑着,脸皮厚打不死,一副市侩的小人嘴脸,“进寺庙参拜也要收费的,大师傅作法也要收费的,你看佛和大师傅都要吃饭,更何况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第七十七章安全考虑 钓鱼助手的话虽然不怎么顺耳,但无疑道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回去我妈如果问我这趟出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的回答一定是现实的很多东西,和学校里老师告知的一点也不一样。或许这个社会才是一个人人生中最该读的一本书,可惜我们都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在走出学校步入社会,最大的体验就是你会觉得自个像个裸奔的婴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学校里学的那套,现实中是用不上的。 其实钓鱼助手在这儿的时候张死墨也没有布置什么,只是借他语言的便利,叮嘱了大婶今晚的很多注意事项。 小男孩的病房并不是单人间,负责给他打针的护士说,只是因为这间病房处于走廊最里端,位置不好,所以大多数的病人不愿意在这里住,即使因为没床位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床位了也会立刻搬走。 我想大婶的儿子一直住在这里一定是经济因素,这里的床位费肯定因为地理位置要便宜一些,钓鱼助手跟护士打听这些的时候我也没插话也没让他找大婶求证,毕竟这话问出来是很伤自尊的。 张死墨给大婶的叮嘱很简单,他说今晚大婶在23点前必须离开这里,换她丈夫过来看护,详细的原因他没有多说,但张死墨救了小男孩的性命,大婶对此非常感激,他没有多说她也没有多问,一口答应就去给老公打电话。 本来小男孩的父亲今晚是要在工地加班的,但接到老婆的电话迟疑了下还是答应赶过来,张死墨让他过来时带一尺红布,什么花纹都不要,只要颜色够红够艳丽。 我想起我爷爷过世时,老家大办丧事,负责主持丧葬的是村里颇有威望的长者,我是要叫表叔公的,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表叔公算个什么辈分,但有一项却记得特别清楚,这个表叔公跟我爸提的第一件要准备的东西就是一尺红布,红布要崭新,买来后撕成一指宽的布条,来参加的宾客每人一根系在扣子上,来参加丧礼的车也要系上一根,据说是“化煞”用的,也不知具体是什么道理。 现在张死墨又要这东西,我心道难不成和我爷爷丧事那会一样要戴布条,但也没问他,觉得提前知道了反而没意思。 小男孩的父亲很快从工地赶来了,带的红布用牛皮纸包着,还捆了根麻绳。这人一看就是在工地做苦力的,晒的黝黑,穿着一件并不十分干净的t恤,小臂肌肉分明线条非常硬朗,他倒是能说一口比较正宗的泰语,大概是早年出去闯荡过,即使没有钓鱼助手的帮助,张死墨和他的交流也不算困难。 张死墨跟他说还需要一瓶酒,但泰国本土的酒不行不够烈,一定要白酒才好,问他是否知道附近哪里有卖,我心说你他妈要白酒怎么不早点说了,之前去镇上我们住的那家旅馆旁边就有个便利店,虽然小了点破了点,但我的确看到它的货柜上有摆着国产二锅头。 我估计他当时是忘了这糟,现在想起来,如果周围买不到白酒也是白搭。不过走狗屎运的是小男孩的父亲平时喜欢喝酒,而且正巧对白酒很有研究,他说张死墨问他算是问对人了,他知道就在这附近有一家很小的商店,不仅能买到正宗白酒,甚至连黄酒都有。 我看到张死墨的眼睛一亮,知道小男孩父亲的话一定成功戳在他心上,估计这货提白酒就是退而求其次,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应该是黄酒。果不其然他问了地址拉我就走,临出门叮嘱小男孩的父亲不要出这间病房就在这里待着,我们回来前最好一步也不要离开,晚饭也别让大婶送了,他会买回来大家一起吃。 我心说下午在电梯间还是小奸商,这会儿怎么秒变活菩萨了。路上我就拿这个挤兑他,他并不在意,说完全是怕那父子俩关键时刻吃坏肚子耽误事儿,真要这样就又得耗一天。我一想也确实是这样,算算日子也没几天就要回国了,一系列事情都没个眉目,我俩还是尽早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我跟他说了我们老家出殡挂红布条的那个习俗,他说他要那红布的作用并不是丧葬上的那种功用,他用这红布,就是为了捉那个婴灵。 “你不是有那个……”想起那天在女厕所他捉那婆娘用的丝线和绣花针我就用手比划了一下自个的双眼,但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应该叫什么,舌头打了半天结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只好道,“那个……针线……” “你知道上回我为什么那样做吗?” 他的手指点了点我的双眼,“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虽然文艺腔,但在人的身体上,眼睛是和灵魂相通的地方,换个说法,就是眼睛是人的灵魂和外面的世界接触的一个媒介,不管是人生前还是死后,锁住了眼睛,就是锁住了这个人的魂儿,我实话告诉你,道家正宗并不会施展这样的术法,这一项绝技是我们家族的长辈从一些邪术师那里学来的,改进后即使用作正途也不会被承认。” “那你说这个为什么不能用来捕捉婴灵?”我问道,“既然这么牛逼,我也亲眼见识了它的牛逼……” “也不是不行。”他笑了笑,“就是权衡之下,保险起见我选择了另一种更为稳妥的方式,一来婴灵这东西非鬼非魔,在我们这个圈里对他都没有一种准确的界定,所以我并不敢轻易尝试。二来就是早和你说过,这东西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还未降世就已经惨死,直到如今都没有人验证,所以没法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灵魂……” 我心说不可能吧,没有灵魂还出来蹦跶,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胎,但张死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想来这回没选择用对付那婆娘的方法,真的是出于安全考虑。 第七十八章你最好乖一点 我和张死墨去了小男孩的父亲说的那家小店,店主是个70多岁的老头,长得干瘦个头不高,戴着一副老花镜,穿着地方标志性的花裤衩,看见我们进店也不招呼,自个盯着小电视吹着风扇,完全就是一活的自动收款机。 我在心里唾弃这老头态度不好,心道狗日的倚老卖老,财神进门也不知道迎接,您老这是坐等倒闭的节奏。 不过这家店的位置确实很隐蔽,地方又小,四处都堆满了货,什么玩意儿都有,从饮料零食到壮阳药安全套,看得人尴尬不已,最奇葩的是某些完全不能放在一起的东西,都被陈列在货架的同一层,就比如那排小饼干旁边就是杀虫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买也不知道吃没吃死过人。 张死墨扫了我一眼,提醒我我们是来办正事儿的不要多嘴坏事。我虽然心里吐槽也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就跟着他转过一摞卫生纸走到摆酒的货架前,奇怪的是货架上都是些当地常见的酒类品牌,甚至还有私酿的三无产品,小男孩父亲打包票的白酒黄酒却没见到。 我还在找的档口张死墨却径自走到老头面前敲了敲摆满香烟的玻璃柜,“绍兴黄酒。” 我心道奇了,怎么好端端的异国他乡开始飚中文了,难不成张死墨突然脑梗,不可能啊…… 那老头终于舍得把眼珠子从电视机屏幕离开,瞥了张死墨一眼,弯下腰从玻璃货柜底下扒拉出一个大纸箱子,“几瓶?” 我当时就懵逼了,看那老头如此有地方特色,实在搞不明白张死墨从哪看出这老不死是个中国人。 “什么价格?” “人民币泰铢?”老头问道,“这东西是海运过来的,价格肯定不比国内,要讨价没货,要货不讨价。” “随便。”张死墨道,“两瓶,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不讨价还价。” “那还是泰铢吧。” 老头从纸箱里匀了两瓶用绳子捆了,又拿个了比较小的纸箱塞满泡沫,把酒装进去推给张死墨,张死墨付清款抱着纸箱和我一起从店里走出来,就两瓶最普通的绍兴黄酒,那老王八蛋坑了我们能网购二十瓶的价格,我心里不美气,但钱是张死墨出的,他决定的事儿我又不能反驳,再说方圆三十里之内,可能真只有这家黑店有卖这东西,斟酌再三只能认栽。 “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中国人的?”我问道,“他长得那么有地方特色,头上又没印五星红旗,哥们你老实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就没注意到他在看‘还珠格格’?”他抱着纸箱答,“也是,当时你的注意力都在壮阳药安全套那些东西上,怎么分得出心去看看他在看什么……”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反驳,内心一阵崩溃,那老不死的奸商在看还珠格格?一70多岁的猥琐大爷,竟然在看还珠格格! 傍晚的时候我和张死墨在一间很小的餐馆草草吃了晚饭,又帮小男孩和他父亲打包了两份,考虑到张死墨买那两瓶黄酒已经花费了很多钱,这顿说什么也应该我出,临出餐馆张死墨那货又作妖,就扫了眼店内的装潢,非要买餐馆老板壁柜上供奉象神(泰国求财一般拜这个)的香炉。 我当时实在忍受无能就骂了他两句,其实那香炉就是一简陋的铁盆里里面盛满香灰,如果是个瓷的或者陶的,再有点雕花装饰看起来比较陈旧,那这事儿我也可以忍了,撑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张死墨看走眼把这玩意儿当古董收购,但那显然就不是,我觉得他今天绝对是脑抽,才要买这东西,拿回去是打算干嘛?当尿盆使? 可能是我一番话说的过火,他也没搭理我,自顾跟那餐馆老板交流沟通,也不知道俩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我生了一肚子闷气也没管,但那餐馆老板相对之前的老头来说还算有良心,只收了张死墨几张数额很小的钞票,算起来还不到50泰铢(1人民币约折合4.96泰铢),但拿铁盆给张死墨他却没收,俩人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就看见那老板拿了个崭新的塑料袋把铁盆里的香灰倒进去,递给张死墨他接了,拽我要走又被餐馆老板喊住,我俩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也没说,自顾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提了个俩手掌大的布袋,递过来我接了,打开是一布袋糯米。 张死墨掏钱餐馆老板却不肯要,还用带着浓厚口音的英文说了句“good luck!” 张死墨和他道了谢,在路上气也消了,和我说事情紧急,本来他是打算一切从简,有那块红布和这些黄酒就可以摆平婴灵的,但也算我俩走运,吃个饭都能遇到好事儿,现在有了这些香灰,事情就更好办更加保险了,不过餐馆老板给的那些糯米却用不到,毕竟婴灵这东西不算鬼也不是僵尸,它更多带的是怨气而不是阴气,糯米反而是没用的。 我白了他一眼,别看那布袋不大,里面的糯米却很重手,我心说你大爷的用不着的东西你还不回绝,你是不是故意整我觉得我轻便,坑我就算了还要坑那餐馆老板,你让人家怎么想?让这堆糯米怎么想? 他抱着那纸箱的黄酒瞥了我一眼,从眼神来看是知道我心里在吐槽了,但什么都没有说,或许根本就不屑和我争论,我估计他肯定要这些糯米是蒸米饭吃的,吃死好了你个坑比王八蛋! 一路无话回到病房,小男孩和他父亲吃了饭,我在椅子上坐着,翘着二郎腿十分无耻看着张死墨忙活,张死墨把那袋香灰分出一半,用黄酒和了涂抹在小男孩的肩膀和头顶,涂完他又看向我,我看着小男孩被涂的脏兮兮的脸撇撇嘴,“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道,“只有你能看到它,我需要你的眼睛。” “那我不涂这东西也可以看到。”我看着他朝我走近,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我有你的玉蝉,没问题的。” “我要防止的问题不是你认为的问题。” 他突然打了声口哨,我被人一把从后面抱住,小男孩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溜到我身后,此时正箍着我的双臂,我反抗不得,只好任他用脏兮兮的手在我双肩和头顶拍了很多下,我看着双肩上已经渗透衣料的灰迹,直觉这王八蛋是故意借机报复。 “你要防止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我大声道,“还有你和他为什么不用。” “我会术法可以屏蔽自己身上的三火你办得到?”张死墨挑衅看着我,“他的话,你要是有他那么阳刚,你也不用这么做。我要防止的问题不是它附身,而是它一巴掌把你身上那三把小火苗拍灭,还有我告诉你梅坚仁,在这种正事儿上,你最好乖一点,不要挑衅我的权威!” 第七十九章捉灵 我心道你有个屁权威,屁都比你有权威,不过看他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儿,也只敢在心里念叨这种大不敬的话,遇到正事儿他就是张道士,张天师,张半仙儿,挑大梁的主儿,我们的安全都得指望他,有些不该说的话,还是闭紧嘴巴不说为好。 另我意外的是这次负责捕捉那小兔崽子的并不是张死墨。张死墨说虽然他已经用陈年香灰盖住了我和小男孩的‘三火’,但那小兔崽子袭击过小男孩一次,已经认得他的气息,保险起见他必须负责我和小男孩的安全,所以捕捉婴灵的事儿由小男孩的父亲动手。 张死墨用泰语将自己的计划说给那汉子听时,小男孩的父亲有点紧张,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张死墨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回应,他俩讨论了有几分钟张死墨才转头看向我,对我说让我负责给那汉子指点方位,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口答应下来,那汉子望着我的目光怀疑而不可思议,不用猜也知道刚刚张死墨和他说了我能看见婴灵的事儿。 我调整表情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有说服力,结果却非常遗憾,那汉子盯着我的目光依旧怀疑。我和他语言不通,根本无法沟通说服他相信我,但大婶一定和他说过张死墨救了小男孩一命,那么他对张死墨必然是信赖的,我根本不用担心,我是张死墨的人,张死墨让他信任我,他即使怀疑,届时也一定会好好配合。 距离24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张死墨在小男孩病床的四角都贴了一张黄符,又在病房门侧和两面窗户旁各贴了一张,这样子不论那小兔崽子从哪里溜进来,我们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信号。 他又将剩余的香灰围着小男孩的病床撒了一圈,又把我按在椅子上坐好,围着我的椅子撒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我这圈虽然相比小男孩的小不少,但用掉的香灰却比他那个多很多,张死墨这家伙明显厚此薄彼。 “梅坚仁你听好,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得待在这圈里。”他郑重道,“你除了能当个‘指南针’也没什么用,个人英雄主义别用在这里。” 我飞了他一个白眼没作答,前一句还算是提醒,后一句是什么了,借机补刀挤兑我,他这算是什么了? 我和张死墨一起经历过这么些事儿,虽然我本身是个废柴,但不是那种能作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儿,张死墨也知道,所以对我还算放心,他跟我交代完那句又回头叽里咕噜对着小男孩的父亲飚泰语,那汉子恭顺地听着,八成是在领会张天师精神。 他俩说了很长时间,我估计计划的其余部分没我什么事儿看了下表,还得一个多小时,就放心打起瞌睡,与其听张死墨和那汉子飚泰语,还不如趁此睡一觉,好好补充一下睡眠,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那小男孩摇了摇我,我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发现张死墨和他父亲还在说话,和睡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汉子手里攥着那块红布,红布的里衬布满黄符,也不知道是我睡着时他俩怎么弄上去的。 那小男孩大概是听的无聊,想让我陪他玩,可惜我这人对小孩子没耐心,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直打架,他老爹就在不远处站着,看那一身肌肉疙瘩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好意思发飙,只好求助般看着张死墨。 “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张死墨道,“待会全得指望你,你养足精神对大家都好。” 那汉子不等张死墨开口就训斥了小男孩几句,小男孩不高兴只好又乖乖躺回床上,我闭上眼迷迷糊糊又靠着椅背睡过去,直到梦中一架电梯停在楼梯间,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那小兔崽子鬼鬼祟祟从里面探出脑袋,然后缓缓走入安静的走廊。 那画面如此真实,我立刻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弹起,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反应很明显吓了张死墨和那汉子一跳,他们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我才发现他们脚边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六芒星的图案,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它来了!” 我来不及询问张死墨那个六芒星的功用,急忙喊了一声,张死墨没质疑我,只是扫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他迅速拍了下小男孩父亲的肩膀,那汉子突然紧张起来,将手里的红布展开藏在身后,迅速退到病房门后,将高大的身躯藏进阴影里。而张死墨在他之前已经钻进病床底下,我看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就知道他那处的口袋一定藏了一摞符纸。 小兔崽子走进病房的时候,贴在门侧和床边的黄符发出斑斓的光彩,下午小男孩的父亲已经知会过护士,值夜班的护士今晚巡夜不会来打扰我们。我不自觉减慢了呼吸,可以感觉到挂在胸口的玉蝉,开始逐渐向外发散热度。 那小兔崽子晃晃悠悠挪动到病床边儿,盯着睡着的小男孩却不肯再向前一步,我看他一点点挪动着小脚绕了病床整整一圈儿,估计是没找到能进去的口子,那张小脸竟然出现失望的神色。 突然他看到我,迈着小脚就朝我奔过来,我和它对视发觉它的瞳仁萦绕着一股淡薄的紫色雾气,不自觉想撒丫跑路,刚挪动半步就被一只手擒住了左小腿。 张死墨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掐着我小腿肚的手指狠狠发力,我被他掐得很痛,脑袋却瞬间清醒,我不知道是身体本能感受到威胁想逃还是那小兔崽子施展了什么歪门邪道把我往圈外引,但张死墨又帮了我一次,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定了定心神,目光紧紧锁着他,他往哪儿挪动我就看向那边,不知什么时候躲在病房门后的汉子已经将房门反锁,门上贴着一张白符,看得出是绢布做的,上面的字儿用的是黑墨,龙飞凤舞同样看不出什么。 那小兔崽子在圈外徘徊了一两分钟,突然面朝我笑了下,我不知它想做什么,只是它的目光更加凶狠了些,萦绕在眼中的紫气也变得颜色更浓,我看到它漂浮起来,像颗被射出膛的子弹一样朝我撞过来,急忙抬手格挡,但它撞到那圈的上空的时候突然像是撞上了某种屏障,被回弹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张死墨就从床底下爬出,“嗖”“嗖”两道黄符射向那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身形比电影院那婆娘还快,在半空里调整好身形翻了几个跟头,再落地已经到了靠近病房门的地方。 它想原路撤退,可惜张死墨布置的那道白符拦死了它的退路,无计可施那小兔崽子瞬间恼羞成怒,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哭声,然后改变方向撞向埋伏在一旁的汉子。 我大叫一声“小心”,急忙抬手一直婴灵的方向,那汉子到底是闯荡过,竟然大喝一声抡起手里的红布朝那小兔崽子扫过去,也是运气好,那红布正好扫到小兔崽子的半边身子,翻起的黄符有一角擦到婴灵的手臂,擦到的地方冒出一串火星,随即跟烧焦了一般冒出一小股烟。 那小兔崽子被红布带着在空中翻了个过儿,身形不稳一下子撞在吊瓶架上,吊瓶架晃了一晃,这回不用我指那汉子就冲过去,卯足了劲儿抽了下红布。 可惜这次落了个空,那小兔崽子一下子跳起来趴上他后背,我看到它伸出小手去拍汉子的肩,心立刻就悬起来,可惜我的担心就是多余,它的手接触汉子右肩的一霎,汉子的肩峰冒出一股半透明的火苗,一下子就燎穿了它的手掌。 那火苗看不真切,就像是素描勾勒的简单的几笔,只隐约窥出了个形状,我想这应该就是三火中其中的一把,只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也没法看出这汉子和其他人身上的有什么区别。 倒是那小兔崽子伤得不轻,一个踉跄从汉子的背上掉落,被燎到的手掌已经从指间到手腕都变得焦黑。 我急忙喊张死墨,指了小兔崽子掉落的方向,张死墨一个箭步冲上去,手里的一摞符纸狠狠抽在婴灵的背上,就跟打羽毛球一样把它抽进六芒星的中央。 那小兔崽子叫的更加惨烈了些,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张死墨,身体却困在六芒星里无法挪动半分,张死墨看了看我,我指了它的方向,说道:“困住了,我们成功了。” 小男孩的父亲瘫坐在地,抹着一头的冷汗,整个人瞬间松弛下来。 “很好。” 张死墨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六芒星的中央,我看他闭上眼默默念了句什么,勾画六芒星的红色颜料突然像是沙粒般飘动起来,而小兔崽子的表情更加惊恐。 “你在做什么?” 张死墨没有回答我,猛地睁眼的一霎,所有漂浮的红色颜料颗粒突然全部附着在那小兔崽子的身上,小兔崽子的尖叫声震得我颅骨生疼,而它就在我面前粉碎消失,连带着那些红色颗粒一起变成了粉尘。 第八十章四眼之死 四眼死了,我和张死墨刚回到曼谷酒店,就从旅行团的人那里听到这个噩耗。 他们说就在两天前的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酒店餐厅聘用的清洁阿姨例行打扫,就在厕所里发现了四眼的尸体。四眼的头颅和手脚泡在马桶里,其他部分不翼而飞。 那天早上清洁阿姨把马桶盖揭开例行擦洗工作,结果就看见泡在马桶里的人头和手脚,当即尖叫一声昏倒在地,而被这声尖叫吸引过来的餐厅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华丽丽地吐了,据说厕所里那天的呕吐物后来清洗都花了很长时间。 那天全酒店的人都知道又发生了惨案,警察赶来封锁现场,盘查四眼房间的时候,在豪华客房的大冰柜里发现了尸体的其他部分,四眼的躯干和四肢碎块就被放置在冷冻层的冰格里,所有内脏不翼而飞,泰国是个敬仰佛教的国家,类似的恶性事件第二天就上了报纸头条。 酒店自然人心惶惶,那两天大家都不敢出门,分局的警察也在酒店开房,一遍又一遍勘探现场,试图找到多一些线索,因为事发在清晨,调取的监控和前台值班工作人员的证词都显示当天早上没有陌生人出入,排查下来只有一个可能性,也许杀人犯是酒店内部的员工。 在司法方面,其实泰国的司法管理相较国内较为松弛,一方面可能是宗教的包容性影响,另一方面则是这是个依靠旅游业维持收入的国家,世界各地的游客来这里大多是散心或者纵欲,如果有太多司法干涉,旅游业的收入就会受影响,政府不想见到依靠旅游业服务业谋生的人员因为生计问题走上街头大规模游行,而过多的司法干涉也会动摇国本。 这就导致泰国服刑人员再就业后,面对的排挤和苛刻并不像国内那样严重,在大部分泰国人的观念里,这些人关押在监牢里的日子已经为他们之前的过错付出了代价,那当服刑期满他们洗心革面,拿着简历应聘就应该和普通人一样享受尊重和人权。如果单从人权的角度来看这是很值得称颂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服刑人员是否已经洗心革面,是否已经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产生忏悔并决心决不再犯,这一点却无从得知,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没有更多司法管理的保障,这其实也是一种社会隐患。 在这间酒店的餐厅就有两个配菜工有前科,而且罪名还比较重大,之前服刑的时间都在七年以上。负责这个案子的探长很重视这个线索,当夜就让局里的警察调出这俩人所有的背景资料,只是调查后发现这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都有超过三人以上的人证证明案发时他们身在别处。 第二天法医又传来消息,在勘验了四眼残肢的所有伤口后,他们发现这个案件并不像是人为的,因为伤口断面不平整,他们用了一夜时间模拟了无数种凶器,竟然没有一种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断面。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女法医的丈夫来给深夜加班的妻子送晚餐,无意间看到尸体照片,说了句“这个伤口和我们动物园老虎狮子撕裂的伤痕非常相像。” 那个女法医的丈夫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上同一所大学学的是不同专业,她丈夫学了兽医,毕业后招聘进入当地的一家大型动物园,除了给各种猛兽医治疾病,偶尔饲养员有事的时候也会请他代班帮忙投喂动物。女法医知道丈夫不会看错,立刻召集同事领导让丈夫仔细说说,她的丈夫把那张图片用图钉钉在墙上,指着大片横截面道:“从这些肌肉纤维的断端来看,和我在动物园工作时,见到的狮子老虎撕裂小牛造成的伤口大概相同,要说区别也不是没有,相对于小牛的伤口来说,这个图片上的伤口缺失的就是狮子老虎的爪子和犬齿造成的抓痕和咬痕了……” 女法医的丈夫说这话时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好看,女法医希望丈夫回家后可以通过工作渠道取得一些他说的那种撕裂伤的图片,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丈夫通过通信软件传了过来。图片被处理放大,通过软件和四眼尸体的照片比对分析,结果就像女法医的丈夫说的那样,从伤口的截面和肌肉纤维的断端仔细比对,的确很相像。 但问题来了,四眼就算再瘦也是个成年男子,其骨骼关节强度和肌肉韧度都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又没有咬痕抓痕,也就排除了野兽害人的可能,而从破坏度来看,根本超出了人体力学极限,法医那边对于这个结果很震惊,但还是选择如实汇报。 警局那边仔细翻看了法医打过来的检验报告,心里也清楚这又会是一件超自然的灵异公案,毫无头绪,已知的一切又是不可能发生超出认知,就连最资深的探长也无能为力。不过让侦办这个案子的警察都困惑的一件事是:如果是超自然灵异案件,那么杀人的那个东西,为什么要把四眼的尸体大部分冷冻在冰柜,又把头颅和四肢扔进餐厅的厕所马桶,还有四眼的内脏去了哪里…… 警局草草了事撤队,虽然将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眼命案的很多细节都被这些旅行团的游客传了个遍。甚至还演化出无数种离奇的版本,听上去天马行空天方夜谭,那些人跟我们说这些版本的时候,我真觉得民间处处是高手,现在到处烂剧烂电影霸屏,这些家伙不去写剧本不去当导演真是人才流失。 当然重要的信息也不是没有,有个游客说在警察从餐厅厕所的马桶里打捞四眼尸体的时候,他隔着警戒线瞧得仔细,就在四眼的一只手的手背上,很靠近断端那里有一小片很奇怪的伤口,很难形容,就像是蜜蜂在他手上筑了巢。他说完立刻有个小旅行团的经理附和说他也看到了,不过这种伤口是在警察从四眼房间拿走尸块的时候,负责拿尸块的小警员一看就是个刚毕业不久的生手,大概也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手一抖就有一块从容器里掉了出来,大概是小臂的某处,那个伤口比手上的还清晰,一片糜烂一格一格的,真的很像蜂巢,伤口上还有很长的抓痕,这个经理说有钱人都不检点,四眼身上的奇怪伤口肯定是一种罕见的花柳病,后期破溃瘙痒,才造成那样糜烂的表面和狭长的抓痕…… “有没有见到一块佛牌?” 那些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最后完全变成了各个版本的“同人故事”,甚至有几位仁兄因为意见不同还激烈辩论,如果不是被其他人劝开,当场都会动手打起来。张死墨并不关心这些,我想起那天晚上四眼手术归来关于那块佛牌他对四眼的警告,心里有了大概猜测。 “大概就这么大,看起来很昂贵,链子也和普通的不一样……” 那些人想了想,都摇头表示不知道,有人说发现四眼的尸体后没几分钟警察就赶到了,随后封锁现场盘查房间,四眼的东西都被密封送进警局,即使有也应该是在警局的物证室,不过即使在那里,谁也进不去。 张死墨轻叹一声失望上楼,四眼的死让我心情很不好,路过餐厅事魂不守舍朝卫生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我记得那天他就是在这里,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绕过最左边的桌子,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显得格外漫不经心,然后拐过廊角,走进浓雾弥漫的卫生间中…… 第八十一章长进骨头里 一夜无眠,我从回到房间开始就不想说话,只是不间断地抽烟,这次张死墨也没有吵我,安安静静看着电视,像是房间里的摆设。 四眼的事儿依旧没有眉目,打听了一下午得到的信息也就那么点,剩下的都是无厘头的猜测。不过张死墨对那块失踪的佛牌很在意,我又想起他第一次在四眼身上看到这块佛牌的反应,隐隐有种感觉,四眼的死除了和手臂上的降头有关,还与那块佛牌有脱不开的关系。 抽光最后一盒烟的时候,我终于决定打破沉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张死墨对我道,“早跟他说过那块佛牌不好让他丢了的,虽然从他手臂上的伤口来看,他终逃不过厄运,但没那块佛牌的话不会这么快,还能撑到咱们回来……”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到一丝惋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永远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我想他是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儿,所以才能如此坦然。 他见我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致又回归沉默,不过这一次倒是没看电视,而是盯着手机不知在搞什么,我看着一地的烟蒂犹豫了下,抓起钱包想下楼买点烟酒,可还没走出门就被一把拽了,张死墨扣着我的手腕把我甩上床,膝盖压着我的手臂居高临下看着我,我还没来得及挣扎,那货伸手就是一耳光,我被抽的有点懵,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魂儿回来了没有?”他压在我身上厉声道,“你是打算用香烟把自个熏死?他已经死了,这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改变不了的事儿,你他妈只能接受,听见没有!” 我承认他说的很对,但不知道是记恨他刚刚那一巴掌还是因为四眼的事儿内心很不舒服,总之我回应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扭动身子从他的压制下挣脱,然后怒视着他,一拳挥了过去。 我是有些昏头,下那拳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直到他吐了口血才回过神来,刚张口想道歉,那王八蛋又一巴掌扇过来,我暗骂你妈的哥们知错了,哥们回魂了,你他妈快住手! 但那货根本不给我张嘴的机会,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凶狠的不要不要的,我被他扇着心里止不住骂他,这货今天怎么回事儿,间歇性精神分裂?网上不是说天秤做好脾气最好欺负,骗人的吧…… 直到我感觉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变成猪头三,他才舍得住手,一把抹了嘴上的血,扬起嘴角就是一个妖媚的笑容,还带着点小得意,配上那副皮囊简直魅惑的不能看。 “发疯是不是?”我一脚把他从身上踹开,看着掉在地上的钱包再没出门的心思,“我和你有多大仇,要你这么揍我,打一下意思意思得了,干嘛下这么重手?” “我是打了一下意思意思,结果你怎样?你那一拳头挥过来,我自然要礼尚往来……” 正说着房间门被敲响,我去卫生间查看自个的尊容是张死墨开的门,洗脸出来时桌上已经摆了些快餐,他挥手让我坐下,说与其陷入震惊和悲伤中,还不如好好利用时间把四眼的事情理一理。 刚刚那样闹了一场,我也冷静了很多,吃着薯条就问他四眼手臂上的伤口,其实这个问题从听到之后就困扰了我很久,当时四眼动完手术来房间里找我俩,很肯定地说他手臂上的东西是被整个剔除了的,而且是在某种高倍纤维镜下剔除的,精细程度是细胞水平。 而回到酒店,那些游客非常肯定他们在四眼的尸块上看到了蜂巢状的伤口,也就是说,这东西又长出来了,而且扩散速度之快,已经从手臂长到手背,我觉得这一点无法解释,如果是从细胞程度剔除,那么变异的细胞应该已经全部剔除了才对,四眼又不缺钱,而且找的又是熟人,没道理手术没做干净。 我把这个问题扔给张死墨,他沉默了一会儿,用郑重的目光看着我,“只有一种可能,这东西长进了骨头里,在骨头里安了家扎了根,骨头表面却看不出端倪,当时给四眼做手术的医生一定以为那东西只是长在表浅的肌肉层,根本就没有检查骨骼。” 我琢磨了一会儿很赞同这样的说法,但如果是这样,我手上这东西是不是也一样,是不是也会人工剔除后在某一天再次长起来,我没问张死墨这个问题,但表情显然暴露了内心,我盯着自个手背看的时候,他警告我不要去动手背上的眼睛,也别有任何模仿四眼的行为。一方面是徒劳无功,我手背的东西凭现有的医学技术很大几率是弄不掉的,另一方面就是所有伤害这只眼睛的行为都对它而言是一种刺激,这种刺激如果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如果我弄伤了它,第二天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有同样的伤口,那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我不是变态更不会自虐,平白无故也不会碰手背上的眼珠子。不过它在上次我被绑架手背被划开后生长速度明显加快了些,今天听到张死墨这番话,我就有点怀疑那些人这么整是不是就是为了给它些刺激,催化它迅速成熟。 可催化它成熟他们能得到什么? 我不得而知,除了那次被劫持是正面打过交道,还是在被麻醉的状态下,对手是谁,根本毫无头绪。 一系列问题扑面而来,我头痛的要命,只能压抑不去触碰那些谜团。 “别想了,吃点东西。”张死墨把汉堡推到我面前,“今天听导游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今天警局那边通知让他们尽快终止这批游客的旅游项目,旅行团压力很大,几个负责人已经在考虑完结终止,说最后两个景点就不去了,估计没几天咱们就能回国,回家后你手背上的东西我会和家里人商量,至于其他事情,到此为止,我们现在只要平安回去就好,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八十二章佛牌不见了 听张死墨这话的意思,他是打算放弃继续追查整件事。我虽然有点不甘心,尤其是手背上的东西鼓起突出,绷带也很显眼,就这么回去对家里人无法交代,即使他们让我解释我也无话可说,这么一系列事情经历下来,连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我也没法反驳,四眼的事情给我的打击很大,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但单听旅行团那些人的描述也能脑补那是怎样的画面,旅行结束的那几天我们呆在酒店里,整个酒店都因为四眼的惨死笼罩在一片惶恐之下。 张死墨还是到处在打听那块佛牌的事儿,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块佛牌一定是一块害人的阴牌,是民间降头师自制的害人的东西。四眼死的如此蹊跷,一定是糟到了那块佛牌的反噬。张死墨不想留那块佛牌在世间害人,所以到处打听它的下落想把它找出来毁掉,但没人知道那东西在哪儿,它像是随着四眼的死亡一起人间蒸发。 我怀疑那块佛牌很大可能是被警察当做证物封存进物证室。在酒店的几天负责这案子的探长找过我俩问过一次话,那探长是个留着羊角胡的中年人,浓眉底下长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他看我的时候我会不自觉紧张,但因为我俩那几天都不在曼谷,而且有旅行团的负责人甚至乡下警局的警察翻译做证,羊角胡的探长并没有在我俩身上找到疑点。只是张死墨回答我俩去乡下做什么时,他盯着张死墨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年轻就做这个?”羊角胡的探长知道张死墨的身份并不意外,或许是因为泰国本身就是个宗教色彩十分浓厚的国家,“大学毕业了?小兄弟,做这个其实比我们这行还危险。” “家族事业。” 张死墨就答了这么一句,羊角胡的探长微笑摇头放我们离开,我们离开他房间的时候,他关门说了句泰语,我问张死墨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张死墨说:“他祝我们好运!” 祝我们好运? 也许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张死墨解释说其实警察这个行业,会和许多特殊行业一样遇到很多灵异案件,大多数都不会曝光,草草结案或者当做无头公案处理,但都是真实的事件。他们的家族偶尔在接一些业务时也和警察有打交道,在警察们看来,做这一行是比他们还要辛苦和危险的,因为他们抓的是人,人的行为可以预测,而做这一行面对的都是超自然超过认知的东西,这些东西的行为是无法预测的,所以存在更高未知的风险。 我盯着手背上的眼睛叹了口气,心道你娘的,我梅坚仁真是倒霉到家了,这应该算是半只脚踏进这个领域了,它要是跟着我一天我就得面对一天,它要是跟着我一辈子,我就得面对一辈子…… 从探长的房间出来张死墨和我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日用品,因为四眼的事儿这附近干什么都能碰到警察,有个警察在便利店买烟,不知怎么搞得就和张死墨聊了起来,张死墨别看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其实交际方面是个挺高明的主儿。他跟那警察没聊几句,就从那警察哥们那里挖到点消息。 那警察哥们刚好就是做检测收集证物这一块的,他说的确是在四眼的房间发现了如我们描述的佛牌,他们进去的时候那块佛牌就端正地放在桌上,紧靠着墙壁,前面有个很精致的香炉,旁边还摆放着一些瓜果供奉,不过这些东西都被上头命令用证物袋密封了,放进专门存放证物的房间里,四眼的房间东西很多,如果不是这块佛牌非常特殊让他很有印象,我俩问他还真不会想起来。 张死墨听到警察的话表情变得很不好看,就问这块佛牌的特殊之处是什么,警察说这块佛牌最特殊的地方就在里面的尸油,一眼看过去艳红艳红,颜色跟血一样,而且法医的确是通过特殊的仪器,从里面抽出几滴尸油做过检测,竟然检测出四眼的血型。 我听到这里倒抽一口冷气,四眼的血怎么会跑进佛牌的尸油里去,那可是密封的,这件事无法解释,那个警察在说的时候也很困惑,但他说最离奇的还在后面,最离奇的就是法医把这块佛牌的检测报告拿给探长,探长看了报告后要求亲眼看看这块佛牌,但是就在那一天佛牌无缘无故从证物袋消失了。负责的法医说他那天检测完毕后就把那东西放回密封证物袋并存放进特定房间的,那个存放证物的房间只有他和另一个轮班的法医有钥匙,他们都在警局干了十多年也不可能监守自盗也不可能盗这么诡异的东西。探长调取监控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也证实那天晚上没有人进出那个房间,那么唯一的推测就是佛牌自己消失的! 他在讲这件事时绘声绘色,我觉得这警员一定在局子里是一特能侃的主儿,一个佛牌消失都能讲成鬼故事。 虽说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但我们和这个人就是萍水相逢,也不牵涉更多关系,他没道理骗我俩,临走这警员还挺好奇问我们为什么对那块佛牌那么感兴趣,张死墨找了个借口把这搪塞过去,他说四眼买了那块佛牌后自己也喜欢,就一直想从四眼那把它买走,但四眼那货一直不肯卖,现在他去世了,自己就打听一下,如果有谁捡到或者拿到了,价钱还是可以商量的。 那警员听他说这个就拍了下他肩膀,还教育他小孩子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尤其不要在泰国这个地方随便买那种东西会带来不幸。张死墨一一应了,为了堵住他罗里吧嗦的嘴,还特意为他买了一罐啤酒。 大概是拿人的手短,那警员走时还塞给我们一张名片,说有困难打他电话,他一定尽力帮助我们,张死墨把那张名片塞进包里又和我买了一些日用品,路上我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说如果不是佛牌自己消失,那就是有人混进警局,或者这个警局有内鬼,对监控录像动了手脚,总之佛牌的事到此为止,如果它还是留在这个世界上害人,那遇不上他也没办法。 他虽然是面无表情在说这样的话,我还是听出些无奈的成分,我知道张死墨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在面对一些他也无法摆平的事情面前,他只能选择一种稳妥的解决方式,这应该是一种素质。 窝在房间吃喝看电视数着黄昏日落又是一天过去,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张死墨在卫生间洗澡,我窝在床上看电视,有人敲门进来,是我们旅行团的导游,她来通知说经过几个负责人商议,明天就是我们待在泰国的最后一天,为了弥补这场旅行的遗憾,明天早上九点会在酒店餐厅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一切酒水自助全由几个旅行社分摊,而那些没有去的景点,会折价将钱在三个工作日内退还给我们。活动过后就是各旅行团拍摄合照,接着就是晚上的聚餐,她希望我们都能参与,因为相遇就是一场缘分,他们想竭力做到有始有终。 别看话说的这么好听,其实就是在走时想让我们这些客户在网络评价时给他们打个分点个赞,现在赴泰旅行虽然火爆,但各家旅行社都有竞争,也不是那么好生存的。我和她商量了一下,让她帮忙把退还的钱直接打给大炮,她答应了,虽然看我的目光有点困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算了一笔账,撇去七七八八,我这趟根本没用多少钱,甚至还因为张死墨那4000块的分成结余不少,按照旅行团明天的安排整个下午都是空余的,我决定拉张死墨上街转转,给家里人买点旅游纪念品,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那货的,给他也买点东西。 我想我终是欠了他的,听着浴室的水声,我给我妈打了个越洋电话。 “妈,我后天从泰国飞回国,上回跟你说了,带个朋友回来,你和我爸……准备一下,好好招待人家……” 第八十三章 人妖之死 我之前就和父母说过张死墨帮助我的事情,我妈在电话里自然满口答应,本来我还想跟他们说说手背上那只眼睛的事儿,想提前打个预防针,怕突然见面来这么一遭我妈心脏受不了。但真开口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临挂电话什么也没说,我妈可能是觉察到了点什么,一直在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怕她再看出点端倪匆匆搪塞几句挂了电话,然后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摸烟。 但是那烟盒被人极快拿走,抬眼张死墨就裹着条毛巾站在我旁边,倒是没多话,只是拍了下我示意我往里面睡点,然后一扬手把烟盒丢到桌上。 “你是不是想在电话里和你爸妈说这件事?” 我把电视关了,把灯也关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这么问了我一句。 “本来是想,后来又考虑了一下,万一我爸妈心脏病突发怎么办?周围连个叫救护车的人都没有。干脆就没说了。”我道,“还是当面说清楚吧,当面说也不怕他们接受不了,就算心脏病突发我还可以帮忙拨120。” 黑暗中张死墨似乎是笑了下,反正我也没看清楚,辗转难眠的档口背后伸来只手环着我,我感觉后背被不轻不重的拍着,虽然很安心很有安抚的味道没错,但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个睡姿有点问题?你难道真的不觉得,咱们俩大老爷们这么抱着一起睡真他妈基? 我被他这么一搅合更加睡不着,想着怎么和我妈交代的事情过了大半个晚上,而拿我当抱枕的那家伙睡得天塌不惊没心没肺,我也知道奔波这么些天其实他比我累,但他妈的不穿内裤是怎么回事?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裸睡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要不是看在你没少帮我的份上一定报警,信不信告你个流氓罪关你几天? 第二天早上很早导游就来敲门,我迷迷糊糊顶着对熊猫眼一脸呆滞,她十分嫌弃我的疲惫,说我这幅尊容是不尊重集体项目,故意给他们旅行团抹黑。本来就一夜没睡,又被她这么吐槽我感觉烦得不得了,当即关门赶人,但那导游特别讨厌,竟然撑门硬挤进来,拽我坐椅子上就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 张死墨裹着被子顶着鸟窝头动都没动,眼睛一直瞄我让我赶人帮他拿条内裤。我暗骂你他妈现在知道自个有伤风化了,昨晚怎么就睡的那么安稳呢!你知不知道你遛鸟一晚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导游叽叽歪歪特别烦,用迷惑的目光瞄张死墨,张死墨咧嘴对他微微一笑,导游拿了粉底液在我脸上拍了拍,又拿了一些叫不上名的化妆品涂抹我浓重的黑眼圈,我一直忍着直到她鼓捣完毕拿着自己的小包走人,其实我很想跟她说句大姐我还没洗脸…… 收拾了下跟张死墨下楼,脸自然是没洗,但我一大老爷们不拘小节,只要捱过一个上午合照完了就可以收拾行李准备明天飞回去了。酒店餐厅早已被布置妥当,看着满排的自助餐饮琳琅满目,这些旅行团真是为了个五星好评痛下血本了。 一早上吃喝,旅行团还不知道从哪找了些三流演出团体做了一场小规模的告别演出,接下来就是几个旅行团的负责人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说一些官话。吃喝完毕已经是午后,终于到了最重要的项目:各旅行团大合照。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个项目很傻逼,中国人就是喜欢拍照,和狐朋狗友就算是陌生人一起去某个地方逛了一圈,也要勾肩搭背选一处不错的风景拍一张照片留念。其实留念个屁喽,放进相册里隔上一两年,看着照片就觉得当时的自个真傻,因为拉着一起拍照的那些人,除了频繁联系的,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 现在随着中国旅人的脚步,这儿的旅行团也玩起留念这套,其实整个旅行团除了大炮,大炮前女友,张死墨,还有几个一起吃过饭的说过几句话的游客,百分之七十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导游选择了酒店前的马路拍照,因为那里可以拍到整个酒店的全景,包括酒店前的喷泉和两侧的花坛都格外漂亮。旅行团的负责人为了照片精致,还特意请酒店经理把喷泉打开。 我们站在马路边勾肩搭背汗流满面,我觉得就为了一张破照片今天也是拼的没谁了,张死墨就站在我身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看得出心情不错,不知是不是快要回过的原因。大炮本来想勾搭我过去,让我站他和那母老虎旁边拍一张,但他拉着母老虎过来的时候,我故意拉着张死墨和旁边的几个人换了位置。 酒店的员工被请来帮我们拍照,但相机调了几次都无法对焦,我看着没有车辆通行的马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旁边不到十五米就是丁字路口红绿灯转弯,即使现在正午很少车辆通行,也有酒店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帮我们警示车辆,虽然泰国的司机很少赶时间乐意礼让,但这个位置,是不是有点冒险…… 负责拍照的酒店员工摆了个ok的手势,我急忙调整表情,闪光灯闪了下,一张照片ok,他站在远处又打了个手势示意再来一张,我却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喊,侧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辆蓝色的小货车正急速转弯朝这里冲过来,游客旅行团的人四散奔逃,而我因为和大炮换了位置,站在最外侧,那辆卡车距离我最近,速度很快就朝着我撞过来。 我被张死墨拽着朝酒店里跑,但我俩奔跑的速度根本跟货车没法比较,突然又一阵呼啸的发动机声,从那辆货车开来的对侧路口突然开出一辆血红的小轿车,它急速绕过货车直接朝货车的一侧车轮撞过去,两辆车的车速都很高,小货车撞上花坛直接侧翻,血红色的轿车被惯性撞飞,摔在马路对侧,挡风玻璃全都碎掉了,上面有无数的血点子。 小货车的油箱被撞漏,没人敢过去,大炮和几个人直接奔去轿车那里救人,只是跑过去的时候,我看他突然停止脚步,盯着驾驶室背影僵硬。 他缓了十几秒,和帮忙的几个男人从驾驶室里拖出个女人来,一袭白裙很眼熟,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拉张死墨跑过去,果不其然是那个人妖。 他的眉心插着半截玻璃,鲜血一股接一股从伤口里冒出来,大炮伸手去堵血又从他手缝冒出来,人妖侧头对着我的方向笑了笑,抬起右手,我发现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纹着一朵梅花。 我总觉得这朵梅花很眼熟,似乎小时候在哪里见过,但大概是间隔时间太长,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人妖对我笑了笑,手突然垂下去,满世界只剩下永恒的安静…… “梅坚仁,你怎么了?” 我盯着那朵梅花全身发抖瘫坐在地,直到张死墨抽了我一巴掌才缓过神来。 “你看到没有……”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指着人妖的尸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手上,他手上的纹身我见过……” 张死墨眯着眼睛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人妖手上的纹身一愣,“你在哪见过……” “我记不得了……”我揉着太阳穴道,“可是我确定我见过,如果推测没错,和我家有关……” (第一卷完结) 第一章回程 人妖死于车祸以后,泰国诸事完结。 那天警局侦测现场,人妖和货车司机的尸体被送往法医处勘验。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因为他们发现蓝色货车的刹车是失灵的。 那天下了场小雨,警察从变形的货车里搬出货车司机的尸体时他已面目全非,后来的调查进展具体情况我们并不知晓,只是原本的回国日期又因为这件事拖延了三天。 动身的前一天警局来了人,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逐个房间查问,那是货车司机活着前的样子,三十多岁脸部微胖,留着络腮胡须,来的警察说,经过走访调查,这是个有妻有女的普通中年男人,没有动机没有目的,这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有妻有女的普通中年男人为什么要在闹市飙车,还偏要往人堆里撞,并且,撞的目标还是我? 我问那个来查问的警察,问他们是否在中年男人身上发现了醉酒的迹象。警察诧异看了我一眼,摇头回复这个中年男人很自律,因为职业关系滴酒不沾。 那真是日了狗了。 我暗骂一句,心中觉得这事儿越发蹊跷。 张死墨问的更多的则是人妖,警察关于人妖的叙述让我颇为心酸,他说在泰国,家境稍微好一些的孩子是没人愿意变性出卖身体的,他们只查到人妖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发生火灾,父母和两个姐姐都被烧死了,而他之后就被福利机构送去市郊的儿童福利院,在那里生活到十七岁离开,后来就不知所踪,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以为这个孩子早死在外地了,也是发生了这件事,局里的指纹系统匹配成功,才知道人妖就是福利院当年上报失踪的孩子。 送走警察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不自觉琢磨最近发生的种种怪事。人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不惜以命相搏,还有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大炮抱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像是有话要说。但那并不是大炮所嫉妒的那种肤浅的感情,我和人妖从始至终连句话都没说,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玩哪门子生死诀别。我更相信那一刻他是想告诉我什么,或者是嘱托什么,然而他当时的情况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抬起右手,让我看到他手上纹着的一朵梅花。 我思考的时候,张死墨一直没有吵我,只是当我被一系列问题折磨的快发疯,他才会硬拽着我去周围转转吹吹冷风。我不知道他这种心境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觉得能处事不惊到这个份上,这货相当了不起。 被这事折磨了几天,我俩终于搭上回程的飞机,能看出这趟旅行让所有人都身心疲惫,登机后不久就是一片鼾声。 四眼的尸块……不,尸体就在这架飞机上,警局在做过尸检提取部分组织毛发作为物证留存后就将尸块送回,警察们还自发组织了一次义捐,再加上旅行团大伙的筹资,就在当地请了个颇有名气的敛尸人,做了基本的缝合接骨。这次我们回国,四眼的尸体也由旅行团两个负责人搭乘同一架飞机送回来,虽然在泰国机场方面遇到不少麻烦,那边的工作人员担心尸体带来不祥拒绝搭载,但警局做了协调,最终还是成功登机了。 听说四眼父亲早逝,有一个快七十的老妈妈,还好他不是独生子,不然老人家就无依无靠了。来接四眼回家的是四眼的兄弟,长的五大三粗和四眼一点都不像,如果不是在机场哭的跟泪人一样,还真难想象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这么大差异。 我和张死墨在机场逗留了大半天,送四眼最后一程直到四眼的兄弟把四眼接走,然后又转机飞回我家所在的省,到地方已经接近凌晨。 出了机场就看见我爸妈打哈欠在等,张死墨果不其然凭着姣好的颜值,谦虚的性格和世交家境得到了我爸妈的青睐,我拉着俩行李箱跟在他们三后面,左手的绷带在路灯底下迎风飞舞,而我妈拉着张死墨的手走在前面亲昵的不成样子,感觉那货才是他们亲儿子,我就是大街小巷逛街顺手捡来的。 我本来以为我妈会第一眼就看出我左手出了问题,红着眼睛撕绷带然后抱着我痛哭流涕,但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我俩一出机场我爸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小鲜肉’张死墨吸引过去了,完全没顾得上我。 我爸倒是没良心尽失,开车踩油门从反光镜瞄到我手上的绷带,轻描淡写问了我句:“阿仁,手怎么了。” 我爸这么一问我妈也咋呼起来,念叨什么这孩子受伤了也不说一声,还怪我没心没肺,在泰国呆那么长时间也没打几回电话。 我当时就很想骂她,心说你亲儿子在泰国遇到的事儿你这当妈的长俩脑子都想不出来,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心脏不好,没打几回电话?就打那几回电话您老是怎么对待我的?讲几句爱答不理,讲几句麻将声响起,您老这么忙,儿子哪敢频繁骚扰你? 虽然默默吐槽但我爸妈问起了我反而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晌就蹦出来句“回家再说”。我妈不以为意继续勾搭张死墨,我爸听这话蹙了下眉,从反光镜瞄了我一眼,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回到家关门我爸又提,我知道这下是纸包不住火了,本来也计划好了回家就把所有的事儿告诉他们,憋了这么长时间也受够了,当即就把绷带拆了把所有事情说了,张死墨坐在我妈旁边时刻准备我妈哭他哄。 然而我家这俩家长简直就是绝了,我妈虽然看到我手背上的眼睛脸色非常不好看,但安静听着,直到我说完她也没怎么样,而是安静坐在沙发上默默消化,张死墨一直关注着我妈的动静,连我都以为我妈要爆发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然而我爸“哇”地一声哭了。 当时那眼泪飚的根本没法形容,我看着他一大老爷们坐沙发上哭的跟娘们似的,就在琢磨我是不是摊上了个“假爹”,张死墨更懵逼,僵坐了半晌,才从挎包里默默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第二章分别 张死墨在我家住了一个礼拜,如果不是被他爸一个电话催回去,我妈肯定会再留他多住几天。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这东西对颜值高的男性都很偏爱,反正张死墨在的那段时间我妈开心的不得了,看他比看我还亲。 我想大概一方面是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讨我妈开心,另一方面就是张死墨很会说话,在泰国时对我还好,到了我妈这儿就嘴上抹蜜一样,开口闭口就是“阿姨你保养的真好”,“阿姨你很年轻”怎样怎样。 我妈喜欢听这奉承,尤其是这种违心的奉承是从一年轻的小帅哥嘴里说出来,那几天她大清早就跑老远的菜市场买菜,今天爆炒虾尾明天炖只小母鸡,我有年生病也没见她这么照顾我,虽说有点嫉妒,但我也大概明白我妈这么掏心掏肺是为什么。 张死墨的母亲早逝,听他自己说他老妈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之所以突然说起这个,是因为我爸那几天都因为我手背的事儿哭丧脸心情特别不好,虽然张死墨有和他讲述过我俩在泰国的遭遇,也说了我手背上的眼睛和那些死去的人身体出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甚至这只眼睛,很有可能在大皇宫时还保护过我。 我妈对此很看得开,她说“既然小张都这么说了,那这只眼睛大概就是和我有缘,没危害就先观察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我爸那人在这事儿上特别矫情,或许用矫情来形容也不对,反正在男人里他算是承受能力比较差的那类,别看在课堂上训斥学生威风得不得了,其实骨子里就是只‘老绵羊’,我妈说我爸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典型案例,但我也知道这怪不得我爸,毕竟我爷爷奶奶辛苦造人了一辈子,最后只有我爸一根独苗儿,那自然是比较溺爱的,性格软弱些也可以理解。 大概是因为我妈看不惯我爸那态度,尤其张死墨在这几天他都哭丧着一张脸,搞得像是他儿子我已经死了。我妈那暴脾气肯定看不下去,那天正吃饭呢就把筷子摔了,指着我爸就训他没有丁点待客之道。 我爸就是妻管严,也知道自个理亏,沉默了半晌等我妈气消差不多了起身帮她从厨房拿了一双新的筷子,再坐下后就没事人一样开始跟张死墨拉家常。 张死墨对我爸的转变有点不适应,瞄我我使眼色让他按我爸问的搭话就好,我爸这人跟客人聊天就三部曲,“你爸做什么的”,“你妈做什么的”,“你是做什么的”…… 不过在张死墨这儿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他就不用问,张家是做什么的张死墨他爹是做什么的,他既然知道有这号世交,自然不会问这问题,于是我爸蹦出口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妈是做什么的?” 张死墨放下手里的筷子,蹙眉表情迅速转变,我心里一紧就知道我爸这问题问到人家痛处了,给我爸使眼色他吐了下舌头,夹了一鸡腿放张死墨碗里然后跟他说就是找话题随口一问,如果张死墨不想回答也是可以不回答的。 但我爸这么一说张死墨又没避讳,一开口就是感谢我妈的款待,他老妈生他时难产去世,从小都是他爸一人带他,还说我妈做的饭很好吃怎样怎样。反正我从来没想过他有这么坎坷的身世,也从来没想过我妈就是几顿饭能让他感动成这个样子。 我妈那人豪情惯了,大手一挥就把张死墨认了“干儿子”,还说我太随我爸,我这儿子没指望,现在多个儿子多份指望,以后我没出息她就跟张死墨混,还不准张死墨叫“干妈”,一定要和我一样叫“妈”。 我当即白她一眼,心道你也是没谁了,不喜欢我爸性格当初还嫁,就没预料到我性格可能会随我爸吗? 张死墨没接受也没拒绝,只是跟我妈说我妈这妈他一定认,但家教关系,还得知会过他爸。 张死墨走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家离我家不算远,就紧邻的一个省,现在交通发达坐高铁2小时就到。我爸开车送他去动车站,临检票我妈还拉着他的手让他有空就来住几天,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暑假还这么长时间,有空去找他玩也挺方便的,平时联系也可以通过微信通过电话,反正我是没那份分别的心境。 “你报哪个学校?” 张死墨检票前突然回头问了我一句,我才想起来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填报志愿。 我什么都没准备,甚至连学校都没来得及研究,反正一趟泰国旅行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把我平静的人生搅合的天翻地覆,我妈扬手就抽了我后脑勺一巴掌,骂我和我老爹一个德性,竟然连这么大的事儿都忘了。 “梅坚仁,你和我报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吧,我到家以后把学校专业发给你。”张死墨进站时对我挥了挥手,“你知道的,咱俩分不开……” 他喊完所有排队检票的都用异样的目光回头看我,我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心道哥们自然知道我手上的眼睛特招邪,得你张天师张护法张半仙保驾护航,和你报一个学校一个专业自然最好,学校宿舍如果不方便住咱俩就在外面合伙租房,但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啊,大哥大庭广众的现在也不是封闭年代,你这么一嗓子嗷嗷,人家会怎么想,人家肯定会以为咱俩是那种关系…… 我爸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我爸面无表情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搜索院校专业了,看见一个合适的就给张死墨的微信把资料发过去,只可惜张死墨现在忙进站没空鸟他。我妈更没心没肺,人都不见了还一个劲儿挥手跟人家嗷嗷“一路顺风”。 回去的时候我妈口渴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我爸拉我先上车等着,我刚在副驾驶上坐好,他就挤了一下眼睛,很是挤兑看着我。 “好基友,好朋友。” 第三章照片 我爸一定是被他班上的逗比学生教坏了,我被他这么一调侃,立马就想起来张死墨在电影院‘强吻’我那件事儿,这事儿要是给我爸知道了,也不晓得他还能不能这么开玩笑调侃我。 在车上我妈跟我爸对要不要去医院这件事吵起来了,我爸的意思是他有同学在市医院做医生,我们可以托关系去检查一下我手背上的眼珠子,但我妈很信张死墨,她觉得我要是暴露在公众场合,一定会被抓到某个地下研究所做人体实验。虽然我爸极力担保他那个同学是可以信赖的,但我妈坚决反对他的提议,最后干脆以离婚要挟,我爸才打消念头。 他俩在停车场因为这件事吵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妈终于胜利,但她说我要注意观察一旦我手背上的东西出现什么异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我爸心情不好,在车里就把烟点起来也没有立刻开车的意思,我看他抽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一直捱到我爸把烟抽完,才面色凝重来了句: “阿仁,过几天跟我回趟老家……” 我追问我爸回老家干吗,现在又不是爷爷的忌日又不是奶奶的生日,打心底来说我真的不喜欢回老家,我奶奶在我爷爷走后的第三年就执意回老家住,说秦岭山里冬暖夏凉她住着习惯,其实我们知道这就是一借口,她就是想陪我爷爷在山里待着,其实老家的山里夏天确实凉爽,但冬天却谈不上暖和,相比城市冷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我不乐意回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地方到现在都没通网,前几年暑假跟着我爸妈回去过一次,要待在村口的一块靠悬崖的大石头上手机才有信号。最近几年听说无线服务的几大运营商给山里造了几处接受塔,整片山都能享受网络服务,但光纤wify之类还是没有,真要回去我肯定得花钱弄个流量包。 当然外部条件咬咬牙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其实我不想回去主要还是不想见我奶奶,她就我一个孙子,从小就是全家最宠我的,这次回去让她看到我手背上的眼睛,指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儿,我奶奶年纪大了,这几年心血管也不好,我也不想刺激她。 我爸没回答我,只是踩了油门把车开出停车场,沉默一路直到回家他才告诉我理由,他说我爷爷同辈的,家族里现在还有几个老人家,早年他们跟着我爷爷一起做风水先生,虽然没我爷爷那么出名,但还是懂得挺多东西的,没准就有人对我手背上的眼睛能知道点线索。 我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推辞,又在沙发上陪他聊了挺长时间,直到觉得他精神好了些,我才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无事可做,研究了一下报考指南,又看了部电影,估摸了下时间想给张死墨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家没有,刚把手机拿出来荧屏显示一条微信,是张死墨发来的语音消息:“把合照拿出来看看,快点!” 合照? 我顿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才想起那天在泰国酒店,虽然遇到车祸人妖也死了,但在车祸发生前,给我们拍照的那个酒店员工的确是拍了一张合照,后来因为我的心思都在人妖那件事情上,就把合照抛到了九霄云外,后来我们回国,在机场旅行团的人的确是一人给了我们一个大信封说是留念,我当时又头疼要怎么跟家里人说手背上的东西,就一直没翻出来看过。 现在张死墨这么一提我倒真想起来了,翻箱倒柜找了蛮久才找到那个牛皮信封,撕开里面就是那张合照,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我知道张死墨不会是那种无聊没事干的人,他让我看肯定是这张照片有问题,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我和张死墨拍照的时候是肩并肩,我揽着他的肩膀笑的有点无耻,当时大炮要勾搭我和他一起拍,他拉母老虎过来,我躲着他拉着张死墨故意和旁边的几个人换了位置。 然后就变成了我在最外侧,张死墨在我旁边,再旁边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大叔,另一个是个韩国的留学生,再往另一侧数就是大炮和母老虎,但照片上的有点古怪,就在张死墨和中年大叔之间,似乎又多了一个人,因为我们当时站的那排前面还站着一排女游客,所以基本只能看到头顶到脖子的位置,这个多出来的人个子不高,也不知道是照片像素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面貌五官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出留着挺长的花白的胡须。 我记得清楚,我们那旅行团当时可没有年纪这么大的老大爷。拍照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旅行团的人也不可能最后一天拉个不相干的老头和我们一起合照,那么……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天匆忙的大合影,拍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并且这个东西还非常胆大,就站在张死墨的身边,光天化日郎朗乾坤,这应该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我用语音回道:“但是这么想不对啊,按你的习惯,符纸应该是不离身的,那天拍照也没有燃烧起来你也没有察觉,如果你那天的确忘带符纸的话,我脖子上也带着你送的玉蝉,不可能它靠近,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我盯着那张大照片头疼的不得了,心说这位大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哥们最后一天拍照你都要现行搅合一圈,是不是还嫌哥们的生活不够刺激,献身给我找点乐子? 张死墨没有立刻回复,我等了有几分钟他才发了张照片来,拍摄的是电脑的荧屏,上面是放大清晰处理过的合照,他发给我的时候我正端着杯子喝水,点开手机放大照片看清那张脸,脑袋一空手里的玻璃杯“啪啦”一声摔的粉碎。 客厅里我妈扯着嗓子在骂我,骂的什么内容我完全没听见,只是注视着那张花白胡子的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张脸我认识,应该说非常熟悉,他在我小半辈子的记忆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只是我没想过他竟然出现在这张照片上,如此诡异,又如此让我怀念。 “我爸说这应该是一种锁魂术。”再回神是张死墨发来的消息,这次不是语音,而是文字。“我爸说下这种锁魂术的人,必然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术术是将临终的人的一缕残魂封印在另一个人体内,这缕残魂随着时间的延长会变成这个人灵魂的一部分,所以道家的很多符咒法器都不会有反应,类似于守护者的存在,但因为魂是残缺的,所以能做的非常有限……总之他是抛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在保护你,梅坚仁,我爸让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他?” 我看到这些内容眼睛发酸,尤其是看到抛弃投胎转世的机会在保护我的时候,我坐在电脑前捧着手机看了很久,直到张死墨等的有些不耐烦,发了个催促的表情过来才回神。 “我当然认识他。”我回道:“他是我爷爷,梅念平……” 第四章新的业务 思绪乱如麻。 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爷爷临终玩这么一出是要做什么,犹豫了很长时间,干脆拿照片去找我爸妈,我妈正在厨房做晚饭,听到这事儿手里的菜刀差点砍到自个,我爸瞥了眼照片就说我走火入魔了,还问我是不是记错,也许当时就是有一老头和我们一起合照,而我根本没注意到人家。 看这情况他俩根本不知情,更加可以肯定我爷爷在我身上下那个锁魂术的时候,是瞒着家里的。我又给我爸看了张死墨处理过的图片他才相信,只是张死墨所说的那些术术之类,我爸还是无法理解,他认为我爷爷如果做这件事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那完全可以不用背着家里人,我妈倒是仍旧“没心没肺”,她拍了下我肩膀,叮嘱我回老家去给爷爷坟前上香,又抛下我们爷俩进厨房做饭去了。 “你说奶奶知道吗?” 本来还琢磨着找借口过几天不和他俩一起回老家,现在看起来是逃不掉了,我奶奶陪伴了我爷爷大半辈子,可以说我爷爷生命里百分之八十的时光都是跟她一起过的,很多事情他也许会瞒着我爸,但一定不会瞒着我奶奶,现在有太多问题,除了奶奶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如果她那里也找不到答案的话,也许很多东西会变成永恒的秘密。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爸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他这人承受不了多大压力,这会看起来比我还要焦虑,“你和爷爷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所以你没我了解他,你爷爷这个人,早年经历太多,性格内敛深沉,他心里藏着很多事情,一些是可以告诉家里人知道的,另一些是只有家里的一些人可以知道的,还有一些,估计是随着他一起进了棺材里……” “那爷爷不说,你和奶奶就不问吗?”我道,“你都已经看出他心里藏着事情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我问他他也不会说。”我爸道,“所以我才说你不了解他,你根本不知道你爷爷这个人骨子里有多固执,他认定不能说的事情,那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没了再和我爸讨论的兴致,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再发信息过去张死墨却没再回,估计也是和他爸在讨论这件事,我翻来覆去看着那张合照,看着处理后我爷爷清晰的脸庞,头痛得要命,从我手上出现那只眼睛开始到这张照片拍到我爷爷,我觉得一系列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但就是想不通所有的联系在哪里,总之,我被困住了。 想了想打开电脑上网搜索,输入我爷爷的名字,百度只查找到几个同名同姓的人,搜索锁魂术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搜索的结果除了小说就是某三流游戏。翻看了一会儿我就有些受不了,放了首歌解压,张死墨却发了条消息过来。 “两天后有没有空,我手上有笔业务,刚好在你家附近。”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内心五味陈杂,现在我自个的状况都一团乱麻根本摸不着头脑,张死墨这个混账竟然还有心情接业务。 正想发消息吐槽他不够哥们,没想到这家伙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当事人是个摄像师,在影像处理方面颇有造诣,最重要的是,这次的业务和这张照片性质差不多,本来这笔业务我爸接了是要给我叔叔做的,但刚好你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我就接下来了,而且离你家真的不远,有没有时间给个准话。” 我没立即回复他,张死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动心不可能,但我爸早说了再几天要回老家,时间上确实冲突,我只能碘着脸跑出房间跟我爸商量把回老家的时间推后,反正暑假才过了一小半,剩下大巴的光阴随时可以抽空回去,但张死墨那边的行程估计很紧,而且他说和照片的事儿有联系,那就一定有联系,没准还能从那摄像师那挖点线索。 我爸只问“家附近”是在哪儿,我低头要发消息问张死墨,我妈却从厨房挥着锅铲跑出来,第一句话就问是不是张死墨又要来家里,我看她眼睛都泛光,就开玩笑说张死墨一定是狐狸精变得,就凭一张帅脸把我妈迷得神魂颠倒。 我妈白了我一眼,说帅哥哪个女人不爱喽,你妈多可怜这么些年都瞅着你爸那张老脸,好不容易儿子勾搭了一小鲜肉,她多看两眼怎么了,她就是喜欢张死墨这干儿子,也是人家有爹,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绝对第一时间捡回家养着,不为别的,就当花瓶养家里看也很开心。 我爸“切”了一声,和我妈斗嘴说也是他年纪大了,不然当年的颜值也是小鲜肉,我妈捏着我的下巴没丁点自觉性,她说我爸基因到我这儿已经算优势发育了,结果怎样,我是沾了她的颜值才长的这么阳光,没有她,光凭我爸那基因我的相貌绝对不能看。 他俩掐的时候我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发消息问张死墨具体地址,张死墨回了消息,地址很巧,就在老家县城的一处影城。 我家所在的省份最近几年因为“中部崛起”战略的施行各方面都发展很快,市区不仅和重庆cd联合形成“西三角”经济区,还建了全国最大的国际内陆港。最近两年更不得了,我老家那个巴掌大的小县城,因为地处秦岭山脉群山环绕,就在县城的近郊凭借地理环境优势建立了一座影视基地,据说整个影城的建立,就是为了一部电视剧,是将某位本省大家的巨作搬上荧屏。我一直很好奇电影是怎么拍的,这次看来是有机会进影视基地看看了。 我把地址拿给我爸妈看,我爸妈终于舍得偃旗息鼓,大眼瞪小眼半天,我爸才发话:“那这样安排,你和你朋友早点确定报考的院校专业把志愿填完,然后咱们一起动身,我跟你妈年纪大了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起去了,我俩直接回老家陪你奶奶,顺便给你奶奶提前打个预防针,让她对你手背上的眼睛做好充足心理准备,你和你朋友就去影城忙事情,等忙完,干脆拉你朋友一起到咱们老家来,张梅两家世交,在你爷爷那辈都是关系很好的,我估计你奶奶也想见见张家后人。” 第五章金姓小鲜肉 和张死墨汇合是在三天以后,因为填报志愿多耽误了一天,我去机场接他的时候,我爸已经开车载我妈回了老家,没一起的主要原因是我爸想早点回去给我奶奶打‘预防针’。我妈意见很大,因为行程这么安排她就没法立刻见到干儿子小鲜肉了。不过她的意见完全被我爸无视,总之我在咸阳机场等机的时候,我爸他们已经抵达,我妈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照顾好张死墨,晚上早点回去别在外面逗留。 张死墨的飞机晚点了一个多钟头,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才到,取行李又浪费了半个多小时,他拎着一大纸箱满头大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有火,但一点儿也发布出来。 “这什么东西?” 回市区的大巴车上他箱不离身,我好奇那里面是什么就随口问了句。 “给你带的。”张死墨道,“答应你的东西,那种草药……” 我立马就想起来还有这糟事儿,要是他不提早就忘了,他扛着那么大的纸箱大老远来看我说不感动不可能,想到这么晚了张死墨可能还没吃饭,就提议下馆子吃点东西,他却说飞机上吃过了,我看了下手机已经九点多钟,这家伙死宅,肯定是劳累一天懒得出去,琢磨了一下就戳手机点了些外卖,叫了五斤麻辣小龙虾,反正我俩到家也差不多送来了,到时他不吃也得吃。 小区门口顺便买了些啤酒饮料,到家没几分钟外卖就送上门了,我和张死墨看着电影啃着龙虾,顺便向他了解了下这次的业务。 很意外,张死墨说这次的业务虽然是接了,但搞定的可能性不大,报酬方面也让我不要期待太高,我听这话就很郁闷,心说大爷的我也没提报酬你咋这么敏感,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慢悠悠剥着龙虾壳道:“跟你说之前先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很多做生意的为什么养小鬼招财?” 我心说你是不是被撞到脑袋了,这次的业务跟做生意养小鬼难道有半毛钱关系?不过郁闷归郁闷,张半仙既然问这个问题,那就是让你回答他的,回答了他才会继续往下说,你不和他互动,他连继续说下去的激情都没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早的时候我爷爷和我说过,很多做生意的人求财养小鬼,其实不是小鬼能聚财,而是为了增加自己身上或者居住环境中的阴气,因为实际是“阴气聚财”。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方法,比较懒的人会找裁缝用厚重且不透光的布匹定制窗帘,将住所所有的窗子全部遮上,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长年累月不见日光,逐年累积,整个房间阴森清冷,我爷爷说也有一定的功效。但遭受非议的还是另一类人,他们收集已死人的旧物摆设,放在家里增加财运,我爷爷说这种方法铤而走险,在他年轻的时候是有很多地主财主这么干的,虽然一年年收入逐步增长,但这些人的下场都不是很好。 我按记忆里我爷爷说的转述,张死墨点了下头,终于舍得开口谈这次的业务,他说虽然找到他家的是这个摄像师,当他不是当事人,当事人是个童星小鲜肉,姓金,和我俩差不多大,在几部电视剧里演过些小角色,已经签了xx娱乐公司,有专属的经纪人,今年艺考被北京电影学院点招,因为档期原因,才委托合作过的摄像师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我这人虽然有些宅,但平时很少追国产影视剧,主要是大部分国产影视剧的剧情特效都不敢恭维,在追的几部都是美剧,看过的电影也是欧美大片居多,也不能说是崇洋媚外,平心而论欧美电影虽然也盛产烂片,但烂的相对有格调,即使剧情惨不忍睹,特效战争场面也是能看个热闹的。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对当今小鲜肉没法对号入座,耳熟的名字就那么几个,有时候因为整容关系撞脸原因,还会认错。但比较出名的还是大概有印象的,当红的没有金姓,再加上张死墨说的这个童星今年刚高考,想是没有大红大紫过,也就是凭着样貌好签了公司,随便发发自拍笼点脑残的粉丝,偶尔拍个电视剧演些小角色,大部分艺考选择表演播音系的都是富二代,就算没片酬倒是凭家底儿也饿不死,我小时候我妈也寻思着如果我长大没法靠才华吃饭,没准还能凭着这么点颜值靠靠这张脸,后来查询了下影视类的培训收费,两三个月单学费就七八万的费用她和我爸这种普通工薪阶层根本消耗不起。 其实做什么行业都有一定内幕,因为我妈有动过这种念头,所以相对其他人我是了解的比较深的,走艺术生这条路,如果前途确定是要做演员做明星的话,除了骄人的颜值,还得在前期投入大量金钱铺路,最保险的就是在初中就远赴首都读书,xx附中必选,因为那里是艺考很多艺校的生源地,如果普通高中被星探发掘的概率不到千万分之一,那么xx附中被发掘的概率是千分之一甚至千分之十。 张死墨说这次的业务是围绕一盘底片,就是拍摄某电视剧时幕后真实拍摄到的一些东西,片里的东西有一部分他已经看过,是在某著名影城拍摄的,是夜晚的戏,镜头里金姓小鲜肉脸上擦着假血从一条林荫小道跑过,加起来也就一分多钟的戏,其实就是一个镜头,但片子里金姓小鲜肉跑过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是从‘人堆’里穿过去的,当然,这个‘人’,不是活人。 “是‘阴兵借道’?” 我听张死墨的讲述就想起来这个词儿,随口就说了,第一回看到这个词儿的时候,还是上高中时在一本盗墓类的小说里看到的,后来觉得有意思就多了解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作者杜撰乱谈,没想到现实里还真有演绎,不过现实里的都发生在大规模的灾难或者屠杀之后,比较典型的就是南京大屠杀过后有人目睹过一次,唐山大地震时救援部队目睹过一次,不过我倒是真没想过,回国后张死墨接的第一笔业务竟然和这个类似。 “不是‘阴兵’,但的确是‘借道’。”张死墨道,“是活人借了死人的道,因为这个金童星跑过的那条路,就是用墓碑铺成的……” 第六章总之所有人都不要脸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着张死墨赶回县城的巴士,在大巴车开上高速的时候,张死墨跟我详细说了其中状况:这笔业务本来是他叔叔要跑的,因为长辈名声在外,比较有说服力,但那个摄像师电话打到他家和他老爹阐述经过的时候,有说起这条墓碑铺成的林荫小道。 这座著名影城位于浙江,南方相对北方较为迷信,兴建某些大型建筑时,投资商总会请一些“高人”勘测风水规划建筑走向,这座影城的兴建也不例外,据这位摄像师傅说,兴建这座影城时,投资的幕后大老板特地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一位高人,想让这位高人构画风水局,以求在此拍摄的影视剧都能取得不错的票房收入。 当时这个高人就用寻龙尺勘测风水,在这座影城的“财位”上规划了一条林荫小道,并告知幕后大老板生财的要诀不在风水,而在人为。这位幕后大老板自然愿闻其详,高人就让他花钱购买了很多无主的墓碑来,年代越久越好,他说一定要用这些墓碑铺路,而且墓碑上的字不能磨掉,要想一部戏取得傲人的票房收入,那拍这部戏时,一定要给这条林荫小道镜头,而且最好是在晚上拍摄,越是夜深人静效果越好。 幕后大老板当时并不知道高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强调,但为了票房收入还是仔细按高人的叮嘱施行了,影城落成几年时间拍了几部电影电视剧,口碑都很不错,票房成绩也很傲人。但怪事也频有发生,就是在夜半时分拍摄林荫小道的镜头时,总是可以拍到很多“人影”,来往不绝如同鬼市,往往因此要重复拍摄多次,浪费不少底片。 因为这个事情,投资方也请过不少玄学宗士,想要在保留生财风水的同时更改风水局,避免“人影”出现,但那些玄学宗士一听到这个要求都立刻回绝,刚开始导演演员拍摄到不干净的东西都很害怕,后来竟渐渐习以为常,这次也就是这位金姓小鲜肉他爸比较迷信,怕儿子拍影视剧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就想请专业人士看看,刚好这摄像师早年和张死墨他爸有一笔业务往来,电话就打到了他家。 张死墨的父亲腿受过伤行动不方便,一般这种“走活”都是由其他长辈来做的,听了摄像师的叙述后就想把这笔业务教给张死墨的叔叔,但因为我在这边张死墨觉得方便,刚好也答应了草药膏的事,就顺便接下这笔业务,张死墨说他爸的原话是:这笔业务没戏,因为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就是把那条林荫小道铺路的墓碑全部扒下来找地方好好‘安葬’,并要请很多高僧在影城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好好超度亡灵,但这么做会损坏影城的风水局,影视剧商业化,投资方一定不会答应。 仔细想想也是,靠拍影视剧谋生的人上至投资方下到跑龙套一抓也有一大把,这条林荫小道高人设计的这么诡异,估计是整个风水局的关键点,扒墓碑实质是绝这些人的财路,用脚趾头想这些人也不会同意。 我们抵达县城车站的时候,摄像师已经开车在等了,是个三十出头的挺壮的汉子,虽然有肚腩,但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要扛着摄像机,上臂肌肉略显发达,肱二头肌的线条很硬朗,单看这块的肌肉甚至和健美人士都有一拼,工作关系他整个人都被晒的黝黑。 大概摄像师没想到张家这回会派面相这么嫩的一个年轻人过来,所以张死墨和他攀谈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惊讶,但没说几句,就被张死墨的言谈征服,我在旁边听着也很佩服张死墨的交际能力,其实这货收起那副高冷的样子真干起正事儿,还是相当有个人魅力的。 开去影城的路上那摄像师就跟张死墨开玩笑,说他这颜值长相身高身材都不比当红的几个小鲜肉差,甚至气质更胜一筹,干嘛不靠颜值吃饭非要靠才华吃饭,如果张死墨乐意,他可以推荐经纪公司给他,经过包装没几年就变‘人气偶像’大红大紫。 张死墨笑的非常礼貌,但是回绝就用了一句话,“不好意思,贵圈太乱潜规则太多,我消受不起。” 摄像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演艺圈乱潜规则多是各媒体都争相报道的事实,昨天这个导演睡了那个编剧,今天这个明星睡了那个网红,明天也许又是哪个道具师睡了哪个群演,我还听说演某些大尺寸镜头的导演为了拍好还让演员假戏真做,这类事情说的好听叫“为艺术献身”,往难听说就是“没底线没操守,恬不知耻”。 因为有摄像师领路,我俩很顺利就进入影城拍摄现场,远远看到一群人在拍戏,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戏台,请了陕西当地的秦腔表演者在唱戏,底下的则是穿着短衫的群演,清末民初的打扮,再外围都是摄像机和剧组人员,感情他们在拍的是剧中看戏的一个短镜头。 摄像师傅是个挺好相处挺自来熟的人,当时就跟我们介绍这部电视剧的幕后一些很有意思的拍摄情节,我初三那会有读过原著,听他简短的介绍,从拍摄现场的构景和演员接地气的蹲姿盛食物的海碗,甚至一些台词来说,这部剧绝对是国产良心剧,我一个不追国产剧的人,竟隐隐对这部七八十集的电视剧抱有一些期待。 可是正说着有个扣着遮阳帽的过来赶人,什么话都没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俩小屁孩哪来的谁让你带进来的!” 摄像师傅感到有点抱歉,跟那个扣遮阳帽的解释了一番,我看遮阳帽气势凌人的样子就没好气,那摄像师傅大概是看出了我丁点的内心活动,就给我俩介绍说这是xx导演,和现在在拍的电视剧总导演是好朋友是来探班的。 摄像师傅还说了几部遮阳帽指导的代表剧,我这人虽然平时不看电视剧,但这几部抗日神剧还是有印象的,主角穿着小皮衣小皮裤飞檐走壁跟打怪兽升级一样打鬼子,就是出自这位大导演之手。我不动声色听着,还算礼貌客气,张死墨直接冷笑出声,这货虽然会出于必要和人打交道,内心还是很傲气的。 “这么烂的剧您老是怎么拍出来的?” 张死墨直接把问题丢过去,遮阳帽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快,很快又调整表情笑的咄咄逼人,“电视剧太烂不是写手的错,不是编剧的错,也不是导演的错,更不是电视台播出的错,知道是谁的错吗?其实这是你们的错,你们为什么要看这种烂玩意儿,你们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们的要求太低了,所以我们才安于现状,我们才有这么轻松的钱可赚。把我捧上天的你们真不要脸,赚这种钱的我们也真不要脸,总之,所有人都不要脸……” 第七章光盘 遮阳帽这番话喷的嚣张而不要脸,甚至就是‘强盗逻辑’,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影视剧产业鱼龙混杂,要是没人去看烂片,那也不会有那么多导演拍出这种东西,要知道市场竞争力的决定者不是生产者而是消费者,但国内的影视市场显然将这种逻辑颠倒,大家看惯了烂片,甚至很多人专门为了烂而去看,所以也就有越来越多的垃圾导演浑水摸鱼,甚至有些大腕巨导,明明可以拍出口碑佳作的,也因为市场导向开始朝‘烂片导演’这个群体靠拢,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大家像是挤破脑袋要让国产影视剧烂出一个新境界。 我和张死墨没跟遮阳帽继续哔哔,这种人已经被捧到一定高度,和他哔哔了也是瞎哔哔,还不如就让他丫这么飘着,没准哪天就掉下来摔得稀巴烂。 遮阳帽见我们俩没理他讨了个没趣,又凑到戏台边勾搭工作人员去了,我和张死墨被摄像师傅带着去他办公室看摄影,影城空间有限,大部分都用来搭景,其实所谓的办公室就是一排移动板装房,搭建在片场外围的一小块空地上。走进去与其说是办公室实际更像仓库,摄像师傅的这间是和一个道具师共用,一半放着摄影摄像相关的设备,另一半放着七七八八的道具,很多不知是什么,根本叫不上名字。 摄像师傅从一排光碟中找出一盘写有编号的,直接开了电脑播放,空间狭小也没有多余的凳子,我和张死墨只好站着观看。 摄像师傅说光碟是刻录的,因为这部电视剧还没在任何电视台播放,所以原片不能对外泄露,张死墨点头催他快点,摄像师傅按了播放按键,镜头聚焦到一条林荫小道,这部电视剧是古装,搭景都是古风建筑,大概是一个从前线回来的小将赶回去报前线战事状况,身着铠甲脸上还挂着血从这条林荫小道跑过去,为了体现他昼夜不分加急赶路,同时也为了遵从高人的叮嘱,拍这个景的导演特地在凌晨时分拍摄。 这盘光碟应该是完整的一个片段,因为是从小将跑进树林开始,直到导演喊“卡”,中途因为工作人员细微错误,还被迫中止了两三次。终于播放器的进度条显示快到一半的时候重点来了,扮演小将的金姓小鲜肉四周开始出现模糊的鬼影,这种情况非常诡异,有点像特效师加上去的,但随着进度条前进可以看到鬼影逐渐明晰,最后就像是人虚化的轮廓,金姓小鲜肉仍旧毫无察觉从鬼影之中穿过去,直到穿过鬼影又跑了很久,导演才喊“卡”要求再来一遍。 影像中金姓小鲜肉的表情非常茫然,应该是镜头拉近了,所以他的五官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也就是个和我俩同龄的男孩子,皮肤很白很瘦,大概这么小就能签公司被北京电影学院点招的原因就是他的五官的某些区域和一位过世的影星非常相似,尤其这个三分茫然七分困惑的表情更像。不过这小鲜肉虽然年纪不大,但脾气很好,导演让他再来一遍,他什么都没问又乖乖退回原来的位置。 “这是我拍的。”摄像师傅又从架子上拿了两张光盘,放在桌上,“当时拍这个部分的时候,是由三位摄像师从不同的角度取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把另外两个摄像师拍到的画面也刻录下来了,如果需要你们可以看看,都是一样的情况,唯一差别就是角度问题。” 张死墨没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快进将电脑里的看完,说真的这是一项很无趣的工作,我看到这盘光碟,才知道原来荧幕上影视剧好看的情节,其实都是后期制作剪辑师的功劳,原版的画面镜头除了像素,真的和自己家的家庭摄影没啥区别,简直无趣透顶。 那盘光碟后面的情况和之前差不多,每次金姓小鲜肉从那条林荫小道跑过的时候,都能拍到穿梭的鬼影,我看了没几分钟就没了耐心,调头去看道具师的各种道具。桌上放着一柄类似鸟枪的玩意儿,很早以前我在老家的一户猎人家见过,秦岭深山有几年野猪成灾,当地政府为了维持生态环境平衡,特别批准猎户围剿一定数量,当时打野猪猎户农民几乎是手边有什么工具用什么工具,最有印象的就是那户猎人用这东西打过两只野猪,这玩意儿叫铳子,是比较原始的火器,当时那户猎人虽然用这东西打过野猪按规定上缴政府,但也因为私藏火器被抓了起来。早些年老家村里有点财力的房梁上都会挂几杆铳子或者猎枪,一是为了保护家畜防备猛兽,二是为了偶尔打猎打打牙祭,这三嘛就是保护村落,解放后为了国家安稳,开始施行禁枪,最开始的几年有火器的猎户可以申请持枪证,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合法狩猎,后来逐渐收缴枪械,最近几年更绝,连树杈上的麻雀野鸟都变成了保护动物。 我不知道在拍的这部反映西北民俗风情的电视剧要铳子做什么,但看道具师用专门的绸布包裹大盒子装着,铳子虽然很旧大概是从哪收的古物,但保养的非常好,木制的柄手油光蹭亮,想来是非常重要的道具了。 我在道具那瞎转瞎琢磨的时候,张死墨和摄像师傅看完了那三盘光盘,从张死墨的表情看我一定是和摄像师傅说的那样,三盘光盘拍到了同样不干净的东西,唯一的区别就只是角度不同。 一问果然如此,不过张死墨倒是没直接跟摄像师傅说这件事歇菜吧他办不了,只是询问附近是否有住处,他和我要在这里呆两天。 我心说不是吧大哥,你都说了这趟咱俩只能赚个跑腿费辛苦钱,怎么还要耗时间呆旅馆,早点解决早点拿钱不是很好,我还要拉你回趟老家的,人妖那个事情,合照那个事情,论重要性都比这破事儿重要一百倍,你是不是真暑假闲的没事儿干,非要跟哥们一起在这耗着? 摄像师傅立马就说影城附近有个小旅馆,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那住着,虽然环境卫生情况没法和高级酒店相比,但这里毗邻秦岭,四面环山交通也不错,当地的小吃也很好吃,刚好还有两间空房,他可以立马给我俩安排,期间的食宿费用也都算在他身上。 张死墨跟他说我俩只要一间,摄像师傅应了立马就给旅馆方面打电话,我偷偷横了他一眼,心说你大爷的你是我妈,什么事儿你都替我安排好了,不问哥们意见是怎么回事儿,哥们还没答应跟你在这儿耗呢! 张死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把所有不满都憋在心里,我心说那行哥们就陪你耗着看你玩什么花样儿,拿出手机给我妈发了条短信,说张死墨的业务有点麻烦,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晚几天再回去,我妈的短信回得很快,一堆符号垒了个委屈的表情,内容就一行字:照顾好我干儿子。 第八章惨死的货郎 我没法吐槽我妈,即使吐槽也会被当废话,索性也没再跟她联系,到了下午被摄像师傅安排在影城附近的小店吃饭,都是我们老家代表性的小吃,不大的店面挤满了剧组工作人员,很意外碰上了这部电视剧的主演,那个著名影星和我是老乡,老家就在距我老家三十多里的另一个村子,两个村子间隔着两座大山,他知道我俩是做什么的之后,还讲了他们老家发生的一件怪事。 这个影星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1959-1961),他们老家赶上旱灾,饿死了不少人。那时候大家都为填饱肚子发愁,连田埂的野菜野草都被扒光了,种地的日子稍微好一些,最困难的是村里的一个货郎,早些年风调雨顺的时候,这个货郎凭着走街串巷叫卖吆喝积攒了不少钱粮,后来又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生养了两个儿子。后来赶上自然灾害,全国人民都因为天灾人祸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填饱肚子都成了难事,更别说有闲钱去买货郎的货,这个货郎很快就失业了,刚开始还能凭着早年积蓄养活老婆孩子,想着咬咬牙,全家撑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大西北缺水,在还没有“南水北调”的早年间,西北三省的人种庄稼都是指着天过日子,每年都有一段干旱期,遇到这个时间,就开渠挖水路,凭借河流湖泊积攒的水浇灌庄稼,因为每年都有一段不下雨的日子,货郎的想法也是那个时期很多人的想法。 但是积攒的钱粮用光,苦日子还没过去,很快货郎的老婆孩子就饿死了,货郎在冷清的家里守了半个月,最终决定和村里还没死掉的青壮年一起外出讨活路。期间货郎做过苦力,做过矿工,因缘际会赶上征兵又去了前线。 当时正值肯尼迪政府发动“特种战争”(也就是越南战争的第二阶段),美国间接介入越战,中国的立场变的相当被动,货郎当时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广西境内,因为某种机密任务,上头从这只部队中选拔了十多人组成小分队,突入中越边境的丛林之中。 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这个影星说,货郎再次回到老家,右边的脸庞出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糜烂组织,村里的郎中都没见过那样的伤口,密密麻麻如同蜂窝,货郎还专门去省城拜访很有名气的中医,但所有人都对此束手无策。 三天以后,村里人发现货郎的屋子散发着浓烈的臭气,砸门进去的时候货郎已经死在他炕头,整个右边脸全烂了,有许多的苍蝇围着,影星说他那时候还没出生,这件事情是他大哥讲给他听的,他大哥那时候才六岁,村里的大人砸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他也进去了,没想到看见的东西,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我本来以为影星会编个灵异故事出来唬唬我们,结果听完就脑仁疼,故事里货郎身上发生的事儿或许旁人听起来就是个诡异的故事,但我和张死墨在泰国经历的一切,不得不让我俩认识到影星说的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终于捱到吃完晚饭,回到房间我就迫不及待问他。“泰国……和越南……这两者到底有什么联系?你觉得……” 张死墨只是摇头,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出那么明显的困惑神情,又沉默了半晌他才道:“你记不记得我在泰国和你说过,张梅两家的最后一次合作,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地点就是在中越边境……” 他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好像就是在泰国的时候,在中年胖死死亡的当晚,我的手背出现异常,他做推测时有提过这件事情,当时我还很惊讶,因为从未想过‘中越法师’大斗法这类故事竟然是真的。 “但是你也说了,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的事了。”我道,“那个货郎可是死在六十年代初期,这中间可差20年,如果和张梅两家合作的事情有关,那这中间的联系是怎样的?” 张死墨摇头表示不知道,目前的线索太少,无论怎么推断,也没法弄清楚太多,现在看来泰国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再加上合照,直觉整件事都和我爷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他在其中到底是什么角色,又为什么跨越这么多年,我又撞上这些? 第二天上午摄像师傅要拍摄场景脱不开身,我们就在旅馆里消耗了一个上午,下午他虽然有班,我们只好赶去片场,得空的时候张死墨拿了两张在泰国的合照,并跟摄像的师傅说了这两张照片的问题,请他帮忙看看。 那师傅倒很爽快,拿了以后还找了几个同组的同事一起研究,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说的都是些专业用语,什么曝光,白平衡,对比度之类,我听了没几分钟就头昏脑涨,跑去一边看人家拍电视剧。 这场戏拍的应该是主角的儿子败家把家里的门楼卖给了同村人,那户人家和主角有些过节,直接找了几个少壮来拆门楼,虽然是拆房的一场戏,规模是真不小,主角的庭院搭建影城时就已经盖好了,但听说影城在拍完这部电影后被规划成景点,甚至可能以后还要接待其他剧组来拍别的,所以一切建筑都不能真拆,导演选了一块地,找了些人花了三天时间另搭建了一座‘替身’门楼,这会儿正在拍拆房的戏码,因为只能一遍过手,所以这场戏那些人拍的都格外认真。 拆到一半的时候摄像师傅终于有结论,他们的表情都不好看,有个年轻点的把照片递过来,就道:“这照片是真的,没人为动过手脚,我本来以为干我们这行的时不时拍到点不干净的东西就已经很恐怖很倒霉了,没想到你们这行更惨,青天白日拍个合照,都能拍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九章隐瞒 对此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老实说我还不算张死墨的“同道中人”,非要把我这种普通人和他归为一类,那撑死我入行才半个月左右,半个月没干多少正事儿就混了4000块工资,也真是承蒙张死墨照顾。 那几个摄像师跟我俩聊了几句又回归工作岗位,只有摄像师傅还站在那里,盯着合照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了。 “你看这里。”他道,“这个多出来的老爷子虽然面貌很模糊,就站在这个小哥和这个中年人之间,但我搞摄影这么久,还是可以看出点端倪的,他的姿势……” “姿势?” 摄像师傅没法用语言形容,干脆把张死墨拉过来摆了个动作,我立刻就明白他要说的意思,拍这张合照时,我爷爷,或者准确点说我爷爷的一缕残魂大半个身体其实是站在张死墨背后的,而头部有微微倾斜,摄像师傅肯定他的余光在瞄着远处的什么地方。 当时张死墨处理这张照片,我们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多出来的人是谁’这一问题上,根本就没注意我爷爷是什么姿势什么动作,更别提他当时余光是瞄哪个方向了。 我结合摄像师傅和张死墨现在的姿势对比照片,还原当时的情况,我爷爷余光瞄的应该是小货车开来的方位,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只可惜自个就是个残魂,也没法通知我们。张死墨给摄像师傅看了处理放大的照片,摄像师傅说这张脸的表情,非要形容是警觉和防范意识的,他做了一个大胆推想,我爷爷那时候的双臂一定是打开成保护状,也就是说当时能拍到我爷爷并不是个意外,而是他察觉到了威胁,想凭自己的微薄之力保护我们俩。 “做我们这行的总能拍到些很奇怪的东西……”摄像师傅大概是从我的表情推测出什么,点了支烟道,“我有个大学同学也是搞摄影的,不过和我这种混剧组的不一样,他是个自由摄像师,还拿过国际大奖,老婆怀孕生产后三个月考了驾照,驾照到手半个月出了车祸,重伤不治身亡,我同学那段时间都特别消沉,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在北京见过他一回,奇怪的是他似乎没之前那么消沉了,一问之下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也就几分钟,是夜晚拍摄的,视频里他儿子的摇篮一下一下摆着,而他死去的老婆就站在摇篮旁边,虽然只拍到一个背影,但可以确定是她,因为除了母亲,没有人会对一个小孩子如此关爱……” 我知道摄像师傅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大概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回老家以后去看看我爷爷的坟,给他的墓碑前上一炷香。 之后张死墨跟摄影师傅谈了这次的业务,遣词用语都特别诚恳,直言要根本解决问题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把影城的那条林荫小道扒掉重建,之后还要请众多高僧作法超度。 如同预想一样摄像师傅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说自己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扒路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一个摄像师也不是金同学一个小鲜肉能够做主的,而且即使真说服影视剧圈里的人,那影城的投资方幕后的老板也不会同意,这伙做生意的迷信的很,是绝对不会轻易让人碰他们的风水局断他们的财路的。 听摄像师的话我本以为这笔业务就这么黄了,撑死混两天吃喝外加几百的跑路费就当旅游一趟也行,但张死墨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摄像师傅都准备就此了结话题了他突然又提了个问题。 “他让你来找我,是不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 摄像师傅愣了下,转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张死墨,我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张死墨这把赌对了,这家伙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忽悠我们来自个却没交底! “张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摄像师傅无奈道,“其实这个事情是小金不让我说的,毕竟他以后要混演艺圈,很多事情传出去影响星途。而且小金这孩子真的很有才华,我们都觉得他以后大的事业肯定一帆风顺大红大紫……” “可是隐瞒对这事儿无益。”张死墨摇头道,“你大老远请我们过来,绝对不甘心得到一句‘除了扒墓碑别无他法’,如果你现在方便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他要是不乐意说我这趟也不收取任何费用,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大家都不要浪费时间……” 摄影师傅见情况已经是这个样子,只能去一边打电话给金姓小鲜肉,嘀嘀咕咕说了好长时间,我借此机会就问张死墨他还有什么事儿要处理,一路过来我还没跟他讨论回老家的问题,不是事情太多忘记了,完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这张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哥们的初吻给了张死墨这王八蛋的原因,我一想起这件事儿就感觉很奇怪,最后就干脆不去想了。 “不是你奶奶想见我?”张死墨戳开自己的手机点了微信聊天界面,我看到我老妈一口一个“干儿子小亲亲”的称呼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其实我没别的事情啊,跟他那么说就是激将法,梅坚仁你得学着点儿,社会经验不足你太嫩鸡了……” 我心道你才嫩鸡,你全家都是嫩鸡,侧头干脆不理他,这货还是很有心眼的,昨天不跟这摄像师傅直说这笔业务的解决方法非要憋到今天才谈,感情是早猜到摄像师没交底儿,其实想想也是,那条林荫小道从影城建成时就在那里,这么多年影城天天有人拍戏,而且摄像师也说了拍到鬼影不是一天两天,大部分的剧组早就习惯了,那金姓小鲜肉为了个镜头把张死墨这么大老远叫过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除非他是个弱鸡胆小如鼠,或者他爸迷信的不得了,剩下的唯一原因就是拍了这个镜头后,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且这个事情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甚至前途,所以他才如此“小题大做”! 摄影师傅讲了很久的电话,久到我觉得自己在烈日下快被晒成人干,幸好他还算有良心,挂断手机没立刻说结果,而是让助手给我俩拿了两瓶水。 我们找了个通风的阴凉处呆着,安静听摄影师傅说整件事。 原来金姓小鲜肉从懂事起就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但他这种阴阳眼并不是露易丝那样感染了瞳虫后天形成的,金姓小鲜肉的阴阳眼是天生的。摄像师傅说,以前金姓小鲜肉看到这类东西都是路过,从来没和他本身产生过什么交集,所以他也对此习以为常,但从拍完那个镜头后,金姓小鲜肉总感觉自己右肩压着什么东西,刚开始他以为是拍戏扭伤或者碰伤,因为他这人有点完美主义,拍打戏都是亲身上阵拒绝公司找替身的,时间长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有一天夜晚照镜子他就发现了不对,他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个看不到头的女人,而她就用双手箍着他的右边肩膀,一双惨白的手指末端,是鲜艳如血的指甲…… 第十章你是不是双子座? 摄影师傅说到这里顿了顿,拿了张湿巾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也不知道是提起这事心里犯怵,还是单纯天儿太热。我瞥了张死墨一眼他没有反应,袖子被人拽了下,得,他演他的高冷张天师,这戏还得我唱。 “你是不是拍到什么了?”我道,“换作是我,我绝对不会委托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帮我解决这种事……” 摄影师傅叹了一口气,只是跟我们说他晚上下班后会去房间找我们,届时再商议这件事,我估计他一定是拍到了什么,去房间找我们时肯定会带着拍到的东西。 剧组的工作非常繁忙,尤其摄像师,扛那么重的摄像机大太阳底下跑看着也累,我和张死墨看了一会索然无味,天气又热干脆回了旅馆,因为摄影师傅一直要忙到晚上9点多钟根本没空招呼我俩吃饭,只能在附近随便解决。 我问张死墨回老家是不是又要延期,他摇头,直言明天就可以动身一起回去。 “可是哥们这是‘案中案’啊……”我戳着盘子里的凉皮扫他一眼,本来以为我老家的东西张死墨适应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他适应的很好,“你就这么跟我溜了怎么跟你家里交代,难不成你张半仙真的退化了?一个女鬼都解决不了?” 他放下筷子蹙了蹙眉,“姓金的本人都不在这里,你让我怎么解决……还有,别给我乱盖外号,张半仙很不好听……” 我啧了一声,心说你大爷的都这么熟了还矫情这个,在这点上张死墨和大炮永远不一样,礼貌尊重,虽然我在泰国就示意过他可以叫我“贱人”,我一点不介意因为早就习惯了,但他还是坚持叫我全名,他说名字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礼物,好的名字是会有提升运势的作用的。 想起这些我就总喜欢琢磨他的名字,依旧好奇他老爹是不是缺心眼才给自己的儿子名字里带个“死”字儿,张死墨身上一定有故事,只是这个故事,他还没有熟到要告诉我…… 终于捱到9点多,摄像师傅敲门进来找我们,果不其然拿了个不大的牛皮信封纸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纸袋递给张死墨,张死墨拆开,是一叠厚厚的照片。 每张照片的主角都是金姓小鲜肉,或远景或近景,不同的姿势,或赤裸上身或随意兜着外套,看的出是一组没有面世过的写真。 照片里的男孩颜值算中上,不过眉眼间确实有那位去世大明星的神态,如果没有镜头里那位没头的大姐,或许单凭这组照片,就能收获极高的人气。 “实话跟你们说吧……”摄影师道,“金同学是经纪公司重点培养的新生代偶像,公司对他很看重,觉得这孩子以后前途无量是可塑之才,所以在这代童星里,对他是真花了心血培养的……他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就总能看见那个无头女人跟着他,即使是白天,只要他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透不进来,那女人就会在窗台上坐着,什么也不干,花一天就那么坐着盯着他……这是金同学自己说的,他说他就是能感觉到那女的在盯着他,虽然没有头,但就像是有一道隐形的目光,盯得他很不舒服。金同学在家呆了几天,总不可能一辈子因为这件事躲着,耐不住经纪人软磨硬泡就接了套写真,这组照片就是我给他拍的,他虽然年纪小,但私底下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刚开始拍的时候,他一直推辞,也和周围的人讲了这件事,但我们没人信,都觉得一定是上回拍到那些鬼影把这孩子吓着了,但照片真洗出来,吓着的是我……” “等等等等!”我捕捉到关键打断他的话,“也就是说你拍照时还没有发现异常,是在照片洗出来后才看到这个无头女人的。” 摄影师点了点头,“如果拍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一定不会按下快门浪费时间。” 这就奇了! 我发现同样都是摄影拍照,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的时机还有区别,金姓小鲜肉拍电影时,那些鬼影是在拍的时候就扎堆出现在电影里,而这组写真无头女人是拍的时候没有,照片洗出后才发现她出现在照片里。那我爷爷呢?如果按摄影师傅的那番“保护”的说辞,他一定是在拍照时就在那里的……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张死墨道,“你也说了,连写真都拍不成,那其他工作一定得耽误了,这件事不是小事,除非他在这里我才有办法解决问题,那无头女人寸步不离跟着他,他本人不在这里,我怎么帮他搞定?” 摄影师显然对这种事儿一窍不通,一下子就被张死墨问懵了,愣半天才道,“做你们这行的,难道没有卖驱鬼辟邪的符纸法器吗?有的话多少钱直说好了,小金同学虽然签公司没几年,单集电视剧的片酬就有40万,撇去给经纪公司的分成,他这些年还是积攒了不少钱的……” 我当时就很想吐槽,心说大哥,符纸是有的法器也是有的,但就本人的亲身经验来看,这符纸要发挥最大威力还是得张天师出马,咱们这些普通人就别瞎掺和了,至于法器也是有的,不过从哥们跟张天师这交情都只混到一块“限量版”的玉蝉……你还是收收这份心得了。 “你需要可以网购。”张死墨回这话冷着脸很不高兴,“网上的小几十大上千,快递到户顺丰包邮论堆搓,是不是江湖骗子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你转告他觉得自己命长可以尽管试试,他忙没空的话我俩也不奉陪,明早上我们就离开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张先生别别,是我不会说话……” 摄影师立刻明白过劲儿来,知道是自己说话不注意拿张死墨和网上那些江湖骗子相提并论不够尊重,急忙开口道歉,不过他说金姓小鲜肉最近确实没时间,不为别的档期问题。 我当时就怒了,说话也飚起脏话,“你他妈有完没完,你是不是双子座?人格分类是吧?绕这么大一圈欺负我俩小朋友?嘴里他娘的到底有几句真话?” “不,不是。你们相信我,我真没说谎,金同学最近真的是档期……” “档期?连个照片都不能拍你唬谁?”我道,“还是说他那经纪公司这么‘博爱’,觉得有市场连无头女一起签了……也对,这么整拍出的鬼片一定效果不错,不过广电那边能不能通过就难说了……” “梅先生你听我把话说完!”摄影师急的面红耳赤,“他是……金同学最近在给一部电影配音啦,他再有前途也是新人,经纪公司投钱包装他自然是为了获得收益,他们是不会让他闲着的……” 第十一章初见 第二天一早,尽管摄影师万般挽留,我还是把张死墨拐带回了老家,金姓小鲜肉的档期整整一个礼拜,我们身上的问题已经够多,实在耗不起。临行前摄影师塞给张死墨一个很厚的信封,说是这次的“辛苦费”,打开整整两万,张死墨要退回一半被拒绝,摄影师说这都是金姓小鲜肉给的,昨晚电话中未委托他一定要交到我们手上,金姓小鲜肉说,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多出的一半就算订金。 我不知道做娱乐这一行,是不是因为工作需要应酬太多,所以是个人都很社会化早熟化,但从金姓小鲜肉的行为表现来看,完全不像是个18岁左右的高中生,他在结算费用时又多给了一万,并言明这只是订金,其实就相当于买断了张死墨的部分时间和自由,这一万块钱传达的信息非常明确:我需要你时,你就得来我身边。 张死墨没有拒绝,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对这个人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没拒绝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最近真的没什么事情闲得很。这货分钱时照样很直接,数出应该上缴给家里的,剩下的那摞数也没数,完全凭手感掐了一半递给我。 我没敢收,这趟除了打酱油我基本没贡献任何价值,虽然张死墨也没做什么正事儿,但见过他真本事,我知道他是有资格拿这些钱的。 他见我没接也没发火,把给我的那摞数了一遍,我手机一响,就看到微信有一笔转账消息正是张死墨,按了撤回他又发,撤回他又发,如此三番折腾,最终我还是把钱收了,看了看他想说什么,他干脆闭起眼睛靠在车座上打盹,没出口的话只能夭折在肚子里。 “你打算待多久?” “把事情搞清楚就回市区。”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老家就是普通农村的样子,咱们这种过惯了市区生活的人是待不住的。” 他点头在我旁边酣然入梦,我之后也迷迷糊糊睡过去,到镇上已经临近中午,又转面包车回到村里,回来前就给我爸妈发了消息,到村口是他们来接的。 张死墨这家伙家教很好,在县城就买了很多水果礼品之类,虽然我早和他说了来我家作客不用这么客气,而且我妈已经把他认干儿子了,本质相当于自家人,但他坚持如此我也没办法,他说第一次拜会我奶奶,总要拿些东西,不然不礼貌。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自然随他,倒是我妈来接看到张死墨提了那么大一堆东西将我一阵臭骂,我爸劝也没劝住,就在小路上差点发生家暴事件。 我奶奶还住着祖屋,高墙院落门口还有颗年岁很大的歪脖枣树,据说是我太爷爷手植到现在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我奶奶和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对祖宅进行过一次翻修扩建,旧时代我家是村里的大户,虽然之后因为特殊原因没落,但最艰苦的岁月我爷爷也没有变卖祖宅,所以直到今天,这里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样子,非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多了些现代化的家电,在村里一堆的二层小楼中鹤立鸡群,然而也更有古香古色的味道。 “不愧是风水世家。”张死墨刚进宅院大门突然说了这么句,“风水学上首重气,无论阴宅阳宅或是人体均有‘气’,所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凡是生气必然忌风喜水,不管阴宅阳宅,都要‘藏风聚气’,秦岭本就是龙脉,你老家的这个村子,所在的地理位置本来就是上佳吉地,你家的宅子更绝,建于山峦玄关处,气秉生旺,明明是老宅,却毫无煞气……” 他这番话说的我顿觉懵逼,不止是我,我爸妈也是一愣,没一个人反应过来也没一个人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大概听得出他夸我家老宅的位置很好。我不是第一次回来,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工作很忙,都是爷爷奶奶在这老宅里把我带大的,只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才回到父母身边,这间老宅是我童年大部分的记忆所在。以前也没细细感受过,今天听张死墨这么说,我才感觉到呆在这宅子里感觉很舒服,并不像其他老宅那么阴冷,以前还单纯地以为是这里向阳太阳能晒到,今天听他这么说,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奶奶拍着手从里屋走出来,明明是八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神采奕奕,也就像六十多岁的样子,她看了我一眼笑得慈祥和蔼,我不自觉将缠满绷带的左手藏向背后,始终,我还是不想面对她,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不愧是张家后人。”我奶奶从门边拿过拐杖,走进院子里,目光上下打量着张死墨,“你们张家到了你这里,应该是第几代了……” “五十六代。”张死墨恭敬地回答,“我是第五十六代,我叫张死墨……” 我奶奶听到他的名字愣了一下,竟然右手捏着指头算了一把,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一手,我爸的表情也非常不好看,显然也从来没想过自个亲妈会掐指测字儿。 “千变万化慧悟高,历尽沧桑曲折多,离乱艰难缠身苦,凌驾万难始成功。英雄运格,艰难缠身乃钩绞之凶数也,赋性颖悟,飘动未定,好运难缠,往往临万难越死线……”我奶奶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张死墨道,“孩子,你们张家笃信名字是一个人降世的第一份礼物,所以代代取名都极为慎重,到你这代却取了个‘死’,是……镇命还是续缘?” “都有。”张死墨极为恭敬回答,“梅老夫人是博学,竟然精通命理,单纯凭我的名字就算出这么多东西……” “给坚仁取名的时候,我家那老不死把人家瞎子算命测字的书买回来了……”我奶奶道,“他死的早,我没事就研究研究,这么多年也算的上精通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这名字既镇命又续缘,是……棺材子?” 张死墨愣了一下,目光闪烁看了看我,才缓缓道,“如您所料,不假。” 第十二章祖宅里的秘密 我不明白‘棺材子’是什么东西,只是隐约概念里在哪部小说上见过一回这个词儿,凭我奶奶那番话推测,张死墨的身世必然曲折离奇,我本来打算当场就问问他,我奶奶既然已经开启这个话题,张死墨既然诚实作答,必定是不避讳了,我当时就有种直觉我要是继续追问,他一定会告诉我,但我奶奶却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唐突,我只能压制下这种冲动,跟她进了祖屋。 在祖屋里我第一次在家里人眼前拆了绷带,左手背上的眼睛就那样堂而皇之呈现在家里人面前,我不敢抬头看他们,就怕在他们脸上看到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张死墨撞了撞我的肩膀,示意我抬头,我忐忑抬起眼睛,就看到我爸妈沉重的表情,不过最奇怪的还是我奶奶,她竟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长叹一声:“这都是命……”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直觉我们家老太太肯定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而且她一定见过或者知道我手背上的这只眼睛,不然不可能这么淡定,也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感慨。 祖屋里的气氛僵持很久我们家老太太才开口,开腔就提了个问题,直接把我问懵逼了,“阿仁,你知不知道在给你取名叫‘梅坚仁’之前,按照族谱辈分排行,你应该叫什么?” 我心说奶奶你这又打哪门子太极,咱们老梅家还有族谱还有辈分排行,我怎么不知道的?但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爸肯定发飙,说我对长辈不敬,没办法为了从我奶奶嘴巴里抠索信息这戏我必须得搭,于是就问她我的原名应该叫什么。 “梅林……” 我奶奶说出这个名字来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叫梅花或者梅子啥的,张死墨可在这儿呢,真叫梅花或者梅子,那丢的可不只是我的脸面,而是整个老梅家的脸面了。 “知道为什么改名吗?”还好我奶奶这回有话直说,没继续和我兜圈,“在你爸以前,梅家的姓名都是三个字儿,中间的字是辈分排行,从你爸开始是两个字儿,按族谱你应该叫梅林,但你爷爷找瞎子测字儿的时候,发现这个起这个名儿你的命格会非常不好,就擅自帮你改了名字。” “奶奶,梅林这个名字何解?”张死墨似乎对测字命理并不十分精通,开口请我奶奶做一番解释。 我奶奶道:“车轮无毅不能行,失意逆境却难定,一旦过灾终不起,此为非命注凶程。失去核心之象,缺主宰力,乏勇气,无成事之才,一旦遇灾难无法再举兴业,终死于非命之大凶数也……” 跟张死墨混了这么久,我彻底从无神论者变成了半个神棍,尤其听我奶奶说这个的时候,就仿佛自个的小命因为我爷爷明智改名儿救回来了,风水学和命理学其实还是相差很大的,我觉得我爷爷之所以在名字这个事儿上这么郑重迷信,一定是受了张家的影响,毕竟张死墨不止一次说过张家认为名字是一个人降世的第一份礼物所以要郑重,而且张家的这种信念,我奶奶也知道。 长久以来,我一直笃信自个举世无双的倒霉命格不是毫无缘由的,现在终于窥到点端倪,感情我原本那个‘大凶数’的命格更差,幸亏我爷爷机智找瞎子测字儿改名,才把我的命格改的好了些。 旧社会尤其战乱时期,经常出现一些类似“狗剩”“屎官”之类的雷人名字,层出不穷的缘由就是老百姓认为“贱名好养活”,结合我的情况看来说出这话的人说的不无道理,估计名字的轻贱关系的就是一个人命格的硬度,名字越贱命格越硬,自然就更容易存活一些。 我不知道老祖宗们知道现今社会一些奇葩的取名方式会作何感想,尤其什么“张李阳子”这类结合父母双方姓氏的“类日本名”,估计是会气活过来吧,这已经不是“崇洋媚外”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轻贱传统文化”。 “所以这都是命?” 我仍然不懂我奶奶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说明什么,难不成,我这命格是被修改了,但我爷爷的修正只起了十八年的作用,当我踏入泰国那一天,这种作用失效了,所以它又按照命运原本的轨迹找上了我? 我奶奶没回答,只是抬手去摸椅子背后的木雕屏风,那张屏风和祖宅的年代一样古老,从这宅子建成起,它就摆在那里了,也不知是什么木,这么许多年都没被虫蛀蚀,反而随着岁月的推移逐渐沉淀出一种釉色,如果不是木质本身的纹理,远远看上去会以为这是一件瓷器。 这张木屏风上是立体雕的梅林落日图,梅花朵朵全凭手工,最精致的就是那只几欲腾空的仙鹤,眺望天空,眼睛十分灵动,拍打翅膀每一根羽毛都雕刻的十分细致,我想这屏风是值不少钱的,但一直也很奇怪,梅家没落时最困难的岁月,我爷爷变卖家当,为什么唯独把这么值钱的屏风留在老宅子里。 今天终于窥到玄机,我奶奶的手按到仙鹤的眼睛,那一块竟然凹了下去,随后就听到机簧齿轮转动的声音,祖屋的木地板突然翻起一大块,再往下是铁板,估计是年代有些久铁板锈蚀,等了蛮长时间铁板才开启,再往下是一截通往黑暗的楼梯。 “小峰,去把我屋里的手电拿来。” 我奶奶喊了一声我爸妈才从呆滞中回神,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除了我奶奶和我已经仙逝的爷爷,没人知道我们祖宅的地下会另有乾坤,张死墨倒是淡定得很,盯着那通向黑暗的楼梯不知在想什么。 我爸应声去了,奶奶喝着茶欣赏我的表情不说话,我真不知道我这张脸在她眼里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我撞了下张死墨问了句,“我今天是真开眼了,活这么大都不知道我家还有地下室。” “这不是地下室。”张死墨摇头道,“确切点说这应该是办公室,是你们梅家的当家研究风水秘术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张死墨把目光从那楼梯挪到我身上,表情不可捉摸,“因为我家也有一个……” 第十三章1983 1983年春天,中越战争如火如荼。 梅念平坐在太师椅上,盯着面前的书信,罕见露出凝重神色。 这封信只是最普通的牛皮黄纸,比较特殊的是封口处的梅花暗记,看得出是临时用萝卜刻成章戳上去的,会这么糟践家族记号的,全天下也只有一人。不过那位仁兄早在79年就支援前线去了,四年来写过的家书屈指可数,仅有的几封也是描述战事紧张,那么如此紧张的战事之下,他怎么如此得空,给家里洋洋洒洒写了这么长的书信? 梅念平叹了口气,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那位仁兄的秉性,如无意外,他绝对不会写这么长的书信给自己这个长兄,拆开信封大概浏览一遍,这封信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的是一件战事。 79年2月27日凌晨,中国对越自卫反击军队对谅山展开总攻。中方发起10分钟的火力突袭,借火力掩护兵分三路,分攻谅山两侧的扣马山和巴外山。 某团三连受命,于三个小时内必须拔除巴外山外围的152高地。在进行冲击时,越军首先进行了炮火拦截射击。期间夹进多发刺激性毒剂炮弹,爆炸产生大量毒烟,冲在一线的许多战士无法睁开眼,并出现了乏力,呼吸困难等中毒症状。 当时中方军队经过二战,已经对化学和生物类武器有了一定认知,55军作为一线部队,基本每个士兵都配备了防毒面具。所以在第一轮冲击吃了亏后,三连暂做休整,借防毒面具保护连续拿下两道壕堑。只是在第三道壕堑遇到了大麻烦,冲在最前头的几个战士不见中枪却纷纷倒下,之后冲过去的几个战士到了前面战士倒下处也同样不声不响倒下。 三连长张士贵让连里的投弹标兵匍匐过去,利用环境进行可疑目标定点清除,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下了攻击命令。然而还是发生了和之前同样的怪事,战士们又倒了下去,这一次依旧没有枪声。 张士贵没辙,只好拨通营部电话,这一次营里派了三个防化兵,赶来后对现场进行隐蔽侦查,却没有发现任何毒气遗留。这三个防化兵一商议,决定救回一个伤兵查问情况,其中一个防化兵全副武装自告奋勇匍匐过去,准备把一名伤兵翻过来时,却毫无预兆一头栽倒,再无任何动静。 张士贵不信邪,后来又做了一番试探,只是结果都一样,一时人心惶惶,再没人敢靠近那个邪门的地方…… 信中的第一部分到此为止,写信的那位仁兄虽然没讲完这件事,却是解释了此番他支援前线的理由。梅念平叹了口气,时间如此恰巧,想也不用想,这件邪事一定是被和他胞弟一起赶去那里的那些圈内人完美解决了。 没人知道这次斗法事件是如何被挑起的,或许只是不同流派间的一次争斗,或许只是某些不服输的人,关于历史遗留问题“谁是正宗”的又一次不甘心尝试。 梅念平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沾这个圈子里的事儿,但大势所趋,梅家是这个圈子里的一棵大树,树大招风,上面既然开口,总不好不做支援,于是79年3月3日,胞弟梅念程自告奋勇赶往中越边境,一别四载春秋,寄回家中的书信加上这封一共只有6封,而且前面五封都是一样的内容,只有一句话:“甚好,吾兄勿念。” 梅念平从案桌上端起一杯茶嘬了一口,不知为什么,今年的茯苓砖茶倒是特别醇香,他把第一部分书信放在手边用镇尺压住,翻看另一部分,眉头却一下子皱起来,这部分只有一张纸,开头是开头就是代表他身份的暗语:“梅启三春开满枝,念冬飞雪花先知,平生不求多富贵,家兴业兴何所痴。”再后面是一行小字,内容是让他尽快赶赴所述地址,梅念平的手在抖,因为这句诗和这行字都不是胞弟的笔迹,他拿着这张纸隐约觉得远在边境的胞弟梅念程出事了…… 梅念平不想再作揣测,他只期望他抵达那里时,胞弟还能像他以前去私塾探望时那样耸着眉毛,不耐烦来句“大哥你来这里干什么!”然而到了那里,迎接他的不是胞弟桀骜不驯的笑容,也不是不耐烦时耸起的眉毛。胞弟罕见安静,躺在草席上,身上穿着的是离开时的那件锦缎薄褂,一袭白布覆盖全身,在他的左手手背,有一只奇怪的眼睛,那是梅念平再见他时,他身上唯一多余出来的东西。 组织这次斗法事件的领头人来自火居道士张家,是张家这代颇有威望的长者,梅念平向他讨说法,胞弟的死和来这里前张家给出的承诺不同,明明说好只是一次术术切磋,点到为止并不危及性命,为什么他们梅家的唯一代表,现在会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张家的长者沉默半晌,打量他的目光带着某种深意,“你弟弟的死是偶然也是必然,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梅家人的体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梅念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直到张家人带他去了暂时停放死难者的停尸房,他看到那些死人身上溃烂的伤口,大大小小的肉孔糜烂如同蜂巢。 “他们都中招了。”张家人在那间停尸房里对他这么道,“我们家族内部做过商议,初步猜测这是一种失传的降头,中的术相同,结果却天差地别,我实话告诉你,你弟弟是自杀,他觉得他手背上的东西是对方挑起这次争斗的主要目的,虽然暂时不知道这只眼睛有什么用,但是这东西对于对方一定非常重要。族长让我告诉你,你们梅家让人盯上了,如果你不想让梅家断了香火,就尽早脱离这个行当……” 三天后,梅念程的尸体在边境火化,梅念平并不知道这场斗法事件的结果,只是背着胞弟骨灰回了老家安葬,三年之后,梅念平对外称已经变卖了祖传的罗盘,再不做替人相宅相地相坟头的风水先生。 第十四章被抹去的叔公 我捏着牛皮黄纸的信封,彼时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本以为进入这里能够看到些不寻常的东西,例如寻龙尺或者大量风水典籍,没想到整个地下室积累的都是文件,这些文件有的是手写,有的是剪报,还有一些是我爷爷不同时期对叔公死亡事件的回想和梳理。 我奶奶对整件事所知甚少,甚至连信封里的内容都没看过,她说自从我爷爷带回叔公的骨灰安葬之后,就像患了某种精神疾病,那几年都很少说话,有段日子更绝,频繁地写信寄信,没事就往废品收购站跑,花大量的资金购买各种废旧报纸和书刊,没事干的时候就一个人窝在地下室裁剪整理,奶奶以为是叔公的死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沉重打击,就没管这件事。 我奶奶说她虽然嫁入梅家多年,但踏入这个密室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梅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嫁入梅家的女人,一定要远离这个圈子,不能掺和丈夫的风水大业。 在旧时代大家都对吃这口饭的有种忌讳,女人们相夫教子恪守妇道,自然也不会没事干去掺和这类事情,我奶奶说爷爷死后她就没再踏入这里,也不知道这儿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我奶奶没看过信封里的内容,我爸更不可能,按年龄来说我爸算我爷爷的老来子,77年恢复高考我爸刚出生,83年叔公死的时候,他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屁孩。 不过我爸说他对叔公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里是个挺文气俊秀的年轻人,笑起来有点桀骜不驯,冬天总围着一条棉布的格子围巾,不喜欢戴帽子,最经常看的一本书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写的《唐吉坷德》。 后来有一年爷爷说叔公要出国去修学,我爸自此再没见过他,有一阵子还总问起爷爷,爷爷会跟他说等叔公学成就回来了。又过了几年,爷爷外出回来带了包东西,找匠人打了个白瓷的坛子,几天后家里大办丧事,我爸记得他当时盯着案桌上叔公的照片还问爷爷“小叔叔是怎么死的”,我爷爷当时的原话是叔公在国外出了车祸。 我奶奶的口径和我爸一致,看来爷爷当时跟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按照我们老家的传统,下葬后一年植树三年立碑,亲人的遗照要设立案桌专门供奉。我爷爷生在旧社会骨子里是个非常守旧传统的人,又是吃这行饭的,按理应该在叔公的丧事上恪守传统。 但他偏没这么做,叔公的丧事很低调,甚至连灵棚都没有搭,更没有大宴宾客,下葬那天甚至连‘引路鸡’都没有整。本来我爷爷擅自将叔公的遗体在外火化这件事就引发了村里人的讨论,但爷爷当时是孤身一人去接叔公的,大家都以为叔公死的仓促,爷爷一个人没法运回尸体,就在外火化了。但丧事如此低调更引人怀疑,我爷爷对外称叔公早年留话,他这个人书读太多,觉得大办丧事太过铺张,很早就希望自己的丧事简单一些。 我奶奶说当时我爷爷这说法的确是把村里的流言蜚语镇住了,但我叔公去世一周内他没有在坟包上植树,去世三周年也没有给叔公立碑,更加没有把叔公的遗照专设案桌供奉,感觉他这么做好像就是要故意抹去我叔公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我奶奶说自己当时也很愚昧无知,村里流言四起的时候,还因为这件事情跟我爷爷产生过几次矛盾,我叔公死后我爷爷就“金盆洗手”不再做风水先生,我爸还要上学,靠着田间劳动微薄的收入家里过的很苦,有时候只能靠变卖东西维持正常开销。我奶奶那阵一直以为我爷爷不给叔公立碑是因为经济负担不起,有一次还特地去县城找了家金店,卖掉了自己陪嫁的一对金耳环,卖来的钱爷爷倒是收了,不过一直压在箱子底下,我奶奶说什么都不肯动用这钱给叔公立碑。 还有一年村干部实在看不下去,偷偷集资准备到县城找个师傅给叔公打一块墓碑,但第二天就有村民发现叔公的坟给爷爷铲平了,爷爷还跟那几个村干部撩话说自个家里的事儿让他们别管。 当时大家议论纷纷,都怀疑是叔公的死给我爷爷的精神造成了严重伤害,不过更多人倾向于另一种说法,他们觉得叔公突然暴毙死的蹊跷,在外这么多年我爷爷对他的踪迹绝口不谈,肯定是跟人结了梁子,最后人家忍无可忍做掉了我叔公,我爷爷外出肯定是把叔公的尸体偷出来悄悄火化的,丧事低调不立碑也不供奉,肯定是怕仇家找上门牵涉到其他人…… 村里人逐渐相信“仇家说”,这件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但每一年的4月13日这天,我爷爷都会拿着手电香烛纸钱独自走出家门,然后再在凌晨出现在炕上,只拿回手电,没有见到香烛纸钱,奶奶某次好奇去叔公埋葬的地方看过,那片地就在我爷爷墓穴不远的位置,下了陡坡就到,奶奶那年去看的时候,那片的野草已经有膝盖高,没有植树没有墓碑,最离奇的是连香烛纸钱烧的痕迹也没有,已经完全认不出哪里是叔公埋葬的地方。 奶奶猜测我爷爷一定在祭奠之后清扫过那里,虽然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记得叔公下葬的位置的。总之叔公存在的痕迹就这样成功被我爷爷抹掉,下葬后几年的时间里还有村里人谈起,后来几年彻底被淡忘了,甚至连我奶奶连我爸也忘了有这么一位亲人,只是在每年的4月13日,我爷爷大半夜不睡觉提着香烛手电独自出门,我奶奶才会在那一刻想起自己的小叔子,奶奶说她18岁进梅家门的时候,叔公才7岁,她永远忘不掉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叔子,那时爷爷牵着毛驴跑了两个村子迎她入门,他们到祖宅外面的时候,7岁的叔公就在太爷爷手植的枣树底下站着,还离得很远就跟她挥了挥手,枣树上的喜鹊在叫,奶奶坐在毛驴上第一眼看到叔公,就觉得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后来的相处也确定了这种直觉,太爷爷死的时候叔公只有13岁,在风水方面的造诣甚至已经和爷爷比肩,可惜年纪关系叔公并没有继承家业,我爷爷继承祖辈衣钵后,叔公选择读书深造,成年后就在村里的小学当了教师,平淡的生活一直持续到79年3月3日那天,梅家接到一封书信,来自至交张家当时的族长。 我在一个厚重的文件夹里找到了这份信的原件,略微浏览一遍,大概意思就是前线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上头请张家和其他诸家出面协助,言辞恳切动人,但细读却能品出强迫的味道。不过我估计我叔公能走出那步是因为信尾的一句话,张家当时的族长在信尾写了这样一句:“国者不国,家者何家?” 读来这不是问句,而可以是陈述句也可以是感叹句,但不管是什么句式,都可以肯定是这句话感染了我叔公年轻的心,让他毅然踏上赶往中越边境的道路,我想如果当时我叔公没有自告奋勇前往,去的一定会是我爷爷,而类似的厄运也会在我爷爷身上上演,天底下谁都怕死,我叔公也一样,前线打战不是闹着玩的,但他去了,除了“国者不国,家者何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梅家总逃不过这一劫,只有他去了,我爷爷才能留下安稳度过余生,梅家的血脉,也才能在乱世中留存下来,绵延不绝。 第十五章如此推断 奶奶仔细回忆讲述了叔公丧葬的所有细节,这对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来说,是一件颇费心神的事情。她讲述完就犯困,我爸妈只好陪她上去补觉。 我和张死墨留在地下室里,面对浩如烟海的文件资料,只能硬着头皮整理。奶奶说我爷爷在叔公死后,有段日子会频繁地写信寄信,没事还总往废品收购站跑,花大量资金购买各种废旧报纸书刊回来裁剪。 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疑点,首先我爷爷这个人,前半辈子都和风水打交道,虽然经常跑外地替人相宅相地相坟头,但大多生意交往都是一锤子买卖,即使有第二次第三次请他的,也只限于生意往来,人家出钱他出力,就是这么简单的合作伙伴关系。后半辈子更不可能,天天扛锄头下地累死累活为养家奔波,每天泡田里能说话的就是村里的庄稼汉,我爷爷这人有文化也有旧时代读书人身上的酸腐,心气儿颇高,那个年代的庄稼汉普遍没文化,他跟那些人没什么可说的,就更别提写信了…… 我用排除法把我爷爷的人际关系排了一遍,早年他做风水先生交到的那些奇人异士,再他退出行当以后,大都没了往来,比较亲近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大概只有那个帮我起名的瞎子,不过瞎子跟我叔公死亡这件事儿没什么关系,我奶奶肯定他没参与,一方面是瞎子只是个算命先生,他的才学到战场没啥用武之地。另一方面就是我叔公支援前线那几年,瞎子就在村口的小卖部旁边支着个算命摊子,低头抬头总能看到。 一一排除之后,我和张死墨都认定我爷爷那些信件一定是寄给当时的张家族长,但张家那个时代人还是挺多的,族长的位置都是靠大家推举有才居之,当时的张家族长和张死墨的亲缘关系很远,而且去世很早,张死墨对这个人也不大了解,更别提见到我爷爷书写的信件。 但张死墨说信这东西不同其他,因为它是一种交流方式,有来就有往,有寄就有收,如果那些回信没有被我爷爷烧掉,一定是珍藏在这些文件资料堆里。没办法,我们只有把资料按类别年代整理分类,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最后一块整理完毕的时候,我俩都累瘫在地,不过看着已经分类的资料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最终回信终于找到了,如同预料的确是和当时的张家族长,不过从回信的内容看,张家族长对叔公的死亡也知之甚少,他说79年震惊圈中的“聚众斗法事件”,其实最开始是由越南发起的,发生在152高地,55军三连士兵身上的怪事,其实只能说是一切的导火索。 当时营部有命令,要求三连在三天内攻克152高地以免延误战事,三连连长张士贵久攻不下,倒在第三道壕堑的战士越来越多,连里的战士却越来越少,上报的消息很快传回国内,国内方面立刻调遣人手,很快就找到了张家,张家当时的族长接到通知的时候并不在家里,但来人在这件事上很着急,只好派了两个家族里的年轻人去解决这件事。 这两个人抵达后查看了152高地的战况,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让三连长张士贵上报营部通知他们的家族支援,据转报,当时这两个年轻人的原话是:““没想到这越南偏隅之地,竟也有我等同道中人,而且似乎实力颇为不俗,手段更是狠辣,万不可小视。” 回信中提到,当时张家的年轻人在支援赶到时,已经协助三连拿下了152高地,他们说三连士兵中的是一种降头,在第三道壕堑的地下,掩埋着一个装有虫降的陶土坛子,这种虫被封在坛子里的时候,其实是处于休眠状态,施术者将坛子打开,空气进入坛中又经过日晒,这些虫降苏醒,爬入土壤污染了周围的土地,战士匍匐爬过去的时候,虫降随即经土壤接触进入人体,释放一种类抑制素的物资,麻痹人体的意识和神经。这是一种比生化武器更绝的武器,但152高地只是整个战场的一角,张家的年轻人分析说,既然这种虫降应用在这里,那不排除在其他地方也有应用。 对越反击战的意义不同其他战争,保险起见,上头下达了机密指令,委托张家当时的族长作为代表,选取民间的奇人异士远赴越南支援前线,梅家的风水造诣超绝,我叔公就是在这个时期,踏上了前往越南……或者说迈出了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在152高地发现的虫降是有同行参与的直接证据,战事完毕,张家的两个年轻人特地申请营部的批准,在防化兵的帮助下对那块的土地进行了清理,并将虫种小心封存。张家的族长在回信中告知我爷爷,他带着圈里的人抵达战场看到那些虫种时,“除了震惊的情绪,再无其他”。 张家的族长从未见过这种虫,虽然经过高倍镜放大后的虫体和泰国常见的一种虫降非常类似,却有着本质区别,152高地出现的虫降,是比那种常见的虫降更具攻击力的存在,这种虫降借鉴了些苗疆虫蛊的优势,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非常牛逼的存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虫不属越南本土,来源应该是泰国,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特殊虫体。 从虫种分析出的消息让所有人非常震惊,这就意味着,对手远远不止越南的降头师,更重要的幕后黑手极大的可能来自泰国。 这些圈内的奇人异士在越南战场呆了几年,所有需求品都由上头统一调拨分配,他们的衣着也和战士们没区别,但正面战场的战事他们从不参与,只在哪里出现诡异的情况后,才跟随援军赶去支援,这之中自然也有我叔公,虽然我想不明白我们梅家的风水学在对付这类事情上到底能起什么作用。 我捏着信纸,大概梳理出一些信息,琢磨了一阵,还是开口和张死墨讨论了一下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张死墨的脑子很好使,很快就提出另一种猜测,他说既然我爷爷关于叔公死亡事件的回忆录里写着叔公的手背也和我一样有一只眼睛,那就说明叔公是整个梅家体质和我最接近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拥有和我一样无法解释的能力,甚至从某个层面来说,远远高于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张家的族长在召集圈里奇人异士的时候,叔公的手背还没有出现眼睛,那就是说他当时被选中,一定是因为梅家的风水造诣,他去是替代我爷爷,但抵达战场后的某一天,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变,这种异变带来的效力很有可能决定了战局走向,或者从某种程度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影响,而起巨大功用的同时,也给叔公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那时的情况一定和你一样。”张死墨似乎也做出了如上推断,对我道,“他知道他被人盯上了,他解决这件事的唯一方式,就是自杀。” 第十六章误区 我知道张死墨点出了真相,又不想承认真相就是如此。 这是一种矛盾的情绪,又在瞬间融合得恰到好处。 我努力不去想我叔公的死亡,又抑制不住猜测自己会不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我也被盯上了,只是不知道无路可逃的时候,我有没有同叔公一样杀身成仁的勇气。 我和张死墨在祖宅的地下室呆了三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和必要的睡眠,其他时间都在研读我爷爷留下的东西。那些剪报大多都是关于对越反击战的各种新闻,我爷爷将这些从报刊书籍上裁剪下来,整理分类黏贴在笔记本上,可以肯定他看了不止一遍,因为空隙处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批注,看这些东西花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可是当时的新闻报道的几乎都是正面战场的事情,歌颂的也是反击军队或个人的丰功伟绩,我爷爷没找到什么信息,我们自然也一样。 不过另一部分资料含金量较高,这部分是我爷爷搜集和个人的一些猜想,从密密麻麻的文字来看我爷爷生前应该是个相当细致的人,甚至已经细致到有些婆妈的程度。 我爷爷在一个空白的笔记本里,用拙劣的绘画技艺勾画了我叔公手背上的眼睛,笔法虽然很拙劣,但形状位置都和我左手背上的一模一样,旁边的一页则是那种蜂巢样的溃烂伤口。再后面都是他构想的组图,是从这只眼睛最初的形态到最终形态的变化过程。 因为这东西长在我手上,从初见端倪到最终成型,当时张死墨也在我身边,整个过程我俩是亲身经历的。我记得最初它就是一个圆圆的肉孔,后来这肉孔逐渐扩大了些,能看到黑色的瞳仁,再后来长成一颗眼球,逐渐出现上下眼睑,到回国那时已经出现细小的睫毛。但我爷爷的构想和整个过程是有出入的,他认为这只眼睛和那种蜂巢样的溃烂伤口是一类东西,说白了,就是在他的设想中,这只眼睛是从那种蜂巢样的溃烂伤口转变的。 我爷爷的设想虽然和现实有差别,但并不是毫无作用,这应该是一个有效的提示,即这只眼睛,到底和那种蜂巢型的伤口有没有关系。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想拉张死墨参谋,张死墨却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我在大巴车上时我出现的幻觉,还有第一次预见中年胖子死亡,两者间有没有差异。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整颗心如坠冰窟。 一直以来我们都拘泥于眼前的东西,却忽视了最基本的细节,我当时跟着大炮从飞机上下来,是直接上了大巴车,中途没有接触任何人任何东西,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有上,也就是说,如果一切的本源是一种降头术的话,我连中术的机会都没有。后来预见中年胖子死亡,幻境虽然换成了电梯,但那种不祥的感觉和看不清的浓雾却和在大巴上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人妖的死已经彻底排除他的嫌疑,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只眼睛,跟那种蜂巢型的溃烂伤口根本没半毛钱关系。 “我想我们的方向真的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头很痛,我知道这句话说出的后果,一直以来,我和张死墨都认为是我的体质特殊改变了原本中的术术,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和术术无关,而是我本身出了问题。我把推论说了,地下室的沉闷瞬间让人无法忍受。 “不过这样就有点说不通……”我道,“如果我手背上的眼睛跟那种伤口没有半毛线的关系,当时对方绑架我,那个给我一刀的猥琐医生为什么要说‘他果然没看错,你真的很特别,这东西发育的真好’……” 张死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我甚至认为他会永恒地坐在那里,成为一尊石像不再说一句话,等他终于舍得把眼睛抬起来看我,突然笑了下,对我道:“这是一个误区,是中国语言文字的魅力。” “你什么意思!” 我不满这个答案将手里的笔记砸向他,心道这他娘这人有毛病啊,人家跟他郑重讨论问题他还有心情玩哪门子文字游戏,孰轻孰重掂量不清,你他妈的看我暴走是不是觉得特有成就感特有意思? 张死墨眼疾手快,抬手就把飞过去的笔记本接了,慢悠悠拍干净封皮上的尘土,才对我道:“是我们先入为主搞错了,对方用了‘发育’这个词语,还一直盯着我们,观察你的所有变化,我们理所应当地就认为一定是对方搞了手脚,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完全被我们忽略了,那就是你本身很特殊,对方是通过某种征象认出了你,并且知道这种特殊性会让你本人产生重大改变,所以才一直盯着你……” 我越想越觉得这种推论才是正确的,一切理清楚之后,真有种冲回我妈肚子里让我妈再把我生一遍的冲动,当时就真想感慨我他娘这是什么命,难不成是上辈子斗胆包天抢了哪位神仙的老婆,或者撒尿冲撞了玉皇大帝的銮驾? “那你觉得他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一切梳理清楚后,问题又来了,我实在想不通自个是哪点这么‘特殊’,让对方在旅行团那么些人里一下子就锁定了我,我身份清白,除了抽烟喝酒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甚至现在都是个处,出身就算特殊了点儿,也早在我老爹那辈儿就被洗白了,对方不太可能是户籍民警,更不可能无缘无故随时随地能查到一个异国游客的祖宗十八代。 “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家伙从刚开始就跟咱们在一块了。咱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逐个盯梢不如遍地撒网……”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太阳穴一跳,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张脸,这张脸从上大巴车开始就一路跟随我们,整个大巴车的情况,细微到游客个人,他全都可以看到,而且这个人的身份非常特别,不正式,却从没有人对他起疑,他可以和任何一个游客攀谈搭讪,大巴车上发生的一切,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萨拉迪卡,刷你的卡。”张死墨还有心情开玩笑,“别猜了,是那个光头司机,估计你在大巴车上第一次出现幻觉他就锁定你了,如果这个人是对方的眼线,那真的是没人会怀疑……” 我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妈的,果然是这老小子,当时就觉得这货社会风气严重,没想到这么‘社会’…… 张死墨倒是没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结,翻了几页我爷爷的‘涂鸦’,竟然还点评说什么梅老爷子画的挺好的,我伸手想抽他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一顿,然后叫了我一声,把笔记本慢慢举起来。 那一页上有一行小字,是我爷爷的笔记。 “阿仁,靠东的那面墙壁底下,有我留给你的东西。” 第十七章时空胶囊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我觉得我爷爷还挺洋气,那个时代就开始玩“时空胶囊”,但同时也很好奇他到底在墙壁底下埋了什么玩意儿,非要用这种方式留给我。 张死墨说我爷爷此举应该是一项保险措施:吃这行饭的,总有点不为人知的本事,他必然是从某种渠道预知到在我身上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权衡之下,决定用这种方式将极为重要的东西留给我。如果我的命格真的被改变,最终成为一个普通人终老病死,那这个地下的密室也许会永远尘封,而一旦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总会找到这里,总会看到这里的东西,也总会拿到他留给我的东西。 但我爷爷留言的地点标注并不十分清晰,我家的祖宅靠东的墙壁有好几面,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面。 我觉得最靠谱的方式是从地下室找起,按理说这里这么隐秘,他要留东西总会留在这里,但靠东的那面墙壁是一排摞的很高的纸箱,张死墨打开看过,说都是我爷爷裁剪过的废旧书刊,我立马上去叫我爸妈来帮忙,这几百斤的书刊要搬,靠我和张死墨两个青少年绝对不可能。 又花了几个小时把书刊全部搬出去,所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我心里只怨我爷爷,他当年整合资料,筛选过后怎么不把这些不用的书全部搬出去扔了,或者干脆找个收破烂的通通拉走,也能回点本。 我估计我爷爷一方面是为了保持这里的隐秘,另一方面可能就是日子不够了,根本没来得及处理,我奶奶说我爷爷最后一次走进这里身体已经非常糟糕,地下室阴冷潮湿久不见光,以前他在这儿呆一整天都不会不舒服,但随着病情的加重,他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一次的时候,只呆了十多分钟就上去了。 我爷爷是在一个清晨躺在炕上心绞痛,我那会刚上初中,我爸妈都在市里,还是邻居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去县上的医院,做了各项检查之后确诊为冠心病,县里医院条件有限,又转市里最好的医院。我爸妈得到消息跟单位请了假陪护,但我爷爷的心血管已经堵塞的非常厉害,医生说能救我爷爷的方式就是安装支架,但这种手术存在一定风险,我爷爷这个年纪,很有可能会猝死在手术台上。 我爸征得我爷爷的同意后,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我爷爷被送入手术室,我妈就给我班主任打了电话,我请假赶到市区医院的时候,我爷爷披着白被单从手术室里被医生护士推出来,主刀医生说我爷爷连最开始的麻醉都没有撑下来,他的心脏是突然停跳的…… 张死墨敲了敲那面墙壁,并将墙壁下的瓷砖一块一块叩过,可惜声音都很瓷实,根本没发现夹层,我爸看到我爷爷留的那行字不信邪,从宅子里找了把榔头,把那一片的瓷砖全部敲碎,可底下除了水泥层什么也没有。 我爸搞的动静太大,吵醒了睡午觉的奶奶,我奶奶从上面下来,问清缘由后想起了一件事儿,他说我爷爷最后一次从地下室走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指着院子里靠东的砖墙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爷爷当时说:“等阿仁回来,我要在那里种一棵梅花。” 我们家祖宅的院子土壤不大好,盐碱化有些厉害,虽然早年我爷爷奶奶想过改善土壤,试过很多方法,也只成功改造了一小片,被用来种菜养花,直到现在那片地还被奶奶种了些蒜苗。 盐碱化的地面板结非常厉害,只能养些好活的树木,我爷爷干脆就围着院子种了一圈的核桃树,但还是土壤因素,肥力不够经过这么多年结的果子又稀又小。要种梅花这种略微娇贵的名卉是不靠谱的,奶奶当时只当他是老糊涂了,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因为爷爷提到我才把这句话记到今天。 张死墨立刻奔出去,我紧随其后,冲进院子拿了靠在墙边的铲子就在东墙底下挖起来,那块也有一颗核桃树,以前倒是没发现,现在看起来,这棵树明显比其他长得高长得茂盛,张死墨说这树长成这样绝对不是偶然,不是我爷爷刻意施肥,就是树底下埋着了不起的东西。 “你觉得是什么?”我挥着铲子脱口问道,“有史以来最浓缩的肥料?” 张死墨略带鄙视看着我,“你爷爷又不是想你以后当个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种地发家致富,留那玩意儿干什么,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 我心道不就开个玩笑要你这么鄙视我,想象力,什么想象力?除非浓缩肥料,还有什么玩意儿能让花草树木长成这样?生长激素? 张死墨是个无趣的人,我索性没再跟他废话,挖了五六米的距离,再挥铲子下去就听到了金属撞击声,我力道使的太大,铲头和土底下的东西相撞迸射出火星,我扔掉铲子和张死墨一起清理掉浮土,埋在底下的是个铁盒子,过了这么多年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而且完全和树根长在一起。 我爸拿了花剪过来帮忙,我们三个又花了很多精力把树根全都刨开,铁盒子虽然已经锈蚀,但上面压制的花纹依稀可辨,那是一朵梅花,同样的形状我在人妖手上见过一次,在带来叔公死亡噩耗的牛皮纸信封上也见过一次。 我爷爷的记事本里说,梅花暗记是我们风水梅家的家族标记,很久以前,我的家族有过最辉煌的一段时期,家族人丁兴旺,甚至作为当时统治者的御用堪舆师帮其相宅相地相陵寝,还广收门徒,随贸易商船越洋传道,只有梅家的人或门徒,才有资格以梅花暗记作为纹身。 看到这一段记叙的时候,我和张死墨讨论过人妖手上的印记,推论是随时代格局的影响,我的家族在某个时期不得不放弃家族暗记的纹身,但越洋传道的那些人的后裔或者门徒却把这项传统保留下来,人妖极有可能就是这类人中的一员,只是到底是梅家人的后裔还是门徒,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么他是怎么认出我次次对我出手相救? 大炮这家伙的品性我太了解,两杯酒下肚什么话都会说出来,人妖和他在一起时一定从他嘴里听说了我在大巴车上的异状,大炮带他回来的那个晚上,搞不好他会在半夜溜出来翻我的证件,梅这姓不是大姓,再加上大炮对我家家世背景的了如指掌,要确定我就是风水梅家的后人,还是相当容易的。 这么一来所有都解释的通了,唯一遗憾的是,我跟人妖这个渊源如此深的人,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铁盒的盖子已经完全锈蚀粘连在一起,张死墨把铁盒砸开,一堆散落的竹简从里面掉了出来,还有个纯铜打造的罗盘,看这两样东西的古旧程度,恐怕没有上千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 我奶奶看到罗盘的一霎讶然出声,我爸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指着罗盘就道:“这是梅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当年家里揭不开锅,我亲手把这送到当铺去的,老头子什么时候又拿回来了?” 第十八章风水罗盘 我奶奶让我爸把罗盘拿过去,仔细瞧了瞧,确定是祖上传下来的罗盘不假。估计当年家里困难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奶奶前脚去当铺把这东西当掉了,我爷爷后脚又把这东西赎了回来。 我奶奶十分肯定当年是我爷爷亲手把罗盘交给她让她去当掉的,她出门爷爷还跟她强调,说这东西是个古物,价钱要一口咬死,不能低不能给当铺老板骗了。但被我奶奶当掉的玩意儿现在就躺在院子里,乍一看,我爷爷的行为前后自相矛盾,但再联系他在处理叔公丧葬问题的态度,就大概能推断出缘由。 我爷爷大概当时是真想清清白白跳出这个行当,或者就是张家族长的话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想保住我们梅家的血脉,害怕自个和叔公一样被盯上,爷爷当年走出这一步应该是想给圈里的所有人造成一种错觉,即他真的决心和这个行当撇干净干系。但罗盘是梅家祖辈传下来的,除了年代赋予它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它是家传之物,变卖家产本来已经不孝,家传的东西,是万不能丢的。 罗盘也叫罗经仪,是风水师的工具,或者更确切点说,应该是风水师的饭碗。每个风水师在临终前才会把最重要的衣钵及秘诀传于喜爱的得力弟子门生。罗盘也是上师传承的法物之一,在风水师这个行当里,师父传法于弟子衣钵,就证明把毕生的心血期望满盘托付于弟子,希望能继续遗志并发扬光大。 但我爷爷死前留这手不靠谱,因为从笔记本上的留言来看,他把这两样东西留给我,是想让我继承衣钵…… 但是……但是不靠谱的好么…… 我爷爷是老糊涂了吧,他亲手安排的从我爸那辈儿起就跳出这个圈子,所以……所以家里怎么可能有人懂这个! 从这两样东西出土开始,张死墨只瞥了那罗盘一眼就去研究那些竹简,我看着竹简上的小篆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还抱希望,觉得我爷爷既然留了这么一手,那那些竹简说不定就是给我研习的,但小篆这东西跟鬼画符一样谁他娘认识,即使是我爸妈这种高等教育出身的文化分子,看着那些文字也很懵逼好么! 罗盘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看着构造非常简单,但盘子上重叠的那一圈圈精密的刻度一样的东西,让我完全有种懵逼的感觉。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对罗盘这东西做过粗浅的介绍,机理和指南针差不多,但背后有一套繁杂的计算模式,而且这东西随年代历史的变迁还有好几种,每种都有不同的测算方法,如果在没有师傅指点的状态下自学,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可怜巴巴望着我奶奶,她摇头叹气,说让我别白费心思还是自个琢磨研究吧,我奶奶说早年刚嫁入梅家的时候,我爷爷有好几次拿着这只罗盘想教她使,但她觉得这是梅家男人应该懂的东西,她就是一家庭主妇,遵从‘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就可以了,所以就没学…… 我觉得我奶奶搬出‘三从四德’的大道理就是在搪塞我,那个年代扫盲班里的妇女,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学写自个名字都费劲,更别繁杂的计算,我估计真实情况是我奶奶过门,我爷爷花了大量的精力教她,但是悲催的是我奶奶文化基础太差,怎么教都学不会,所以到现在我遇到这事儿,真是连个导师都没有。 不过我奶奶倒是知道点这个罗盘的历史,不意外是我爷爷讲给她的,我奶奶说这个罗盘,归根结底应该算个‘神器’…… “神器?”张死墨蹙了下眉,仰头望着那棵明显高于院中其他树的核桃树,催促奶奶说下去。 “《太平御览》卷十五引《志林》:“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弥三日,军人皆惑。黄帝乃令风后法斗机,作指南车,以别四方,遂擒蚩尤。”谓玄女作。” 我奶奶舌头不打结说出这番话,我爸脸上立刻出现惊讶的表情,一辈子就认识2000个字儿的老太太还读过文言文,这点让我家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我奶奶极为得意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玄女为黄帝所作的指南车,聚集了当时很多能工巧匠的心血,用了当时最纯的黄铜,逐鹿之战以后,黄帝大力发展部族生产,这架指南车又被融炉铸造成农具,后来一部分辗转落到了梅家的一位先祖手上,先祖慧眼,认出这东西不一般,就用这块铜铸造了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这个罗盘。” “那另一样呢?”我脱口而出问道。 我奶奶叹了口气,“好像是个香炉,早在几代前就不见了……” 我想起泰国张死墨手里的铜香炉对号入座,估计这玩意儿早在几代前就被我某位祖宗送给好朋友张家了,张死墨早有归还的意思,但这东西既然是祖宗送出去的,也不好再拿回来,而且这玩意儿在我手里真没用,考虑到这个当时就没收。 其实我奶奶扯黄帝扯指南车,无非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块罗盘是一件“神器”,我把那玩意儿拿在手里掂了掂,是很有分量没错啦,神器啥的却没看出来,就是越端详越有种古朴的质感,大概是身体里流着风水师的血,虽然我不知道这玩意儿咋用,但心里特别喜欢。 这个季节院子里的太阳很毒,我奶奶煮了茶让我们跟着她到前厅去,我妈扶着老太太先进去了,我回头招呼张死墨,他抱着竹简和我爸正讨论什么。 坐在前厅我爸妈俩文化分子不信邪,一个拿了罗盘一个拿了竹简,研究大半天茶水喝掉四五杯,却没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我觉得我爷爷办事真不地道,给孙子留下这么两件东西,却连点基础的都没留下,就算时过境迁他那些讲风水理论的书籍都丢的差不多了,给我留点手抄件也是可以的么…… 在继承衣钵这件事上我家里人倒没说什么,我奶奶跟了我爷爷那么多年不提,我爸虽然接受新时代教育是高级知识分子,但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即使什么都不懂也是信命的,我妈本来很有意见,但我手上的眼睛注定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奶奶劝她要看开一点,她说没准我爷爷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我多点生存的本事,现在我被盯上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但有本事好过没本事,她跟我爷爷大半辈子,早年见过太多没法解释的东西,我这代既然又出现了征兆,老爷子又临死安排这手,那就只能随缘了。 他们在讨论这事儿的时候,张死墨把罗盘借去研究,好半天才道:“这是唐代杨公的创立的杨盘,他根据天道左旋,地道右旋的原理,创制了天盘双山用于消砂纳水。罗盘中只有天盘是双山,其他盘是没有双山的。因为古人认为,龙是从天上来的,属于天系统,为阳。水在地中流,属于地系统,为阴。由于天地左右旋的相对运动而产生的位移影响,所以用于纳水的天盘理应右移,故杨公对唐以前的罗盘进行了更改,将其在地盘的方位上向右旋转移位7.5 °。后来他又增设七十二龙盘,将七十二龙盘和天盘,地盘三者合在一起,这种新式的罗盘就被俗称为杨盘。” 他一番话我没听明白,但看丫这么专业的科普,估计是懂行的,心里一阵窃喜,“大哥,你真懂这个?” “了解一点。”他的表情出现一丝尴尬,“用是不会用的,不过我爸对这个很有研究。梅坚仁,你要不要跟我回趟家?见见我爸?” 第十九章超级富二代 张死墨说完我就觉得哪里不对,莫名有种要见“未来岳父”的感觉,好像自从那次电影院事件后我就有点“三观不正”,尤其像这样他话说的很歧义的时候,就更喜欢瞎想。这货在感情方面不食人间烟火,男性朋友都只有我一个,更别提其他,我估计他人际关系单一,以前也没邀请过朋友去家里,更不会因为强吻我那口抱有负罪感。可悲的是我这纯情的小绵羊就被只大灰狼掰得有弯曲的倾向,这他娘简直赤裸裸的荼毒! 张死墨开口我家里人自然不反对,在我身上发生的怪事儿完全超出他们认知范围,我家里人本来是抱着听天由命的打算,结果没想到我爷爷会留这么一手,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又在老家的村子里呆了三天,把地下室里的东西又细细梳理了一遍,没再发现其他线索,这才准备四川之行。 张死墨的家在四川cd市区,但张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张死墨说他们家这支是在他爷爷那代从别的地方移居到此,什么原因移居他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因为生意缘故,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在老家搞砸了一笔生意,那家人在当地有点势力,扬言要把他爷爷打断腿,他爷爷为了规避这家人,就远离家乡跑去了四川,后来干脆就在cd定居下来,虽然已经住了两代,但四川话一点也不会说…… 我听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有点恍惚,相处这么长时间张死墨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很牛逼的人,那他爸他叔他爷爷应该也是很牛逼的,很难想象这么牛逼的家族会怕什么人,还为此远离故土跑到别的地儿生根发芽。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越难相信的事儿就越可能是现实,人的功利性很难有个判定的标准,不过搞砸单生意赔钱不就行了,要打断人腿这是不是有点大题小做?我估计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儿应该是解放前,那阵格局乱,发生这类事的概率比较高。 大概是看出我对他们家好奇,睡觉前他给了我张名片,印制的纸张尤其厚实,花纹也特别讲究,上面写着:诺诚集团,张承乾董事长,cd市诺诚殡葬用品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再底下是用更小的字印着地址和电话,还有传真邮箱之类,我看着这些信息一阵眩晕,他娘的果然张家是做生意的,只是没想到是做殡葬用品,看这架势规模还挺大,集团不说,估计还是个连锁,花圈棺材铺我没少见过,但是也没见谁能把花圈棺材板卖到连锁集团化,张死墨他家在匪夷所思的地方真牛逼的不像是人。 “所以……你就是个富二代……” 我看着“诺诚集团”四个字,在心里又加了句,“还不是普通富二代”,单从生意规模来看,张死墨这货家比大炮家有钱多了…… 张死墨倒是坦然,不过似乎并不喜欢我用“富二代”称呼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衬衫躺在我老家的炕上,这会儿看上去就有种“错落的美感”。 “现在这个时代,钱很难挣的……”他这么道,“死人的钱比活人的钱好挣是事实,中国人从很久以前就讲究‘风光大葬’,都认为厚葬是为后代积阴德,所以没人会在这方面计较价格……而且中国人口多,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不少人……” 我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生怕他再往下说,会听到例如“你家要是哪天死人可以找我,熟人给你打折送花圈包全套”之类的话,虽然我知道张死墨应该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但保险起见这话题还是到此为止,万一他一个不留神蹦出来这句,按我的性子绝对当场跟丫翻脸,朋友都没得做。 “那干嘛不早说?”我觉得奇怪就这样问他。 张死墨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那么早说你跑了怎么办?我家是做殡葬用品的,是从很多代以前就传下来的家族产业,明面上有这层身份,也方便我们另一层身份……但……但你虽然出身特殊,活了这么多年都是个普通人,虽然时代发展到今天,但大多数人对死亡相关的行业还是忌惮的,不是前一段时间报纸还报道一个入殓师颜值上佳30多岁找不到男朋友?我就你一个朋友……你……你要是忌惮觉得不吉利,跑了怎么办?” 他把头转过去感觉特别扭捏,我知道他很看重我,毕竟混了小半辈子也只混到我这么一个朋友,如果放在以前我还是个普通人的话,我一定觉得自个很缺心眼,因为中国是个人情化特别严重的社会,一般这种没朋友的,大多数人的概念里都认为这人被大家孤立必定是自身性格有什么缺陷,再加上中国人从众心理又特别严重,越没朋友的人,越因为没朋友越交不到朋友,其实这是很不正确的,因为没朋友的人也许就像张死墨这种纯粹是职业身份家世原因,也许就像国外的科学家研究的那样,孤僻的人大多是极其杰出的天才,人家都极其杰出了还花精力跟你丫攀哪门子交情,基点相同的人情合作才叫人情合作,如果连基点都不一样,那叫“猪队友”,叫“拖后腿”。 其实我早在泰国就发现张死墨内心是个挺敏感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敏感到这个份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太他娘煽情了,我俩都是成年的爷们,俩男生之间没必要整的这么煽情。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我爸也早起来了准备开车送我俩去机场,罗盘和竹简也不知道能不能托运能不能被带到飞机上去,最后我和张死墨一商量,还是觉得发快递比较保险。 本来到这一步四川之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还挺激动的,因为撑死几个小时后就能见到张死墨他爸什么样儿见到张死墨家长什么样儿了。但没想到这趟会在最后一刻泡汤,没别的原因,就是张死墨接到一电话,不是别人打来的,就是那快要被我俩忘干净的金姓小鲜肉。 张死墨在房间开了免提接电话,我听着对面懒洋洋的年轻声音,真是想顺块板砖抽死这同龄的小王八蛋,你妈的真会卡,什么时候打电话找人不好,偏卡这个点儿找我们干活! 金姓小鲜肉在电话里跟张死墨‘谈业务’,言简意赅声音懒洋洋的,但还是能从波动的情绪中听出煎熬,按理说一个有天生阴阳眼的,见惯了这类不干净的东西不该这么躁动,唯一可能的原因大概是缠上他的那个女的最近又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订金都收了,行程只能暂缓,对方虽然是个小鲜肉还没大红大紫,但几年后或许就是娱乐新闻霸屏的主儿,凭张死墨的家族背景也不是说开罪不起,但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张嘴,现在凭小金同学的段位是掀不起波澜,但这事上我们要是推脱耽搁给丫记住了,没几年丫咸鱼翻身霸屏,用那张娱乐圈的嘴对外就那么一提,我倒是没什么,但张死墨张家的名声也许就这么糟践了,这年头追星的粉丝不仅低龄化,而且一票人总有几个脑残成风的,当红偶像说什么信什么,不仅喜欢玩什么人肉,而且不追求事实真相,黑人成风,说简单点也就是网络暴力,这在国外视情节严重都要判刑的,但憋屈的是依照国内现有的法律你没法制裁丫,毕竟法不制众。 行程缓一些就缓一些,这种可能发生的不良影响,还是及早扼杀在摇篮最好,张死墨虽然是个超级富二代,但他家做的那个行业,真跟金姓小鲜肉杠起来一点威胁人的资本都没有,人家成名以后一张嘴就是武器,唾沫星子都能黑死你,张死墨张家有什么,难不成来一句,“有本事死了别用我家的殡葬用品?” 第二十章启程 小金同学人在北京,之前去cd的机票只好作废,我爸照样送我们去机场,我俩临时更改行程票定的很仓促,经济舱已经销售一空,只好买了商务舱的票。 取了票张死墨拍照发微信找小金同学报销,还拍了之前去cd的两张票,如果搁在以前我不知道这货的家庭背景经济势力,绝对会觉得这么做理所应当,但现在看着就特别别扭,总觉得他这么整和“超级富二代”的身份违和,虽说这趟确实是公务啊,但大哥你这么整是不是忒抠门了…… 那四张机票叠加的数额挺贵的,我本来以为小金同学一定要来一番讨价还价,没想到一分钟不到张死墨的微信就响了,直接一笔大金额到账,小金同学还发了个炫富的表情,说整数吉利,让张死墨不用找。 我当时看那数额杵在原地,心道都是同龄人,麻痹为何差距这么大。 张死墨倒是淡定,确认收钱就戳手机和小金同学聊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俩隔着手机交流,总有种感觉下一刻这俩富二代一言不合就会砸钱互殴。 托寄行李的时候问了工作人员,竹简和罗盘果然不能带上飞机,好在我爸就在机场外头坐着一直没离开,只好又给他打了电话,在门口我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他,又把张死墨他爹的名片拍照发过去,委托我爸发个快递寄给张死墨他爹。 拍照片的时候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干脆加了张死墨他爹的微信好友,在验证信息一栏写了自个的大名,本来也没抱希望,就是想提前认识一下这位有可能会成为自个师傅的人,没想到秒通过,张死墨他爸还一板一眼发了句“梅坚仁同学你好,希望你早点到我家来作客。” 我在楼下因为这句笑了挺长时间,我爸那个年纪的中老年男人见过不少,大多数都被时代玩坏了,我爸虽然人民教师,但讲话也喜欢用网络流行语,尤其跟人打招呼特喜欢装嫩,平时陪我妈散步遇见自个学生,都是挥手来句“哈喽,吃了么”…… 所以这么正经打招呼的中年男人真第一次见,感觉张死墨他爸和猜测差不多,严苛而古板,有种老古董的味道,我也不太敢拿跟我爸说话的语气态度跟张伯伯交谈,只好一本正经跟他说了快递包裹的事儿,麻烦他到了后接收一下在我俩没去cd前帮忙保管,他一口应承下来,还跟我说等我爸寄出了别忘了把快递单号发给他,最后一句是叮嘱我俩出门注意安全,尤其叮嘱我多照顾一下张死墨,我看这话顿时汗颜,张死墨那种牛逼的存在哪用的着别人照顾,一路他照顾我还差不多。 上飞机坐定,没想到会在商务舱遇见个熟人,那货就坐在我俩前头,刚开始还没注意,张死墨跟我说话他回头了,对我俩一笑,来了句“真巧。” 这货不是别人,就是影城遇见的那个拍了很多垃圾电视剧的遮阳帽,遮阳帽在飞机上没戴遮阳帽,没了遮丑的东西,我才发现他是个典型的地中海。 “俩小哥挺有钱的啊……”地中海的眼珠子转了转,表情有些猥琐,“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都特别有钱,这出行的条件……啧啧,和我一样,商务舱。” 我当时看他那样儿就特想脱鞋抽他,心道哥们凭本事……啊不,凭张死墨的本事赚钱,出行爱坐啥坐啥关你屁事!你拍你的垃圾神剧哥们干哥们的事业,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也是这趟倒霉才和你丫一个舱位。 他大概是看出我不忿,笑容更贱了些,“年轻人嘛,不要这么冲,毕竟我都这个年纪了,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多,说话难听一点也无可厚非。” 我心道你是每天出门都用大便刷牙用小便漱口吗?回回说话都这么难听,我们怎么你了?我们年轻,我们是喝你的奶长大的,你有这功能? 张死墨倒是仍旧淡定,把他的背包和我的放上行李舱关好,才淡淡开口,“您老正重口,每天把盐当饭吃,你是不是有病?” 我一个没把握住笑喷,从来没听过这货怼人,今天露这么一手段位真不错。 地中海把头扭过去,用方言喷了句我俩都没听懂,不用猜也知道这货是在骂人了,我觉得这种人就是被捧的太高然后就不知道自个是谁了,归根结底他就是个烂片导演,也就是作品烂的比较有新意才有一段时间霸屏。 其实娱乐圈这块目中无人耍大牌的不再少数,有点剧粉的尾巴都能翘上天,我觉得这应该算娱乐圈一种职业病,只是这病看人品,而且患上就无药可治。 其实明星导演两条胳膊两条腿儿,扒掉衣服裸奔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颜值高的百分之五六十靠化妆,卸了妆秒变路人甲,我初中那会也追过星追过剧,狂热期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周边不管多贵都往家里整,后来长大点也就不追了,因为纵观国内的影视剧,脑残智障的情节真他娘不少,这种看多了非变白痴,也不知道是怎么拍出来的。 我妈的嘴比较毒,她说因为娱乐圈都艺考啊,艺考名校自主划线自主招生,文化课两三百分的成绩,就算有个北大清华毕业的编剧恐怕也没法力挽狂澜。说白了也就是高考文化课六七百分的编剧遇到五六百分的导演,最后又由两三百分的演员演绎出来,放映给普高五百多分的大众观看,那情节被演绎的白痴点也可以理解,毕竟文化课两三百分的成绩放普通高考连个三本都上不了,但这么烂的影视剧竟然还有剧粉还有人拍手叫好那就非常不得了了,大概是国内教育还没跟上,职工类学校和技校毕业的同志们还占绝大多数…… 由于前面有个说话如同放屁一样的地中海,本来好端端的心情也没了,我吃饱喝足就带了眼罩准备睡觉,眼不见为净,商务舱有地中海这道“风景”,就跟西安雁塔门口多了坨狗屎一样。 但悲催的是地中海根本意识不到自个是狗屎,翘着脚跟旁边的人“勾三搭四”,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三十多岁打扮非常优雅得体,戴的腕表虽然低调但价格不菲,大炮有一回想买名表请我参谋,发给我的网址戳开就有这款,好像是珍藏版,市值三十多万。 地中海大谈特谈他的名作,悲催的是那女人和我一样也不追剧,地中海有点失落,但还是没话找话,那女的有一句没一句回着,最后烦的受不了,干脆转过头跟张死墨聊了起来,张死墨不是个愿意交际的人,我只能替他打交道,地中海不甘自个被冷落还暴露了我俩是做什么的,本意可能是想让那女的产生忌惮心理转过去跟他聊天,没想到那女的双眼一亮,纤细的手指夹着张名片就递过来,说要和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张死墨抬手接了,那女的姓陶,名片上印的职务是总裁,是某上市公司旗下qb好车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执行总裁。 我看到这个当即就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心道这他娘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张死墨是超级富二代已经很可怕了,怎么好像自从攀上这货开始,接触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更牛逼,金姓小鲜肉不算什么,霸屏的烂片导演也不算什么,现在这又是什么鬼?坐个飞机都能遇到执行总裁,这类人年收入多少来着……千万?几千万?上亿? “您是不是想咨询什么事儿?”张死墨看了看那张名片对那女的道,“如果是复杂一些紧急一些,出于职业素养我不建议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因为手上有笔业务,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脱不开身……” 那女人的笑容非常有亲和力,听这话连连摆手,“不不,小事小事,就是我女儿今年艺考,现在人还在北京,虽然都考完了,但是感觉很不好,因为今年和她一起培训的童星很多,而且人家都被点招了,我家里没人在做这个行当,所以想咨询一下有没有助运势的风水局,酬劳方面好说,这个没问题……” 第二十一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陶总诚意满满,张死墨本来并不愿在这种仓促的环境下接业务,但为了气地中海,还是说助运的风水局不是没有,但一命二运三风水,尤其是现在已经艺考结束,摆这样的风水局有些晚,只能勉强一试。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说现在摆风水局已经晚了,而且考试除了摆风水助运,还要看命里有没有这个福分,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陶总没有犹豫,直言想要试试,我在旁边听着,觉得她也是被女儿折磨的不轻,她直言女儿从小单亲家庭成长,自己一直拼搏想给她更好的成长环境,但因为从小溺爱,女儿到了高中二年级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刚开始学美术,没俩月又喜欢上播音,后来又想考表演,只能在高中三年级送到北京的艺术培训类学校进行艺术专项培训。 陶总人长的漂亮,是很典型的美女,基因好女儿长的也不错,只可惜“半路出家”以前也没立志要混影视圈儿,错过了最佳发展的年龄。陶总今年陪女儿北上培训参加艺考知道不少相关的东西,甚至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由于这次金姓小鲜肉事件也涉及到娱乐圈,我们就更乐得和她攀谈。 很意外陶总知道浙江影城那条墓碑铺成的林荫小道,她还说“聚阴生财”这类事在娱乐圈里不算稀奇,拍到不干净的东西在这个圈里默认为一种好兆头,预示着收益飙高大红大紫。她对这点深有感触,因为女儿去北京培训的时候,同学中的许多人都非常迷信,身上不是挂佛牌,就是房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儿带她去过寝室,陶总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女孩子,长得很清纯漂亮,随身挂着一个木雕的神牌,市面没有见过,据说这是满族巫师供奉的东西,这个女孩子是巫师的后人。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非常离奇,最著名的就是有段时间红的一首歌,陶总说这件事情是她去探望女儿时女儿的同学跟她说的,这首歌的名字刚开始她忘了,哼了个调调,我立刻听出来是某段时间非常火的《好想你》。 “这首歌怎么了?”张死墨好奇问了句。 “现在是没网络,等有网了你们可以看一下,mv一分四十二秒的时候,拍到的远处大楼上有人跳楼。”陶总道,“刚开始我女儿转发给我看,我以为是故意炒作,娱乐圈不是最流行这一套,后来我女儿说不是,跟她说给她看这个的同学签了娱乐公司,同学的经纪人和这mv的后期剪辑师是很好的朋友,mv是临街拍的,奇怪的是后期处理剪辑根本没看到有人跳楼,结果放出来的时候,就被发现有这个镜头,这个消息当时出来顿时哗然,大家都认为是官方炒作,但内部人员都知道是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不过出唱片的公司还挺开心的,后来也证实这歌确实有段时间红遍大街小巷……” “你女儿怎么总关注这些东西……”我不禁有点无语,“阿姨,您家小妹妹是去培训还是去八卦的,心思总放在这方面,摆啥风水局估计都不好使……” 陶总叹了口气,直言不是她女儿八卦,而是她那个一起培训的男同学比较喜欢研究这方面的东西,那男生在初中时就被家里送来北京学艺术,长的好看,和一位已经过世的大明星有几分相似,长着一张明星脸早早就签了经纪公司,关注这方面的东西,听说是因为天生了一双阴阳眼。 我正喝咖啡,听她说完差点喷出来,要不要这么巧,如无意外和陶总女儿一起培训的男同学,就是金姓小鲜肉本人嘛! “那个男生是不是姓金?”张死墨如此问道。 陶总点头,“没错啊,怎么你们也认识他?” 我和张死墨对视一眼,干脆就把金姓小鲜肉身上发生的怪事儿说了,没想到陶总也知道这个,她说最近她女儿跟她发微信也说了这事儿,虽然艺考培训都结束了,但那个学校的学生交情比较好的还聚在一起。这事儿发生有段时间了,金同学因为这档子事儿,已经推掉了两个剧本,虽然都是男五男六这种角色,但无论是对刚出道的新人还是经纪公司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小金同学还没毕业,一年就大概接三到四部剧这样,一年到头的收入也就一百来万。 我听这数额直啧舌,他娘的娱乐圈这群少男少女是不是片酬忒高了点儿,我爸妈这样的普通人拼死拼活估计要辛苦十几年才能赚这么多钱,一个小小的新人,今年刚艺考还没正式出道,随便接几部戏就赚一个普通人十多年的工资,大哥不带这样捡钱的。 不过也就可以理解金姓小鲜肉为什么这么火急火燎把我俩大老远整来了,他靠脸吃饭,老是被那娘们缠着,根本没法接剧本,开学又得忙报名忙学习,估计没那么多时间拍戏捞钱,干演员这一行的也挺悲催,不隔三差五露脸,没几年就过气了。 “我女儿说这几天小金同学都快抑郁症了。”陶总这么道,“他本来阴阳眼对这些见怪不怪,再可怕的鬼都见过,这女的根本不算什么,但比较倒霉的就是这不是个普通的鬼,她懂戏,小金同学每回在练功房里练习才艺的时候,这女人都会对他进行专业点评,当然点评的内容只有金同学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难听的话,因为我女儿说每回从练功房出来,小金同学都面布愁云,那是个很自信的男生,在这之前没人见过他这么沮丧的样子……” “懂戏?” 张死墨念叨了这么句,我拽了他一下,低声问他怎么了,他又摇头不答。 大概是做生意的都很能侃,我俩跟陶总一路聊天,不知不觉时间过的飞快,地中海一直竖耳朵听,好几次都插嘴进来,可是回回都被张死墨一句话噎死。 临下飞机的时候张死墨开机调出一微信号让陶总加了,跟她说让她微信联系这个人,风水局这个人是专业的,他一定可以帮到她。 那id我很熟,是张死墨他爹,陶总道了谢问价格张死墨只说详细的费用这个人会跟她详谈,之后就拽着我去取行李。 “你爸这么神的话,干脆也让他帮我摆个局好了……”我念叨了句,“万一我没考上呢……” “不会。”张死墨淡淡道,“咱俩有缘,我考得上你一定考得上,另外你考不考的上都不会靠这个吃法,以后咱俩搭伙,有我一口饭绝对饿不着你……” 我看了看左手的绷带,也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继承我爷爷的衣钵是我命里早注定的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二十二章田姐 我和张死墨在首都的机场等金姓小鲜肉的经纪人时,微信显示一笔转账,戳开是张死墨他爸发来的,虽然钱不多,但是突然来这么一手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忙发消息问他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分成。”张死墨的父亲这样回道,“陶总是你和小墨拉来的客户吧,她在我这儿买走了一个纯铜的文昌塔摆件,还有一个纯铜的文昌笔。” 接下来收到的是两张实物图片和一张订单截图,两样东西都被陶总买走,一个文昌塔1800元卖掉,一个纯铜的文昌笔500元卖掉,这钱收的我不好意思,想戳退回又被张死墨按了手。 “给你的就收着,单是咱俩拉来的,收钱应该。”张死墨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加了我爸的微信,我怎么不知道……” 我只好说实话,他听了不怒反笑,他说他老爸的确和我推测差不多是个不拘言笑又相当死板的人,不过以前并不是这样,从他老妈死了以后,他爸性情大变,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这两样东西要怎么摆风水?” 我看张死墨表情不好看,大概他老妈的死在他那里是个很忌讳的话题,我不想看到他这幅表情,立刻转移话题。 “要摆在书桌上。”张死墨调整表情道,“驮文昌塔的龙**朝向东南方,要严苛按照经纬度摆放,具体的经纬度需要我爸结合她开启包裹的时间和地点测算,文昌笔则要挂在台灯底下,台灯每天都要开,要保持一天两个小时的光照……” 风水学是门很高深的学问,涉及非常广泛,我听着张死墨的话就很期待见到他老爸,我爷爷既然时隔多年选择我继承衣钵,我总不能丢老梅家的脸。 张死墨还说其实那两样东西看似简单,内部却别有乾坤,除了外部雕琢的符文,文昌笔的笔杆其实是中空的,旋开内部塞有一张手写的文昌符,还有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而文昌塔的底座有夹层,里面是另一种助运的符纸,其实这两样东西价格不高,价格高的是藏在其内部的东西。 我们取了行李,又在机场的咖啡厅点了两杯拿铁,等了蛮久金姓小鲜肉的经纪人才到,是个30多岁的女人,留着齐耳短发,戴着墨镜打扮时尚。我和张死墨拉行李箱出机场她举着块写有我俩名字的纸板,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张死墨。 这女人很会交际很自来熟,见面第一句就是“两位小哥果然颜值很高,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个圈子发展?” 张死墨收了她的名片,这女人姓田,在娱乐圈里算是个颇有名气的经纪人,有好几个当红的小鲜肉都是经她手,她招呼我俩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举手投足间颇有范儿。 我本来还在纠结是叫她“田姐”还是“田阿姨”,还没开口就被噎回,她直言让我俩叫‘姐’,还说先带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这个时间点金姓小鲜肉还在练功房练功,等我们吃完饭差不多他也练完了。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推杯交盏的场合,所以同学聚会也很少参加,总觉得客套话说多了就是假,总顶着面具出门迟早有一天会迷失自己。不过就我们三个加一个司机还好,尤其田姐很善解人意,也没有去非常商务化的酒店,就找了家氛围轻松的餐馆请我们吃火锅。 席间张死墨问了田姐“痴缠”金姓小鲜肉的那个女鬼的事,倒是很意外,田姐竟然对那个女鬼的背景了如指掌。 她说刚开始他们都以为那是个无名冤魂,不知死了多少年,因为那些墓碑被困在影城,金姓小鲜肉那晚拍戏从那里经过,脸上又抹着鸡血,因此才会被缠上。田姐说一般剧组里的假血都是特制的颜料包,甚至马虎点的会用番茄酱。但那晚拍那场戏的导演大概因为是处女座追求真实的视觉冲击,所以要求上真血。 因为这个圈里经常拍到各种各样诡异的情景,演员们都会对抹真血这件事或多或少有忌惮心理,拍那场戏又是在凌晨,又是从整个影城最灵异的林荫小道跑过去,刚开始金姓小鲜肉自然是拒绝的,但捱不过导演的再三要求,只能答应硬着头皮上。 金姓小鲜肉因为天生一双阴阳眼,对这类事尤其敏感,他知道公鸡血有一定的驱邪避鬼功效,就跟那个导演说血他可以擦,但一定要擦公鸡血,不然这场戏他就不拍了。 临场换演员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尤其像金姓小鲜肉这种在整部戏前面已经拍过很多镜头的演员,别看台词不多,真换张脸就变成bug,现在的观众虽然很好糊弄,但又不是眼瞎,万一因为这个被吐槽,那会影响整部剧的口碑。 因演员中途退戏,删镜头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么整就是大动作,不仅又要投入人力精力,还牵扯改剧本等一系列问题。再加上演员工作室和剧组有合同在先,牵涉演员利益的合理要求剧组应该满足,金姓小鲜肉要的公鸡血在合同规定的范围内,如果因此造成的退戏,剧组要赔付工作室巨大数额的违约金,这是相当不划算的买卖。 但田姐说剧组的食堂虽然有鸡,但为了方便都是提前屠宰冰冻好从市区送来的,没办法只能朝影城外围找,最后工作人员开车跑出影城,才在近郊的一家农户买到一只鸡,只是悲催的是这是一只母鸡,工作人员提着母鸡回到剧组,直言那家人养鸡只是为了产蛋,所以养的都是母的,只在繁殖种鸡时才会养一只公鸡。 导演没办法,跟金姓小鲜肉说不然就这样凑合一下吧,金姓小鲜肉想着母鸡血也是鸡血,效果应该差不多,就同意了,结果就出现了那档子事儿,那个女鬼跟他从剧组回了住所,连金姓小鲜肉上厕所都不带回避,田姐说,多亏金姓小鲜肉天生一双阴阳眼早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不然换个艺人这么多天非吓出精神病不可。 就像摄影师之前说的,刚开始金姓小鲜肉跟大家说自个被女鬼缠上了大家都不信,但无论是试镜还是写真,都能拍到那女的片刻不离跟着他,为了这个事情工作人员们相当头疼,又无可奈何,只能四处打听想找个懂行的来帮忙处置,但吃这行饭的,大多是不靠谱的江湖骗子,常跟娱乐圈打交道的几个法师倒是解决过一些灵异事件,但名气太大,找他们会很快引来记者,金姓小鲜肉还是个孩子,经纪公司现在只是在为他以后的演艺事业铺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被媒体大肆炒作曝光,所以辗转关系,最终找到了我们。 “能不能着重说一下那个女人?” 张死墨耐不住低声问了句,田姐急忙说了句对不起,帮他杯子里倒满可乐。 “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田姐道,“我也是看了照片觉得有印象眼熟才去查的,她是个90年代的地方小模特,在她家那个省份也算有点名气,后来模特生涯因为一场意外提前结束,就南下跑到影城想走演艺路线,只可惜做演员的颜值都很不错,她五官特点不突出,又不是这个专业毕业,前景可想而知。她只能在影城附近租了廉价房,天天跑龙套做群演维持生计开销,2008年奥运会那阵,她父母突发意外死于车祸,噩耗传来的时候她终于经受不住煎熬,就在廉价房里上吊自杀,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她的墓碑会铺在那条小道上,大概是一年前有块墓碑破裂,维修的工人找了块新的补上了,哎……其实这种事情真的很缺德,但为了收视率为了票房成绩,大家又不好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出尔反尔 看田姐惋惜的表情,可以确定她不是装的,虽说个人无法左右大局,但用这种方式为拍摄影视剧牟利讨彩头,真是有损阴德。大概我这人真的不大会隐藏情绪,很快就被田姐看出心理活动,她急忙解释说铺那条林荫小道的墓碑都是投资商花钱买来的,至于具体是通过什么渠道,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我猜测肯定不是什么正规渠道,因为中国传统讲究“死者为大”,没几个家属会把亲人的墓碑当商品贩卖。不过换成不相干的人就不好说了,有人出钱就一定有人有路子搞到货,不管这货再难搞也阻挡不了他们追求利益的脚步,不过盗墓碑这类事一般人真不敢做,估计能做这个的,都是些不怕报应的大胆盗匪。 我越想越觉得恶心,人这种东西,真他娘为了金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什么风险都敢承担,明明发生在金姓小鲜肉身上的事儿不是头一桩,但为了牟利,他们宁愿保持现状不变也不愿意另辟蹊径寻找一种更加稳妥的招财方式。 “十万。”张死墨突然狮子大开口,“不算之前支付的订金,也不算解决这笔业务时的花费。” 我刚喝进嘴里的可乐差点被他这句吓喷了,心说这业务已经够恶心的了,大哥你咋还这样故意恶心我,大哥你这么坐地起价,是会自损形象的。 张死墨瞄了我一眼示意我别掺和,我本来也没打算掺和,混娱乐圈这些家伙口袋里根本不缺钱,能榨出来多少算多少,这他娘都是民脂民膏。说真的现在的社会收入贫富差距过大真没法评论,我一同校的同学,高中选拔就考上了飞行员,是西北通考第一名的成绩,我们还在高考人家就被专车拉训练基地去了,听说会在部队服役3-5年,转正后月收入也就2万。 可能很多人觉得这个工资还挺高的,但人家当飞行员一天要训练8-12个小时,执行飞行任务高空作业每天面对生死考验,这钱是人家拿命拿汗水在换的,虽说走演艺事业的人背后也付出很多辛苦,但像金姓小鲜肉这种不算大牌,也就刚高考一新人,一年接三四部戏一部戏工作半个月或一个月,也就是说每年只工作三四个月纯收入就一百多万,和那些用生命在挣钱的相比,这钱未免太好赚,应该说这是整个社会体制赤裸裸的不公正。 张死墨这绝对是故意的,田姐的表情有点尴尬,故意也没想到张死墨一小屁孩会跟她来这一手。 “张先生,金同学说价格是谈好的……” “价格是谈好的没错。”张死墨淡淡笑了下,“但这个女的是自杀身亡,死后怨气郁结,您刚才也说了她是家里人出车祸才彻底奔溃上吊的,也就是说她家里已经没有亲属了,那这块墓碑就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购买,盗窃无主孤坟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界定,但曝光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说不定,还会对您经纪公司造成一定声誉影响……” 田姐没说话,只是放下筷子,脸色非常不好看,我继续涮火锅喝可乐,偷瞄张死墨第一次觉得这丫原来这么混账,怎么现在威胁人都学会了? “您要是不乐意呢,可以尽管去找其他人试试……”张死墨继续展开心理攻势,“您之前说不找那几个相熟的是他们名气太大怕引来记者,但这个说法我真不怎么赞同,这几位不仅在您这个圈里有点名声,其实在我们这个圈里名气也不小,毕竟大家都是吃这行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事遇见也会打个招呼。但这么跟您说,要不动那条林荫小道的同时还要解决金同学的事儿,干我们这行的这么多人,除了我们家,真没其他人整得了……” “您凭什么这么自信?” 田姐大概从没想到自个会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还不甘心在做垂死挣扎,我看她紧张到发白的脸就觉得这女的没胜算,张死墨那家伙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有信心,大姐您还是乖乖受着吧…… “凭我现在坐在这里啊。”张死墨笑道,“或者您要是有时间,咱们可以试试,您看着我俩从这间饭店走出去,然后尝试一下联系您说的那些大师高人,看看他们能不能解决,反正我们俩很清闲的,啥都没有就剩时间了,您要是耗得起,咱们就试一试……” 田姐什么话都没说从包间走出去,我戳了下张死墨,“你是不是要的有点狠,你看现在把人家气走了,咱俩白跑一趟。” “做了损阴德的事儿总是要付出代价。”张死墨倒是气定神闲,“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求财本算人之常情,但用些旁门左道的手段就是天理不容,你放心好了,她只是出去和他们公司管事的商量的,发生在金姓小鲜肉身上的事情算‘工伤’,给咱们的酬劳,是经纪公司的钱。” 我顿时了然,看张死墨的目光都有点不一样,这货真是贼的没谁了,老实说刚开始谈价格就是金姓小鲜肉在谈,他所在的经纪公司都没出面过,这货是怎么知道是谁出的钱。干娱乐圈的这些人还真有意思,这种事情都可以算工伤,那拍激情戏假戏真做算怎样?构不构成违法犯罪喽? “你说的总要付出代价是指什么?”估计田姐跟公司上层沟通需要时间,反正包厢里就我和他,我乐得多挖点东西,“是不是墓碑铺道这种招财的方法是有时限的,等过了一定时间就没效果了,还会出现反噬?” 张死墨看我挑了下眉毛,表情非常精彩,“你以为是办信用卡啊还能透支的?那条道都是墓碑铺成,而且从女模特的事情看是无主孤魂颇多,这些孤魂没有人祭奠,死后没有买路钱去不了黄泉,更没法打发鬼差,也就没法投胎转世,尸体被埋入土壤后魂魄无处寄托,自然只能寄托在自个的墓碑上,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就一些不正派的圈内人拿来做文章,墓碑铺路确实可以聚阴气生财气,但阴气太聚,会对活着的人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最常见的就是危害健康……” 我“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估计这些混演艺界的现在都不知道这么整还有如此隐患,而且看张死墨根本没有提醒的意思,估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打算解决眼下的事情,我想这些演艺人士真他娘苦逼,墓碑铺道改风水捞钱,结果怎样,前半辈子拿命换钱,后半辈子用钱续命。 张死墨说除去对身体健康的慢性影响,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副作用就是演员发生各种意外猝死,这种事情在那个影城每年都有发生,不过大家都以为一切只是意外,没人会想到可能是冤魂作祟,那条小道铺设的墓碑没有几十也有上百,鬼这东西和人差不多,人有人性,鬼有鬼性,每个人活着时性格脾气不相同,死后变成鬼性格也不相同,这么些墓碑,难保不会混几个报复心强的厉鬼在里面,恰好剧组又有几个阳气羸弱命格不好的,被这种缠上不自知,唯一下场就是拍戏时当场毙命。 “那那个鸡血怎么回事儿?”我道“金同学不是擦了很多鸡血,你也说过的,鸡血可以驱邪避鬼。” “特殊鸡血才有用。”张死墨道,“比如我家用蛊虫喂养的大公鸡,你见到它就知道不一样了,早期港产的影视剧倒是出现过道士画符弹墨线用鸡血,但一来那是公鸡血,二来那里面是混了朱砂还有符纸的灰烬的,怪就怪那剧组偷工减料找了只母的,还是农户家的产蛋鸡,鬼属阴怕的是阳气盛的东西,母鸡这玩意儿属阴,下蛋母鸡阴气更盛,擦这东西的血还擦了那么多,他不招鬼谁招鬼。” 第二十四章后续报应 我听了张死墨的话只能暗自咋舌,觉得这金姓小鲜肉也真倒霉,本来天生一副好皮相靠脸吃饭,年纪轻轻收入高不说,一年到头只工作几个月简直人生赢家,但出这档子事儿那就真的很晦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之后的星途有什么影响,我记得我爷爷以前说过,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一般都要倒霉挺长时间。 我以前有过类似的体验:就在我爷爷去世后的那三个多月的时间,不只是我,还有我家里的其他人那段时间都特别倒霉,按说我本来就是个挺倒霉的人,但也没遇见过挤公交没挤上车还被车门夹了书包跟着跑了十多米这种坑爹的烂事儿,但那段时间偏就遇上了,最后还被公交车司机臭骂了一顿窝了一肚子火。 我爸更倒霉,先是发表论文被冒名顶替差点闹到法院打官司,好不容易这事儿解决了我奶奶又突发流感住院,住院期间做检查又查出来胃溃疡,我妈从超市回家被流浪狗跟盘,结果狗没咬她,从楼道冲出来只野猫狠狠抓了她一下,又是去打疫苗又是清洗伤口,反正那段时间都特别不顺。 而且我家这情况还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只是家里有人去世办了场丧事,我估计那模特的影响一定比我爷爷去世的影响更严重,反正这几年金姓小鲜肉别想做大红大紫的春秋大梦。 田姐还没回来,不过可以确定她没打退堂鼓,因为这个包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在走廊打电话的声音可以听的很清楚。 刚开始经纪公司的上层并不同意加钱,田姐因为这事儿还跟她的领导吵了起来,我在包间里听着就犯恶心,不是说这金姓小鲜肉是经纪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按这类经纪公司的尿性,一般分cd是四六或者五五开,不管是四六还是五五,金姓小鲜肉每年给公司带来的收益起码都在百万以上,每年一百万的收益不肯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给演员多花十万块,你妈的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么? 田姐能在这圈里立足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有道理的,估计后台颇硬,所以讲话也是理直气壮,他们谈了很长时间我和张死墨都把盘子里的菜快吃完了,田姐还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耐不住寂寞只能找张死墨聊天,问他这桩买卖该怎么解决,谁知他挑眉瞄了我一眼,“靠你啊……” “靠我?”我觉得不可思议,“大哥这事儿怎么能靠我,我和那个模特又不熟……” “但是你可以和她沟通。”张死墨不紧不慢回答,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模特既然是个跑龙套的小演员,整个片场谁都不缠就缠金姓小鲜肉,还跟他说戏,说明她是想过一把主角瘾……”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没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也是金姓小鲜肉命硬被个这么奇葩的鬼缠上,真换个惨死的厉鬼,还哪用得着说戏,不把你脑袋卸下来不错了,但张死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能看见能跟那模特沟通,金姓小鲜肉不是也可以,而且我手背上这眼珠子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那可是天生的阴阳眼,没道理正统不用用我这旁门左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张死墨道,“但这事儿非你不可,金姓小鲜肉那种天生的阴阳眼能看到模特他也能够听到她说的话,但交流沟通是不行的,我觉得你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直觉。”张死墨道,“你记不记得上回在影院看到的那女的,当时她虽然没找你聊,但整个过程其实都是在看着你,我估计她死前是被人把舌头割了说不出话来,不然一定会找你伸冤……” 他一提这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在影院,那女的的确转头往后排看,而且表情还非常恐怖,吓的我汗毛倒竖,不过我当时以为她并不是在看我,这个细节就这么过去了,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她在看着我的?”我看向张死墨,“你不是说你看不到?” “从你的反应。”张死墨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点什么状况都写在脸上,表情丰富的没谁,我以前有段时间研究过人的心理和微表情,你并不难猜……” 我心道难怪这货谈生意玩人心比那些混社会的还厉害,原来是早研究透彻了,但我还是不乐意扛大头,毕竟那模特不是活人,要盯着她已经很挑战心理,更何况是还要跟她沟通。 还想问问张死墨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我到底要干啥,没来得及问出口,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包间的门开了,田姐从外头走进来已经换了一副‘亲热’的笑脸,我看她的表情有点犯恶心,心道你真会装,刚开始提加钱表情臭的是谁,这会儿又是这样的嘴脸,你家世代变脸的吧…… 张死墨正襟危坐用肘撞了下我,示意我对刚刚的一切保密,我看向他他对我眨了下眼。 “见机行事,配合我。” 我默默点头,“收到”。 由于谈妥了钱的事情,之后的饭局就比前半阶段要和谐一些,田姐又加了些海鲜和菜品,问张死墨那个模特该怎么解决,大概是她真接触过不少吃这行饭的人,竟然对捉鬼驱邪之类的事情颇有见解。 她问张死墨是不是要把那个模特抓起来天打雷劈,还问张死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的一段时间金姓小鲜肉和经纪公司的人会不会很倒霉会不会因此影响公司效益。 我在旁边听着咋舌,这女的真老油条,张死墨原本打算隐瞒的东西她竟然就这样问出来了。 我本以为张死墨为了“报应”一说会将这种副作用隐瞒到底,但他竟然实话实说,直言倒霉是一定会的,而且具体的时间要看金姓小鲜肉被这女鬼纠缠的时间和这女鬼身上的阴气,还说金姓小鲜肉有了这次的遭遇,可能身体方面会出问题会生一场大病,最近几年反正是别想大红大紫,至于经纪公司是否会受影响,那就说不准了。 田姐本来解决了钱的事情还挺轻松,又听到张死墨这么说头痛不已,只能恳求张死墨想想办法。 “再加六万。”张死墨这话犹如晴空霹雳,一句喷出来田姐当即拍了桌子。 “两位小哥,做人不能太狠!”田姐拍着桌子道,“我忍你们很久了!” “那你找别人。”张死墨回得干脆,冷着脸拒绝任何讨价还价。 “可是咱们明明提前说好的,解决这事情,十万,解决中途的花费,你们的食宿我们公司都包全了……”大概是田姐被张死墨的气场震慑,竟然略微收敛气焰,“既然是解决,那之后的问题,副作用你也要解决的……” “不好意思。”张死墨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一切有因才有果,解决女鬼的意思是把她从金姓小鲜肉的身上赶走,后续的副作用,归根结底是你们铺设那条林荫小道的报应,这事儿和女鬼的事情是两码事,另外享受收益就要承担风险,人说‘倒霉被鬼催’,倒霉就是你们的风险,解决女鬼叫捉鬼,化解霉运其实算化煞,所以一码归一码,两个项目,两项收费。” 第二十五章没手纹的男人 田姐被整的没办法,高跟鞋玩命往地板跺就是不敢冲张死墨说一句不妥帖的话,我估计这货刚刚在走廊一定还打电话跟那些和娱乐圈有交集的高人大师打听过,估计是他们也没遇见过这么奇葩的鬼,又怵张家的名头,不敢接这业务。 这么一看张死墨真算人精了,他吃定经纪公司除他之外再请不到别人,成竹在胸故意哄抬价格坐地起价,看田姐这哑巴亏她得吃,而且之后,还得把张死墨这“救世主”当大爷似的捧着。 我倒是没觉得张死墨这货坐地起价这一点有多牛逼,就是没想到正派道士的身份之下竟然隐藏了这么一肚子坏水儿,田姐只能憋着口气再去打电话,一通电话讲到我俩酒足饭饱,她终于回来了,带回消息说只要我们能解决这事儿,公司一定如数付款。 张死墨倒是再没难为这可怜的经纪人,田姐把我俩送到提前订好的酒店,让我们早点休息就驱车回住处了,第二天天刚亮她就来拍门,估计是模特这档子事儿真耽搁了不少剧本,让经纪公司少捞很多钱。 司机还是昨天的司机,见面一回生二回熟,北京这地方交通又堵,他开车无聊话就多了一些,他说走表演这个方向的艺术生一年是比一年多了,尤其四大院校的艺考大军,几万的考生每年就挤那几十个名额,每年艺考他都跟着公司专人过去看,一来是凑热闹,二来就是提前看看有没有可以签约的好苗子。 因为昨晚上的坐地起价水涨船高,今天田姐还有点情绪,表现最突出就是不怎么说话,我俩倒是没啥心理压力,继续勾搭那司机谈天说地。 司机说考生一年比一年多是事实,但颜值一年比一年假也是事实,现在的人都知道混娱乐圈赚钱,所以颜值稍微高点的,家境稍微好些的都很早做了北漂来首都求学,现在整容技术又非常发达,在脸上动个小手术术后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学这个的小孩子,早在艺考培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脸上动了刀子,比较保守的拉个双眼皮,最开放的整张脸都整得跟芭比娃娃一样,但是这种工作室公司签的时候是不要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嫌弃外头的整容技术,工作室公司签的就是你那张脸,要动刀子也是得工作室公司签约后带你去动,包装方面他们是专业的,哪块该动哪块不该动,都得由专业顾问从旁指导…… 我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觉得现在的艺术生真能折腾,跟司机吐槽司机就笑着说主要原因是现在的社会看脸,也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艺术生里最流行的一句是“整容改变命运”。他说完这句张死墨却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因为面相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个人的面相和他的命格,五行都是戚戚相关的,这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东西,根本没法后天更改,举个例子,就拿眼型来说,传统观念中,桃花眼是最完美的眼型,大众普遍认为它之所以完美,是这个眼型显得眼睛非常大非常明亮,也因此衍生出开眼角这种微调手术。这种手术的确让整个眼睛显得大了不少,但从面相学来说,桃花眼之所以是最完美的眼型,不是眼睛大,而是瞳仁大,就像犬科动物的眼睛,我们为什么觉得它们的眼睛很大而且水汪汪的,就是因为它们整个眼睛其实是瞳仁,它们几乎没有眼白。开眼角的手术没法改变瞳仁的尺寸,反而将原本的眼白大部分裸露,从而形成面相学上说的“三白眼”,这其实是非常不好的,因为传统观念认为长有三白眼的人天生命薄福浅。 司机听这话挠了挠脑袋,只说了句反正现在的艺术生乱整容是事实,我仔细琢磨着张死墨关于面相学的那套言论,想起之前报道一个女的家境不错就是长的丑,花重金整容嫁入豪门,本来以为就这样平步青云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结果自个基因太强大,生了个小孩又黑又丑,完全看不到“高富帅”丈夫的半点影子,刚开始婆家人都以为这女的长的漂亮出轨,但看小孩子的长相又觉得不对,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没道理劈腿一个丑成这孩子爹样的男人。逼问之下才知道这女的整容,一向好脾气的“高富帅”丈夫彻底暴发,不仅要和她离婚还要这女的赔偿精神损失费,直言“老子娶你这个‘假货’,跟睡网购的充气娃娃有什么区别。” 所以“整容改变命运”这句话真有待商榷,我个人觉得追求美好虽然有情可原,但在脸上动刀子这种事情还是谨慎处之,器官这东西和别的不一样,‘原装’的只有一套,整过了可就再也整不回来了。 田姐还是没说话的意思,北京这地儿真不是一般堵,司机还要说更多田姐一通咳嗽,估计是不想让他再泄露娱乐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你们有没有见过想整手的?”那司机话题一转,跟我俩玩起了问答模式。 我自然愿意多气一下田姐,急忙搭话,“整手?是手指残疾?他是要把多余的手指切掉吗?” “不是。”司机道,“是个没有手纹掌纹的,和金同学艺考前一块培训来着,我见过那男生几次所以有印象,金同学说补文化课的时候,那个讲历史的老师对手相很有研究,神叨叨的还喜欢没事给学生看手相,看到这个同学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撤了,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我真没法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没长手纹的人……” “他叫什么?”张死墨突然插嘴问了一句,我看他眉毛都蹙了起来,表情也很难看。 “富小龙。”司机道,“今年艺考成绩也不错,被国戏录了,只不过那个学校的表演系还是和金同学考上的北电没法比的,走红概率不一样。” 我戳张死墨他却没解释,调整表情坐好,偷偷摸摸拍了下我的手背,相处这么久我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必定是有些不可言状的东西不能在这个场合说不能让这些外人知道。 算命的总喜欢看手相,很多人也相信手纹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感情事业婚姻等基本信息,这种预测靠不靠谱没有科学佐证,但也是有很多奇人异士能看出些门道的,不过像这司机嘴巴里提到的富小龙没有手纹这算什么?一个人天生没手纹,实在蛮令人难以置信的,估计科学上的唯一解释就是基因突变了。 我觉得这个没手纹的男人一定对张死墨来说有某种特殊意义,因为张死墨这种人不会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表现出极为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总会告诉我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秘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到目的地司机将车停在楼下,几栋办公大楼就是整个公司的大本营,我看着楼体是个常见网络播放媒体的标识,才知道原来经纪公司工作室这类都和播放平台隶属同一家总公司,而这些总公司的幕后投资大老板,就是掌握着中国99%财富的那1%的人。 第二十六章保守估计,三年 田姐带我们绕过拥挤的办公室,有一间像是练功房一样的房间门开着,几个戴着帽子的男生靠着墙壁喝水聊天,我们路过时他们好奇往外看了一眼,我心里一阵小激动,这几个人正是这段时间霸屏娱乐头条的年轻组合,我倒是不怎么喜欢他们,就是头一回离这种热门乐坛歌手这么近,有种想冲上去索要签名的冲动。 张死墨偷偷踩了我一脚,目光斜了斜田姐,然后面无表情从那个房间门口淡定走过去,似乎头都仰得比平时高了些,我的脚被踩得很痛,暗骂这货不仗义,虽然心里也知道他是‘好心’提醒我别丢人现眼。 我们在一间类似于会客室的房间见到了金姓小鲜肉,这家伙若无其事拿着手机在玩最近很热的一款对战类的手游,而那个缠上他的模特,就面色苍白站在他身后,脖子歪成诡异的弧度,竟然在看着他玩。 “先坐一下。”这家伙头也不抬招呼道,态度很随意显得很没有礼貌,“我不能坑队友,麻烦你们等下,打完这局……” 本来因为他那态度我真想打他的,但随后这话却让我觉得这是个挺可爱的人,而且看他翘着二郎腿打手游的姿势,就跟普通高中毕业生没啥区别,倒是推翻了我之前觉得他很作的那种印象,田姐咳嗽了几声,似乎对他这番坐姿和随意的态度不爽,但是碍于我们在场也没开口说他,就这点我估计平时这姓田的经纪人对小鲜肉的行为表现极为严苛,唉……当童星混演艺圈也真不容易,就金姓小鲜肉这叛逆的年纪,经纪人跟妈有毛线区别。 张死墨掐了一把我右手背,手劲忒大我差点惊叫出声,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货最近怎么回事儿,小动作没完没了的。 “她在这里。” 我知道张死墨说的是谁,记恨他最近的作为,只点了头回应,他用极为困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明白我在生什么气。 倒是金姓小鲜肉听这句抬眼一扫我俩,看我的目光尤其深邃,却只是匆匆一眼,又回到手机荧屏,模特随他的动作也朝我俩看过来,脖子弯曲的弧度依然诡异,喉咙处苍白的皮肤有一道青紫色的痕迹,应该是上吊自杀留下的,我估计是她窒息死亡后,尸体的重量坠得颈椎被勒折,所以脖颈只能这样支撑脑袋。 如果不是我早在泰国就有过这种体验,我一定被吓尿,和阴灵对视总会让我觉得不舒服,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我看着金姓小鲜肉,他的眼睛和普通人没有半分区别,并不像小说和影视剧中描述的那样瞳孔异色,也没有覆盖什么白膜,那双眼睛极为明亮,虽然沉淀的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世故和深沉,但大体看上去,还是个和我相同年纪的小孩子,至少在打游戏这种事情上,依然朝气蓬勃。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金姓小鲜肉一局打完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建议田姐出去等。 “我是你的经纪人当然要对你负责到底。”田姐拒绝这个提议,不信任的感觉弄得金姓小鲜肉非常恼火。 但他恼怒的表情只是显露了一瞬间,几乎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收敛了脾气,也就是这点让我清楚意识到这家伙和我们这些青春叛逆期的骚年不同,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算是个提前发育的“成年人”。 田姐还在念叨“经纪人的职责”之类,金姓小鲜肉果断无视,将话题巧妙地转到缠上自个的这个女鬼上。 他说自从这个女鬼跟上他之后,不仅剧本广告接不上单,而且以前拍的几部戏自个露脸的镜头也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删减,本来他今年考上北电,这几部戏虽然没多少戏份也算是给未来加身价的筹码,但这么被删减就没什么盼头了。 金姓小鲜肉老爸是做生意的,也信这些灵异的东西,再加上他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不干净的,家里也和一些玄学的宗士有往来,金姓小鲜肉说他知道以前拍的镜头被删减大抵是因为这只女鬼带来了衰运,也知道这么紧急请我们一定给我们造成了很多麻烦…… 我听到这里不禁感叹这货还有点良心,想到被推迟的cd之行,一肚子火没处撒。 金姓小鲜肉这么紧急请我们来是有原因的,他掀起裤管给我们看了左腿,左小腿的腿肚上有一条新近不久缝合的疤痕,很长的一道伤口,线都没拆,我大概数了一下,缝了近二十针。 “我觉得再不解决这件事自个一定会惨死……”金姓小鲜肉展示着腿部的伤口,罕见流露出一丝恐惧,“我一直能看到这种东西,之前也近距离意外接触过几次,每次接触后有段时间运气都很差,从她缠上我开始也这样,但没想到这次这么糟糕,就在跟你们联系的前两天,我从酒店出去打算吃饭,就在不远处的马路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当时我走的还是人行道也没闯红灯,那摩托车的撑杆断成两截插进了我的小腿肚,摩托车主没有酒驾也没有近视,交警询问的时候他说他是很远就看到我了,但就是没反应过来,好像那一刻就是有冲动朝我撞过来一样……” 我听他叙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之前的火气烟消云散,大抵张死墨也能够体谅他的处境,说话的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冷硬。 因为田姐这“电灯泡”在场,张死墨不便透露我能和这东西交流的相关细节,只把拍戏解决鬼事的方式简单说了,要求田姐和经纪公司商议协助。田姐听这话显得很头疼,估计是要启用大量剧组人员需要安排的东西太多不想花这个心思,当时就问张死墨有没有别的方法,还暗示最近经费紧张,最好能省省钱,让张死墨考虑一下经纪公司的处境。 “就是考虑你们的处境才这么提议。”张死墨道,“金同学腿上的伤口你也看到了,这个模特自杀身亡,又是怀揣抱负无法施展,死前充斥着对这个世界对怀才不遇的埋怨,不让她施展抱负自愿离开而用强力为之,她现在跟着金同学听到我们之间的所有谈话,即使之后我用强力驱她离开,你觉得她的怨气会撒到谁头上……” 田姐动唇还想说什么,张死墨冷瞥了她一眼,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竖起三根手指,“保守估计,三年。” “张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死墨目光冷冽望着田姐,逐字说得郑重,“我的意思是,如果贵公司不能满足她的夙愿,保守估计,贵公司将会倒霉三年。” 第二十七章单纯想见见 金姓小鲜肉的遭遇田姐知道,裸露的伤痕就在她面前摆着,如果这些依旧不能撼动,那张死墨那句“保守估计,贵公司将会倒霉三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还是有意夸大,凭我对他的了解,即使是后者也并非空穴来风。 权衡轻重田姐只好走出房间去联系经纪公司上层,牵涉上拍戏动用剧组这种事情就不是她一个小经纪人说的算了,田姐走后张死墨离开座位把门关好反锁,金姓小鲜肉整个人松弛下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妈妈呀,终于走了……”金姓小鲜肉放下手机瘫在座位上,“比我老妈都烦,我他娘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个八婆经纪人,你们不知道姓田的有多烦,苛刻地要求你控制体重,偷吃夜宵这种事情会被骂死……” 我知道再随着他那张嘴抱怨下去,就肯定别想干正事儿了,忙出口打断他,“这位小哥你真是阴阳眼?确定是要把这姑娘赶走?你现在这种混账的轻松状态,真的感觉你跟她相处蛮和谐的哎,要不小哥你别闹了,这姑娘孤魂野鬼孤苦无依,干脆让她跟着你得了。” 我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那缠上他的鬼妹竟然是个逗逼,听这话信以为真还特别郑重点头,我看着她艰难地晃动着已经弯曲成诡异弧度的脖子,似乎能听到关节随着动作嘎啦嘎啦地响,都成怨魂儿了自然不可能会有骨头,刚开始我以为这声音是自个的错觉,但确认了几次之后,我确定我是真听见骨头响,不过那声音有些非同寻常,非要形容就好像是来自我的脑袋深处,而非外界。 “我骗你干嘛?” 金姓小鲜肉回头瞥了模特一眼,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能够见到鬼,还盯着她瞧了快一分钟,张死墨顺着他目光看着虚空处不知在考虑什么,在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金姓小鲜肉和模特‘含情脉脉’在对视。 我第一次看见类似于“人鬼情未了”的诡异场面,尤其那模特扭曲的脖颈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金姓小鲜肉的脸色也不好看,看了她一会儿,把头转向别处。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过一次事情。”金姓小鲜肉如此道,“我懂事的时候就能看见这些,不过那会还很小不会表达,刚开始看到这东西,也没觉得和活着的人有什么区别,认识到区别是有一回在公路边看到一个出车祸死亡的姑娘,那张脸已经被碾压的如同碎泥,那会就觉得害怕,指给家里人看,我爸妈却什么都没看着。后来发现我有这样的天赋是我外公死后不久,那会我爸妈因为感情失和已经离婚,我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和他们感情特别好,我还记得我外公葬礼的那天,我爸妈因为琐事又吵了一架,我觉得特别烦,独自去了房间睡觉,那时候我外公的骨灰还在家里供着,我睡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我睡着后做了个梦,梦见我外公回来了,牵着我的手,像是小时候那样陪我玩,我看到我爸推搡着我妈从门外的走廊过去,我外公也看见了,突然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我问他去哪儿他也没回应我,只是握着我的右手腕一直拉我朝前走,我看到有个很大的山洞,突然不想进去,但我外公死命握着我的手腕,我挣扎不断也没有摆脱,就在距离那山洞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人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喉咙里一股腥甜的气味,外公突然叹气不见了,随后听到我妈哭着在叫我,睁开眼我就趴在马桶边上,我爸脸上有几条抓痕,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就在我的右手手腕处有个青紫色的手印,就好像被人握过一样……” 我肯定他不是在骗我,因为在泰国那个影院,我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还因此迷糊了一段时间差点裸奔去大街遛鸟,再问金姓小鲜肉之后他是怎么处理那个手印的,他却说没几天就褪了,我听这心理很不平衡,妈蛋怎么我就那么倒霉,被抓一把又是高烧又是神志不清要冲出去裸奔。 “其实如果她不会带来霉运的话跟着我也没关系啦。”金姓小鲜肉直言道,“除了我换衣服怎么说都不肯离开,非要我对她赤城相见,其他也没什么,反正我对这种事情早习惯了。” “那上……” 我本来想问上厕所洗澡是不是也是一起,没出口就被张死墨用手捂了嘴,也不知道他出了多少汗,那掌心汗味贼大熏得我差点晕过去。刚想发飙就觉得自个脑抽,人金姓小鲜肉再娱乐圈新人也是鲜肉,问这种问题不是奔讨打去的,而且还显得自个特别猥琐。 但金姓小鲜肉那表情明显就知道我想问什么,尴尬咳嗽了几声,也没打我的意思,不过我盯着他那表情就猜到答案了,看来这模特死了以后真是不讲究“男女有别”这传统观念了,说不定是故意借自个不是活人的方便,光明正大偷看小男生洗澡。 至于由此给她个人……啊不对,个鬼带来什么影响我就不知道了,提这事她也没有显露个荡漾的表情,我根本没依据继续推测。 估计是为了转移话题,或者打消我不堪的脑补,金姓小鲜肉一本正经跟张死墨讨论起给模特拍电影的事情,直言撰写剧本不可能,估计就是演员练台词那种小剧本,也不可能有很多群演摄像更不可能搭景,反正怎么省钱怎么来。 我本来也没指望能像拍影视剧那么大张旗鼓,老实说经纪公司能不拿dv拍录像糊弄不错了,看那模特鬼大姐好像也没啥意见,歪着脖子盯着金姓小鲜肉,眼珠子都不乐意挪开一样,我瞅着她那样就在想难不成其实是我和张死墨搞错了,这鬼大姐怨愤的不是怀才不遇而是痴迷这小鲜肉? 真相要是这样那就真难办了,我们总不可能真让小金同学给她陪葬,真要是这样估计到时候只能来强的。 想到张死墨上回对付泰国电影院那只女鬼一阵后怕,老实说天打雷劈这招真是太歹毒了,不是驱鬼,而是让一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如果我当时还可以说服自己是走投无路没别的办法而且那只女鬼显然是怨极想杀人才出此下策,那现在面对这个模特大姐,我连说服自个的理由都想不出来。归根结底她是个受害者,活在最底阶层的,这个社会的受害者,她生前的生活已经很不幸,死后再要被天打雷劈,那这世道真是丁点的公正都没了。 我一直都相信张死墨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大概是遭遇过某种不幸,所以很温柔的一面只有和他相处下来才能一点点体会,我也坚信要把这模特大姐从金同学身上驱除不止拍电影一种方法,如果张死墨坚持如此,那只能表明他还有别的办法,只是因为怜悯和慈悲,不愿意使用。 “没关系。”张死墨道,“群演没有都可以,但只有你一个搭班的演员也不好,我想经纪公司不会在这个上面再请演员,而且如果他们知道真相肯定会拒绝的,那个……你不是在北京有很多同学,听说比较要好的有个叫富小龙的,能不能请他们来帮帮忙,其他人不乐意就算了,那个富小龙,烦请务必请来……” 我之前听张死墨对富小龙感兴趣就觉得里面肯定有猫腻,现在他这么说更加肯定这猜测,老实说谈业务我还没见过张死墨对谁这么客气过,尤其他虽然没表现得很明显,但之前在机场跟金同学谈这笔业务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用敬语,我虽然奇怪这点却没当场问他,这种事情他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避讳这些外人。 “为什么一定要找富小龙。”金同学道,“老实说因为很多原因我并不喜欢他,平时来往也不是特别好的朋友,关系就是同学,泛泛之交。” “没什么。”张死墨回答的略显敷衍,“做我们这行的总喜欢见点稀奇的人,好奇心特别重,来这儿的时候听司机说这个人天生没手纹,觉得好奇,单纯想见见。” 第二十八章重要线索 金姓小鲜肉对张死墨的说辞没质疑,只说自己会打电话通知富小龙,至于他有没有空乐不乐意来他就不知道了,张死墨也没表示什么,我估计这个没手纹的男孩对他有特殊意义,但也绝不是想象中那么重要。 等了快俩钟头田姐终于回来了,拿了几份合同让我俩和金姓小鲜肉签,合同是刚拟定打印出的,纸上余温还未消,我大概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合同的实质就是一份免责声明,经纪公司让我们签这个,其实就是为了发生意外撇干净关系,从签字落款开始,我们的行为和由此可能带来的安全事故全由个人承担,和他们公司没半点瓜葛。 我看了田姐一眼很憋火,但还是把这份合同签了,张死墨龙飞凤舞写下自个的名字将合同递过去,金姓小鲜肉倒是淡定,估计类似的合同没少签署,田姐收合同就留下句给他们公司三天时间筹备,然后拍屁股走人,张死墨看看我,示意我可以开始和模特交流。 “他难道真的不可以吗?”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怎么老是哥们来干这种烂事情,张死墨没说话,只是冷眼瞄着我,暗示我快点干完回酒店补觉。 金姓小鲜肉耸了下肩膀又拿手机开局打游戏示意和自个无关,我只好尝试叫了那个模特一声,她转过头来目光看着我,表情依然僵硬,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死后都是这幅面瘫脸。 “大姐,我也是被逼的。”我对她这么道,“刚刚我们谈论的你也听到了,滞留在活人的世界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金同学的经纪公司也答应专门为你量身打造一小电影了,剧本也有,你可以当一回主演,我个人觉得这挺好,要不你赶紧答应拍完就离开投胎转世去吧,这里坐的这位是张天师,天师懂不懂,就是专门降妖除魔的,猎物当然也包括你,你要是答应我,我保证他不对对你用强的,而且每年到你忌日的时候,我保证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让你……让你在底下能包好多金同学这样的小白脸……” 我话刚说完张死墨勾了勾嘴角,金姓小鲜肉则白了我一眼,我也知道后头加那句扯上他很不厚道,但说这句是一种暗示,万一这模特真对金姓小鲜肉有点啥想法,那就需要暗示一下她天涯何处无芳草。 令人意外的是那模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不说话也没任何表示,我猜张死墨是估计错了,照她这反应看,我根本和她没法沟通。 “怎么了?” “大哥你是不是在作弄我?”我道,“没反应啊,你逗我玩的吧说我可以和这家伙沟通……” 张死墨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自个会估算失误,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了句话,“是不是沟通方式不对?你在电影院的表情……我应该估计没错……” “两位大师你们还是别白费工夫了……”金姓小鲜肉特地强调“大师”俩字,摆明埋汰我俩,“自从我这阴阳眼被我家里人发觉以后,他们也找过高人也四处打听偏方,最初的打算是想把我这眼睛给封住的,后来发现没招只能作罢,不过因为接触得多也打听了点其他有趣的事情,你们说的这种和鬼神沟通的能力,只有一种人可能会有,不过这种人……我估计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张死墨表情一变,“仔细说说。” “我也是很久前从一个高人那里听说的。”金姓小鲜肉道,“不过这个高人早几年就死了,死的很惨,听我爸说是中了一种邪术,这个高人说在他的祖辈,出现过几个人拥有和鬼怪沟通预知生死和事故的能力,这几个人和常人有个很明显的区别,就是在手背上长有一只眼睛,这个高人说,这只眼睛在他的家族里应该是一种不规律的隐性遗传,很多代前的祖辈认为这就是人类的第三只眼,不过他的家族在很多代前就因为各种原因分裂成好几个分支,他只是旁系,直系血统的那支很多代前就没了往来,他接过祖辈衣钵后,也没再这一行里听过再出现这种眼睛的事情……” 人类的第三只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内心一阵激动,没想到竟然从这个小鲜肉的嘴巴里听到如此关键的信息,之前的结论再次被证实,我手背上的眼睛,真的跟那种蜂巢样的降头术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来我的家族比预想还要壮大,甚至未来的某一天,会在机缘下碰见几代前就没有交往的远房亲戚。 不过为什么会有这种隐性遗传? 我低头瞄了眼缠着纱布的左手困惑不解,我有种感觉这只眼睛原本并不是存在于家族基因中的东西,我的祖辈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导致这种诡异的玩意儿,混淆在血缘中成了一种不规律的隐性遗传。 “那个高人是不是姓梅?” 早在接业务时我们就跟金姓小鲜肉互相介绍过姓名,张死墨问这句,金姓小鲜肉意味深长瞄了我一眼,盯着我的左手目光如炬。 “纱布底下有什么?”他问道,“你是那个高人家族里的人?而且是直系?” “我们没有必要回答你。” 我还没说话,被张死墨一阵抢白,“他的手之前受过伤,仅此而已。” 金姓小鲜肉不依不饶,“这种敷衍的说法拿去骗骗其他小孩还可以,我这里却说不过去,哥们,我不是坏人,就是纯粹好奇,当时年纪小,那高人在我家喝茶说这件事儿的时候,我好奇就记住了,总想看看这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比我天生的阴阳眼还要牛逼,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然要亲眼瞧瞧了……再说现在咱们有业务往来又是合作态度,混娱乐圈的经常要在浙江那个影城拍戏你们也知道,万一再被缠上我又得找你们,所以咱们这是长期业务合作关系,我要长期仰仗你们自然不会害你们,而且我还知道点信息,这信息对我没用,对你们……或者这位梅兄弟却可能有很深的意义,你给我看一眼纱布底下的东西,我立刻把自个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怎么样?” 我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这么人精还留了一手,总觉得其实从他看我第一眼开始就设了这个套让我钻,我看了看张死墨,他也看着我,默默低头想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我也觉得我俩这么小心特小题大做,动手拆纱布又想起件事儿,动作一滞,抬头看着金姓小鲜肉,“这件事很严重,甚至关系到我俩的小命,你要发誓对外绝对保密,另外,你知道的信息,一定要全部告诉我。” 他郑重点头,纱布拆掉的一霎,金姓小鲜肉看到我手背上的东西,眼中的惊叹无法掩饰。 第二十九章第三只眼 我给他看了纱布底下的东西,得偿所愿知道了一些信息。 人类对于未知神秘力量的探索源于上古,‘第三只眼’就是其中之一。 一些民间神话认为,人类最初是长有第三只眼睛的,这只眼睛可以洞穿生死,甚至对即将发生的灾难产生极为准确的预知,由于这种能力,人类在某个阶段躲避了无数灭绝性的灾难,成为自然乃至世界的主宰者。但也因为这种能力,人类在躲避灾祸的同时,给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由最初的弱者变成最终的强者,人类发动战争,种族灭绝,破坏环境,践踏生命。终于有一日,天神震怒,尘封了这只多余的眼睛,人类再也无法预判灾难。天灾,人祸,疾病,死亡,生命再次对等平衡,本以为一切又恢复了往昔的秩序,但天神实在小看了人类的野心,战争,种族灭亡,破坏环境,践踏生命等等依然在一代代循环往复,天神终于意识到自个判断错误,第三只眼,和人类的野心根本毫无干系。 金姓小鲜肉扯着上古传说,神叨叨不吃这行饭去坑蒙拐骗真的很可惜,虽然我这人在泰国经历这么多也由原来的唯物主义者成长为“半个神棍”,但还是不喜欢听这种太遥远的上古神话。 “照你这么说,天神尘封了人类的第三只眼,那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啊……”我戳了戳自个的手背,“那你说这是什么?还是说这个天神根本就是个逗逼,消极怠工没尘封完全?” 金姓小鲜肉啧了一声,似乎对我如此挑衅天神尤为不满。 “大哥这个神话也是我小时候从那个高人那儿听来的……”金姓小鲜肉如此道,“他当时说他们家族最初出现这个眼睛的直系先祖,前半生的光阴也和普通人一样,直到某一天,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这个先祖的手背上一夜间出现一只眼睛,从那之后,便有各种各样的怪事找上这个先祖,先祖用这只眼睛解决了很多事情,也因此树立了一些强敌,从这代先祖之后,家族的直系血统中,每隔几代就会重复发生这样的事情,而高人的家族也因此被很多别有用心者盯上,时过境迁,家族里的人越来越少,各支之间也逐渐没了往来……” 我听到这里不免暗暗吐槽,心道这他娘的什么破事儿都轮到哥们头上了,虽然详细情况没打探出来,但整理一下还是可以归纳出一些重要的线索。 撇去我手背上的这只眼睛是不是神话中的第三只眼不谈,单纯金姓小鲜肉所讲述的这个高人家族的状况,就可以确定,这个高人隶属的应该是我们老梅家的分支,我一直知道梅家是个大家族,别的不提,就在我爷爷那个时代,老家所在的村子很多人家都姓“梅”,彼此之间也有亲缘关系,而这些梅姓人士大多在那个年代经营的营生都是和风水相关,不是在盗墓团伙那里谋职变成了侦测墓穴的堪舆师,就是和我爷爷一样,帮人相宅相地相坟头,后来受到大格局的影响这个行业衰落了,连我爷爷都放弃了祖传的罗盘,天灾人祸,老家村子里的梅姓后人逐渐减少,到了我这代,仅剩的几户也和我一样变成了普通人,和这个行业再无干系,只是超出预计的是,我们梅家竟然还有其他分支,也许他们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早已改姓,但由金姓小鲜肉的讲述来看,这些分支对家族秘密的传承显然已经超过我们这支直系,这无疑是非常可悲的事实。 金姓小鲜肉对我手背的眼睛非常好奇,估计也是因为知道它的功能,一直在询问我有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我烦得要命,又不知道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该不该把泰国的遭遇讲给他听,张死墨倒是坦然,把一系列遭遇言简意赅说了,金姓小鲜肉听到我们被不知名的势力盯上竟然表现的相当同情,还跟我俩说想帮忙,借用自己的人脉帮我们打听打听,没准能打听到更多关于这个势力的信息。 田姐再回来时开口示意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她和公司需要几天筹备的时间,我听这话就想起还有正事儿没办,要说什么被张死墨掐了一把,他低声在我耳边道,“她没开口拒绝,其实就是默认这个提议。” 我的耳朵被他的吐出的气息搔弄得非常痒,心道你他娘这是什么毛病,不带隔三差五找机会欺负人的,模特看了我们一眼跟着金姓小鲜肉走了,那张面瘫脸依旧啥表情没有,感觉像被熨斗熨烫过。 我和张死墨被司机送回酒店,吃晚饭的时候张死墨发了条微信给田姐,信息中详细叙述了让经纪公司筹备的东西,我看那里面有一些糯米还有朱砂毛笔之类,猜想他这是留一手,以防万一。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们此行食宿均由经纪公司报销,自然不会省钱,包厢里一大桌菜就我们俩人,我一直有个疑问,正好借此机会问问他。 “梅坚仁,你想问什么?” 没想到我那问题一出,张死墨这王八蛋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确定这家伙一定清楚我想问什么,飞了他一个白眼,只是吃菜再不说话。 我这儿一冷场没几分钟他似乎就觉得无聊,踌躇一会儿,只好开口,“你是想问富小龙的事情,你想知道这个人对我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要求金姓小鲜肉请他过来。” 张死墨这性格不能死磕,他乐意开口给我台阶下,我就得顺着毛摸,摸顺了摸舒服了,才能多从他嘴巴里抠出信息来,我暗自下决心之后去cd一定要和张死墨他爹多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到底是怎样严苛的家长,才能教出这么傲娇的死孩子。 “对,你真聪明。”我昧着良心称赞了他一句,“现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死墨没有急于回答我,只是夹了一些毛肚下进火锅,我看他慢悠悠涮菜只好耐心等着,心里一直在推测,他是故意有话不说,还是单纯不知道怎么说,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我觉得很大可能是后者,又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只好暗自祈祷这家伙别又把要出口的话吞进去。 “你记不记得我在泰国跟你说过”‘阴司’相关的事情……” 他突然这样问我,我愣了一下,立刻想起当时他和我说过阴阳有别,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也有阴间的规矩,即使有人死了留恋尸身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撑死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是自由的可以在阳间停留,可以回去看看,不过要是过了这个时间段还不走,那本地的阴司就会来要求其强制离开了,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特殊心愿,或者牵挂的人有什么慢性疾病孤苦无依,阎王才会网开一面让它回来看几次,但回来也受本地阴司管辖,有专门的三阴执事记录其返回阳间的一切行踪,并择日遣返。 张死墨当时说这阴司是地府的官僚,由阎王辖下的九个判官分别管理,不过阴司并不待在地府也不由鬼魂担任,相当于地府在阳间的“外派”。他还说阴司不是地府最小的官职,手下还有个类似文秘一样的‘三阴执事’。 不过他讲的这些和现在我们要解决的事情,和富小龙到底有什么相关我实在没法猜测,只好把记住的叙述了一遍,用乞求的目光让他给我个答案。 “你的记性真的很不错。”张死墨道,“很适合做这一行,那我就告诉你,富小龙就是本地的继任阴司,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手纹的原因……” “等等等等……”我立刻打断他,总觉得他说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你是说阴司不待在地府也不由鬼魂担任,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张死墨对我的反应笑了下,“当然,不过这都是一出生就注定的,被选定的阴司,或者出身,或者命格总会和普通人不同,他没有手纹,也就是说他的命运,不由上天掌控,说的直白一点,每任阴司的命格,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第三十章故事 再次从这货嘴里听到这句话,困惑感油然而生。 我一直以为阴司只是活在故事里的东西,即使那天他郑重跟我说了,我还是把这玩意儿当成故事,但现在他告诉我一个活生生的阴司……啊不对,应该是准阴司很有可能会参与这次的业务,这不免还是让我觉得震惊。 “吃菜。”张死墨敲了敲我的盘子,看起来相当淡定。 “大哥,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心中默默吐槽,麻痹在这种扑克脸男人面前,自己普通人的情绪变化感觉就跟白痴一样。 “我为什么要惊讶?”张死墨反问道,“是你进这个圈子的时间太短了,或者我这么问你,既然你已经看到这个世界有鬼,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想再问他什么那货却只顾着涮火锅,摆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经纪公司筹备微电影事宜的几天我们没事做,第一次来北京自然要好好转转,逛过王府井又去全聚德,本来我还想去故宫逛逛,但张死墨说那地儿阴气特重经常出现灵异事件,犹豫了下,还是作罢。 晚上的时候金姓小鲜肉会到我们房间坐坐,这人自来熟又忒会交际,很快就和我们成了朋友,相熟之后话也多起来了,会跟我们讲许多娱乐圈里的怪事儿,作为回报我也会跟他说我在泰国的经历,当然都是缩减版,许多重要的信息都没有透露。 其中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是个歌手,还是我刚上初中时的偶像,他当年在歌坛也是领军人物,只是最近两年接连几张专辑都反响惨淡,没赚到钱,连本人都开始掉粉。我一直都想不通那么才华横溢的一位歌手运势怎么会突然走下坡路,听了金姓小鲜肉的讲述,才知道这位仁兄也是摊上了灵异的事情。 p姓老腊肉按年纪算是腊肉级别,但因保养得好,按皮相来说也勉强可以算作鲜肉。p姓老腊肉来自港台,是我刚上初中时非常崇拜的偶像,那个年纪的小男生青春骚动,照理说是喜欢漂亮女性歌手多一些,但我偏偏是个例外,我当年就很喜欢p姓老腊肉,买过他的每一张专辑,甚至会唱他专辑里的每一首歌。 就在大概一年前,p姓老腊肉上了一档很火的综艺节目,坦言自个身上背着一个女鬼,而且背的时间很长,有两年之久。p姓老腊肉在这档节目中透露,发现他背着女鬼的,就是好友的女儿。 金姓小鲜肉提了这个“好友”的名字,我很熟,因为他在p姓老腊肉的专辑mv里还露过脸。金姓小鲜肉说好友的女儿和他一样是天生的阴阳眼,经常能看到很多诡异的东西。就是这个不过三岁的小女孩,一看到p姓老腊肉就会哇哇大哭,是特别害怕的那种哭,疯狂地想要逃,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两年,大家才发觉是p姓老腊肉本身出了问题。好友问女儿为什么哭,女儿指着p姓老腊肉的后背说“背背”,说他背后有个短发的女人,一直看着他们感觉好可怕。 p姓老腊肉后来自己也承认那段时间他的肩膀和脖子很疼,就在那期综艺节目后不久,他在小巨蛋开演唱会,在排练的时候也受了伤,还差点因此死掉。 金姓小鲜肉说其实p姓老腊肉通灵的体质非常严重,这在圈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台湾方面的媒体曾经就报道过,说p姓老腊肉还在美国念书时,睡老旧的宿舍,半夜总被喧哗声吵醒,醒来后看到宿舍内有上百张人脸,老人小孩都有,有的哭有的笑,他后来用英文飚脏话那些鬼脸才消失。还有一次,p姓老腊肉外出住酒店,在13层,听到半夜有人敲窗户,打开窗帘又什么都没有,只看到深夜笼罩下的静寂都市。 最近p姓老腊肉依靠两个选秀的节目又重回大众视野,事业方面也重新顺利起来,金姓小鲜肉说,他就是去了田姐之前想找的高人大师那里,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让后背的女鬼离开的。 张死墨摇头,“强制之法,害人造业。” 金姓小鲜肉没听懂这话的意思,我却知道他是说那些高人大师,一定是采取了极端手段将女鬼从p姓老腊肉身边强行驱除。我看着站在金姓小鲜肉身后的模特,她依旧面瘫脸,歪曲着脖子阴森森瞄着我,我对她笑了下,没想到她竟然牵动肌肉,硬是挤出个阴气十足的诡异笑容。 “怎么……” “没什么……”张死墨一直瞄着我,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跟模特互动,“你之前说阴气聚财,为什么被鬼缠上却要这么倒霉?按理说……被鬼缠上,不是阴气更重,应该财运会更好啊……” “不是鬼聚,是阴气聚。”他这么道,“鬼可以带来阴气,长久相处却带走了人身上的阳气,三火中弱阳气不足,阴气又过盛,财运还没到,霉运却已经来了,有财的前提是运势高涨不走霉运,霉运都已经来了,有财也变成了破财……” 我没听懂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估计这家伙想说的重点是“阴阳平衡”,想继续琢磨又苦于自个没有这份心力,干脆也作罢。 不过金姓小鲜肉来这趟除了带来这个故事,还带来个好消息,他说富小龙答应帮忙了,拍电影那天下午就到。 金姓小鲜肉走了之后,我本来还想从张死墨那挖点更多关于阴司的信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这个隶属地府的官职,也想问问他是不是在他的人际圈里有不少这种不神不鬼的存在,但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谈,只说了句我该知道的时候,总是会知道的。 直觉告诉我他有意回避,但到底是为什么我却猜不出来,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和他还是没法做到无话不谈,这不免让我有些懊恼。 给模特拍电影的事儿定在明晚,经纪公司果然在这种事情上偷懒,用的剧本是《哈姆雷特》的一个小章节,田姐建了个群组发了微信通知,特意提及没有准备女主角的服装,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真准备也是糟践,模特现在就是个魂儿,怎么可能穿戏服。 想着这么着糊弄一下,把模特骗超脱这件事情就了解了,但张死墨坚持让田姐筹备,还跟他老爹要了几个寿衣款式的图片,转发给田姐让她去买,他说既然是拍戏就不能少了戏服,就算是寿衣也要筹备出一件来,这是最基本的诚意。 田姐没办法,在微信里好话说了一箩筐,张死墨还是拒绝让步,我在旁边看着他义正言辞秉持着自己的原则,之前的不快烟消云散,张死墨是个很可敬的大师,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超度 我坐在影棚里,打量着粗糙而劣质的布景,听着金姓小鲜肉明显敷衍的台词,深觉拍电影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 这个年纪的屁孩尽管是几万粉丝的网红,电视剧也拍过几部,已经算是有演戏经验,但归根结底还是屁孩,基本除了姣好的颜值,看不出任何演技的东西。田姐大概已经熟悉了这种场面,百无聊赖闲鱼一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刷着手机,摄影棚里就俩摄影师,外加一个道具师一个化妆师,因为女主角是个鬼魂儿,经纪公司根本就没联系群演,搭戏的几个演员都是金姓小鲜肉请来帮忙的同学。 富小龙自然也在其中,等待的那几天我无数次猜想过这位‘准阴司’长的什么样子,真见其人,好像除了颜值高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他似乎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手纹和家庭,就像张死墨很避讳谈及自己的一些事情,金姓小鲜肉说,富小龙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一直跟母亲生活,他老爸很早就抛弃他们母子离去,所以这家伙的性格有些内向,脾气古怪深沉,颇难相处。 真见其人倒也不像金姓小鲜肉说的那样,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很难沟通,独自坐在一边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我一直想找机会看看他的手,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没有手纹,但他似乎特别忌讳谈这个,我每次走近还没说什么,他都会提前找借口躲开。 尝试几次后,内心的挫败难以言表,不知什么时候张死墨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口气颇有安慰的味道:“一般这类异人降世,成长环境总是有些欠缺,他父亲抛弃他一定是和他没手纹有一定关系,从某种层面来说这是命,你别为难他,也别为难自己……” 我觉得他的这番话颇有深意,似乎这家伙对阴司的事儿特别了解,但在某些方面又拒绝谈论,想问他又没立场开口,反正他们拍电影没我俩什事儿,我就拉他聊天,提旁的事情,他就乐意多说一些。 我问他富小龙为什么是继任阴司,如果他还没有即为,那么现在当地的阴司是谁,还有浙江影城的那条林荫小道,游魂遍布为什么本地的阴司也不管管,不是说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可以回来看看,超过时限就要被阴司强制遣返的。 张死墨先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他说如果前任阴司还当职,富小龙只能等他卸任后才会被判官任命,现在当任的阴司除非他乐意露面不然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听这货的回答飞了个白眼,心道他娘的,回答跟没回答有半毛线区别! 张死墨对后一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更让人吐血,他说地府这种机构其实和医院差不多,名义上虽然算政府成立服务于民的部门,但也是要讲部门效益的,套用句古话叫“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之前已经说过,浙江影城铺路的墓碑都是无主墓碑,那附身于其上的,就是像模特这种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鬼魂要去地府,就要过黄泉,就要给来送他们上路的鬼差买路钱,从阳间到地府,中间有几十道关卡,每一个关卡都有鬼差把守,索要买路钱,这些孤魂野鬼无人祭奠自然也没人烧纸供养,没钱打发鬼差,即使是本地阴司也懒得管他们,一方土地就设一个阴司,唯一的手下就是一个掌管文事的三阴执事,如此简陋的人员构成,要阴司管也管不过来,于是解决这种事情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孤魂野鬼不干滥杀无辜祸害阳间的事,只要阳间的一切处于相对稳定平衡,阴司也就不会多做干涉,更不谈修路的投资方,很有可能在购置墓碑铺路时,烧了大量钱币贿赂鬼官…… “666!”我道,“原来不止阳间官僚贪污腐败,阴间也这么腐败。果然是个官都有油水可捞……” 张死墨淡淡看了我一眼,郁闷道,“油水?贿赂的都是冥币,只能在阴间消费,虽然阴司用冥币也可以在地下银行兑换人民币,但概率折算大量冥币才能兑换成少量人民币,而且从地府回到阳间,要克扣所兑换人民币的百分之四十作为‘海关税’,而且可兑换的冥币必须是人家烧给你的,自己烧给自己是不作数的。” 我觉得这很有趣儿,地府竟然也有克扣赋税一说,还有那个‘自己烧给自己’,怎么听怎么别扭,要说这阴司也挺倒霉的,明明活在阳间,明明被人贿赂,然而人家贿赂的方式是给你烧冥币,感觉就像是提前过忌日一样。 大概我的心里活动又表现在了脸上又被张死墨看穿,他略带深意扫了我一眼,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别瞎乐,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的,因为除了阴司,三阴执事也会有这种处境……” 我总觉得这货在暗示什么,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耸耸肩索性不再想了,我觉得他是脑抽才把这种烂事儿和我扯上关系。 我俩聊天的档口‘剧组’那边故事情节已经拍了大半,模特穿着田姐烧给她的寿衣,全程都在演哑剧,虽然身体僵硬,但一板一眼感觉非常敬业,我甚至觉得她除了不说台词动作僵硬这两点,比金姓小鲜肉都要有演技。 她动着嘴唇打口型念台词,我一直奇怪她怎么不说话,现在看到她口腔里黑乎乎一片根本没有看到舌头,大概是猜出原因了,这模特是时运不济上吊身亡,死时绳子勒断了舌骨,舌头估计是卡在喉咙里,或者更惨一点,随食道滑进胃中。 摄像机开着,荧幕上可以看到模特尽情的释放自我,刚开始那俩摄影师还很怯这大姐,扛着摄像机拍都不敢靠的很近,这会儿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俩人还盯着屏幕,对模特的表演品评。 《哈姆雷特》是说一个丹麦王子复仇的故事,我初中时看过这本书,现在只记得大概的情节,经纪公司给的剧本只是节选,按照目前的演绎进度,没多长时间就要谢幕了。 张死墨对故事情节一点都不在意,我发呆的档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没有什么变化?” “啥?”我转过头看他,“大哥你问啥有没有变化?” “模特。” 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转头去看模特,却发现她的身形在视野里淡出很多,之前看着就像是活人般是立体的,这会儿身形已经有些虚化。金姓小鲜肉停了下来,似乎也感觉到模特的变化。 其他搭戏的演员不知道我们在看什么,他们根本看不到模特,从刚开始就流着冷汗按部就班演着自己的部分,这会儿金姓小鲜肉停了下来,目光锁着舞台的某个方向,其他演员也停了下来,站在舞台上一脸懵逼。 模特的身影变得更加虚无,很快就虚化成一个淡淡的影子,像是水墨勾勒出的,突然她的身体开始化作星星点点的亮斑朝空气散去,我急忙跟张死墨讲了这个变化,他目光一凛,从指间弹出一道符,他将那道符纸朝着早已备好的火盆打去,火盆里铺满了提前放好的几捆纸钱。 “谢谢……” 我看到模特对着我的方向动了动嘴唇彻底消失,火盆里跳动的火焰,在黑夜中是炫目的蓝色。 第三十二章噩梦?预兆? 电影落寞收场,我在摄影棚里待了很久,直到经纪公司的人撤了道具火盆,才真正明白过来模特是真的离开了。当时第一个反应是这真是一只通情理的鬼魂儿,第二个反应是张死墨这货真会坑钱。 模特走了以后金姓小鲜肉松了口气,看得出是真的放松了下来。田姐则更加关注这件事引发的后续反应,一直缠着张死墨在问‘化煞’的事情。 两人商谈结束,张死墨从经纪公司整了张办公大楼的建筑草图,说是晚上研究一下第二天开工,当晚我们回到酒店,张死墨将建筑草图拍照发给他老爹,还故意盯着我一脸嫌弃,说什么如果我懂点风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分成也不用准备给他爸的那份。我知道这货是借机挤兑我,只好在心里把他骂成狗,抠门都抠到亲爹身上了,张叔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快凌晨张死墨他爸发了张照片,是手绘的建筑草图,没有绘制细节部分,只有大概的楼宇外形,寥寥数笔却可以看出精湛的速写功底,草图的空白部分有很精密的测算和批注,在大楼的几个方位用鲜艳的红色记号笔勾勒出来,最后还有句话,说是谢谢我家的风水罗盘,这东西非常好用帮了大忙,不然用自己的,估计要推算到中午才能出结果。 我看着那些复杂的批注一阵头疼,我爷爷是真有远见,遗留了一这么大的麻烦给我,cd之行本想当旅游去的,顺便看看张死墨的家庭环境,满足一下长久以来的好奇心,但看这情况,跟张叔学风水怕是一项惨绝人寰的工作,保不准余下的假期都要搭进去了。 在酒店捱到经纪公司上班的点儿,跟张死墨晃去找田姐,本来刚见到田姐,她还唧唧歪歪说话很难听,觉得我们这趟业务赚钱太轻松其实什么事儿都没干,但张死墨把那张他爸手绘的照片从手机调出来传输进办公电脑放大处理后,田姐再不敢唧唧什么,她也知道其实贵的不是张死墨走这一趟,而是张死墨走这一趟,知道如何解决所有的问题。 田姐带着我们去了张死墨他爸标注的几个地点,其实所谓的‘化煞’,就是在这几个地点埋入几张符纸,但这个符纸和张死墨常用的那种有区别,这几张符是用红色的纸张写的,装在亚麻粗制的布袋里,然后再塞进小瓷瓶防潮防水,还用蜡液封口,整得非常庄重的感觉。 经纪公司如约付账,经过这么几回我也没再推脱,反正张死墨决定给的钱,推也推不掉。这笔业务的收益着实吓了我这普通的小骚年一跳,卡里多出的数字让我有点忐忑,想了想还是转账了一部分给我爸妈,我爸收款是坦然,我妈纯属厚脸皮,收款后就发微信勾搭张姓小鲜肉,对我连个“谢谢”都没说。 在酒店收拾东西准备买机票去cd的时候,张死墨突然接了个电话,接完回来跟我说这趟cd之行我得自个坐飞机去,我本以为他又是接了什么业务没法推辞,想提议一起,他却说不是业务的事情,而是家里出了点急事,他叔叔在外地出了很棘手的问题,希望他能过去帮忙。 张死墨和他叔叔的感情很好,和他相处时从只言片语中,我可以推测出他跟他叔叔的感情甚至超过他跟他老爹。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张死墨做不出来,而我一个大老爷们虽说出行的经验屈指可数,但就是上下飞机的事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叔叔所在的位置是在山西境内的一座大山,也不知道是什么要事跑到那种深山老林子里去,我们在机场分道扬镳,他直飞山西,而我乘另一架航班飞往cd。 一个人的旅程颇为无趣,起飞后吃饭喝了点饮料,天气状况不好又遇上了气流,我明明很精神,却在颠簸中默然睡去,再醒来还是旁边的人推醒的,睁眼一个很漂亮的空姐就站在座位旁,手上拿着托盘,上面有一条毛巾还有一杯清水,用很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编了个瞎话把她打发走,抹了抹额头早就汗湿,旁边的人一直找话题和我说话,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做了噩梦,我看着他的手腕,那里有很明显的指痕,大概是我做梦时握的太用力留下的,对他说了句抱歉暗松一口气,还好旁边坐的是个很慈祥的大爷,真要换个年轻力壮的大老爷们估计这会已经被揍死了。 我做了个噩梦,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噩梦,我看到张死墨背着挎包独自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是在一处悬崖边,从周围的环境看那里相当原始,和我老家一样的黄色土地,远处的山上可以看到房屋村舍,应该是山区的某个村子。 张死墨背着挎包一直走,我的视线始终跟着他的背影移动,刚开始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景色都是普通山村的样子,然而没过多久,所有的景致都开始扭曲,像是被抽象化的光影艺术,小路一直往远处延伸,尽头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浓雾之下。 原本的景致都被虚化了,那片浓雾传来不祥的预感,我再熟悉不过,我大叫着想阻止他继续向前走,然而什么用都没有,他并不能听到我的声音,终于一切终结在他抬脚迈入浓雾中,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浓雾弥漫里,最终,我的梦境一片空白。 我喝掉水缓了好几分钟,还是无法压抑内心的那股躁动,心脏跳动得很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以前再难受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心神不宁,仿佛整个人都处在幻觉里,旁边的大爷一直很关心我的情况,还以为我晕机,想叫空乘服务让空姐给我拿些晕车药过来。 我婉言谢绝他的好意,只推辞说是最近舟车劳顿睡眠不足,刚又做了个噩梦感觉有点恍惚,那大爷倒是没再多事,我从随身的背包掏出手机,下意识想发微信问问张死墨的状况和他说说噩梦中的事情,如果这是一种预兆的话,能提醒一下让他注意些总是好的,我甚至想过阻止他继续前进,但依他的性格,怕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 戳屏幕一片漆黑,才想起来是航行过程中处于关机模式,飞行时又不能开机,只能无奈放回去,看了看时间,距离抵达还需近二十分钟,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眺望机翼处漂浮的云彩,分分秒秒度日如年。 终于飞机降落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打了个电话给张死墨,他比我登记早,航行时间也比我短,电话是接通了,我迫不及待跟他说了那个噩梦的事情,还是没忍住想让他放弃这次独自出行,他那边应该是在一辆巴士上,背景十分嘈杂。 “我会注意的。”张死墨道,“谢谢你为我担心,我有空会再联系你。” 他飞快说了这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是提示关机的声音,我想起他在机场手机就已经电量不足,如此仓促,必然是没电关机了。 我取了行李箱从机场出去,等候的人群中老远就能看见有个中年男人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中年人有点发福,和张死墨没半分相像,正纳闷他自我介绍说是张董事长的司机,我才想起来张死墨的父亲似乎腿部出过意外,行动有所不便。 第三十三章吸血鬼? 司机师傅并没有将我送到张死墨家里,而是在大学城找了家快捷酒店安排我入住。我本以为是张家有什么忌讳,或是做这一行的都有私人领域有禁止外人踏入的禁区。问那司机师傅,他却说不是这样,董事长这么交代的主要原因,是我来cd前他和家族内的人接了一笔业务…… 他的解释到此为止,余下的却不再多谈,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知道他是不愿多说还是详细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旁敲侧击多次,也没有得到更多线索。 大概是我的试探做让司机师傅觉得我是在质疑张家的诚意,帮我把行李箱提到房间后他就一直在强调董事长绝对没有半分怠慢的意思,您是少爷非常重要的朋友,张家自然会真诚相待。 我听他叫张死墨“少爷”特别不习惯,想起第一次见那家伙那货穿的就像西餐厅打工的服务员,和我相处也很随意,就是普通高中生的打扮,这印象太深,很难将他和司机嘴里的‘少爷’联系起来。 我俩在酒店房间里尬聊了十多分钟,终于司机师傅受不了尴尬告辞,临出门跟我叮嘱,说最近大学城一带不太平,让我这几天就待在房间不要出去乱走乱逛,尤其晚上的时候…… 我和张死墨混这么长时间,对这种信息尤为敏感,猜想是和张家人进行的业务有关,按张死墨的说法,cd应该是整个张家的大本营,这里的张家人数量一定非常可观,但从司机今天的叮嘱来看,张死墨他老爹这次做的业务,很有可能是大部分,甚至整个张家倾巢而出。 究竟是什么样的业务能动用张家这么多劳力? 我坐在窗边给张死墨发了短信他没有回我,整理行李洗澡,给手背换了纱布,又抽了根烟,看手机他还是没有回我。看了眼表已经快凌晨,犹豫了下还是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是打通了但是无人接听,不知那货是出门没带手机,还是在忙根本没听见铃声。 我的眼睛没花,表上显示的时间确实是23点55分,张死墨那家伙的性格不是那种过夜生活的,这个点儿要是出门绝对就是在赶路。又给张叔去了条微信,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回我,虽然司机师傅再三强调过张叔不会怠慢,但孤身一人在异地他乡,还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又抽了根烟缓解焦虑,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已经中午,看手机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这对张家父子在这点还是很像的,都是喜欢放别人鸽子的主儿。 窝在酒店无聊没事儿干,我就寻思着能不能从当地的新闻找点线索,毕竟能让张家这么折腾的绝对不是小事儿,没准就能找出点猫腻。点开页面搜索半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新闻,不是占道经营就是城管打人,或者是哪哪的车祸,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无意间戳开一大学的贴吧,翻到篇挺诡异的帖子,说是最近大学城频现怪物,还发生了几起惨死事件。 这帖子在那个贴吧上了首页,讨论非常热烈,我看到“惨死”这俩字儿觉得奇怪,按说如果出现类似恶劣事件,警察一定会出面媒体肯定争相报道,不大可能只在这种大学贴吧以帖子的形式反映给公众,翻页终于明白为什么了,有大学生放了图,原来惨死的都是校内的流浪狗。 那张图片拍的非常清楚,那狗的脖子上明显有两个类似毒蛇咬伤的痕迹,cd这地方虽然不是原始森林,但城区偶尔也是能见到蛇的,再加上这些年就是有些非主流特别喜欢走私点毒蛇毒蝎子弄回来当宠物养,谁家的另类宠物走失咬死流浪狗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看了下文字叙述就发现不对,发图的那个学生说这是这周校内死掉的第四条流浪狗,之前的三条也是同样的情况,脖子上有咬痕,然后全身血液都被吸干。 这种情况特别像是吸血鬼干的,但那只是欧洲电影里才出现的东西,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而且我也没听说过哪个欧洲的吸血鬼无聊没事干跑到中国来杀流浪狗。讨论区有本校的学生也有其他大学的学生,一些学生认为是大学生活太无聊,这是某些无聊人士玩出的残忍恶作剧,还有一些学生觉得这是对去年广西狗肉节校内组织的反虐杀活动赤裸裸的挑衅…… 我看了下讨论区觉得现在的大学生都非常有想象力,因为还有几个提出来这是一种血腥的行为艺术。不过翻了几页之后,有一组新发的照片否决了所有推测,是另一个学校的学生发的图,照片是在夜晚拍的,看背景是学生街一带,马路上没有车,时间应该很晚,光线关系照片拍的很糊,但还是可以看出,街转角的路灯处有一个奇怪的影子,身形佝偻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奇怪的是,她的姿态很不寻常,双手末端可以看到长而尖利的指甲,最奇怪的是脑袋顶还有一对竖起的耳朵。 这个学生说,照片是昨天晚上拍摄的,他女朋友过生日,请了舍友还有他和关系比较好的两个男同学包厢吃饭,吃完后大家就去了学生街的一家ktv嗨,中途喝了点酒,都有些醉。回去已经是半夜,学生街位置比较偏,那个点儿很少有出租车,打不到车大家只好走回学校,他女朋友和女朋友的舍友都是另一间学校的,几个男生商量了一下,先把女孩子们送回了学校。 从他女朋友学校刚出来,没走几步有个男生就拽他们,他们回头一看,就在他女朋友学校不远处的商店拐角,有个很奇怪的影子,他们没法解释那是什么东西,虽然有人提议去看看,其他人也很想去看,但当时酒劲上头特别难受,又有种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们几个就拍了照片直接回了宿舍。 我把那张奇怪影子的图片保存,传输进电脑用软件放大,又做了些处理,依然看不出那是什么,发图那层楼中有人留言,时间显示是2小时前,问这是哪所大学,发图的同学做了回复,我好奇在手机上调出地图搜了一下,距离这里并不远。 我合了电脑抽了两支烟,打算叫外卖手机突然响了,本来以为是张死墨那个挨千刀的终于有空搭理我,或者是挨千刀的他爹终于百忙中抽出空来关怀慰问,结果戳开是条短信,发信人是以前高中大两届的学长,他和我是在一场友谊羽毛球赛上认识的,这货在我们那高中特别有名,高一高二就是个学渣,高三大彻大悟结果考了一所蛮不错的大学,是逆风翻盘的典型代表,直到高考前,还被我们班主任当活教案教导本班的学渣。 “哥们儿,听说你来cd了,在哪儿方不方便?有空出来聚聚吧,我在xx大学。” 第三十四章尸变 我戳开手机搜索地图,学长所在的xx大学就在拍到怪影大学的边上,距离流浪狗频繁死亡的学校也不远,大学城这个地方其实非常有意思,几乎所有省市都建设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一方面原因可能是像各大院校宣传的那样为了学生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城郊这个地方,荒地坟地比较多,这类就是我爷爷说的“四阴之地”,地价相当便宜但投资方并不愿意在这类地方建楼,所以只能建设学校医院这类建筑。 顾忌司机师傅的交代我并不想去,但直觉告诉我没准这个怪影子就是张家这回倾巢而动的主要原因,还真是邪门了,连拜师学艺都会遇上这样的破事儿,我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和那学长约了时间吃饭,就定在明天晚上,地点在xx大学不远处的学生街。 约定后我的心仍旧忐忑,觉得就这么不顾张死墨老爹的交代跑出去,有点对不起人家的苦心,但让我什么都不做呆在这酒店里当闲鱼更不可能,而且和学长一起外出,学生街又那么些学生,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什么事情都有意料之外,就他娘一个简单的见面聚餐我倒霉的体质又应验了,我在酒店捱到第二天下午,乘公交去了xx大学门口,当时正赶上学生下课,老远就看见那学长提着杯子捧着书本从远处走过来。 我那学长家境一般,说要请我和舍友去学生街吃鸡公煲,我当时很郁闷,心说你跟我约带你舍友干吗?但也没说什么,估计是这学长在宿舍受了照顾,请我的同时顺便请舍友吃一顿还个人情。 我们又在校门口聊了一会儿,他那舍友终于从篮球场过来了,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子,操着一口南方音,人晒得很黑,高瘦高瘦,见第一面就往我身边蹭,勾肩搭背特别讨厌,我学长在旁边我也不好意思和他翻脸,就只能他蹭过来就躲旁边去。 到了鸡公煲的门面,我看着已经被油烟熏黑的店门实在不想踏进去,再旁边一点开着另一家,环境明显好很多,我学长拽着我往店里走,我寻思这段时间跟张死墨混捞了不少外快,除去打给我爸妈的还剩下几千,学生街吃饭花不了几个钱,就直说我暑假出去打工赚了点钱,这次请他们去吃好一点的店。 我学长还想推脱,被他舍友拉了就跟我去了另一家,席间吃饭聊的还算融洽,吃完都快九点,我想跟他们告辞,那学长竟然不由分说拉我去附近的酒吧,又喝了点小酒,我孤身在外留了个心眼,没敢多喝,他和他舍友敬过来的都偷偷吐掉了。 那学长和他舍友倒是没保留,喝了很多酒,喝醉了话就多,他那舍友一直在问我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女朋友怎样怎样,我瞄着他抿了一口啤酒,大概知道了这学长找我出来的目的。 “怎么,你是有妹妹嫁不出去,想介绍我认识?”我有意逗他,“那啥,如果和你一样黑就不要说出来了,不然咱俩还没启航的友谊小船就此搁浅。” 那男生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刚刚尬聊,我才知道他这么黑的原因是他家住沿海,是打鱼做渔业生意的,他假期得跟着他爸出海,所以才会黑成这样。 “不是……”那男生没说话我学长大舌头对我道,“咱俩不是高中羽毛球友谊赛拍了张照么,那啥我大学有一回整理照片,让这哥们看到了,然后这哥们就惦记上你了,日思夜想的,今天可算见到了,你单身的话,可以跟他认识一下,做个朋友……也好……” 什么玩意儿? 听这话不惊讶不可能,我当时看我学长就恨不得手边有块板砖一砖头把他拍死,虽说这几年社会很开放是没错啦,虽说哥们的初吻也算交代给一男生了,虽说哥们手背上这眼睛如果不解决,哥们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安宁不太可能找个女的结婚,但是哥们还是单身还是清白的啊,就算哥们真的有弯曲的倾向,那哥们的审美观也不可能是你这黑棍!哥们身边就有个赛天仙的张小鲜肉,要颜有颜要腰有腰,哥们勾搭他也不可能勾搭你! 我太了解我学长这人的性格,高中那会就死执着,为抢场地都能和体育队那些人打一架,现在把他舍友拎出来和我嗨,那肯定是想撮合我们俩了,我也不知道他这么整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这种性格的人,你一次不把话说死了,他隔三差五就来纠缠你。 我在心里和张死墨说了句抱歉,果断把他卖了出去,跟我学长和他舍友说我这草有主,男朋友长的帅我俩感情有段时间了,为了让他们相信,还戳开手机给他俩看了我俩勾肩搭背在泰国拍的照片。 张半仙颜值身材在那放着,学长那舍友喝太多酒感情泛滥,当即就趴酒吧桌子上嚎啕大哭,说什么接受不了自个暗恋大半年的男生突然有男朋友了。我被酒吧那么些人看着,着实尴尬了一回,白了他好几眼,心道你麻痹的,你他娘还接受不了哥们有男朋友,明明是哥们被惊吓聚餐突然被表白,我他娘才接受不了事实好么! 那学长可能觉得没脸,喝多酒废话特别多,说什么我这年纪还小,谈朋友也应该找个大点的,不要总看外貌,还要看内涵怎样怎样。 我飞了个白眼没跟他唧唧,心道张死墨又不是只有脸,人也有内涵,至少比你俩有内涵。 那俩酒疯子废话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消停了,估计是酒醒了些,想起之前自个的表现也觉得打脸,主动和我说是他倆丢人没形象连累我了。我终于能和他们俩正常对话,就借机打听最近大学城出现的怪事儿,没想到这件事在几所大学传得挺广,那学长说大概从一个礼拜前开始,几所大学陆陆续续发现一些流浪猫流浪狗的尸体,刚开始就和那帖子里形容的差不多,大家都以为是毒蛇咬死的,后来发现那些猫狗体内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就逐渐有了吸血鬼一说。 “不过现在流行的最新说法可不是这个。” 那黑棍舍友神秘兮兮道,他说的时候,我发现酒店有一桌人举止很奇怪,刚刚他们坐的位置离我们特别远,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却坐到我们旁边的桌子上,我直觉这桌人有猫腻,但又想想觉得自己多心,大学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闹的人尽皆知,那八卦些也可以理解了。 “说说。” 他见我催促,回时的表情略带卖弄,“我也是听协会的一同学说的,他家就住大学城边上,是个城中村,环境特别不好,而且这个村的人很迷信,谁家死人都要请师傅看看,尤其是那种受气死的。他说大概在半个月前,他们家邻居一老太太被自个儿子活活气死了,这儿子是个赌棍,天天拿家里的钱去赌,那天又要钱就把老太太气死了,老太太死以后家里找了个师傅,那师傅看了老太太遗体,就跟那家的儿子说让他把老太太的尸体在家停三天,要日夜有人看守,还留下张名片让那家人发现任何异状就联系他。结果最后一天的时候那家的儿子被邻居叫去喝酒懈怠了,喝醉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那屋的门开着,有只野猫眼睛很亮,从老太太脑门跃过,下一刻老太太睁眼就坐了起来,目光和猫一样闪亮,原本的耳朵瞬间就烂掉了,反而从脑袋顶长了一对猫耳,指甲也变得特别长,那家的儿子以为自个喝醉看花眼,揉了把眼睛,那老太太动作比猫还快,扑过来就咬了他一口,那家儿子当即就吓晕了,醒来却是在床上,他老婆泪眼婆娑看着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之前叮嘱他看老太太的师傅也在,表情非常难看,他说那家的儿子是运气好才捡了条命,这老太太刚尸变没攻击力,也没法消化人血,没吸他的血,但再过几天就不一样了,等她尸变完全,一定会找上他,吸干他的血以作报复……” 第三十五章老太和猫 我听完颇感慨,心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老太太跟儿子置气结果把自个气死了,死了死了也不消停,还要变成活尸回来报复,不过变猫妖怎么回事儿?这年头都流行玩人兽了吗?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重口…… 黑棍说在他们老家有一种说法,说是很多动物其实是具有通灵能力的,有些活得年头长了,还具有一定修为,似妖非妖,但比普通的同类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能力,他说有些人临死前如果有心愿未了,恰好又遇上路过的这类灵物,这个人以自身灵魂或者肉体为代价向这个灵物许愿,交易一旦达成,这个灵物就会在这个人死后帮助其实现愿望。 黑棍猜测这老太太就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恰好又遇见路过的灵猫,她跟这猫许了个愿望,估计是希望自己死后不孝顺的儿子得到该有的报应,这只灵猫答应了她,然后就让她的身体转化成了那个样子。 目前的状况全部印证黑棍的猜测有些道理,但我之前也遇见过怨魂报复索命的事情,就觉得奇怪,这老太太死了变个怨鬼不就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跟只猫较劲,再捋捋立刻就想通了,怨魂怨鬼这玩意儿首先没实体,要索命除非是像泰国那个电影院女鬼或者婴灵那种怨气特别大的,老太太这是她本是性格有问题,而且是跟儿子置气死的,而且她儿子赌不是一天两天,她是长期怄气,估计死前也没想到会这样突然撒手人寰。而且那男的再混账也是她自个的亲儿子,是她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自个生的儿子再混账也得养大,这是每个母亲秉持的基本母性心理。 所以怨气不够,老太太所在的村子又比较迷信她很有可能知道这点,死亡的那一刹那,不排除有想过死后找儿子报复,但又没把握自个一定会变成怨魂,所以选择求助路过的阿猫阿狗。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这是我从那张照片推测出来的,照片上的人影身形佝偻,行将就木,看这身板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开外了,张死墨以前‘教育’过我,说人死后要变成鬼,即使是怨气贼大的怨灵,也不会像影视剧中描述的那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更不可能一个羸弱枯槁的人,死后会变成身壮如牛的大力士。 人死后变成鬼魂,能力是有增加的,但不是无限制,有个外国科学家做过一项测试,对大量濒死者在死前死后分别称重,发现人死亡瞬间尸体会减轻3克,从而得出结论这3克就是灵魂的重量。 这一说法虽然有待佐证,但还是具有一些参考价值的,试问一个3克的灵魂,如何负担得起文艺渲染的夸张能力? 张死墨说他们家族多年的研究,还是认可灵魂就是一种能量,随着怨气的积累,这种能量会逐渐变得强大,而这强大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灵魂能够承载的怨气有一个上限,虽然至今他们的家族都没研究出这个上限是多少,但怨气的积聚一旦超出这个上限,灵魂所积累的能量会超过其本身,唯一结果,就是这个灵魂会不堪重负,然后自己爆掉。 那么言归正传,这个老太太怨气不够不足以变成怨魂,死后也就是个具有低能量的小鬼魂,她的肉体已经油尽灯枯,必然灵魂本身的能量也不够强大,那她要积累多久才能有足够的能力报复自个的儿子? 或者再悲剧一点,刚死不久儿子就办丧事烧纸钱,让鬼差把自个拎去投胎呢?即使儿子不孝顺一席草席卷着自个的遗体下葬丧事都没有办,如愿变成鬼魂等待怨气积累,那这个时间段,谁来保证自个不被阴司强制押进地府? 所以权衡之下,这老太太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不知道是以什么为代价和路过的妖猫达成了一个约定,这只猫让老太太尸变满足报复的愿望,而它自己从老太太那里得到的东西,一定对它本身大有裨益。 我觉得灵魂交易这种一次性的买卖有点不划算,而且也没听过阿猫阿狗能摄取灵魂的,反而是那几只被吸干血液的流浪狗非常可疑……没准,那老太太付出的代价,就是作苦力,在报复前帮助那只妖猫汲取更多新鲜的血液。 那老太太尸变瞬间袭击儿子,又手下留情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顾念生前的母子亲情,还是真的像黑棍说的,她当时刚尸变后不久,身体还比较脆弱,没法承载人血? 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从性格描述来看,这老太太的儿子是个身强力壮孔武有力而且性格非常冲动暴躁的家伙,张死墨说一般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阳气较其他人旺盛,性格冲动暴躁,阳气就更加旺盛,这也就是坊间所说的“猛鬼怕恶人”一说法的来由,从老太太尸变对她儿子下口来看,这一口应该是一种尝试,不排除她不想吸儿子的血,但那一口血下肚,她发现儿子血中旺盛的阳气让她承受不住,因此她选择逃离,想要等日后自个强大一些,再回来报复…… 我坐在酒吧里,琢磨着这些事儿又跟那俩讨厌的聊了几句,挖出了点有用的信息,那学长说今天下午上课,他们专业有个学霸逃课了,他之所以注意到那女的没来,一方面是那女的是学霸从来不逃课,另一方面就是那女的长得挺漂亮性格又乖,他知道那女的不适合他,至少不适合当女朋友处,但这种类型都好骗,不适合结婚不代表不适合找机会睡了她。 黑棍听这话呵呵一乐,人黑显得牙齿更白,那俩货窝一起笑的犯贱,形象十分猥琐。我暗骂一声人渣,也没发表评论,大学里这种人渣论堆搓,真个个计较,非被恶心死。 那俩人渣没注意到我的蔑视,继续在灯红酒绿的霓虹灯下讨论女人的话题,我尴尬陪着说了两句,实在不想继续尬聊,一把抓了背包借喝醉就想赶紧走人。 谁知道刚离开座位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侧头一看,黑棍拉着我的手腕笑的非常猥琐,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说什么虽然我有男朋友,但他不介意当我备胎。 酒吧的人都被这一声嚷嚷吸引过来,频频声援,国人爱瞎凑热闹,从来不嫌事儿大,不过哥们也不是吃素的,抬脚就踹,那一脚是下了死力气的,黑棍带着他的椅子瞬间飞到四米开外,而我的手臂也因此留下了三道抓痕,那些看热闹的瞬间就静音了,黑棍从地上爬起来,我看了看自个被抓伤的手臂,冷声一笑。 “你属猫啊,老太太没变异你他妈变异了?娘们转世投胎的吧你?” 黑棍看着体格特棒,其实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软柿子,被我这么一整反而不知所措,眼看着酒吧的保镖过来了,我那学长急忙打圆场,拖着我俩就急忙退出酒吧。 我把挎包背在背上,被酒吧的保镖看着从后门出去,我们三前脚出门,后脚那些人就把酒吧后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好像生怕我们再找机会溜进去。后门是一条小道,就建在一片荒地旁边,那片是一刚拆的建筑,野草长的有膝盖高,那条道儿连个路灯都没有,可以看到远处学生街的灯光。 黑棍刚被我踹飞特别没面子,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过来纠缠,有了刚刚那下我也不怕他纠缠,换做是以前的我,绝对是软柿子只有挨宰吃亏的份儿,但在泰国经历了这么多,就他妈这两个王八蛋,我真的不放在眼里,真动手也不怕,他俩一块上我肯定打不过,招呼几下,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再不行……就同归于尽,哥们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坚仁你等等我俩!”学长在身后这样叫我,“荒郊野外,咱们三一块走,到有光的地方再分手吧,最近大学城不太平……” 我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学生街,大声骂了句孬种,还是停下步子,可以听见他俩赶过来的脚步声儿,回头瞄了一眼,突然看到就在那俩奔跑的傻逼之后,荒地的杂草堆里,有一双匍匐的,散发绿光的眼睛。 第三十六章猫脸老太太 “有东西过来了,快跑啊!”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朝那俩傻逼大叫一声,他俩杵在原地醉眼朦胧看着我,没有丝毫自觉。我本想撒丫跑路,又不忍心事后忍受良心苛责,说真的如果之前念在交情我还对这学长有丁点的忍耐,现在真是一巴掌想呼死这丫的心都有了。 黑棍倒是最先发现不对,顺着我的目光瞄到那双散发绿光的眼睛,拽了学长一把,俩人迈腿就跑,我们跑出几步,忽然听到一声猫叫,然后一只带花斑的野猫从刚刚绿眼睛所在的草丛里跳出来,一溜烟从我们脚边跑过。 黑棍立刻就笑了,学长一脸愤懑,骂我大惊小怪连只猫都害怕,那一瞬间我也觉得自个有些草木皆兵,正琢磨找个台阶下,突然瞄见那片拆掉的废墟处,似乎窝着一个黑影。 天黑月光也不十分明亮,有了刚刚的事情我也不敢妄加揣测,但瞄到那个黑影的瞬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种忐忑不安,甚至比上回撞到那个婴灵还来的更加强烈。 直觉告诉我那不是好东西,但出了刚刚那档子事儿,这俩货肯相信我才见鬼,真出口必定又是一番奚落,而当他们奚落我的档口要是那个黑影发动袭击,那真是特别倒霉了。 如果现在我和张死墨在一起,我一定不会做出扔下同伴不管的厚颜无耻行为,但换做是这俩王八蛋的话,我决定放过自己的良心。 我撒开蹄子朝着灯火通明处狂奔,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擦过,可以听见身后的俩傻逼笑的放浪,突然笑声停了,然后是尖叫声,还有什么东西急速奔跑刮过草丛的沙沙声。 我回头一瞧就看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刮过草地的边缘,然后一跃而起朝着黑棍扑了过去,从那东西的速度可以判断那绝对不是人类,黑棍被扑倒在地,那东西顺势用指甲插入黑棍的后背将黑棍整个举过头顶,学长的酒醒了大半,惊叫一声并没有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从那东西的背后扑过去,将那东西整个压在地上。 黑棍被摔出去老远,磕到地面发出很大的声响,学长借体重把那东西压在地上,一边艰难压制一边叫我过去帮忙,黑棍大概是被磕到了脑袋,趴在远处好长时间都没从地上爬起来。 我看了下近在咫尺的学生街咬了咬牙,真想当做没听见,但刚抛弃的良心又被捡了回来,一跺脚还是掉头跑过去帮忙。要怪就怪我那当人民教师的爹妈从小把我的三观树立得太正派,抛弃同伴自个求生到最后我还是没做出来。 我本来预想着跑过去用挎包当武器照着那东西的脑袋狠狠来一下,我的挎包习惯性放一玻璃杯,出门到现在没喝一口水,杯子的重量很可观,我确信照那家伙来这么一下,没打出脑浆也能让它晕一会儿。 但这世界上的事儿总是不尽人意,想象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我刚跑过去学长就被那东西摔脱,那东西挣扎着爬起来的档口我眼疾手快手里的挎包照着它飞出,只可惜准头差了点,没砸中脑袋只砸中后背,一声闷响感觉挎包像是砸在了沙袋上,那东西踉跄了一下,我的挎包落在远处,一阵噼里啪啦玻璃杯摔碎的声音,水杯中流出的水从挎包渗出来漫延到那东西的脚边,那东西回头看我,勾起嘴角亮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和猜测一致,这东西就是尸变的老太太,我从那张照片知道她脑袋上长了一双猫耳,但没想到她整张脸都变得和猫很相像,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面颊两侧长有细长的胡须,连瞳孔也变成了针状,她勾起嘴唇的时候,可以看到四颗尖利的犬齿,其他部分的牙齿死前已经掉光了,唯一和预想不同的是她的眼睛还是人的眼睛,并不具有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也没有反光的现象发生。 我被她一盯感觉自个就像被猫盯着的老鼠,撒腿想跑却感觉有东西缠上了我的脚踝。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细长的猫尾巴,不过相对于普通的家猫,这条尾巴实在粗壮的有些可怕。老太太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一蹬腿跃出四五米的距离,我被她的尾巴一扯,就感觉自个像是沙袋一样被甩到半空,卷着我脚踝的猫尾松了,我的背重重砸在地面,当即喉口一甜,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我的后背很痛很痛,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像是有把刀子戳着内脏,直觉推断我肯定是被刚刚那么一摔肋骨折了,只求千万别是俩肺附近的。我挣扎想爬起来,但每次动都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黑棍这会儿倒是清醒了,急忙跑过来扶我。 学长不知道跟哪儿捡了块板砖,这会儿正跟那猫脸老太婆玩躲猫猫,凭借灵活的身手偷空挥动板砖朝她身上拍去,如果说我是长期缺乏锻炼刚刚用挎包砸那一下伤害有限,但学长身材魁梧,高中那会羽毛球篮球是运动场上的健将,听说大学时抛铅球还破了校记录,这样的臂力砸那么多下应该是有效果的,但没几下他的手都开始不自觉颤抖,丢了板砖猫腰躲到我们这边来,我们仨窝一起感觉就像待宰的鸡崽子。 我不知道这老太太现在这幅状态究竟算什么东西,也清楚张死墨不在跟前跟这种不明生物斗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脖子上的玉蝉好像对这种活尸没啥作用,从刚刚开始也没发烫,我们整出这么大动静,酒吧后门紧闭,也没见出来一堆保镖救驾。 黑棍不甘心又扯着嗓子朝酒吧后门喊了几声,我拍了他两下示意别白费力气,这个点儿学生偷溜出宿舍正在夜店混得嗨,门外我们三苦逼缠斗猫脸老太婆,门里是霓虹灯闪声乐吵杂,里面的那些醉生梦死的,能听见外面有动静才见鬼。 “这他妈的到底什么玩意儿?” 学长刚刚被抓了几下,脸上和胸口现在一片血糊糊的看着特吓人,猫脸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中风还是帕金森综合征犯了,刚刚袭击我们看着身手特灵活跟野猫似的,这会儿竟然呆呆站在原地,抬着一双尖利的爪子就那么阴森森看着我们三。 “你同学邻居家那尸变的老太太。” 我捂着右侧肋下,回得有气无力,心里把那丢下我自个不知道野到哪个荒山老林的张姓王八蛋骂得半死。我盯着老太太就在想如果现在的情况套在张死墨身上他会怎么做,想了半天觉得自个无比愚蠢,张半仙那种神棍怎么会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够臆测的对象,我他娘的又不是他本人,怎么可能知道他遇见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喽? 我觉得自个真的是被眼前的状况急糊涂了才会想起角色扮演,张死墨那混账走了走了也不说留些符纸给我防身。不过再一想我也觉得符纸没准都不管用,这种活尸我俩之前都没遇到过,谁知道张死墨对付这东西会有什么独门法器。 “要不拼了吧……”那学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显得他的表情更加狰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命一搏,咱们三一条心,都是大老爷们身体健壮,没道理连一个死了的老太太都打不过……” 我正想告诉学长你不要算上我,我现在伤得很重没准连个娘们都打不过,更何况对面那老太太真不是普通老太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黑棍大喝一声抄起脚边的棍子就冲了上去,与此同时学长疾步朝猫脸老太太狂奔过去,就留我一个人捂着右肋傻逼一样杵在原地。 跟这种人简直没法沟通…… 我略感无语,四周一瞄想找样趁手的工具,却看到一跃而起想要把猫脸老太太踹飞的学长被老太太抬手制住,老太太一甩手,学长飞向路边的荒地,这次直飞出十多米距离,一声闷响不动了,而黑棍刚把长棍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敲老太太的脑袋,手里的长棍就被老太太抬爪捏住,一阵碎裂声,那根两指粗的棍子竟然被从中捏裂,老太太掐着黑棍的脖子把他提溜到半空,低头嗅了嗅他的颈侧,张开嘴露出四颗犬齿,然后用力咬了下去,一时血花飞溅。 第三十七章命悬一线 我看那血从老太太嘴边小喷泉一样冒出来,顿时心里一凉,感觉黑棍没救了。黑棍被老太太咬着喉咙,伸手朝我求救,我动了动身体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手边也没找到什么可以当武器的物件,叫了一声学长,学长瘫在荒地也没动静。 我心里清楚黑棍很有可能救不回来了,但却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死人的事儿发生在眼前我接受无能,尤其是这样活生生被怪物咬死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瞬间爆发潜力,我从地上爬起来,抄起猫脸老太太之前捏裂的一截木棍,当时也没考虑,大喝一声捏着那截木岔子就朝那猫脸老太太背后捅过去。 我本以为这东西会跟之前学长拍的板砖一样毫无作用,但没想到扑哧一声,那截木棍的断端竟然捅进了老太太的身体,我有些震惊,很明显感觉到老太太的身体僵了一下,从伤口里流出大量黑色的粘稠液体沾了我一手,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我拔了一下棍子,想把它抽出来多捅几下,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松嘴转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珠子衬着满嘴满下巴的血,看着非常骇人,我急忙松手退后两步,老太太松口的时候黑棍的头已经垂了下去,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我期望是后者,这样就不用忍受良心的煎熬。 老太太满嘴鲜血,伸舌头舔干净黑棍脖子上的血迹,扬手把黑棍丢到远处,就像是被玩坏的破布娃娃。我看她的目光挪向着我,转身就跑,但那老太太那条尾巴简直讨厌,因为我他娘又被缠上脚踝一个踉跄拉倒在地。 老太太的尾巴蜷着我的脚,将我拉近她,我挣扎着想要扒住水泥路面,但一点用也没有,我的指甲在路面划过一道道痕迹,很快就磨破了皮,那死老太婆好像这么玩玩出兴致,突然四脚着地撒腿儿在荒地奔跑起来,她的动作很快,就像一只跳动的灵活的老猫,我被像袋麻袋一样拖在她背后,凹凸不平的地面颠得我七荤八素,我的手肘小臂都磨破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多次撞到伤口,感觉断侧的骨头好像刺入了内脏。 没被拖几分钟就觉得生不如死,被一活尸这么作弄,还真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我感觉自个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停了,禁锢我的尾巴松开,我想逃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手脚并用跳过来,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睛透出疯狂的光。 我想是我身上的血腥味刺激了她,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插在她胸前的半截棍子,想拔出来,却连伸直手指的力气也没有,我猜自个是要完蛋了,人家说人生苦短,可悲我就活了不到二十年,更加悲剧的是,要死了要死了,却连个写遗书的机会都没有…… 她俯下身体舔了舔我伤口处的血,舌头冰凉没有丁点温度,但舌头上竟然还有分泌粘稠的唾液,散发着同样浓烈的臭味。 那臭气熏得我直干呕,有点像是腐肉混合大便的味道,我被熏的翻白眼,这下真是丁点儿抵抗力也没了。 她舔完我伤口的血啧了啧嘴,好像那是天底下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我看着她染满黑棍鲜血的嘴唇和森白的长牙齿,只期望它给我个痛快。 牙齿刺入皮肤的感觉并不痛,就跟打针差不多,只是她开始吸食我的血液,我才感觉到丝丝的痛感,她噙着我脖颈处的皮肤,我也不知道她是切断了哪根血管,抬手一摸脖子满手都是血,黏黏糊糊一大片。 我不知道被抽干血液的尸体会呈现一种什么状态,不过一定很不好看,没准会像纪录片里风干的木乃伊一样萎缩,我这脸本来也就算有点小帅,收拾一下还是可以见人的,但真要变成木乃伊那种样子,估计我妈都认不出我,这里比较荒凉,没准我的尸体会在明天太阳升起时被发现,不过发现尸体的那位仁兄不走运,大早上起来就要面对我这样难看的尸体。 万一要是不会立刻被发现呢? 那我只能等待我的肉体一点点被老鼠啃噬,一点点腐烂,会有苍蝇盘绕着我,在我腐烂的躯体上产卵,然后利用我腐烂的肉喂养它的后代,还有甲虫,还有土壤里各种各样的微生物,我的骨头最后会和这土壤泥土融为一体,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 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我听不到学生街传来的嘈杂,也听不到草丛中的虫鸣,酒吧后门的灯光只剩下昏黄的重影儿。 我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体温消散的很快,典型的失血过多症状,晕眩中似乎看见酒吧的门开了,有几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个似乎喊了声什么,另外几个飞快朝我这边跑过来。 我的身体骤然一轻,恍惚的视线里看到那老太婆被一根银光闪闪的链子勒住脖颈,那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和老太婆的皮肤碰触的瞬间,竟然摩擦出耀眼的火星,接下来是惨烈的猫叫声,就像是普通家猫被惹怒时发出的咆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从老太太的身体中发出的。 那几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勒住老太太脖子的人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拍上猫脸老太太的脑门,另一个手里操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老太太的尾巴。那根长尾在我身边的草丛弹动抽搐,每一下动作都飙出一泼黑色的粘稠液体,四周的空气迅速被污染,浓烈的恶臭熏的我丝毫不能呼吸。 “快把坚仁拽出来!” 站在酒店后门处的人影喊了句,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一下就猜到他是谁,开口叫了句“张叔”,发觉自个的声音都是颤的。 “你别说话。”张叔走过来,步伐有些奇怪,“你别说话,你的脖子被咬了挺大一个口子,不过还好发现及时不致命,闭上眼睡一觉,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担心,其他事情有我们。” “还有……” 有个年轻一些的男人把我从荒地拖到路边,我指了下草丛深处,想提醒他们救一下学长和黑棍,虽然这俩货无比讨厌,但该救的命还是必须要救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喉咙处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感,似乎有更多鲜血从皮肤底下冒出来,没出口的话也变成了痛极的惨嚎。 “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叫这么大声儿一定没事儿!”年轻的男人笑着拍了拍我的脸,“死墨传消息回来说交了个好朋友的时候我们都震惊了,猜想能跟死墨那死孩子处到一起的应该是个三头六臂的哪吒,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样的,你也没啥特别啊……” 他这话说的我很想抽他,但现在的情况又没法动弹,只能竭尽全力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毫无反应,看来根本没啥效果。 “其他两个活着吗?” 张叔问了句,猫脸老太太在年轻男人和我说话的档口,已经被另外两个男人用大砍刀砍成了碎块,他们就近找了些易燃的树枝点起一堆篝火,就在这荒地上,将猫脸老太太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跳动的火焰中我听到一个小丫头的声音从黑棍所在的地方传来,“这个被咬的肯定没救了,獠牙都长出来了,不赶紧处理会尸变,另外一个脑袋撞了个口子,流了点血不过没啥大碍,伯伯,不然这个尸变的,和那老太太一样,就地烧了吧?” 第三十八章放在房里的水晶棺 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说话的年轻男人对我的伤口做了些什么,一阵钻心的痛,在我痛的咬破舌头的瞬间,脖子后面一阵酥麻,接下来世界笼罩在黑暗里。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张死墨家,刚一睁眼,就被房间里的水晶棺材吓了一跳,大到夸张的房间中间放着具水晶棺材,棺材里躺着个面色苍白的长发女人,面貌和张死墨非常相像,凭这相貌我就肯定这是张死墨早亡的老娘,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那棺材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除了刚开始的小惊吓,接下来就是奇怪,就算张死墨对他老娘感情再深,哪有人在自个房间里摆棺材的,我看着诺大的房间有些傻眼,看着占据很大空间的水晶棺材,又觉得纳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这女人的身份,我并不是很害怕,反而想要走近看看。 但动了下身体就知道这是奢望,脖子又麻又软,只觉得脑袋千斤无比沉重,我摸了把后脖梗子,触手却是纱布,这才想起自己的喉咙是受了伤的,但我确定是那年轻男人对我的身体做了手脚,抬手想把纱布拆下来一探究竟,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中年男人住着拐杖走进来,看到我的动作立刻抬手阻止。 “坚仁,别拆。”他道,“晓陌在你后颈扎了一针,针头有浸麻醉的草药,你喉咙的伤口也做过处理,现在麻药的成分还没过,可能你会觉得很不舒服。” 我动了动喉咙,发出的声音像是破锣那样难听,我怀疑猫脸老太太那一嘴我的嗓子是毁了,也不知道张死墨回来看到我这样子作何感想。 张死墨他老爹走到我床边,拍了下我肩膀,他穿着长裤,我也看不到他的右腿是截肢还是有什么损伤,他的拐杖是特制的,很怪异的祥子,拐杖头部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玉石,没有经过打磨,但我一眼看出就是和我胸前的玉蝉是同一种材质。 “只是麻药作用。”他从床头柜上拿过纸笔,“晓陌对你用麻药,是因为当时你的情况非常紧急,那东西造成的伤口会沾染她的唾液,唾液里有类似于病毒的物质,如果不对伤口消毒,最终你也会变成那种样子,但这东西不常见,我们家族对它研究不深,现有的几种消毒药品,会造成伤口剧烈的疼痛,这种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你当时已经咬破了舌头,我们怕你咬舌自尽,只好对你实施麻醉……” 我接过纸笔,看了眼盛放张死墨母亲的水晶棺,其实很想问这件事情,长久以来,我一直对张死墨的身世非常好奇,尤其是在老家的院子里,他和我奶奶的对话,棺材子的身份还有他的名字,一定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但是答案就在眼前,我却觉得提起这只笔仿佛要用千斤的力气,我打听多次张死墨都没有主动告诉我,这件事情想必是该被尘封不该为人所知的,我犹豫了下,在纸上写下第一个问题。 “我那两个朋友死了吗?” 其实用“朋友”两字指代有些言过其实,学长只是同学,交情有些,却算不得朋友,黑棍更是第一次见面,根本没任何好感,之所以这么写,完全就是多留了个心眼,我昏迷前听到那个女生说学长昏迷黑棍已经尸变的事情,但是那阵精神恍惚也不十分确定,又怕张叔对我有什么隐瞒,也就用了这个词儿,借机暗示这两个人对我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请他如实相告。 “那个留着比较长头发的重伤昏迷,已经报警让救护车送医院了。”张叔道,“至于那个比较黑的,很遗憾,他的伤比你重,不仅丢失大量鲜血,而且我们赶到他已经出现了尸变的征象,只好和那东西一样一把火烧了,你运气真的很好,我们白天跟了那东西一天,临天黑就在那附近跟丢了,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地方耗着,打算等时间差不多继续找,你们就在我们旁边的桌上坐着,当时灯光昏暗,我没认出你,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去了趟厕所,回来晓晓那丫头就说刚刚那桌有个男孩好像长的像堂哥的好朋友,但你们那阵在酒吧闹出的动静太大,而且之前我有让司机叮嘱过你,死墨说你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我觉得你不太可能不听话跑出来,就没在意,后来是晓陌去后门抽烟听到动静,我们就赶紧过去了,没想到真是你……” 张叔说这番话信息量很大,比较重要的几点就是,一,当时我觉得有猫腻的那桌人没准就是他们,但可惜的是没细看,也想着猫脸老太太这事儿在大学城传得很开,他们就是八卦,故意听我们讨论。二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叫张晓陌,小丫头片子应该叫张晓晓,这俩一定是一对兄妹,和张死墨是堂兄妹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张死墨常提的那个小叔的孩子。三就是他在暗讽我,埋怨我没听他的话老实在酒店待着,所以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点却是是我办的不地道辜负了人家的好意,我无话可说,现在事儿都已经发生了,也多说无益,只好在纸上写了“对不起”三个字儿跟他致歉。 张叔倒是轻松笑了笑,只说没发生意外就好,万一我出点什么事情,他真的没法跟儿子交代。 他提起张死墨我就想起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到处找手机想再试试给张死墨拨个电话,张家的人非常细心,张叔从床头的抽屉把我的手机递过来的时候,意外竟然充饱了电。 我拨了张死墨的电话,那边仍是忙音,之前发的数条短信微信他也没有回复,已经两天了,我不禁有些担心,很害怕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会像之前一样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你不用试了。”张叔道,“死墨的叔叔十天前接了笔很奇怪的业务,拖了很长时间,自个没法解决才联系家里帮忙,当时家里所有人手都在忙那老太太的事情,他只好去找死墨,大概在36小时前我和死墨通过最后一通电话,他说那个村子的信号接收塔似乎出了问题,手机经常没有信号,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在最短的时间,教会你所有东西……” “那怎么办?”我在纸上写道,“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孤立无援,怎么办?您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我之前和张死墨相处,从他那里听到过些父亲的严苛,只是没想到张叔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漠不关心,从昨晚的事情来看,反而是把血缘关系更远的侄子侄女总是带在身边。还有这房间中央停放的,盛着张死墨老娘遗体的巨大水晶棺,作为一个丈夫,为什么不让亡妻入土为安? 这个房间里没设供桌,没有遗照,甚至连祭奠的香炉都没有摆放,看得出没有祭拜的痕迹,从刚刚进入这里开始,张叔的目光焦点就在我身上,甚至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就没看过那水晶棺一眼,这种奇怪的夫妻关系让我有些焦头烂额,我觉得这座水晶棺藏着秘密,而且和张死墨隐瞒的身世息息相关。 “已经派人去接应了。”张叔道,“带了通讯的装备,等他们抵达,就可以不依赖那里的无线电接收塔联系我们,死墨的叔叔是族里修为很高的师傅,死墨又是这代最强的,很早就在外历练,我并不担心他……” 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的事,但没法发声,提笔想写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件事的源头其实在泰国那次旅行,可真要说完全,恐怕需要写好多好多字。 犹豫间手里的中性笔已经在白纸上涂了好几个墨点,我动笔写了几个字,又放弃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张叔看着我的举动没有说什么,侧过头,第一次看向水晶棺的方向,“死墨说让我安排你在他的房间住,他说等你看到他母亲的棺材,一定会问起困扰你很久的事情,如果你开口了,我就得负责告知你真相。” 第三十九章棺材子(上) 我没想到张死墨竟然留下这样的口信,更没想到张叔并不忌讳谈起这些,既然他有意告知,那便听下去,我看着在水晶棺中沉睡的年轻女人,又看了看面容略显沧桑的张叔,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在十多年前,承受的是怎样的丧妻之痛,又是怎样的得子之喜。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悲喜交加的巧合,或许对我这种旁观者来说只是唏嘘一番,但对张叔,必定是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经历。 我知道他吐露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将已经尘封的伤疤揭开一点儿,从这个层面来说是很不人道的,但他既然主动开口谈起,想必是已经积淀到可以平静面对这件事了。 我点头请他说下去,张叔转头再次看向水晶棺的方向,眼神瞬间温柔起来。 棺材子,也叫棺材仔,是指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母亲在即将分娩时遭受意外死亡,但腹中的胎儿已经成熟,在母亲死亡的一段时间并没有一下子死亡,所以继续分娩,古代的接生婆仍然可以从母亲腹中取出胎儿。所以如果母亲死后立即下葬,孩子就诞在棺材里面,因而被称为“棺材子”。但在古代,医学并没有那么发达,母死子未亡一般是不能被人所接受的,认为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实,所以一般这类孩子在古代都会被排挤,认为是鬼门关派来的,视其为极为不祥之人。 也有牛人用科学的观点解释过,母亲死亡,胎儿已经成熟,尸体腹腔的压力发生变化,内外气压差达到一定值的时候,胎儿会受压力影响,从产道挤压出。虽然这种言论解释是否真的科学我没法下定论,但棺材子只能说是很少见,不能完全否认这世界上没有。 张死墨就是很罕见的棺材子,张叔在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表情有些悲痛有些怀念,目光积淀深沉,注视着大水晶棺,仿佛瞬间回到曾经的日子。 张死墨的母亲和他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只用了短暂一年半的时间,那时候他还没建立起现在的产业,家族里的生意,也就是几家传统的棺材纸扎铺子。他是家族里的少东家,在族里身份地位颇高,但做死人行当生意的,在那个年代还是会遭遇外界白眼,直到今天张叔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张死墨的母亲,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当年她父母知道他们的恋情一直很反对,后来也不知道这女孩是用什么方法做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 婚后相敬如宾,张叔当年甚至想着有一天转行去做些更挣钱的生意,给妻子一种全新的生活。但张死墨的母亲并没有因为经营棺材铺抱任何怨言,反而跟张叔说她听她父母说过,很多生意做到一定规模就可以申请成立公司,如果殡葬用品也可以,那成功转变后,名声会好听很多。 张叔说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公司”这个词儿,也是第一次,萌生了把家族事业做成产业化规模化的想法,后来的日子平静如初,张死墨的母亲为了支持丈夫的家族产业转型,甚至辞去了原本不错的工作。 而打破一切平静的是一个人。张叔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朦胧细雨,他坐在纸扎店里,这么大清早还没有顾客上门,妻子在后堂洗漱餐具,正为做早餐准备。突然柜台被敲了敲,张叔抬头,站在面前的是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张叔的这个老朋友是个吃这行饭的算命先生,据说是祖传的手艺,算命先生的父亲是个瞎子,天生眼睛就覆盖着一层白膜,算命先生是个私生子,他父亲在老家还有几个孩子。奇怪的是这个瞎子并没有将自己一手算卦看面相的本事教给老家正室的孩子,反而在算命先生长到15岁,跋涉千里来看过他一次,和他待了半个月倾囊相授自个毕生所学,走时还留下本算命的书和一些器具,算命先生当时很纳闷,因为自从他3岁最后一次见到瞎子,到15岁整整十二年的时间瞎子都再没来家里看过他和他母亲,甚至他母亲病故的时候瞎子都没来过,只寄了些钱,他问瞎子原因,瞎子只说是自己早年造业太多,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时候要到了…… 我听到这里就怀疑张叔嘴里的瞎子就是帮我起名测字儿的那个瞎子,毕竟这个世界上天生眼睛长白膜又算得一手好卦的瞎子并不多,但没有证据佐证只好放弃琢磨,但如果真的是同一个瞎子,那是真巧合还是这背后又有什么秘密,又得费脑好好思考了。 这个算命先生当时是帮熟客算命,途经此地顺便来探望老朋友的,见到张叔的妻子就说要送嫂子一副卦,张叔也知道算命先生确有其才,一般这种人肯送卦,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他肯定会说一些比市面算卦更深的东西,虽然这也就意味着要折损阴德。 算命先生问了张叔妻子的生辰八字,取了龟甲铜钱摇了摇,又掐手捏算做了一番剖析,最后竟然跟张叔说他妻子已经有身孕在身,但这个孩子的命数非常奇怪,卦象显示,这是个男孩,而且是足月顺产,但奇怪的是他竟然算不到这个孩子之后的任何迹象,也就是说,这个男孩是没有命数的。 “没有命数?”张叔当时非常奇怪,“是说我儿子一出生,就立刻死去吗?” “不不不。”算命先生连连摇头,“如果一出生立刻死去,也算活过,也是有命数可以算的,但这孩子完全没有啊……除非……除非……不可能,这不可能……” 算命先生连续说了两声“除非”,又连续说了两声“不可能”,神叨叨弄得张叔十分心烦,张叔再三追问,他却故弄玄虚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还说张叔没出世的孩子是被选定的,这孩子的人生必定不一般,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算命先生走后,张叔盯着铺子里一副还没完工的上等桐木棺材出神,他的心情一片阴霾,因为算命先生那句“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虽然没有完全点破,但其实也和说破没什么区别了。 张叔知道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会是被人不接受的棺材子,也知道自己深爱的妻子,终是会在即将临盆时突然死去。从那天起,他像个疯子一样夜以继日在棺材铺打磨那副桐木棺,他将整个棺材打磨的无比光滑,没有上漆,只保留着原木的样子,又请了市里最好的裁缝做了很柔软的垫子和被子,后来又买了很大一卷红布,铺进棺材的那天,张叔看着仍旧笑盈盈的妻子,认定自己的决定没错,妻子虽然已经知道所有,知道这个孩子的降世意味着自身的死亡,张叔也曾动过打胎的念头,但打消这想法的,是妻子对他说的话。 “有这个孩子是缘分,我想要我跟你的缘分,如果这一切是命中注定,那么命中注定我爱你,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我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没有离开你,因为有他陪着你,他在,我就在……” 第四十章棺材子(下) 张死墨的母亲在既定的日子突发车祸死亡,那天意料之中,预料之外,张叔虽然早作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说张死墨的人生似乎和雨有缘,算命先生来棺材铺告知他妻子有孕的那天下了朦胧细雨,而他妻子出车祸的那天,也下着朦胧细雨。 那天张叔赶到车祸现场,雨水里,妻子所乘坐的大巴车被一辆黄沙车撞的支离破碎,泥土路上除了被雨冲出的大大小小的水坑,余下的满布视野的就是血,从那些被警察清理出的尸体里流出的大量的血迹,从支离破碎的大巴车底部,一直延伸到对侧的悬崖。 张叔看着那些被塑料布覆盖的尸体,整颗心冷得发颤。自从那个算命先生跟他说了那些事情,他预想过无数次妻子的死亡方式,无一例外都是非常平静的死法,没有一个,有这场车祸来得惊心动魄。 张死墨的母亲被从支离破碎的大巴车里抬出来的时候,一袭白色的床单裹身,只能看到白色床单下隆起的腹部轮廓,白色的床单上全都是血迹,虽然有两个干警帮忙撑着伞,仍旧被细雨打湿,尸体被抬到临时搭建的停尸棚里,张叔站在雨中,水光沿着下巴一直滴下来,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在那一霎,时间像是被静止,静默的世界里,张叔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转身看向漫天的细雨,又想起妻子知道一切后跟他说的那些话,话犹在耳,人却已经不在。 张叔在静默里走进停尸棚,用颤抖的指尖拨开了覆盖在妻子面容上的白布,主管这件案子的警察跟他说,他的妻子直到车祸的最后一刻还在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而变形的车体恰好形成一个死角为他妻子挡掉了大部分伤害,如果没有那块弹射进后脑的玻璃碎片,她一定可以活下来,那么等待他的也不是妻离子逝,他的妻和子,会成为这场重大车祸的幸存者,然而一切没有如果,到头来这场车祸的结局只是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吗…… 张叔静默地听着,指尖刮过妻子的面容,然后顺势向下,停留在妻子隆起的腹部,隐约感受到一丝颤动,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但更愿意相信那是生命在向他顽强地昭示自己的存在。他收了手,注视着妻子已经紧闭的双眸,又抬起手,用指尖触碰着妻子已经冰凉的皮肤,一点一点为她抚顺贴在额头的凌乱头发,两年夫妻,他忙于家族事业,忙于那几间不大的棺材纸扎铺子,都没有帮她梳过头发,他为她理顺头发的时候,有个女警察早红了眼睛,从包里掏出自己梳妆用的木梳递过来,然后躲到一边泪如雨下。 “哎,你哭什么……”木梳的齿顺着发梢缓缓而下,张叔听着停尸棚里的呜咽,轻声细语像是怕吵到熟睡的某个人,“我都不哭,你哭什么……” 那个女警察并没有回答,在场所有警察看他的眼神,似乎都认定他是丧妻之痛导致了精神失常。 他在悲喜交加中用家族的小车拉回了妻子的遗体,又在绵绵雨季,终日守候在红木棺旁,不设灵,不挽帐,不敬香,妻子死亡的消息传回娘家,做大学教授的岳父母赶来奔丧看到此种景象自然暴怒,在他们的观念里,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开棺材铺的本就很吃亏了,现在死了死了,连个像样的丧事都没有。 做学究的老丈人进门时就失了风度,接风宴两杯酒下肚,没怎么喝就醉了,张叔眼见岳父手里的玻璃杯朝着脑袋砸过来,身形不动躲都未躲,只觉得一阵闷痛,然后头皮一凉,热呼呼的血瞬间从脑袋顶流下来,漫进眼眶,视野一片血色。 “我该死……”一片静默后,张叔面对暴怒的老丈人,只憋出一句话,“不过你们只要承受悲痛就可以了,我却要承受之后大半辈子的折磨,如果爸妈愿意,就住下吧,算下来日子快到了,二位知识渊博,等日子到了我还要麻烦你们为孩子起名……” 张叔没来得及欣赏岳父母脸上的惊讶之色,抹了把面上的血,就将自己关在了放置红木棺材的房子,从当天晚上客房亮起的灯光看,岳父岳母是住下了,之后几日的三餐是岳母的手艺,大概自家的那些人,已经给两位老人透了些关于这件事的口风。 躺在红木棺里的妻子仍然没什么变化,除了没有温度,看着就像熟睡,皮肤仍然白净,五官仍然清秀美丽,过了几日,身上连个尸斑都没有。 张叔每天都会将手掌贴上妻子隆起的小腹,但再没有一次能够感受到车祸当天的那一丝颤动,接连几天,他开始怀疑算命先生的卦,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棺材子”这种小孩子,棺材子他从没见过,甚至家族里的一些老者也从没见过,只是从一些民俗的传说听过一些,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见过的东西,谁都不敢下定论。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开始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纠缠,他握着妻子冰冷的手,抚着仍旧感受不到一丝颤动的小腹,终于在狂躁的敲门声中泣不成声。 “放弃吧……”门外的岳父这么喊。 “我们原谅你了……”门外的岳母这么喊。 “大哥你再不出来,家族的生意就要完蛋了……”还没成年的弟弟这么喊。 接下来是父母的数落声,弟弟被教育被父亲抽的声音,以及一些不相干亲戚各种各样的劝慰。 说的最多的话是让他重新振作续弦再娶,他们觉得他还年轻,还得担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刚开始岳父母对这些人的说法默不发声,后来竟然也抹着老泪开始如此劝他。 张叔躲在放置红木棺材的大房间里,那一刻,他觉得这里是世界上最清静的地方,妻子生前是个把什么都看得很开的人,所以在知道那副卦后,才能以从容的心态平静接受死亡,张叔握着妻子的手,在门外的嘈杂和门内的清静中沉沉睡去,他做了个梦,梦见房门不再通向大院子,而是通向无边的黑暗中,照亮这黑暗的是一盏灯,然后从灯光里走出个和妻子面貌非常相像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双非常安静的眼睛,在一片沉寂里,小男孩注视着他,一点点挪动着小步子走进房间,趴上棺材,然后看了看木棺里躺着的年轻女人,目光十分温柔。 “你是谁?” 睡梦里张叔这么问他。 小男孩单手撑在棺材的边沿,然后伸出另一只小手,紧贴张叔的面颊,他的小嘴唇并没有动,张叔却感觉到脑海里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对他说话,一遍一遍重复着,刚开始总有杂音听不清楚,终于在重复了无数次之后,那声音终于清晰了,他听到这声音的瞬间,霎时泪流满面。 “爸,不哭。妈不在了,总有我陪着你……” 四十一章举世无双的神物 张死墨是在他母亲头七那天出生的,出生时间就在0点0分,张叔认为这个时间很有深意,是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开始的日子。 他清楚地记得妻子死亡的第六天傍晚,他粒米未进,在身心俱疲中昏睡过去。那几天都在做同样的梦,醒来时脸颊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小男孩掌心的温度,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触感,贴上他脸颊的刹那,仿佛从小男孩的掌心伸出无数藤蔓,那藤蔓钻入肤下,搔弄得他整颗心都痒痒的。 然而清醒时余温尚存,守候一整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门外各种劝慰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甚至连张叔自己都萌生了退意。 第六天傍晚的时候,他盯着死去妻子苍白的面容,心想罢了吧,就这样罢了吧,等到捱过头七,他就把棺椁送回妻子老家,那个小山村他们结婚时去过一次,山水环绕,村后的小树林鸟语花香,妻子生前最爱美好的东西,把她葬在那里,也不枉夫妻一场情分,就是去探望时路远了点,不过没关系,后半生没了她,他一心工作,每年应该能省下大把的时间去看她,陪陪她。 但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所有臆想,他在睡梦中听到这哭声时,还以为自己又是做了场春秋大梦,直到家里不省事的弟弟踹开门将他彻底惊醒,门外的人全部涌进来,半开的红木棺中赫然躺着个白胖的小男孩,个头比见过的那些初生婴孩都要大些,就躺在死去妻子的腿间,那孩子的眼睛睁着,小脸上挂着眼泪,这会似乎是感觉到这么些人,竟然不哭了。 张叔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一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另一边则不断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冲进门的那堆人里最开心的当然是独生女刚死的岳父岳母,岳母把红木棺的婴儿抱起来,用早准备好的毛巾将婴儿擦洗干净,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完全不像是普通婴儿出生或黑或红的皮肤,张叔看着婴儿,弯腰在妻子额头落下一吻,心里的空洞,随着那个幼小生命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啼哭渐渐填补起来…… 天亮的时候岳父递了张纸给他,上面列着很多字儿,有双有单,都是老学究这几天琢磨出来的名字,张是大姓,但这些字儿起的都不落俗套,其中张叔最中意的就是“墨”,但张墨这个名字有点普通,而且就笔画来说过于繁杂。 张家本来就是吃这行饭的,棺材子虽然少见,但也不会像普通人理解的那样认为这种小孩就是代表不祥的。不过家里的长辈在决定这孩子的姓名之前,还是按照族例请了有名的先生帮这孩子批了八字儿,可能是棺材子的关系,那几个先生批了半天也没批出个所以然,那几个先生里倒是有个世代吃这行饭的,说他这代是没见过棺材子,这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但他父亲早年有幸见过一次,他父亲说这种孩子降世,因为命格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六亲缘薄,尤其克母,能够平安降世,大都是母亲拼尽三魂七魄保住了自己的小孩,所以起名要颇为慎重,需要有个不祥的字儿在名字里,即是镇命,又是续缘。 不祥的字儿有很多,‘离’,‘难’,‘苦’,‘病’,‘死’等等等等。都不是什么好字儿,也没人会拿这些字起名字,张叔虽然不清楚先生的说辞是不是确有一说,但那句“大都是母亲拼尽三魂七魄保住了自己的小孩”,却像是柄剑一样直捅进心里去了,他本来还想着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能跟妻子再做夫妻,这么一看门都没有了,如果妻子真是拼了三魂七魄才保住了这孩子,那她的灵魂已经灰飞烟灭,没法投胎也没法转世,他跟她只能缘尽于此。 这件事对他是打击,家里的长辈知道后,未征求他的意见,从库房取出一座水晶棺材,将妻子的尸身安放进去,说起这座棺材也是有些来头,听说是民国初年一批河南的盗墓贼从秦岭深处挖出来的,当时那墓防盗做的不错,这帮盗墓贼还没进到主墓室就折了不少人,捱到主墓室的几个本来想着这么精密的防盗措施,那这肯定是个油斗,说不定能开出举世无双的宝贝,结果呢,进了主墓室一看,娘的就一座棺椁,棺椁上落满了灰,依稀看出是半透明的材质。 那帮盗墓贼进墓的时候没有找到墓志铭,也没有找到任何记载墓主信息的碑刻,刚开始他们都以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墓,但防盗措施精密细致,又好像是个大人物的墓穴,整个主墓室直接利用的天然地下溶洞,墙壁有通风口,直接开在深山的悬崖边,溶洞还有发达的地下水系,阳光通过通风口照射进来,会经溶洞中的钟乳石和其他物质折射,让整个墓室呈现一种斑斓诡异的色彩。 那座棺椁就摆在正中央的大石头上,围绕的一圈都是及膝的地下河,那几个盗墓贼没想到费了大力气死了这么些人,最后捱到主墓室竟然只有一个大棺材,不甘心无功而返,就冒险开棺,棺材盖打开后里面是具女尸,古代装束,据说开棺的那一刻容貌清丽衣着光鲜,好像活着一般,当时盗墓贼里有个好色之徒还对这女尸动了色心,起了生理反应,结果下身刚硬起来,那女尸突然就干瘪了,整个萎缩成一具干瘪瘪的尸体,光鲜华丽的衣服也瞬间风化,犯色心的盗墓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瘫软在地,一股子骚气瞬间弥漫开来,同伴朝那货裤子上一看,妈的这窝囊货竟然吓尿了。 最后这帮子盗墓贼无功而返,又不甘心失败,竟然把那个半透明的棺材从墓室倒了出来,当时时局不稳,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那么大物件从山里倒腾出来还没让官差发现的,推测是秦岭山路盘曲,这帮人走了小路。 后来这帮人在黑市出手水晶棺时被抓,而当时的地方长官,喜欢收藏各种奇怪的古物,这副棺材就被这货中饱私囊收入私库,后来这个长官死在战火中,私库里的东西都被手下的士兵抢走变卖了,这副奇怪的棺材辗转流离数年,经历了很多买主,最终在建国后的某一年被张叔的父亲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收走,当时卖这东西的那个人也不是不识货,他知道这东西是个举世无双的宝物,但一来家境中落只能贱卖,二来这东西是副棺材,年代再久远也不吉利,刚好张叔的父亲是开棺材铺的,卖给他也算物尽其用。 张叔的父亲买到棺材的同时也听说了棺材发掘时的故事,他认定这副棺椁是个神物,有保持尸身不腐的功效,他甚至认为那个墓埋的其实不是那具女尸,而是这个水晶制作的棺材,没有墓志铭也没有任何记载墓主信息的碑刻,其真实目的也许不是不想让女尸的真实身份曝光,而是为了让这副棺材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埋藏者认为,这副棺材,本身就是逆天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棺材从张叔的父亲一直到张叔,经历两代人,一直存放在库房中,早先听说也有位高权重者听到了风声,找到张叔的父亲想用高价买走,说是家中老太君仙逝,想要买去盛装老太君遗体以让后辈缅怀。但族里探听的消息是这位仁兄的母亲早在半个月前就下葬了,尸身已经入土,这么长时间也烂了,缅怀一说根本算无稽之谈。 后来张叔的父亲是怎么拒绝的他并不知道,只是没过多久张叔的父亲就带着年幼的张叔举家逃往四川,后来又辗转cd定居下来,详细的情况张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猜测和这副棺材有关,只是没想到那样位高权重的人想要的东西,过了这么些年,却给自己的亡妻用上了…… 我听到这里看了看放置在房中的水晶棺,由于材质关系,完全看不出这是经历了多年的老物件,我记得来这儿前张死墨和我说过他们家在爷爷辈举家迁移是因为生意缘故,是他爷爷年轻时搞砸了笔生意,对方在当地有些势力,扬言要打断他爷爷的腿,他爷爷是为了规避这家人才逃到四川的,现在张叔这么说,这些信息就对上了,我不知道当年那位位高权重,为了一副水晶棺材将张家逼到这个份上的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张叔说的没错,张死墨老妈躺的水晶棺材,应该是举世无双,可以保尸身不腐的神物。 四十二章蹊跷态度 烧心许久的一些问题总算在张叔这里找到了解释,我知道张死墨这家伙的身世不简单,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的身世会凄苦到这个份上。 张叔看了看我的伤,嘱咐我不必担心,虽然喉咙被猫脸老太太的牙齿撕了个大口子,但气管食道都没伤到,而且家族有专人已经过来帮我处理过伤口,我绝对不会变的和我那个同学一样。 “同学”指谁不必明说,虽然我对黑棍没啥好印象,但好歹是条性命,我没问张叔最后他们是将他怎么处理的,善后工作又是怎么做,警察见到尸体追查到这里又该怎么办,这些都是没有必要问的,张家能够世代相承在这个圈子里一直撑到今天,必然有一套处世的方法。 “张死墨有消息了吗?”我在纸上写道。 张叔摇头,“你昏迷的时候家族的人已经赶去接应了,这件事情你不要操心,好好养伤……” 他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张死墨走山西这趟本来就很唐突,现在又彻底联系不到人了,再加上我在飞机上做的怪梦,一天得不到他的消息,我始终无法安心。 尤其张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奇怪,如果在没有知道张死墨身世前,我一定会被他这种态度敷衍过去,认为是他对自个儿子的能力很自信很放心,但从张叔说的故事来看,张死墨对他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不仅是他生命的延续,还是人生仅剩的唯一慰藉,张死墨是他妻子留给他的宝贝儿子,宝贝儿子下落不明,当爹的心再这么大,那就一定有问题了。 我确信张叔隐瞒了什么,确信的依据,是每当我问起张死墨下落的时候,第一次问他就说已经派人去接应了,然后迅速将话题转移到水晶棺和张死墨的身世上,这次再问,他直接告诉我不要操心,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走掉了。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我直觉张叔在逃避这个问题,看来张死墨的处境很不好,尤其在飞机上那个噩梦,让我觉得提心吊胆,从这噩梦第一次出现开始,我们遇见的,桩桩件件都应验了,那片浓雾预示不祥,很难想象,张死墨这趟山西之行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 焦躁席卷而来,悲催的是我翻遍整个床头柜,也没找到一支烟,张死墨的房间大的离谱,可惜除了这张大床和他母亲的水晶棺,也没摆设什么东西。 我不死心又翻出手机,再次拨打张死墨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戳开微信也没有留言,这家伙就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靠另一面墙倒是有张书桌,书桌上有书架,只摆着几本书,都是些道家典籍,我随手翻着看了两章果断放弃,晦涩难懂的文段只让我觉得头晕脑胀。 “阿姨,那啥,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梅坚仁,是张家世交的后人,是张死墨唯一的朋友,我觉得他在山西遇到了麻烦,您在天有灵的话,麻烦保佑一下……” 不能说话,这些就只好在心里念叨,冲水晶棺跪下去磕头又觉得自个十足大傻逼,倒不是觉得不应该给张死墨的老妈磕头,就我和他的交情,给他老妈戴孝都说的过去,我觉得自个傻的主要原因是想起来张叔说的张死墨他妈已经没了三魂七魄的事儿,三魂七魄都没了,还谈什么在天有灵…… 我心里不是滋味,在房间晃悠了一阵,又打开窗户晒了会太阳。开窗就发现张家有多资本主义,我待的地儿正在别墅区,从这里看周围没有一栋大楼,肯定是在市郊,庭园很大,虽然没有装点的多么富丽堂皇,但还是可以从花木修剪的形状看出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个对生活有很高追求的人,基于社会现实,追求总是和收入成正比,由追求也就可以看出张家的收入水平。 其实最让我觉得资本主义的就是庭院里饲养的一只蓝孔雀,我开窗它就蹲在庭院的树杈上,极为警觉望向我这边,刚开始由于它蹲树杈上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是什么模型,摆在庭院是为了装饰,还想感慨做这东西的匠人手艺真好呢,结果这货瞪着我突然张嘴叫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扑棱着翅膀朝我飞扑过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关了窗户,它的爪子一下子蹬在窗子上力气老大,尾羽抽在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它落在空调外机上怒视着我,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根本不想走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开罪了它,张死墨明明说过他家有只公鸡的,可没告诉我他家还有只蓝孔雀,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被只孔雀盯上了,这算什么情况? “丢丢!” 正思考怎么把它赶开呢,突然听见庭院有人叫了一声,那蓝孔雀一下子换了表情一样,十分温和往下瞧了瞧,扑棱着翅膀又飞下去了。我舒了口气,打开窗探出头,就看见庭院里有俩人正拿着些东西在喂那只孔雀,男的我认出来了,就是昨天晚上拿针扎我的那货,女的没见过,应该是昏迷前说话的那‘张晓晓’。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梅大哥。” 张家人的颜值都颇高,即使是张叔那种身体有残疾而且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放在人堆里也是‘行走的荷尔蒙’。庭院里的兄妹更不必说,虽然和张死墨相比还差的远,但已经算很好看的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先入为主’的影响,我总觉得张死墨身上那种出尘脱俗的气质,其他人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我在楼上对他们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小姑娘拍了拍蓝孔雀的翅膀,蓝孔雀吃饱喝足屁颠屁颠飞回树杈上,看了我一眼,眼睛一闭果断睡了。 “这是死墨哥哥养的。”小姑娘道,“死墨哥哥性子静,从小就喜欢养宠物,家里的公鸡,猫咪还有这只孔雀都是他在照顾的,尤其最疼这只孔雀,死墨哥哥16岁生日的时候,有亲戚送了颗很大的蛋给他,张叔开玩笑说要炒了吃,结果他把这颗蛋用孵化器孵出来了,刚开始没人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只鸵鸟,结果没想到是只蓝孔雀。” 我有些走神,脑补完张死墨在被窝孵蛋的画面才惊觉不对,暗自尴尬半晌,大概是张家这种家族平时除了一个圈来往的也没什么访客,小姑娘自来熟,叽叽喳喳地在院子里说了好长时间,她哥想说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插上嘴,她说是因为我面孔生,蓝孔雀没见过才会欺负生人,过两天就好了,还说我昏迷送进别墅的时候,家里那只花猫本来好端端睡着,看见我没来由就嘶吼起来,她住在这儿这么长时间,那只猫咪性格一直很温和,对人友好,她还没见过这猫叫的如此可怕…… 我喉咙受伤没法说话,也不能告诉她我不被阿猫阿狗待见的事实,庭院没见到公鸡,不知是被安顿在哪里,小姑娘唠叨了一阵被她哥哥拉走了,我对这对兄妹挥了挥手,望着树杈上酣睡的蓝孔雀,突然很想念张死墨,这里的一切对我都是陌生的,我和这些人,和这座别墅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他,现在,这联系不知所踪,我却被困在一个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地方,我甚至有种错觉,连空气都能嗅到孤独的味道。 四十三章爷爷的交易 我在张家别墅睡了两天,期间那个叫张晓晓的丫头负责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她哥哥总会拿各种各样奇怪的药过来,或是逼我口服,或是在更换纱布时涂抹在纱布内侧,无一例外都极其难闻,那种臭味很难形容,比较准确的叙述,就是粪便混合臭豆腐的味道。 我刚开始是拒绝的,无奈每次刚说出拒绝俩字,后脖梗子就是一阵痛麻,接着就是毫无抵抗力被那对兄妹压着涂抹那种恶臭难挡的所谓药物的东西,那个叫张晓陌的骚年一定是整个张家的bug,是老天派来专门折腾我玩的,他对于麻药的剂量应用及其精确,我在换药过程中意识完全清醒,然而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后来张叔说他是麻痹了我的肢体神经,然而支配感觉的神经还保持着充沛的活力。 麻药这东西用太多会影响智商,如此被折腾了几次,我也学乖随他们折腾了,虽然事后整个人闻起来就跟化粪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尤其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连张死墨的‘乖儿子’,那只叫丢丢的蓝孔雀都对我退避三舍。 敷药的这段时间我自己也觉得难受,除了臭味,还有那种麻痒的触感,感觉就像是伤口钻进了无数蚂蚁在啃噬皮肉,这种感觉在清晨和傍晚最难熬,我不敢拆纱布,又被这种糟糕的感觉折磨得难以忍受,难受到极致的时候就满庭院蹦跶,张晓晓抱着那只孔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得自己这种疯癫的样子,没准在其他人眼睛里就是个傻逼。 张晓陌每回帮我换好药就躲着我,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我每回觉得难受都满别墅逮他想问清楚他到底给我涂的什么玩意儿,但这宅子太大,每回都没逮到丫,第二天下午我在庭院被折磨的上窜下跳的时候,终于逮到了,张叔的玛莎拉蒂刚停车库,张晓陌从后车座下来,我窜过去一把就把他按在地上。 “你给我涂的到底什么玩意儿!”我冲这小子咆哮道,“每天都感觉更痒,你给哥交代清楚,不然等你哥回来我让他揍你!” 拿张死墨作威胁我觉得没脸,但实在也没别的可以要挟的筹码,那小混蛋一张死人脸,面对我的质问,表情像被汽车碾过那么平。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啊……”他淡淡道,“大哥你这么激动干嘛,我要是告诉你我给你涂得是什么,你心脏病犯了怎么整?” “老子没有心脏病!” 我俩僵持的时候,张叔停好车下来,伸手把我从那小混蛋身上拉起来,小混蛋拍拍衣服上的土径自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麻痹你这么拽你爹知道吗,小小年纪拽的二五八万,简直无法无天! “他不告诉你的确是为你好。”张叔道,“坚仁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正想说“好啊,你告诉我呗”的时候,余光瞄见车库顶上黑影一闪,那东西动作极快,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它就朝我扑过来,理智告诉我要躲,但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很粗糙的东西刮过我的脸,然后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破了我的皮肤,一阵刺痛,随后是热乎乎的血。 那东西给了我一爪子,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跃上屋顶,身形非常灵巧,等到它供着背停在车库顶冲我嘶吼我才看清这是只花猫,脖子到腹部有一抹黑毛,尾巴整个都是黑的,体积很大很肥硕,应该是只上了年纪的老猫。 我捂着左脸直想骂街,好像这段时间我倒霉的体质又开始灵验了,这几天过的简直可以用“心酸”俩字来形容,张叔想把猫咪叫到别处去,但那只猫根本不听他的,仍然瞪着我,目光阴森森的,我看它把背拱的又高了些,急忙往张叔背后躲,但刚挪了步子那只花猫就跟颗炮弹一样从屋顶射下来,那灵敏的动作和瞬间爆发力完全不像那种体积的猫咪可以做到的。 张叔一把将我拽到身后,花猫扑了个空,又迅速扭身追击,人的反应力根本和这种四爪动物没法比,我堪堪避过,但裤腿还是被挠破了。 任张叔再怎么护着我,我还是倒霉遭殃,没几分钟工夫裤腿就被撕成了一缕一缕,脚踝也见了红,那花猫和我死磕,张晓晓站在不远处召唤那花猫也不听她的,体型明显占优势的蓝孔雀也没兴致帮忙,缩着脖子窝不远处的花坛里看热闹。 “叫公鸡,叫公鸡!” 没辙的档口突然想起我妈说我上辈子是鸡崽那个玩笑,灵机一动就像抓住了根救命草,我摇晃着张叔的袖子说了这么句,大概是太着急语速太快,他并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还是张晓晓那丫头片子机灵,撒丫就往别墅后面跑,我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玩笑,直祈祷这丫头片子再跑快点,赶紧把我‘爸爸’放出来,让它过来保护一下我这鸡仔。 听见由远及近的鸣叫声的我就长舒一口气,抬眼就看见远处一只炸毛大公鸡迈着深黄色的脚丫朝这边跑过来,这公鸡通体雪白,乍一看就是一只普通白羽鸡,但个头比普通公鸡要高,而且鸡冠和嘴巴底下吊的肉裾也很大个,那公鸡直接跑过来,扑腾着翅膀就朝那花猫扑过去,那猫显然吃了一惊,一跃跳开。 公鸡扑了个空,仰头瞄了我一眼,眼神也不知道是鄙视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爪子搭在地面扣出“哒哒”的声音,公鸡脖子上的毛本来就炸着,那猫冲它挑衅般叫了声,这下是连脑袋上的毛也炸起来了,俩畜生翻来覆去斗了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最后是那猫见没空子可钻,自个跑掉了。 那白公鸡瞄了我一眼,又迈着步子“哒哒”地跑了,溜到花坛边也不知道是在刨什么昆虫,吃的津津有味。也是当时没有相机我也不知道自个盯着这公鸡是副什么表情,不过事后张晓晓跟我说,我看她家鸡的眼神儿特狗腿。 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拿了瓶碘伏消毒剂和一些棉球,我直接就在别墅台阶坐下了,看了看被撕成条的裤腿哀叹一口气,这他娘都是什么破事儿,朋友家养个伤也能倒霉成这幅德性。 “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叔边帮我消毒伤口边问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心神未定脱口而出,话说完才后知后觉,他是要回答我张晓陌给我用了什么药。 刚刚闹了一阵子,竟然脖子上的伤口没那么难受,我摸着纱布,很想看看猫脸老太太在我脖子上留了多大一道口子,也不知道丑不丑,这以后绝逼是影响个人颜值的。 “从我爷爷下葬开始。”我老实回他,“按我们老家的风俗,下葬有个规矩,就是要准备只引路鸡,一定要是公鸡,在封土后这只公鸡是要放生的,据老人们讲公鸡都是很有灵性的,它在坟地边鸣叫,其实是给迷路的亡灵引路的,告诉他这就是以后安息的地方……” “这个我听过。”张叔道,“你确定是从梅老先生下葬开始吗?会不会记错?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想我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我确定。” 张叔后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猫这东西在西方据说是地府的守门人,而狗又很有灵性,中国人普遍认为狗有一定驱邪作用,其中黑色红眼睛的大狗驱邪作用最好。在泰国那张合照拍到我爷爷让他确定我爷爷死前一定在我身上下了锁魂术,将自己的部分魂魄封在我体内,由此造成的影响,就是我身上可能会带些阴气,来自地狱亡者该有的阴气,可能是这部分阴气,让我被猫狗这类畜生判定为不该在这凡间的东西,如果是阴气比较强盛它们压不住,那么也不会这么嚣张地攻击我,可惜我爷爷封的魂魄只有一部分,这丁点阴气让阿猫阿狗将我判定为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自然见到我的刹那,就会主动发起攻击。 “那为什么公鸡会主动保护我?”我看着远处的公鸡若有所思,“这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一次被狗袭击我也是被公鸡救的,就是我爷爷下葬时那只引路鸡。” 张叔没立刻回答我,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么你就不想想,你爷爷魂魄不全,在你体内只封了一部分的话,另一部分是去了哪里?” 我立刻就被问懵了,因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爷爷魂魄不全自然不可能投胎转世,一残魂儿更没法留恋世间,那他的那部分灵魂去了哪里,难不成…… “张叔你别吓我……”我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别告诉我,我爷爷的另一部魂魄变成了公鸡……” 张叔抬起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用动作和笑容印证我是个傻逼,“人的灵魂其实是种能量,能量和实体是不能转化的,但是你记不记得咬你的那东西?” 我的脑子里浮现那晚的情景,当初经历还不觉得,此时回想猫脸老太太那张丑陋的面容,一颗心都在发颤。虽然感觉很不好,但是有答案了,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觉得我爷爷是个伟大的人。 “你的意思是……” “那只引路鸡肯定不是一般的公鸡。”张叔淡淡道,“你爷爷很有可能以仅剩的魂魄和这只灵物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它们要尽可能保护你……” 这解释不是最完美,然而却将一切都贯穿起来,我从来没想过,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现在给你答案。”张叔顿了顿,又道,“给你涂的药其实是一种蛊虫,不过别担心,它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这种蛊虫在几代之前,的确是苗疆地区用来害人的,不过我的祖先发现它还有别的功能,和欧美地区用蝇蛆吃掉伤口腐肉的道理一样,这种蛊虫在进行筛选改良之后,会吃掉你伤口里被猫脸老太太的唾液感染的皮肉,从根本清除尸变可能。” 四十四章从内而外的腐烂 老实说这个答案挺震撼的,我一直在琢磨他们给我用的药是什么,为什么如此麻痒难忍,现在答案超出预料,确实让我吃了一惊。 张叔再三安慰我说这种蛊虫经过张家世代筛选培育,是绝对安全的,但我还是别扭,我这人有点密集恐惧症,张晓陌换药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着,那层黑乎乎的油膏状物,绝对不是个体,而是数量庞大的群体。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现在有高倍显微镜,窥视我的伤口,看到的绝对是无数虫体啃噬血肉的震撼景象,现象那个画面就有点犯恶心,不过这东西的效果不错,至少我现在还以一个人的姿态站在这里,而不是像黑棍一样变成了一捧散落的骨灰。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这东西要怎么排出去,难不成一直要滞留在我体内,或者等它们自体衰亡,再被我的身体吸收? 如果是后者我绝对是拒绝的,上回在泰国大皇宫,张死墨从那女人鼻孔里‘挖’出的蛊虫已经够恶心了,让我吸收这玩意儿我宁愿去死! 好在答案没想象中那么糟,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叔说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再等24小时,如果我的身体没什么变化,体温还是稳定并没有发烧,他会让张晓陌再上一种药,这种药是他们家族将这种蛊虫的效用发挥医用的最重要媒介,药水滴入伤口后,会对蛊虫产生强烈刺激,驱使蛊虫入血,然后通过血流引导进入消化道,再通过排泄排出体外…… 我摆手示意他打住,沉默了很久才接受那么一堆蛊虫会从消化道排泄体外的事实,张叔似乎故意跟我作对,不再说这个话题,却感慨这蛊虫幸好是被家族改良过了,如果没经过改良的原始虫体,会经中蛊者的伤口直接入血,再进入消化道,将中蛊者的内脏吃个千疮百孔,中蛊者会在被吞噬期间生不如死,去医院查也查不出什么,内脏部位的伤口医生会当做普通溃疡处理,开一些止血消痛加速溃疡愈合的药剂,当然是屁用也不顶的,后期中蛊者开始上吐下血,吐的拉的都是粘稠的血液和组织肌肉碎片,这种蛊虫很奇怪,会避开重要的神经和大血管,到了最终,中蛊者的内脏已经从伤口处腐烂,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会亲眼看着自己从内部开始腐烂,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最可怕的,是这种蛊虫顽强的生命力和繁殖速度,中蛊者死去后他会经其排泄道混合腐烂变臭的体液流出体外,然后暴露在空气中存活48小时,即使死亡,也会在被污染处留下大量虫荚,虫荚里是它们遗留的下一代…… 本来那个经过排泄道排出体外我还能忍,后来那从内脏开始腐烂,中蛊者死亡后会经其排泄道混合体液继续繁殖什么的,我实在是忍受无能,就觉得胃酸上涌,没形象奔到花坛边吐了,那只公鸡嫌弃看了我一眼,踱着步子躲得远远的,张叔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实在不好意思,忘了你从小没接触过这方面东西。”张叔道,“干我们这行,奇怪的东西见太多,早就习惯了,在这个圈里比这种蛊虫恶心的事情多了去,你既然已经决心踏入这个行当,就该有这样的体悟,早点做心理准备吧,免不了总是要接触的……” 我吐光胃里的东西还是犯恶心,以前和同宿舍的哥们熬夜看电影,血腥恶心的也没少看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张叔的讲述,总觉得电影画面完全不能和这相提并论,张叔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安慰我说别担心,这种原始虫体早在他父亲那辈就被彻底扼杀,仅剩的都被张家培育改良,祸害人的已经绝种了,而且这在苗疆一带,因为杀伤力太强,也被视为禁术,能驾驭这种蛊虫的蛊术师也没几个人,总得来说,已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但我还是觉得心里膈应,大概是寄生虫这东西在国内本就没给国人留什么好印象,有虫体在身体内的感觉,真他妈难以言道。 张叔走后我又吐了一阵,感觉胃部已经痉挛,终于连胃酸也吐不出的时候,头晕目眩浑浑噩噩,最后竟然是被张晓晓那小丫头扶回房间的,小丫头很贴心,倒了杯水,又给我拿了些苏打饼干,说吃点这东西能够中和胃酸,胃也不会多么难受。 我吃东西的档口和这小丫头聊了一阵,果然她和她哥哥,就是张死墨常提起的小叔的孩子,她家在另一个市区,父母感情不和很早就分道扬镳了,现在她老妈也组建了新的家庭,离婚时因为经济原因,她和她老哥被判给她爸,但她爸是族里的中流砥柱,因为家族业务常要天南海北各处奔波,实在没经历照顾他们,然后她和她老哥就一直住在堂兄家里,长此以往,反而跟伯父的关系更亲密些。 “老实说我觉得你能受得了我堂哥那种烂个性,和他做朋友真有勇气。”小丫头片子目光瞟着窗外,那只蓝孔雀不知什么时候飞上楼,正卧在空调上,“我堂哥这人,给大多数人的感觉都特靠谱特伟光正,但是你根本不知道这家伙的本性有多恶劣,他喜欢安静,从小到大那么些同学,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眼能和他做朋友的,不是人家的原因,就是他自个的原因,刚开始家里人都以为是他老妈早逝,他从小缺母爱性格才会扭曲成那种样子,后来发现根本不是,他就是对那些凡夫俗子看不上眼,觉得和他们交往是在浪费精力浪费时间……” 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张死墨那家伙骨子里这么傲性,本来还以为这货是因为自个出身不方便交朋友,和我相遇是萍水相逢的一场缘分,挂着世交的情分,在泰国又一起经历那么多,才决定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现在听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交不到朋友的主要原因,归根结底是他放不下身段,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他高一有回军训,教官为了培养团队意识把他们班分成好几个小分队进行比赛,合作意识不强成绩最差的,要在操场罚跑5圈,结果你猜怎样,我堂哥光明正大提出这比赛他完成不了,因为分到他那队的同学跟不上他思维,说白了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这比赛他退出他认罚……” “结果呢?” “结果我堂哥跑完他们那小队5人份的罚圈呗!”小丫头片子漫不经心道,然后俏皮一眨眼,突然转变了话题,“你今天吐的很难看,老实说我也挺好奇的,除了那只眼睛,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我那清高的堂哥放下身段和你交朋友,还说要交一辈子的好朋友,其实不止是我,我家所有人都很好奇……” 我心说妹子你不知道吧,你那清高的堂兄不止是放下身段,连初吻都是他主动的…… 但这事儿不能说,说出去不仅败坏张死墨的形象也败坏我形象,虽然目前为止,从发生的所有事情上来看,我在张家已经完全没什么形象可谈。 “因为实在没想到……”我不好意思明说今天吐是因为张叔的讲述实在恶心,编排了个谎话想把这事儿圆过去,“我是受刺激了肾上腺激素打量分泌,胃也受到刺激才会反应过激,张叔今天讲的和我概念里干你们这行的印象有点不一样,实在没想到,你们的某些工作竟然这么接地气……” “那你概念里,干我们这行的都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之前影视剧里展现的情景和小说里描述的电闪雷鸣的宏大场面,突然佩服编剧作者强悍的脑黑洞,流量文学ip电影横行霸道的年代,质量真他娘不靠谱。 “看过国产灵异大电影没有?”我问道,“或者小说也行?” 小姑娘眨眼摇头,“以前追过都市情感小说,看一半实在给故事逻辑和情感走向跪了,后来就跟网络文学说拜拜,你跟我说说,那里面那些吃我们这行饭的是怎样的?你简短描述一下,我觉得我可以理解……” 我斟酌半晌,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中憋出一句话,“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四十五章出了问题 估计是我的形容有些抽象,小姑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呆滞了几秒钟,“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抽了下嘴角,感慨这年头的人真有想象力,圈里吃这碗饭的哪个不是普通人是血肉之躯,怎么描述的还跟天神下凡一样了,他们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更不可能拿菜刀去砍电线,只有脑残才会这么做。 我很想告诉她这就是个比喻,但又没说,这虽然是个比喻,但这比喻其实从某种方面也是个直白的形容,张晓晓的性格比她哥阳光开朗,我和她聊了很长时间,也对这两兄妹的迥异的个性产生强烈好奇心,血缘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明明一母同胞一个爹,怎么性格差距就这么大呢! 接下来又是无趣的24小时,这段时间我很嗜睡,饭量也较平时大了很多,虽然已经8月天儿还很热,而且cd这地方湿气重,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闷热,感觉整个人都处在蒸笼里,房间里明明有装空调,并且已经调到最低温度,但我一直在疯狂出汗,前几天倒也没这样,我静下心来仔细体会了一下,这才感觉到那股燥热其实不是受外界气候影响,而是我本身的身体出了问题。 打个比方,如果将我的身体比喻为一盏灯泡,它平时的功率也许只有15w,但现在我的状况让我坚信它的功率已经超越正常功率的好几倍,甚至已经达到150w,我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甚至有种错觉,它要破胸而出,血液流动的速度也明显加快,脉搏就像是在耳朵里跳动,全身的动脉血管搏动着,和心跳声一起像在多重演奏。 张氏兄妹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安慰我说这是虫体排出前机体产生的强烈反应,虽说至今他们的家族都没研究透彻这种反应的机理,但家族的长辈们确信,这类似于免疫反应,虫体的蛋白结构让自体免疫细胞认定为侵入机体的抗原,而释放出免疫物质,但虫体的蛋白结构和机体某些部分的蛋白结构相似,这些免疫物质杀灭了虫体的同时,也对这些部位造成强烈刺激,从而引发一连串的生理反应。 张晓陌死人脸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挤兑他两句,但头痛欲裂,强烈的痛感让我不受控制将头往床板上撞,两种痛楚倒是相互抵消,但接踵而至的,又是头晕目眩。 也不知道在床上挺尸了多久,汗液大量蒸发口干舌燥,煎熬到后期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张氏兄妹根本没良心,一整天饭不给吃就算了,连水也不给喝,我被头晕和饥渴折磨的眼冒金星,黑暗笼下来的时候,终于听到张叔走进房间,掰开我的嘴,朝我嘴巴里倒了些东西。 “咽下去。”他这么道,“接下来是最后一关了,当你感到肚子疼的时候,就待在厕所别出来,直到腹痛消失,所有虫子都排干净……”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拼尽全力问了句,声音细小的像是蚊子哼哼。 “意思就是你会拉稀。” 房间门合上的瞬间,我知道没良心的张叔离开了。 随后张晓晓端了碗稀粥来,我感动的一塌糊涂,但粥没吃完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艰难往厕所爬去,屁股刚捱上马桶那动静就惊天地泣鬼神,最后只能用牙咬卫生纸的方式,阻止出口的呻吟,我想我当时要是叫出来声音绝对很销魂,当然,第二天也绝对没脸再见任何人。 我在厕所待了俩钟头,拉出来的都是难以言状的东西,再爬上床感觉整个身体像被冲洗过,虚脱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恍恍惚惚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喂我水,眼睛也没睁张嘴喝了,想要睡去,却被胳膊上的刺痛惊醒。 睁眼房间灯火通明,张叔就站在我旁边,我的手肘扎着吊针,皮管的另一端连着吊瓶,弄半天是挂吊瓶啊,我舒了口气,一头冷汗瞬间淌下来。 “补充能量的。” 房间里早没了张氏兄妹的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张叔摸了摸我的额头,找了把折椅在旁边坐下,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你妈晚上来过一次电话。”张叔指了指床头充电的手机,“打到你手机上,我帮你接了,跟她说你水土不服拉肚子很厉害,下午看了医生,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早早就睡了。” 我点头跟他道谢,这么几天破事缠身,倒是真忘了跟老娘交代行踪,张叔这扯谎的水平也挺牛逼,这话编排的半真半假,我妈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肯定不会怀疑。 “我想问您件事儿……” 房间就我们俩人,正是谈话的绝佳机会,张死墨的行踪我一直放心不下,我有预感张叔在这事儿上做了隐瞒,而且确信自己的预感不会错。 “你想问什么?”张叔蹙了下眉,我的问题让他觉得不适,“你想问什么,我愿意回答的,都可以告诉你。” “如果是您不愿回答,而我又知道您瞒着我呢……” 我耍了个小聪明,没直白地把问题抛过去,张叔的年纪阅历都在我之上,我直接问他,他如果不愿意告知,必然还是之前那套说辞,而我这么把话讲出去,与其说是同他周旋,不如说是明摆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有事瞒我,而且很确定,他与其继续用之前的说辞哄骗,不如老实告诉我,张死墨到底去了哪里。 果然,我的聪明起了作用,张叔看着我沉默半晌,在他沉默的几分钟时间里,我只能静静等候,感觉像过了几十年那么久,最终,我终于等到他长舒一口气,然后用不可形容的目光看着我,那种目光很犀利,然而又并非抱有恶意。 “小墨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张叔如此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聪明到这个份上,在我给你答案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是猜的。”我道,“老实说您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很多表现都过于刻意,就拿刚刚您跟我说接我母亲电话的时候,讲到内容,您的目光比平时要闪烁一些,在说张死墨下落的时候也是,而且您每次都转移话题,这实在很难不令人怀疑。” 张叔突然就笑了,笑了一会儿,表情又变得有些严肃,终于他张口正式同我谈及这事儿,听到他话的瞬间,我却期望自己从未听过。 四十六章我是钦定三阴执事? 张叔的脚步彻底听不见的时候,我安静地倚在床上,盯着吊瓶往下滴落的液体,他走时很贴心帮我关了照明的灯具,只留下两盏床头灯,在黑暗的屋子里散发着昏黄的暖光,不远处的水晶棺材折射着丁点亮光,这种安静的氛围很适合思考。 我理了理思绪,仍旧无法相信他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得知张死墨只是去深山避风头的消息确实令我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这个“风头”所指的,却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其实细细想来,张死墨以前说过的一些话都像是这件事情的征兆,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做的某种暗示,可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破题’者,我的智商,比他的预估值低了不止一个百分点。 “避风头?” 几分钟前,张叔坐在床边,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他,硬朗五官的某些部分和张死墨还是很相像的,我听着他的讲述,很难相信张死墨突然抛下我跑去山西,是为了这样一个着实有些荒诞的理由,我和他在泰国经历的那些事情,让我认定这世界上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几乎不存在,即使我刚认识他不久,就在酒店附近的街区亲眼目睹他被人打成重伤。 “避什么风头?是您家族的仇人吗?” 张叔摇头,又点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他的回答让我觉得尴尬症都要犯了,索性恳求他把一切都告诉我,结果他说出口的下一句,又让我陷入震惊和茫然中无法自拔。 他说,“小墨是下一任阴司,而你,是他钦定的三阴执事……” what fuck! 这是我当时听这句的第一反应,同时脱口而出的就是“什么玩意儿?” 我知道这种语气遣词都是很不礼貌的,尤其面对的还是我们老梅家的世交,但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我根本无法思考,下意识就这么一吐为快了,好在张叔很体谅我的反应,并没有跟我较真。 “小墨是棺材子,棺材子不是普通孩子。”张叔说这些语气平缓漫不经心,但我相信他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逐渐接受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小墨出生前,有个算命先生来我家里,给他算了一卦,并直言小墨没有命数,没有命数就没有命格,更谈不上命局,简单说,就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句话你一定听过,小墨是既定的大阴司,天底下只有每任阴司有权确定自己的三阴执事,他告诉过我,他确定他的三阴执事就是你……”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句话我从张死墨嘴里听到过,而且不止一次,他说这话最多的次数就是在谈论‘阴司’时,在金姓小鲜肉那件事上,我们见到过当地继任阴司富小龙,他没有掌纹的手掌,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我记得当时自己还颇为感慨,本想着阴司和三阴执事这种地府官职一定是由鬼差之流担任,却没料到任职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还颇奇怪张死墨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地府的事宜,没成想,丫本身就是一活阴司。 其实更令我想吐槽的还是将我钦定为他自己的三阴执事! 我在心里问候这王八蛋的十八代祖宗,心道你这么任性你爹知道么! 大概是我本身不擅隐藏心事,张叔瞧出了些端倪,解释说小墨在这件事上确实做的草率而唐突,吓到我也是他的不对,但他说张死墨之所以这么安排,一部分原因大抵是我手背上的眼睛确实能够让他多生裨益,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泰国的遭遇和在老家得到的线索,让他确定我的家族从来都有些隐藏在黑暗处的宿敌,我如同很多年前的叔公一样被盯上了,他必须保护我,三阴执事的身份也是多一层保障,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张叔自己的猜测,他说他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虽然聪明天赋很高,但不擅交际,或者说不愿交际,唯一主动一次就是和我做朋友,长这么大就混了我一个朋友,其他人他又不熟,根本没丁点的信赖感,自然这三阴执事的位置,首先考虑的也是我…… 张叔话说到这个份上,让我不好意思再去责怪张死墨,然而又无法释怀,觉得他如此决断而不做告知,总是不仗义的,不过张叔说了这么些,还没解释到重点,我只能暂时先压下这件事准备秋后算账。 “他既然是继任阴司躲起来干吗?”我问道,“难不成和修真类小说里描述的一样他是去渡劫了?如果不躲到山西的老林子里,就会遭受雷刑?没准生死攸关,会被落雷劈成两半?” “之前你到底是个普通学生!”张叔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以后这类小说还是别看了,脑洞太大,后期没法补……” 我不知道他在讽刺我还是在夸我,只好尴尬笑了笑,“您看您不直说我就只能猜了,我就是个半路出家,刚入这行没俩月,臆想的素材只能从不靠谱的小说影视剧找,您要不可怜可怜我,赏个答案呗!” 他倒是没再拐弯抹角,直说张死墨这次去山西确实是去避风头的,只是这个“风头”不是通常意义里的风头,他躲的是未来直属的顶头上司,阎王座下的九府判官之一,九府对应古代地域划分的九州,每一位判官掌握一州的阴司,监督阴司职位的更替和阴司秉公执法。而一州的阴司数量,一般设立七七四十九个,管辖地域也是地府自主划片,参考的依据主要是阴司的个人能力,个人能力出众的,管辖的地域自然最广,在地府和阴司间的声誉自然也最高,一个声誉高的阴司,甚至在职权范围可以不受判官约束,甚至和判官平起平坐,不巧,张死墨这厮就是这种能力出众的,而地府给其划定的管辖范围,就是从cd到覆盖我老家的这部分土地。 “果然任重道远。”我感慨道,“这么大地界那么些人口,按平均死亡率计算工作量也够呛,地府也是够抠门的,也不多设几个官职就他跟我俩人,我还是被拖下水的,这工作量放在这里,别说是他,我现在都想跑出去避避风头。” 张叔摇头,“不,主要不是工作量的问题,至于你,你根本不用担心,地府的制度在这一块有漏洞,你是小墨钦定的三阴执事,没他的启用,地府拿你没办法,而且你本身个人能力有限,他们也不可能找不到阴司本人拿你顶缺。” 张叔最后那句话虽然是赤裸裸打脸,但也是事实,个人能力有限这种事儿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或者说活到这么大,经历乱七八糟的破事情到违反我爷爷的初衷踏入这个行当,都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归根结底我个人能力有限跟我爷爷的春秋大梦脱不了干系,他竭尽全力更改了我的命格,然而兜了这么大圈子,最终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还是回归原点。 “那到底是为什么?” 张叔的目光暗了下去,转头看向水晶棺中安静‘沉睡’的妻子,“因为那是地府的职位。两年前地府的判官就托过一次梦给小墨,那时他就该继任了,但他以‘未找到三阴执事’为借口拖了两年,判官只好找了个备胎顶缺,但这个备胎将阴司要务处理的乱糟糟,根本就是个不堪重用的草包,今年小墨遇见你,并期望自己的三阴执事是你,命中注定他逃不掉,就在你们滞留北京的某晚,他跟我说判官又托梦让他尽早继任,他有些怕了,决定出去避避。” “怕了?他怕什么?” “他怕和人间的联系会因此受到影响,这种恐惧希望你能够理解,你知道的,小墨是他母亲拼尽三魂七魄才保下来的孩子,出生就没了‘母亲’这种最亲密的联系,潜意识里,棺材子总会认为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普通孩子那么紧密,小墨最喜欢人间烟火的气息,他怕他成为阴司的某一天,会再也嗅不到这种味道……” 第四十七章张死墨的来电 我那两天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其实无论是鬼差还是地府外派我都没什么概念,大抵是没接触过,任张叔再怎么解释也想象无能。 还有就是我在飞机上做的噩梦,那个张死墨走入山路尽头浓雾的噩梦,如果张死墨临时更改行程去山西仅仅是为了避风头躲判官,那那个梦该作何解释?张叔再三承诺张死墨在那里一定没事,那片深山是张家在几年前无意开发的,最初的目的只是因为一笔业务,到那以后却发现那个山村建立在一座道教宫宇遗址上,地下还有很大的地宫,大概是被以前的道士净化过,那片山灵气萦绕,是非常干净的圣地,鬼魂亡灵之类根本没法靠近。大概缺点就是那个山村位于深山野岭,也是一年前才通了电,无线接收塔之类还没有建,所以手机手提电脑这类电子通讯设备,在那里是没有信号的。 整半天是忽悠我玩,这种被摆一道的感觉让我着实烧心,但情有可原,谁让张死墨那家伙背负了如此不同寻常的身世。 我用了很长时间跟张叔讨论那个噩梦,因为泰国已经反复印证了好几次,那股浓雾预示不祥,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我很担心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张死墨身上。 张叔的态度很明朗,他觉得虽然泰国那几次我都出现了类似的梦境,而且之前金姓小鲜肉那个“第三只眼”一说,的确符合我的情况,但我看到的幻想究竟是不是预兆,它又是否一定会发生,还是有待商榷的,巧合这种东西发生的概率也很高,不然也不会称为“巧合”了,而且张死墨不同于在泰国出事儿的那几位,再说家族里的人也在我昏迷时动身了,有这么多人陪同,张死墨出事的概率就更低。 我跟他辩了一阵,发觉我和张叔的情况有点像俗语里的“皇帝不急急死那啥”,而且按角色分类我就是那啥,最后完全沟通不了,弄得气氛都很僵,干脆也就不说了。其实我表达的重点只是想打听清楚张死墨人在哪儿,然后寻个机会就找他去,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杵着我才安心,但张叔考虑的是大局,或者说他希望自己也希望我尊重张死墨的选择,那个九府判官什么的到底有多难缠我不知道,但我和张叔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 我的脾气太硬,张叔的脾气也很硬,我俩在这个问题上沟通的过程就像两块石头在比硬度,谁也不服谁,好在这种情况在第二天就得到了改善,因为一通来自某张姓失踪人士的电话拨到了我手机上,接听后里面传来张死墨那挨千刀的声音。 我这几天过的很倒霉,被猫脸老太太欺负,被张晓陌欺负,他电话打来的前一天还被张叔欺负,又担心这家伙的安危本来是想好好发泄一通的,但仔细想想隔着这么远距离我跟这没良心的较什么劲,就言简意赅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还跟他说了张叔关于我爷爷用部分灵魂和引路鸡做交易庇佑我的猜测,说到我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的时候他沉默不语,直到我说完才说一切他会注意安全让我不要担心,当然这种说法只是我内心演绎出来的,那没良心的原话是“你应该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 这种类似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革命语录听起来就觉得别扭,不过呆在cd都一礼拜多了,我确实没干正事儿,我摸着脖子上的创可贴自我安慰我这是出了意外在养伤,但心里暗暗下决定,从跟他打完这通电话之后我就拉下脸去找张叔,风水学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虽说单凭这么几天不可能学得炉火纯青,但论智商我在班里可是中流砥柱,学东西很快,这段时间学会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还是可以办到的。 挂断电话我找张晓晓商量了下该怎么跟张叔道歉拜师这事儿,特别后悔之前自己太过唐突,张晓晓在泡茶方面很有研究,我带她玩了俩小时手游,帮她混上了一个段位,她才舍得把压箱底的特级肉桂贡献出来,又用了近二十分钟泡了一壶功夫茶,连琉璃的茶杯一起打赏给我,我屁颠屁颠捧了上楼去敲书房的门,张叔在打电话,只好捧着茶在门外等着,他回头看见我招手让我进去,我把茶恭敬放在书桌上,他挤眉弄眼,用口型跟我说是电话是小墨打来的。 他讲完电话直接给我俩各倒了杯茶,我本来还想效仿影视剧里传统的敬茶拜师方式来个五体投地啥的,但他都自个喝上了,只能作罢。 “其实风水学我研究了大半辈子,造诣还是赶不上你爷爷。” 张叔说了这句,从书桌底下的抽屉拿出个绸布覆盖的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两样东西,正是我之前寄出的罗盘和竹简,不过那混乱的竹片已经被用新的麻绳重新穿缀过,看来张叔在修复这东西上花费了不少精力。 “可是我爷爷早不在了。”我道,“要正式继承他衣钵,我能够倚靠的大抵也只有您了,其实我也觉得咱俩相处这几天,性格有点合不来,当师徒的话,相处起来应该也挺勉强的,要不不做师徒吧,这样,您就指点指点我一些基本的风水理论,我一边自己琢磨,一边学古文字,我学东西挺快的,看懂这竹简只是时间问题……” 张叔笑了笑,翘起二郎腿两手抱在膝盖上,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就觉得一股子高深莫测的感觉。 “性格合不来不代表做不成师徒。”他这么道,“但咱们两家多少代世交了,咱们这种家族吃这行饭,就得按这行的规矩来,在吃这行饭的传统家族,门徒和父子间的传承是有区别的,父子传承,上一辈视下一辈公为徒弟,私为儿子。我听死墨说当时在你们家老宅的密室里,梅老先生指明这两样东西是留给你的,跳过你父亲选择你作为他衣钵的继承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按公来说,你都算你爷爷的门徒,而你爷爷是我的长辈,我收他的门徒做弟子,这在辈分上说是不合适的。” 我想了想,也能体谅张叔的难处,这个圈子很多规矩不能因为我个人原因打破,收别人的门徒做弟子这件事儿别说在这个时代,放在哪个时代都很尴尬,我想跳过这层身份,又怕话说的不好再惹张叔生气,只好木桩子样杵着。 张叔沉默了没几分钟,突然开腔,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真的确定了要入这个行当要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如果没想好,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心说您问这问题不是来逗逼吗,这事儿根本就是天注定好不好,这只眼睛就在我左手安家,我能拿它怎样,我还能怎样,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不过我决定承袭爷爷衣钵做个新时代的风水先生也不是仅仅因为这只眼睛,它是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这么选择的另一重理由,是为了我爷爷,平心而论我对他的风水造诣或者早年经历的奇事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家里人讲述的睡前故事,他的那些丰功伟绩我感受不到,也不想感受,但他临终还拼尽灵魂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成全我,庇护我,就这份爱,我这辈子当牛做马偿还不完。 “不确定。”我道,“可能日后我会后悔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毕竟人心是在变的,但我从决定捧着那壶茶站在您面前恳求您教导我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 “好。”张叔点头道,“你现在可以磕头了。” “嗯?您不是说辈分关系不好收我为徒?” 张叔笑的有点狡猾,“师徒不行可以父子嘛,反正小墨已经给你家当干儿子了,我也把你收成干儿子,这样子以后两家可以时常走动,我还能越过传统辈分教导你,另外我心里也平衡了,哎,你废话少说快点磕头走个形式成不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现在都下午了……” 第四十八章判官是熟人? 张叔不是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冷笑话的杀伤力几乎可以冻死北极熊,那天我在书房呆到很晚,连晚餐都是和他一起在书房吃的,从下午拜师到晚上睡觉前几个小时,他也只教了我最基本罗盘的使用方法。 睡前张死墨又打了个电话来,我还奇怪他们张家财大气粗是整了什么高科技设备,这么快就能不受地理环境限制随意使用手机了,听他解释才知道他从山里跑出来采购生活用品,打算在招待所滞留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我问道,“虽说咱们那大学九月中旬才开学,但你这么拖着不是办法,或者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那判官剁了让他别来骚扰你,要是有赶紧告诉我,哥们一定帮你……” 其实提起这事儿我也挺生气,从科举制度至今任命官职,哪个不是建立在被任命者情愿的前提下,到了阴间是怎么了,没人乐意当还是真人才这么紧缺,还带这样强买强卖的。 张死墨在电话那边说了很多,我听完在脑子里略作整理了下,这件事儿大概就是两年前张死墨做了个梦,判官托梦给他,告诉他是他是注定的大阴司,他当时以“未找到三阴执事”为借口拖了两年,刚好和他同一天降生也有个天赋异秉的哥们,判官不能强迫他,刚好那阵也有选择,就让那哥们儿顶了他的缺,这么一过就过了两年。但最近地府的人再次找上门,一方面是那哥们虽然天赋异秉但才能是个草包,不堪重用,将阴司要务处理得乱糟糟。另一方面就是发生了件很奇怪的事,这件事直接导致地府方面再次启用张死墨,而且态度也更加强硬。 “之前的判官在执行公务时,在野外被偷袭,魂飞魄散。”张死墨如此道,“他出事后不久,那个顶我缺的备胎也被烧死家中,一起被烧死的还有他的家人,警察勘察现场后得出的结论是电路老化,故障引起的火灾,一家人都在睡梦里被烧死……” “任何痕迹都没发现吗?你是不是觉得这场火灾和判官被人偷袭魂飞魄散有关?” 我打开笔记本,上网查了查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确实在大概一个月前有一个很小的地方网站报道了某住宅楼火灾一事,也说了最后是被判定为意外,篇幅很小,在整个网页里占了不起眼的版面,附了张图,是警察从楼道往外拉尸体,用白布裹着,但从裸露在外焦黑的脚趾,还是可以看出这场火突如其来而且非常严重。 “对外报道是这样的。”张死墨道,“地府方面现在着重于补缺,一个阴司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算一个判官魂飞魄散,也不会引起很大波澜,阎王很快就找人补了缺,最近骚扰我的就是新上任的这货,比上一任还难缠,只有在那座山里,他才没办法进入我的梦境……” 我经历过类似的状况,但张死墨的情况又和我不一样,我做的是噩梦,他是纯粹被骚扰,我听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就知道这家伙烦闷郁闷投诉无门,单纯为了睡眠,八成这段时间都会躲深山里。 “真的打算拖下去?”我这么问他,“还是你打算拖到他们受不了,再找人顶你的缺?” “备胎不是那么好找的。”张死墨答,“而且有了上次的教训,地府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不会再找备胎,这次上任的判官是个很不要脸的角色,难缠的不得了,他认识我也认识你,但在梦境里这货就是个声音,遮遮挡挡不敢见人,总之我确定地府盯上我了,这次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只是需要时间调整心情接受这份差事……” 我正想问“那我呢”,大哥你躲起来调整心情接受这份差事,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处境我的心情,莫名其妙你爹就告诉我我被你拖下水变你下属了,莫名其妙我就被你爹收成干儿子了,莫名其妙发生了这么多破事儿,我他娘仰仗的人只剩下你,然后你怎样,有官不做,还拖我下水到现在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这货竟然挂了我电话,我憋了一肚子火想撒,抬眼又看到房间里盛放张死墨老妈的水晶棺心里又不是滋味,那种难以形容的焦躁瞬间就消散了,拿过香炉点了三支香,也没有叩拜,默默靠在水晶棺材边儿,看着落地窗外闪烁的星星。 其实命运这种东西,在去泰国之前我从来没信过,但直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丁点不信都无法说服自己,从在西餐厅门口遇见张死墨,到和他同一个旅行团同一辆巴士,最后病怏怏男生的死,我和大炮闹翻,人妖几次出手相救,再到回来我发现终归自己要继承爷爷衣钵,再闹到现在又纠缠上地府,我挠了挠头,觉得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你刚刚说他认识我也认识你是什么意思?” 我琢磨着张死墨在电话里说的,发了个微信给他,大概是现在的气氛不适合说话,我俩在微信里的攀谈都用的文字。 张死墨很快回复,“他提了你的名字,还跟我说三阴执事已经找到了,那就尽快继任,反正你俩的命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注定这辈子都要吃这行饭干这个行当,反正你们从泰国开始就已经在这么做了,继任也只不过多一层官化身份,而且有难事可以得到地府资助,何乐而不为?” “地府神通广大,是不是能查到我?”我又发了个问题过去。 “不可能。”张死墨回的坚决,“三阴执事的身份只有阴司知道,历任都是阴司自行委派的,地府根本管不着,而我确定你是我的三阴执事,是因为咱俩有缘,我也只和我爸说了这个事儿,其他人无从知晓。” 我在心里骂这货不仗义,明明是拉我一起跳火坑,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是我俩有缘,但张死墨这么确定我的身份地府不可能知道,那这里就有猫腻了,新任的这个判官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认识我俩。 我俩共同的熟人就是泰国旅行团里那些人,能坐上判官位置的,这货一定死了,难不成最近几天旅行团那些家伙里有人嗝屁? 我又翻出那张合照,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还是没看出什么,每个人都很普通,每个人都很可疑,除了突发意外,最可能突然去世的就是老年人,排除女性,倒是有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比较可疑可以作为重点怀疑对象,但一来在旅行团的时候我俩也没太和这几个男人说过话,二来这几个富态家伙收入都颇高,我记得旅行期间这几个货还凑一块讨论过健身养生,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突然嗝屁的。 大家一起旅行,就是萍水相逢的那种缘分,除非像我和张死墨这种羁绊比较深的才一直联络到今天,没留电话号码的结果就是我盯着那张合照不知所措,最后终于认清现实,这么盯下去根本没戏,我放下照片打开窗点起一支烟,眺望着漫天的星光,觉得是时候自己也该调整一下心情了…… 第四十九章意外访客 之后半月的光景,我都在张叔的鞭策中度过,那种日子苦不堪言,我一直以为自个这种学霸级人物,在学习的问题上一般不会让干爹多操心,但没想到风水这玩意儿比函数都复杂,‘开学’第一天结束,除了头昏脑胀还是头昏脑胀,张叔说我是高等教育折磨下形成的固定化思维,风水不能死记硬背,必须抛却原有的学习方式,适应新的学习方法。 我当时看着他搜罗出的风水龙脉图就眼晕,估计文科班的地理优等生学这个相当得心应手,但不巧哥们是理科,每天背公式跟计算解题死磕,再加上高考结束早就把学的那些东西还给老师了,个把月都没动过的大脑,就跟生锈的机器似的想使也有心无力。 最初几天,我连睡觉做梦梦到的都是那些风水龙脉图,蜿蜒的山川河道曲折盘绕,像是一条条毛毛虫游移在梦境里,嘲弄我的愚昧。索性捱过最初的几天,后面我的智商终于被激活,转变另张叔都很感慨,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基本的风水概论和罗盘的使用方法我已经掌握的差不多,离开这么长时间,我也有点想念我老妈,就打算跟张叔告辞回家看看,算日子我老爹老娘差不多开学了,最近肯定在忙各种例会,难怪都没骚扰我。 张叔倒是没有挽留,他说我在cd呆了这么长时间,是该回去看看,临走我跟张死墨发了条微信,也不知道他避风头避的怎么样了,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的心情应该调整的差不多了吧,早点出来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老这么躲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又是一路颠簸回了家,在飞机场打电话给亲爹,想问问他有没有空过来接儿子,谁知道打了两三通电话我爸也没接,打电话给我妈她也没接,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都晚上八点多钟了,老爹老娘就职的学校没这么变态,不可能这个点儿还召集人民教师开会。 我心急火燎朝家赶,既定班车都没坐,随手在机场门口包了一黑车,也不管他是不是狮子大张口,报了家里住址就让司机朝目的地赶。大概是司机看我一脑门冷汗也没讲价,知道我赶时间,破面包车在公路上开的飞快,可能是黑车关系他没走高速,超车的时候有几次差点和别的车擦撞,我坐副驾驶想系安全带,一模座位旁边,妈的安全带呢? “大哥麻烦问一下,您老车上这安全带哪儿去了?” 面包车司机瞄了我一眼,“小兄弟,第一回坐哥车吧,大哥开车稳的很,安全带这东西搁我车上没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想想干脆什么话都没说,安全带不系也就不系了,回头要是哥们倒霉真死在路上,那也算哥们命贱,没准第二天还能上当地新闻的头条,顺便还能做个反面教材给现在的黑车司机敲响警钟,警告他们开违法黑车可以,但黑车上一定要装条安全带。 一路惊心动魄快赶上拍公路片,到家门口是40分钟之后,在西安市区堵了十多分钟的路,减去堵车时间,这司机真是替我省不少时间。 “大哥不用找……” 我给了他5张大钞,他帮我把行李提下车,捏了把票子笑得荡漾,“小兄弟你是晕车吧,早知道刚就不开那么快了……” 我对他摆摆手拉行李进小区,心说哥们真不是晕车,真是被你开车吓的。我家这小区今天不知是线路检修还是电路又出故障,路灯没亮,我拖着行李绕过两栋楼到我家楼底下停住,抬头仰望,看见我家窗户亮着,又打了我老爹电话还是没人接,心道真是奇怪了,干什么呢这是,人在家还不接电话! 提行李上楼就觉得憋火,楼道里的灯也不亮,黑乎乎的环境让我心里发毛,本来想敲门,想想我爸妈连电话都不接,说不定不在家没带手机俩人一起散步去了,掏钥匙手一颤没拿住,钥匙沿着台阶骨碌碌滚下去几阶。 我骂了声晦气,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跑去捡,刚把钥匙拿手里眼睛一晃,看见下面楼梯拐角有个白影儿一闪又不见了,我当时以为自个看错了,但张叔说楼道这地方阴气儿重也爱闹鬼,临走他倒是给了我厚厚一刀符纸,可惜我觉得那东西累赘锁在了行李箱,灵机一动,“呸”,“呸”冲楼道吐了几大口唾沫,又盯了一会儿,白影倒是没再出现。 “大哥我看您面善像个过路的……”我对黑暗道,“您要是过路呢就别在我们家楼道转悠,这片都好人,冲着了回头地府罚您下辈子投个猪胎狗胎那犯不着,您要是想下辈子投生好点呢,回头自个找个监狱,那里头的都十恶不赦,没准您冲死一个,回头到地府阎王还给您嘉奖……” “神经病!” 我听见楼下悉悉索索一阵响,好像有人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然后就是冲下楼梯的脚步声,直起身子贴着楼道玻璃往下看,就看见个背影穿着白色的兜帽衫疯狂往外跑,提着的工具袋子还一直在往外掉工具,那人竟然没空捡,头也不回朝远处奔去。 我觉得无语,整半天不是路过的鬼怪,就是个敲锁偷窃的小贼,想想今天满小区漆黑,没准就是这丫在电路上动了手脚,借机撬锁偷盗,别说现在这伙盗贼真是又嚣张又胆肥,这么多人的小区,就敢光明正大这么整,不知道是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说蠢的脑残。 我下午在飞机上没吃什么,拿钥匙上楼竟然觉得有点晕,刚到门口我家防盗门‘刷’地一声打开了,强烈的光线一下子照进我的眼睛里,恍惚的视野里,我妈站在门边,手里捏着铲子,还在数落我,我看她人都是重影儿,就在她脚后跟,一抹浓雾在光线中绽开,像是水墨画一样从她脚边蔓延,一直蔓延到我家里。 “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我眯着眼睛还在愣神的档口,我妈手里的铲子一下敲在我身上,我被揍的一个激灵,浓雾瞬间就消散了,我妈的脸也变得很清晰,我的头还是有点晕,刚想动嘴说什么,我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拖回家里,嘴巴里不停地数落,“打你电话打不通,回来也不通知,你当这家是旅馆啊,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想什么时候滚蛋什么时候滚蛋……” 我妈揪耳朵的功力明显是练过的,我本来还想张嘴反驳,毕竟我是打过她和我老爹电话的而且不止打了一次,是他俩没听到根本不关我事,但我妈根本不给我机会,揪着我耳朵把我扔沙发,然后不等我多嘴又走到门边去提我的行李箱。 客厅里打扫的很干净,也不知道为啥她最近这么勤劳,我爸在厨房不知忙活什么,客厅里有水杯有切好的水果,还有烟灰缸,里面有些烟蒂,我爸虽然抽烟,但跟我妈结婚后就没敢在家里抽过,而且他当教师的工资也抽不起这土豪牌子,所有的一切显示,我家今天来客人了,而且从我妈还没来得及收拾来看,这客人或许刚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俩没接我电话,八成是从我跟他俩打电话到下飞机,他俩都在应酬,手机不是调了静音就是放房间里压根没听见,谁啊这是,谁在我家呆了这么长时间…… 我妈把我行李箱拖到房间,从房间拿着锅铲出来还在碎碎念,我盯着那堆烟蒂发呆的档口,阳台的卫生间响起冲水声,谁啊这是,这个点儿都在我家赖着,还打算长住了? 没多久从阳台走出个人来,挠着刚剃的小平头,嘴里叼着烟打瞌睡一脸痞相,我抬眼一瞧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就朝他扔过去,气不打一处来。 “妈蛋你个见色忘义的王八蛋!”我骂道,“还敢到我们家来,怎么了,母老虎不要你了?失恋?你他妈是不是失恋了才跑来找哥们!” 第五十章再见大炮 被我骂的猪头三不是别人,就是和我闹掰的大炮,他眼疾手快接了我抛过去的靠垫,我看那靠垫没砸中他,骂了句又顺手捞了一个砸过去,他又抬手接了,把俩靠垫扔到一侧的单人小沙发,怕我再抄过去扔,干脆一屁股坐在靠垫上。 我一想起我俩在泰国发生的那些事儿就心里堵的慌,看他那脸就想抽他,大炮竟然还好意思挤眉弄眼,提醒我我爸妈都在,别闹得太过分。 “刘小总大驾光临我家是什么事儿?”我没好气道,“看这个点儿了您还没走,是打算长住?我家这庙小,容不下您这种大佛……” 大炮略显尴尬,挠着鼻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估计他这趟来是跟我道歉的,泰国的事儿是他不仗义,归根结底,是他那拳打散了我俩十多年的革命友情。其实这也就解释了我刚刚在家门口恍惚看见浓雾的景象,我一直认为是自个倒霉,才在泰国遇上了那么多倒霉的事儿,现在看来,大炮这王八蛋才是霉运的传播者,不过和我区别的是,我倒霉倒霉自个,他则是把霉运传给别人。 泰国的旧恨,加上刚刚的新仇,我只想从厨房抄我家扫把把这货扫地出门,但我妈从刚才开始就借收拾桌子的档口给我使眼色,我故意当没看见,她为了提醒我,还给大炮倒了杯水,顺便偷偷掐了下我大腿,提醒我来者是客,别闹太僵。 我妈其实骨子里比我还爱憎分明,只不过她这人涉世比我深,所以还能压制脾气跟大炮轻声细语说话,不像我夹枪带棒的,碍于我妈面上我只能压制住火气,尽管这种压制让我觉得气都喘不上来。 “贱人……” 我摆手打断大炮的话,“您还是叫我全名吧,梅坚仁,咱俩没这么熟,您这称呼我消受不起……” 大炮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烟盒递过来抖出根烟,我没搭理他,他只好自个拿出一根点了,吸了两口,眼睛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因我的疏远伤心,还是单纯被烟雾熏的。 “好吧,梅坚仁……”大炮道,“老实说我没想到咱俩能有这么对话的一天,其实发生了那么些事儿吧……我挺后悔的……” 他说这句让我觉得特不可思议,能让大炮这货后悔,简直比公鸡下蛋都难,不过我没说他什么,十多年的好兄弟,我相信和我断交,多少对他还是有点触动的,其实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儿就是在巴士上没听张死墨的话和他一路,他当时跟我说过要跟大炮保持距离,我却没有听,当时还觉得是张死墨神叨叨有点讨厌,结果怎么样,结果是大炮从酒吧领回人妖,而这成了一切破事儿的导火索,反而是我觉得有点讨厌神叨叨的张死墨,好几次危难时救了我。 所以说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你一直信赖的伙伴,发小,没准有一天会辜负你的信任,让你和他分道扬镳,而你一直不信任的,却有可能与其患难与共,最终有一天,他会变成你强劲的精神支柱。 我从包里翻出自个的烟,摸了一根点着安静地听他往下说,我妈淡淡看了我一眼,估计知道我烦,也没管我在家抽烟的事儿,因为尼古丁作用我的心情平静了些,瞄了大炮一眼,发现他神色沮丧,玩命吸着烟,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说重点。”我道,“你来这儿到底什么事儿?” “女朋友死了……” 我听到这话愣了下,想到大炮混乱的私生活,下意识就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个?” 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我,“你说哪个。” 我怀疑是母老虎,但觉得“人贱有天诛”这种事儿发生在当今社会有点不太可能,就凭那女的在泰国冲我发飙扇我的力气,那身体素质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那种突然驾鹤西归的。 “你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我故意道,“再说了,生活处处充满意外,今天他死后天她死的,不是很正常?” 大炮倒是没再用同样的目光看我,只是把叼着的烟飞快吸完吸干净,然后重重按灭在烟灰缸里,“知道吗梅坚仁,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他娘就是个混蛋!” “彼此彼此。”我回道,“大哥你有什么事儿呢就赶紧说,你不说我就睡觉去了,我今天刚从外地回来,也奔波一天了,我心累。” 他倒是没再打嘴炮,“我没开玩笑,我女朋友俩礼拜前死了,死时候的情况和他前男友的征状一样……” 我听这话心颤了一下,想起病怏怏男生头上蜂窝样溃烂的伤疤,咽了口唾沫。 大炮大概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了什么,从自个挎包里掏了个厚重的牛皮信封扔在我手边,我心说现在这社会到底怎么了,怎么是个人有点闲钱的,一言不合就甩一摞钞票砸人? 撕开信封才发现是自个想多了,里面的东西厚厚一摞都是照片,应该是在殡仪馆偷拍的,照片的一角可以看出是冰棺的一部分,照片拍的是大炮女友遗体的各部位,估计是花高价请了最好的敛容师,那女的面上的妆容很精致,如果不是底下明显的冰棺,会有种错觉认为这女的还活着,只不过是在沉睡。 我大概翻了一下,拍了五十多张,其中大部分没意义,另外一小部分是那种蜂窝样的糜烂伤口,足有两个巴掌的面积,部位很尴尬,是在胸前,只不过原本坚挺的胸部因为这伤口糜烂成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上去非常可怕。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恶心的东西,但照片拍摄的景象,还是有些让我难以忍受,我强忍不适感用手机拍了几张,手指一戳发给张叔和张死墨,后者根本不抱希望,但还是发了给他。 “这还是处理过的。” 大炮又点了支烟,从我拿照片开始他就没看那些照片一眼,刚刚拆开那牛皮信封我就发现那信封封的很结实,用双面胶贴了一层,后来又用订书机订了一遍,我猜是大炮订的,估计他对那女的是认真,那女的一死,连尸体的照片都不愿看到,怕触动某些回忆。 “不处理更可怕。梅坚仁估计你想都没法想象那情景,刚开始就是个小孔,我还以为她自己没注意,被什么刺到了,后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她身上蔓延,我带她去过医院,医生根本没办法,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瘙痒难忍,就用指甲去抓伤口,一抓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一整片皮连带血肉一起被抓掉,她还是不停地抓,抓到骨头还是抓,最后把她绑起来,她不抓了,苍蝇却钻进她的伤口产卵,后来蝇蛆从她身体爬出来的时候,她也不动了……” 第五十一章半真半假 类似的伤口在泰国的时候我见过不少,但如此严重的伤口确实没见过,说也奇怪,之前见过的那些,似乎都是溃烂不久人就死了,基本都没捱到溃烂成这样,那女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皮肉烂成这个样子确实难以想象。 我看着大炮一根接一根抽烟,能想到他经历这些时的煎熬,他自己也说了,那女的是俩礼拜前死去的,可出事儿这么久他才来找我,应该是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平复期,他也许彻夜不眠过,终于觉得自己调整好了,才跑这儿找我。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这次他能厚着脸皮跑到我家来,是必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张死墨不在没人帮我拿主意,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其实我知道你和那个姓张的有事儿瞒着我……我也不是傻子,如果她没发生这事儿,我也不想再来烦你,毕竟咱俩已经绝交,我估计你看见我都觉得讨厌……” 大炮说这话发自肺腑,红着眼睛吞云吐雾,如果不是在泰国我就认识到这家伙骨子里是个不着调的,没准我还真会因为他现在这样心软,但什么时候认识到我俩友情可贵不好,偏偏是那女的死了他才认识到,我不知该吐槽他姿态放低的时机太恰巧,还是该吐槽这个社会太现实,如果他跟我对话能够以一种平静的姿态来谈这些话,没准我会变回以前的我,原谅他在泰国对我做出的所有不可理喻的行为,但经历这么多,我早不是以前的我,而比较讽刺的是,在他的印象里,还拿对待以前的我那套对待如今的我。 “我也不想知道在泰国你俩跟那些事儿有什么关系,更不想涉及太深……”大炮道,“我飞机转大巴,大巴转出租,耗了一天才赶到你家,就是求你给哥们个答案,这他娘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摊上的人全死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大炮一连问了许多个为什么,问得我不知如何回答,到了后来,他竟然捂着脸哭起来,我和这货同穿一条裤子长大,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哭过一次,小时候和他一起跟高年级的孩子打群架,这货凶狠,本揍的碧青连珠也梗着脖子不哭,但今天他竟然哭了,还哭的梨花带雨,让我心也有点难过。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想编个瞎话哄哄他,但看他眼泪鼻涕一把又不忍心,仓促之间,我也没法编出个毫无破绽的瞎话来,正犹豫不决,微信响了,戳开手机一看,是张叔发来的,内容只有俩字儿:电话。 他是让我打个电话给他,不得不说,这及时雨来的颇巧,我扫了大炮一眼,故作镇定道:“大炮,你看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我想跟你说这事儿也不知从何谈起了,这样,你平复一下情绪,我这儿有点事儿,先跟朋友打个电话……” 我怕他看出猫腻,说着就拿手机起身,还怕他阻拦我,特意跟我妈打了手势,我妈配合搭戏,借着递纸巾的档口把我挡了,挤眉弄眼让我到阳台去打,那里距离客厅远,大炮听不清楚。我拿手机走到阳台还能听见我妈大声劝慰大炮的声音,那嗓门绝佳掩护,不禁在心里给我妈点赞,真亲娘,实力助攻。 我在窗边给张叔打了电话,接通张叔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发他的照片是哪儿来的,要追溯这真是个源远流长的故事,我只好简单把大炮是谁,他和病怏怏男生以及死者的三角关系,泰国病怏怏男生的死和今天他来找我的原因串起来说了一遍,细节诸多省略。叙述期间因为情绪波动好几次连自个都不知道自个在说什么,不过好歹张叔是听明白了。 “再骗一次行不行?”张叔的语气听上去也没平时说话那种淡定,我能脑补出他浓眉紧蹙的样子,“或者你和他说,这可能是种流行性疾病,死的人可能都被感染了,详情你也不知道。” “行不通的。”我立刻否决,“扯一通谎简单,但大炮这次突然登门,我们连串通一气编排故事的时间都没有,而且我手上的绷带缠的也有段日子了,旅行团那么些人,他不去找他们偏偏来找我,我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大炮这货看似吊儿郎当但在一些事儿上特精细,我觉得要用流行病这理由唬他,八成行不通,万一他问我更深点的东西,那我真没法回答。” 张叔沉默了一阵,我举着手机也觉得头疼,大炮这货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偏偏选在这么晚登门,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明显就是早在泰国起疑,那会没想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八成就像他说的是觉得别人的事儿跟他跟他看上那女的没关系,现在的问题是他喜欢的那女的死了,而且就以他曾在泰国见到的死法死在他面前,他亲眼目睹过那女的死亡的全过程,势必要从我这儿挖个答案来。 我现在真觉得认识大炮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没有之一,然而,面对现在的窘境,又毫无办法。 张叔沉默的时间对我而言感觉像过了两个世纪,终于在我即将受不了的时候他开腔了,“还是告诉他吧,但一定要说明这件事儿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可以掺和的,给他一个答案,让他早了一桩心事也好,他如果死缠着你,你就把我的名片给他让他到cd找我,对付狗皮膏药我还是很有一手的……”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合了电话,我在阳台抽了支烟,思考了一下该如何跟大炮沟通。再回到客厅我妈正握着大炮的手开导,虽然目光中的疏离可以看出因为泰国的事儿大炮在我妈心里已经不那么亲近,但我妈还是很尽心,轻声漫语,对我说话都没这么温和过。 我妈见我出来起身去厨房帮我爸的忙,我接了她位置坐在大炮旁边,大概是抽烟有点口干舌燥,或者就是单纯紧张,也没管茶几上的水大炮有没有碰过,抓起纸杯一口喝干。 “其实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以这句开头,果然他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其实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半真半假,我也打算这次跟他对话玩玩心理战,采取半真半假组合的方式给他一个答案的同时,又让他点到为止不涉入太深。 “其实我和你一样,现在也有很多问题,庆幸的是你还有一个人可以问,可以要到一个答案,而我麻烦缠身,问题比你还多却无从解惑。” 大炮蹙眉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揪了把裤子,“你继续说……” “知道泰国我为什么和张死墨走那么近吗?”我干脆拆下左手的绷带,露出那只眼睛,丝毫不理会大炮惊异的目光,“除了你不够仗义,还因为这个,张死墨他家是专门解决类似奇怪事情的家族,可能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骗了你,但我告诉你事实就是这样。张死墨跟我说泰国所有的死者,都中了一种邪术,是降头术的一种,但他的家族都没有见过,他怀疑是某些邪恶的民间组织想用这东西做一些坏事,至于你女朋友还有之前死去的人,应该是被当做小白鼠做了活体实验,至于我,你记不记得我被绑票还被人妖送回来的事儿,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和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的东西不一样,但我希望你明白,哥们现在这状况,绝对比你死去的女朋友要糟糕……” 第五十二章再见梦魇 我相信自己此番说明和手背上的眼睛可以让他信服,接着只要再说一些劝慰的话,没准就可以骗他打道回府,但当大炮盯着我手背上的眼睛沉默几秒之后,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逐渐握成了拳头,我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远远出乎意料,但始终没想到的是,它如此出乎我的意料。 大炮笑了笑,我觉得他的笑容很怪,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贱人,唬我好玩吗?”大炮道,“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这是传染病?” 唬他? 传染病? 我听这话第一反应是“一别多日未见,这家伙智商上线”,正琢磨自己的说法是哪里出了纰漏被他看了出来,又品了一遍,觉得他说这话不是这么个意思,还好大炮的性子不适合卖关子故作神秘,只是接下来听到的话,让我觉得老天爷又他妈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大炮拉起左裤腿,我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亚麻制的长裤,现在虽然已经8月,但天还是很热,大炮从小就怕热,大热天穿这个还赶了一天路,这是非常违背常理的。他缓慢拉起裤腿,逐渐露出大半小腿,就在他左膝盖下面一点的地方贴了两块创可贴,已经被血液和脓液浸透,我看到这个的瞬间就觉得一股不好的预感,大炮把那东西揭下来,果不其然,虽然只是指甲盖那么的大的伤口,却已经显现出两个“蜂房”的形状,大炮让我看了一眼又把创可贴贴回去,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整个人都非常平静,像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这是传染病?”大炮又念叨道,“我来这儿前就去医院看过了,做了检查,医生在我的伤口处发现一种变异的自体细胞,建议手术根除,但泰国那些人的死,她的死,让我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我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就是觉得吧你和姓张的肯定知道点什么,我知道摊上这个我也活不长了,过来问问你,就是想让自个死也死的明白点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大炮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只是后面的进了耳朵都变成了盲音,我的头又痛起来,想起半小时前进门看到浓雾的场景,大概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儿,如果在飞机上关于张死墨的那个噩梦也许真的单纯是个噩梦,那现在发生在大炮身上的事儿,似乎是老天爷对我赤裸裸的讽刺,我当时从泰国飞回国,坐在飞机上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觉得这种宿命般的死亡应该可以随着我回国终结,结果呢,纠缠不清,不知是梦魇还是命运。 “那你爸怎么办……”良久我终于吐出句话来,只此一句,仿佛用干净全身力气,“如果你,你爸……” 大炮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家老头坚强的很,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比他小十多岁,是个90后,大学毕业后进了我爸那钢厂做文书工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看上我爸,你是没见到我爸现在意气风发的样子,穿衣打扮比我还前沿,如果我没出这档子破事儿,没准明年就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他虽然说得轻巧,但内心真实的想法谁也不知道,我知道大炮这货没良心,不止对别人,对他爹妈也一样,以前一起玩的时候,大炮说他这辈子唯一记恨的就是他老娘,他爸妈离婚之后,他老娘找了个好男人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庭,然后再没回来看过他…… 我们一起吃了应该算夜宵的一餐饭,我一直沉默不语,我妈还以为我是在记恨泰国时大炮的不仗义,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不停打圆场往大炮碗里夹菜,我动了动唇很多次都想跟她解释,后来想想又算了,我爸妈对我手背上这眼睛已经很操心,又何必再让他们没来由多操一份心。 吃完饭大炮执意帮我妈收拾碗筷洗碗,我爸说他今天忙了一天筹备开学事宜,先去睡了,我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隔着窗子看着大炮和我妈一人一边水池洗碗有说有笑,突然眼睛就有点酸,偷偷摸摸靠近听,大炮絮絮叨叨地,竟然是在跟我妈说以后要多注意身体一类的话,我妈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不适应有点懵逼,又只能平静接受,我偷偷在外面听着,觉得与其说这是叮嘱,更像是他在交代遗言,大炮很早爸妈就离婚了,他以前和我玩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说,“梅坚仁,我没妈了,但是你有,你妈就是我妈,以后咱俩好好赚钱,好好孝敬咱妈。” 小朋友的记忆就像金鱼,我忘了这句话很长时间,在那一霎那却突然想起来,一同想起的,还有以前一起玩的点滴,想着想着我就觉得眼酸,抹了抹脸,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水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让你在厌恶他很多方面的同时,又期许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要发生在他身上…… 大炮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不可否认我第一眼见到他,是想打发他尽快离开,甚至在看到他伤口之前都是这么打算的,但也许是他的伤口让我产生了怜悯之心,或者就是他在厨房跟我妈的谈话,让我找回以前认识他的感觉。他跟我们告辞的时候,我妈和我都想让他住下,他执意背起自己的背包,微笑着跟我妈告辞离开,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是市区内的一家星级酒店,离我家有近二十分钟车程。 “刘小总你还是这么奢侈……”我笑容勉强送他出门,“你爸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你就不考虑替他省点……” 他执意让我送他下楼,等到了楼下才开口说话,“贱人,就哥们现在这个状况,给老头省钱就是奔着不痛快去的,省的那点票子,以后老头用在谁身上跟我都没关系,我会在市里待几天,然后去别处旅行,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我知道自个剩的日子不多了,希望这几天,咱俩还能和以前一样,一起转转,走走……” “为什么不乐意住我家?”我看着他背着包戴着鸭舌帽朝前走,突然开口问了这句,“住我家的话,一起去哪儿走走不是更方便……” “不是说,牵扯到这东西的很多情况姓张的也不知道吗……”他没回头,如此道,“我是不太懂降头术之类的东西,不过姓张的如果也不十分清楚,就不能确定它到底具有不具有传染性,贱人,你知道哥们发现这东西当晚去医院,挂了皮肤科外科,甚至连急诊都挂了,检查做了无数,那些医生茫然的表情真是让你有种一板砖把他们通通拍死的冲动,那几个大夫罗里吧嗦说了很多废话,罗列了无数种可能性,结果我就记住其中一个人说的一句,他当时说,我伤口细胞变异的速度已经不是正常医学逻辑可以理解和解释的,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早日切除,以免传染给家人……” “不必切除了……”我道,“那东西长进骨头里,你记不记得四眼,他已经尝试过了……” 大炮怔了一下,“哦,这样。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想试,太疼了……” 第五十三章圈套 那晚我送大炮出了小区,回到家中,彻夜难眠,一直睁眼捱到天亮,煎熬到双目赤红,我始终想不通一个问题,在泰国我被掳走那夜,说明我已经被对方盯上了,所有事情到人妖的死亡应该是一个完结,人妖在酒店门口开车撞过来对对方来说,应该算是一次不小的刺激,即使从真正意义来说,并不算阻止了他们什么,但那场车祸中有人死亡,而且目击者众多,应该在当地引起不小的反响,大量警察参与,除非对方心理素质非常强悍,不然不可能一丁点心理压力没有,还顶风作案跑出来到处祸害人…… 但那女的的死和大炮身上的伤口没法否认,对方已经动手,并且有很大可能,已经将势力触手伸向国内…… 思及至此,好不容易有了的丁点儿困意也突然消失,我从床上一骨碌翻起来,床头钟表指向7点整,我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焦躁像是火苗,燃尽了所有耐性,我几乎是下意识抓起手机就拨了张死墨的号码,拨出去才突然想起来他现在还身处深山,张死墨不在的感觉糟糕透顶,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想给张叔打电话,但昨天晚上我回家都很晚了,又因为大炮来访叨扰他很久,又看看表7点15分,张叔这人的作息时间非常规律,这个点儿估计他还没睡醒,实在不便多扰。 我听到我妈起床做早饭的声音,她和我爸就职的高中开学时间早,他俩又都带高三,差不多做好早饭就直接出门的,我反正睡不着,干脆直接开门,想看我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她打打下手。 从高考完暑假开始,我就没正点儿起过床,今天醒这么早可算是吓了我老娘一大跳,她还摸了下我的额头,念叨了句“唉,阿仁你没发烧吧……” 我摇头罕见没挤兑回去,把鸡蛋敲进平底锅,听着油花滋滋的声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我妈倒倒苦水,大炮的事儿弄得我心里难受,我妈大概是看出我精神状态不好,一边搅着锅里的小米稀饭一边语重心长,说的都是让我放下芥蒂最近几天多找大炮玩玩的事儿,她说她和我爸从我回来开始就看开了,普通人的生活,学业,工作,注定和我无缘,他们也不想催我为大学做什么准备,大炮昨天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用我妈自己的话说就是“死孩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没这么乖过”。我妈说她虽然不知道大炮到底为什么转变,但可以确定,在大炮心里,我还是那个他很重视的朋友,没有之一。 “他是来跟我告别的。”我对我妈道,“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几年都不回来了,这次来是跟咱们道别的……” 我妈“啊”了一声,特后悔没把大炮留下住几天,“小刘去哪儿啊……” “旅行吧……”我道,“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没啥升学压力,家境又好,他说他想去旅行,到很多地方多走走,多转转……” 我妈念叨了句“年轻人多见见世面也好”,也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我们三和以前一样吃了早饭,他俩匆忙上班去了,临走我爸留下张卡,说让我找大炮好好玩几天,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请客别让大炮花钱,他说既然小刘都要离开了,还这么有心专门过来一趟道别,那在我们家地头,让人家花费总是不好意思的。 他俩出门我握着那张卡坐沙发上忐忑不安,其实泰国那些事儿,我心里还是介意的,但我爸说的也没错,毕竟大炮是“将死之人”,跟一个快要死的人我有什么好计较的,而且他昨晚也说了他去过医院做检查,还提了句细胞突变什么的,就算不提我跟他以前的交情,不提我爸弘扬的“人道主义”中心思想,单纯为了更多信息,我也得去找他。 但我握着卡坐在沙发上就是迈不出这一步,我很清楚内心深处我在逃避什么,不是为了泰国的事情,而是我根本不想见到他,见到他就意味着我要重新开始面对一直纠缠的梦魇,面对他,我就得认清事实:他们盯上我了,甚至有可能,已经跟着我们进入国内。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拿了挎包出门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升了很高,在小区门口上了公交,大炮下榻的酒店就在小雁塔附近,从地理位置看,这家伙真是来旅游的。 在中转站下车又打的,到酒店门口我也不知道他住几号房,从挎包摸手机打电话的档口,有个人打着电话从我旁边走过,四周的环境很吵,但擦肩而过的刹那,我感觉这人有点面熟,而且听到他打电话说的是泰语,当时一个激灵,也没多想,就尾随那男人去了,路过一饭馆那男人好像意识到被我跟踪,突然侧头用余光往身后瞄了一眼,我急忙闪身躲到路边停的一辆车后面,但感觉动作还是慢了些,他停了步子,干脆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一回头我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虽然戴着大黑墨镜,也没有光头,人也消瘦很多,脖子上的金链子也藏在衣服里,他整个人走在街上,瘦下来的体型感觉跟本地魁梧的西北大汉没什么区别,我看到他面貌的瞬间也没反应上来这货是谁,但瞄到他裸露在外的金链子的部分,立刻想起来了,这他娘不是别人,就是在泰国旅行团巴士那“萨瓦迪卡”的光头司机。 嘿,毛长上来了胆儿也肥了,哥们正惦记你呢你竟然跑我地盘撒野,这回可算是逮着你了…… 我怀疑那金链子肯定对这司机意义颇深,不然也不可能他走哪儿都挂在身上,他朝我这方向看了有一分钟左右的工夫,晃了下脑袋嘴唇动了动,转头走了。由于怕被发现,我跟他的时候一直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所以现在藏的位置也距离他比较远,并不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跟盘,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看看司机庞大的身躯和横肉,再看看我的小身板,实力悬殊又势单力薄的状况下,我不可能上演一场孤胆英雄深入敌营的大戏,以一敌十,主角光环,正义必胜什么的是傻逼影视剧的套路根本不合逻辑,我现在跟上去,结局不是被打成狗就是被打成狗。 光头司机是目前确定的对方在我们身边安插的唯一眼线,但这个只是确定不是绝对,我觉得他一定还有同伙。虽然暂时不知道我手背上的这只眼睛究竟对对方有什么意义,但对方能一路摸排跑到中国,相比这个意义是相当非凡的,对方一直智商在线,所以绝对不可能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卒。 我怕他杀“回马枪”,又在车后躲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不会回来,才敢朝酒店走去,但到酒店门口我又想到一件事儿,那司机从这儿出去,想必是在这酒店下榻的,如果这种猜测属实,结合大炮目前的状况,偏巧不巧大炮腿上出了那样的伤口,一系列事件的最大嫌疑人又出现在这里…… 这他妈就是个套儿! 对方是在设套引我出来! 我想清楚所有细节,转身朝远处跑去。 第五十四章跟踪 我没有跑回家,虽然这两年忙高考没空到这附近逛,但这带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我转过两条街跑到一商业街,虽然是工作时间街上没什么人,但商店饭店都已经开了门,还有零零散散的家庭主妇拽着两三岁的小孩瞎逛,有人气的地方总能让人产生安全感,这一点对我来说也一样。 左拐右拐找到家卖配饰的商店,在店里逛了几圈花50买了一副眼镜框和一顶鸭舌帽,那眼镜框看着像义乌货,质量差的要命,鸭舌帽还是高仿的山寨版,虽然明知道是被宰了,但着急用我也没管这么多,只是拿着东西去柜台付款的时候,收银的态度差得要命,似乎是觉得我买太少,懒洋洋瞄我一眼,“就这么多?” 我没跟他废话,包装袋也没要出店就罩脑袋上了,对着店门口停的车的反光镜一看,你妹影视剧都是骗人的,就靠一帽子镜框我还是我,就这副打扮光明正大进酒店,暴露得还是太明显了。 这么整不行,我决定把大炮约出来,让他过来找我,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见面,一来是店铺众多,无形中提供了绝佳的隐蔽点,二来就是相对其他地方,这里算人群聚集地,对方真跟大炮过来,有这么多人在我只要喊一声,总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支援。 我给大炮打了电话,这货心大,这个点儿还没醒,得知我要约他见面颇为惊讶,我没跟他说他被人盯上的事儿,真要说出来没准这货就不出来见面了。老实说,这么整有点不仗义,从某些层面来说,我是拿他当诱饵,想探探虚实,但张死墨不在我也没别的招儿,只能违背良心把他约到这边来,还特别叮嘱,让他如果有带医院的检查报告,麻烦一起带来,我俩研究研究。 大炮听了我的话,在电话那头直叹气,感慨说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我多纯啊,要约就是单纯约,要逛就是单纯逛,现在呢,听我这话就不是冲着以前的友情来的,根本就是想在他那儿多挖点消息…… 他后面哔哔了什么我根本没听,脑袋里想着一个小时前在酒店门口碰到的司机,自个也不知道瞎琢磨什么,直到大炮在电话那边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回神,下意识第一句就是“我在听……” “算了吧……”大炮道,“贱人你刚刚跑神了,根本没在听,咱俩相识这么多年,你骗不了我的……” 我无言以对,确实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家人就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现在,连朋友都不算是,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大炮在那边问道,“我明明给了你地址,你不直接过来却约我出去,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想找个理由搪塞,但他不停逼问,在他一句“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还忍心瞒着我”,只此一句,心理防线全线崩盘,最终我还是把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儿说了。 “你被人盯上了……”我如此道,“可以很确定就是泰国那帮人,我怀疑他们是想用你当饵把我钓出来……” 大炮“喔”了一声,我们俩罕见默契同时沉默,其实刚刚坐在这儿瞎琢磨那么长时间,我并非毫无收获,我有点怀疑,如果对方真是用大炮钓我,那么昨晚他去我家,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住址已经暴露,或者如果真这么好运气,大炮昨晚并没有被跟盘,我的家庭住址没有暴露,如果对方一直没有找到我的话,会不会用什么术术替大炮保命,大炮身上的降头术,也许真的是可逆的,对方手里有解除的办法。 按道理说,大炮是目前对方能够在国内接触我的唯一媒介,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如此冒险,轻易抛弃大炮这颗棋子。 “现在回答我一问题……”我将思绪理了理,“你昨天去我家,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你想听实话吗?” 没想到那货根本没回答我问题,我听他话题一转,隐约就觉得不对,根本压制不住突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甚至脑补大炮是不是早就倒戈站去敌营,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开始就是一场大戏,非要加个名字就叫《无间道》。 想想又觉得太扯,只能催他赶紧说。倒是没预料,下一句从大炮嘴里喷出的话,对我而言宛如晴天霹雳。 “哥们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从家里出来不久就知道被跟盘了。”大炮道,“你也知道,我瞎混跟你不一样,社会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但是我就是没想到这件事儿跟什么降头术有关系,我还以为是我家财外露,有人想找机会绑架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炮娓娓道来,原来大炮早在找我前就去了其他省份旅游,无意察觉自己被人跟盘,是某个晚上从三里屯的酒吧出来,那会儿是凌晨两点多钟,但那片的夜生活丰富,这个点儿仍旧灯红酒绿是个人都见怪不怪。大炮醉醺醺从酒吧出来,瞄见黑暗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闪灯的出租,环境因素他还以为有人在车里玩十八】禁,他自个也承认当时是酒精上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着走,而是走过去想凑个热闹…… 我听到这儿挺无语,就催他说重点,大炮说等到他走近了些,就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那巷子光线不怎么好,但依稀可以看清司机靠着驾驶座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窗户上隐约可以看见喷溅状的黑色污渍,又走近了点儿,突然从副驾驶里走出个壮士问他有什么事儿,那壮士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口音很奇怪,跟堵墙一样杵在大炮身前,大炮当时喝太多,看东西都是重影儿,但视野里胖子脖子上有金光在闪,他肯定那是一条金链子,大炮用余光又瞄了眼车玻璃心里犯嘀咕,直觉车后座也有人,他不想惹事儿,就耍了个滑头,拽了把壮士的短袖喊了声“妈”,怕没说服力,还加了句“妈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那你不是喝多了么,怎么会知道自个被‘壮士’跟盘了?你这叙述不靠谱啊哥,你看东西都重影儿,光线又黑,是怎么对壮士的长相记忆尤深的?” 大炮对我这一连串的发问很无语,尤其对我的不信任意见很大,他说在去我家找我前还去了好几个地方,那天晚上他虽然对壮士的长相没什么印象,但身材却记住了,他说200多斤的胖子到处都是,但200多斤还带着金链子的胖子,尤其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能时不时撞见这个胖子,感觉这货就跟一gps一样导航自个的位置,那这个胖子就很可疑了。 “你知道么贱人,就离开三里屯第三天,我又在一电影院卫生间撞见他了,老实说这种体型的人真不适合当特工玩跟踪,目标太大了,我看着他进了那厕所,就在安全通道那块藏起来等着,最开始的打算是找块板砖,等丫出来的时候一板砖给他开个瓢,但不巧没找到板砖,我就没轻举妄动,等他出来进了我那观影厅我才发现他和我一个影厅,估计是在我之后入场,座位又恰好在我后面,我也就没注意到他,但他进去后不久就出来了,风风火火到处窜,似乎在找人,我怀疑他是找我,估计从安全通道叼着烟走出来,装作无所谓和他擦肩而过,他看到我的刹那,很明显的反应就是整个人放松下来……” 第五十五章守株待兔 大炮这货的脑回路真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明明早就知道自个被人跟盘,竟然还如此潇洒到处旅游,最可气的就是他还把这些麻烦带到我面前来,单想想这些,我都有挥巴掌抽死他的冲动。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我虽然和他在泰国闹翻了,他还没不仗义到把我坑进去,他说那天晚上他去我家找我,是从酒店卫生间翻窗跑出去的,他住的那层虽然比较高,但巧的是套房卫生间的窗户底下有一排废弃的老式管道,他从那里溜出来,为了保险还多绕了点路跑进一超市,逛了好长时间发现没人跟着,才从超市后门溜出街打的到我家,那会市区内堵车,司机为了省时间多拉趟活儿抄了好几次小路,陕西这片的司机开车都野,就那速度加七绕八绕的,就算对方真跟上也在半路甩了。 我想了想也是,本地的交通状况我心里也清楚,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拍电影,就这个路况要上演‘生死时速’还是有些难度的。大炮依然在电话那头哔哔,我忙着分析战局也没听清他后面说什么,就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让他快点出门,还叮嘱他出门的方式就按上一回的来。 大炮嘟囔了句“贱人你要不要这么谨慎”挂断电话,这货的心简直大到令人无语,我不好吐槽,估计这世界上再没有奇葩被跟踪还不带报警,还溜着跟踪者漫世界瞎溜达的,他是觉得这么好玩,还是觉得这么整很有成就感? 我在馄饨店草草吃了早饭,又跟店主扯了会淡,打听到这附近有家自助火锅店,地段繁华环境优雅,很适合作为见面场所,而且按人头收费这个点儿不是高峰,吃到下午都没问题,用店老板的话说就是那地方真是实惠聊天的绝佳场所。 我看着刚空的馄饨碗打了个饱嗝,早知道这样就不进他这店吃什么早饭了,不过大炮这货绝对不会吃了饭才滚过来,就算这餐是我请他好了! 我出了店,微信跟大炮发了位置共享,又戳地图找到火锅店跟他发了目的地的具体坐标,但他一直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像他说的正挂在酒店卫生间窗户的老式管道上,脑补了一下他爬管的情景,莫名其妙就觉得可乐,这动作的难度系数忒高,像金姓小鲜肉那种三四线小明星,导演要有这个动作要求,肯定是要加钱的,说不定意外险人身险还要买一大堆。 那火锅店就像馄饨店老板说的环境很好,店外有专门等候排队用餐的沙发,门口则是收银和自动刷票机,整的和地铁站的入口刷票有点像,我团购了两张票,在收银处兑换好并没有立马进去等大炮,在这事儿上我留了个心眼儿,这会没有人,勾搭收银处的妹子聊了会天混了个脸熟,又给了她50块钱把一张餐票押在她那里,跟她解释说我突然有点急事儿需要办一下,待会再就餐,不过约好的朋友快来了,让她等我朋友到了帮个忙把这张餐票给他让他先进去,那妹子收了钱答应下来,还找了个本本记了大炮的名字。 我立马撤退,这火锅店是在一栋大厦的二层,一层被投资商整个打通办了个大型超市,二楼则是分成两半,一半做了火锅店另一半开了个酒吧。我刚刚上来时特意在一层电梯处查看了整个大厦的分区图,我记得这栋大厦建设的时候,当地报纸还大肆报道,除了投资商是个海归华侨给本地人长脸,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剪彩他请了在全国文坛都非常有影响力的一位本地作家,那些媒体是冲着这位来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在现实社会真算得上金玉良言,有时候应验起来还存在连锁反应和连带关系,当时拜那位作家所赐,海归华侨都在我们本地狠狠火了一把,连生辰八字都被当地新闻报道了出来。如果我没记错,那华侨五行属土,对于五行属土的人来说,西南及东北是吉位,原因是八卦中的坤卦及艮卦均属土,坤土处于西南,而艮土则处于东北。由此可知,西南及东北方均是土的本位,对于属土的人特别合适。除此之外,西及西北放对于属土的人也可以,因为风水学的八宅派把西北的乾(金)、西方的兑(金)、西南方的坤(土)、以及东北的艮(土)同列为西四卦,认为它们彼此同气连枝,共存共荣。换句话说,就是对于五行属土的人,西、西南、西北、东北这四个方位均是吉位。我记得张叔在讲五行命盘和伏羲八卦的时候说过,倘若属土的人把重要的家具或是建筑地基摆设在东、东南、南或北这四个凶方,便凶多吉少了。 西安这地儿,是中国四大古都之一,十三朝古都,即使到今天市区内部的格局规划还延续的是汉唐时期的方正规格,从这种规格来看,这栋大厦正位于市中心的东南方向,也就是说这个海归华侨,把这栋建筑建在了他五行命盘的四凶位之一,虽然采光确实不错,风水学来说却是大忌,不过我们家这边的人到现在这时代也不太讲究这个,他是海归,估计就更不讲究了。 我觉得我这是研习风水的‘后遗症’,不知道我爷爷是不是也这样,单就看了眼建筑图,脑袋里都能瞬间跳出七七八八牵涉上风水的东西,也不知道我爷爷附在我身上的一缕残魂能不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会不会因为后继有人颇为欣慰,其实知道他附在我身上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想有机会和他谈谈。 言归正传,本来我的打算是在火锅店对面的酒吧等大炮的,那个酒吧的门设计的很别致,玻璃门是特制的,跟某些车贴的黑膜一个道理,都是在酒吧里能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酒吧内部,这玩意儿要是搁在以前我绝对要吐槽一番,一般装这种‘黑科技’的,不是特别注重隐私,就是藏了些不能见人的小秘密。但现在我特感激这酒吧老板这么整,那地儿要是做监视场所,简直太完美了! 但我的如意算盘刚打起来就落空了,没别的原因,就是走到酒吧门口才发现那玻璃门是从里面落了锁的,敲门的档口火锅收银的那妹子隔老远冲我喊,好心提醒我这酒吧白天不开门。 我一拍脑袋也觉得自个傻逼,现在也就早上10点多钟,大部分酒吧都是晚上做生意,哪有老板这个点儿开门的。 没办法只能去一楼超市找了个方便监视的位置等着,大炮倒是没瞎耽误工夫,我刚到超市没过五分钟他就到了,在大厦门口给我打电话,从我的位置能清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贱人我到了!” “直接上二楼,到火锅店门口找收银妹子取票,我都付好款了,你刷票先进去吃。” “那你在哪呢?”大炮在门口叼着烟举着手机四处张望,搞得我很傻逼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你把哥们约出来吃火锅,自个不出来,什么意思?” “你先上去。”我不想跟他废话,“我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你先上去吃,我要看看那些人到底有没有跟踪你……” 大炮还想说什么,我不客气挂断电话,远看着他在大厦门口抽光了香烟,将烟蒂狠狠按灭在垃圾桶上,然后愤愤收了手机走进来,抬脚上电梯,朝二楼走去。 第五十六章你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在超市窝了十来分钟,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士尾随大炮上楼,这个点儿还不是下班时间,所以要区别可疑人物还是比较方便的。 保险起见我又蹲了一会儿,最后是被大炮一通电话‘轰’上楼的,刚进这超市光顾着观察地形根本没注意,直到这通电话响起来,才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回头就看见个四十来岁的大妈手拿两包abc看着我,眼神别提多么猥琐,而她手边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品牌的姨妈巾。 我当时看见这个就懵了,那大妈瞄了我一眼,僵硬抬起手似乎是想将手里的一包abc递给我,还努力调整表情,试图掩饰尴尬。 我立刻摆手,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我抬眼一扫就看见超市里为数不多的买家都往我这边看,顿时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一来我不是变态根本不用这玩意儿,平时逛超市遇见这样的货架都是绕着走的。二来我一处男女朋友都没处过,就算是我妈从小到大也没让我给她买过这玩意儿,但现在这老太太就这样大庭广众拎着两包abc站在我面前,周围还有那么些看客,现在这处境,真是把从小到大的脸面都丢尽了。 我调整呼吸接通来电,也顾不上形象问题,对着手机就是一通臭骂,大炮在那边半天还不上嘴,骂完我也折腾累了,直接挂断将手机丢回兜里,抬眼皮瞄了那大妈一眼,“您这是有事儿?” 那大妈还抬着手,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不知所措,“买卫生巾吗?干爽网面还是棉柔表层,有护翼的没护翼的你要哪一种?” “你觉得我要哪一种……” 我被大炮那通电话搅得心情特别糟糕,本来打算骂骂她,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她也不容易,一个月就在货架边儿杵着,只为混那一千多两千块钱的工资,摆手扬长而去我自觉走的特潇洒,其实压根就没敢回头看超市里那些人的反应,没准人家都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呢…… 上楼刷票进火锅店,大炮那王八蛋果然很没有良心,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吃上了,小火锅突突冒着热气,围着火锅的一圈整齐排布纸上烤肉,他手边还空着好多盘子,桌子上从西点到各种肉类一应俱全。 我坐到他对面,拆了餐具,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他没有搭理我,只是淡淡瞄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吃,我之前吃过并不感觉十分饥饿,本来这趟约他到这儿就是冲着聊天来的,但刚在电话里吼了大炮一通,看这货的情况现在还记仇,我想找点轻松的话题,努力了一下发觉自个根本轻松不起来,单坐这儿看他吃又尴尬,想想还是端起盘子,去自助区取了点水果青菜之类,正搜肠刮肚想引起话题,没想到大炮慢悠悠涮着羊肉,眼皮也不抬率先开了口。 “你不信任我。”大炮道,“贱人,从我再见你第一面开始,你就非常不信任我。” 他说这句让我很想骂人,这货还真会扣屎盆子,他怎么都不想想我俩的关系闹到今天这步到底是谁作的,他在泰国不那么见色忘义,我俩十多年乘风破浪的友谊小船能这么侧翻? “你要是我,被坑太多次也这样……” 我说了这么句,大炮的筷子顿了顿,然后把涮好的羊肉夹进碗里,并没有吃。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从自个的背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样的东西。 “都在这里了。”大炮把那几张用塑料文件袋封着的纸推过来,“我没住院,就看的门诊,坐诊的医生的字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懂,拷贝也是白拷贝,这些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检查结果。具体是啥你也别问我,我在学校看英文字母都费劲,更别说这个……” 我接过去翻了几页,图像是非常清晰,大概是一种极其精细的显微成像技术,可惜我目前的学历就是高中毕业,根本看不懂这种医学影像,只是每页影像报告的下方,诊断结果都写着:上皮细胞变异?未涉及真皮层及皮下血管。 上皮细胞变异这应该不是个结论,从后面的“?”就可以推测,做出这一诊断结果的医师也不确定,或者就是医学史几乎没有过此种变异的记载。我记得我在某个科普频道上看过,肿瘤就是细胞变异的一种,不过发生在上皮组织的恶性肿瘤称为“癌”,而发生在间叶组织的恶性肿瘤称为肉瘤。不过这两种情况都是以“组织”为基本癌变温床,大炮这个似乎更细微,是以细胞为变异单位。 由于缺乏这方面知识,再多的信息也看不出来,我翻着那些检查报告不甘心,翻来覆去地看,本来洁白平整的页面也因为频繁的翻看有些卷曲,大炮看不下去用筷子敲了下我的手背,是下了死力气,“咚”地一声生疼,我愤懑抬眼盯着他,他叹了口气。 “你是魔怔了还是怎样?”大炮道,“最近破事这么多,哥们已经够烦心了,你能不能别再让哥们揪心,求你了……” 我心道我也不想呀,好像归根结底是你摊上破事儿现在连我也泥足深陷,但埋怨归埋怨,归根结底大炮这事儿还是冲我来的,我自个也知道,不过现在所有的情况都没法预料,尤其张死墨不在我现在又是个半吊子,会的那点风水学屁用不顶,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要放下焦躁根本不太可能。 “你确定这趟出来真没人跟着?” 大炮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碗碟上,我从他目光里莫名读出点“恨铁不成钢”,这种感觉很微妙,尤其是从一个同龄人的眼睛里窥视到这些,老实说,连我爸妈都没这么看过我。 “刚就说你不信任我!”大炮站起来大声道,现在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但我还是摆手让他坐下,别打扰其他人就餐,“你看果然吧!我跟你说,哥们虽然智商不在学习上,也不会是傻逼也不会在这上面坑你吧,一路我早把他们底儿摸清了,这趟跟着哥们的一共三个人儿,一个200多斤大高个子挂着金链子的胖子,一个留着羊角胡子的瘦高个,还有一个我就见过一次,泰国本土相貌,个特别矮……” 我听了这话特别惊讶,还想着找个机会从那胖子下手,顺藤摸瓜探探这些人的底儿,没想到大炮这货蔫坏,不知不觉早把对方的人员构成摸的差不多了,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确定吗……” 大炮被我这话激的直接拍了桌子,这次倒是没站起来,就是抱着双手横眉冷目直勾勾瞄着我。 “梅坚仁!我他妈再警告你一次!人和人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知道是我不对,急忙摆了个笑脸,自个都觉得自个笑的特狗腿,以前混一起玩的时候大炮最吃我这套,每回我这么笑他都招架不住也就不气了,我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奏效,抱着暂且一试的想法依葫芦画瓢,他僵了一会儿,竟然破功笑了一下。 “怕你了……”大炮笑道,“这回再见,你这个笑总算让我找到点当年认识的贱人的感觉,那我就再卖你点消息,哥们不只一路摸清了他们的人员状况,而且,他们入住那天,我就打探到了他们的房间号码……” “你说什么!” 这回站起来的是我,大炮玩着木筷子笑的十分嘚瑟,“我势单力薄也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不过现在搭上你,再被这么牵着鼻子走我也觉得自己窝囊了,所以贱人,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咱们还是做点什么,别让这些货在咱的地头上这么嚣张。” 第五十七章计划 大炮说的对。 我不知道手背上的这只眼睛对对方有什么重要意义,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态,竟然一路从泰国跟着我到国内,他们踏进中国领土的那一刹那就是棋行险招,毕竟不管对方在泰国有多么雄厚的势力支持,但到了国内,他们无形中一定受到很多限制约束。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不抓住机会做一次反击摸摸底就是白痴,但对方三个人我们只有俩,撇去没露面的其他俩人暂且不提,就我和大炮,单纯要对付那200多斤的胖司机就费劲。 “干不干给句话!”大炮催促道,“贱人你是不是和那姓张的混的时间太长了让他给带跑偏了,你以前可没这么孬的!” “别没事瞎哔哔,你喜欢胡说八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大炮和张死墨性格不合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如果现在张死墨坐在这里,要二选一的话我一定还是选择张死墨,大炮这货属于冲动暴走型,有时候脾气上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顾后果。小时候每回被他拐带和邻街的孩子打群架,结果都是他顶前面大杀四方,我在后面被围殴成狗,最后吊着鼻血回来还被挖苦说我连个群架都打不好,以后也不知道能干吗。这些往事想想就是血泪史,和大炮合作风险太高,我得好好考虑清楚。 “你有没有详细的计划?我觉得我们需要一套周详的方案,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真动起手,我可能帮不上你忙,没准还会拖累你……” “哥们要是怕你拖累就不会这么提了……”大炮拍胸脯,“放心,真动手我顶前面,你知识分子,这种体力活儿当然不能让你整,打赢你负责问话,打输了你撒腿就跑,你看这么整可以吗……” 我露出无奈的表情,“敢情这么多年我以为你长进了,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你长脑袋干嘛?就负责管屎尿屁管吃喝拉撒吗?以前打群架每回就都这么说,我那会也是犯蠢,每回都跟着你去,结果怎么样?你是顶在前面打的忘乎所以,我呢?我在后面孤立无援被围殴成狗……” 我这么一提醒大炮想起童年时的事儿,表情有些尴尬,干脆摊手,“知识分子,那你说怎么办?” “你能弄到他们房间的房卡吗?”我道,“咱们这样整,先不跟他们硬碰硬,先趁他们不在进他们房间,我是这么想的,没准咱们可以从他们的随身物品里翻出点儿线索,真什么都没找到的话,能把他们的护照偷出来也是好的。那胖子既然能在旅行团开车,肯定没改国籍,咱们把他们护照偷出来,他们没了护照,回国都是个问题,唯一的办法是去大使馆办手续,但这些人有没有案底,案底干不干净不好说,万一被查出点什么,那等着他们的只有坐牢,这叫不战而胜。” 大炮想了一会儿,同意了我的看法,还夸我脑子好使,这么多年的学没有白上。夸赞的话说了一箩筐,我根本没想到丫会跟后面埋伏笔使坏,正飘着呢大炮突然敲了下桌子,下一秒他说出的话让我当时就懵了。 “但是你这计划里有个最严重的bug你知道吗?”大炮如此道,“亲爱的贱人同学,我就问问你,你是要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不在房间,然后又要怎样溜进他们的房间?” 这脸打的啪啪的,我虽然不想承认自个这个计划百密一疏,但大炮提的问题不容忽视,琢磨好长时间一个字儿说不出来,大炮一脸得意吹着口哨敲着桌子,还趁我思索的档口又给自个倒了一杯汽水。 “还是算了吧……”我叹气道,“这计划不靠谱,要不你跟我吃完也别住那酒店了,手机美团下个单,花点钱找个跑腿的把你房卡给他,让他帮你把行李取了住我家去……” 大炮略微无奈看着我,伸爪子拍了下我脑袋,“果然是被姓张的带跑偏了,跟哥们混那会你是永不言弃,现在只想放弃。” 我抬手拍掉他爪子,“滚一边去!要不你说怎么办?你要是能解决问题,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成不?” 大炮什么都没说,叫服务员给我的火锅里加了点汤底,我本来就不饿,刚刚一直煮着,这会儿倒是有点饿了,大炮起身帮我拿了点蔬菜肉类,坐下才说到时候看他的。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我很没安全感,不过今天大炮的表现一反常态确实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我一直以为这货是武力冲动派,倒是没想到还有点脑子。 我们一直吃到中午一点多钟,他让我跟他回酒店,我俩从的士上下来,在他下榻那酒店门口转悠了蛮长时间,直到没人才进大厅。大炮是这连锁酒店的vip客户,凭借殷实的家底很快就博得了前台妹子的好感,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前台妹子给那三个“歪果仁”的房间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却默不作声,我看那妹子盯着大炮有点怀疑,急忙暗地扯了他一把。 “我朋友不在。”大炮挂断电话对妹子道,“他不在就算了,我们先上楼休息,麻烦您等他回来给我房间打个电话。” 我听这话心里一喜,人不在的话,下面要解决的就只有房卡的问题了,但下一秒前台那妹子的目光更加困惑,“我一个小时前明明见到3207号房的客人回来了呀,难不成是看错了?” 那妹子不信邪拿起座机要再打电话,还没接通就被大炮一把挂断,他略带歉意笑了下,“你看到的是哪个?可能刚刚在上厕所,他在的话我就直接上去找他好了,不用麻烦你们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刚刚那通电话对方是有接的,大炮没有出声的原因,只是怕他们听见自己的声音,大炮这家伙表情丰富,戏演的逼真,那妹子立刻就信了,我看她踌躇不知是在回想刚刚看到的人,还是单纯疑惑我们问这个干嘛,急忙开腔搭戏,还伸手比划了胖子的身材。 “是不是体重两百多斤,很高很壮的那个?” 那妹子立刻摇头,“那人是你朋友?他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们可能要失望了。” 我和大炮一对眼神,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是胖子,那房间里的不是矮子就是瘦子,撑死这俩人一起,这妹子说胖子早上就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耽搁这么长时间,但这对我俩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我跟着大炮上了电梯,抵达三楼的时候连脚步都放得很轻,尤其经过3207号房,简直可以称得上提心吊胆,我最怕的就是我俩路过的时候那扇门突然打开,然后伸出一双手把我拖进那扇房门里。 大炮住3210号房,和那三个人的房间非常接近,而且他们三个住的那间位置选的很好,大炮刷房卡撇了下嘴,“赤裸裸的监视。” 进去后果然是奢华的套间,跟泰国他定的那间房的环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刚进门就去卫生间看了下,果然在卫生间的窗户底下有一截老式管道,就是距离有点远,从这里下去得费点劲儿。 “咱们现在做什么?” 大炮将房门上了锁,电视一直开着,估计是他早上偷溜出去故意这么整的,他甩了背包瘫在沙发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了支烟,吸了大半吐出烟雾,才悠悠道:“看过《泰囧》没有,黄渤饰演的那个四眼是怎么没有房卡的情况下进入徐峥和王宝强的房间的?他怎么整的,咱们就怎么整呗……” 我了然,那么剩下的,只需要等了。 第五十八章意外发现 我们窝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大炮去洗澡我在沙发躺了一会儿,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感觉有人在摇我,睁眼一看是大炮,他下巴上还挂着剃须泡沫,看我睁开眼,用力掐了把我的脸,也不知下了多大力气,生疼。 “贱人,醒醒嘿,干活了,他们出去吃饭了,咱们正好趁虚而入。” “你怎么知道的?”本来还想骂他,听这话也顾不得许多,一个激灵爬起来,戳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六点,“还是你逗我玩?真是这样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马上穿鞋走人。” “你看你跟我之间就是不能多点信任。”大炮道,“哥们儿趁你睡觉的档口,下去了一趟,给那前台的妹子塞了点钱,让她帮忙盯梢,我跟她聊了好长时间,还说那胖子其实不是咱俩朋友,而是欠了咱俩的钱不还,咱俩刚好出来玩碰上了,跟他正面要钱肯定要不到,只能趁他们不在,拿点东西抵……” “那她没报警!”我听这话就懵了,心说跟大炮混一起果然不靠谱,别回头这妹子下了个套,我俩闯空门结果是一堆警察埋伏,再把我俩当小偷抓了,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这么整太冒险,咱们想点儿稳妥的方式成不成?” “别介啊……”大炮一把抓住我,怕我临阵脱逃,“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一妹子,人和人之间还是应该有点信任的,你睡着了我可醒着,她要真报警警察早到了,而且他们出门也有段时间了,我特地侦查了下环境,确定安全才叫你起床。” 大炮话都说这份上了我也只好答应,扫他一眼让他把胡须赶紧刮干净,他去了,我撕了张湿巾擦了脸,从冰柜开了瓶啤酒喝个底朝天,大炮拍了下我肩膀示意我出门,我看到他的行李已经打包好,这货倒是聪明,知道弄完这事儿要尽快跑路。 为方便撤退我俩连房门都没锁,大炮还专门用胶带把锁封了做了一道保险。出了房门负责保洁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比较远的一个房间,大炮趁着清洁人员在里面清扫的档口,抽掉旁边房间的清扫牌,挂在3207的门把上。然后我俩就装聊天在门口等着。 大概是星级酒店管理严格,清洁人员清扫的效率很高,没几分钟就从那间房门出来推车朝我们这边走,我没干过这事儿难免心虚,大炮倒是淡定,一直伸手扯着我就怕我临阵脱逃,我盯着那清洁人员过来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终于她停了步子,扫了3207门把手悬挂的清扫牌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我们。 “麻烦您了。”大炮冲那姑娘笑的有点谄媚,“姐姐你哪儿人?能不能留个电话?” 那姑娘横大炮一眼直接掏钥匙开门,从清洁车上拿了“清扫中”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覆盖住之前的清扫牌,我怕她关门立刻闪身往里挤,没想到大炮那没良心的一撅屁股把我顶出去,自个粘着那姑娘就挤进去了。 我当时那个气,大炮侧脸挤了下眼睛,才知道这货又在演戏,心道可以啊大哥,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去拿个百花奖。 不过虽然这货不仗义,但这番插科打诨色狼嘴脸,还是让那清洁姑娘疲于应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终于大炮“不怀好意”的搭讪在清洁姑娘的一句“我结过婚了”中彻底终结,大炮摆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坐沙发上抽烟去了,我趁那姑娘打扫卫生,在这房间四处转了转。 这房间也是个套间,和大炮那间的结构差不多,都是入门一边是客厅一边是一间卧室,客厅一端连着卫生间一端连着另一间卧室,不过这间的布置和大炮那间档次上还是有些差别的,我悄悄问大炮,他说差的不多,就四百。 大炮不差钱儿,那价值观没人能拯救,四百对我这种穷屌丝来说可不算小数,如家能住两晚。 那姑娘打扫不便干别的事情,好在她手脚特别利落,清扫完毕理都不理我俩径自朝外走,大炮作戏作全套自然追出去了,死缠着人家还是要电话,说什么没法当男女朋友当普通朋友也好。 “发展地下情找别人去!” 那姑娘一把捋下门把手的牌子,留下这句推车扬长而去,大炮第一次在女人这儿挫败,表情还挺难看,我看了眼手机招呼大炮抓紧时间干活。 男人不像女人那么麻烦,出门不会带很多东西,所以找起来也非常方便,这些家伙就带了俩行李箱一个背包,我在背包里翻到一个人的护照和身份证件,大概扫了一眼直接揣进裤兜,另外两个人的却没找到,大炮推测不是在行李箱里,就是被他们随身带走了。 凭我的经验,身份证件这种东西可能是会随身携带,但护照这种比较重要的,要是我一定会锁箱子里,但这经验套在其他人身上不好说,反正一个人的证件已经到手,我也不想继续冒险,就跟大炮提议就这么撤吧,有了这货的身份,总可以顺藤摸瓜查出点儿蛛丝马迹。 但大炮不甘心,他说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太可惜,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心里打鼓,总觉得这么耗下去要出事儿。但大炮一直研究那行李箱的密码没撤退的意思,我也不好自个落跑,只能舍命陪君子催促他快点。 大炮这街溜子以前混街头的时候总跟些不正经的混混混一起,简单的开锁技术也难不倒他,他用一扁平的铁条捣鼓了两下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翻了翻里面都是衣服,而且尺码很大,应该是那个胖司机的箱子。我倆手忙脚乱一阵乱翻,没找到任何证件,推测这家伙应该是把这些重要的东西随身带走了。 我拽大炮催促他撤,没想到这家伙又去鼓捣另一个,打开后里面还是衣服,只在夹层找到了护照,身份证件却没看见,不过这家伙箱子里的东西比其他俩货都有料,我翻到了特制的小铁盒,大炮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差点叫出声,那些都是人的手指,干瘪的皮包裹着指骨,似乎是煅烧过的,皮肤呈现一种黑黄的颜色,连着指甲盖非常完整,大炮伸手去拿被我拍了,我注意到每个指节上面,都有几个细密的小孔。 在张叔家里学习风水的时候,我记得他说过泰国的很多降头其实和苗疆的虫蛊有脱不开的关系,而苗疆携带虫蛊,大多是用容器饲养,小到瓷瓶大到陶罐,里面泡些自制的药水,蛊虫放于其中处于一种休眠状态,既能保证蛊虫的活力,又不至于偷爬出来伤了主人。 但泰国的降头和苗疆的类似却不一样。 张叔说泰国的一些邪术师,将这种苗疆养蛊的技术进行了升华和简化,他们开始用活体饲养和携带蛊虫,老鼠,甚至人体器官,这种方式的效果比苗疆有过之而无不及。蛊虫的载体一般都提前进行过巫术处理,虫体在内部保持活力,却受到巫术限制无法轻易跑出来。 张家至今都在研究西方巫术,张叔说降头这东西,混杂百家自成一派,很难有一个通用的概论,有的道理套在一种降头上讲得通,到了另一种,却根本说不通,所以八十年代中泰的那次斗法,中方玄术师看似大胜,实际只是泰国收手,大概是正面战场的胜利对当时暗处的战局产生了影响,这个圈里因为那件事死了很多人,很多家直接绝户,还有一些苟延残喘,另外就是类似我家这种,逐渐跳出了这个圈子。 我没跟大炮解释,在垃圾桶里翻到双用过的筷子,将那些手指一根一根用筷子夹进铁盒,盖好,又在胖子的行李箱里找了件短袖包裹严实,随手拉了一塑料袋打包好。大炮虽然诧异也没多问,我俩合好行李箱朝外走,刚走到门边,突然“卡塔”一声锁响,大炮一把捂住我的嘴,然后将我拽进距门最近的一间卧室,掩上门。 第五十九章你选图案 我们躲在卧室里,没开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就从大门的门缝里偷出点光来,我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随后开了灯,漆黑的环境瞬间亮堂起来。 我和大炮靠在一起,本来还想着这下死定了,我俩加一起单要对付那个200多斤的胖司机就够呛,更别说再加俩人。但没想到进门的是大炮说的那个矮子,穿着骚包的花衬衫,典型的泰国人长相,黝黑瘦弱比我还低半个头,他提着个透明的塑料袋进来,里面装着俩一次性饭盒,我们本来以为他后面还跟了俩人,没想到矮个进来直接关了门,吹着口哨晃过客厅,将打包盒放在玻璃茶几上,朝最里面的卫生间走去。 “咱俩快撤!” 我一扯大炮想趁机溜,没想到那货根本没逃跑的意思,怎么拽都不走,目光灼灼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大哥你还想干嘛!”我怒道,“你要找死别连累我,说好的护照到手就撤怎么还出茬子,哥们不信任你的原因不是其他就是这!总是变化大于计划,哪来的信任!” “就一个矮子,怕他个鸟!” 大炮不等我反应悄悄推开卧室门,灯光照进来的瞬间我就知道完了,看这货打了鸡血的样子估计是要搓架,万一待会那矮子看着中干实际是个练家子,我俩只有被吊打的份儿,再不巧这几个人的底子是干净的,被吊打一顿就算了,回头人家拿住我们又报警,警察搜到我俩身上的证件彻底说不清,回头扣个入室盗窃罪,回头我爹妈只能去监狱看我,大炮就轻松多了,反正命不久矣他豁的出去,回头真抓牢里他熬个几天几个星期最多个把月翘辫子,只剩下我一人抱着铁栏杆寂寞孤独冷。 我看着房门就想溜,又拉不下这张脸,要玩命的那货毕竟是从下一起玩到大的铁哥们,思想斗争了几秒,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抽水声咬牙说服自个舍命陪君子。 大炮抄起桌上喝空的俩玻璃酒瓶,掂了掂抛给我一个,我看着那玻璃的酒瓶打着圈儿呈抛物线飞过来心就发颤,把大炮暗骂成狗的同时,祈祷自个仅有的那点体育细胞赶紧激活,争点气能接稳那瓶子。 可人倒霉的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高估了自个身上的体育细胞,大炮显然也高估了我的能耐,也不知道是我手上的汗太多还是怎样,我明明都碰到瓶身了,但那玻璃瓶擦着我掌心飞脱,“哐啷”一声砸碎在地上,我当时听那响声欲哭无泪,感觉心跳都停了。大炮双目圆睁瞪着我看,估计内心早已崩溃。 “贱人你他娘还能干成点啥?” 大炮用口型对我道,边怼我边挥酒瓶凶神恶煞,我估计要不是念在地点时间不合时宜我俩又是发小,他绝对会用手里的酒瓶先帮我开瓢。 “大哥你以为我想?” 我用口型回的勉强,也知道这事儿是自个办的不地道,没再多说什么。卫生间的冲水声停了,但因为刚刚那声没了动静,这种安静让人忐忑不安。 大炮挥手,我俩以包抄的阵势猫着腰朝卫生间靠过去,小心挪动着步子,没发出丁点声音。卫生间的门关着,我俩就靠在两侧,这种朝单侧推拉式的玻璃门还好没做成透明的,不然我俩有什么动静早被对方在里面看得清楚。我跟大炮打了个手势询问要不要强行把门拉开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大炮摇头,示意我别轻举妄动,我看他很有耐性半蹲在门侧,也学着他的样子安静等着。 里面的矮个肯定吃坏了肚子拉稀,卫生间四周的味道恶臭难忍,我捏着鼻子,只在憋不住气的时候短暂放开呼吸一口,又极快屏气。其实这么呆着最担心的就是怕另外俩人突然刷卡开门进来,大概等了两三分钟,终于听到提裤子的声音,看来那声儿以后矮个很戒备,一直躲厕所里观察情况,不过就这空气质量他估计也呆不住,坐了两三分钟,猜想可能是酒店有老鼠,或者离开时没关窗,有野猫从窗台爬进来弄翻了空酒瓶。 我正推测没想到大炮突然动了,一把推开玻璃门,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上的玻璃酒瓶就整个儿砸在矮个的脑袋上,矮个两只手还拽着皮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了,直挺挺站了几秒,鲜红的血液立马从前额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来,他两眼一翻直接倒地,外裤挂在膝盖处,里面只有一件红色的裤头遮羞,他的脑袋磕在马桶上飚出一泼血,我拽了大炮一把。 “不会整出人命吧?要不要处理现场?这些碎片上肯定有你的指纹。” 大炮笑的有点贱,还玩笑般把矮个摆了个妖冶的姿势,“处理妹的现场!有本事让这些货报警好了!这回打的痛快!”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这句就知道大炮这是彻底豁出去了,想想也对,他摊上那种降头,也没几天好活的,就算矮个真翘辫子,这也算大炮死前给自个拉了个垫背,而且我注意到矮个身上有几处刺青,都是很凶恶江湖气很重的图案,估计是混社会的,不算什么好人,这种人案底大多不干净,很大几率不会报警,甚至丢了证件去大使馆办手续都不太可能,估计要回泰国,只能搭走私贩的顺风车,或者偷渡回国。 我拽了把大炮示意他东西也拿了人也揍了赶紧撤,但这货的脑子是怎么转的明显不是我这种凡人能随意揣测的,他握着仅剩碎裂的瓶颈没有撒手的样子,我看到尖端锐利的玻璃碴心中警铃大作,莫不是这货要杀人灭口?这么整就有点太残忍了! “别怕,哥们不会连累你。” “大哥你别闹成么!他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想用这戳他啊!听我一句咱们快撤,一会儿那俩回来了再碰上,十条命都不够人家砍的。” 大炮拍了下我肩膀,“贱人我没想要他命,再等一分钟,很快的,我就是想给这些货留个警示语,让他们在咱们地头别这么嚣张……” “警示语?”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矮个掉了个过儿,脱下矮个骚包的大红色内裤,露出黝黑的俩蛋子屁股,我看他拿着瓶颈凑近,不自觉就朝猥琐的方面想,没想到大炮只是用尖端刺破了矮个的一侧屁股,默默吸了口气,画了个圆。 “你选图案。”大炮乐道,“乌龟还是猪头?” 我略感无语,尼玛的要不要这么幼稚,“随便吧,简单点的,你动作快点抓紧时间,还等着跑路呢,别他娘整的跟后现代艺术创作一样!” 第六十章又是一桩悬案 这回算老天爷开眼,让我俩办完“坏事儿”后还能全身而退。我这人胆子不算大,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从来没整出过这么大的乱子,如果不是揣在裤兜里的证件和手里的铁盒,我会认为自个做了场春秋大梦,还是不带醒的那种。 大炮刚刚在矮个的屁股上用啤酒瓶戳了一猪头,挺幼稚的简笔画,完全抽象派艺术,而且他故意使坏戳的面积很大,就算矮个大难不死,屁股上的“猪疤脸”肯定留疤,这应该是一辈子的耻辱了,除非他去纹身店找一大花样的纹身纹满半拉屁股,否则一辈子都要面对这样尴尬的状况。 我俩根本没敢歇,马不停蹄去房间拿了行李,到前台办退房手续的时候前台的妹子还挺惊讶,估计这个点儿要退房应该挺罕见的。 “你俩不会办了啥亏心事儿吧?” 前台妹子只这一句,就让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突然忐忑起来,不自觉就捂上挎包,那里有偷出的证件和那个小铁盒,好在大炮这家伙心里素质很好,在那妹子注意到我前用身体挡住我手上的小动作,嬉皮笑脸尤其犯贱。 奇的是前台那妹子竟然很吃这一套,帮大炮办了手续,跟他说提前退房,按他们酒店的规定押金没法退还了,大炮根本不在乎,临走还在钱包里掏了张票子塞给妹子,说我俩走之后,无论谁问起,都希望妹子不要泄露他的身份信息。 那妹子应了,我俩出酒店直接搭出租车,天都已经黑了我俩也不想乱逛暴露行踪,万一再碰见那胖子和瘦高个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大炮提议去我家避难,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牵扯上我爸妈,果断拒绝。他本来还打算说什么,被我看了一眼,又很识趣闭嘴了。 诺大的西安市有家不能回,我和大炮举目无亲没地儿可去,干脆找了家离得比较远的旅馆让出租司机开去那儿。报了目的地出租车师傅瞥我俩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看我们的目光就像盯着俩脑残,想想也是,有谁大晚上有高档酒店不住搭车跑大半个城区去住小旅馆的,别说这师傅,就连我自个也觉得脑残。 “你是不是还是不信任我?”在车上大炮就问我,“你是不是还怕那些家伙跟到你家啊……” “我是觉得咱俩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是别把乱子带我家去了。”我解释道,“我爸妈都是普通人,为我的事儿都够烦心了,而且我心里没底,谁知道咱们整出这么大乱子,对方又会有什么动作……” “我觉得你吧,就是活的太小心了……”大炮打开窗点了支烟,倚在窗边吞云吐雾,“我就寻思着想去你家问问你爸妈这事儿他们怎么看,能不能给拿拿主意,要不然咱俩就出去躲一段时间……” “你觉得我爸妈会给你拿什么好主意?”对大炮这提议我觉得无语,“不过你想找个拿主意的人也不是没有,乐不乐意跟我出趟远门儿,咱们去找那个能拿主意的人,顺便就当避风头出去躲几天。” “姓张的他们家?” 我默然,大炮抓着头发似乎有点排斥,不过我想他掂量得清楚形势,尤其现在我包里还有一盒干瘪的人手指头,这玩意儿我处理不了,肯定是得让张叔看看。 “那到时候贱人你可得罩着我……”大炮道,“我身上有什么你是知道的,万一姓张的他爹瞧我不顺眼,我要是被扣了做人体实验,你可别……” 我拍了大炮一巴掌,“哪那么多废话,当人家家里人贩子基地黑诊所还是怎么着……” 大概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地方,环境肯定是不如大炮之前住的酒店,不过这地儿偏僻,除非那帮人长千里眼否则不太可能找到我们。开了间双人间下榻,勉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想法儿订票飞cd,提前跟张叔发了微信,捱到中午他都没有回我,又打电话过去根本就没打通,我不知道回来这两天张叔是不是又接业务出去了,想想他那腿又觉得不可能,张叔不太接外面的业务,张家人又多,应该是没什么事儿能论到他亲自处理的。 反正我去过张家知道路,干脆就和大炮直接定了次日飞cd的机票,定完放心,舒了口气想跟大炮找地方消遣轻松,大炮整东西却从我包里翻出那装手指的小铁盒,伸手扣了扣盖子,“贱人这玩意儿应该不能上飞机吧,我看过安检都够呛,你说怎么办……” 不是他提我也没想起这一遭,看着那铁盒就头疼,寄快递走邮政都不可能,这种公司单位单人去寄件都是要提前开箱验货的,就这么包过去一打开,估计快递哥当场就报警,到时候我俩铁定被抓。 张死墨倒是在泰国走过黑市运输,不过我不知道国内有没有这路子,即使真有,我平时也没走过这种业务,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找。 “你说伪装一下成不成?”我灵机一动,立马就想到个主意,“铁盒目标太大,咱用塑料袋把它分开裹了,再买点细碎的东西,夹在里面,他们应该不会那么精细每样都检查……” 大炮想了想,“也就只能这么整了,不过你不是说这东西很危险,可能有那个什么什么虫,那要干你干,我坚决不碰……” 我白了他一眼,本来也没想让他帮忙的意思,我们吃了午饭,顺便去旁边的商店逛了逛,买了些零碎的食品和药品,还有一些一次性封口袋,口罩和橡胶手套。当天下午我在房间里戴着口罩手套把那些手指一根一根挑出来,用封口袋封好,又裹了层塑料袋,和一堆食品还有药品放进一个大纸盒里,大炮戳手机叫了家很小的快递公司上门取件,他说这种小公司待遇一般不怎么样,收件的员工都比较怠工,不会仔细检查。 大炮这货不靠谱我都习惯了,没想到在这事儿上他真的靠谱了一回,打包好东西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多那师傅才来,说好的时间整整迟了三个钟头,在酒店门口就给大炮打电话,说让我们搬下来他车里还有别的货不好上去,大炮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一顿,还骂的特别难听,我当时就拉他让他别闹太僵,万一这师傅存心跟我们使绊子,回头再把那包东西查出来我俩吃不了兜着走。 大炮根本不听我的,挂了电话就说这么骂那师傅绝对着急上火,没准看都不看就直接封口了。 那师傅上门果然没好脸色,也果然就瞥了两眼箱子直接用胶带封口打包了,我看他忙活一颗心总算落地,人轻松起来也就跟那师傅聊了几句,那师傅大概看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就跟我抱怨干他们这行特别难做,大炮当时在填单子,听他这句不免斜眼。 “就叫你上门取个件也这么多话,现在这商品化时代你以为就你挣钱不容易啊……我跟你说,现在干啥都不容易,你就耗费点体力,加盟费掏掏,单子成本掏掏,转运派件费用掏掏,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们这种网点,一件快递十多块钱,瞥去成本你起码赚一半,现在做什么生意有一半以上收益了,所以别老抱怨,一天走个几千件货,营业额近万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师傅本来就跟大炮没好气,“你知道我们每天手里经过的货多,可是你知道这货里有什么吗?说出来吓死你,什么都有,被剁成块的死人也有,不久前的事儿,不过不是我们这公司收的……” “死人?”大炮根本不信,“你们不验货啊?吓唬谁呢!” “是真的啊……”师傅道,“就十多天前,听说来寄件的是三个泰国人,其中一个特征明显,挂着条金链子是个200多斤的大胖子,警察已经立案了,验货那天是晚上,值班的俩人是临时工,那尸体被剁成块装在玩具里,血都处理干净了,外观看根本发现不了,后来是中转站仓库查出来的,他们填的那收货地是南方那边的城市,那边天儿热,尸块放仓库臭了,味道很大才查出来的,收货地址联系人都是假的,估计这又是一桩悬案……” 第六十二章没准你还有救 我当时听这些心里特忐忑,毕竟我们那包裹里可有类似的东西,不过真是走运,那师傅直接封箱并没有多看,估计是忙了一天又被大炮一阵吼,即没那个心情,也想早点忙完下班了事儿。 送走收件师傅我就跟大炮商量,都觉得收件师傅说的这事儿挺蹊跷。 按道理说那三个泰国人既然来这里是跟着大炮目的也在我,行事就应该非常谨慎低调才对,怎么会杀了人还栽这么一跟头,现在警察已经立案,那胖子特征又那么明显,落网只是时间问题,等通缉令悬赏通告出来了,估计那几个人也不敢这么高调跟踪住酒店。 这件事儿对我和大炮来说是件好事,大炮说干脆咱们就给警察叔叔打个匿名电话,再用快递把瘦高个的身份证件寄到警局去,他们迟早落网咱们也早点省心。他一番话说得我有点激动,打击犯罪从没干过,想想真做起来还是挺刺激的。但我觉得这么做有点草率,一来我们说的话警察叔叔未必会信,二来现在也不是几年前,随处都有卖ic电话卡有电话亭,要打匿名电话还是挺难的,三来么,这警察叔叔虽然立案了,但具体的风声悬赏通告还没发布出来,我俩就这么一通电话打过去,未免有些太过刻意。别到时候举报那三个人不成把我俩再牵扯进去,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把自个的想法说了,大炮听后只能作罢,他说就我这性格,跟我混一起啥事儿都干不了,要是他一个人才不管那些,早就跟那三个王八蛋拼的鱼死网破了。 我也知道大炮说的事实,也没跟他一般见识,收拾行李的档口大炮突然叫了我一声,问我那具被分尸的尸体会不会是他在北京三里屯的酒吧外头见的那的士司机。大炮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好像说过这事儿,说当时他喝多了,在暗巷里看见司机倒在驾驶座,车窗上还有污渍,他朝那边走,结果半道让胖子给拦了。 大炮说如果是这样那就讲的通了,那司机那会估计就让那三个人弄死了,车窗上的也不是污渍,而是血。但我算了一下时间,跟他说不对,而且地点也对不上,司机如果死了,也是死在北京,但从收件师傅说的话来推测,发出尸块的公司应该是在西安市区境内,难不成这几个这么变态,把那北京的的士司机杀死分尸,尸体一直用冰块储存一路带着,一直带到西安境内才装成包裹寄出? 绝对不可能,这么做不符合常理,非常麻烦,而且在携带转运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你说他们会不会……”大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露出十分难看的表情,“那些尸块会不会……” 我没等他说完就点头,“照现在的情况看只可能是这样,你在三里屯看到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百分之八十可能遇害,而那些尸块应该是另一个人的,他们不止杀了一个人,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我们不知道的还有……” “那贱人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大炮问道,“如果单纯跟踪我,没必要杀人吧……” “劫财?”我想了想道,“或者是不是那些死去的人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原因很多啊,我不是神探你也不是,这种毫无根据的揣测对咱俩现在的情况一点意义也没有……” 大炮没再说话,看得出来因为这件事我俩的心情都变的非常沉重,说没有一点儿负罪感不可能,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我们遇到的种种怪事,种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都跟我手背上的这只眼睛息息相关,我觉得我本身就是个bug,很多次我都在想,要是我突然自杀了,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就此终结,但从知道叔公身上的事情之后,我也清楚这种宿命不会终结,也许我前脚刚死,下一秒,下一分钟,下一个小时……或者下一年,类似的事情就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上演,必然,这个人会跟梅家有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我觉得你也别老给自个太大压力。”不得不说大炮这货虽然不靠谱,关键的时候还是蛮贴心的,“谁死谁不死,什么时候死怎么死,这叫命,看开了就好,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话是贬义,但很现实,你有心理压力的时候呢,就想想哥们,想想哥们腿上的东西,在生啊死啊这事儿上哥们想的比你通透,哥们早看开了,就是哪天哥们要是走了,希望你梅坚仁记得我……” 我看他叼着烟笑的很痞,也是佩服这货的思想境界,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就道:“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你的腿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去拽大炮的裤腿,大炮甩脱我的手抽了口烟,“怎么着梅坚仁同学,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扒裤子了,再往前推20多年你这行为能判流氓罪你知道么?” 我心说不就看一眼的事儿怎么流氓罪都扯上了,拍了下他大腿让他识相点儿自个挽起来给我看看。大炮倒是没推脱,挽起裤腿,之前的贴着创可贴的地方已经用纱布和绷带缠起来,我这两天都跟他呆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自个换的药。 大炮把纱布解开,不意外那个伤口又溃烂的大了些,已经能窥出四个完整的蜂房,大炮把纱布直接扔了,从背包里掏了瓶药水和一些棉签,对伤口表面进行细致的清洗。 “有什么感觉吗?” 大炮笑道,“痒啊,我跟你说这玩意儿一点也不疼,就是痒,奇痒难忍的那种,感觉就像……感觉就像蚂蚁把巢筑在你身体里,但是这么长时间我也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我不解,“这有什么有趣的?” 大炮直接把手里的药瓶抛给我,我抬手接了,打开里面的味道有点熟悉,“这什么药?” “风油精,还混了碘伏这种常用的皮肤消毒剂,我发现清凉油对这玩意儿也有作用,贱人你知道吗?虽然它还是会持续溃烂,但涂这东西首先有效止痒,瘙痒止住了,你的手就不会去抓,手上的细菌也不会二次感染伤口,再次就是你没见过其他人溃烂的速度所以可能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一定收敛伤口减缓溃烂的作用,你不知道我女朋友身上的那个,我跟你说,从发现开始,到溃烂成你看到的那样子,只用了三天,而我这个呢,这么长时间,也只烂成这样……” “你再说一遍,你给里面加了什么?”我感觉自己捕捉到了重点,“你说清楚点,别漏了。” 大炮想了想,“风油精,碘伏,还有少量清凉油啊……我还想加花露水的,但那个里面有酒精成分,我怕疼……” “对,是薄荷,除了碘伏,你加的那些东西有共同之处就是含有薄荷脑的成分。” 我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里面是分装的绿油油的膏体,上回张死墨来我家按约定给了我很多他家私制的药膏,我把这东西分成很多的小瓶,总会随身带两瓶,没想到,真用上了。 我记得在张家时,张叔说过,这种秘制的膏体基质是用大量薄荷脑制作,里面还含有上百种天然药草,对很多伤口,蚊虫叮咬,皮肤炎症,感冒甚至跌打伤都有奇效,他还说这是从汉唐时起家族的祖辈传下来的,当时类似的民间奇方很多,只是在近代西医冲击,这些奇方慢慢散失掉了。有些传到了香港,有些则在周边的一些国家广为流传,最著名的类似药物就是泰国的青草药膏和行军散,虽然很多大陆游客看到上面治疗很多疾病觉得不可信,但这其实都是从中国传出去的,是先民中医的智慧。 “你试试这个,绝对比你那个好使。”我把药瓶抛给大炮,他抬手接了,打开瓶盖嗅了嗅,“这发现挺意外的,不要浪费时间,明天就启程,我要把这意外的发现当面告诉张叔,没准你还有救。”46 第六十三章灵光乍现 张家的那种药,的确对大炮的伤口有一些止痒和收敛作用,在飞机上他一直没怎么和我说话,估计是还在消化自个腿上的东西可能有救的事。我也没去打扰他,上飞机前找了家文具店买了笔记本和笔,趁着空档,将关于那个伤口的情况做了大致整理。 第一次出现是中年胖子,位置在后腰,这是首例,虽然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但对我们对这种降头术的了解,没什么作用,第二次是在病怏怏男生身上,位置在头部,这次比较特殊,因为我是在梦境里看到了病怏怏男生死亡的整个过程,梦到这个情景后,我就拉了张死墨去闯门,那次见病怏怏男生他头上还没有那东西,只是间隔了大概十多个小时以后,他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第三次是四眼,也是在他身上,我们第一次发觉这种降头是无法根除的,切除所有病变组织细胞,它还是会再次长出来,张死墨当时提出了一种看法,他说……他说那东西,是长在骨头里,它在骨头里安了家,骨头表面却看不出端倪,给四眼做手术的那个医生,一定认定那东西只长在表浅的肌肉,根本没有检查骨骼…… 我推了大炮一下,这货吃饱就睡,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大炮被我推醒擦了把嘴边口水,挠着后脑勺一脸懵逼,也不知刚刚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什么事儿啊贱人……”他打了个哈欠问道,“哥们都快死的人了,你还不让我睡够本,回头死外头第一个回来找你……” “呸呸!”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就联想到张死墨躲的那判官,心道莫不是大炮这货诚心,还是将死之人,都跟地府冥冥中有点联系,我跟张死墨还成了落难兄弟怎样,都要被鬼追,“就是想起来你给我看的你女朋友伤口那照片,你老实跟我说,上医院检查,看骨科了么……” 大概是我提起那女的,大炮倒是清醒了,有些疑惑看我一眼,又把装检查报告的那塑料文件袋掏出来,翻着看了遍,摇头,“没看啊,看骨科干嘛?我最开始挂的急诊科,急诊科那大夫让我转外科,外科又转皮肤科,到后面就差没看男科了,不过你这么一提我还真觉得奇怪嘿,就这么些纸哥们小八千没了,怎么就不让哥们去骨科做个ct,这样也能凑个全乎人儿……” 我心里埋汰他男科没去全乎人也就别想了,不过还是怕大炮这货粗心看漏,拿过那几张纸翻了翻,他还真没骗我,那些检查报告里真没有骨科方面的检查,一项也没有,不知这是不是巧合,四眼当时在泰国看那医生也没有做骨质方面的检查。泰国到国内,隔了千八百的距离,如果四眼看的那医生有问题,大炮看了这么一票医生,不可能个个都有问题。 那就应该是这些医生的通病,他们可能都凭借专业知识和临床经验认为大炮腿上这口子只限于皮肤表面,最深也只是涉及肌肉,并没有考虑骨质病变的可能。不能说这些医生太过武断疏于检查,只能说这种降头术,真的是医学克星,医生盲点。 “贱人,你也别不说话,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老实跟哥们说,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大炮拽着我的袖子睡意全无,“你知道的话别瞒着我,我的骨头……我的骨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本来就不打算瞒着他,他问了,我就把四眼的事详细跟他说了一遍,“记不记得你来找我那天,我就跟你说了不必手术切除了,四眼试过,没用,四眼的尝试让张死墨有个推测,他怀疑……他怀疑那东西是长在骨头里,是从内向外的扩散型病变,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们知道的太有限,你也看到了,连你去正规医院都没有做过骨检查,没人知道骨头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大炮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那这个也简单,咱们到cd以后问问姓张的他爹,然后抽空去趟医院,姓张的他爹说怎么查咱们就怎么查,他爹说查什么就查什么,哥们毫无怨言,绝对支持到底。” 我听着这话别扭,张死墨和大炮的关系,就从这话里看得出毫无修复的可能,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也早看开了,他俩互相看不顺眼也许这辈子都这样,我也没想有朝一日我们三能站在同一屋檐底下称兄道弟,这不现实。 有了大炮这样的同行者旅途倒是不无聊,不过下飞机又转大巴,大巴坐到终点站又转出租确实让我觉得很累,到张家别墅给张叔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大炮扒着门缝朝里瞧,顿时就嚷嚷开了:“嘿贱人,你大老远涮哥们玩呢吧!这里头黑灯瞎火一个人没有,你上回来该不是遇上狐仙了?” 我拍了他一巴掌,“别有事儿没事满嘴放炮,狐仙是那么好见的?真有狐仙张死墨一家子都是狐仙?” 我把他拉出来自个往里瞧,大炮倒是说的没错,整栋别墅都黑灯瞎火,心说莫不是睡下了,看表这个点儿又不可能,我才走了没几天,搬家更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有什么事儿举家去外地了,琢磨了一下,有点担心是不是张死墨在山西那边出了变故,大炮拉我要走,说是这么待下去不靠谱,这里距市区有段距离,今天也折腾一天了,我俩还是找家酒店下榻。 我还是不死心,又给张叔打了电话,仍旧无人接,又打了张叔公司的座机号码,本来也没抱希望,没想到公司那边竟然有人,接通一声“喂”,对现在的我俩来说就跟福音似的,我听出这是张晓晓的声音,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还没感动完毕大炮甩手就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贱人你换个时间恶心人成不成?赶紧说正事儿,对面谁啊你这么恶心?相好?” 大炮声音太大,那臭嘴里蹦出来的屁话被小丫头片子听得清楚,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是被他调侃生气还是嫌我带他到张家来,说话那语气立马就变了,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地道,真正混这个圈的家族都低调神秘,除非是来往特别密切的朋友才会往家带,但这回真不赖我,我是提前打了电话的,可惜张叔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我把前因后果跟小丫头片子说了,小丫头片子给了我一地址让我带大炮打车过去,还说公司有员工休息室,我俩今晚可以凑合一宿,明天再带我们进家门,我还要问什么,电话就挂断了。我觉得这里面有事儿,因为上回来张家除了这小丫头她哥有点乖张不好相处,其他人都和蔼可亲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地儿偏,路边等半天连个车影儿都没见着,最后大炮是叫了辆网约车,来接我俩的司机光头脸上有一大疤,开着辆小面包叼着根雪茄,见我俩第一句话就是:“大晚上跑这么远约会啊!” 说完还喷了一口烟渣子,我看着他脸上的刀疤觉得这货不像好人,正想打退堂鼓却被大炮一把提溜上车,大炮压低了声音,“都这么晚了,贱人你又不是娘们别挑三拣四,真出事儿哥们罩你!” 我还没开骂安全带就被扣好了,司机踩了油门,握着方向盘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让我们别以貌取人,说自己脸上这疤是两年前勇斗劫车歹徒留下的,本来医院让他去做手术,说什么做人工填充材料修补,或者是从肋骨取一块软骨下来填补,后来考虑到花费也考虑到太折腾他就没去弄,虽然看着面貌是凶了点不像好人,但吓着我们了,同时也吓着意图不轨的歹徒。 大炮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却在想刚刚张晓晓的电话,平心而论,我觉得她的态度有点不正常,似乎是有话想说,又碍于大炮在旁边,不好告诉我。 那么是什么话让她欲言又止? 她避着大炮,可能想跟我交代的事儿跟大炮扯不上关系,又出于谨慎或者单纯不想这件事让第二个人知道,才会那种态度。 不扯上大炮的事情太多,我也没什么头绪,想了想放弃了,只是凭直觉,觉得她要告诉我的可能和张叔不接电话有关系。 一路无聊,就听司机和大炮聊着整容脸上疤痕的事情,我好奇多看了他的脸两眼,才发觉他的脸颊,刀疤划入的地方凹陷了一小片,很显然,那里缺失了部分的面骨,只是可能缺失的骨头不多,所以整个脸部才没有凹陷下去。 “我后来才知道那些王八蛋给刀粹毒了。”司机师傅道,“还好当时有警车就在那一带巡逻,抢救及时,不过刀尖划入的部分附近的骨头都染毒了,医生说,如果不摘除,可能会由内而外溃烂,那帮王八蛋也不知道什么心理,家里有养殖毒蛇就乱来,落网后警察说粹毒的那个心理有点变态……” “等等等等!”我感觉瞬间抓住了重点,灵光乍现,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您刚刚说了什么……” “粹毒啊……”司机师傅奇怪看着我,“养殖毒蛇?心理变态?” “不不不,您刚才说……由内而外……” “哦,由内而外溃烂麻……”司机师傅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听当时抢救那医生说的,他说这种毒蛇是其他国家的品种,应该是走私过来的,具体的学名我也忘了叫什么,只是听说很厉害,被这东西咬过以后,毒液弥漫到哪里烂到哪里,我这脸的问题是出在骨头上,自然是从骨头向外开始溃烂麻……”46 第六十四章夜访公司 由骨头向外开始的溃烂? 那司机师傅的话给了我一些灵感,我差点激动的扑上去亲他。大炮坐在后面一直戳我,估计我的表情挺让他费解的,因为有外人在我也不好跟他说太多,只能跟他使眼色后面再谈,而且我需要时间把突然想到的事情做一些剖析和整理。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那种降头术真是让骨质发生了变化,那就跟划进骨头里的蛇毒一样,不过区别就是后者是创伤产生直接扩散,而那种降头术,很有可能是某种物质进入人体,穿过皮肤肌肉深达骨质,以骨头为温床,在达到某种限度后,突然爆发牵连到肌肉层,皮肤层。这种变化不像蛇毒那样猛烈,有可能是在没有什么感觉下潜移默化地产生变化,爆发到一定阶段,就出现那种蜂巢样的伤口,而这个时候,被下降头术的人才能注意到它。 这和通常的疾病创伤有些不同,这种变化是由内而外的,医疗环境下所见的疾病和创伤,往往初期是从皮肤的变化或破损开始,逐步涉及肌肉,血管,骨质,而这种降头术的阴毒就在于它是反着来的,初期是以骨质变化为主,到发现皮肤破溃的时候,已经到了中晚期,这个时候想要再进行补救,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但它是如何从骨质扩散到肌肉层的呢? 我觉得有可能是通过供养骨头的小血管,从人体的一部分要影响另一部分,没有渠道不通过媒介是不可能的,体液循环最有可能,但也不排除是通过骨质表面的小孔直接扩散影响肌肉层,皮肤层,而影响的媒介,很有可能是蛇毒一样的分泌物质,或者是类似激素,甚至像癌细胞那样原本是人体本身的细胞,不过受到特定外界环境影响,激活人体某种潜藏的基因,让正常组织细胞发生定向变异。 我对医学没什么涉及,能想到这些,得益于总在网上看一些科学类的栏目,但理清楚这些也让我认清残酷的现实:大炮有很大几率救不了,因为他的皮肤已经出现破溃的蜂巢样的伤口,如果我的推测属实,这已经是中晚期。 对医学上的很多疾病来说,“中晚期”三个字儿的意义基本已经和“死亡”挂钩。其实我早知道大炮很可能活不了了,只是一直还抱着希望,也不知道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自己。 司机把车停在张叔公司楼下,其实就是一大铁门围起来的两栋小楼,门口有个保安亭,有保安穿着还挺正经,拿着对讲机值夜班。两栋小楼有几间灯还亮着,也不知道是还有员工加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司机跟大炮算钱的时候保安拿对讲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张晓晓就跟她哥从办公楼里出来了,我刚下车,见她想打招呼,结果话没说出口就被大炮挤到一边去了,这货一见美女就跟闻着腥味的大尾巴狼似的,眼冒绿光,把我推一边去从裤兜掏了把精致的小梳子,梳了几下凌乱的寸毛。 “哎呀美女啊……”大炮挡在我面前伸出手迎上去,“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贱人的好朋友……” 我心说咱俩早在泰国就已经绝交,虽然现在暂时关系缓和,但你还不算朋友,更称不上一个“好”字,怎么还一见女生就没皮没脸了。庆幸的是张家那妹子显然不吃这套,一把把大炮揪开,挽着我的手臂拉我朝铁门里走。 “梅大哥这low货你朋友?” 我知道这妹子是故意埋汰,也想下下大炮那王八蛋的面子让他外人面前少嚣张,更乐意接话,“我哪有这么low的朋友。” 张晓晓笑了笑,“我觉得也是”,一手挽着我一手拉着他哥朝公司里走,我用余光瞄了眼大炮,他还杵在原地,盯着我们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张晓陌回头对他找了下手,“那个谁,你进不进?你不进来我让保安关门了……” 大炮白了张晓陌一眼,没说什么跟着我们走进来,我虽然在张家呆了挺长时间,但还是第一次来张叔公司,不免有些好奇。在电梯上想问张晓晓张叔去了哪里怎么家里没人,还没开口张晓陌戳了我一下,意思是有外人在场让我不要多问,等到就剩我们几个的时候,他们兄妹自然会告诉我。 其实我打心里来说还是信任大炮的,但张叔的踪迹可能牵扯到张家内部的一些事情,像张家这样的家族很神秘也很保守,总有很多事情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大炮在电梯上没说一句话,我们几个的气氛有点尴尬,不过我估计他已经看出来自个被张家人当贼防着,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但张家人对大炮并不了解,我想他是可以体谅的。 为了缓解尴尬,也应该看出我对公司很好奇,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张晓晓简单介绍了张叔公司的情况,大炮得知张家是做殡葬用品十分震惊,尤其是听到公司每年净产值的时候,几乎是无法掩饰的惊叹,我问他原因他直言很不可思议,因为他爸那钢厂规模已经够大,一年忙到头最高产值也就五百多万,而姓张的他爸这公司,每年的净产值竟然是他爸那钢厂的三倍还多。 我估计大炮惊叹的并不是什么产值净产值,而是没想到他嘴里的“姓张的”是个比他还有钱的超级富二代,大概是他一口一个姓张的让电梯里的俩张家人很憋火,张晓晓的表现还好,只是笑容有点僵硬,而张晓陌那表现就差挥拳头揍人了。 在这电梯里论体魄,大炮占绝对优势,可是论身手却说不好,我在张晓陌手上吃过苦头,这小子虽然看着削瘦,其实力气是不小的,而且我确定他当时摆平我根本就没用上全力,我这种弱鸡,也许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消遣。 为了避免这俩打起来我只好用身体挡住张晓陌的视线,用手用力掐了把大炮让他闭嘴,但张晓陌这货也是王八蛋,竟然完全不买账,把我朝旁边推了下,目光灼灼直视大炮,“我堂哥怎么你了,一口一个‘姓张的’,你妈没教你礼貌?” 我心道不好,大炮这货从小父母离异,还真就没妈教他礼貌。 “妈”这字儿对大炮来说就是一根刺,现在张晓陌把这根刺儿碰到了,大炮铁定是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没成想大炮这回真给我面子,竟然伸巴掌拍了下自己的嘴,跟张晓陌道歉,“这位小哥,是我口不择言了,你也别怪我,其实这事儿呢,我是在泰国跟你堂哥有误会,闹的不太愉快,这次来就是想跟他道个歉,但叫的时间太长了,一时半会称呼还没改过来……”46 第六十五章报恩的老狼 大炮那番解释倒是真的,但因为对张死墨称呼的问题,显然张家兄妹已经对他抱有成见,好在张家是个家教严苛的家族,除了张晓陌在电梯上挤兑了大炮几句,也没其他不礼貌行为。 我俩被张家兄妹领着在办公楼转了几圈,张晓晓本想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出去吃夜宵,但大炮以“旅途劳顿”为由谢绝了,我听他一本正经说这话觉得不可思议,这货素来精力充沛,刚在门口见张晓晓还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旅途劳顿”的人。 我清楚这里面有事儿,想看看大炮究竟想玩什么猫腻,干脆就没有点破。张晓晓听大炮这么说只好作罢,又怕我们没吃晚饭,问要不要叫点外卖来吃,我看向大炮他直摇头,还装模作样打哈欠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现在很困。其实我们在飞机上有吃东西,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张家兄妹干脆把我俩领到一间休息室,应该是一个会议室改装的房间,很大,摆放了四五张床铺,其中一张放了很多私人用品,张晓晓说那是他哥的床位,除了那张其他空床任我俩挑,卫生间在阳台,虽然小但有淋浴可以洗澡。女员工休息室在这层的另一头,因为张叔不在,最近几天公司事情比较多很多人都需要加晚班,她和另外三个女性员工就住一起。 我放好了东西,张家兄妹因为有事要忙,去了隔壁的办公室,大炮拿东西去卫生间洗漱,拽我到阳台,也不说话,挤眉弄眼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小妮子有秘密,一看就是防着哥们,现在哥们去睡觉,贱人你去摸一下底,看看姓张的他爹怎么回事儿?” 我又白了他一眼,心道用不着你教,没理他朝隔壁的办公室去了,那儿正在开会,挺多人,个个呆着一张脸表情不知是严肃还是怎么回事儿,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台上,背后是一张巨大的投影板,上面显示了一些表格,看起来很复杂。我走进去会议也没有中断,张家兄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并不像在听的样子,张晓晓那丫头片子看我过来招了招手,张晓陌往旁边让了点儿,给我留出一个位置。 “梅兄弟对朋友的品味挺特殊的。”我刚坐下张晓陌就如此道,“这才走没几天又回来了,自己回来就算了,怎么还带了个傻逼来。” 上回我在这养病,这货嘴巴就臭,说话夹枪带棒像是吞了三斤火药,不过我也知道这货除了嘴巴臭点人却不坏,想来现在说话是这幅死德性,还是因为记恨大炮对张死墨那称呼。 “他是我之前一朋友,就是在泰国闹掰的那个……”我低声道,“贸然带他过来的确唐突,但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降头,我发现点东西,挺有意思的,本来想带他过来让张叔看看,大家伙一块合计合计,来这儿前打了好几遍电话,张叔都没接。” “哦?”大概是听到大炮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降头,张晓陌的表情严肃了些,“他是回来以后出现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不好说。”我老实回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回来后才有的,他女朋友已经因为这个死了……” 我觉得不好在这种场合说太多,尤其台上的“眼镜”还聚精会神跟一帮人分析表格,但张晓陌却给我使眼色让我继续,他说他们其实是在开例会走流程,“眼镜”在台上讲述的所有内容,散会后会用ppt发到每个人邮箱,有的是时间研究。 我心道那还开个毛线例会,浪费这时间干嘛!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吐槽,没敢说出来。整理思路的档口张晓陌有些不耐烦,这人脾气还真是大,一点也不像张死墨那么好相处。我没有瞒着,张嘴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张晓陌听完蹙眉不说话,张晓晓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觉得他们的反应奇怪,追问之下他们才告诉我张叔去了山西。 “怎么他也去了?”我听这话一下子站起来,立刻成了整个会场的焦点,“眼镜”眯了眯眼镜将目光投向我,我又窘迫坐下来,“你们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张死墨出事儿了?” 张家兄妹沉默不语,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和他俩相处过我也知道这俩人的性格,张晓晓是有点心机的丫头片子,肚子里是能藏住话的,但她哥和她不一样,她哥那性格虽然乖张了点儿,但有什么说什么。我看这俩人都不乐意告诉我,就把突破重点放在张晓陌身上。 “算了……”我故意激他,“张叔不在你们又不告诉我,那我明天就跟大炮回去了,大炮摊上这事儿凶多吉少,我好歹跟他做过十几年的朋友,有些该尽的义务还是要抓紧时间尽一下的。” 张晓晓听我如此说沉默不语,张晓陌却问,“梅坚仁你想干什么?” 我故意笑的无奈,“还能做什么,帮忙算个风水给我朋友相块好坟地啊,虽说秦岭那片吧是山水龙脉,但龙脉也分好坏,我毕竟跟张叔学过一段时间风水,总该学有所长,给我朋友相片好坟地吧……”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张晓陌上当的时候也不忘埋汰我两句,“其实你师承伯父,可以算半拉张家人,而且跟堂哥又是朋友,这事儿让你知道也无所谓……” 张晓晓斜了他哥一眼,被果断忽视。张晓陌继续说下去,我才发现原来我当时来cd,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并非只是一场梦魇。 张晓陌说其实张死墨被他爸叫去山西不仅仅是为了躲那个判官,山西那边确实是有业务要做,张死墨去那里一来是帮他爸料理业务,二来就是规避判官,家里还专门为这个事情开过一次例会,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他伯父就让堂兄去了。虽说让我一个人前往cd确实很揪心,但为了大局,还是决定这么办。 那边的业务其实很简单。 山西那边的大山里,有个老太太早年丈夫病死守寡,生了个女儿,最后又收养了个儿子。老太太靠着几亩薄田艰难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女儿嫁入镇上的一户人家,老太太就跟着养子过日子。 中国人有种传统观念,认为收养的孩子不比亲生,老一辈的人,一般不会把养子的真实身世告知,老太太自然也一样,只是某一天老太太在镇上的女儿做了个梦,梦见老太太顶着一头血让她尽快回家。这个姑娘觉得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梦应该是老太太给自个托梦,醒来就如实把梦境跟丈夫说了。 那一带比较靠近山区,落后的同时人也迷信,那姑娘的婆家听到这个梦,也怀疑是亲家母真出了事情,就让儿子开车带着媳妇回老家。那姑娘老远看见家里黑纱白帐子就懵了,跌跌撞撞跑进门,老太太的棺材就停在院子里,收养的弟弟蹲在边上烧纸,眼睛通红。 “妈怎么走的?”那姑娘扯着她弟弟就问,想掀棺材结果被她弟媳妇劝开了。 “我俩上田去了,妈在家里摔了一跤。” 他弟弟是这样说的,姑娘想起梦境里老太太头破血流的样子,觉得这说法倒是挺符合,而且老太太半年前就得过一回脑溢血差点没抢救过来,她也知道老太太有时候会突然晕倒,觉得这回也可能是这种情况,不过姑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托梦给她,仅仅是让她赶回来奔丧吗? 姑娘和丈夫在老家住了两天,捱到第三天老太太下葬的时候,收养的弟弟找了很多村里人帮忙抬棺,但七八个青壮,竟然抬不起老太太的棺椁,又来了好几个帮忙的,十多人的阵容还是没法抬起来。 她弟弟当时就有些着急,说反正这宅子老太太住了大半辈子,不然就地掩埋吧,以后祭奠就来这儿祭奠,方便也有地儿遮风挡雨。村里人都觉得这办法好,正挖坑呢,突然从院子外面奔进来一只老狗,一直在院子里兜圈,谁碰老太太的棺材就冲谁叫。 那姑娘看了那狗一眼立马就认出来了,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心善,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就在自家院门口捡了一冻僵的狗崽,回来喂了几天,直到狗崽完全康复自个走了,这只就是老太太救的那只,那狗一直冲着弟弟叫,还不让动老太太的棺材。村里人拿棍棒也赶不走,逼急了,那只老狗竟然一下跳到棺材盖上,用两只前爪玩命在棺材上刨,她弟弟从柴火堆上拿了斧头,一下就把狗头剁了下来,狗血淅沥染红了老太太的棺材,那姑娘发现狗刨的那块,凌乱的爪痕竟然是几个汉字,“xx杀我”! xx是那姑娘弟弟的名字,她弟弟看了她一眼,突然抡起斧头朝她劈过来,那姑娘的丈夫眼疾手快替姑娘挡了一下,却被劈下两根手指,村里人都慌了,拿了农具抵抗,那姑娘的弟弟却拎着斧头跑进了深山老林,姑娘被这样的变故彻底吓傻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帮她包扎好伤口,全村人结队去林子里抓她弟弟,她才想起那只老狗,想去收敛老狗尸体的时候,却发现鲜血淋漓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根树根,和野兽碎成两段的毛皮。 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太收养的儿子外出打工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跟村里人打牌的时候,无意听到自个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本来心里就一直因为这事儿介怀,有天早上又输了钱被村里人追着要债,问老太太讨钱老太太说了他两句,他就把手边的碗朝老太太砸了过去,没成想,这撒气的一砸,却把老太太砸死了。 他为了隐瞒这件事儿,就清理干净现场,对外谎称老太太突然脑溢血摔破了脑袋逝世,却没想被一只老狗暴露了事实真相。 村里人在老林子里搜索了好几天都没捉到杀人凶手,老太太的尸体不能放,村长就带了几个劳动力过来帮忙安排下葬事宜,看见那截树根和碎成两段的毛皮,顿时哑然失色。 那姑娘问了半天那村长才说这不是狗皮而是狼皮,老太太救的那个可能不是狗崽,而是一只狼崽,狼这东西和狐狸一样有灵性,据说修炼成精,隔几年就会蜕一次皮,蜕下来的毛皮可以被幻化成替身。这村子所在的老林子,80年的时候有人看到过狼,之后就消失了,都以为灭绝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着,而且看这狼皮毛色都开始发白,这狼肯定是有岁数了,没准老太太之前救的那只,是这狼的后辈。 那姑娘虽然听村长说狼成精什么的觉得很害怕,但听到这老狼是来报恩的,也就觉得这是个好牲畜,没必要担心。老村长说完这个把狼皮烧了,狼皮刚烧完,那些青壮再抬老太太的棺材,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本来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没想到两天后姑娘出门,就在门口的树杈上发现了弟弟的脑袋,血肉模糊吓的立刻尖叫起来。老村长来看了以后,面露忧色,说这下完蛋了,怕是要请个师傅过来捉妖了。 围观的村里人都问村长为什么,毕竟这狼是来报恩的,做出这档子事儿也是给老太太报仇,仇报了怨消了,这老狼应该也离开了。但村长摇头,说是妖毕竟还是妖,而且狼这东西本性就凶残,吃人,它要是一直没尝着人味儿没准过几年能得道飞渡,但现在它尝到人味儿了,残存的那点儿良知估计就彻底泯灭了。 村里人将信将疑,村长则着手找师傅的事情,很快就通过镇上的一个人联络到了张晓陌他爸,他爸抵达前,果不其然村里又死了俩人,都是被狼吃的只剩下骨头。张晓陌他爸在那村里待了十多天,倒是再没出现过死人的状况,只是那老狼的道行比他预计的高得多,他在林子里跟老狼交了几次手,每回都打了个平手,他不想再耗下去,就给张死墨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帮忙,而那阵,张死墨正受判官梦境的叨扰,正打算和我一同前往cd……46. 第六十六章他们发现了什么? 张晓陌说到这里停住了,走去会议室的角落里给自个倒了杯水,他喝水的档口我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这件事情,知道他接下来的讲述才是重点。 张晓陌不知是故意吊我胃口还是有点忌惮他妹妹,一杯水慢慢悠悠喝了好长时间,我只好张嘴催促:“你不是说这业务很简单,为什么张叔也跑去山西了?” 张晓陌没有回我,张晓晓却插话进来。 她说本来她堂哥过去,帮衬她老爹拿下那只老狼是绰绰有余的,不巧的是狼都群居,那只老狼也不是一只孤狼,它是有狼群的,每回张死墨和她老爹把那只老狼逼近绝路,老狼的那窝狼崽子总竭力死战,一只狼是势单力薄好对付,但要对付一窝狼就相当棘手了。 她堂哥和她老爹跟这窝狼交手了几次,没讨到什么便宜,老山区的人都迷信,村里人自从知道那狼是修炼成精了,就拒绝了他们帮忙的请求,只提供食宿。对此村长也很无奈,又怕请来的两位师傅离开老狼报复,竟然说让他们长住村里,住多长时间都没关系,反正村里粮食多,养得起。 张晓晓说完这些把她哥杯子拿过去喝了口水,发表评论说这简直就是一群不要脸的刁民。我虽然也对这些村民的作为感到无奈,但这个社会不乏这种人,习惯了也就自然了。她喝完水继续讲下去,我继续听着,突然意识到或许张叔这趟远走山西,或许并不是冲着这笔业务去的。 张死墨和他叔叔在山西的老林子里和那窝狼交了几次手,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他叔叔去镇上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就打了个电话把那边的状况报告给张叔。张叔毫不懈怠,遣了族里的几个青壮,带着救急的通讯设备赶去支援。但不清楚为什么,那批人抵达后带的通讯设备竟然没法正常启用,就在张死墨再次到镇上采购生活必需品(也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天,他给他爸发了消息,说发现了点儿很特别的东西,让他爸赶紧过去一趟,张晓晓说张叔和张死墨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又捧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她做了下午茶送去他房间,从门缝就看见张叔眉头紧锁一脸深思,捧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她觉得奇怪,也不想打扰,就没进去,端着饮食直接下楼了。 我听到这里就知道张叔一直有事儿瞒着我,藏得这么深直到我走了他才动身,还真是只老狐狸! “知道是什么吗?”我问道,“张死墨到底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张叔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我觉得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必然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张晓晓摇头,她说这件事儿张叔一直瞒着他们兄妹,不知是觉得他俩年纪小不想他俩参与,还是这次的发现和整件事都有联系,不想他俩趟这趟浑水。她自己分析的时候,我已经肯定是后者,上回来就发现张晓晓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精通医理,张晓陌更是药毒俱通,听张叔说,他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这两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擅长的领域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如此实用性人才,张叔没理由出远门不带在身边。只是我想不明白山西的事情和所有事件的联系,一直以来,似乎我所见到的,经历的一切,之间都用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连着,只是始终,我没法揪出线头。 “不过梅大哥咱们还是有点方法可以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的?” 我还纠结于张叔的隐瞒,觉得很难想象这人能装作若无其事那么长时间,他教我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马脚都没漏……或者就是他真的漏了马脚,而我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这个线索自然也就被忽略过去。 我记得他在教我使用罗盘时有几次眉峰紧蹙,我一直以为是我“孺子不可教”,他对我的资质和学习能力十分不满才露出那样的神情,现在想想,或许他真是在担心别的事情。 因为想着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张晓晓在说什么,直到张晓陌看不下去随手给了我一阵,我痛得嗷嗷,一下子缓过神,叫声也同时打断了会议。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眼镜”淡淡瞥了眼我们三个,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晓晓,晓陌,带你们的朋友出去,到别的地方去聊,张总虽然不在,公司效益还是要赶进度的,毕竟这么多员工要吃饭……” 我的手上扎着针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张晓陌那货扎了什么穴位,伸出另一只手去拔,刚碰到又是钻心的疼痛,连另一只手也颤抖起来,我几乎是尖叫着奔出会场,有了今晚这糟明天是绝对别想见人了,跑出门的时候张家兄妹还没挪屁股,眼镜倒是舍得抬头瞥我一眼。 “哪儿找来的朋友,牛逼得没谱,叫声都比别人大嗓门。” 我躲在门外痛叫不止锤兄顿足,隐隐听见会场里张晓晓如此回答,“堂兄的好朋友,伯伯新收的徒弟。” 眼镜似乎叹了一声,说了句“青黄不接”,又开始讲什么半年工作计划。 倒是大炮被我那几声嗷嗷从休息室炸出来,踩着人字拖穿着睡衣,半截裤衩遮羞,膝盖之下是新换的纱布,他一脸懵逼到我跟前,张口就问,“贱人,大半夜的你瞎嗷嗷什么呢!你不睡觉我也想睡觉,有点公德心成不成。” 我白了他一眼,伸出颤抖的右手,“长篇大论教训人前先把针帮哥们拔了成不成,哥们都这德行了你还有空废话,你是不是瞎?” 大炮眨眼,“是,你等等我,我先去戴我的博士伦……” 说完蹦跶走了,这货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有点近视又不是高度近视,拔针而已,用不着戴隐形眼镜的好吧! 大炮靠不住是常有的事情,好在我也没有指望他,他前脚刚走张家兄妹后脚就从会议室里出来了,看样子跟眼镜没得扯皮,虽然没跟那货说过话,但从表现来看,那是个很不拘言笑的人,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不给任何人面子。 张晓陌帮我把针拔了,表情很臭屁歉也不道,我也懒得和他多说,想起张晓晓刚刚的话,接着问她到底是什么方法可以知道张死墨他们在山西发现了什么。 张晓晓刚要回答,大炮从休息室出来,我发现那货的眼珠子有点发蓝,立马明白过味儿来,去他娘的博士伦,这根本就是美瞳,这货纯粹是消遣我玩的。 “贱人你针拔了?” 我回了句“不劳废心”,偏头不想搭理他。 “那个谁……”张晓晓突然拉了大炮一把,大炮终于被美女正眼看,眼睛里闪动着璀璨的光彩。“你会不会修手机?可能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第六十七章虫盘 电子产品我虽然经常用,但没研究过,大炮倒是精通,我妈有时候手机出毛病都是先打电话问他。他总说我一大老爷们,也该懂点电子产品方面的知识,省的大学看上哪个女孩子,赶明人家电脑坏了我都不会修。我当时虽然觉得这货说的有点道理,但无奈忙于学业真没那个闲工夫研究这些东西,有一回倒是尝试拆过我妈的旧收音机,可惜拆开看到里面的电路板就懵逼了,最后装也装不回去。 我也不知道张晓晓是怎么看出我不懂这些东西的,反正大炮回她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就差给他一三尺讲台让他站上面过一把导师瘾。张晓晓没听他说完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从楼下上来,手里拿了一商务手机,那手机屏幕是碎的,而且我也见过,那就是张叔的手机。 这商务手机牌子虽然不十分响亮,但价格不菲,张叔从不离手,我有一回好奇在旁边看他用,发现这手机整个就是一黑科技,自带遥控功能不说,还有侦测心率血压体温等特殊功能,甚至还可以监测血糖。 我问张晓晓张叔为什么这次去山西没带这机子,张晓晓说走时本来要带的,但不知道磕到哪里,手机出了点问题,就没带了,而且张叔说上一批人带去的通讯设备或许只是出了故障,他到了那里,先在镇上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进山找其他人汇合。 张叔虽然腿有点不方便,但论能力是张家数一数二的扛把子,张家兄妹说根本没担心的必要,张叔临走把这手机留给他俩,叮嘱说找个人修修,每天都要充饱电,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打这个电话,要第一时间和我取得联系。但张叔走了以后,公司内部的业务出了点问题,张家兄妹最近都在加班加点忙公司里的事情,没时间找人修理,我打来电话他们是听到了,但手机坏成这个样子,电话也没法接。 “你要是能修好,咱们立马就能知道堂哥在山西发现什么了……” 张晓晓把手机递给大炮,大炮接过去研究了一下,估计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机型,翻来覆去看了几圈。 “你到底行不行?”大炮的动作让张晓陌有些不耐烦,“不行就直说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上我打电话叫别人来看看……” 大炮瞥了张晓陌一眼,“行是行,大半夜估计你们这儿也没工具,别的不说,单屏幕就得有块可以更换的吧……你们现在有?” 大炮这一问倒是把张晓陌问住了,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说话,张晓晓估计找大炮前光想着修手机把里面的数据查出来,看看张死墨到底在山西发现了什么,根本就没想过工具和屏幕的问题。 “算了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张晓晓道,“明天早晨我就打电话,距这儿两条街有家手机维修部,那边开门挺早的……” “你们是不是只想看里面的东西?” 大炮没理会张晓晓的话,而是招呼我们跟他进了休息室,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软件,又问张晓晓拿了张叔手机的数据线,将手机和电脑相连。张晓陌看他动作不停说风凉话,他说张叔走后他和妹妹就尝试连过电脑了,但这手机不止屏幕碎了,里面也出了问题,电脑根本打不开里面的数据。 大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插了手机后就在软件的页面一阵鼓捣,我这人对电脑不在行,张家兄妹显然也是“门外汉”,大炮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那软件的页面出现手机数据导入的进度条,张晓陌的眼睛亮了一下,看大炮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 等到进度条显示100%的时候,大炮伸了个懒腰,把手机里的文件包全都打开,张晓晓在旁边指挥,又搜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张死墨给张叔发去的图片。 那是一张背景光线很暗的图,如果不是做过补光处理,估计都看不清拍的是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这种东西,看照片拍摄的环境,是在山洞里,周围有很多叫不上来名字的绿植,苔藓类爬满了洞壁,照片的主体拍摄的是一块巨大的山岩,但细看可以窥到上面细密的小孔,我拍了拍大炮的肩膀让他把照片作放大处理,清晰化的图像让我不寒而栗…… “贱人……这……” 大炮的反应和我差不多,山岩放大之后,可以看出那些小孔和那种降头术形成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那块山岩显示的情景,差不多就是大炮膝盖之下伤口的放大版。 张家兄妹看到这东西则是另一种表情,除了惊讶,还多了一些很难形容的东西。我蹙了下眉,直觉他俩是知道这是什么的,暗暗捏了下大炮的肩膀,他很配合拉起裤腿,解下绷带,将伤口整个呈现出来。 我和大炮对视一眼,目光同样瞟向张家兄妹,张晓陌蹲下身体看了看大炮腿上的伤口,又看了看照片里放大的山岩,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怪伯父都亲自去了……”张晓晓自言自语道,“堂哥是怎么发现的……” “姓张的怎么发现不重要,你俩别跟我们打哑谜,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能不能有什么说什么?” 大概是这张图片里的东西太震撼,张家兄妹竟然没对大炮的称呼产生大反应,他俩又看了我俩一眼,张晓陌的目光盯着大炮腿上的伤口,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们真想知道吗?” 张晓陌问这话的时候,语气相当不确定。我心说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赶紧给句痛快话。不自觉就在心里和大炮站到了同一阵线:和姓张的打交道怎么就这么累呢! “这是一种虫盘。”张晓陌道,“是蛊师和降头师用来养蛊虫的基本工具,不过这算比较原始的一种,随着时代发展,已经被更先进的工具代替,这东西在古玩界有一定收藏价值,不过相当冷门,因为养的蛊虫种类不同,被蛊虫蛀蚀的孔洞,也会形成不同的形状……” 第六十八章进化 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就想起和大炮意外得到的那几根断指,当时在那三个人的房间里,我也判断出那几截手指是用来养蛊的器皿,没想到现在张死墨发现的这个石壁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就是比较原始。 张晓陌说这样子的虫盘在现代已经没人会用了,一来这玩意儿体积和重量都很恐怖,不大可能随身携带,对养蛊者来说并不方便。二来一般要形成这种规模的虫盘,都是数代使用的老盘,大部分都是几人合用的,对养蛊者来说,蛊虫跟私有财产差不多,养在一起可以增加虫群的存活率,又可以避免单一饲养的近亲繁殖。但蛊虫本身是剧毒之物,本来就存在互相吞噬的现象,养在公共的虫盘里,很容易出现强一些的蛊虫吞噬弱者的现象,这是养蛊者不愿见到的。 张晓陌说这些的时候,大炮一直在对我使眼色,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便没有隐瞒,把我们在那三个人的房间里发现的断指,和我的推测说了,当我说大炮腿上的降头很有可能就是一种蛊虫,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张死墨发现的虫盘曾经饲养的虫种时,张家兄妹很惊异,连总是性急的张晓陌也耐心等我说完。 “你的推测是这东西长在骨头里?” 张晓陌蹲下身体捏了下大炮的伤口,大炮虽然表现的很嫌弃,但反应并不激烈,可见张晓陌的触碰根本没法给他造成痛感。 “不是我的推测。”如果我借此标榜自己,或许张晓陌以后看我的目光都不会是看一个青头菜鸟,但我还是实话说了,这事儿事关大炮的性命,这个推测是张死墨作出的,论‘专业’他比我权威太多。“这是张死墨在泰国作出的一项推论,只不过我这次看了大炮在医院的检查报告,觉得这推论更加可信了一些而已,而且你看看,这幅照片拍摄的山岩,其实是一块巨大的钟乳石,我们老家附近溶洞很多,我在那里见过这种石头……” 张晓陌看我的目光有点不一样,又把照片放大了些,虽然拍摄环境并不太好,但我确定那块岩石是钟乳石,因为它的边缘对于普通岩石来说,实在圆滑得不可思议,而且除了那些养虫的孔隙,还有更加细小的空隙,只可惜这个特征在图像中实在显现得不大清楚。如果不是我有在老家的溶洞里见过,直觉告诉我它就是一块钟乳石,估计我也是看不出的。 钟乳石的形成需要特殊条件:一般是在石灰岩里面,含有二氧化碳的水渗入到石灰岩的缝隙之中,溶解其中的碳酸钙,而这溶解了碳酸钙的水,从洞顶滴下来时,由于水分蒸发,二氧化碳逸出,使被溶解的钙质固化,形成钟乳石。但钟乳石的硬度不大,一般稀盐酸就可以溶解。 照此推断,张死墨发现这块虫盘的地方应该是在一处溶洞,至于这个溶洞是怎样被他们发现的,却不得而知。 “如果是钟乳石的话,那么堂哥的推断就没错。”张晓陌道,“你朋友在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带了吗?拿出来看看……” 大炮耸肩去行李箱里翻检查报告,张晓陌精通毒理和医理我是知道的,却一直以为他只会中医,没想过这家伙可能也精通西医。他接过大炮递上的检查报告,极为认真翻起来,我看他神情专注不便打扰,又听他刚刚的话一肚子问题想问,自顾纠结被折磨得半死。 他抬头瞥我一眼,“梅坚仁你想问什么?” 我比他大两岁,要是换别的屁孩直呼我名早就发火了,不过和这货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而且他是张家人,开罪不得。考虑到这一层就把那点芥蒂放下了,默默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把揍飞他的冲动压下去。 “为什么是钟乳石,就可以肯定张死墨的推断没有错?” 张晓陌得意挑眉,“钟乳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骨质的主要成分也是钙,这两者有同种元素构成,从表面的孔隙形状来看,这个虫盘所饲育的蛊虫,即使和你朋友身上的蛊虫有区别,撑死也只是品种问题,却可以归属同一种蛊虫,而且从时间推测,这个虫盘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虫体进化,或者被定向培育产生某种定性改变,也是说得过去的。” 他话里的意思我大概是听明白了,就是说张死墨发现的这个虫盘,可能和大炮身上的蛊虫是同一种,也可能大炮身上的蛊虫,是虫盘饲育蛊虫的一种亚种。这种亚种的形成,可能是由于这么长的时间里生物自然进化,也可能是养蛊者用了特殊方法,让虫体选择性朝某种方向进化,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更好地适应人体环境。我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蛊虫本来就是人为饲养的东西,生存的环境很局限,是养蛊者刻意营造的环境,没有大自然的条件和变化,即使有上百年的时间,单凭自身也很难进化。其道理就和毛里求斯岛的渡渡鸟灭绝事件差不多,非洲的毛里求斯是个孤岛远离陆地,岛上的渡渡鸟因为局限而安逸的生存环境,在其他鸟类飞速进化的进程中,唯有它们停止在一个阶段,直到人类踏入这个孤岛,几十年的时间里,渡渡鸟彻底灭绝。 变化也许对于一个物种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蛊虫这种特殊东西而言,绝非如此。 “你说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打洞的?”张晓陌还在一页一页翻检查报告的时候,大炮突然提了一个问题,“钟乳石也是石吧,能把石头溶解成这样,那溶解我皮肉我为啥感觉不到疼呢……” 他提的这个问题,此前我们都没想过,或许只有“受害者”才能将焦点聚集到感受,而并非像旁观者一样聚焦解答。 凭我的知识我没法回答,又看了看那副图片,钟乳石上密密麻麻的蜂巢样孔洞,让我一个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钟乳石的溶解需要酸性环境,稀盐酸也是酸,如果这种蛊虫分泌的是酸性液体,那没理由大炮感受不到疼痛。我小时候被蚂蚁咬过,分泌在伤口里的蚁酸,在一定阶段内让我的伤口产生刺激的灼痛感。但这种蛊虫带给大炮的感受只有瘙痒,大炮的血肉之躯不可能比钟乳石还皮实,这是解释不通的。 “虽然具体的机制不太清楚……”张晓陌看完那些检查报告才道,“但我这么跟你们打个比方,蚊子的口器是针状,人体的触觉感受器分布在皮肤表面是非常灵敏的,那么为什么蚊子在吸血时我们没有感觉到疼痛?皮肤红肿后感受也只有瘙痒呢?其实很简单,蚊子在吸取血液时,会往人体中注射自己的唾液,蚊子的唾液中含有抗凝血酶和麻醉成分,抗凝血酶保证它们在吸血时血液不会凝固,麻醉成分则麻痹人体的感受器,让它们吸血不容易被发现。而在它们成功吸取血液后,因为人体内的免疫系统被激活,释放出一种被称为组织胺的蛋白质来对抗外来物质,即蚊子注射的唾液,这个免疫过程引起被叮咬的部位产生过敏反应,从而产生红肿和瘙痒。但产生过敏反应时,蚊子唾液对人体感受器的麻醉效应已经过了,只是因为强烈的过敏反应,瘙痒的感觉已经凌驾于细微的疼痛之上,所以才感受不到痛觉。这种效应可以叫做‘感觉覆盖’……” “所以它不是不痛,而是和蚊子引起的过敏反应差不多,只是由于过度瘙痒,感受不到痛觉而已?” 张晓陌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大炮那货还在努力捋清这里面的道道,学渣一牵扯到这种学术名词儿比较多的问题脑袋总是反应不过来,要他听懂我们的谈话,也是够难为他的了。不过张晓陌的话倒是给了我一种新的思考方向:按照这种思路来看,大炮体内的蛊虫所释放的物质就不是一种酸,而更可能是一种蛋白质了,再具体点应该是一种酶,只是什么酶能分解皮肉的同时,又能将钟乳石腐蚀成这样? “梅坚仁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我思考时的表情带有一定标识性,暗自琢磨的档口,又被张晓陌抓了个现行,“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有话直说,你这种扭曲的性格还真是挺难相处的……” 你妹的你才扭曲!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张家人的性格扭曲得我不想吐槽,这家伙简直没有自知之明,还有脸说别人。 虽然不想鸟他,还是把在考虑的问题说了,张晓陌蹙了下眉,“其实也不一定啊……” “什么不一定?” “我说过了,这虫盘有上百年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蛊虫产生什么变化谁都没法知道。也许……也许就是分泌物的成分发生了变化呢,这不是没有可能,你这么想,或许在这个虫盘被使用的时期,饲育在这里面的蛊虫,分泌的的确是可以溶解钟乳石的稀酸类,而到了这会儿,它们已经进化成了另一个亚种,分泌的,也许就和蚊子一样,是一种可以引起机体免疫和过敏反应的酶类……”. 第六十九章抽他点血 张晓陌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谁都不知道这种蛊虫的进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比如那块虫盘为什么会出现在山西,山西的虫盘,和我们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和大炮体内的虫体到底有怎样的渊源关系,但我们并不打算在这块虫盘上多浪费精力,毕竟山西这个地界儿,现在牵制着张家主力,甚至连压轴的张叔都已经闪亮登场,我在泰国见识过张死墨的能力,也对这批张家主力有十足信心,相信有这些人在,搞清楚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现阶段我们有我们的任务,用张晓陌的话说,大炮就是一活体载虫器,再加上我发现的那些断指作为参考依据,不抓住机会搞清楚机理,就是蠢得令人发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炮大半身体都躲在我身后,像是即将被投入实验的小白鼠。我能体会他的心情,在张家住的那段时间,我有亲身体验过张晓陌对待“病人”的方式,虽然算不上残暴,也确实算不上温柔。 论毒理和医理,张晓陌算是个合格的医生,但论人文关怀,只能说他和他妹妹相去甚远。 我们在谈论这些的时候,张晓晓并不怎么说话,对于这点我还是觉得挺奇怪的,这丫头片子平时话多,对我也是“梅大哥”“梅大哥”地叫着,我在张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曾问过她对我怎么这么‘亲近’,她说是家里男人多,而且张家的男人普遍性格比较冷,没有情趣,她一个人每天和这些沉闷货相处,颇为心累。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我这么一个正常的,有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该有的活力,自然话就多了些。 我当时听这话也很同情她,张死墨不必提,偶尔暴露的情趣也只是我犯傻或者是被整,张叔更不用说,虽然会笑,但笑得有距离感,大概性格原因,一些玩笑话在他面前也是不敢乱说的。再说她哥哥张晓陌,这种性格乖张嘴上不饶人的,也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如果这些都只是个例,那今晚看到的眼镜,和那一屋子开会连烟都不抽的“张家好学生”…… 我只能点评,这个家族的男人,或许基因里有某种罕见的缺陷,还是伴y染色体遗传的那种。 所以她这一沉默,我反而有些不习惯,我这人藏不住话,就直截了当问小丫头片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小丫头踌躇不决,沉默半晌,才从自个口袋里掏出手机,戳开短信界面给我看,都是张死墨发来的,前面几封是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最后一封则是叮嘱性质。 “别再把他搅进来。” 这是那混账短信的内容,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发短信的时间,是在那天他跟我联络之后。张晓晓说按时间顺序算,这几封短信都是她堂哥在给张叔发完那张虫盘的照片之后发给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叮嘱她把虫盘的事情对我保密,她虽然也对他哥说了堂哥的意思,但她哥更倾向于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张晓陌觉得从我手背上长出眼睛的那天,我就和整件事情脱不开干系,这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指向的是我,而我应该有知情权,堂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张死墨此举是一番好意,只是他还沉浸在自我意识里,并没有看清事实,我已经在一切中泥足深陷,并不是他向我隐瞒一些信息,就可以阻止我陷得更深。 这则短信是没有意义的,张死墨不可能想不通这一点,只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了。说来他看人也很准,张晓晓这丫头片子在这方面真和他如出一辙,俩人立场坚定站在统一战线,如果不是张晓陌这乖张的性格,鬼知道这事儿要被这俩人瞒到什么时候。 “他不靠谱,你不要跟他学坏!” 我看小丫头片子表情有点忸怩,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也很难做,张晓晓虽然机灵,却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尤其在张家那段时间,她跟我很谈得来,她说家里除了长辈,也就张死墨比较担待她,喜欢听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虽然大多数时间是他听着她说着,但有个人能聊天感觉还是非常不错的,在我身上,有些东西和张死墨很相像,虽然具体她也说不上来,但和我聊天感觉就像和她堂哥在聊天一样,而且相比之下我更会当听众,毕竟聊天是相互的,没反应的听众总归不是一个好的听众。 小丫头对我歉意一笑终于释怀,这件事儿倒是就这么过去了。我和大炮回休息室睡觉,张晓陌和张晓晓说针对大炮身上的问题,肯定骨检查方面躲不过去,等检查出结果来,再依据报告商量除虫的事情。 张家有一种理论:降头是不可控的,蛊虫却是可控的。 降头术不可控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玩意儿首先归类就是一种邪术,邪术和秘术有点相像,就是流传的范围和人群有相对限制性。普通人知道这玩意儿是害人的东西,伤人伤己,一般避之不及。另外这种术术早在解放前就被国内玄术界定义为邪术,在国内环境下,千万别小看“定义”这个东西,有了“邪术”这样的标签,正规的流派必然抵制,大环境影响,这类术术流通必然受到压力和限制,从而也就导致目前降头的流行范围是在东南亚的一些国家,这些国家吸取传统降头的精髓,又借文化交流,融入了巫蛊之术,逐渐演化为一种独立的流派术术。 张晓陌说大炮身上的降头并不仅仅是简单的虫蛊,因为凭他对虫蛊的了解和张家的记录中,并没有这种蛊虫存在,而我发现的那些断指就是佐证,他说非洲的一些古老部族的巫术里,就有用断指或人体部分器官来做引的特例,而且巫术这东西更加难以解释,涉及的神神鬼鬼七七八八,并不是可以简单套用逻辑的。我发现的那些断指,很有可能除了作为蛊虫盘踞的临时器皿的作用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作用就是作为“引子”,大炮很有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抽取了血液,那些人将大炮的血液滴在断指上,血液顺着断指的孔隙进入蛊虫的身体中,蛊虫记住了大炮血液的味道,自然可以准确找到他。即使是在人流量巨大的公共场合,借由生物识别,也不会弄错下手目标。 “这不对啊……”大炮道,“我去泰国的时候一路都跟贱人在一起,就算后来闹掰了,独自出行也没几次,而且被抽血都会有痛觉吧,就算我哪次真喝大发了被抽了血,多少都会有点印象吧……” “没准你是被催眠了呢……”张晓陌说道,“这种混江湖的邪术师傅,往往多才多艺,会点催眠术也不稀奇。” 他说这句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就突然想起张死墨去泰国寻找的那个老教授,他当时终止业务就是因为那老头被找到了,而且记忆全部被清除,我还问过张死墨对方是怎么办到的,张死墨说很有可能,老头被人催眠过。 “你开玩笑……” “有烟没?” 张晓陌突然提了这句,大炮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顺手从床边的桌上抛过自己抽的红双喜给他,我并不知道张晓陌抽烟,他点着抽了两口,动作颇为娴熟。 “会啊……” 大炮也很惊讶,张晓陌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自顾抽着烟,突然他叫了大炮一声,我只看到烟头的红光闪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响指,原本坐在床边的大炮突然直挺挺朝后倒在床上,张晓陌捻熄了烟,从抽屉里拿了个大药箱出来。 “这是做什么?” “抽他点血。”张晓陌道,“明天你不要告诉他。” 第七十章特殊蛊虫 我坐在床侧看张晓陌动作,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对我的不作为非常满意,抽了整整两塑料试管的血才舍得拔针,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家伙是故意打击报复,抽血化验哪儿用得着抽那么多,他淡淡看我一眼,盖了试管的盖子吹着口哨拉他妹妹离开,大炮倒在床上睡得就像死猪,我看了下他胳膊上的针孔,相信张晓陌没有说谎。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按照张晓陌说的,这种蛊虫是可控的,会按照养蛊者投喂的血液识别目标dna,在放出后选择目标感染浸润,那么大炮和他女朋友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催眠抽取血液的?或者是不是张晓陌的说法原本就有问题,既然对手有催眠目标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下蛊,还要有个抽取血液的环节,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我觉得头疼,好像自从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每次解决问题,都会伴随更多的问题扑面而至。在困惑中睡着的滋味不好受,第二天早上是被头疼折磨醒的,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踹醒大炮让他帮我去找张家兄妹,张家人有早起的习惯,前一段时间在张宅小住,总被张宅那只炸毛公鸡吵醒,那个时间在我的作息表中已经算很早,可惜每次清醒,总能看到张家人早在院子里忙活的光景。 大炮打着哈欠去了,看样子对昨晚的事情完全没感觉,没一会儿张晓陌跟着他进来,神态有些疲惫,我瞥了眼远处他的床铺,才发现被褥都叠的整齐,这家伙昨晚根本没回来睡过。 “有点小感冒。”他看了下我的情况,很快就下了结论,“我拿几片vc给你,喝点水把药吃了,很快就好。” 我看着他那大药箱觉得有些敷衍,吸溜了下鼻涕,嗅觉似乎彻底丧失,“大哥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要抠门你们家那点药了,给点去感冒快的行不行,还要干正事儿……” 张晓陌眼珠子瞪很大敲了桌子,把那几片vc推过来摆明没得谈,大炮帮我接了杯水,我只好按他说的把药吃了,张晓陌这才说话,开口就是埋汰。 “小感冒滚医院去,又挂水又开药,随便坑你小三百确实没问题,但大哥目前的情况是国内药物滥用,感冒没有涉及炎症浸润造成肺炎,一般是不用吃药的,是药三分毒,人体固有的免疫能力都是你们这种人惯‘残废’的……” 我心说那也不能怪我,国内人口太多医院医生药商这么些人人家也要养家糊口的好吧,医疗环境如此你跟我叽歪个什么玩意儿。大炮懒得听我俩斗嘴,趴床上又沉沉睡去,张晓陌直到他睡着才递给我一张血质检测的报告单,原来这家伙昨晚熬夜是做这个去了。 “大哥我书读的少……”我看不懂这东西,早上还没醒彻底,也因为感冒关系不太想用脑,当然更重要的是上面的专业名词我根本看不懂,“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你看这一项数据……”张晓陌倒是没借机嘲笑我,指着血液检测单上的一项数据给我看,“在医学中,当人体感染血吸虫病,蛔虫病或者钩虫病时,血液中的嗜酸性粒细胞增多,常达10%或者更多,而你看你朋友的这个,血液中白细胞总数已经高达数万,嗜酸性粒细胞则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这在医学里被称为嗜酸性粒细胞类白血病反应,也就是说,你朋友或者就是感染了相当数量的寄生虫,或者就是感染了比寄生虫更加严重的东西……” “比如说……蛊虫?” 他点了点头,“当西方医学逐渐被国人接受时,一些先进的检测手段被我的祖辈学习并引入了这个圈子,尤其是这种血液检测,我们发现在某些蛊虫的鉴定和鉴别上,血液检测的效果甚至比传统方法还要敏感……” “一个问题。”我道,“蛊虫从本质来说,是寄生虫吗?” 张晓陌摇头,“有联系也有区别,关于这点还没有专门的人士进行区别和划分,从某些方面来看,蛊虫具备和寄生虫相同的寄生和感染人体的能力,并且同样能够引起血液中某些成分含量的变化,但蛊虫和寄生虫还是有相当的区别的,寄生虫对人体功能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争夺营养物质,堵塞和穿孔方面,还伴随器官粘膜的损伤和炎症反应,而蛊虫自身具有毒性,主要是通过自身分泌物毒物入血,通过血液和体液循环,对人体的正常功能产生损伤。单从这张血液检测的报告单来看,你朋友体内的蛊虫,应该是通过血液循环感染的,可能是细小的伤口,或者就是像疟原虫一样借助吸血性昆虫媒介感染人体。” 张晓陌难得如此耐心解释,语气还特别温和,完全没有平时乖张急躁的样子,不过与其说他刻意担待我,我更相信他是在显摆自己懂得多。不知道是涉及医学方面太深,还是感冒关系我的脑袋不太好使,琢磨了好长时间才大概弄明白他的话。想清楚这些,一看大炮还在睡,干脆就把昨晚上在考虑的问题提了出来。 张晓陌有点惊讶,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想这么多这么深的东西,想了想,跟我解释说对方催眠大炮抽血而不是直接下蛊是有原因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种蛊虫有个特性,具有这种特性的蛊虫非常罕见,在用作人体时,必然是要在被下蛊者血液中饲养一段时间。这么做的原因是和血液检测单上增高的白细胞数量有关的,寄生虫寄生人体,激活了人体内部的免疫反应,从而导致血液内白细胞数量增高。蛊虫也是一样,有些蛊虫虽然具有很强的毒力,但对人体内的白细胞没有什么抵抗力,而且很多虫体表面的靶蛋白,和人体很多器官具有相似的蛋白结构,白细胞无法甄别的情况下会“宁愿错杀一百,绝不放走一个”,在针对虫体的同时,也对具有相似蛋白结构的自身器官造成严重损伤。 如果蛊虫在发挥毒力前就被血液内的白细胞杀死,或者因为白细胞损伤重要器官造成机体休克或死亡,下蛊者所努力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蛊虫的培育是费时费力的苦差事,一种蛊虫的培育成功,往往伴随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汗水和付出,损失一只对于养蛊者来说都是非常肉疼的,所以为了增加成功率,在使用这种蛊虫时,他们往往会提前得到目标人物的血液,将蛊虫泡制在目标人物的血液中,于特定温度下培育一段时间,等这种蛊虫逐渐适应血液中的白细胞攻击,对白细胞产生抵抗力时,养蛊者才会将蛊虫取出,等待机会下蛊害人。 第七十一章你骨子里就是逗逼 我对这方面不太懂,张晓陌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诓我。他说既然确定是一种寄生在骨头里的蛊虫,那么得尽快安排大炮做骨检查然后择期手术,是公虫倒是好说,只要手术摘除后期再针对病征做一些药物调理就好,比较麻烦的是遇到母虫…… “如果是母虫怎么了?” 张晓陌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大炮,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张晓晓道:“虫子的寿命并不长,所以繁殖周期相对其他生物也很短,如果是母虫,按你朋友中蛊的大概时间推算,起码他体内的虫子已经产过一次卵……”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雷炸过,以前不知道这种降头可能是蛊虫引起,还想着大炮翘辫子只是时间问题,发现那些断指,看到张死墨传回的虫盘的照片后,终于勾起点大炮的求生欲望,现在连治疗手段都有了初步规划,然后呢……谁他娘能想到蛊虫还有公母区别…… “梅坚仁你有这反应是不是夸张了点……”张晓陌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表情一点也不轻松,“其实我妹妹说的也不准确……” 我涌起点希望,瞄着他催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心道你妹妹说的不准确你就快点给哥们来个准确的,救死扶伤的事儿是大事儿,老这么吞吞吐吐糟心不糟心。 “如果是雌雄同体……那产卵不受限制,成熟期更早,产卵期也就更早……” 我还能说什么…… 张晓晓的话对我是一道惊雷,张晓陌就是晴天霹雳! 我看着大炮,不自觉脑子里就想到大炮的骨头里除了住了一条蛊虫,甚至骨髓腔躺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卵或者幼虫,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这个世界上变态很多可以理解,毕竟扭曲的家庭环境造就扭曲的人格,而扭曲的人格造就变态,但他妈的能培育出这么变态的蛊虫,培育者的家庭环境是扭曲到了什么份上? “你说……”我好不容易才捋直舌头,“它或者它们,在人体内是靠什么维持生命?” 张晓陌的眉毛蹙了一下,“我刚刚也说了,一般的寄生虫,是靠人体摄入的养分,这类消化系统的寄生虫比较多见,还有一些是靠吸取体液存活……至于蛊虫没研究过,我们这种家族,毕竟不是科研团队,相对医生这个职业来说,自然更注重消除,不过我觉得机理应该差不多……” 张晓晓接着她哥的话说下去,“就目前的情况分析,你朋友体内的这个,可能是依靠吸取骨髓存活,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它会分泌一种液体液化肌肉皮肤,然后吸取这些液体存活,不过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因为伤口是裸露的,它有任何动作,只要探出来总有机会发现,但这么多例死者,你们从来没见到过……” 我想了想,也觉得前一种推测靠谱,大炮腿上的东西经不起耽搁,我虽然很焦急,希望张家尽快安排检查手术,但张家兄妹说联系靠谱的医院还需要点时间。张家现有的检查设备都在地下室,一些简单的透视和血液检查他们自己就可以做,但牵扯到骨质检查,所用的仪器设备都必须去正规医院,开刀倒是靠谱的诊所就可以做,但卫生条件不达标,大炮这个又是牵扯骨头,或许开骨还需要用到电锯,如果中途发生感染,他一条腿也许就废了…… 我听这话就想起我爸一老同学,挺高大一汉子,年轻的时候和我爸一起考上了师范,没毕业国家号召当兵,就休学去部队历练了,我爸说他毕业典礼那伙计还一身军装去掺和,雄姿英发别提多帅气,就那身制服,在他们那个学校风头就甩了我爸这种文艺咖几条街。听说毕业典礼之后,不知怎么还勾搭上了隔壁系的系花当女朋友,当晚就生米煮成熟饭。结果我爸工作几年,再见这位是在某一年的同学会上,这位仁兄拄着拐杖,左腿从膝盖以下全没了,戴着副眼镜拿着本《心理健康》也变成了文艺咖,其他同学的小孩都已经打酱油了,他还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后来才听说这货那条断腿是因为一次部队演习,爆破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会他都快退役了,打算退役后就立刻跟系花结婚的,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至于他那条断腿,本来是可以保住的,当时意外发生,他被送到部队医院紧急救治,只是手术刚做完不久,他在乡下的老娘生病了没人照顾,他不顾反对擅自要求出院回家,部队领导和医院方面只好准假,他腿上的伤没好彻底,回了老家就在村里的卫生所定期换药,只可惜卫生所环境不好,赤脚医生也没有卫生方面的概念,没换两次他的伤口就发生了严重的感染,再要救治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保命他只好截肢,没了左脚,系花也跟人跑了。 我爸当时跟我说这个故事就声明过,不是想教育我所有系花都是绿茶婊,也不是教育我别随便脑袋一热跑去部队当兵,他说对于军人来说,国家不能两全,国者为大,两难的时候自然选择前者。当然他也不担心,毕竟就我那个体质,当兵部队也不要我。他跟我说这个故事,就是说情况允许的时候,换药动手术都要找正规医院,虽然正规医院医疗环境可能也存在管理漏洞,但相对在感染控制方面还是比较严格的。 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我爸说的那个“条件允许的情况”是什么情况,不过为了避免大炮成为第二个“被命运坑了”的战友,还是决定听张家兄妹的安排,张晓晓说以前家族里有人住院检查动手术这类事儿都是张叔联系的,凭借‘特殊业务往来’,他们在医界有不少熟人,不少都是医疗管理层的,有比较高的职权,有这些人帮忙,秘密做个检查做个手术完全不成问题,更不必担心消息泄露让大炮成为诸多科学家的临床研究对象。 张家人靠谱,我自然放心。见大炮醒了,这个话题也就没再聊下去,我把那张血质报告单给大炮看过,指着嗜酸性粒细胞唾沫横飞解释半天,最后自个都不知道自个在说什么,反正那货最终听懂了。 这里是张家地界,当天上午,张晓晓领我们在公司周围草草走了一圈,中午又请了顿火锅算作款待,下午的时候快递哥把那包裹送到公司,当时我们还在外面闲逛,是公司前台的妹子接收的,我发货时留了个心眼,在“签收短信通知”那栏打了个钩。那派件的师傅也很负责,派件后就给我们发了短信通知,我怕出什么意外,回去前给张晓陌去了电话,到前台的时候他已经将包裹取来,正用剪刀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眉头蹙了蹙,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我。 “梅坚仁,你承不承认自己骨子里就是逗逼?” 第七十二章张家的密室 这句喷得突如其来,杀的我措手不及。 我心道你才是逗逼,你全家都是逗逼!但表情还得装淡定,毕竟这里是人家地界儿,大炮现在又要仰仗张家人救命,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特殊时期,暂时不能跟张晓陌这死孩子翻脸。 张晓陌从口袋里翻出副橡胶手套,我看他戴手套动作特专业,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这死孩子是学法医的,他从堆满食品的箱子里翻出那些层层包裹的断指,用一只手套包裹,打了个响指就让我们跟他去个地方。大炮那货不知是脑抽还是刚刚没吃饱,临走竟然伸手从箱子里捞了包薯片,还没撕开包装袋呢张晓晓那丫头片子就喊上了,嗷嗷一嗓子,大炮还没反应过来,薯片就被人从手里打飞。 “你干嘛……”大炮道,“一惊一乍的瞎叫什么啊,吓死人了……” 大炮弯腰去捡远处的薯片,手指触碰到包装袋前,又被小丫头一脚踹出去老远,大炮这下彻底怒了,平时对女人的包容态度也不见了,指着小丫头片子火冒三丈。 “我就吃袋薯片怎么了!贱人买的,又没让你们花钱!” “吼什么吼!”张晓晓没说话,张晓陌却不乐意,从地上捡起被小丫头踢飞的薯片一把塞给大炮,“污染了知不知道?想体内再多几条虫你就继续吃,没准在你骨头里能凑几桌麻将……” 大炮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立马把手里的薯片丢回纸箱,张晓陌看他的反应冷笑一声,瞄着我又说了句“逗逼”,第一回被骂我也忍了,这他娘都第二次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干脆撕破脸让他跟我解释清楚。 “放食品堆里寄快递,你不是逗逼谁逗逼?”张晓陌本身就不是软柿子,被吼两句立马炸毛,“你们以为就这么薄薄的包装袋就能裹住了?现在快递公司内部管理根本不严格,丢件少件发生率高,万一运输环节出现点差错,有员工偷吃你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你跟我堂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难道他没教过你特殊物品运输该找什么快递?” 我被他一阵抢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说的在理,我无法反驳,大炮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拉了,老实说在泰国张死墨确实教过我运这种东西要找黑快递,但他又没告诉我黑快递怎么联系,我也只见他找过一次,没实践经验,这事儿怪不得我。 “你用手套就没关系吗?”我看他脱了另一只橡胶手套,从材质来看,那就是普通的医用检查手套,表面也很干净,没经过什么特殊处理,“当时的情况确实很仓促,我又没有联系黑快递的经验,临时抱佛脚就想了这么个办法,确实欠考虑,下次不会了,那这堆零食要怎么办?运输环节很多,会不会发生泄漏……” 可能是我态度好,张晓陌叹气也没继续责怪我,给我看了那只手套,说橡胶这种材质,尤其医用级别,密度和韧性都特别好,而且表面光滑,寄生物细菌之类很难附着,所以才广泛应用于医疗行业。老实说,这个纸箱和零食在我放入那些断指的时候,就存在被污染的风险,纸箱是普通运输的纸箱,材质不致密,运输过程中泄露的可能性肯定会有,但一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期望污染的范围不大。二来已经有猜测这些蛊虫需要提前用目标血液浸泡,所以即使泄露,有人员接触,少量蛊虫进入血液,也会被人体内的免疫系统侦测并杀死,现在那箱零食肯定是不能要了,为了避免再次污染,他已经通知了几个家族里的人,待会他们就会过来把这箱东西处理掉。 大炮又问他如何处理,张晓陌说必须用火烧,然后再用消毒水彻底清洗地面,对接触过纸箱的前台人员,也要做一下检查,喝一些驱虫的药预防一下。 我们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戴着橡胶手套从楼上下来抬走了纸箱,前台几个人虽然就是普通员工,但在张家这公司干了这么长时间,多少都对这类事情有所耳闻,乖乖被张家人领进两间办公室体检。 我们跟着张晓陌乘电梯进入地下二层,和我家老宅的密室一样,这公司地下也有个密室,不过比我家那个面积大的多,而且分隔成十多间,都有指纹锁加密,不知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区别里面存放的东西,还是单纯为了研究不同术术。 张晓晓说这间公司在很多年前还是棺材铺,当年张死墨的爷爷因为那件事情逃到这个市区,买了这块地皮,盖了棺材铺,后来又偷偷回了趟老家,封了老家的密室,拿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又仿照老家密室格局,在棺材铺底下搭建了密室。后来这间铺子传到张叔手里,渐渐做大,又收购了临近的店铺,密室的规模也随之扩大,一半用于研究,一半用于存放特殊物品。有一年老城拆迁重建,张叔干脆把棺材铺翻建做成公司,底下的密室,也被规划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着林立的十多间密室,听着张晓晓讲述张家的发家史,再想起我们家老宅底下那间觉得没脸,我爷爷和张死墨的爷爷明明起点一致,甚至他爷爷更背,是举家逃难迁移,然而怎么样,我们家老爷子那密室墙壁都长毛了,张家这里却经历了翻盖再翻盖,说白了人家是前进的,我们家就是后腿的。 我瞥了眼大炮,用眼神询问张晓晓这地方让大炮过来是不是真没关系,我记得我奶奶说过干这一行的家族,密室都是存放很特殊的东西,只有家里人能进,外人是不受欢迎的,当时张死墨第一次进我家那间也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是一一询问征求我家里人的同意,才跟我一起进去。 “没事。”张晓晓用口型道,“我们只用一间,这间里的东西让他看到没事……” 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放下心来,大炮拽着小丫头一直在问那些加锁的房间都放置了什么,这货遇到这种情况就没脑子智商掉线,我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都被无视,张晓晓骗他说里面是放老棺材的,毕竟他们家做殡葬用品,里面存放的都是收购来的老棺材,棺材里躺干尸湿尸,甚至连僵尸都有。这话一听就是小丫头故意逗大炮玩的,大炮那没脑子的竟然信了,一直在说张家人真大胆什么的,他念叨这些张晓陌一直看我,那目光就像在说“梅坚仁你果然逗逼,竟然交的朋友也这么逗逼……” 这种哑巴亏我只能往肚里吞,暗自发誓等大炮的问题解决,就跟丫老死不相往来,感觉我每回跟大炮混一起,在旁人眼里智商都被拉低好几个档次。 左拐右转,绕得我眼晕才停下,张晓陌刷指纹开了密码锁,铁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空气尘埃里估计有不少霉菌的孢子,大炮被呛得咳嗽,张晓晓解释说这地方都是存放一些医用的显微设备,平时都没人会来,也就他哥哥早上做血液检查来过一次,所以都没怎么打扫过。 张晓陌开了灯,里面立马亮堂起来,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靠着墙壁有几架叫不上名字的机器,另一面墙靠着一张试验台,上面还有水池和水管,试验台上还有几架小型机器,最奇葩的是中央还放了一盏落地式大灯,以及一张可以移动的手术台,手术台边缘有些血迹,看得出时间很久,都已经结成暗黑的血痂,大炮也看到了血迹,吞了吞唾沫,小声问我是不是进‘狼窝’了,他们是打算把他解剖了做研究,还是要搞什么临床的药物试验。 对此我没作出什么回应,这货不仅不靠谱还喜欢瞎想,也不知道那些脑洞都是哪儿来的。 “最近出了几部挺好看的刑侦剧。”我对大炮道,“你看了观后感肯定只有拍手叫好,但对我而言,情节还不错,除了将哈士奇这种中型犬定义为大型犬的明显bug,还有一个弊病就是套路性太强,主角身上总会扯上一件奇案,然后以这件奇案为线索,将无数相干不相干的案件连缀起来,看起来最普通最不可能像是凶手的吃瓜群众,结果必然就是凶手……” 大炮摸了把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跟你说的和你跟我说的没半毛钱关系好么,贱人你怎么了,发烧了还是睡糊涂了……” 我拍掉他抚我前额的手,“我的重点是……你现在的人设,就有点套路的嫌疑,别看到血和手术台就瞎哔哔人家要拿你当小白鼠成不成!人家就算要小白鼠也是抓我,你身上那点东西,有毛线试验价值!” 第七十三章什么都没有 第七十三章什么都没有 大炮白我一眼没再说话,张晓陌又从试验台抽屉里翻出两双一次性医用橡胶手套,我抬手要接他却没抛给我,而是扬手抛给他妹妹。我顿时有些尴尬,张晓晓接了朝我吐了吐舌头,又从柜子里拿了密封好的工具包,撕开包装袋是一块白布包裹的铁质托盘,手术剪手术刀,医用镊子止血钳,还有一些手术用的弯针和线,常见的医用工具一应俱全。 张家兄妹戴上手套,将包裹的断指小心打开,各用镊子夹起一根在聚光灯底下观察,时不时还交流几句,他们的语速很快,而且话里充斥大量专业名词,我和大炮都听不懂,只能从动作推断他俩是在讨论如何解剖以及解剖的具体分工。 和大炮说了,大炮撇撇嘴,悄悄跟我念叨说每一个医生骨子里果然都是变态,对大炮我已经到了无语的地步,没发表任何意见,我俩吃瓜群众般看着那二位专业人士动作,只能坐在实验台对面当闲鱼。 张晓晓先把整根手指拿到聚光灯下看过,又剥了些表皮,做了夹片,在显微镜下看了很长时间,从表情推测,我估计她没发现什么特殊东西。 张晓陌更简单粗暴,直接拿了电锯锯了一个截面,看了看骨质,一看就发现点不对,但他没说明,他用镊子捏着一截断指拿到我俩面前晃了晃,大概有刚刚的教训,大炮缩了缩脖子,一下躲好远,只剩下我盯着骨质断面不明就里。 “大哥我书读的少。”我道,“您是发现了点什么,请直接赐教。” “我以为你能看出来的。”张晓陌说了句,倒是没有再难为我,我发现这货性格虽然不怎么滴,但还是有些可圈可点的闪光点,比如说从不在这类事上瞎矫情, “这节指骨虽然已经风干,但能看出有骨膜增厚的现象,而且部分骨质发生了坏死,这是典型骨质改变……” “典型骨质改变?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人生前很煎熬,有很严重的慢性骨髓炎。” 张晓陌接着他妹妹的话说下去,“炎症表现在初期,只是局部环形红肿伴随疼痛,慢性期的病人伤口常常脓液不多,也没有明显疼痛,甚至可能会自己愈合,但间隔一定时期伤口又会红肿疼痛,破溃后症状消失,反复发作,形成经久不愈的瘘管,如果伴随感染会形成化脓性骨髓炎,严重的可以导致坏疽,需要及时截肢阻止炎症扩散……” 大炮听的不耐烦,摆手,“你说的这些和咱们现在看的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哥的意思是,炎症是由很多情况引起,简单点跟你们说就是从这些断指的骨质改变来看,这人生前长期遭受疼痛折磨,但骨膜和指骨的两端,都有愈合性痕迹,这种痕迹的形成非常奇妙,我们认为,在这么严重的骨髓炎症下,这个人的指骨没有发生坏疽也没有截肢痕迹,说明是有什么东西在帮助骨质愈合,而这种痕迹就是非常有力的佐证。我们怀疑,这个人生前的骨髓炎是由蛊虫引起,而这种虫子在将骨质破坏到一个临界点时,会分泌一种液体,帮助骨质愈合,直到他骨头里的骨髓全部被摄取干净……” “等等等等。”我摆手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种蛊虫是以骨髓为食,但摄取骨髓的同时又分泌出一种特殊液体,帮助炎症骨质愈合……” 张晓晓点头。 大炮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瞧着我们。 “有病吧……”他感慨道,“不是你们俩有病就是这虫子有病吧……它为什么这么做,这逻辑上说不通啊,一边破坏一边修复,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秀才遇到兵……”张晓陌看大炮的反应说了句,“其实这也就是这东西的聪明之处。你们好好想想,泰国的那个四眼,还有你,你俩都是找医生看过的人,而且你还去的是正规医院,还去了不同的科室检查,但结果差不多,看过的医生都没有怀疑是你的骨头出了问题,原因就在这种蛊虫身上,它在破坏骨质的同时,又对破坏的骨质进行修复,相当于毁灭证据,造成的伤口又只涉及肌肉层,骨质表面没有出现明显病理改变,那么也就没有医生会将焦点放在骨头上,蛊虫也因此可以逃过一劫。” 大炮听了直点头,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我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大炮并没有出现骨髓炎的特有病征。我把这问题提出来,张晓陌的脸上罕见出现一抹困惑的神色,看了张晓晓一眼,张晓晓也不知作何解释。 “会不会是因为这根手指的骨髓炎并不是由蛊虫引起的?”我灵光一闪,自问自答的方式感觉相当奇妙,“还是说发生这种炎症需要一定概率,因人体质而异,大炮身体底子好,所以没有出现……” 我对自己的猜测没有信心,张晓晓附和说了两句,虽然觉得我的解释有些道理,但也不好下结论,她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张晓陌压根没搭理我,倒是大炮拍我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悄悄跟我说是我太聪明了,明显的智商优势让张家那小子有脸没地儿搁。 我没说话,继续和他在一边看张家兄妹忙活,张晓晓那丫头片子的刀功特别厉害,分离血管的时候动作奇快寥寥几刀,就能把已经干瘪的血管壁从风干粘连的肌肉组织中成功分离,我看得惊叹,中间拍了好几次手,同时也被张晓陌那王八蛋瞪了好几眼,我无视他投来的目光继续看着,心里默默吐槽明明是一母同胞,怎么其中一个性格能扭曲的这么厉害,简直没法相处。 “不对!” 大概看了半个小时的工夫,张晓陌突然发声吓了我一跳,忙去看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神情难掩焦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家伙这幅样子。 “怎么了?” “这好像不是养蛊的容器。”他大叫道,“没有骨髓,没有虫体,骨头里面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 第七十四章发虫 第七十四章发虫 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迄今为止我们所作的种种推测种种结论,包括张死墨意外发现的虫盘全都要被推翻,所有的一切,全都因这一发现变得毫无意义! 我第一反应是怀疑快递运输时发生了泄露。我们用来包裹断指的包装,全是便利店买来的一次性塑封袋和塑料袋,就是很普通的那种,虽然包裹了很多层依旧捏起来很薄。包装的纸箱也是普通运输箱,并没有做过任何加密处理,而且快递公司运输时搬上搬下普遍暴力,蛊虫这玩意儿又是活体,中途发生泄露是很大几率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事态就变得非常糟糕了,快递运输环节繁琐,从西安到cd需要经过很多中转站,仓库,网点,接触这个包裹的人员首先数量就非常多,排查异常困难。再者快递在运输时,很多时候需要暂时存放仓库,仓库流转的包裹数量是非常恐怖的,这些包裹被污染再被接收人签收,那污染的范围真是难以想象了。 我心惊胆战,不敢继续往下想,顿时有种抬手把自个抽死的冲动,张晓陌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逗逼,当时也是欠考虑,怎么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大炮估计也想到这层,偷偷捏了下我的肩膀,低声道:“贱人,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发展呢,你别想太多,别给自个太大压力,当时寄包裹也不是你一人,真出事儿哥们担一半责任。” 我强装欢笑看了看他,根本轻松不起来。 张晓晓听了他哥的话放下手边正在研究的手指凑过去,我迅速从抽屉里翻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用她刚用过的镊子将她剥成白骨的手指拿过来,张晓晓的刀功很赞,整节手指已经被剥除所有肌肉皮肤,大概放置的时间比较长,白骨已经呈现一种灰黄的颜色,古旧古旧的感觉。 我正鼓捣那节指骨,想要找个东西把骨头砸开,骨锯在张晓陌旁边根本不敢打那工具的主意,看着指骨挺细挺不结实的样子,我就想着找个榔头或者钢管砸开,正四处瞟找称手的工具,大炮叫了我一声,我才注意到他们三个已经围到一起去,在聚光灯下不知做什么。 “你瞎忙活什么呢!”张晓陌开口就是唇枪舌剑,“别鼓捣了快点过来,蛊虫找到了……” “找到了?” 我略感无语,心说哥们还没大显身手,你们他娘的怎么就找到了? 随手放指节,还没碰到桌子就被张晓陌狠狠瞪了一眼,他手一指我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培养皿,手指全都放在那里面,培养皿中还有浅浅的透明液体,估计是消毒液之类。 我把指骨丢进那里面,又将手里的镊子沾了沾消毒水,脱下手套扔进废物捅才敢凑近,张晓陌手边放着另外两个个培养皿,都盛着透明的液体,一个培养皿中放着被截成两段的手指,指骨的中央可以看到空隙,他刚刚说的没有骨髓,估计就是指这里面。 另一个培养皿里的东西却有些奇怪,发丝一样粗细,有好几根,静静地漂浮在透明液体表面,还有黑芝麻大小的一些颗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乍一看也很难看清楚,但直觉告诉我这些都不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张晓陌用手里的镊子尖端戳了戳其中一截‘头发’,那截头发突然卷曲成螺旋状,再戳另外几根也是一样,这东西是活的,但这样的蛊虫,我从来没见过…… 在我的概念里,蛊虫的本质就应该是一些常见的毒虫,只不过经过在密封容器中炼制,毒性更强,危害更严重而已。我记得老版《天龙八部》里阿紫炼制虫蛊的情节,她在树林里抓了很多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放在一个密封的香炉中,然后盘坐在一边练功,任凭香炉里的毒虫互相吞噬,等到这些毒虫互相厮杀吞噬,只剩下一只的时候,虫蛊就算是炼成了,剩下的这一只集百毒于一体,据说可以杀人于无形。 但看着培养皿中这些卷曲的虫子,简直和传统意义的虫蛊大相径庭,大炮说张晓陌是在骨表面的小孔中发现的这些东西,能发现多亏他眼神不差,有一截‘头发’从小孔里探头想要爬上张晓陌的橡胶手套,被他瞄见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张晓晓掉落的一根头发,后来这‘头发’缩了一下才发现不对,跟张晓陌说了,张晓陌才发现指骨表面的小孔里有这些东西,这种虫子太细,镊子根本没法捕捉,在试管里倒了消毒液才全泡出来。 大炮还说他现在很想上吊,因为想到自己腿骨里都是这样的虫子,就有些承受无能。 我跟他说你要是想上吊我现在就帮你找麻绳,不过事先张晓陌得准备一个很大的密封鱼缸,还有好几十公斤消毒液,你要上吊就直接踩着鱼缸上吊,等你死了我们剪断绳子,直接把你泡鱼缸里密封,也不怕虫体扩散出现二次污染,毕竟你是带虫者,是活动的养蛊器皿。 大炮骂我没良心,我没搭理他,询问张晓陌指骨上的空隙是怎么形成的,是这些发虫溶解成的小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截指骨给我感觉很脆,我甚至怀疑这个人生前缺钙,有骨质疏松的毛病。 张晓陌却说指骨表面的小孔都是天然形成,对于所有生物来说,骨头都需要滋养需要供能,骨头表面的小孔就是营养输送的通道,人活着时,类似的小孔生长着细小的血管,通过这些血管,将氧气和能量输送到整块指骨,比较大的骨表面会有大孔隙分布,这些孔隙中生长的是动脉或大静脉等比较粗的血管,像指骨这种小块的骨骼,表面只可能有一些细小的血管分布穿行。这其实也就是一种间接证据,佐证这种蛊虫确实是经血液,血管进入骨骼,危害骨质。 第七十五章近乎完美的防卫 张家兄妹花费了一整晚研究那些发虫,试了无数种药物和消毒液,最后发现只有一种消毒剂能够完全杀死那种虫子,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医用酒精。张晓陌从培养皿中挑起一根发虫,放在事先准备好盛满酒精的试管里,头发丝一样的虫子在接触酒精溶液的瞬间就蜷缩成一团,并试图用身体一侧的吸盘牢牢吸住镊子的尖端…… 这种蛊虫长有吸盘,还是晓晓发现的,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在显微镜下观察这种虫子的显微结构,却意外发现了这个特殊构造,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这种发虫为了适应人体内环境,在腹侧特地进化出这样的一个吸盘,它身体的其他结构都是圆柱形状,唯独腹部因为独有的吸盘结构变得十分扁平。这样的身体结构,给吸盘留下了充足的生长空间。和其他寄生虫类似的吸盘结构不同,晓晓说这种蛊虫的吸盘有更大的薄膜包裹,也就意味着它的吸盘完全张开以后,包裹的薄膜会提供更大的吸附面积,将虫体牢牢吸附在血管壁,依靠这样独特的结构,即使在血流速比较大的主动脉,这种虫子也不会被湍急的血流冲走。 晓晓还说这种虫子的内部结构非常有意思,一个尖锐而发达的口器,可以轻易啃穿任何肌肉甚至骨骼,而它的身体虽然没有骨骼,却遍布发达的环状肌肉,当它需要钻入人体,会以口器为支点,扭动身体像是电钻一样‘钻’入肌肉或骨骼内部。除了这些结构,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内脏方面这种蛊虫相当简单原始,只有一根肠管,上端接口器,下端则通到尾部的排泄孔。 “所以这货就是吃了拉,拉了吃……”大炮听了这话在旁边打趣道,“没有脑子对吧,难怪蠢的只知道钻洞……” 张晓晓略感无语瞄了他一眼,“刘哥你信我,它没有脑子,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为什么呢?” “它没有脑子,就是说它的行为逻辑会非常简单,只有一根肠管,没有复杂些的消化系统,又有那么发达的环状肌肉,说明它对‘养料’的吸收能力非常好,简单点来说,这东西在你身体里只干两件事儿:吃了拉,拉了再吃……” 大炮的表情瞬间就僵了,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觉得好笑,不过张晓晓这么说,倒是解释了中蛊者身上那蜂巢一样的伤口扩散奇快的事实。也同时从侧面印证那些人并没有想要大炮的性命,只是拿他当饵钓我,不然他早嗝屁了根本捱不到今天。 我虽然不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控制这些蛊虫不对大炮造成致命伤害的,猜测可能是他们有什么方法控制了蛊虫数量,但仔细一想又不可能,之前张晓陌已经说了这东西有繁殖能力,刚刚又从指骨里拿出那些黑色颗粒,看情形是这东西的卵了,而且张晓晓在显微镜下也没有看到这东西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剩下的可能只会是这玩意儿雌雄同体,是一种自体繁殖的蛊虫。 要控制具有自体繁殖能力的蛊虫数量从现阶段的发现来看根本不可能,那些人对这种蛊虫的应用和了解,恐怕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张晓陌把那虫子从酒精溶液里拉出来的时候,它已经不再扭动,就真的像是从水里捞起的头发,整个虫体被泡的发白,早就不见了之前暗红的颜色,张晓晓把死虫接过去扔在显微镜下观察,说很奇怪,经过酒精浸泡之后,这种虫体的内部肠管,筋膜,甚至腹部的吸盘都消失了…… 张晓陌说这应该就是酒精致虫体死亡的主要原因,消失的这些结构,其组成部分应该可溶于乙醇这样的有机溶剂。因为常用的医用酒精的浓度是百分之七十五,出于好奇,张晓陌做了个实验,将另一根发虫作为对照放在另一个试管中,试管里是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但过了同样的时间后,大家发现泡在那个试管中的发虫只是行动变得有些缓慢,而且吸盘吸附管壁的能力有些减弱,生命力却没有受到明显影响。 张晓晓把虫子捞出来,活体操作比单纯观察死虫要难一些,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特地在显微镜下又加了个透明的培养皿,张晓陌帮着费了半天的劲儿固定发虫,观察后发现,浸泡在百分之七十五酒精溶液中的发虫,体内的肠管从口器处开始只消失了很小一部分,腹部吸盘有明显的缩小,那层包裹吸盘的薄膜大部分溶解,但明显这个浓度的酒精溶液造成的杀伤力不够,这根发虫,还是有强烈的活动倾向,依旧对人体具有感染力。 观察结束,张晓陌直接选择注射处死,注射的溶液自然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酒精溶液,这一切都是在显微镜下操作完成,张家的设备很齐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细小的针。可能是出于张死墨的关系,我俩受到优待,实验桌上有一张很小的荧屏,晓晓将显微镜接入荧屏,张晓陌的操作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针头从发虫口器的斜后方直接插入肠管,随着注射力度加大,酒精溶液一点点被注射进虫体,而和溶液接触的肠管瞬间就消失了,接下来被溶解的则是肌肉之间的筋膜,这次溶解的速度比浸泡快的多,从这一点来看,这种蛊虫的皮肤应该是他身体结构比较坚韧的部分,即使是高浓度的酒精溶液,要使这东西嗝屁,也只能从口器入体。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活在这种降头的恐怖之下,这次的这些发现,尤其是今天彻底研究出了这玩意儿的弱点,收货还是非常大的,我有些兴奋,对着荧屏拍了几张照片发送给张死墨,可惜那家伙不知还在山西忙什么,依旧是毫无回应。 张晓陌又做了几项实验,这次针对的是那堆黑色的虫卵,这东西操作起来难度更大,稍不留心,可能就会遗落几颗,届时我们都得赤裸相见彻底消毒。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和大炮都被赶到另一侧隔间,其实所谓隔间,也就是门口多加了一玻璃门将实验室和走廊彻底隔开而已,实验设备,试验台,手术台都在玻璃门内,外面的隔间地方很小,摆放着几个可移动的支架,应该是用来输液的架子。 我扫了几眼没有看到药品,猜想是放在其他仓库,没有药品堆放,那几个支架的摆设就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做什么。 张晓陌穿上密封的防护服才开始操作,带着防护镜捏着工具小心翼翼,触碰虫卵的动作就像现场拆弹。我们隔着玻璃门也看不到他具体在做什么,只是看他缓慢而笨重地四处移动,缓慢而笨重地往试管里倒着瓶瓶罐罐,缓慢而笨重地将虫卵挑到载玻片,拿到显微镜下仔细观察。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缓慢而笨重地结束整个实验,处理干净试验台又脱下防护服消毒浸泡,出来后锁了玻璃门,打开紫外灯才肯说话。 “没用。”张晓陌脸上出现落寞的神情,“那些虫卵的卵壳太韧了,这种近乎完美的保护方式像是给卵里的幼虫穿了一层铁甲,高浓度的酒精溶液也没法溶解它!” 第七十六章人情世故 虽然对那些‘铁甲’包裹的虫卵还是束手无策,不过张晓陌说现阶段的发现,却足矣支持进行手术,这对大炮而言是个好消息,我们在公司呆的第四天下午,就收到了医院方面的入院通知。 听说‘眼镜’在安排入院这件事上起了很大作用,他的一个亲戚是那家医院的管理高层,‘眼镜’给他那个亲戚打了几通电话,没几天那亲戚就安排好了所有入院事宜。大炮特别感激眼镜,那天傍晚吃完饭就拉我去了附近超市,买了好几箱的零食饮料,还有大批水果,我苦逼被拉去当苦力折腾到很晚,好不容易一箱一箱搬上电梯运送到眼镜办公室门口,眼镜一抬眼镜,竟然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再搬出去,还直说他只是打了几通电话,为大炮这事儿奔走的是他亲戚,大炮有做这些人情的档口,还不如帮他把这个月的话费报了,顺便入院再给他亲戚包个红包。 我当时扶着那堆箱子腰酸背痛,听这话禁不住吐槽:“大哥,医院也是有规章制度的,医生不能收授红包这是原则问题。” “你可以走支付宝。”眼镜回的脸不红心不跳,“或者微信给他发红包也算一片诚意。” 不知是幻听还是怎么着,我总觉得眼镜把‘诚意’这俩字咬的颇重,有点怀疑这是一种暗示,大炮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那表情见怪不怪,我估计他之前在医院做那些检查,没少触动医生底线。 “那你把你亲戚的支付宝账户给我!”大炮道,“或者微信账户!再不行,qq也好,我大不了给他充q币!” 我听这话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说你给人家充q币做什么,以为人家和你一样无聊没事就玩qq飞车啊! 眼镜可能没遇见过大炮这种二逼,翘嘴角笑了下,我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挤兑的话好好羞辱大炮一番,没想到他就说了一句:“账户自己查,或者你住院那天,可以管我亲戚要,反正他是你的主刀医生。” 眼镜说完这句再不搭理我们,我俩搬上楼的箱子他也没管的意思,大炮挤眉弄眼拉我出办公室,路上还批评我没一点眼力劲儿,他说眼镜第一次拒绝那些东西肯定是好面子,毕竟公司上下这么多人他不好意思收,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我俩撤的时候他没再说把东西搬出去,还感慨说眼镜的亲戚是主刀医师的话,那这红包是躲不过去了,现在各大医院都针对作风问题查的严,还是微信红包或者支付宝转账靠谱。 我却觉得眼镜根本没收他好处的意思,可能就是觉得大炮是一逗逼,专门埋汰他玩的,还跟他打赌我俩搬上楼的东西不是被喂了流浪猫流浪狗,就是被眼镜扔进垃圾桶了,凭我对张家人的了解,他们绝对干得出这种事儿。 我把想法说出来果不其然又被埋汰,最他娘可气的是大炮那王八蛋一路都在教育我不懂人情世故,还捏着和我爸妈一样的语气,说什么我持续这个样子,以后进入社会肯定是要吃亏的。 我一路据理力争,直到地下二层才住口。自从发现了那些发虫之后,张晓陌除了必要的休息吃饭,几乎见不到人,张晓晓虽然比他好一点,但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也耗费在实验室里,这俩货在这点真是亲兄妹,触及专业,都可以研究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实验室的大门开着,隔间却是从外面用链锁锁着,俩人都不在,我们刚刚在眼镜办公室也没看到这俩,看看时间也不是吃饭的点儿,大炮戳我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我想了想,觉得出事的概率不大,毕竟在这个城市,张家是地头蛇,这俩兄妹的身手和玄学造诣都不错,几乎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们。 我觉得他俩可能是公司有事情出去了,或者就是医院方面的安排有什么变动或需要什么手续,他俩一起去了医院,大炮想了想也同意我的观点,我俩又在地下仓库区转了转,随便找了个地方聊了一会儿,打算乘电梯上去,等电梯的档口电梯打开,张家兄妹从电梯里走出来。 张晓陌拿着罐红牛打开在喝,张晓晓嘴里叼着半根香蕉,另一只手还提了一挺大塑料袋,里面放着零食饮料水果,看见我俩愣了下,慢悠悠把那袋子东西递过来。 “眼镜哥说今天有俩傻缺给他送的,他一个人吃不了,群发短信让我们去办公室‘分赃’,我捞了这么多,来,一起吃……” 大炮的脸都在抽抽,尴尬接过去打开塑料袋翻了翻,果然是他买的那些东西,半晌拿走一袋瓜子,也没拆开,默默走到角落去了。张晓晓指着大炮问我刘哥今天怎么回事儿,还问是不是有心理疾病,知道要住院开刀所以没法接受什么的。 我犹豫了挺长时间还是跟她说了实话,“妹子,实不相瞒,我俩就是给你眼镜哥送这些的傻缺……” 张晓晓听了哈哈大笑,连总乖张的张晓陌这回也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招呼我跟大炮去了实验室,进入隔间拿了俩密封的试管给我们看,我看到试验台上一个玻璃大瓶子里灌满了液体,浸泡的是那些断指,但无一例外,都被截成两截。 张晓陌手里的试管下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卵,浸泡在透明液体中,试管底部甚至可以窥见细小而透明的幼虫,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我揉了下眼睛,确认是那些发虫的幼虫不假。 “怎么还养上了!”大炮也看到了那些细小的虫子,立刻嚷嚷起来,“不想法儿处理掉你们还养上了,恶心巴巴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它好看。”张晓陌把试管重新放回试管架上,“是我们对这种蛊虫还不了解,我需要活体研究观察。” “那你研究了这么几天有结果了吗?”我问,“大炮明天就要接受检查了,他的身体里也有虫卵,高浓度的酒精溶液无法溶解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张晓陌抿唇,“我们还在完善手术方案,这种开骨的手术不是那么好做的,保险起见,我和眼镜的亲戚会一起做这台手术,最大限度保障你朋友的生命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大炮立马不乐意,“什么玩意儿?什么叫最大限度保障?感情哥们上了手术台还不如现在这样,还有生命危险了?” 我飞了他一白眼,示意他别瞎插话,听‘张医生’把话说完。 大炮不乐意还在叽歪,张晓陌瞥他一眼道:“做手术都有风险,这个手术因为没有先例,危险系数评估也只比其他高一点……” “他就这样你别理他,说说重点吧。” 张晓陌看我一眼点了点头,“重点就是,成虫我们可以直接用针注射乙醇溶液让它迅速失去活力再取,或者权衡术中你的情况,用乙醇溶液进行小范围的骨面浸透和清洗,但对于虫卵,只能在显微条件下人工取出,这也是整场手术最麻烦的地方,一方面是虫卵的数量我们无法评估,如果很多,必然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手术时间越长风险越高,这是无法避免的。另一方面,人工夹取虫卵,可能会有疏漏,如果遗漏只能算你运气不好,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你可能要多次手术……” 第七十七章走后门 目前的情况不容大炮考虑太多,他也没别的选择,手术取虫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有张晓陌跟台,我觉得这场手术的把握更大了些,但他说的那些也是不得不考虑清楚的,张晓陌说本来他在电话里和眼镜的亲戚提过一个创造性且大胆的手术设计,他打算把大炮“中标”的那条腿浸泡在低浓度的乙醇溶液中低温条件施行手术,虽然乙醇溶液的浓度不足以杀死骨中的寄生虫,但可以降低虫体活性,更方便捕捉虫体,而且这场手术他只打算把孵化的成虫夹取出骨,肉眼不可察的幼虫和虫卵暂时不做处理,等到他们研究出对付那些虫卵的方法后,再进行二期甚至三期的手术。 从操作性评估,我觉得这个方法是比较简单的,但遭到了眼镜亲戚的强烈反对,眼镜的亲戚说,酒精溶液对血管具有一定舒张作用,这是开创性手术,必然要切断部分血管,如果浸泡在乙醇溶液中完成,大炮很有可能在手术过程中就出现大量出血,甚至产生出血性休克或者死亡,这不是降低酒精溶液的温度就可以避免的。 所以权衡风险之后,他俩决定采用比较保守的治疗方式,前一种注射的方法虽然直接入虫体非常高效,但费时费力,再权衡可操作性,这场手术很大可能会采用局部浸润乙醇溶液的方法。 我和大炮对医学尤其是外科手术没什么研究,想来张死墨的亲戚也没理由坑我们,就答应下来,大炮后天就要被安排入院检查,最近两天的饮食被张晓晓严格监管,张家兄妹说依大炮这性格,他们可不放心他胡吃海喝,万一吃坏肚子只能择期手术,那真是日了狗。 虽然理由足够充分,依旧不妨碍我羡慕嫉妒恨,每到饭点看着张晓晓从公司食堂打包吃的送到大炮手边,并在旁边盯着他吃的时候,就觉得憋屈,为毛我上回重伤就没有这待遇,当时张晓晓也就是一日三餐定点送饭,换药其他都是张晓陌帮忙的,他倒是责任心强,怕我洗澡沾到水,都是盯着我洗,可是呢,盯着我的时候还废话特别多,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虽然已经记不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但那种憋屈的感觉,却是直到今天都难以忘怀的。 又过了两天,我们和大炮一起去医院报道,因为大炮身上的伤口比较特殊,破溃的部分是从皮肤一直蔓延到肌肉层,而根源又是在骨,眼镜他亲戚知道这个状况也没法确定他住什么科室合适,虽说住哪个科室跟手术关系不大,但术后的用药和调理却是不一样的,眼镜他亲戚找了不同科室的几个主治医生会诊,那些大叔大妈在门诊部私密的小房间里把大炮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被护士拦在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大炮出来的时候小声跟我说眼镜的亲戚果然和眼镜一样变态。 “他怎么你了?”我低声问了句,“他找的那些医生怎么你了?” “竟然建议我连直肠镜检都做……”大炮的表情略显尴尬,“最奇葩的是会诊的大夫里面还有男科,竟然觉得我身体里的那种虫子,会影响那方面功能,建议我顺便也检查一下那方面……” 张家兄妹在旁边我也不好埋汰,毕竟是眼镜的亲戚,怎么也跟张家带着丁点血缘关系,我拍了拍大炮的肩膀安慰说了句“人家是为你好”,其实心里觉得这帮医生没准都是坑货,国内过度医疗的现象相当普遍,毕竟医院也是每年都有效益指标的。 大炮当然没接受那些奇怪的检查,只做了腿部的骨透视,我本来还期待着看看现有的医疗设备能不能拍到大炮腿骨里的虫体,可惜检查结果却要24小时后才能出来。 大炮当晚就在医院过活,我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宾馆,看着距离开学还有几天,打算陪大炮做完手术,饭点张晓晓会送饭过来,医院的伙食并不好吃,但附近有一条小吃街,cd这座城市小吃不少,最不济我还可以帮大炮打包。 大炮这货是真有钱,刚入院就交了一大笔住院费,病房也开了单人间,当晚吃完饭我陪床,正好赶上眼镜那亲戚值夜班,例行查房完毕,大炮非拽着我,挤眉弄眼让我把人家从医师办公室叫来说是有事儿相商,我白了他一眼,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从来没干过“走后门”这种事儿,在医师办公室门口踌躇半天,最后还是给眼镜亲戚看见了,他一抬眼镜问我干嘛,我不好意思直说,而且觉得这种事儿讲出来做贼心虚,灵机一动撒了个小谎说大炮身体不舒服让他过去看看,眼镜他亲戚应了,我看他继续看着一份病历并没有起身,赶紧一溜烟小跑出了他办公室。 做这种事儿特别尴尬,干脆把后面的问题甩给大炮自己解决,我溜到楼道抽了支烟,想起当时在泰国电梯门口遇见婴灵的事儿,呸呸朝电梯门吐了两口唾沫辟邪。其实心里也清楚就我这羸弱的体质身上这点儿阳气,遇见个恶鬼就是分分钟嗝屁的命。 张死墨不在感觉特虚,蹲地上抽根烟都风吹草动风声鹤唳的,才抽一半电梯“叮”一响,我扔了烟头扭头就跑,生怕回头就见着不得了的东西。身后那护士大姐叫了我一声,我听声音像是今天帮大炮抽血那护士长,但又怕遇到不干净的,脚底下抹油溜的飞快。 溜到大炮病房门口,眼镜他亲戚刚走出去,我跑的太急差点撞上他,眼睛一扫看见他白大褂里冒出的小半个红包,心里“呸”了一声,暗骂:“他娘的你的医德让狗吃了!” 病房里大炮翘着二郎腿吹口哨,示意我关了房门,伸手就找我要烟,我不想给他,那货竟然伸进我口袋里翻找,翻出来叼了一根上嘴,点着吞云吐雾,边抽还边嘚瑟:“贱人我成功了!” “我知道你成功了!”我道,“祝贺你再次成功传播了负能量!” “屁!”他骂我,“所以说你这个脑子就是书读太多,用上海话讲就是脑子瓦特了!不是我说你小梅同志,跟哥们混的时候,就要摒弃姓张的教你的那些死板又刻板的东西,收受贿赂,从某种方面来说,那是一种有效的人际交往方式……” 我白了他一眼,对他的说教无动于衷,规则是人定的人当然可以践踏,这个社会存在不少践踏规则的现象,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个人都去践踏,达到某一界限的时候,整个社会体制迟早会崩盘。 平心而论我并不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小骚年,也没跟大炮废话,因为跟这种人讲道理,是完全讲不通的,我们安安静静看着电视,有钱就是好,单人间的病房电视荧屏都比其他病房大很多。 “怎么还有第二季哦!” 大炮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平板上提前下好的刑侦网剧传输到了电视荧屏上,他看得激动,我看的却有些索然无味。 “贱人,我怎么觉得剧情有点不对?”大炮道,“你说人类印在照片上的指纹,无特殊防护下能够完整保存多久?为啥主角要用的时候,就能那么恰到好处地从照片上提取下来呢?再说那张印有指纹的照片还是放在钱包里的,和钱包接触,摩擦这么久,没准主角怀旧还拿出来看看,真的就他娘不会磨花吗?” “那你还看了一下午……”我叹道,“不奇怪啊,扯着扯着,编排不下去的时候,总有一些剧情会变成扯淡。” 第七十八章火灾 大炮塞给眼镜亲戚的红包,第二天就被眼镜的亲戚充到他户头做治疗费用,护士长拿账单过来的时候,大炮看着账户上多出的数字觉得不可思议,还跟我念叨情节转折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我瞄了他一眼对他的反应不予置评,倒不是大炮的反应有些奇怪,而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扭曲而黑暗的角落,阳光照不进去的地方,处于黑暗之下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偶尔的光明,带来的只有困惑和不适应。 大炮的反应是大多数病人的反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病人花钱住院,不塞红包给医生自己反倒安不下心来。 大炮还在嘀咕着这医生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我安慰他说毕竟是眼镜的亲戚,也许因为我们是熟人他不好下手,毕竟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其实我说这句有点开玩笑的性质,没想到大炮真信了,我瞄着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深觉这孩子是被社会荼毒坏了。 大炮的透视结果第三天就出来了,检查结果显示,他腿骨表面的一些大血管内部确实存在条索状的阴影,骨髓腔里,则充斥一些液体,还有斑块状的阴影。张晓陌那天早上来探望,看了检查结果说那些血管里的条索状阴影,无意外就是发现的那些发虫了,至于骨髓腔里的斑块,并不能确定是发虫还是虫卵,或者只是单纯的钙化沉积。 那天他和眼镜的亲戚在会议室里开会直到很晚,一起参会的还有两个助手医师,一个麻醉师和两个护士,其中就有那个护士长。‘闲杂人士’很多,我怕走漏风声,在会前悄声和张晓陌商议精简人员,但他说这些人没关系都是可以信赖的,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事儿要是被曝光,对我们都没好处,我直言不想自己的生活曝光在媒体头条,不想被抓进实验室做科学研究,更不想被当做怪物成为众矢之的。国人从降生伊始就自带一项所向披靡的武器叫做流言蜚语,即使有那么一天,媒体的披露没有影响我的生活,单纯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也足够将我逼上绝路。 我当时和他说这些情绪有些激动,因为在探讨未来相关话题的时候,我总是不免有些悲哀,以前还没这么严重,自从那只眼睛在我手背安家开始,我身上的负面情绪总会在某种契合之下如同决堤的洪水击溃一切希望,争论到后面,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直到张晓陌伸手用力按了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安抚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让我不要有任何担心。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安慰性的话语,一字一句,重重击在我心上,我仔细听着他的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头,我的双手在不自觉颤抖。 “梅坚仁你没事吧……”那个乖张的大男孩看着我颤抖的双手,语气第一次十分柔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就不要担心了,那几个助手医师,护士,包括那个麻醉师家里都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他们都是受过张家恩惠的,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 我点头没说话,出会议室帮他们锁好门,就靠着门,在走廊揪着头发坐下来,长久以来,“未来”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如同梦魇,自从那只眼睛在我的手背安家之后,我就没再奢望过自己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我经常会想的一个问题是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或许死在路边,或许死在河边,或许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我就会躺在自己的床上死去,一切突如其来,然而又冥冥中自有天定。 我妈总说我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人,但今天我看到自己没那么强大,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我都是被囚禁在温室中的可怜虫,脆弱到只要两个字就可以被完全击垮。 我在会议室外的走廊抱着双膝坐了很长时间,这个位置很偏僻,很适合发泄情绪,时间像过了数年那么久,我盯着斑驳的地面,我觉得自己需要支援,自从张死墨去了山西,我身边就少了个能拿主意的人,这段日子经历的种种,看似境况比泰国时安稳,其实暗潮波动,相比之下我宁愿再经历泰国时的一切,至少我不会陷入自我营造的悲戚氛围无法挣脱,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抛上沙滩的鱼,离开水几近窒息,然而,整个沙滩上人来人往,唯独少了一双手推我入海。 我听到会议室里激烈的争辩,张晓陌的声音淹没在很多声音里,我的脑袋极近放空一片茫然,只知道他们讨论的是手术的实施方案,具体的内容,却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 我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点不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感觉手脚无力,鼻腔有点温热,抬手一抹,整个手背指缝都是暗红的血,还有更多淅淅沥沥从鼻腔里流下来,我抬手捏住不断淌血的鼻子,却感觉到耳侧也有同样温热的液体流出,随后是眼睛…… 我是不是要瞎了? 头晕目眩栽倒在地,张嘴想要求救,还没发出声音,就喷出大量的血,都是暗红色,甚至连我左手手背的纱布,也透出丝丝同样颜色的血。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恍惚间,眼前的世界变了,暗红色的视觉冲击之后,眼睛里的血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开,头晕的感觉瞬间消失,斑驳的光影逐渐凝聚成视野。 那是我家所住的小区。 小区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浓雾中,我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然后是高压水柱,人群的尖叫声,警笛,救护车的声音,以及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杂乱声响。 这是哪里发生了火灾?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浓雾逐渐散去,我看到一副眼镜正放在书桌上,角度斜对阳光,晌午的太阳缓慢地移动着,停在某个位置,经过镜片折射,恰到好处在眼镜下的书页形成一个焦点,然后那个光点点燃了书页,火苗窜动逐渐朝周围扩散,烧到窗帘,烧到书架,最终点燃了整个房间。 我妈提着一桶水从厨房跑出来,我爸听到我妈的尖叫声,提着裤子从卫生间跑出来,看到火势一把夺过我妈手里的水桶,抄起钱包手机拉着我妈就朝门口跑,然而怎么扭动门把都打不开大门,我看到火苗掀起木地板扑向他俩,然后,一切终结在黑暗里…… 第一章疗养院 我从黑暗中醒来,窗外是和煦炽烈的日光。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身上,暖暖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间病房的位置很好。 在这样一个多雨湿寒的秋天,更让温暖的阳光成了弥足珍贵的东西。 尤其对我来说,在这样的疗养院,住的大多都是迟暮即将入土的老人,一切都是纯白,冰冷,就连护工身上的制服也苍白的让我绝望,而绝望到最后,只剩下压抑和自我折磨,我像是被抛上岸的鱼,只是缺了一双手将我推进海里。 负责照看我的护工今天又收走了我私藏的一些刀具,她在我床边站了许久,说了很多,我盯着她看的时候,从她眼睛里读出了些绝望凄凉的味道,但她说的每一个字儿,都在进入我耳朵前消散进空气里。 我的主治医师说,我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精神疾病,这种疾病让我自觉屏蔽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处于人流中仍能将自己与世隔绝,这病是一种心理方面的疾病,他觉得如果我不能从那场火灾走出来,很大可能,我的下辈子都要和这间疗养院纠缠不清。 他说这些的时候,大炮在旁边只是叹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觉得厌恶,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我看着院子里已经枯黄的落叶,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在这里呆几个月还是一辈子,从那场火灾起,对我来说就没什么区别。 我看了看被纱布包裹的左手,纱布之下,是各种形状的伤痕,我的手背布满了纵横的伤口,那只眼睛横亘其中,更加显得突兀,我试过用剪刀戳它,但随之而来的只有钻心的疼痛,张晓陌说它和我的骨头,和我的神经已经完全长在一起,如果我强行把它挖出来,很有可能在彻底分离前会活活疼死,即使真的忍受到整个儿剔除,也难保不在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之后,它又从我的手背里冒出来。 它是一个梦魇,从泰国时起就扎根于我生命中挥之不去,三个月前,它又让我清楚地看到我父母被烧死在家中的整个过程,我恨它,老实说,我恨死他了,然而我又不知该如何解脱,对我来说,它就是根植我生命的一个噩梦,而这个噩梦,至今未醒…… 三个月前,我在剧痛中昏迷,当天傍晚在大炮的病床上醒来,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左手的绷带也是新换的,张晓晓坐在床边,看见我醒来,将水递到我面前。 “梅大哥你没事吧?” 我摇了下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事,又缓了一会儿,和大炮说让他帮我订一张回家的机票,大炮当时盯着我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可能是觉得我的决定太突然,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戳手机就帮我定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 眼镜的亲戚对我的情况很担忧,他觉得我可能是感染了某种未知病毒,还劝我在医院里休息观察一阵子,当然,我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大炮那天晚上没怎么和我说话,估计是我明明答应陪他做完手术,又中途变卦,他觉得我不仗义,不过也没和我大吵大闹,应该是怕我再受到刺激,身体又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张家兄妹那天晚上都呆在医院里,本来医院有规定过夜陪床只能留一个家属的,但眼镜的亲戚是医院的管理层,早就和有关方面打过招呼,那些受过张家恩惠的医生护士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俩就在医生值班室勉强住下。 捱到大部分医生下班,张晓陌才开口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说是麻醉师会议中途去厕所,开门发现了我,我就侧卧在会议室门口,身体下面淌着一小滩血,五官和手背流出的血液已经结成了血痂。那个麻醉师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以为我死了,蹲下来摸了下我的脉搏,发现我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他尝试叫醒我,但我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怎么都叫不醒,嘴里还念叨什么“着火了,快逃”,麻醉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当即冲进会议室叫人,我被几个医生抬到大炮的病房里,本来隔壁病房是有一张空床位的,但在他们开会的档口,又从别的科室转来了一个病人,大炮当时正看网剧,见我满身满脸的血被医生抬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就把床让了出来。眼镜的亲戚和张晓陌给我做了全身的检查,发现只是五官粘膜的表浅血管破裂,虽然看着骇人,对我的身体却没什么影响。 至于叫不醒是怎么回事儿谁都说不清楚,眼镜的亲戚怀疑我是晕倒时撞到了头,张晓陌看到我手背上的血痂,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些医生看到我没事就出去了,捱到大部分医护人员下班,我苏醒过来,跟他们说了我晕过去前看到的场景,叙述的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上回我回家小区停电的事,还有我妈打开门延伸到屋里的浓雾,我一直以为那雾是大炮带来的不祥,现在想想,恐怕这和这次看见的场景,有密切的关系。 虽然之前我就和大炮说过我手背上的眼睛,说过在泰国见到和经历过的种种不祥,大炮还是对这类事情不太相信的样子,一直安慰我说那只是我看到的幻像,或许是我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或者就是担心他的情况操劳过度,或者就是有段时间没和父母联系,他们在想念我。 我点了支烟,大炮后面说的话一句没听进耳朵里,在病房里抽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好在大炮开了单人间,关门抽烟也没人来管。 张晓陌直接开口让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我从兜里翻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整个碎裂,已经用不成了,估计是刚刚晕倒时恰好压到,无奈借了大炮的手机,拨我妈的号码却被告知呼转到了来电提醒,我爸的手机号我上次回家他刚换,新号码存在手机里我也没记住。 第二天大早眼镜就开了辆小吉普在医院外面等,送我到机场留下张名片,说有什么需要直接打他电话,还说他昨晚就从晓晓那知道了我的情况,虽然没法提供更多帮忙,但还是希望我这趟回家,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挺住,都要第一时间联系他联系张家,张梅两家是世代的交情,他们很乐意做我坚强的后盾。 我在忐忑不安中登上飞机,航行中的时间过的很慢,中途又遇到气流耽搁了一阵,抵达咸阳机场,已经比预计晚了一个半小时。 等大巴车回市区的档口,我叼着烟不甘心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呼转到来电提醒,我那时的心情无法形容,其实已经猜到可能火灾已经发生,可能我爸妈已经遭遇不测,然而,始终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后来,我抵达家所在的小区已是后半夜,迎接我的不是我妈的抱怨也不是我爸的唠叨,而是被烧的漆黑的楼道,废墟一样的房间,站岗的警察和冰冷的警戒线,明明是半夜,楼道周围还围了很多人,隔壁住的大妈一眼看到我喊了一声,平时相熟的那些邻居,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第二章完美谋杀 我在魂不守舍中被一个年轻的女警官开车载回警局,几个警察对我做了笔录,因为我当天才回到市区,有飞机票为证,关于这场火灾详细的状况我并不了解,他们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在警局的太平间里见到了我爸妈的遗体,很难当时的心境,我老妈生前爱美,还好这场火灾没有损毁她的容颜,我爸那时应该是把我妈挡在身后,所以我妈身上没几处烧伤,但我爸烧的已经看不出人形,我想发生了这件事,到了地底下,我妈应该是没理由再埋怨我爸不够爷们了,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我爸终于爷们了一回,比这世界上的许多男人都够爷们。 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打击,如果说之前那些经历,都只算是生活的一次次重创,那么这一次,生活赢了,它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连丁点的反抗力也没有。 我在浑浑噩噩中答应了警方解剖尸体的要求,又去社区和我爸妈的工作单位办理相关手续,那几天我都没怎么说话,住在家附近的旅社,除了抽烟喝酒就是昏睡不醒,期间大炮和张家兄妹打过几次电话,我看着来电显示,没什么心情接,索性挂断。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四天,又接到警方通知让我去认领尸体,我小半拉人生没有这种经历,也没想过要怎么处理我爸妈的遗体,竟然就一个人去了警局,还是那个年轻的女警官负责接待我,她看到我一个人十分惊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同情我?”我那时候已经有了些精神崩溃方面的征兆,竟然在看到她反应时,淡定地说了那些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年纪失去父母又没什么正当壮年的亲戚非常可怜?你不用可怜我,因为法定意义来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你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你还是个小孩子。”那位女警官这么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遗憾,但你现在的状态,让我觉得你应该汲取一切帮助处理好你父母的身后事,而不是坐在我对面,跟我强颜欢笑,充一个大人……” 我点了支烟,隔壁桌打印文件的男警官看了我一眼,想出声阻止,被女警官一个眼神拦了,在这一点直到今天我仍然很感激她当时的作为,如果没有那根香烟,我很有可能在警局里就已经情绪崩盘。 我在警局坐了一阵,垃圾桶里已经多了许多烟蒂,等到把所有烟抽完,我对那位年轻的女警官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 其实没说出口的有许多话,谢谢她从我坐在这里充大人开始就温柔耐心的语气,谢谢她忍受我践踏警局“不许吸烟”的规矩,谢谢她替我拦下那位要阻止我吸烟的警官,谢谢她陪我吸了这么久的二手烟,更谢谢她在我吸烟释放所有情绪时,让其他警官替我拨打了社区工作者和邻居的电话,恳求他们过来帮忙。 当我吸光全身的烟时,警局的等候大厅已经站满了自愿过来帮忙的邻居,社区工作者,甚至还有我爸妈单位的一些同事和领导。跟着年轻的女警官从办公室走出来,我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烟味,我又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然后给那些人跪了下来,跪倒在地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没有任何情绪,这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我父母的葬礼,在这些好心人的操持下办得十分体面,我没有把他们去世的消息通知我的奶奶,但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只是我期望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已做好万全准备。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总说这个世界上是有因果循环的,但我父母都是朝九晚五每天勤勉工作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他们种了什么因,偏偏要遭受这样的果? 我在一段时间内不能离开这座城市。我父母工作半生,留下的存款不多,比较值钱的就是被烧掉的那处房产,还有一些股票和基金投资,因为贷款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房产证还抵押在银行,所以房产方面的继承在警局相关人员的介入下没有糟到阻碍,另外的一些股票和基金却有些麻烦,因为投资的凭证和一些票据,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我在那段时间跑了许多单位,办理相关手续遇到了许多麻烦和阻碍,好在最终都一一化解。 我没有心思留在这座城市,那套被烧毁的商品房,因为我父母的意外离世完全没了本来的意义。我跑遍大半市区,在社区一个义工的帮助下找到一所公墓买了两处墓地,暂时安放好我父母的骨灰盒,从葬礼到火化再到下葬,社区补贴了一部分,我父母生前所在的单位补贴了一部分,侦办这个案子的警官也捐助了一些,抠抠索索办完爸妈的丧事,还剩下一些,我按照老家风俗,将剩下的钱全买了些小件的日用品,大包小包分给所有帮助我的人,算作回礼致谢。 我办理好房产继承手续的第二天,小区的几个大妈带来了个靠谱的中介,我在父母的葬礼上就透露了有意低价抛售房产,虽然这种想法糟到一些人的反对,但这几个大妈还是支持我的,因为那处房产虽然被烧毁,但是地段不错,再说还有几个月房贷,我没什么经济收入,要担负这样的房屋贷款简直天方夜谭,还有房屋现在已经烧毁,我爸妈生前又没有购置相关的保险,重新装修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还有就是发生了这种事,她们也觉得,我不可能再住进那里,住进我爸妈死亡的地方…… 那中介是个奸商,本来看我年纪小,又看到房屋损毁的现状玩命打压价格,但那几个大妈跟他说了我家里发生的事,他听了后又变卦,我以比市场价格低5万左右的价格抛售,和买家预支了几个月的房贷,达成交易,预备还完房贷拿到房产证就将交易达成。 搞定了房子的事儿我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警局那边在这个案子上也有了新的进展,法医解剖的结果,我爸是烧伤严重当场死亡,我妈是缺氧窒息,在她的呼吸道中,发现了很多烟尘,是窒息死亡的直接证据。起火的原因就像我在幻象中看到的,是我爸放在书上的眼镜正对阳光,焦点处温度较高引燃书页,我妈惊慌中从厨房跑出来又忘了关煤气…… 如果没有痕迹科的警员在门锁深处发现了强力胶的痕迹,一切伪装的天衣无缝,就像一场意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在幻象里看到我爸妈已经逃到门口,却没法从房间里打开防盗门,门锁提前被动了手脚,这是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 但谁都解释不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谋杀者是怎么将我爸的眼镜正对阳光放置在书上,就连警局最高破案率的刑侦队长也没法想明白这个问题,女警官在她办公室里和我说这个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有答案的。 有过我这样的经历,看到过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我这样的家世,我爷爷的锁魂术,九府判官,大阴司,婴灵,猫脸老太太,张家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人和事物还有怪物,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那么还有什么是难以想象的呢? 对于这样一个充满不可思议的圈子,如果对手是那些人的话,完全可以用些秘术,操控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进入我家,按照他们的意愿,布置好完美的谋杀现场。 我想起大炮来我家那个晚上,小区的电路被人动了手脚,在一片漆黑的楼道里我遇见个白影,刚开始以为是路过的脏东西,后来他逃出单元我才看清那是个穿白色帽衫的人,提着一个很大的工具袋子,掉落的都是开锁的工具。 现在想想,一切其实从那天晚上就有所征兆,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切征兆,到今天竟然产生这样的后果。 我想大炮那天来我家,虽然自作聪明自认甩掉了尾随者,但到底还是被跟踪了,只是跟踪者不是那三个人,而是那个白帽衫。他是那些人的走狗还是本身就是个猥琐的小偷不过是被钱收买我一点也不在意,再纠结这些,依然改变不了结果。 结果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它教会你认清现实,又让你期望,不曾认清现实。 记不得那是第几次去警局,第几次面对年轻的女警官,我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能感觉整颗心安静下来。 “所以你也没看清那个穿白色帽衫的人长什么样子?” 女警官坐在对面,她问这话的那天,我没有吸烟,不是不想,只是抽光了,忘了去买。 “那时候小区电路故障了……”我实话实说,“而且他背对着我,如果不是后来我看到从他的工具袋里掉出开锁的工具,我也不知道他是个撬锁的。” 年轻的女警官叹了口气,“梅同学,就这一个线索,有点大海捞针啊……还有一个侦查方向是从电路故障这方面入手,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犯罪分子留下的痕迹肯定不多……我只能和你说我们会全力以赴,但就我个人觉得,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好好生活……” 第三章心理病 她后面安抚性的话,我没听清,也不没必要听。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生活这俩字儿对我已经毫无意义,明天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其实不止是我,就在这警局里,办公室里头这么多的警察,随便挑一个出来问问,他是不是能知道明天自己会做什么,会发生什么,或者自己好端端走在路上,会不会突然就死了…… 一夜之间,我对生死的领悟达到自己也觉得惊讶的地步,生活才是最佳导演,人生路上发生的巨变,悲喜起落,有时候被小说情节还来得精彩。 但这种巨变,对我而言并不像那些彩票中奖者一样惊喜。 可能是因为我爸妈生前都是人民教师,从我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对我的管束较其他孩子严苛些,小学的时候屁事儿不懂,每次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做完作业就扎堆在大院子里玩耍,大炮是孩子头儿,那货当时连作业都不写,而我已经做完作业,却还要被我爸妈监管着做很多的练习题,做完的奖励是一瓶可乐。 我当时成绩并不差,只是小孩子的心性,自然贪玩的成分是比较多的,经常会因为这件事情发脾气,也因此总被我妈抽。每次挨了耳光盯着那摞练习是真恨不得明天我妈出门就被车撞死,这样我就可以出去玩了没人再管着了。虽然之后也证明应试教育教的那些东西,在你步入社会后,基本没什么鸟用,买东西结账用不到三角函数,你也不可能因为老板克扣工资,用文言文跟他讨论工资问题,毕竟你不是个傻逼。 而我爸妈在我做练习题总说的“学习改变命运”,长大后再看,果然都是骗人的。学习能改变的是部分人的命运,毕竟它成功地让农民的孩子,变成了拿死工资过活的工薪阶层,然而混迹大城市买不起房的事实又将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逼回了农村老家。学习改变不了命运,只有你爹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爹不努力,说明你爹的爹也不努力,由此往上追溯,归根结底,是你的祖辈不努力,所以你必须信仰学习。 我想有些东西我爸妈没在那个年纪告诉我,不是他们忽视这些就不存在,他们只是觉得一个年纪能接触的世界,就该有这个年纪,符合这个年纪接触到世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东西终会懂得,但不是他们告诉你,而是你自己所学到的。 现在,我曾经厌恶我爸妈的一切都消失了,也没人会再告诉我这个世界会多么美好或者多么丑恶,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只能靠我,我只有我,我只能在沉浮和挣扎中,沉淀出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这是一个悲哀的现实,但更悲哀的,是这个世界带给我的重创,它来的如此突然,杀得我措手不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这座熟悉的城市一夜之间突然陌生,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女警官对我的情绪很不放心,我离开警局的时候,她还特地送我出来,又问了我的住址,叮嘱我最近有困难就找她,我看她也不像比我大几岁的样子,凭我现在这狼狈的状态,也没什么姿色让她对我有什么想法,可能她不是特别好心,就是有点弟控,其实我现在除了兜里的钱和香烟,其他也没什么东西,走到哪里都一样。 大学是不可能再去上了,虽然我爸妈早就存够了我上学的钱,但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没那个心情继续深造,即使真有那心理承受力学吧,没准捱不了多久就又得休学退学,我这个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警局虽然没给我做心理评估,但结果肯定跟“心理健康”或“心理健全”没半毛钱关系。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逛到天黑,北方的秋天很冷,又刚下过雨,我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但走了一下午也没觉得冷,晚饭也没吃,一直走到筋疲力尽,才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报了旅馆的名字。 回到旅馆洗了澡换了身上湿透的衣服,手机早就没电了,充电开机,显示的又是十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一大部分是大炮打来的,其他是张晓陌和张晓晓,眼镜打了两通,还有最近的一通电话是那个女警官打来的。 微信消息就更多了,几乎都是大炮发来的,将近两周的时间,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一句话都没有回过他。 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些未接来电,一股子疲倦从身体最深处蔓延开来。连续两周都是这样,白天我怎么折腾自己,就算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饥饿,甚至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向外涌,而到了夜晚,只要沾上床躺下,剩下的就只有疲倦,难以形容的疲倦。 我想过死。 又很快自我否决。 我记得张死墨某次跟我说过,人死后不会立刻托生,而是要在地下呆很长的时间,黄泉里开了很多莲花,彼岸上长了很多曼珠沙华,每一株花都是一个灵魂,他们只不过是以花的姿态,在那里等待,等轮到自己投胎托生。 我不能死。 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这个时间段,不是我死亡的绝佳时间。 我现在要是死了,灵魂到地下去,见到我那变成花的爸妈我要怎么交代,他们要如何反应,小时候被在大庭广众下‘教育’还好,长这么大了还要被揍,那真是太伤尊严了…… 大炮又打了一通电话,我按下挂断,没有搭理,迷迷糊糊睡去,没过多久又被手机铃声吵醒,莫名其妙这次我接了,接起来,里面传来大炮的声音。 “梅坚仁你他妈怎么回事儿!”大炮在那头咆哮道,“我联系你几天了?打了多少电话了?如果不是哥们现在被张家人看着不准下床,信不信我跑去你家揍你!” “滚!”我的声音透出一股子疲倦,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揍我?你干脆买把刀现在就捅死我……” 第四章今天的你,让我觉得害怕 家我可以脑补大炮当时听我吼的反应,我没有任何愧疚,归根结底,是他把对方引到我家来的。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相信大炮不是故意这么做,但又无法原谅,我爸妈的死,这个后果是他无意栽种的因。 命运是这个世界上最鬼才的戏剧大师,有些磨难你侥幸以为自己逾越,其实到了最后,只是换了一个更曲折些的方式,结果都一样,只是在命运的戏弄中,你会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那段时间,我像个游魂一样流连在生我养我的城市街头,腰里别着买来的瑞士军刀,在人群中游走,我觉得自己正在被一股力量吞噬,它将我置于无尽的黑暗中,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影。 我动了杀意。 杀意的念头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那些杀戮嗜血的念想源源不断倾出来,无法抑制。我看着街上的行人,很多时候在想的都是就这样吧,摸出刀子随便捅个人,重伤或致死都无所谓,之后我被执行枪决也好,去吃牢饭也罢,好歹活得还像是个人,不像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只遗留自我厌弃。 阻止我把刀拔出来的是老家村支书发来的短信,他说我奶奶病了,重感冒又继发肺炎,很严重,希望我最近抽空回去一趟,还说打了我爸妈的电话,是派出所接听的,他知道了我爸妈身上发生的事情,很贴心,并没有告知我奶奶。 我看了短信,村支书的学历不高,但那些话字字质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从那些话里找到些光明的感觉,虽然依旧很缥缈,但足够支撑我不去做一些愚蠢的事。 我立刻奔回旅馆,给村支书打了个电话,我爸妈的手机早在那场火灾中销毁,派出所那边能接到,恐怕是为了案件侦破,又复制了之前的电话卡。 那是我第一次泣不成声,我爸妈的事情一直让我压抑了大半个月,村支书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在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平静下来,才跟我说我奶奶病来如山倒,很有可能撑不了几天了,催我尽早回去一趟。 很奇怪,我那时的反应没有悲伤,而是释然,心里的包袱突然轻了一些,我知道可能我的反应很没有良心,甚至传出去可能会被骂不孝,但我当时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这小半个月以来,我其实一直在逃避将我爸妈的事情告知我奶奶,但拖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过我奶奶那关,只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我奶奶病重的消息从某种层面来说,对我自身是一个契机,我只要能瞒住她余下的日子,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我奶奶的身体一向强健,这次我却不希望她好起来,有时候比死亡更痛苦的,是活着本身。 “贱人……你到底怎么了……” 大炮的语调降下来,我可以脑补出他在手机那边的表情。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遇到什么事情,你就跟哥们说说,我们之间虽然在泰国闹的是有些不愉快,但在我心里,还拿你当兄弟。真的,我自从中了那东西,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你,到你家去的时候,也是抱着死的决心去的,我想着最后见你一面,说句对不起,跟你道个别,临了也算哥们这辈子没白活,虽然你还是记恨泰国那档子事儿吧,但我心里真的没怪你……” 我又点了支烟,大炮不是矫情的人,我知道他今天能跟我说这番掏心窝的话不容易,本来想冷淡敷衍几句挂断的,词儿在肚子里都编排好了,嘴却怎么都张不开,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直接挂了,他又打,我又挂,他再打,我再挂,如此循环了十多次,终于有点挫败感,再次把电话接起来,却什么都不说。 “是不是……你家里出事儿了……” 大炮的声音有些哽咽,估计是猜出点什么,我当时心里的挫败又加了几分,心说不至于吧,我梅坚仁的段位不至于这么差吧,怎么连大炮这种段位的都糊弄不过去。 “你现在在哪儿?你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和我上回去你家有关联?梅坚仁你他娘这个孬种!遇事儿就他娘变闷葫芦!都多少年了你他妈一点儿没变,你是妈宝?幼龄儿童?还是现在还是哺乳期!” 他在那边骂的尽兴,我叼着烟听着,突然就笑了,这大半个月来,我第一次笑的那么大声,我听到大炮的骂声消失在我的笑声里,然后沉寂的房间依旧死气沉沉,只剩下我放浪的笑声。 “骂够了么?”我笑道,“你要是没骂够可以继续骂,你要是骂够了,就保持原样给老子乖乖做手术养病,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别他娘自作多情往自己身上揽,等过了这段时间,等我想清楚了,决定了,我总会告诉你,你拿我当兄弟,但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等你身体康复,再滚过来帮忙……” 他没说话,死寂般的沉默,我可以感觉到大炮的心情非常不好,那句“你拿我当兄弟,但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一定会伤到他,但我感觉不到丁点的愧疚,我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一些人而言,朋友这种东西,付出的信赖只有一次,只要有一次他背叛了,因为某些事情对不住你,那么抱歉,你在我这里已经上了黑名单,我他娘就是这种让人糟心的性格,我想大炮根本没想过去泰国前,我是如何信赖他。 我信赖他,而后怎么样? 我付出了什么? 又得到了什么? 我的手背多了一只眼睛,然后各种各样的破事像狗毛一样粘上我,而远离了他,回国之后日子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当他再找上我,又闹到了现在这种样子。 “贱人。”大炮叫了我一声,“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跟你说,今天的你,让我觉得害怕……” 第五章倾诉 天第五章倾诉 大炮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断,我觉得不可思议,从认识他第一天起,我就是个弱鸡,这个定义从那时到今天已经根深蒂固,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也会害怕我,但同时我也知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怎么了? 这段时间,因为他提这句,我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思绪就被打断,是一条微信转账的消息,来自大炮。他给我转了5000块钱,我犹豫了下还是收了,我奶奶病危,我需要回老家一趟,然后可能还要做一些事情,这些都要用到钱,我虽然暂时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我确定,我是一定要做一些事情的。 “你自己够吗?” 半晌,我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没用语音,以前我还挺烦打字的,但最近却反常,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太想说话。我心不在焉看着手机的界面,脑子里萦绕的都是大炮说的那句话:“今天的你,让我觉得害怕……”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其实一直都知道,从我在便利店拿起那把水果刀淡定付款,然后每天走上街头漫无目的在人群中游荡开始,我就有预感我的精神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我的积蓄,超出你想象许多许多。”大炮发了这样的消息,还用了叠词,似乎刚刚电话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没在追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让他觉得害怕了,“你那几个姓张的朋友说,我的腿还需要二期手术,没准还需要三期,正如预计那样,拖得太久,我腿那个啥腔里的虫卵实在太多了,初步预计得三期手术才能全部清理干净,饭有张家人管,也不知道戴眼镜的亲戚和你那几个姓张的朋友达成了什么协议,我的住院费竟然只用缴纳床位费和药品费用就好了,贱人我住院这么长时间发现了个事情嘿,医院这床位费,他娘的比开房便宜多了……” 我没再回他的消息,只是发了个“开心就好”的表情,他也没回我,我也没在意。 不过之后我却给张晓陌打了个电话,可能打心里来说,我还是关心大炮的,电话里我问张晓陌和眼镜亲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大炮的住院费用可以减免那么多,张晓陌说没什么,就是他们答应给眼镜亲戚一些发虫的成虫和虫卵,我表示担心,这玩意儿毕竟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东西,万一出点差错造成感染和大面积扩散,后果真是无法想象的。张晓陌直说让我别担心,他和眼镜的亲戚已经讲好了条件,所提供的发虫和虫卵,只限于眼镜的亲戚个人研究,不能给第三个人,除了研究也不能用作他用。 眼镜的亲戚在张家信誉很好,为人也很诚实,所以张家人对此并不担心,张晓陌还跟我说,其实眼镜的亲戚就是想研究这些虫子做一篇论文发表发表,他除了医生本职,还在本市一间大学担任教授,教授这职位总是要隔三差五得在学术界刷刷存在感露露脸巩固自己的学术地位,一年半载在学术杂志上发表些论文,不做考评,除了同一个圈里的其他教授,也没人会当回事儿,大多数人更不关心这个,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事儿泄露出去。 他都这么说了,这话题只好就此打住,其实我也知道他说的每句都是大实话,近些年国内专家泛滥,连哈士奇都能鉴定为野狼的也大有人在,学术造假论文抄袭更是层出不穷,学术论文多如牛毛,除了特别顶尖的能引人瞩目,大部分也就是在圈内露脸,露完就石沉大海。 张晓陌说完没有挂断的意思,跟我瞎耗也不说话。张家人在这点都一个样子,不主动只剩被动了,也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是怎么娶的老婆还能繁衍至今。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的问题应该和大炮差不多,只是他不习惯关怀,尤其不习惯关怀我这个他从来鄙视的人。我想在这一点张死墨相对他这个堂弟还是好很多的,至少有问题的时候不会憋着,会直接问出来,我真有点好奇,张晓陌这货到底什么星座,真他娘的能憋极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 最终还是我开口打破僵局,不是担待张晓陌那乖张的性格,而是单纯不想浪费话费。 “嗯。” “你有没有和大炮在一起?”我问道,“有没有和你妹妹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有关门的声音,料想张晓陌已经找了个适合聊天的场所,安静的,只有他的场所,很适合倾诉。 “梅坚仁,现在你可以说了,你告诉我,未经你同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一五一十将最近小半个月发生的事情说了,但是安抚情绪所做的努力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我的讲述仍然很凌乱,我以为说到我父母的死,他们遗体的火化我会大哭一场,然而除了细微的情绪波动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心仍然固执地按照一个既定频率跳动着,除了偶尔呼吸频率的更变,我冷静的连自己也觉得害怕。 这次,我终于确定自己出了问题,我的心空落落的,窥探不到任何感情,任何感情的起伏和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没有灵魂,我甚至怀疑,此时的我根本就是一具躯壳,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你打算怎么做?” 张晓陌的声音很轻,也没有素日和我对话轻佻随意的感觉,像是换了个人,我没想到我对大炮都不肯说的事情,怎么会对一个我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的人面前说出来,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倾诉的感觉很好,这种倾诉的感觉,让我很有安全感。 “不知道。你记住你的承诺,还有……照顾好大炮。”我淡淡道,“我奶奶病了,在我决定怎么做之前,我需要回一趟老家。” 第六章奇怪的地址 我奶奶去的突然,仓促中回到老家,仓促中筹备了她的丧事。 丧葬一切从简,村长说,这些明显的缩水风俗,对于这样生前固守传统的老人家是不敬的。 对于村中一些长辈的指责我沉默以对,也未曾放在心上。等到了地下,我奶奶见着我父母,如果我爷爷还没有投胎转世的话,他们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一边打牌一边聊聊我的不孝,一边商量计划着等我百年之后归土如何暴k我一顿,阴间的日子,也算有点盼头。 我奶奶是病故,被送到镇上的卫生院的时候,医生发现她的肺部,有很严重的感染,几乎已经无药可救。我刚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一夜的时间里,她拉着我的手,在苍凉的病房中絮絮叨叨说了一个梦,她说我有事瞒着她,她说她昨天躺在医院里,看见我爸妈来找她,并对我爸妈身上的衣服做了一番描述。 民俗说将死的人总会在死前看到去世的亲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可以肯定,这种说法在我奶奶这里得到了应验,奶奶的那番描述让我觉得惊讶,因为那些关于衣服的形容,的确是我爸妈火化时,社区的工作人员从殡仪馆内购买的,一同抛进焚烧炉里的衣服。 那天我头缠白布腰系麻条,站在殡仪馆的院子里,看着焚化炉高耸入云的烟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由社区工作者陪同,拿着个像菜单一样的黑皮册子,翻看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寿衣图样,价格从几十块到上千不等。 我百无聊赖翻着那些东西只觉得麻木,这年头死人的钱最好赚,我师父是殡葬用品的龙头,这上面的价格,比业内批发价翻了十多倍不止。 但事来仓促,我也没计较这些,而且丧事晦气,在我家那个有些过分苛守传统的省市,跟殡仪馆讨价还价是很让人看不起的。我随手挑了两件价格中等的,然后在麻木中眺望焚化炉的烟囱,脑子里想的是我爸妈的魂魄,是不是已经随着那烟升入云层里。 后来又花了些钱买了两条烟一瓶酒,用红布包裹,外面又套了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领骨灰处就在焚化炉前面的一个小窗户,连窗口都算不上,就是一个开了一半的窗户,老式的撑杆有些铁锈,乍看像是血液的颜色。两个负责焚化的焚化师都是普通人长相,甚至连制服都没穿。见我来到窗口前,其中一个先伸手,邻居大妈捅了我一把,我急忙递上黑色的大塑料袋,他们把烟酒接了放在桌下,才把已经放进骨灰盒并用黑布包好的骨灰分别递给我。 我奶奶生前常说,人这辈子,生是一场邂逅,死是一场解脱。 她生前邂逅了什么,我不清楚,不过这突然的病故,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场解脱。 她解脱了。 我奶奶临死前我都没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爸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或者不知道,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也一样,事情已经发生,我回答或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于我于她,也都没什么意义。 她咽气之后,我倚在病房外抽了支烟,在我身后,护士和医生用尸袋装裹了我奶奶的遗体,迫不及待将她推往太平间,似乎是怕影响到病房里的其他病人。 我坐在门口抽烟的时候,我奶奶旁边病床的一大爷递了支自卷的旱烟给我,纸张是用他孙女的作业纸,上面还有英文字母。 我没多讲究,接过来点火就抽起来,除了刺激的大烟味,入口全是涩苦的烟渣,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麻木,被烟雾熏的眼睛疼,大滴大滴的眼泪淌下来的时候,我认清楚了现实,这世界上终于剩我一个人了,我终于可以做一些事情,丝毫不用介意后果,丝毫不用顾忌其他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你会发觉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只是大多数人认识到这一点是在四十岁以后,而我,比他们提前了二十二年。 我用学到的那丁点风水皮毛在老家的山坳里给我奶奶找了个风水宝穴,距离我爷爷的墓有点远,为这事儿,还被村里的老辈教育了一顿,我也无所谓,当初我爷爷下葬,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定的穴位,那地儿背阴寒气特别重,下雨地面明显凹下去一块。 这在风水里其实是很不好的位置,风水中有说,“山上龙神不下水,水里龙神不上山。” 秦岭是一条大龙脉,村里的老人说,我们老家所在的山脉,是大龙脉中的一条小龙脉,“八百里秦川”是个有些夸张的形容,但也准确描述了秦岭山之多,山上龙神遇水不吉,所以秦岭众山环绕,知名可以称“大”的水系却没有几条。 我爷爷那个墓穴的位置,本来按周遭山势,算是上吉的位置,可惜一到下雨就惨,山中龙神被赶下了水,在水里连个虾米都算不上,彻底成了落汤鸡。 我给我奶奶挑的位置只能算中吉,但那处向阳,等一年后在坟头植两棵树再撒些花籽,有花有树,也能告慰老太太在天之灵,村中的老人觉得我不孝我也不想辩驳,就山脉走向来说,确实我爷爷旁边的穴位比我选的要好,但和我爷爷墓穴的毛病一样,那块的土松,地下又有几个泉眼儿,我奶奶要是葬在那块,没准地下水脉活动频繁的时候,她湿漉漉地能从坟地底下跳起来掐我,我在一片非议中坚持将奶奶的墓定在那里,就三天的工夫,过的比三年还累。 我在老宅住了两天,除了掏干净兜里的钱,在镇上的馆子请村里的劳力们肆意吃喝之外,第一次冷静下来,想想以后的打算,想想何去何从。 捱到最后一天,我也没考虑清楚以后要干嘛,我不可能窝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混吃等死,更没我爷爷当年的魄力,急流勇退每天田间地头朝露晚霞。又这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以后,我最终还是给张晓陌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他先开口问我。 “老太太走了?” “走了。”我回得很平静,“你们张家收不收人?我想去找你们,但是又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个样子去投奔……” “你想做什么……”他的语气和我一样平静,顿了顿,“就你这个样子,你还能做什么!” 我摔了杯子,我奶奶常用的老瓷杯砸裂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我想他是听到了。 张晓陌冷笑一声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微信一响,出现一个地址,下面是一段他手打的文字。 “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但是走出这一步,你最好想想清楚,这是个很特殊的环境,你要接触到他或者他们,就意味着你必须进入这个环境里,或许他或者他们现在的状态,你会一无所获,但是你不走出这一步,你连一点儿了解事实真相的可能性也没有,我能动用一些关系让你成功进入那里,但之后,你将孤立无援。” 那是一个地址,是我家所在的市区,一家颇有名气的,疗养院的地址。 第七章疗养院 一  再次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开往疗养院的出租车内。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信赖那个有些乖张的家伙,可能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姓张。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那个地址,再次确定是那个疗养院,张晓陌在微信里给我发了那段话之后,我迫不及待拨电话过去,想问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电话没有接通。 再次和他成功通话,他已赶往机场,我坐在开往市区的巴士上,听他言简意赅说了此行的目的:山西那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和山西的那批人,包括张叔和张死墨,都失去了联系。 这不是好消息。 但现在的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我牵挂张死墨的安危,但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张晓陌既然已经赶往山西,那么这问题最好还是交给张家人解决。 我想着那个地址,问他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晓陌只说了句“你到那儿自然就知道了”,然后在我的沉默中挂断电话。 这种吊着胃口的感觉很难形容。 我只好继续旅途,去那间疗养院看看。 那是一家很高规格的疗养院,不止在我们这个市区,乃至我家所在的这个省份,整个西北,都颇有名气。除了优雅的环境和周到的服务,这间疗养院最出名的地就在主体大楼的最高层。 据说那里住着许多重要人物,领域涵盖商界,政界,甚至还有军界,这些垂暮的‘成功人士’常年居住在疗养院的最高层,这一层有专门的护士医师负责,拒绝外界接触,安保严密,甚至连这些护士和医师的制服都和其他区域有所区别。 其实不止这类特设的疗养院,每个医院都有一些特殊的区域,或者专门的楼层给这类人士调养,床位是固定的,人也是固定的,安保严密和外界相隔,甚至连照顾的护士医师都有专门的制服区别,我曾在大炮所住的医院就看到过,那间医院专管‘疗养层’的护士医师,穿着和普通科室的医务工作者类似的制服,明显的区别是他们的制服上印着小碎花。 当时我们在电梯里,听着穿‘小碎花’的两个护士高谈阔论,话语间,都是工作本身带来的满满自豪感,在不大的电梯间显得格格不入,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社会,医院这样充满死亡和病痛气息的地方,竟然有因病患本身的社会地位来标榜职业本分的人。死亡和病痛本身不应该是痛苦和艰难的吗? 当时大炮手里提溜着两盒盒饭,听她们谈论十分不屑,撞我一把,故意大声道:“贱人,你知道吗?每个单位里都有一些人,她们肯定不是最敬业肯定不是最努力的,但后门一定是走的最拼命的!” 我至今都能想起那俩“小碎花”脸上精彩万分的表情,要是她们当时知道我身边的这位“大实话”是暴发户儿子,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表情肯定更加精彩。 这间疗养院还有一个很突出的特色,几年前它落。时候,当地新闻还用了大量篇幅来报道,这个很突出的特色就是它专门设置了一块区域,用来收治精神病人。 我暗自祈祷张晓陌那段话里所说的他或者他们,都不要在‘疗养层’或者‘精神病区域’,一方面这两个地方安保严密,我可能还没‘打入内部’,就被保安抓了个现行。另一方面这两个地方的病人太特殊,万一糟出点儿什么乱子,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还年轻,不想被‘大人物’惦记,更不想被一群精神病人围殴致死。这两种无论是哪个都很惨无人道,虽然我现在也没有家人拖累,死到哪里都没什么区别,但我还不想这么平白无故地死去,尤其我爸妈的案子到现在都不明不白,连个嫌疑人都没找到…… 司机师傅推了我一把,我才发现胡思乱想间,出租车早就停下来,马路对面就是那家疗养院,遥控的大门,安保亭里就呆着一个保安,戴大檐帽穿制服,从出租车停下就直勾勾盯着我。 “很少有你这个年纪的到这儿来。”司机师傅找零的时候这么说道。 我又看了眼那家疗养院,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到这里来是么?” 司机师傅笑了笑,露出白净的牙齿,“这间疗养院,在咱们西北很有名气,但是它本来的院址并不在这一块,本来在郊区,面积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但是两年前,这所疗养院搬迁扩容,被上头列为公益项目扶持,政府在这里投了一块地皮翻建,疗养院的业务也从最初的单纯疗养,逐渐扩增到收容甚至划出一部分建立专门的‘精神卫生科’。里面疗养的都是大人物,探望的人自然不可能坐我这种出租车。收容的人员分为三种,一种是流浪人员暂时收容,床位有限,这种人无亲无故也没人探望。一种是孤寡老人或者家中亲属有疾病残疾无力照看,这种来探望最多的是社会工作者,每回来都穿着专门的制服。还有一种是普通收容人员,家里虽然有条件照看,但是不愿意照看,乐意花钱长年累月住在这里,来探望这类人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种机构,确实很少看见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那师傅絮絮叨叨说着,如果不是我及时下车,就差举大喇叭拉着我一通赞扬传播正能量,我跑下车隔着车窗还能看见他颇无奈的眼神。 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跑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慢悠悠喝着,我估计刚刚那出租师傅应该心里挺郁闷,因为我没给他机会让他施展语言天赋。 吸溜着可乐绕着疗养院兜了一大圈,里面的建筑还挺多,很大一部分区域被建筑群挡着看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占的区域最大的是一片花坛,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保健器材,后面则是停车场,停着一些车子,有高档有中低档,倒是贴合那师傅说的情况。 我该怎么进去? 进去之后,又应该做什么? 我应该去哪里找那一个或几个知情人士? 隔着铁栅栏,一连串的问题涌进我脑子里,我捏扁可乐罐,坐在外面瞄着疗养院的花坛,只有几个老人被护士推着轮椅在晒太阳,我看了看他们,他们也看了看我。 “梅坚仁!” 他们中的一个突然叫了我一声,回头跟推着自己的护士说了什么,他的轮椅被推向我,隔着铁栅栏,我看到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再抬头看着我,似乎在确认。 “梅坚仁!”他又叫了我一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梅坚仁,小陌说,有个梅坚仁会来找我,而我需要提供帮助。” 第八章何教授的线索 一  我打量着面前这个老头,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地中海的造型和脱落的牙齿,没法儿从颜值窥视到一丁点张家人的痕迹,张家人普遍长得不错,无论是张死墨那种小鲜肉,或者是张叔那种成熟型男,即使是眼镜那样的四眼怪胎,摘下眼镜的时候,也算有些小帅的。 “您老贵姓?” 开口就这句未免唐突,放在几个月前,或许我会选择循序渐进和他谈谈时间,但对于现在的我,没那个工夫。 从他的表情我断定他听出了我的意思,他饶有兴趣打量着我,仿佛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超出他理解的范畴。 “我姓何,你可以叫我何老师,也可以叫我何教授。”老头道,“我和晓陌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 哦,原来是好朋友爷爷的好朋友。 我摸了一把脸,还是决定叫他“何教授”,最近几年老师这个词儿涵义太广,何老师总是让我联想到何老师,再扩展联想,没准苍老师,陈老师都能蹦出来。 “你和晓陌描述的有点不一样。” 这何教授不知道退休前是研究哪方面的专家,探究的目光让我觉得尤其不自在,“老爷子,我是被你好朋友的孙子坑到这儿的,他就说了句朦胧两可的话,我甚至连具体的信息都不知道,我觉得咱俩互动的环节可以直接跳过,您能不能具体说说,张晓陌那个家伙把我弄到这儿来,究竟是做什么?” “想知道,就进来,我在咖啡厅等你……” 老头留下这句自个板转轮椅,被护工推走了,刚刚开始下了点儿雨,护工一手撑着他一手撑着伞,看这待遇估计就是出租车司机嘴里说的那种疗养阶层的,八成是退休享受国家特殊津贴,明明就是一教授,范儿总让我觉得像黑老大。 我又绕到正门,硬着头皮走进去,被大帽檐的保安拦住,直接说了“何教授”三个字儿,我做好被打出去的准备,刚刚和老头没聊几句,也就问了人一姓氏,根本没问名字。 没想到那保安听到这三儿字儿就放我进门了,我走过去还“啪”地一声立正敬礼,吓我一跳。 这儿是正儿八经的疗养院,我本来寻思着一疗养院哪儿来的咖啡馆,没准是那老头涮我玩的,没想到走进去找了个护士打听,一打听还真有,尤其是绕到食堂乘电梯进入3楼后,眼前的情景令我叹为观止。 别看这食堂外表破烂,内部装饰的却很高端,不仅有咖啡厅,甚至连保龄球室都有。何教授身体倍棒儿和几个老头在打保龄球,桌上放着一次性的咖啡杯,空置的轮椅被扔在旁边,刚刚推他的护工脱了外面的白色衣服,里面穿着件贴身t恤,虽然是个女的,但小臂都是肌肉,看得出是私人保镖之流。 这种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疗养的,还有旁边一起打保龄球的几个老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其中一个的皮带,还是时下年轻人装逼最热衷的某名牌。 何教授放下保龄球,招呼我进了隔壁的咖啡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穿着护工服装的服务生递上菜单,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点了最贵的咖啡。 “你和晓陌描述的有点不一样。” 这老头又说了这句,我点了支烟,没琢磨他这句和上一句的深意区别。 “老爷子,咱们谈谈正事儿……”我道,“张晓陌把我叫到这儿来,又安排你接应我,总有理由吧,他没告诉我肯定是告诉你了,我觉得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也没理由消遣我,我没那个工夫……” 那老爷子用一个很猥琐的姿势掏了掏裤兜,扒拉半天,从裤兜掏出一个白色的塑封袋抛给我,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是两个人,分别从不同角度的照片,看得出是偷拍。 一个是和何教授差不多年纪的老头,身上是和他一样的条纹疗养服,另一个我认识,正是上回我和大炮在酒店围殴的那个矮个,如果不是那记忆犹新的猥琐长相我真没认出他,他的头发被剃光了,后脑勺和前额,分别有两条很长的疤。 矮个和上回相比,明显消瘦很多,而且神情不太正常,眼歪口斜的,盯着镜头的方向拖着鼻涕傻笑,口水挂在唇边,晶莹剔透十分恶心。 我注意到矮个身上的制服和第一张照片的老头并不一样,除了款式方面的差别,还有个最大区别就是在他前胸和后背缝着两块醒目的黄布,上面印刷着一串数字,“1031”。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何教授坐在对面慢悠悠喝着咖啡,“他是在市区一家酒店的套房内发现的,清洁人员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马桶上,半边脸沉在自己的大便里,裤子拖在膝盖上,头部遭受重击。酒店方面报警以后,警察迅速赶到封锁现场,发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却没有提取到指纹……” “没有提取到指纹?” 我打断何教授的话,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和大炮在酒店的套间围殴矮个之后,我是有清理现场的想法的,但大炮觉得来不及,所以并未付诸实际,按理说警方应该能从现场提取到我或者大炮的指纹才对。但何教授这么确定没有,只有可能是我们押对了宝,那三个人身上,或者其中的某一个人身上应该有案底,他们回到酒店发现同伴重伤,养蛊的断指也不翼而飞,第一反应不是寻仇救人,而是抛下同伴退房一走了之,走时又怕牵涉自身,索性彻底清理现场。 好一手弃车保帅,这是何等可怕的素质! 我有些庆幸当时拉大炮离开那里,也幸亏当时只有矮个一个人呆在套间,能如此果断抛弃同伴,又理智清理现场不露马脚,跑路的那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具备十分可怕的素质。 “你应该想过了,他们中肯定有身上背着官司的人,老实说我从晓陌那里听到这些故事,一方面觉得你和你朋友非常勇敢,另一方面,觉得你俩愚蠢至极……” 我没反驳,因为我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有大炮这货在身边,总会出点意外情况,悲催的是我的建议他从来不听,我的阻挠根本没用。 “警方也想到这一层,在送这个人上救护车前,提取了他的指纹搜索国际通缉犯的档案资料,可惜并没有发现有用信息,或者说的再准确一点,他们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泰国人的任何记录,身份证明,出生证明,社会保障,银行信息,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出入境记录也没有,他所有的活动痕迹,境内或者境外,都用了假的身份,他那两个同伴也一样。” 他刚说这点的时候,我已经想到我和大炮上回偷走的可能是假的身份证明,没想到真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何教授说的这番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人活在世界上,只要有活动痕迹,只要有和其他人的接触,总会发生信息方面的交流,最常见的就是身份信息的流通,虽然泰国关于这方面的管理相对混乱,但银行开户,驾驶执照,就业社保,这种基本的社会活动总是需要身份信息的。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连警察都可以查不到他们的身份呢? 我瞥了何教授一眼,发觉他搅着咖啡的样子有点嘚瑟。 “看样子您查到了些什么。”我道,“别卖关子了,我认定您一定知道了什么。” “这点我也庆幸……”何教授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在咱们本地的公安系统有点权力,我也是托他的福知道这一手情报资源,我知道这件事儿以后,一来是出于好奇,二来是因为当事人你梅坚仁,是张承乾的弟子,算自己人,就拖关系找了个私人侦探打听,结果一打听,真打听出来点事儿,这个泰国人是个孤儿,十三岁以前都是在曼谷的一所寺庙性质的孤儿院长大,奇怪的是某一晚,那个寺庙发生了火灾,那一批孤儿里没有被烧死的,都在一夜间消失了,没有任何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后来曼谷方面的警察核查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就在那座寺庙下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都是些奇门风水的书籍,他们在密室的墙上发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这一次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张照片,黑白的老照片像素很差,好像是从某张旧报纸或者旧档案里翻拍的,我看清照片里的东西怔了一下,瞬间,不寒而栗。 简陋的墙上是一朵梅花,我在泰国见到过这东西一次,是在人妖的手上,纹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 第九章老朋友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看着荧屏上的梅花,一个头两个大。 我记得人妖小时候似乎也在孤儿院长大,当时他在泰国拼死救我一命,他死后我得知这个消息,还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印象特别深。 现在何教授聘请的私人侦探又查到矮个小时候也是在孤儿院长大,那个孤儿院又发生过那么重大的火灾,孤儿院的地下有和我家老宅相似的密室,更不用说墙上有我家的梅花暗记,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而且最悲催的是,这他奶奶的,竟然和我家有关,和我们老梅家有关。 我没空探究其中联系,就目前手上这些线索,单凭脑洞是弥补不出一个真相的,而且这老头也很奇怪,平白无故就对这事儿感兴趣了,平白无故就在这趟浑水掺和一脚,平白无故,张晓陌让他帮我他就帮我,没一点儿怨言。 如果是普通朋友,大可不必这样,除非说他和张家的友谊到了某种深度,或者他欠张家一个天大的人情,非这样偿还不可,或者,根本就是这件事儿和他本身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瞄了他一眼,“老爷子,咱俩头回见,凭这些信息,我还不能相信你,要不你交个底儿……” 何教授喝着咖啡瞄我一眼,“小伙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这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估计退休前在单位也是一人精,“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这件事情跟您本身没什么关系,我是不知道您和张晓陌和张家的交情好到什么份上,如果是出于朋友间的帮忙,这又是调查又是找私人侦探,您是不是做的有点多了?我觉得换做是我,有这样良好的疗养条件,我没必要放着这么清闲的日子不过跑到这里面来掺和一脚……” “人和人是不同的……”何教授道,“不过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和这件事有点牵涉,我这次帮张家,其实也是想搞清楚点儿东西,实不相瞒,这件事牵扯到我一个朋友,我和他读书的时候是同学,毕业了之后是同事,就私人感情来说,我们俩在生活中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心说什么玩意儿?大爷我问什么你回答的又是什么了?你掺和这件事儿不是因为受张家所托,怎么现在又牵涉到了你另一个朋友? “您老是疗养的日子太清闲,消遣我玩吗?”我起身要离开,最近我的脾气不大好,跟这老头说了这么久,几乎已经憋到极限,“我从一开始就在这件事情里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都清楚,甚至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您说您朋友也牵涉到了这件事,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印象里,从泰国开始就没这号人……” 何教授一把拉住我,“你今天的情绪很反常,和晓陌形容的不一样。你先坐下,听我把话慢慢说完,年轻人,你要有点耐心的,尤其是和我这个年纪的人聊天,是需要有点耐心的……” 我犹豫了下,想到何教授不管怎么说都是来帮忙的,又坐下来,他又帮我点了杯刚刚的咖啡,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叫服务生换成了比较便宜的奶茶。 “我这个朋友你不认识也正常。”何教授问我要了根香烟,不顾女保镖的表情就在咖啡厅点起来,“我这个老朋友姓钟,是个老学者,我大学主修历史系,他却喜欢考古,毕业后,我俩被分到同一个单位,我性子安静,喜欢钻研历史问题,做一些研究工作,撰写论文报告。但老钟这人活泼,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就跟着考古队,天南地北到处跑考察古迹。后来老钟年纪大了退下来了,到地方博物馆工作了几年,退休后赋闲在家,前几个月,也不知为什么跑去了一趟泰国,失踪了挺长一段时间……” “等等!等等!”我摆手打断他,“你说的这个老钟,该不会就是在泰国给张家发短信求救,又拍了很多色情酒吧的照片,最后又在很懵逼的情况下被人装在集装箱里运回祖国的那个老学者吧!” 何教授有些惊愕,单看他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这一切都对上了,何教授的老朋友是老学者,老学者的失踪,应该是张死墨去泰国的根本原因,我这几天有详细整理过之前种种,发现我和张死墨,我们俩经历的,最开始应该是两条线,如果我俩之间没有羁绊也没有牵涉,这两条线还会独立下去,之后发生什么,演变成什么结局,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没有遇见他,我早死在泰国,也就没了之后经历的一切。 “那张照片就是他。”何教授指着我手边的那个老头的照片说道,“你既然知道的这些,应该也知道他回国之后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 “精神方面?”我纳闷道,“张死墨不是说他被从集装箱救出后做了全面检查,只是遗忘了泰国发生的事情吗?” 何教授摇头,表情非常惋惜,“那只是刚回国不久,他被关在集装箱里很长时间,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关于失忆这块,我想死墨应该有解释过,虽然张家给出的答案,就我个人来说太过不可思议,不过后来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让我不得不相信一些怪力乱神……” 见他的第一面,我倒是有直觉这位何教授是个老古董,但是没想到他和张家交好,竟然古董到这个份上,何教授说如果不是之后在老钟身上出现的变化让他实在无法解释,他也不会想到那一方面。 关于钟教授身上的变化,何教授就用了简单的一句话来叙述,他说“老钟好像被抽掉了魂魄,先是丧失生活能力,后来连话也不会说了,到最后的时候,智力减退,他家里人实在没法照顾他,终于下决心将他送到了这家疗养院来。” 我看着照片上的老学者,他的情况和矮个有些相似,但区别还是很大,矮个神情呆滞眼歪口斜,这种只是智力丧失,他还具备对外界的感受力,至少何教授叫人偷拍,他发现了偷拍他的人,还能望着镜头的方向来一次傻笑。 而老学者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嘴巴微微张着,不断朝外分泌着唾液,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连目光都是死的,如果不是嘴角垂下的唾液,我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已经死掉的老人。 被抽掉魂魄到底是什么? 我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概念,何教授说完这些就闷头抽烟,看来钟教授的情况让他非常心烦,我征求了他的同意,用手机将钟教授那张照片翻拍,发张晓陌他没有回我,只能发给张晓晓。 张晓晓很快就有了回复,她说民俗里常有句话叫“三魂少了七魄”,其实对照就是钟教授现在的情况,用她们的行话解释,人的灵魂潜藏在身体深处,唯一和外界相通的就是眼睛,所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应对玄学范畴是有合理解释的,不过这句话有些艺术性的修饰,真正正确的论述是“眼睛是灵魂的窗户”。 张晓晓不知在做什么,回我时是用输入法打字,我等了很久她也没写到重点,想发语音催促,瞥到对面的何老头又生生压制住了,这老头刚刚那番关于耐性的劝诫清晰在耳,我不想再被他说教。 他应该中了一种邪术。 这是张晓晓的最终结论,她说东南亚的降头之类,追本溯源其实是中国的茅山道术,只不过降头术因为过于阴毒,被正派禁止,后来一些传人辗转到了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在那里将降头发扬光大,并融合其他独成一派。 而在降头术中,抽取人魂魄的目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用来炼魂,和养小鬼差不多,但魂魄在离体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丢失一部分,抽取的魂魄不完整,炼制后也就没有小鬼那么好用。另一种主要出于报复的目的,是降头师对有深仇大恨者,或者阻挡自己利益者的强烈报复。 张晓晓推测钟教授应该是属于后一种情况,不过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一种对应的术术是逐渐发作的,钟教授被救后,虽然有失忆,但那时还具备清醒神志和对外界的感知力,是隔了很长的时间以后,才出现现在的状况。 我对张晓晓说的没有涉猎,也没有继续发表观点,又和何教授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他,他可以怎么帮我,我应该怎么做。 单从那两张照片来看,突破口不言而喻是那个矮个,钟教授现在的情况估计是问不出什么,而且他居住的疗养层安保严密,我能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都是问题。 “晓陌的意思是让你打入这里。”何教授道,“我本来还对你没什么信心,今天见到你本人,却信心十足,我有把握你现在的状态能够在精神评估一项达标,至于床位的问题,我自然会疏通关节,你不必担心……” “什么玩意儿?”我道,“什么精神评估什么床位,何教授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儿,什么叫打入这里?” 何教授的伸手过来敲了敲矮个的照片,“你要接触他,你想撬开他的嘴巴从他那里挖出信息,难道不应该到他身边去?精神区的探视受到严格的管束,一个星期只有三次,即使是家属探望也只能隔着铁栏杆,而且每次限定十五分钟,十分分钟的接触你能做什么?不到他身边去,梅坚仁同学,你自己想想清楚,现在这个人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你不到他身边去,也许这件事情永远都搞不清楚!” 第十章初探疯人院 何老头的话在理,我无法反驳。 然而要让自己精神失常潜入没有一个正常人的疗养院精神区,对我来说,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我坐了很久,沉默不语喝光那杯奶茶,何老头又帮我叫了一杯,留下张名片。他让我不必着急给他答案,他说我的大脑今天接收了太多信息,是该安静一会儿,仔细想清楚,这里很安静,适合思考,我可以坐在这里喝完那杯奶茶,四处转转再离开,他保证我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保安或工作人员会来打扰我。 我看着那张名片,黑底金花印制得蛮奢华的感觉,是个叫“柳松”的医生的电话,底下是一家私人性质的精神鉴定事务所。 精神鉴定事务所?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小市民可以理解的,这年头,连大医院精神科的医生都接私活儿,开起事务所了吗? 我以前在国外的一些电影里看过太多精神病区相关情节,那里的病人精神不正常,暴力,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有伤人或杀人前科的案犯。包括我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对这类案犯没法定罪,他们在伤人或杀人后,都会被法院移交这类机构强制收容,以免对社会稳定造成二次危害。 那里无疑是个可怕的地方,虽然这类重症精神病人都会被单独隔离,但不免还是可能存在失控的情况,我可不想跟这类疯子起冲突。 我在咖啡厅坐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最终将那张黑底金花的名片揣进兜里。和危险伴随的,还有真相的诱惑力,矮个现在虽然已经成了那副鬼样子,但对我而言,这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有价值的人了。 走出食堂,外面下了小雨,这里的空气和医院相比还是有些区别的,湿润里,至少嗅不到消毒剂的味道,我不喜欢大医院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它总会不自觉让我想起病痛和死亡。 我没有立刻回订好的酒店,何老头刚刚说过,他保证我今天呆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保安或工作人员来打扰,所以我决定去这所疗养院的精神区转转,事先对地形的了解,在某种层面,有助于占据主动权。 现在的我需要这种主动权,一直以来,无论是我,张死墨,大炮,还是钟教授,我们都像小白鼠一样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包括那些无端死去的人,我们需要一次反击,这是必要的。 何老头的女保镖早就等在花坛那边,穿着护工的白色制服,撑着一柄黑色的伞,她没化妆,身材五官算得上是个美女,只可惜大概干这一行的都不太会笑,我这是第二次见她,她还是面无表情,冷冷冰冰的样子,和这所疗养院的其他护工相比差别真是显著。 “何教授给你的。” 她将手里的伞递给我,顺便塞给我一张通行证,然后踩着有些妖冶的步子转身离开,我撑起她给我的伞,麻痹还是绿色的,大姐你们家何教授是故意的吧,他怎么不说给我一顶绿帽子…… 疗养院的环境很让人放松,能让我有心思吐槽,想想也大概能明白那些高官富豪为什么有别墅不住,非花大价钱长年累月住到这里来。 何老头给的那张通行证很好用,把那塑料牌挂在脖子上,在疗养院四处晃根本没人阻拦,抓个护士医师问路,也很热情很有礼貌的感觉,根本不存在没人鸟你的现象。 我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都到了精神区,疗养院的精神区是专门划定的一块区域,用了内外两道铁门和其他病人分隔,外侧的大门常年锁着,门里立着监控,摄像机镜头正对门口,再里面的铁门是那种很结实的老式大门,连铸造的钢筋都比外侧的门要粗许多,靠着里侧大门的是几间简易的砖房,估计是保安平时呆的地方。 我在大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外侧的大门旁挂着块牌子,上面是疗养院的名字,只在名字底下用更小些的字写着“精神疗养区”。那块牌子应该立了挺久,有些地方的字体都已经褪色。 “干吗的?” 大门“咔嚓”一声响,我还以为被打开了,结果只是铁门离开地面1.6米高左右的地方被抽掉一块铁板,有个戴着大檐帽的保安探头瞄了我一眼,问了这么句。 “是探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来找谁?有预约吗?” 他一连串问题蹦出来,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大哥我是来提前考察一下环境,也许过几天我就住你们这儿了…… 这话真说出来,也许不用过几天,今晚我就得被留在这儿过夜,虽说早住是住晚住也是住,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我还想和那个柳松好好接触一下,没准还能弄到点消息。 我把通行证拿出来,但没想到横行无阻的这张纸,在精神区没那么好使,那保安瞄了一眼就摇头,我吃了个闭门羹,转身打算打道回府,他却开口把我叫住了。 “你是不是何教授找来的?”他问我,“又是大学生实习考察吧,奇怪了现在不是很多大学刚开学,这么早就考察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听有门儿,干脆顺着他的话编排,和他聊了几句,这保安估计平时看门巡逻也无聊,话特别多,我从他那搞到不少信息,他说何教授虽然是历史系老教授,但大概是在这里常住疗养关系,总帮他那些医学院的老朋友联系实习事宜,尤其是精神区不是其他人能随便进去的,那些医学院的老教授也因为何教授和这个疗养院的领导熟,所以竟然让他帮忙带学生进去,就算退休也时不时会有学生来观摩。 他一边说话一边开门,把我放进去,我才发现这座外面的铁门,竟然用了很多把锁。 “有这么危险吗?” 看着那些大头锁我特别心虚,这他娘还没踏进去,就感受到和监狱差不多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其实也还好,有严重暴力倾向的都单独看管,随时有俩护工看着,负责他们的医生也随身带镇定剂,他们在单人间根本出不来,至于其他的那些,有轻微病征的,和正常人差不多,严重一点的就是靠声势吓人,基本不会伤人的……”保安大哥指了指门锁,“这个就是以防万一,外加应付院领导检查,咱们院里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疗养层的都非富即贵,万一出点意外伤了那些人,上面责怪下来不好交代。” 我递给他一盒烟,双喜的那种,60上下的价格,算不上很高档,但也是很好的烟了,当保安的大多都是老烟民,把我叫到他们保安室聊天,保安室还有几个同样年纪的大哥,分了烟都很好相处的样子。 我把矮个的照片拿出来跟他们打听了一下,借口是作为这次考察实习的重点对象,还说回头要写篇典型病例分析的论文,让他们跟我说说他的情况,矮个很有特征,那几个保安大叔立马就认出来了,不过他们说我这次恐怕见不着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不久前放风的时候突然发狂,莫名其妙把一个智障患者打成重伤,现在处于单独监管下,没有院领导的文件是绝对见不到的。 “那不放出来了吗?” 我有些担心,如果矮个被单独监管一辈子,我要怎么靠近他,又要怎么从他那儿挖出线索,难不成什么都不干,就跟他在这精神病院里耗着?还是说我真要借何老头关系,在柳松身上做做文章,把自己整成有暴力倾向的精神变态,冒着生命危险打入重症区? 这么做简直傻逼,就我这样的,进去还不给那些人打死? “不是,现在对这个病人的阶段性精神评估还没出来,其实他平时挺乖的,那次也是那个智障推了他一把,他才莫名其妙发狂打人的,这种情况这边经常发生,我们早见怪不怪了,而且单人间床位很紧张的,精神评估没大问题,也就关几天紧闭,很快就放出来了。” 第十一章十四和六六六 听了保安大叔的话我放下心来,矮个是暂时关禁闭就好,别我好不容易混进去了,他又精神评估不达标给关押到重症区,那到时情况就特别尴尬了,万一何老头撂挑子忽悠我,只负责把我忽悠进去不负责把我忽悠出来,没准下半辈子哥们都要在这里煎熬,在这种地方住时间长了,精神没问题也会出问题。 其实保安刚刚说精神评估的时候我就琢磨,既然何老头能这么大能耐把我整进去,没准在矮个的精神评估报告上动动手脚,让鉴定结果正常,对上面有个交代,我们就能把人领出去不用搞的这么麻烦。 保安室就有厕所,我趁着那几个保安吞云吐雾的档口,窝在厕所里给何老头发了条微信说明自个想法,怕他们听见甚至语音都没敢开。 “你以为我是阿凡达,说上天就上天,说入地就入地?” 何老头打字很快,也回的诙谐,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在我印象里他这年纪的大爷,就该跳跳《小苹果》勾搭勾搭老太太,下个象棋搞搞黄昏恋,没想到何老头这么洋气,不仅微信玩得溜,连阿凡达都知道。 “就真不能动动手脚吗?” 我不甘心,就疯人院这两道铁门,看着都能抑郁死。 “我这么跟你解释,这个疗养院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外面的普通精神病院,是进去难出去容易,床位经常不够用,为了效益他们巴不得病人情况好一点赶紧滚蛋。但这个疗养院在建院之初是由国家扶持的,国家划了很大一片土地作为院址,对院方的要求,就是要他们照顾好退休干部和政府送入的精神病患,而这个人,就是属于后者的范畴,要他出院只在精神鉴定评估方面就有两道手续,一份是院方出具的精神鉴定报告,在这一份上我找找关系也许能摆平,但另一份,原谅我无可奈何,这份鉴定报告必须由送他来的政府机构评估做出,就是送这个人到这儿的派出所……” 何老头话说到这份上我自然知道是没戏了,擦屁股出厕所,那几个保安还调侃我便秘掉进了马桶,都是粗人开玩笑也特别难听,我怀揣心事,也没跟他们计较。 大概是那盒烟的魅力,给我开门那保安大叔主动提出要带我进去转转,我跟着他进了大厅,四处都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强烈的臭味还有一些淡淡的尿骚,有个大叔正推着车在擦洗地板,穿得密不透风,消毒水的味道就是从他拖把上来的。 “又尿了?”保安大叔蹙眉问了句。 “今天可不是尿。”清洁大叔答,“二傻子昨天家属探视,违章夹带了些吃的进来,吃坏肚子今天拉了一裤子,别提多恶心了。” 这俩工作人员聊天的档口我的内心一阵崩溃,想到之后的一段日子也许要跟二傻子三呆子这种做隔壁床邻居,那种微妙的感觉简直难以形容。保安大叔带我在病院里草草走了一圈,期间我被一个人格分裂的吓了一跳,他上一分钟拿牙刷柄划破了我的裤子,下一分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捏着嗓子用女声指着我尖叫“抓流氓”。 好在这里的病患精神方面都有问题,大概是住在一起时间长了,对彼此也熟悉了解,除了一个新来的智障不依不饶纠缠我,其他人倒是没对那货那一声产生什么反应。 我的裤子从裤裆裂开,凉飕飕的风从下面吹上来的感觉微妙难以形容,我只庆幸平时买的**都是很保守的款式,要换个风骚点的样式,估计要在这精神区传为一段美谈了。 “你现在的情况我们都经历过。”保安大叔拍着我的肩膀安慰,“这还是‘十四’经过长期治疗的情况,刚入院那会更可怕,有个新招入院的护士妹子刚上岗没几天,十四趁她上厕所把人家堵在厕所里,衣服都扒光了,把人家的内衣穿在自己的病号服外面,走着猫步扭动身子从女厕所出来,那小护士因为这件事儿心里留下阴影立马辞职不干了,听说是调到别的岗位,现在在一家县城的小医院做后勤……” 我觉得这保安大叔现在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在打击我“卧底”的信心,想让他住嘴,又不好明说,只能变着法儿转移话题,“为什么叫十四?” “因为他刚入院那段时间,咱们这儿的主任医师给他做过精神鉴定,鉴定结果是他最多的时候一次能分裂出十四种人格,恰好他入院的编号尾数也是十四,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发生了十四女厕所扒人衣裤以后,护士妹子的未婚夫闹得特别凶,没办法,主任医师就把十四在重症区关了半个月,等到这事儿消停了才把他放出来,奇怪的是吧,放出来当天大家就发现十四乖了很多,怀疑可能是重症区看到那些有暴力倾向的吓着了,又隔了一段时间,主任医师发现十四的病情竟然有转好的迹象,由十四种人格精简到十种,现在十四已经不叫十四了,他现在的外号叫‘六六六’。” 六六六? 那就是六种人格了,虽然保安大叔说这话那表情好像还对他们疗养院的医术水平很自豪,但他娘的就拿我裤子的惨状来说,十四是十四还是六六六,根本就没区别好么!一样疯的好么! 我捏着裤子两蛋兜风,走在精神区主干道感觉自个才是最神经的那个,好在这种单位女孩子不多,大多见到的都是男护士男医生,情况也没想象中尴尬。 我硬着头皮说服自个把这条路走完,主干道是穿过两栋十层小楼的一条小道,建在花坛中央,一边的大楼是诊疗室,另一边是普通病患的休息区,尽头的那栋两层高的小矮房,则是关着重症病患的单人病房。 在这种地方铁护栏很常见,诊疗室那栋还好,铁制的护栏只包到三层楼的高度,再往上就没有了,而普通病患休息的地方,每一扇窗户都用铁护栏包着,我跟着保安大叔一路往前走,一楼的病患爬上护栏,从里面或是伸手或是伸头,发出没有意义的嚎叫,像是一堆被关在实验室里的大猩猩。 其实这种精神病院是没有什么人道可言的,不过和影视剧中夸大的修饰还是有差别,这里的医生护士虽然也有随身带镇定剂的习惯,也会辱骂呵诉病患,但暴力相向却是没有的,想来也可以理解,这年头病人家属比天王老子气焰还要嚣张,普通医院隔三差五都要闹一闹赚点赔偿金,更何况这种精神病院。 保安大叔说在这里工作的医师护士比很多三甲医院待遇还要高,但每年招聘人员还是非常困难,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在这种环境下多呆一分钟,更何况是要长年累月呆在这里。尤其晚上的时候,值晚班的医生除非特殊情况,不然都会将自己反锁在医师休息室,这是个可怕的地方,夜晚轮班也比普通医院的晚班执勤人数更多,做他们这种工作的更不敢懈怠,因为考虑到病患的人身安全,他们连橡胶警棍都没有配备,倒是有发电击枪,还是考虑人权因素,整个保安队只有两把,平时还是锁在设备室,除非发生大规模的病患暴动,或者是单人间隔离的危险分子突然跑出来伤人,不然是没有使用权限的。 我不禁同情这些医务工作者,当今社会负能量太多,如果时间倒退十年,倒是很难想象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也有血洒医务室的一天。 不过这对我是个好消息,他们的管理越松懈,我入住这里的日子就越自由。保安大叔带着我在重症区前停下,这里的安保显然要比外头严密更多,门口又有一道铁门,不过用的是指纹锁,还带有面部识别系统,保安大叔跟里面的保安队长打了声招呼,我们还是没有权限进入,不过保安队长说里面的情况隔着铁窗就能看个大概,没办法,我们只能在外面兜了两圈。 关着矮个的单人间在二层,俯视根本看不到,我们呆在外面的时候,一楼倒是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护栏探头出来,手腕脚腕都缠着两根拇指粗细的链子,保安大叔大了个呼哨,其中一个汉子冲他啐了一口痰,口齿含糊不清骂着,我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那是大头。”安保大叔道,“暴力倾向,打死自己亲妈被强制送进来的,呆在这儿两年了,除了麻醉师没人能拿他怎么着,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躲着点儿没错。” 我看那汉子吊眉三角眼,下巴瘦削颧骨很高,山根一点肉也没有,这在面相学来说是最不好的面相,性格暴虐,为人刻薄,用张叔的话来说,这种人本身就是大凶,鬼见了都要绕道而行。 第十二章柳松 那天下午,我从疗养院出来,大秋天就穿着一件工字背心,长袖外套裹在腰间,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两条露在风里的胳膊都冻紫了,出租车的师傅还很扯淡,对我大拇指点赞,拿起身边的保温杯喝着水,说什么他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身体也这么好。 我在酒店休息了两天,张晓陌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发给他的微信一条也没有回,我不禁对山西那个地界儿感到好奇,张家这都是去了几拨人了,怎么到那儿感觉就跟人间蒸发一样。 大炮正在筹备二次手术,张晓晓又要忙他又要忙公司的事,和我通话也是没说几句就有事挂断,然后一整天都没有音讯。 大炮倒是每天晚上准时爬上微信和我视频聊天,除了转些钱给我维持生计,就是心灵鸡汤让我凡事看开点,我知道他指什么,距离我爸妈和我奶奶去世也有段儿时间,我虽然看着他们的遗像还是情绪波动非常厉害,但大概是手里有要忙的事儿,反而最近的精神稳定很多。 我跟他商量了进疗养院接触矮个的事儿,大炮倒是没表现出震惊,估计是从张家听到点信儿,他说光凭脑补就能想到那里面是什么画面,劝我还是谨慎点儿别听姓张的瞎唧唧,等他彻底康复,刀山火海他陪我闯。 我嘴上应着,心里压根没敢指望他,有些事儿说出来显得我怯弱,不说又揣在心里不是滋味。第三天我循着地址找到柳松那精神事务所门口,是个临街的店,两边的店铺都是卖早点的,对面是条马路,马路尽头是个小学。 大概是我去太早,精神事务所还没开张,我在街边啃着油条豆浆捱到快中午,马路边才停了辆马自达,从车上下来个小年轻,油头粉面打扮很潮,像是商场精英之类的人物。 何老头给那名片上写着柳松是个精神科医生,是医生那不太可能这样,但这人的车就停在事务所门口,周围这么多停车位他专停在这块,不大可能是不相干的人,想着应该是来找柳松做精神鉴定的。 “柳松不在,要不咱俩一块等?” 他走过来我随口说了这句,小年轻那眼睛立马眯起来了,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找我?” “你是柳松?” 我知道自个当时的目光肯定特别惊讶,他倒是很有涵养没埋汰我,从公文包掏出钥匙开了事务所的卷帘门,对我招手示意有事儿里面说。 “我何教授介绍来的,详细的情况他应该跟你说了……” 这事务所是个小二层的门面,一楼有茶海有茶具,装潢的古香古色,柳松什么话也没说,让我等着,自个上二层也不知道去干吗,我发现这人话很少,这点倒是挺符合医生的身份。 等了没几分钟他从二楼下来,手里拿了几份类似调查问卷一样的东西,递过来根笔让我如实填写,我心里纳闷但和这人不熟,也不太好多问,做完递给他,他从公文包里掏了份小册子,拿着那份问卷翻开册子勾画比对。 “同学,测评结果显示你有抑郁症。” 我愣了下,看着他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意志力减退,睡眠障碍,轻微自杀倾向……”柳松一本正经逐字说着,目光瞄向我左手背缠绕的绷带,“你的情况挺严重的,难怪何教授打电话的时候那么肯定你一定能通过测评……” 我第一反应是这他娘什么情况? 第二反应是为什么哥们测评出抑郁症,感觉你还挺开心的? 柳松没给我发表感慨的时间,因为就这么会儿工夫,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上门的顾客,柳松去招呼那几个人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他给我的表格,是那家疗养院的床位申请表和入院必须填的一些表单,其实这几天在酒店,我还没说服自己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明明知道有些事儿必须去做,却始终顾及自身境况,迟迟不愿下定决心,这是一种典型的逃避心理,而对现在的我来说,连拥有这种逃避心理的资格都没有。 我填好那些表格的时候已经中午,疗养院床位难得,入院的手续也要比普通医院繁杂很多,单填那些表格就用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倒不是很担心我的抑郁症,虽然新闻也报道这种病很可怕,但对我现在的状况,有或者没有根本没什么区别。 我填完表格柳松也摆平了其他几个人,原来那些都是提前过来预约的,他这事务所不仅做精神鉴定,还有心理辅导,心理治疗,精神病院帮挂号等业务,预约已经排到下个星期。 “熟人八五折。”我出门的时候柳松突然说了这句,“你这里是精神鉴定测评评估,精神病院挂号入住安排床位,一条龙服务,打完折2500。” 我顿在原地,心道麻痹还有这样的操作,哥们这算什么,花钱找罪受? 柳松根本没空跟我哔哔,伸手搓手指示意我快点别耽搁他吃饭,我身上现金不多,只能加他微信直接转账,收完钱他的话多了些,对我的态度也不是之前那种爱答不理,还提出他请客搓顿中午饭。 我这趟折腾钱包大出血,当即就答应了,本以为花了那么些钱,他自然得请我吃顿差不多的,没想到半小时以后我俩就在他事务所一层的茶海上面对面啃外卖,我啃着炒饼心里凄苦,柳松果然就是个奸商,这波骚操作给你满分! “吃完回住处等着吧。”柳松抹了把嘴上的油,“给你预定的普通床位,先准备一个月的住院费1500,入院会有一次例行体检,需要你把全身的衣服脱了检查,钥匙项链手表之类都不能带进去,刀具尖锐物品更不可能,这家疗养院服务还不错,入院出院专车接送的。” “那绷带呢?”我看着手背蹙了下眉,那颗眼珠子太他妈碍事了目标真大,“也要摘下来?” “你不提我都忘了。”柳松在公文包里翻找半天,又抛过来张名片,“我大学一同学的,是本市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待会我给你写个条儿,你拿着这张字条去找他,让他给你开份伤情证明,有这东西入疗养院档案,他们那边不会起疑的。” 第十三章敷料 之后的两天,我忙着打包行李,忙着安排入院事项,忙着去柳松的大学同学那里做“伤情鉴定”。 柳松的大学同学是本市一三甲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戴着副黑框眼镜比柳松更像医生,我去找了他两次,头回去他有手术,要做好几个小时,做完直接下班,只好第二天又去找了他一趟,他人很好,不仅帮我做了一份假的伤情证明,还帮我免费看了手背上的情况,他说我手背上那只多出来的眼睛,从医学角度来说就跟那些患“六指症”的人一样,应该是基因变异,属于赘生物的范畴,还建议我手术摘除。 我自然没有听取他的建议,这人是好心,但我手背上的东西,不是他这种普通的医生可以理解的,就随便找了些借口推了,可能是“怕痛,晕血,留疤不好看”这样的借口让他觉得我娘性,反正我推脱完他表情挺尴尬的,我俩在尴尬的氛围里完成包扎仪式,他帮我免费更换了新的纱布,可能是出于好奇,还用换药室的皮肤消毒剂在我那颗眼球上通通擦拭了一遍,边擦拭边问我感觉如何。 没有痛感,甚至没有一丁点刺激的感觉,但在那些消毒剂流入我手背上的眼球的时候,我竟然意外发现这东西会流泪,而且流出的眼泪和我双眼流出的成分差不多,都是咸咸的,那个医生对这颗赘生物很感兴趣,还想我答应让他取样研究,我不知道是不是做医生的都有这个毛病,自然也没答应他。 他虽然觉得很遗憾,但还是给了我些建议,他说做整形的医院都有一种进口辅料,可以黏贴在皮肤表面,本来是用来遮掩疤痕的,但用来覆盖我手背上的东西让它不那么明显,也算是多层保障,最重要的就是这玩意儿放水,我在疗养院洗澡也不怕它会脱落下来。 他这么一提洗澡我突然想起来了,借上厕所的档口给何老头打了个电话,我之前忘了问何老头那间疗养院的澡堂是公共还是单间,如果是公共的那种,即使在入院体检时有伤情鉴定过关,到了澡堂也得暴露。 何老头直言疗养层都是单间,单人住所有马桶有淋浴,和小旅馆差不多,但普通疗养病人肯定是公共浴室,精神区就那么点儿地方,估计也没空间设立独立浴室。 那就是公共澡堂了…… 我这人在这方面很矫情,以前家里没装热水器的时候,冬天跟我爸泡公共澡堂腰间都系毛巾遮羞,现在进了精神区更扯,不仅得和一群精神不正常的洗公共浴,还得顾及手上的东西不被这些家伙怀疑,绑绷带进去就是傻叉,没见过谁手受伤还敢这么沾水的,权衡再三,只有那种敷料才是完全之策。 我寻思着弄很多那东西来,平时就贴在皮肤上,然后加盖绷带绑牢靠,这样即使出现意外绷带被某个精神病拽脱,我还有一层敷料作为保障。 从厕所出来就跟那医生打听这东西,想从他那套套关系看能不能通过特殊途径弄一些,但医生说他倒是在整容行业有几个同学,不过国内整形没什么前途,这几个同学读完研究生就出国深造去了,学成也不愿意回国,嫌国内整形待遇太低,大部分都在韩国,混得好点的都在欧美,要他们寄过来也行,一来即使是最快的国际快运,抵达可能也赶不上我要的时间,二来就是这玩意儿虽然只是一种敷料,但毕竟是整形用品,能不能过海关还不一定。 说来说去就是走他这块没戏,我也没再纠缠,客套几句告辞离开,有些事情还得靠自己,我拿手机调了本市几家小的整形机构的地址,打车一一问过去,不是没有这种敷料,就是库存少,我不在他们那里开刀根本不愿意卖给我。 我跑了一整天没有任何收获,晚上窝在房间抽闷烟,打电话给大炮说了敷料的事情,那货特别惊讶,惊讶的是这世界上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现在你知道钱不是万能的吧……” 我叼着烟说了这句,他在那边一阵沉默,不知是终于苟同,还是心思根本没在我说的问题上。 “那就动动脑子啊……”大炮再次开口是在我抽完一支烟后,“医疗整容用品哥们是不懂,毕竟哥们长得还是比较帅的,不用整容这种东西。” 我心道你他娘自恋不自恋,就你那样还帅,你也就是个子高点有钱点儿,那些巴结你的娘们儿为了你兜里的票子夸你两句你还当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过如果你需要的是能黏贴在皮肤上大体遮盖,还要有一定的防水性的话……” 大炮的尾音拉的很长,我听到转机,催促他说下去。 “纹身贴纸行不行,好一点比较大张的那种。”大炮道,“这玩意儿是胶,虽然防水性比你说的那个什么敷料差,但便宜,粘性强,最主要的优点是容易买到,一般的小学中学门口的文具店就有,10块钱能买好多张,而且贴纸的话,你应该可以带进去吧,这又不是违禁物品……” 大炮瞬间点醒了我,我不等他哔哔挂断电话,任凭他微信轰炸我没良心,我看了下表时间还早,刚好下午也一直在愁这件事也没吃晚饭,干脆一起解决。 我住的那家酒店隔一条街就是个中学,附近应该是有老师违反规定给学生偷偷补课,所以总是在八九点还能看见背书包满大街晃悠的中学生,拜他们所赐,校门口文具店的老板为了多赚点儿钱,也把店面开到很晚。 我急匆匆随便吃了点东西,奔赴到文具店那老板刚打算关门,我跟他说明来意,他瞥了我一眼,“同学你这个年纪还玩纹身贴纸?” 我心道有生意上门你接单我付款就好哪那么多废话,又怕说错话惹他不痛快不卖我,权衡利弊还是忍了,面带微笑扬了扬左手缠着绷带的手背。 “动了个小手术取了个赘生物,留疤很不好看,干脆买贴纸遮一下,还酷一点。” 那老板没再质疑,大概是今天最后一单生意,或者是那些贴纸款式不讨现在的中学生喜欢他想快速清货,给我算的很便宜,虽然hello kitty 的图案看着就特讨厌,还占了绝大多数,但顾大局我也没计较很多,四十多块买了一大堆,应该是足够我在疗养院的用度。 第十四章僵局 因为有何老头暗箱操纵,我的床位申请审核十分顺利,安排入院前一天,疗养院提前打了电话通知,我早打包好东西,就一些衣物,纹身贴纸,还有用来搞关系的大量奶糖。 何老头说这间疗养院的入院体检十分严格,尤其精神区,简直和监狱有一拼,我听他这样说心里忐忑,当即就问他难道还要检查尴尬部位,以前监狱有过先例,一些带毒入内的犯人都把毒品用胶套包裹藏在直肠,后来监狱就有了“指检”,还成了入狱犯人必须经历的检查。 好在何老头说精神区还没有这么变态,只是在一间很大的检查室,两侧有两道门,一端进一端出,刚入院的病人只是需要脱掉衣物,在检查室走一圈,让负责检查的保安看看有没有夹带东西,之后再转到另一侧领取病号服,穿好跟随门口的护工去床位。 我松了一口气,要是真和监狱一样有“指检”,就算矮个那线索再重要哥们都不要去了。 那天和何老头通过电话,何老头叮嘱我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他说新入院的病人第一夜都很煎熬,我必须保证充沛体力和充足睡眠,否则一定生不如死。 我觉得惊奇,一直以来都开导自己“只是换个地方睡觉”的谎言,在何老头这句话中溃不成军,追问缘由,原来是精神区的床位有限,而且这间疗养院的病人资源也很稳定,精神区的更是常年累月占据床位的那些人,精神病人在智商方面普遍有缺陷,有些像小孩子,有些就像动物一样,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动物都对陌生人很好奇,很不幸,每个刚入院的病人,在其他病号眼中就是“陌生人”,他们对陌生人的了解需要一个过程,白天护工护士医生都在,没人敢乱来,即使有出格的举动也会被及时阻止,但到了晚上大部分职工都下班了,那么白天没有完成的了解过程,就会在夜晚抓紧时间完成…… 我不清楚抓紧时间完成是什么意思,本来已经很坚定的决心,又被何老头这么几句话撬松了些,脑补了一下第一夜被一堆精神病各种骚扰的情况,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又清醒了。 和何老头讲完电话,强迫自己把所有担心搁置,给大炮去了个电话,言简意赅说了明天入院的事儿,他又给我转了笔钱,送我四个字儿“一路顺风”,话音未落那边就传来护士催他熄灯的声音,我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多,还是了无睡意,在网上搜罗了些搞笑的视频,不知看到几点迷迷糊糊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手机亮着,显示的号码竟然是张死墨。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拨张死墨的电话,对方接起来很快。 “你想做什么!” 听见他声音的时候我特别激动,但刚接通还没开口,那货就是质问的口吻,我当时就想摔手机不理他,心里骂道你妈的你一失踪,就是失踪一个月,让哥们牵肠挂肚的十几天也不见一条消息,哥们还以为你挂了,没问你到哪儿去了干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高高兴兴接你电话,你他娘这是什么态度! “你管我想做什么……” 我压制住摔手机的冲动,一张嘴就把这话喷出去了,随后他的语气更不好,我俩隔了这么久的第一次沟通,彻底陷入僵局。 “不管你现在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即将做什么,你都给我停下!”他道,“梅坚仁你等我回来,我现在还有点事儿要解决,你等我回来,我们一起……” “闭嘴吧!”我说得很淡定,“我要做的事情你管不着也没法管,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一起解决问题,然后呢,等来什么?现在你别想阻止我,除非你有办法立刻找到我,不然过了今天,我做什么你都没法阻止我。” 我一字一句说完,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关了手机,然后在吞云吐雾中度过剩下的漫漫长夜,张死墨的电话是我最后吃下的一颗定心丸,就在和他通话之后,之前所有的犹豫,所有忐忑和不坚定的东西,瞬间全都消散了,我知道这其实是冲动下做出的决定,是置气,但不论如何,这件事情该有个结果。 四十分钟后,我还是没骨气地开了机,两通未接电话,一通是张死墨的,一通是张晓陌的,还有一条来自张死墨的微信,就俩字儿,“别去。” 我没有理他,我以为他终于回来了来联系我,原来他还没回来,没回来的人不用指望也指望不上,至于去还是不去,是我的自由,他没权利管。 捱到早上9点钟,疗养院接送的车停在酒店门口,我早退房等在外面,就像传说中一样,疗养院服务很好,接我的护工身强力壮,称呼礼貌,还会主动帮我扛行李。 抵达疗养院被送下车,兜里的手机颤了两颤,我借口上厕所离开,护工和负责我床位的医生就拖着我的行李,在卫生间门口等着,是张晓陌的微信。 “我堂哥骂了我一顿,说我是傻逼才同意你去那地方。”他在微信中这么道,“我觉得他是保护欲太强……” 我心道你个小兔崽子会不会用词儿,什么保护欲,不懂别瞎用。 “你怎么看?还继续?” 我顿了顿,一字一字敲上去,“继续,原计划不变。你转告他入秋火大,多吃雪梨降降火气。” 张晓陌大概是被我这句整乐了,发了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这乖张货以前都没用这种语气和我聊过天,发过几次微信,也都盛气凌人说话夹枪带棒的,看来张家人在山西的事儿完结了,而且完结的很顺利,满意的结局让张晓陌似乎换了个人,和我发微信,也舍得用一些表情。 “你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他隔了两分钟才解释,“在山西我们出了点儿意外,堂哥受了点伤,需要做手术,现在在县城的医院做术前准备。我本来不打算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他的,但他一定要给你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他这要求猝不及防,我根本没时间和你串通,想着纸包不住火就把情况跟他说了,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 他说张死墨受伤需要手术我还挺担心,想给他发微信问问情况,又憋住了,那货昨晚能生龙活虎骂我,想来身体也没啥大碍,受伤好,做手术也好,做完手术起码一礼拜医生会看着他拒绝任何出院请求,而我至少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可以安心做我想做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第十五章手机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没有智力方面的障碍,但疗养院对所有新入院的精神区病人,在携带物品方面都有一个硬性的要求,就是暂时不得携带手机,必须交由专人统一保管。 这个期限是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相关工作人员会对每个病人的智力,身体状况,情绪稳定性等相关项目录入病历,统一做出评估,然后再依照评估后的结果,满足病人对物品的相关需求,这其中就包括手机。 但这个需求也不是随便可以被满足的,何老头说为了我的事儿他提前找人打听过,类似手机这种特殊物品,申请时需要提交三份申请表格,一份交给储物室的管理人员,一份夹入档案,另一份则交给宿管,但这些都是程序上的东西,最麻烦的是就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你的手机放在储物室,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揣测。 单位性质的企业产业,总会因为人员匮乏,招聘一些临时员工,他们拿着远远低于正式职工的工资,做的确比正式员工多许多倍的工作,这些人大多学历低,素质也差些,手脚不干净常有发生。 疗养院除非疗养阶层,其他病区都发生过物品失窃的情况,麻烦的是追查也无从入手,因为不是每个角落都设有监控,即使是有监控的地方,监控室保安也没法面面俱到,所以一旦发生失窃往往都是不了了之,钱财失窃事小,类似手机硬盘平板电脑这种具有存储功能的设备失窃,丢失的数据很可能是永远都找不回来的。再碰上像陈老师那样有特殊癖好的,那真是…… 我是挺佩服何老头那么大年纪啥玩意儿都懂,上回阿凡达这回陈老师的,不过他说的这些的确是个麻烦,像我这种一天24小时离不开手机的,要真半个月没手机还不得憋屈死,精神区的三次元生活想想就可怕,现在还要没收二次元,真是连一点儿安慰也没了。 其实玩乐倒是次要,我那手机需要联系张家人和大炮,大炮现在从某方面来说算我经济支柱,我周转不开的时候,他总是伸出援手,另外我在里面太需要张家人的帮助了,还有联系何老头这个“内奸”,没了手机真的什么都干不了。 我想通过何老头走走关系,但何老头说这事儿不用让他捅到领导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摆平底下的人,领导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言之领导也想每天早下班,呆办公室泡泡茶喝喝水也是快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也乐意少点事儿做的。 这个底下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我排队进房间做入院检查的时候,有个将军肚的中年秃子,穿着白制服喝着茶坐在房间里,整个房间包括发衣服的一个职工,门口负责秩序的两个职工,检查我有没有夹带违禁品的一个职工,封装我随身物品的一个职工,就属他最清闲。 “这位领导……” 我顾不得羞耻,赤身裸体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手机和充电器。 秃子咳了两声,瞄我一眼,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慢悠悠喝着水,我看他这样子更确定这声儿“领导”没叫错,他喝完才瞄我一眼,淡淡道:“这暂时算是违禁品,扣储物室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找管你病床的医师拿表格,申请领取,咱们会根据你各项测评结果,来判定你有没有能力使用手机。” 我当时心里开骂,心道哥们能把这玩意儿拿出来,放在你面前给你看,这不明摆着哥们有使用手机的能力么,哥们要是个智障,哥们随身带手机干吗?难不成我粑粑吃多了?另外你们玩的猫腻别以为谁不知道,测评结果掌握在你们手里,哥们有没有能力玩手机还不是你们说的算了,届时哥们的手机被偷,你们再来句申请驳回,理由一栏写个“经测评,xxx没有使用手机的能力”,那哥们真是冤死了,估计以后都别想见到自个手机,搁这儿混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你们玩的那些猫腻,诓诓那些智障或许可以,想诓我,门都没有。 “我知道。”我虽然心里骂着,但不好跟这秃子说的太直白,但某些东西还是要提出来,给他打打预防针让他知道我不是傻子没那么好骗,“但那时候我有没有能力,不是还是您说了算的么……” 秃子瞟了我一眼,笑了笑,我看他的右手放下来,先在膝盖上,又挪到大腿,然后在桌子底下,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反应真快…… 看这情况,经常这么整啊…… 不过大哥你落伍了知道么,这年头不流行现金,而且我这样子,衣服都被扒了还哪有现金。 我冲他笑了笑,“大哥,加个微信沟通沟通感情呗,以后可能很多事儿都要麻烦您。” 他收了手指,略带赞赏瞥了我一眼,把自个的手机翻出来,戳开二维码给我扫。 我俩现在的情况传出去绝对是奇谈,没听说过哪个体检脱光的和负责体检的领导面对面加微信互粉的。 头回走后门我也不清楚应该发多少红包给他,悄悄戳了大炮,那边给了个2000的数字,我家所在的市虽然属于新崛起的城市,但经济收入在全国gdp不算靠前,一方面是陕西这片教化严重,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注重商业,做生意的蛮少,另一方面就是自古这片富足,近百年也没发生很大规模的灾难和战争,相对还是比较安逸的,而且这片的人还是比较懒的,钱这东西多一些自然好,但够用的时候,还是挺懒的去赚更多。 所以大炮给那参考数字,我觉得高了,就自觉减半,先给秃子发了一千块红包,如果他还要,再追加都是可以的。 “再来张五零。”秃子的手又塞到桌下搓了搓。 五零不是五十,而是五百,还好,比大炮说的两千,还折了500。 我叹了口气,又追加了一500块的红包,秃子大手一挥,对那几个职工道,“这位小兄弟就这智商,绝对是念过书的,手机对抑郁症没啥影响,给他带着吧,抽空还能看看搞笑视频,对消除抑郁有所帮助。” 我嘴角抽了抽,妈的,真能瞎扯。 第十六章同房病友 我在检查室换了衣服,精神区的制服质量很次,不仅布料不舒服,内侧还有大量线头,奇葩的是这样档次的衣服,每套竟然要交押金700块,据说是出院那天可以退还,但有个要求是衣服八成新以上不能破损,否则要扣掉一部分钱。 我也不期望能拿回那1400块,服装这一块儿疗养院纯属坑蒙拐骗,就他娘这种档次的衣服,网购估计二三十块钱还包邮,下洗衣机甩上几遍,能囫囵个取出来晾干套上身就不错了,也别期望是几成新。 企业事业单位类似这种行为,在如今社会见怪不怪,我高中就有个同学高二放暑假到餐馆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勤工俭学,就干一个半月,一天12个小时,老板跟他谈好的工资是一个月2400,但第一个月工作服要扣一半押金,也就是1200块钱,还说等他干完以后走那天交服装,再把这1200块钱的押金退给他。 我那同学是真老实,兢兢业业的工作,但是结算工资的那天,老板七扣八扣他只到手实际该拿工资的一半,除去迟到和请了两天病假以及有两天没完成当天工作任务扣掉的钱,其他都扣在服装上,老板说他服装油污太多无法回收,押金几乎是扣光了。 这就和我现在的情况一样,摆明挖个坑给你跳,高明之处就在于你不得不跳,所以我只能说服自个就当被奸商宰了一回,啥退不退的,就当花1400买个教训,以后人生也多条经验。 好在给秃子那红包起了大作用,除了我手上的手机和充电器,还有几样按规定应该没收的东西秃子大手一挥都放进来了,我从那房间出去的时候,他还给我发了条微信,说以后用得上他的地方尽管开口,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买什么东西都可以找他,当然价格可能会比市面上贵几块钱,他只赚个劳务费。 我看微信内容觉得纳闷儿,何老头说这疗养院内部是有超市的,食品果蔬日用品,一些基本的东西都能买到。怎么看秃子这语气,我好像进去以后买东西还要很依赖他? 我把这问题提出来,秃子跟我说没错疗养院内部是有超市啦,而且各区都有,但精神区和其他区情况不一样,因为这里的病人精神都有点不正常,存在利器伤人的可能性,所以管理层对这里的超市管理很严格,可能构成伤人的利器,绳索,钝器,甚至棒棒糖都没卖的,牙刷也是那种牙刷柄很短很软的特制牙刷,所以他肯定我以后的日子是用的上他的。 我心说不是吧棒棒糖都没得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感慨毫无道理,我平时很少吃甜食,超市卖不卖棒棒糖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跟着护工到自个床位我的内心彻底崩溃,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隔壁床就是六六六,想到他那天是怎么划破我裤子我又是怎么穿开裆裤在精神区溜蛋的,我就觉得很头疼,非常头疼的那种。 “大哥,我想换床位……”我竭力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希望负责我那护工大哥放我一马,“我年纪小,跟他隔壁床有点害怕。” 六六六这会儿正在自导自演《还珠格格》,一会儿尔康一会儿紫薇一会儿小燕子一会儿永琪,连漱芳斋的小桌子小凳子都分裂出俩来,无论是从故事情节还是到台词儿都贼六,我在跟护工大哥讨价还价的时候,他正好演到吻戏,两胳膊环抱自个,噘嘴跟空气亲得啧啧作响。 这他娘还是这货病好了点儿分裂只能分裂出六种人格,就这都在这儿演的比电视剧还精彩,真要他病严重那会儿分裂十四种人格,呵呵,我觉得所有影视业的工作者都可以光荣下岗了,只要找一堆这样人格分裂的,从编剧到导演再到演员,全都可以省了,群演都不用,一个人分饰多角,简直可以称万能了。 那护工瞄我一眼,眼神非常复杂,可以看出是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是坚持原则不肯调换, “你跟负责床位的护士长说去……”他道,“不过大哥好心跟你提醒一句,别抱希望,可能性不大,咱们这儿的疗养院是政府筹建,病人资源稳定不能随意出院,床位肯定也稳定,大哥我觉得你能混到这儿肯定是有门路,也别难为给你找门路那人了,还是好好待着认命吧……六六六也就是活得热闹点儿,没发生过啥危害他人安危的大事件……” 没发生过啥危害他人安危的大事件…… 我听护工的话一阵无语,心道哥们那回上你们这儿提前考察的裤子算不算喽?哥们受到的惊吓算不算喽? 当然这些我也没跟那护工说,怕说出去是他吓坏而不是我,毕竟没听说过哪个住疯人院的还带提前进来考察一趟的。 另外一边床位感觉好相处些,是个智障,看着五大三粗的人,听护工说智商很低,只有60,而普通人的智商是在90以上。 那智障很友好,见我第一眼就是傻笑,不管我跟护工说什么他都是在傻笑,看见六六六一个人分裂演戏也在傻笑,护工对他横眉冷目他还是傻笑,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傻笑,再没有其他可以干的事儿了。 我住的床位是三人间,但精神区的床位都是六人间,而且男女混住,每张床之间都只用一道布帘子隔开,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精神病人是不是都傻或者说对男女之事都那么寡淡,但是可以肯定,疗养院采取这样简单的分隔方式,一定没在这方面出过事儿,或者即使出了,院方也有把握瞒天过海。 我给了“60”一块奶糖,他剥开直接塞进嘴巴里,对着我傻笑,我把布帘子拉过来他也保持傻笑的表情,特开心特知足的样子。刚刚护工说傻子家庭条件特别好,而且他爸他妈也没放弃过他,把他送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得到更好照顾,虽然他们也计划努力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六六六的情况则比较特殊,护工说这些的时候,瞄着我表情难以捉摸,好像就是觉得我特不知足,明明父母双亡还梗脖子充哪门子阔少爷,我后来询问了负责管理我这间房的护士大姐才知道,我住的这间是精神区唯一的一间三人病房,能住进来,估计是背后何老头的暗箱操纵。 护工说,六六六之所以能住进来,是因为他是院方领导向上级标榜功绩的资本,六六六能从十四种分裂人格逐步减退到六种分裂人格,这是疗养院治疗效果最值得炫耀的地方,院长的一纸报告将他作为典型病例汇报上级,还为此上了当地头条,疗养院风光的同时,六六六还免费当了一回疯人院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