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奴》 序言 这是一间老宅,建在荒郊野草之中,原本在荒山野岭上有一两间破草屋也没什么希奇的,可这一间也实在是太离谱了。这间宅子很大,非常大,大的超乎正常人的理解范围,足足有一座城镇那么大,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出这家究竟住了有多少人才能住得下这么一座大宅院。若光是大也就罢了,偏偏还奢华的离谱,凡是进去过的人,都说皇宫也不过如此,决不可能比这更好、更富丽了,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就连皇帝也这么说。这实在是间奇怪的宅院,夜奴就出生在这宅子里。 这年,夜奴六岁了。 “孙小姐,”跟在夜奴身后的壮汉恭敬中有些不安的说道,“孙小姐,该去练功了。” 夜奴仿佛没听见壮汉的话般径直往前走着,壮汉见状也只得跟着,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刚才所发生的事对于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了,就连已经见过无数生死的他都有些禁不住打击了,更何况还什么都不懂的夜奴。 周围的环境实在是美得令人心惊。稀疏错落的高大树木遮去了多余的阳光,石子路边的芳草香花不仅使眼睛得到享受,就连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醉人心脾的芳香。可是这又如何呢?该死的人依旧是死了,该活的人依旧没有活过来,血腥的味道已经浸漫了她的童年,以及今后所有的人生。而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有钱又怎么样?有权又怎么样?就算能操纵天下又怎么样?她的生命中已经注定了没有阳光,只剩空落落的一片黑,没有尽头的黑暗。 迎面来了个跑跑跳跳,东张西望就是不肯好好走路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夜奴认识,却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碰到。 六岁的夜奴身子小小的,躲在忠叔身后根本就看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可小男孩却不愿放过她,硬是从高大的忠叔身后拽出了小小的夜奴。 “你是谁?我都没见过你呢。我是新来的,叫我小云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漂亮的小男孩有着天使般的外貌,柔嫩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粉红,黑白分明的大眼,水汪汪的讨人喜爱,灵巧的小鼻子配上樱桃红的小嘴,就像是不小心流落凡间的精灵,不惹半点尘埃,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疼爱,不让他受一丝丝的委屈。 这就是爷爷疼他的原因吗?夜奴感到有些无力,若是论长相,自己恐怕还不及眼前人的一半吧,虽然她才是女孩。 小男孩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又没欺负她,她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一定是站在前面的这个大叔欺负她了,对,自己要帮她,妈妈说过,不可以欺负女孩子的噢。“我说这位大叔,看你长的人高马大的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呢?小心半夜被鬼打屁股哦!”被鬼打屁股?还是半夜?!不待忠叔反应过来,小男孩就拉起夜奴的小手,一副要走人了的样子,边走边说,“你不要怕,凡是大叔都是怕鬼的,小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夜奴挣脱了小男孩的手。不是她能碰触的世界,就永远都不要有任何瓜葛。既然不能享受阳光,那就连阳光是什么都不必知道。他是外公宠爱的外孙,而她不是爷爷宠爱的孙女,一个天,一个地。更何况她手上沾染的血迹还没洗净,也不可能有洗净的那一天,那么就不要牵连依旧洁净无暇的他吧。 在小男孩充满惊讶的注视下,夜奴拽拽忠叔的衣摆,让忠叔抱起小小的她,消失在石子路的尽头。 那天下午,在遇见小男孩的前一刻,她的爷爷,用她双亲的死亡教会了她,什么叫做适者生存。 散风有些无奈,有些头疼,皆因和他只有一门之隔的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已经十二天了啊,整整十二天了,再这样下去,小女孩的腿就废了。散风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小女孩整整跪在自己的门前十二天一动不动。的确,他是铁石心肠声名在外的十大高手,可面对这样一份稚嫩又不可动摇的坚持,也不能说是没有感觉的,至少这份坚持让他动容,可收她为徒? 散风很是犹豫。看得出来,小女孩有个不错的家世,至少曾经是有的,毕竟她身上那种昂贵的丝织品可不是一般的富裕人家就能穿得起的。再有,跟在小女孩身后那几十个保镖似的大汉身手都不弱,散风当然明白能教出这种身手的势力,不可能教不好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努力的小女孩,既然能让小女孩拥有一流的身手,那又何苦费尽心思来找他?除非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而那个原因势必会与他不惹麻烦的原则相违背。他不想收这个徒弟,因为他不想惹麻烦,更何况他还有……已经十二天了,他的门前曾经有过无数的人用长跪不起这一招妄图打动他,可从来没有人能一动不动跪这么长时间,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散风无奈的叹口气,终于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你叫什么名字?” 夜奴费力的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用力的吞口水,希望还能发出声音回答他的问话,可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嘶哑难听,惊起了林间的几只小鸟,“徒儿夜奴。” 散风缓缓的摇着头,“我不准备收你为徒。”他估量过了,凭他的身手,小女孩身后的几十个看似不弱大汉还是威胁不到他的,就是不收这个徒弟,也没什么关系,凭他的身手,早已没有几个人能威胁得到他了。 夜奴仿佛是没听到散风的话般,招手示意身后的仆从扶她起来,喝下润喉的凉茶。 看到夜奴的举动,散风一愣。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拒绝就让这个看起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小女孩放弃了?之前的种种坚持难道都是假的吗?真的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本以为还有好一阵纠缠的散风有些失望,准备转身回去了。 “大叔……”好不容易才请出来的人,夜奴不会眼睁睁的看他这么轻易的离开,至少在她达到目的之前不会,所以不顾一切的去阻止散风的离开,即使下半身早已僵硬,不允许她有丝毫动作也是一样。然后,理所当然的,夜奴狠狠地摔在了坚硬的地上,可夜奴自己仿佛对此毫无知觉,到是惹得散风一阵犹疑,这小女孩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大叔慢走,夜奴、夜奴有话要说,”小女孩挣扎着支起身体,继续嘶哑道,“夜奴可以、知道大叔不收夜奴的理由吗?”仿佛是拼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将话说完,此时的夜奴只能伏在地上喘气而已,再无力做更多的努力让散风改变心意,但这样的坚持已在散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怎样的一个小女孩啊,拥有怎样困苦的命运才能坚韧如斯?!散风终于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 这个女娃大概只有五六岁吧,小小的,瘦瘦的,穿着很是精致,像是个包装精美的洋娃娃,只是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折磨让她的小脸看起来十分凄惨,一副随时都会到阎王殿报道的虚弱样子。同样,这么多天的不吃不喝依然没能让她彻底的到下也说明了这小女孩有着不错的根基,受过高人指点,是块练武的料,再加上那样坚韧的心性,若是好好培养,日后的成就必定不可估量啊。散风有些无奈的在心里默叹,也许,今天他会违背自己独善其身的原则,做出一个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吧。只是,这样一个孩子啊……犹豫之余,散风不忘回答夜奴的问题,“大叔我,从不收徒。” 是吗?从不收徒啊。夜奴心里一阵苦笑,虽然这个答案是早就了到的,可现在真的听到了依旧免不了一阵失望,希望还有余地可以挽回。 “大叔,夜奴不做你的徒弟,不违反你不收徒的原则,你可以教夜奴习武吗?大叔会觉得夜奴是个麻烦吧,没关系的,夜奴以性命起誓,决不会因夜奴的身份带给大叔任何困扰,若有违背,夜奴任凭大叔处置。”虚弱的夜奴表完决心之后,险些晕了过去。这羸弱的身体早已不堪折磨,全凭着夜奴的精神支撑着,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在一旁看着的忠叔终于看不下去了,想要扶自家小姐起来,带回宅子好好调养,却又被夜奴眼中的坚持逼退,只得在一旁暗自心焦。 良久,散风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夜奴还没来得及扯出一个笑容就昏死了过去。从此,阴郁的本家多了一个永远戴着灰白面具,被夜奴称为大叔的神秘人物。 多年以后,散风问夜奴:当初为什么一听到他的拒绝就马上命人扶她起来,而不是一直跪下去,以求用执着打动他,让他收她为徒时,夜奴说出了一番让他大吃一惊的话:大叔,夜奴知道您是高人,更知道您从不轻易收徒,所以夜奴从不指望靠跪一辈子来打动您,夜奴相信,一定有比夜奴跪得更久的人,所以夜奴当初那么做为的只是见到大叔您而已,既然见到了,自然就起来了,因为夜奴实在是没有理由只因为跪了几天就妄想大叔收下我,教夜奴习武。 夜奴不知道,除了她,从来没有人能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前坚持过八天。求散风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从来没有人能像夜奴这般让向来铁石心肠的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二的散风也感到不忍动容的。要知道长跪不起需要的不仅仅是决心那么简单,还要忍受孤独寂寞,以及得不到承认的自我怀疑。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考验下,就连散风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坚持下来,而夜奴做的这一切居然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听了这一番解释,说不震撼是骗人的,因而散风教夜奴是越发的用心起来,这也意味着夜奴的日子不会好过。散风之所以不愿收徒弟的原因之一就是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了他那超乎常人的训练强度,显然,夜奴是个例外,她不光咬牙坚持完成散风交代下来的不可能的任务,还额外的给自己加大训练量,每天都像是在拿命在拼,就连身为冷面教官的散风都不忍心看她那么作践自己的身体,时常要靠打晕她来强制她休息。在这样的超强度训练下,夜奴的功夫一日千里,而身为师傅的散风明白,无论夜奴怎么强都不过分,毕竟那是用她自己的血汗换来得!只是偶尔也会心疼,毕竟夜奴也只是个小女孩,甚至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大概,在命运面前没有所谓的公平吧。 第一章 如今,已是十六岁少女的夜奴出落得亭亭玉立,看起来与一般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夜奴自己心里清楚,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只是一个满脑子幻想着白马王子的邻家女孩,她注定了与人不同的一生,从六岁那年亲眼见证了双亲的死亡那一刻开始。 已是春天了,满园子的花树歌唱着生机勃勃,只有坐在树下的夜奴仍是一副寥落的面孔,兴味索然的翻着手里的书卷。 知道自家主子喜静不喜闹,身为夜奴贴身侍女的青叶,犹豫着要不要禀报刚得来的消息,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有事吗?”轻柔的声音缓缓的飘来。原来,夜奴早已发现了在一边徘徊的青叶。 “是,小姐。”不再犹豫,青叶公事公办利落的回话,“手下回报,小少爷任务失败,汉斯已经接手处理,想办法弥补了,只是恐怕影响不好,对兰楼的声誉有所影响。” 夜奴颔首。没想到夜茁的本事这么差啊,虽早已料到自家弟弟身上没多少真才实学,可竟是这么糟吗?看来自己还是太高估了他,第一次接任务就失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他堂堂兰楼少主居然一出手就刹羽而归,对兰楼的声望可是个不小的打击啊,看来,她又有得麻烦了。 “为什么失败了?是手上工夫不行吗?”看来自家小弟还需要特殊训练。 “不是,小少爷虽然身手不及小姐,但一般场面已能应付,这回之所以任务失败是因为在路上与人斗殴受伤,因要疗伤耽误了时间,过了交货期限。” “是这样吗?”夜奴问得云淡风轻,却惊得青叶一身冷汗,一般而言,当小姐这么问时就表示她生气了,这可是很严重的,“一会儿等你得闲了,记得派个小丫头告诉夜茁让他到我这来坐坐,我们姐弟两个好久都没见面了呢。” “小姐,这恐怕不大好吧。”虽说身为侍女不该管主子的家务事,可为了小姐的耳根清净着想,青叶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个不成器的小少爷还有个难缠的妈。“小少爷一向是与二夫人亲近,若是二夫人知道了的话,恐怕小姐又不得闲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为我操心。不管怎样,该我做的事总是要做的。”在很早之前她就认命了,早就没理由再怕什么麻烦,如今多这一桩少这一桩,实在没什么要紧,只是难为了青叶,要为她多这么多顾虑。“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你就下去歇着吧,一天到头也不见你有时间休息,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 “多谢小姐关心,只是,二夫人要青叶转告小姐,说二夫人的月钱又花完了,想小姐再加些。”对于小姐的爱护,青叶自是比别人更清楚,自家小姐待下人决不是光嘴上说的好听。想她一个买来的丫头,若是落在别人手上,怕也只能靠求老天爷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饭。哪像她,处处吃穿用度皆是别人家受宠小姐的标准,至今就连衣服都没洗过一件。虽说这是因为是小姐的贴身侍女才会如此,但自家的下人,生活上确是比别人家好上许多。跟了小姐这么多年,青叶早就不是无知的小女孩了,知道身为女奴的悲惨命运:姿色好一点的则是任人玩弄,由人当作玩物一般送来送去,这个玩腻了送给另一个玩,只怕还未成人就早早的进了阎王殿;若是长相平平的,则只好由人买了去当牛马使唤,遇上性情不好的主子,不到半年就惨死于拳脚之下了,相较之下,她真的是太好运了,所以心甘情愿为夜奴奉献一切。 “小妈找你要过钱?”找一个下人要钱,太过分了! “二夫人不曾找青叶要过银钱,只是让青叶转告小姐,她的月钱不够用。” 不够用?夜奴是知道她那个小妈的,那个女人在外不知养了多少野男人,再加上她自己花钱不知节制,当然会不够用,够用才有鬼!夜奴每月给她的月钱是寻常人家大半年的生活费,可到了那个女人手里,根本坚持不了半个月,或许是她太放纵她了。本是体谅她年纪轻轻死了丈夫,身在这样的家庭又不得不守寡,不能再嫁,独守空闺,自是寂寞难耐,就是知道她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负了自己的亲爹,夜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过火,也就由着她去了,只是现在,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也罢,反正都是麻烦事,就让那母子两个一起来吧。 “青叶,转告所有的人,不管是谁胆敢给小妈一个铜币的,就连同脑袋一起留下。”夜奴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想到,这样一来那个所谓的二夫人就该有所收敛了吧。 “小姐?”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其他的事有小丫头们做就行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夜奴又吩咐到,“告诉厨房熬些汤药,最近天气变换无常,园子里又是男人居多,大多不注意这些,熬些汤药让他们喝了,预防着些,若是着凉生病就不好了。”夜奴一直是个好主子。 “紫薇已经吩咐下去了,小姐放心。” 夜奴颔首,青叶无声的退下。 紫薇和青叶是夜奴自小就伴在身边的贴身侍女,一个温柔细心,一个沉默寡言。夜奴日常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两个在照顾,比别人都贴心些。因为总是跟在夜奴的身边,紫薇青叶的身份又比别的女仆高了不少,就连其它房里的太太小姐也要敬她们三分,有时总管还得看她们脸色行事,其地位之特殊,不在兰楼里做事的人是很少能体会得到的。而夜奴也不介意这些,反而因紫薇青叶在别人眼中身份特殊,为她办起事来也省了不少麻烦,就更是懒得约束了,只要她们没有二心,让她们多些好处也没什么。夜奴一向是不大计较这些的,只要不过火,她都可以不管,比如紫薇青叶,比如小妈。 春花秋月何时了,又是一年春到了呢。 只有夜奴依然一个人静坐在花树下,寂寞的喝着已有些冷的清茶。 一会儿,天将黑的时候,体贴的紫薇会带来一件斗篷,提醒她天晚了,该进屋了吧。想到这,夜奴的嘴角不自禁的扯出一抹微笑,至少还是有人惦着她的,不是吗? 夜奴喜欢静,所以在本家,在属于兰楼的范围内,夜奴命人种了不知多少花木,放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为数不多的房屋到成了点缀。在这个以做见不得光的生意而闻名的家族里,各种暗杀偷袭层出不穷,而这个与丛林别无二致兰楼自是下手的最佳地点。在夜奴年幼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对夜奴下黑手的,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再加上兰楼特殊的环境,可以说小时侯的夜奴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危险。有不少人都劝夜奴砍了那些大树,烧了那些灌木,以保安全。可夜奴坚持,冒着生命危险坚持。如今,这郁郁葱葱的园子就是对夜奴的成就的最好证明。莫说刺杀夜奴本人了,就是选了这园子下手杀不相干的人,也得事先问过园子的主人许不许才行,毕竟夜奴的势力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她是夜奴,是兰楼的主人! 天还未亮,夜奴就已经起身梳洗了。她不是大家闺秀,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权力。 紫薇服侍她穿衣,一旁,青叶打来了热水供她梳洗之用,外面还有三四个小丫头垂手侍立,随时供她差遣。虽说兰楼以至本家都是做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但到底是世家,家势又大到不可思议,奴仆总还是有些的。可要是比起排场来,一向提倡简洁的夜奴这里还是不够看,至少比起那个四哥夜潭,夜奴这都可以算是寒酸了。 兰楼不是一栋楼,而是一个组织的一部分。与其并立的还有:洪楼、凰楼、梓楼、倾楼、律楼,由夜奴的叔兄长管,都是隶属于独占黑道生意五分之四的图阑家,也就是夜奴的本家。其中又以二伯月竟掌管的倾楼,四哥夜淮和五哥夜呈合力治理的梓楼最为强大,夜奴的兰楼次之。值得一提的是,在本家掌管各项事物的楼主之中,只有夜奴一个不是男人,也只有夜奴年龄最小,所以一番比较下来,竟还是兰楼比较强,至少,没有人可以预料得到,兰楼在夜奴的手上,会有怎样令人惊叹的发展。 本家与其说是一庄宅院,更像是一座城镇。就凭他的规模,也没人敢说它只是几间大一点的屋子而已。毕竟占地无数的兰楼也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据说,从宅子建成至今几百年了,还没有一个人能踏遍这古宅的每一块土地,就连历代的屋主也不能,足见它有多大了。 虽然各个楼之间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扰,但都归图阑家的家主,也就是历代的屋主管。由于生意上的关系,各个楼之间表面上看起来是相亲相爱,有什么事兄弟叔伯之间都互助友好,但事实上则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年幼的夜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站稳脚跟,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也算是奇迹了。 “小姐,小少爷回来了。”紫薇去张罗早餐了,回话的是青叶。 “叫他梳洗一下和我一起用餐。”简单的晨练之后,夜奴正在批阅昨晚呈上来的最新消息。身为一楼之主,没有多少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向来就是从早忙到晚,就算是难得的下午茶时间,也大多用来思考楼内事宜,她真的很忙的。 “小姐,小少爷到。” “是夜茁吗?进来吧。”夜奴头也不抬。 “姐,我刚回来,你就让我歇歇不行啊?我可是你亲弟弟,想累死我啊。你是楼主,我又不是。干嘛急着找我,我累了,改天吧。”今年已经十五岁的夜茁长的十分高大,几乎不输给成年人了。一进夜奴的主屋就是一连串的抱怨,分明是不把这个楼主姐姐放在眼里。 “哦?听说你不是昨天就回来了吗?怎么休息了一晚还是这个样子?很累吗?” 听说?有楼主会连这点小事还需要听说的吗?那情报系统也太差了吧。任谁都明白这是给夜茁面子,只是人家不领情罢了。 “你这个楼主是怎么当的,就只会道听途说,我是昨晚回来了没错,可又出去了,你不知道别瞎说,我走了。”一抬手,准备推门就走。 青叶拦住了他。 “滚开!什么下贱东西,也敢拦本少爷的路!”夜茁的语气不善,已经把随身配的大刀抽了出来,迎面砍向青叶瘦削的身形。 青叶从容避过,身为黑道世家楼主的贴身女仆,身手自是不弱。依旧拦在门口不放夜茁出去。 “来人,送夜茁少爷去兰楼下三层天字号房休息,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接近。”看到紫薇已端上了早点,夜奴轻轻起身,接过一旁女仆送上的热手巾,擦过素手,准备用餐了,全然不把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幕看在眼里,仿佛是最自然的事,就连把自家小弟送入地下最深处、看管得最严格的牢房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对了,少爷最近胃口不好,要少食荤腥,精简饮食,一天一餐足已。”从头至尾,夜奴的目光就不曾放在挣扎不已的夜茁身上,从容的出了议事厅,用早点去了。 “一会儿若是小妈来找我就拦下,三五天之内都别理她。他们母子都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跟在身后的紫薇青叶点头称是。 兰楼的议事厅是间很大的木制结构的独立屋舍,是夜奴处理日常事务的所在。整间屋子除了支撑房梁的木柱,就只有一张木榻,一张长案而已,尽管摆设稀少得可怜,却因此而有着说不出的肃穆宏大。 夜奴懒洋洋的侧卧在木塌上,看似不经意实则经过深思熟虑的处理着手边大大小小的事务。在厅堂上站着候命的近百人中没有一个敢小看了这个女娃娃,今天早上不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楼主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家小弟料理得相当彻底吗?虽然看不出来,但还是小心点好,毕竟一楼之主不是那么简单的。 “汉斯,夜茁搞砸的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楼主,已经摆平了,对两家日后的生意往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恩,做的好。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命人传你。” 名叫汉斯的男子恭身下退。 “对大公国丞相的暗杀计划是谁在负责?” “是属下的手下在办。”一名金发蓝眼,长相俊美的男子上前回话。此人名叫亚当,是夜奴的得力战将。 “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楼主,随时可以动手了。” “尽快下手,梓楼就要有动作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领命后只一眨眼得工夫,人就不见了。功夫之高,领人乍舌。 忽听议事厅外小厮高喊:“六孙少爷,夜桦到!” 夜奴一摆手,只见大厅之上的近百号人,隐身的隐身,飞遁的飞遁,从后门远走的亦是大有人在。顷刻间仅剩了十来个人,而且大多是不怎么重要的角色。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各个楼主之间的纷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像是防贼般防着彼此。如今来了外人,当然要装个样子给人家看,总不能把自己的老底透漏给别人,至自己于死地。 夜奴起身,迎向来人。 “夜奴见过六哥。”优雅的欠身行礼。 “十三妹不必多礼,六哥只是来逛逛,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说罢当真在空无一物的议事厅内逛了起来,搞得夜奴不只所谓。只得吩咐上茶。 这夜桦是夜奴的堂哥,排行老六,所以夜奴叫他一声六哥。虽说这六哥并不是什么楼的楼主,但也决不是好应付的主儿。 原来这本家上下近千号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姓图阑的。可是楼主的位子只有六个,不可能人人都是楼主,只有能力强的才有可能坐上这楼主的宝座。虽然也可以父传子,但还得是有本事的人继任才行,否则连屋主那一关都过不了,更何况接下来的明争暗斗?眼前这个六哥就是有点本事但还够不上当楼主,只能找个关系比较好的,又是楼主的叔伯兄弟,在人家手下做事讨生活的典型案例。现在,夜桦就在月竟的倾楼做事,而且听说做的不错,很受月竟赏识。在图阑家,不做事是没有饭吃的,这也是为什么几百年下来,黑道老大不曾易主的重要原因,因为图阑家的历代子孙都够强! 过了许久,一直都等不到夜奴有所动作的夜桦,终于忍不住了。也许经过今天的教训他就会明白,无论怎样,千万别跟夜奴比耐心!因为,早在十年前,散风就是败在夜奴的耐心之下,更何况十年后的今天。 “咳,我说十三妹,怎么不见夜茁呢?他应该是回来了吧,我还说兄弟之间一向聚少离多,难得我和他都在,一起出去玩玩呢。” 怎么,是来找茬的吗?没关系,各楼之间一向各自为政,只要没什么大事捅到屋主那里去,谁怕谁。 “回六哥的话,夜茁是回来了,只是第一次出任务就误了交货日子,小妹我让他面壁思过去了,要是六哥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告知小妹,夜奴一定转达到。”想找夜奴的麻烦,困难。 “面壁思过?”有去牢房里面壁思过的吗?“夜奴啊,听说夜茁受了伤,可别太为难他,毕竟咱们图阑家没有自相残杀的传统。而且夜茁年纪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在这种小事上别太计较。” 他们家的确没有自相残杀的传统,只是每年死在自家兄弟手上的人数多了点。关于这些,夜奴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双亲不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兄弟的刀尖上吗。 “夜奴明白,”明白你是说要拿这个当罪证,在屋主前告我一状,说我残害亲弟弟,“只是,咱们家的家规六哥比小妹清楚,若是一连三次完不成任务,就没命了啊。这回是夜茁第一次出任务,结果就没按时完成。夜奴也只是恨铁不成钢,希望六哥明白小妹的苦心。”现在你明白了吗,若是告到屋主那里去,我就用这连神仙也挑不出错的话回上去,你奈我何? 看实在是挑不出什么,夜桦也只能打个哈哈过去,应付了几分钟就走了。 是了,这就是本家了。时时刻刻都有人想尽办法至你于死地,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纰漏,只要一点点的不对,代价可能就是你自己的性命。就连她想教训一下自家小弟都的应付八方质疑,绞尽脑汁准备好令人满意的说辞。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难啊。 打发走夜桦,在夜奴的示意下,青叶发出信号,顷刻间消失的近百人又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继续他们未完的工作。 下午日落之前,是每天必做,风雨无阻的超强度训练。成员是夜奴和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小队。 夜奴的亲卫小队有三支,分别是暗阳、红月和落星。都是直接听命于夜奴,也只接受夜奴一个人命令的小队。每队有成员三十人,小队长一名,最重要也是最不可忽视的一点是,他们全是身经百战,能以一当百的高手。 夜奴从不允许小队在兰楼的花树间进行打斗训练,惟恐伤到她好不容易才保存至今的花花草草。而在其它楼主的势力范围内训练又会有诸多不便,所以一直是在本家大宅之外的荒山老林里进行的。这样一来也不怕出现意外,不小心伤到路过的阿猫阿狗了,毕竟瘴气弥漫的深山是很少有人光顾的。 “今天的训练和往常一样,就是你们尽可能的攻击身边的人,下毒、暗算,只要能伤到对方就可以。开始。” 刹时间,静谧的树林热闹了起来。各种凡是你能想得到的攻击方式在这不到百人的队伍中都可以看到。有三五成组围攻一个的,也有讲究阵法排兵布列的,还有单兵作战盯住一个猛攻的,也有游来窜去专搞偷袭的。攻击的方法更是让人眼花缭乱,有用魔法的,有用武技的,有设陷阱的,更有下毒的,总之乒乒乓乓好不热闹。而夜奴则是在一旁看着。 其实夜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悠闲自在,她很忙,比在场忙着攻击队友的所有人都忙。因为这不光是三支亲卫队的训练,更是她的苦练。夜奴必须要在一旁除了眼睛能动之外,什么动作都不许有的苛刻要求下阻止所有人的进攻。这并不是要她杀光在场的人,而是要在他们接受彼此的攻击的时候化解掉攻势,也就是说她必须保证所有的人即使在站着不动的情况下,接受全方位攻击的时候依旧毫发无伤,并且她自己不能有任何肢体上的行动!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可夜奴做到了。她不需要念咒,运用自创的一套方法,随心所欲的操纵身边的所有元素,帮助她抵挡住那些攻击。甚至现在,她还可以尤有余力的进行偷袭! 散风曾经说过,夜奴是他见过的最努力的孩子,而且天分也很高。甚至连身为十大高手的散风都无法估量夜奴今后会在魔法武技上有什么样惊人的成就。光凭夜奴自创的不用念咒就可随意操纵元素的特殊心法,就足以称霸一方,更何况她还有一流的武技。说不定,现在的夜奴已经可以跟散风一拼高下。只是夜奴一向无心于此,更不曾争什么实力排名。她刻苦修习,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夜奴不喜欢出风头,就连训练的时候也是一样。自从她知道自己的修习会带起大量的元素,会让高手察觉,她就再也不曾一个人训练了。总是几个人一起,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像现在,这样大的元素波动,几乎全是由她一人引起的,可任何一个亲临现场的人,都会认为是这百人合力而为。毕竟,这样的实力实在是太过骇人。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只有身在其中的他们自己才知道。 训练完毕之后,是例行的检讨会。每个人都必须搞清楚,在刚刚的对打之中,犯了哪些错误,有什么缺陷还需改进。这也是他们这不足百人的小队可以对抗几万大军的原因所在。 在劳累了一天过后,夜奴仍是忙碌的。身为女孩,总有很多事要学的。比如刺绣,比如琴棋书画,比如诗词歌赋。作为楼主是很累的,作为女人也是很累的,可夜奴不光是楼主,她还是个女人,所以她更累。有时候,夜奴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有个尽头?可答案却是不知道,残酷的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恐怕这世上早已没有人记得,她还只是个孩子,柔弱的,需要爱怜的女孩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兰楼的楼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无边的楼主!一个不可以懦弱,不可以倒下的人。 夜,终于深了。夜奴终于可以短暂的休息了。然后是依然劳碌的明天,以及望不到尽头的永远。 第二章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 夜奴依旧斜倚在议事厅的木榻上处理着繁杂且无休止的事务。 本来安静的议事厅外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陈伯到。” 这一回,夜奴没有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下,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任何掩饰都是没用的,只会惹来麻烦而已。 也不见夜奴起身,一个移形幻影,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夜奴已恭身在门口迎接这个陈伯了。这个法术虽说不上什么绝世罕见,但能这么毫无预兆的运用自如,还是让在场的某些人吃了一惊。只是夜奴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些。 “晚辈夜奴,见过陈伯。”作揖行礼。 “好孩子,咱们进去说话。”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拄着上好梨木的拐杖,颤颤巍巍的往里走。脸上的老年斑都一大片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夜奴这般严阵以待。 其实这陈伯是这一任屋主的重要心腹,也是时常在屋主跟前出谋划策的军师,对屋主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也难怪夜奴这么重视了,得罪了他,跟得罪了屋主实在没什么两样。 夜奴扶着陈伯坐上木榻。紫薇早就拿出了狼皮褥子铺好,虽是春天了,可老人家难免娇气些。青叶也以最快的速度冲好了刚好入口的清茶,是上好的冷阳峰,传说中只一片就价值百金的极品好茶。确定陈伯坐得舒服了,夜奴在一旁垂手侍立。 “恩,礼数周到,果然是个好孩子。”陈伯随意的喝一口茶水,状似不经意道,“算算老太爷的寿辰也快到了,我们这帮老骨头,真的老喽。” 夜奴相信陈伯这话决不是平白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决不可能是来要寿礼的。虽说每年上供的寿礼都是奇珍异宝,但这些老家伙们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东西专门跑这一趟。更何况往年不会少,今年自是也不会少,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陈伯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来,还是代表屋主来的?夜奴想不透,只好装傻应付着, “是,爷爷的寿辰就快到了,夜奴正不知道送些什么,爷爷才会喜欢。” “这礼物到是其次,我们人老了,就图个清净。孙小姐,听陈伯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啊,不要那么计较,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了不是?” 陈伯这是让她放过谁?是四哥五哥,还是自家小弟?可是,无论怎样,这都是不可能的。 “陈伯,恕晚辈唐突,请问,夜奴放过他,谁放过夜奴?” “唉,你们、你们这些人呐。”陈伯无奈的晃着他的白发,“孙小姐,陈伯只是、只是,算了,孙小姐清高,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不过陈伯还是那句话,孙小姐,做事悠着点,别太过火,否则,总会有人看不下去的。” “谢过陈伯,夜奴记下了。” 陈伯见劝阻无效,起身就要走人。结束了这看似不通,却别有深意的一番话。 夜奴也不拦着,再度恭敬的送出门外。还命几个小厮跟着,伺候他回主屋。 夜奴端着茶坐在紫薇花下,又想起了早晨陈伯的那一番话。到底是想让她放过谁呢?主屋里的人从不插手各楼的家事,所以应该不太可能是为了自己监禁夜茁的事而来。可同样的,多少年了,主屋也不曾真正介入各楼之间的争斗,所以也不大可能是因为四哥五哥的事。毕竟若是他们有心想管,就该在争斗之初管了。那帮老家伙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凭他们人精似的脑袋,不可能想不到今天的局面,然而放纵了这么多年,没道理今天突然要制止了啊。那个陈伯,没事来喝什么茶啊,搞得她头痛。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可是,为什么六个楼,他哪个楼都不去,偏偏来兰楼呢?为什么非要找她呢?天,头痛。 “来人,把夜茁带上来。” 算算也关了那小子十来天了,不知道有没有想明白点有用的东西。不过至少让向来养尊处优的他总算吃了点苦头。 十来天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让夜茁这个大少爷看起来惨不忍睹。一天一餐,还没有丝毫油水,狱卒也不把他当少爷看,动辄非打即骂,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整个人瘦了三圈不止,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完整的,又脏又臭,和街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只是身上伤口多了一些。 夜奴坐在紫薇花下,悠闲的喝着茶,悠然的看着自家乞丐一样的小弟。 “夜茁,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你姐姐,兰楼的楼主。”说话间,夜奴弄碎了一小块茶点,撒在地上喂过路的鸟儿,不意外的看到了夜茁饥渴的眼神,这么多天没吃上一顿饱饭,现如今,已经饿到要跟鸟儿抢食吃了吗。“夜茁,我的话你在听吗?” “在!在在。”夜茁慌忙回神。夜奴莞尔。 “夜茁,你是我的弟弟。虽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你到底是我弟弟。这回,你第一次出任务就失败,我很失望,希望不会有第二次。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你第二次也失败了,也没什么。至少,我不会像今天一样惩罚你。因为我明白,第一次还学不乖的人,没有理由第二次就学乖了。只是我有必要提醒你,在图阑家的家规中有一条说的是:凡连续三次没完成任务者,杀无赦!倘若你真的一连三次都失败的话,我是不会手软的。兰楼中从不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有,我是你的姐姐,如果你认为对我好一点并不会折了你的面子的话,麻烦你尊重我一下。另外转告小妈,我不去理会她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她若想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知趣一点,我不会无限度的纵容她。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母子两个看着办吧。你回你的宅院去吧,小妈一直惦记着你。回去好好养伤,伤好了去找忠大哥领下一个任务,你走吧。”说罢,夜奴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夜茁。 “青叶,告诉看管夜茁的几个狱卒,若是夜茁找他们麻烦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夜奴吩咐着。 她真的是个少有的好主子,从不让自己的手下平白无故的吃亏。所以她会很累,凡事都要想的周全当然会累。 夜奴知道,只要她放出了话,夜茁就不敢再找狱卒的麻烦了。至少刚被修理过,还不至于马上就跟她对着干,因为他还没那个胆量。 “小姐,有人传话,说要各楼楼主到主屋,屋主有事要宣布。” “紫薇,更衣。叫亚当,忠大哥跟我一起去,快。” 老宅分了七部分。最中央的是主屋,而六楼则环绕主屋而建。所以夜奴要到达主屋,不必经过任何其它楼的地盘。 主屋的议事厅是一间宽大的祠堂,坐正首的自然就是屋主了。两旁还摆放着许多桌椅,是供楼主和楼主的随从使用的。 屋主看起来并不老,最多也只有四五十岁,是正当年的时候。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现任楼主少说也有八十高龄了,只不过是凭着深厚的修为,无法估量的精纯内力,始终不显老态就是了。 “我今天叫你们来,就是通知你们一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认为还是由我宣布比较好。那就是,我的外孙,你们的外甥,表哥,展云,回来了。他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给我祝寿,你们都听见了?” “是,爷爷。” “是,爸爸。” “那就别给我惹麻烦,知道了吗?” 夜奴看着众人极力压抑却又各自不一的表情,实在是觉得连无奈都提不起力气来。 那个人又回来做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何苦来搅这一潭混水,刀光剑影的,实在是不适合那个本该长在阳光下的人啊。 躲在角落里的一双眼睛,因众人各异的表情而泛起了兴味的光芒。 兰楼的议事厅。 “亚当,忠大哥,你们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十年前就因为他几乎掀起惨剧,如今也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尤其是就在他回来的前两天,陈伯特意来警告小姐,不要做过了头,怕也就是为了他。” 忠大哥一向着眼于事实,这番分析也确实没错,甚至该说根本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夜奴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忠大哥说的没错,只是,恐怕还没那么简单。”俊美的亚当席地而坐,背靠着柱子,散发着说不出的媚惑,“十年前是因为展云少爷太受屋主宠爱了,让所有人都有了危机感,生怕自己心目中的宝座让那小子轻而易举的抢了去,所以才会暗杀事件层出不穷,让屋主大人极为震怒,甚至下了灭杀令,虽然并没有执行,但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最后不得已,屋主才忍痛送走了那个万恶之源的孙少爷。可现如今,他又回来了,并且很显然屋主对他的喜爱丝毫没有减少。所以,我觉得会有大事发生,而兰楼势必也会卷入其中,我们应该早做准备。但是,至于陈伯到访的事,我觉得另有原因。” 是啊,那个人回来的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有个共识,那就是一定会有事发生,并且一定是件大事。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那个人的聪明才智,决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屋主宠他可不光是因为他的长相而已。我想别的楼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你们不要动,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只要那个人不来招惹兰楼,你们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管情报的可得加把劲,兰楼可以不动,但决不可以不懂。”夜奴决定不去管他。 希望十年前避开了那场风波,十年后还可以继续装聋作哑,尽管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小姐,这样可以吗?”忠大哥第一个提出了怀疑。 “就算不可以又能怎样?”亚当懒洋洋的打个呵欠,准备起身走人了,毕竟是那个人回来了,就算不去理会,也该特别关照一下手下,免得惹麻烦。“难不成让兰楼去打头炮,第一个违背屋主的命令,对展云少爷下黑手?连人家的目的都没搞清楚,你准备干什么?有时间,好好练兵才是正事,记得关照一下自家小弟,没事别给楼主惹麻烦。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摆摆手就走人,极没规矩。只是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大家心里都很乱,想来亚当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这样的吧。夜奴本不是个爱计较的主子,更不会放在心上,要是放在其它楼主身上,恐怕会为他的无礼举动引起一阵风波吧。 “小姐,最近二夫人跟花城的少城主走的很近,花城又是梓楼的势力范围,你看这会不会是四孙少爷和五孙少爷的安排。”青叶说道。 “紫薇,你看呢?”夜奴不甚感兴趣的问。她最近有很多的事要忙,对于她那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妈,她懒得去管。 “我想梓楼的人应该还没那么笨,想利用二夫人来影响小姐。毕竟,二夫人和小姐不和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说不定是二夫人在动什么鬼主意,想算计小姐也说不定,毕竟小姐可是刚刚修理了他们。”紫薇本不是个不懂规矩的,可某些人的作为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所以也没有个好声气。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在这瞎猜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料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哪值得你两个这么费心。紫薇,你去书库拿几本史书来,从今天起我晚上要夜读。青叶,你去把汉斯,亚当,忠大哥,忠大叔,无恨兄弟,乌鸦,还有厨房的海娘,库房的瑞叔,都找来,我要问他们关于给爷爷祝寿的事。” 给屋主祝寿可是每年的大事,比过年还大的大事。在这个时候,各楼的楼主都要献上寿礼,并且由各楼献上的寿礼的多寡好坏来评定各楼的实力。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可这几乎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身为兰楼楼主的夜奴当然是异常重视。在这种盛大的庆典上是出不得半点纰漏的,平日里都有人随时准备着抓你的小辫子了,更何况是在每年一度的最盛大的活动上,一个字说不对,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关于寿礼的准备方面,当然是得倍加小心。 无恨兄弟不是两个,而是四个。在兰楼里,他们是最少出现的。因为他们是专门负责情报收集的,不能经常出现在兰楼,若是让人认出来了,会对他们的工作产生重大影响。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无恨兄弟是因为:不管是谁的什么秘密,让无恨兄弟知道了,都不会心生怨恨,因为他们的确有能力知晓所有的事,除非这件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今天,无恨兄弟只来了一个,但这已经足够了。 “今天我找大家来有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们说说看,今年的寿礼该怎么上?” “孙小姐,今年兰楼的收入比往年多,寿礼的分量也该加些。只是这加多少的问题,还得斟酌。”忠大叔是兰楼的总管,也是忠大哥的父亲。当年夜奴死了父母之后,若没有这忠大叔的扶持,就算她没成了刀下亡魂,也决不可能坐稳了这楼主之位。而且,夜奴对他还有着对父亲一般的尊敬和爱戴,他在兰楼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依我看,照往年的分量就可以了。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太出风头的比较好。”说话的是忠大哥。 众人也不插话,就站在那里看这父子两个争论不休。“当然要多包些,今年咱兰楼接了不少以前是别的楼的生意,尤其是梓楼的。若是包少了,先不说面子上过不去,光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就已经是担不起了啊。”他们手底下有几斤几两,上头那些人恐怕比他们自己都清楚。今年多出来这么多生意,寿礼若是和往年一样,不多加些的话,上头的肯定会认为是下头的翅膀硬了,开始欺上瞒下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还是不加的好。若是加了,别的楼肯定会觉得咱们不给他们面子,私自加寿礼,故意让他们丢人,那咱们以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虽说各楼之间是竞争对手,但一般也不会做的太绝,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在维护着各楼之间的关系,一旦弄僵,大家都没生意可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应该加,一定得加!” “不能加,决不能加!” “加!” “不加!” 终于,夜奴发话了:“无恨兄弟,其它楼的寿礼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楼主,洪楼,凰楼不变,律楼,倾楼稍加,梓楼还没定下来,正讨论要不要减。” “看来又是咱们最后了。”夜奴微微一笑,她一向不大留心这些事,所以总是落到最后。“瑞叔,今年兰楼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吗?” 真是笑话,兰楼的库房里哪样不是稀世奇珍?随便拿一件出来就可以引发命案无数。不过若是说当作寿礼嘛,那还真得仔细挑选。 “数量和质量上请楼主放心,只是不知道楼主想送哪一方面的?是养生保健用的,还是增加功力用的,抑或只是单纯的玩物?还请楼主明示,老奴好去准备寿礼。” “你们说呢?”夜奴觉得很烦,送礼真是件麻烦事,她哪知道长的跟壮汗似的老头子会喜欢什么。 “就送些玩物补品吧。” 夜奴真想给汉斯磕头,想也不想的就同意这么做。管它是什么理由呢,反正汉斯这么说总有他的道理。她实在是懒得刨根问底了,免得再惹来一场争论。 “那就这样吧,寿礼的分量跟往年一样,少于倾楼,若梓楼减少,就跟梓楼一样,若不减,就也少于梓楼,多于其它楼。只是要麻烦海娘,另再做些新鲜的,很少看到的菜肴,在贺寿当天送上去。还有谁有意见吗?” 众人默认表示同意。这个折中的办法虽算不上顶好,但也足够封住各家的嘴了,这就没问题了。只要不招惹事端就好,在这方面,兰楼一向是很低调的,其实,是夜奴不想争而已。 兰楼的事务一向庞杂,所以夜奴一向少有空闲。而现在,麻烦来了,而且是大麻烦。 夜奴用的雕花红木小几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快报,全是各地的兰楼探子和分堂送来的,而且几乎全指向一件事,一件连身为兰楼楼主的夜奴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的事! 梓楼实在是卑鄙!夜奴知道最近兰楼做了不少以前归梓楼做的生意,但那是因为兰楼做的比他们好啊。若是他们用正当的手段抢回去,夜奴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这回梓楼实在是太过分了!本来,黑道上的生意哪一桩不是用命来做的,大家也都不是吃斋念佛的,有些死伤也很正常。只是梓楼的人不该见兰楼的人就上前挑衅,不到动手决不罢休。市面上混的汉子,哪一个不是血性男儿,怎么经得起言语上的挑逗?一战下来,就算是兰楼的人赢了,也得带着伤继续上路。既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也就不能指望别人对你讲道义。本来大家挣的就是这刀口上舔血的钱,既然敢做,身上都是有些本事的,路边的小毛贼也不敢来惹,再加上兰楼的声望,敢打这主意的人不多。可是现在,就算没死在梓楼的手上,人家看你不行了,哪个不骑在你头上耀武扬威?如此下来,兰楼不光是新接的生意不好做了,就连以前的老主顾也有了动摇。如果只是这样,以夜奴的性子或许就忍下了,可是,梓楼不该伤人,毕竟,兰楼能在一个小女孩手上屹立到今天不倒,可不光凭的是运气! 夜奴一向很少生气,就连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生气。 “青叶,叫汉斯,忠大哥过来,说我有事与他们商议。紫薇,准备茶点,我们要长谈。还有,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夜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平静的。但是,该她做的事,她一样也不会少做。当了这么多年的楼主,若是说她手上没点血腥味,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也可以堆尸成山的。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当三人再出来时,具是一脸疲惫。而那天的长谈更是从下午一直谈到了第二天天明,很显然,这三个在兰楼里举足轻重的人都彻夜未眠。 那夜长谈之后不久,兰楼所有弟子的训练量突然加倍,让本就严苛的训练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但兰楼的弟子知道,这都是为了让他们不受欺辱而特意安排的。毕竟突然多出来的训练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负担,就算是楼主夜奴也不例外。这样一来,因为参加训练的人数和时间上的增加,让可以调配接生意的人骤减,就算兰楼的生意略减,也一样是调配不到足够的人手做事。而且,因为路上总会遇到有人挑衅生事,以前要三个人做的事,现在要五个人才敢让他们上路,使得人手方面更为紧缺。因此,夜奴不得不推掉一些生意,而这,又使兰楼的声誉受到了更大的影响。 “楼主,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忠大叔终于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兰楼可就完了。 “忠大叔,您不用担心,这样不会很久的。毕竟,图阑家也不是只有兰楼和梓楼而已。真正要担心的事还在后面。” 夜奴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也喜欢花,所以兰楼里有各色的花花草草。只是,和别的女孩子不同的是,夜奴不喜欢那些酸酸甜甜的,梅子汁似的东西。她更偏爱清香淡雅的茶。所以夜奴时常坐在花树下品茶。 偏偏今日有个人极不识趣的扰了她的雅兴。 “你这孩子,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都说过你多少次了,楼主可不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干的活。早早的丢给你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不就完了?”你也知道那夜茁是个不成材的东西?看着远远奔来的二夫人,夜奴暗暗的在心里猜,这回小妈这么热情,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的一干二净了?还是另有阴谋?现在,她可没时间耗费在她无聊的小把戏上。 “咱们娘俩好久都没说说话了,走,到小妈那里喝茶去。我特意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还有上好的清茶,还不快走?!”说着就来拉人。 “最近有些忙,没去给小妈请安,是夜奴疏忽了,还望小妈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夜奴躲过伸来抓人的手,作揖行礼道歉。夜奴很少得罪人,因为她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很到位,不管对谁都一样,就连那个二夫人也是一样。 “知道错了就好。小妈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你今天陪我喝下午茶,我就既往不咎。你还犹豫什么?快走啊。” 难得有除了男人之外的事让小妈这么积极,或许值得一看也未可知?想到这,夜奴终于顺从的跟着二夫人走了。 一进小妈的院子,夜奴就糊涂了。看那栏边坐着的人分明就是花城的少城主嘛。小妈让她来见他又是有何目的? “来来来,我来介绍。这是花城的少城主,英俊潇洒,富甲一方不说,更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呢。少城主,这是我们家夜奴。夜奴,还不快给少城主请安!”看着二夫人脸上遮不住的得意,夜奴心下就明白了七八分。 “夜奴给少城主请安。” 很好,言谈举止都像个没出阁的小姐,温文有礼,还略带娇羞。毕竟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看到年轻才俊自然会动心。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二夫人,现在看到夜奴的表现,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更响了。 再说这个花城的少城主。生在富贵人家,到底是有些不同,至少不会像市井间的贩夫走卒一般粗鄙不堪。但是同样,有钱人家少爷的通病,他也一样没少得,可以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今这位少城主上下一打量传说中的兰楼楼主,心里头就乐了。虽说眼前这个女子还称不上美人,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娶了她自己也不算吃了大亏。而且看样子还十分天真,远没有传说中的精明老练,是个十分好控制住的人,想必婚后他眠花宿柳,这个小娘子也不敢说什么,顶多就是哭个不停。最重要的是,可以完成自家老爹交代下来的任务,何乐不为呢? “夜奴姑娘快快请起,这真是折杀在下了。”心怀鬼胎的少城主使出了平日里勾引女孩子的那一套招数,眼睛死死的盯住夜奴不放,明明扶起人来了还紧握着佳人的柔荑,故作多情。 可是夜奴岂会是任人摆布的无知少女? 就在少城主的手刚接触到夜奴衣袖的一刹那,少城主就感到脖子上好象有什么东西刺的他很痛。那是夜奴暗地里结出的冰针,细若发丝,根本不易察觉,当然,当事人除外。 别忘了,夜奴的本事可是很高的,自创的一套独特心法可以不念咒,不做手势就施法于无形,杀人于无形。 正当少城主痛的受不了,放开夜奴的时候,疼痛消失了。于是这个还不算太笨的少城主知道是夜奴搞的鬼了。就算不是夜奴自己做的,也是她指示手下人干的。于是不敢再造次,安分了起来。 现在,夜奴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两个人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她的小妈,也就是夜茁的亲妈,是想把她嫁出去,然后让自己的宝贝儿子顺理成章的当上兰楼的楼主。而那个少城主,则是想娶她进门,不为别的,光是丰厚的嫁妆就足够他们偷笑了,更何况和兰楼结了亲,花城就有充分的借口一步步吞掉兰楼,或许花城还没这么大的胃口,可是花城的靠山,梓楼,绝对有。打击兰楼,吞并兰楼是梓楼多年的心愿,如今有这一招,岂有不用之理? 夜奴很想笑,可实在是笑不出来。如今,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注意到她还只是个少女,而不是什么权势无边的黑道首领。可其关注的目的却是,夺她的权,争她的名,甚至是要她的命。没关系,权利在她眼里从来都不值一提,如果他们想要,真的有能力要,她决不眷恋。只是,别人的关注都是因为她是兰楼的楼主这一点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原来,她的全部价值就只有楼主二字而已!这真是讽刺啊,天大的讽刺!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难道就只是为了楼主 第三章 正如夜奴所预料的,兰楼不做吐出来的生意其它五楼抢着做。本来各楼之间都有地盘划分,很少有人会捞过界。但现在兰楼因为人手问题放弃的可不止是以前梓楼的生意,还有一大部分是兰楼自己地盘上的生意。没主的肥肉谁不想咬上一口?于是原本就紧张的关系,现在更是变得一触即发。 混乱才刚刚开始,至少夜奴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孙小姐,现在兰楼的收入只有原来的一半,你得想个办法啊,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又是忠大叔,他是总管,会关心收入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几次三番的建言也说明了他的忠心。 “忠大叔,夜奴算过了,就算是只做以前一半的生意,也够咱们兰楼的日常花费了。夜奴认为现在可不是想着赚钱的时候。您也知道现在各个楼之间斗的多凶,要是兰楼也卷了进去,损失可就不止这个数目了,就当是破财免灾吧。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够用的,就从库存里调来先应付着,您说行吗?”夜奴一向视忠大叔为父,从不对他下任何命令,永远用的都是商量的语气。 “唉,忠大叔老了,就想给你们多留点东西,想着就算以后有什么不测,你们也好拿来撑着过日子。现在看来是不行啦。过两天,忠大叔就把兰楼的明帐暗帐,库存明细都给你送过来,若要是真斗起来,你心里也好有个底。我就慢慢退了吧,有你忠大哥在,我也可以放心了。那小子笨,没你聪明,别看长你十来岁,若论动脑筋,耍心眼,恐怕还比不上你一半。可他老实,要真是发生什么事,他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你,有他跟着你,我放心。” “忠大叔!” “别难过,忠大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本就不该是你过的日子,不想干就搁下吧,别为难自己。你在想什么忠大叔都知道,别难过,总会好起来的,就算忠大叔走了,天也塌不了。好了,不早了,忠大叔走了。” 夜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多少年了,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大概整个大宅之中,只有兰楼最为平静了。其它各楼都忙着争斗不休,可是,在争斗的同时也不会忘了密切关注兰楼的一举一动,因为所有的楼主都不是傻子,没有人相信夜奴吃了这么大的亏,所做出的全部反应就只是加派人手保护货物而已,所有人都相信,夜奴很快就会有大的动作。 夜奴在喝茶,悠闲无比的坐在紫薇花下喝茶。一旁的紫云雕小桌上,用镂空绞金丝镶珍珠的银盘装了各色茶点,还有一瓶插花作点缀。 也许是风过,树丛里起了一阵骚动。不一会,窜出个人影,还不待众人看清来者何人,人影又不见了,紧接着,树丛又是一阵骚动,然后就消失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夜奴还在喝茶,依旧悠闲无比,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阵风。只是,一旁的茶点竟全数消失不见了,而价值不菲的银盘还在!许久,夜奴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楼主!”片刻间,负责兰楼守卫的忠大哥急忙赶到,“请楼主严惩!都是小人办事不利,才让楼主受惊了,小人这就去捉拿刺客。”兰楼的护卫们早就全力开始搜捕那闯入者了,惊的树林中的鸟,没一只还敢再呆在树上。 “忠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你也别自责了,我没出事。刚刚那个人还没有几个人有本事拦得住,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我猜还没有去不了的。”夜奴又神秘的笑了,“只不过拿了几块茶点,想必是饿极了,就当是赏了乞丐,你别放在心上,忙你的去吧。” “莫非楼主知道刺客是谁?不管怎么说,兰楼岂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很明显的,夜奴的话里另有深意,只是反应一向不大灵敏的忠大哥没听出来。 “你若是非要抓他,我也不反对。只是,按规矩来,别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这上面,该你做的事,除了这件,一件也马虎不得。” 这回总算发现夜奴的不对劲了:“楼主不想抓刺客?他可能会对楼主不利!”他得意思是指暗杀。 “或许他真的会对我不利也说不定,但那个人根本就用不着对我下黑手,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致我于死地。你担心我的安全,我明白。只是,就算你抓到了他,也动不了他一根汗毛,更何况我怀疑这世上根本就没人能抓得住他。” “楼主不想我去抓他?”忠大哥的语气就像是看见鱼在天上飞一样。 “我是不想你白费力气。”夜奴叹口气,“眼下有比抓他重要的多的事,我不想你浪费精力做无用功。只是,做做样子也好,省得其它楼的人起疑心。” “我还是不明白。” “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忠大叔,他全知道。”夜奴再一次笑的很神秘。 “我爹?”什么都想不通的忠大哥挠着脑袋就下去了。 “紫薇,再准备一份茶点来。” 展云表哥,好久不见。夜奴的嘴边噙着一秣笑,端起茶杯,遥敬刚刚那个神秘的刺客乞丐。不知道那个人知道自己把他说成乞丐会有什么表情呢?还真是值得期待啊。 “小姐,”很难得的,以冷静著称的青叶会露出为难犹豫的表情,“我有件事,是关于小少爷的,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个混蛋小少爷,小姐已经够烦的了,还给小姐添乱。 “是不是夜茁的任务又没完成?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为难。”夜奴随手把空茶杯放在桌子上,青叶赶忙斟满。 “还不光是这样,小少爷是在路上赌钱,赌输了还欠赌坊二百金币,赌坊压着他做苦工,不放人,所以就又失败了。现在还等着小姐用钱去赎他呢。” “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那趟货送到了,少说也有三万金币的佣金,而他居然让人因为区区二百金币就搞砸了。青叶,你找个机灵点的小厮,让他到总管那里领三百金币,去赎夜茁回来,除了路费,剩下的都是他的了。” “小姐,这样会不会太纵容小少爷了?”青叶实在是有些担心,那个小少爷也太不争气了,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青叶,我虽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人物,可说出的话还从未反悔过。我既然承诺过他,就算第二次任务失败了也决不追究,就必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其它的不用担心。”既然她从不出尔反尔,那就意味着,如果夜茁第三次任务失败,夜奴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例外。 犹豫了很久,考虑了很多,夜奴终于下了决定。 “青叶,叫忠大哥,汉斯,乌鸦,亚当过来,说我有重大决定。”夜奴放下手中的书卷,神态竟是无比认真的。 “我说姑奶奶,我们都很忙好不好?没时间三天两头的陪你开会。这才几天呐,比以前一个月开的会都多。”手下兵丁最多的汉斯第一个发难。由于那夜一起商定的加强训练计划,汉斯早就忙的分身乏术,再加上这几天夜奴频频找他来商讨事项,几乎忙的他都快见阎王了,如今这么抱怨也是值得理解的。当然了,他敢这么放肆也是因为知道夜奴不会计较,否则没人会拿项上人头开玩笑的。 其它人也是一副有话快说,无事退朝的样子,没一个人有好脸色。 “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但我也不清闲。今天我要宣布的事实在事关重大,我必须解释清楚。” “楼主,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兄弟还敢不听你的吗?”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解释了。 “我的决定是,让亚当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到兰楼所属范围内的国家跟随其元帅将军学习领兵攻城之道。现在你们还是不需要我的解释吗?” 是要把亚当剔除兰楼吗?这怎么行?亚当可是兰楼的二把手,其重要性无庸质疑,怎么可以离开兰楼?尤其在现在这么危机四伏的时刻。为什么要学领兵攻城之道?做黑道生意的,哪需要城池?学来何用?无数的疑问顿时涌上了众人的心头,一扫刚才的轻视之色。 “还请楼主明示。” “若是有人问兰楼最大的敌人是谁?我想绝对有不少人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是梓楼,还有人会说是倾楼。的确,梓楼和倾楼都不是兰楼的朋友,但在我看来,他们还称不上是兰楼最大的敌人。兰楼最大的敌人是展云!虽然他没有任何手下,但屋主是他的拥护者,光凭这一点,还有哪个人敢轻易动他? 而且凭他的聪明智慧,不需要一兵一卒就可以轻易的玩六楼于股掌之中,大家可别忘了十年前教训!况且,当时他才只有十岁而已,有谁认为现在的他会不如十年前的那个孩子,谁就是白痴!在场的都不傻,现在该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下令不准任何兰楼的人参加那场利益争夺战了吧?因为,一旦参加必定损兵无数,就算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也必定是元气大伤,那还拿什么跟展云斗?最重要的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展云这次回本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否则就不会这样一直处在被动地位。倘若展云要挑起六楼之间的争斗,然后来个渔翁得利,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应对,你们想过吗?你们可别忘了,十年前,六楼是怎么对待还只是个孩子的展云的,你们不会天真的幻想他是来以德报怨的吧?” “还有,凭展云的智慧,如果是报仇,会只是小打小闹杀几个当年下令暗杀他的人就完了吗?不管是,是,还是,不是,我们都该做好最坏的准备。最近我在读史,发现每隔相近的时间,总会爆发一场大的战争。而我算了一下,现在就是那个该爆发战争的时候了。或许,展云就是那个导火索也说不定。咱们虽说做的是没本的买卖,但一旦硝烟四起,属于兰楼的城池国家陷落,对兰楼的元气有多么大的伤害不用我明说大家也知道。本来,那些明面上的事不该咱们这些人管,只是,身为利益共同体,我并不希望他们太快的倒下。所以兰楼需要将才,还得是可以统领百万雄兵的大将!既然兰楼现在没有,那就培养一个出来。这样,就算有一天,展云带兵来攻我兰楼,兰楼也不至于束手就擒!现在大家明白我的用意了吗?” “回楼主,属下明白了。只是,您不觉得担心这些还过于早了些吗?” “我只是不想有任何意外的发生会影响到兰楼,或许真的是我多虑,所以我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这么做?结论依旧是要。因为我无法忍受,有一天兰楼会任人宰割。我宁愿今天是我做错了,也不愿面对那样的结果。而且,今天就算亚当走了,兰楼也不至于倒下。然而,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却是那个偷茶点的乞丐。那个人到底是谁,我相信大家心知肚明。我觉得那天他来,是为了刺探一下兰楼的力量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之所以需要他亲自来跑一趟,是因为兰楼没有参加那场利益争夺赛,他不知道兰楼的底细。这也就是说明,在他的计划里,兰楼并不是个旁观者,不可能独善其身。而那个人只要出手,就绝对是大手笔,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战争了,只有战争才会是真正的大手笔。像暗杀偷袭这种小人手段,他是不屑一顾的。”说完,夜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累啊。为什么世上会有父债子偿这个词呢?她根本就不想和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啊。真希望这辈子都不用见到那个人,可这可能吗? “楼主要亚当怎么做呢?”亚当本人终于开口了,看来他是同意夜奴的做法的。 “从今天起,你把你手上的事务交接一下。至于什么事交给谁,你自己估量着办。然后就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吧。不管是谁的手下,只要你觉得有用,尽管挑走,我特批你带十个人走。谁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但是有一点,我希望当你再把这些人带回来的时候,他们可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在这段时间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会竭尽全力来满足你,你觉得怎么样?” “亚当谢楼主!” “我已经和所有兰楼势力范围内的城主,皇帝打过招呼了,不管你去哪一家,都会尽力帮助你。但你也别忘了,你终究是去学艺的,要得到那些将领的好感才行啊。” “是,亚当领命!” “你们都累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看来因为夜奴的这个决定,兰楼上下又有一阵好忙了。 “紫薇,你和青叶都比我大几岁是吧?”晚上,夜奴吃着紫薇端上的莲子玉米羹,随口问道。 “是的,紫薇今年十八,青叶已经二十了。” “恩,你们都这个年纪了啊。往日是我疏忽了,那天小妈设计我相亲,我才惊觉大家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尤其是青叶,竟都二十岁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往后你们就多出去走动走动,看上了哪家的小伙子就跟我说,我去给你们上门提亲。你们都是没家的孤儿,就当兰楼是娘家便是了。我会给你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们风光出阁,你看可好?”明明夜奴的年纪最小,可偏偏她说出的话像是个操心女儿婚事的当家主母。 “小姐你取笑我们。”紫薇的脸上浮起了红晕,都还是女孩子家,哪有不害羞的。“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脸红什么?”夜奴好笑的看着紫薇,忍不住逗她,“难不成你还跟我一辈子?” “小姐,你再说我就生气了!”只是紫薇自己脸上的羞涩给这句话另添了别的注解。 “紫薇,你和青叶都是好姑娘,没道理为了我误了终身大事。就算我有一天嫁人了,也不希望你们成了陪房丫头,那样太委屈你们了。你们都是值得男人视若珍宝的女子,上天会安排一份好姻缘给你们。不要在意自己奴隶的出身,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是麻雀也早就让我调教成金凤凰了,更何况是本就天资聪慧的你们。偌大一个图阑家,未必有你们喜欢的男子,不妨多出去走走,总会有慧眼识明珠的人,你现在明白了?” 夜奴始终不肯亏待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这样。本来,跟在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将来都是要跟着小姐嫁过去,做陪房丫鬟的。只是夜奴不想这样。伴在身边这么多年,紫薇青叶的好她比谁都清楚,若身边真是没了她们,那她的日子恐怕就过不了现在这么舒心了,毕竟她的喜好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她们的好,夜奴才希望她们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将一生,连同最宝贵的青春都浪费在自己身上。 夜奴的桌案上永远都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地送来的情报和文件,这也表示夜奴永远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她必须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起兰楼这个重担。 看来兰楼放掉的生意已经让其它五楼疯狂了。实力较弱的洪楼,凰楼虽抢不上什么大生意,但光些残羹冷炙就足以让两方人马抢破头了。再看梓楼,倾楼更是大手笔,什么阴险用什么,完全没了人性,就连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假象都顾不上维持了,一通较量下来,目前为止还是活的久一点的二伯的倾楼略占上风。让夜奴倍加关注的则是律楼,掌事的七伯居然没反应,安分守己的作壁上观,那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呢?会不会跟夜奴一样?还真是让人想不通,静观其变吧。 “楼主,亚当大人求见。” 亚当?他不是该收拾行装上路了吗?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过不用来辞行了。 “亚当见过楼主。”难得一向随性而为的亚当会这么规矩的行礼,所以夜奴肯定他来找她是有很重要的事,至少是亚当认为很重要的事。 “起来吧,有事吗?” “楼主,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楼主能够答应。” “我说过,会尽量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遗儿,过来见过楼主。”亚当牵过一个小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十分的瘦弱,还是个小瘸子。“楼主,这是我侄子,名叫遗儿,是我妹妹的孩子。生下他后,我妹妹就死了,他就一直跟着我。现在我要出远门了,不能带着他,希望楼主能代我照顾他一阵子。他很乖的。” 夜奴看见了亚当眼里难得的爱怜,心里当下就先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不用亚当明说,夜奴也明白亚当为什么不把这孩子放在自己家里,让远房亲戚照看着。因为这个孩子是个瘸子。虽说亚当算是她的家臣,但决不仅仅是个跑腿办事的奴才那么简单。仰仗着亚当的地位,如今的亚当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自然大户人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也少不了,而这个孩子就是受害者。因为天生的缺陷让他无法在这个以武力论英雄的世界好好活着,以前因为有亚当的宠爱,日子也许不会过的太糟糕,但现在亚当要走了,也就意味着他饱受欺凌的日子到了。亚当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吧,要不然也不会带这个孩子来找自己。毕竟这么多年,亚当从未为了私事找过她。 “叫遗儿是吗?”夜奴看着孩子有些惨白的小脸,忽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想好好疼这个孩子。 “遗儿乖,叫楼主。”夜奴看着亚当蹲下身,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哄着那个孩子,心里顿时有说不出的感动。如果,当年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对自己,该多好啊。 “还是个小孩子,不用行礼了。”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夜奴走下了身为楼主的座位,走到了遗儿面前,很自然的牵起了他的小手,带到自己身边,为他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交代道“紫薇,从今天起,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不管怎样,不能让他受任何委屈,明白了吗?”以紫薇的细心体贴,这孩子应该会好过些吧。 “奴婢知道了。” “亚当,我这样安排你满意吗?” 从不轻易在人前吐露真情的亚当竟然红了眼眶!紫薇可是楼主的贴身侍女呀,如今夜奴竟让紫薇照顾遗儿,不就是说明在兰楼里,遗儿与楼主是一个地位待遇吗!遗儿只是一个家臣的孩子啊,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动? “属下万死不足以谢楼主大恩!”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若是没别的事,你可以下去了。”夜奴摸着掌中骨瘦如柴的小手,一阵心酸。看来就算有亚当的宠爱,遗儿也只是能保住命而已,毕竟亚当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在亚当看不见的地方,他吃了很多苦吧。 胆小怯懦的孩子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大姐姐,她伸出手来了,是要打他吗?就像他穿的很漂亮的表姐表哥一样。遗儿会很乖,不要打遗儿! 孩子的眼里写满了恐惧,紧抓着亚当的衣摆不放。场上的气氛一时很尴尬。 我长的就那么可怕吗?夜奴在心里自问。当然不是的,只是这个孩子以前受了太多的虐待才会这样吧,夜奴很快就释然了。可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遗儿,快放手!”亚当有些急了,要是楼主生气了可怎么办?这孩子就没人能照顾了! “亚当,不要急,只是个孩子。”夜奴的好耐心让人吃惊,既然不能硬拽走他,就哄哄他又怎么样呢?反正她这个楼主又不是坏人。 “可是,遗儿,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在家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可以对楼主无礼!” “亚当,不要急,他还只是个孩子。”夜奴略微思考一下,又道,“反正也不急在一时,要不你就在这住两天,等遗儿熟悉了环境,你再走也不迟。”小孩子,换了环境都会害怕吧,有亚当陪着,或许会早一点适应,也可以说是夜奴不希望遗儿觉得被抛弃了,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亚当、亚当谢楼主恩典!” “什么恩典,你肯办我交代的事,我该谢谢你才是。”说罢,夜奴就不再理会亚当,“遗儿,姐姐叫夜奴,不是坏人,不会欺负遗儿。姐姐会保护遗儿,就像舅舅一样,好不好啊?” 遗儿依旧警惕的看着夜奴,可紧抓亚当的手却放松了。 不经意的,夜奴好象看见遗儿的袖口露出了青紫的疤痕。“亚当,你有没有教过遗儿防身的功夫?如果没有,由我来教,你看怎么样?” 亚当当然说好,只是,“楼主,遗儿的腿,属下怕是不容易教。”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用你来操心。”夜奴看遗儿对自己没了敌意,就顺势抱起了这个可怜又幸运的孩子,“遗儿好乖,夜奴姐姐带遗儿吃好吃的茶点。遗儿看,那个穿粉红纱的姐姐叫紫薇,以后遗儿被人欺负了,就要告诉紫薇姐姐,让紫薇姐姐帮遗儿打坏人,知道吗?” 只半日下来,小心怯懦的孩子就接受了夜奴,可以放松的呆在夜奴的怀里,任夜奴逗着他玩。遗儿很依赖夜奴,并且像相信亚当一样信任夜奴,至少他已经会小心的笑了。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个孩子曾经吃过很多苦,而现在,在夜奴这里,他可以过的很开心,比跟着亚当时还开心。看到这些的亚当决定当晚就走,只要知道遗儿会过的很好,他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不是说过两天再走的吗?”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夜奴在加班。她是兰楼楼主,有很多事要做的,陪着遗儿玩了一个下午,晚上自然是要把落下的公务赶出来,于是头也不抬的问改了主意的亚当为什么提前走。 “之前留下是怕遗儿不适应兰楼的环境,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属下应该尽快上路了。” “可我答应了遗儿,说你过两天才会走,我不想言而无信。”即使对方只是个孩子,夜奴依旧会紧守诺言。更何况本就应该让他们两个尽量多在一起,毕竟,亚当这一走,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能不能回来。 于是,亚当又在兰楼住了两天才上路。在上路之前,夜奴嘱咐他,要多写信回来,不是为了汇报工作进展,而是不希望遗儿忘记了有这么一个爱他的人存在。 不管亚当有没有走,夜奴都会在花树下喝茶,不同的是,自从亚当走后,就有一个瘸子小孩时常在夜奴旁边玩耍,而紫薇青叶则称其为遗少爷。还听说那个遗少爷十分受宠,竟是夜奴亲自教授功夫,要知道,就是夜奴的亲弟弟也没有这等待遇。众人看夜奴这么宠这个遗少爷,也就不敢因为他的先天残疾欺负嘲笑他了,从此,遗儿过上了天堂一般的日子,羡杀旁人。 第四章 亚当离开兰楼的消息在本家引起的轰动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就连屋主都惊动了。对于屋主的质疑,夜奴自有办法应付过去,可面对流言蜚语,夜奴也没办法了,只得任由那些无聊的人去说。不过其内容版本之多,到是让夜奴有些吃惊。说兰楼不行了,要倒了的夜奴还可以理解,但夜奴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亚当离开兰楼是因为向自己求爱被拒,所以远走天涯,难道他们有过什么暧昧关系吗?她这个谣言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而且,年龄也相差太多了吧,亚当比她大十几岁呢。夜奴不得不佩服那些造谣的人,竟让一向自认聪慧的她都想不通这谣言到底是从何而来。大概这就是一山更有一山高的解释吧。 “禀楼主,洪楼楼主求见,正在夏园候着呢。” 七伯月徽?他来干什么? “青叶,更衣。”夜奴迅速的换上见客的礼服,起身便往夏园走。虽然不知道七伯是来干什么的,但人家毕竟是一楼之主,绝对怠慢不得。 从夜奴的秋园到达夏园最快的一条小路要经过小少爷夜茁的春园。还不等夜奴一行人踏入春园,歌舞笙箫的声音远远的就传来了,再走近一些,挑逗妓女的各种淫词浪语更是不堪入耳,就是坊间的市井无赖都比他们文雅的多,那些话,简直就是下流的极至。 青叶紫薇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个混帐少爷到底把兰楼当成是什么地方了?肮脏不堪的妓院吗?居然有人敢在兰楼这么放肆,就算是小姐的弟弟又怎么样,照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们说说,那个夜奴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看不起本少爷,等哪天少爷我不高兴了,哼,把她送到勾栏院去!看她还敢嚣张,到时候,就看她怎么在大爷裤裆底下求饶吧!不过是个贱女人,连个银币都不值的烂货,送上门都没人要,就等着看她脱光了求爷疼她吧,我一脚就把她踢到马棚里,不知道那匹断了腿老掉牙的烂马肯不肯上她,说起来那马也太可怜了,居然摊上这么一个贱货,哈哈哈,兄弟们,喝!”然后是一片醉醺醺的附和声。 碎、尸、万、段! 青叶紫薇毫不犹豫的对不远处在屋里饮酒淫乐的夜茁使出了一击制敌的绝招,那个混蛋,就该抽筋剥皮,剜肉刺骨!让他去死都是便宜了他!居然敢这么侮辱小姐,就该阉了他,送给老兔子垫脚!紫薇青叶脑中迅速闪过种种酷刑,比较着哪一种最适合那个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的东西。 她们的攻击竟然无效?紫薇青叶一愣,夜茁手下有可以拦得下她们联手一击的人吗?而且还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不,决不可能!紫薇青叶准备再度联手,使出威力更大的杀招。 “紫薇青叶,住手。” 小姐?怎么可能是小姐?竟是小姐出手阻拦了她们?这怎么可能! “小姐,夜茁这个混蛋太过分了,他,他竟敢那么说小姐!” 夜奴打断紫薇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生气了,你气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愿意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还有,他是小少爷,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混蛋。”夜奴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象夜茁从没说要把她这个姐姐送到妓院,甚至送给老马做那龌龊事,她太平静了,平静的不正常。会有少女遇到这种事还平静成这样吗? “小姐有什么计划吗 ?”青叶以为小姐要发威了,毕竟不报复一下简直就是污了兰楼楼主的名声。 “什么计划?他是我弟弟,虽说是娇纵了些,可毕竟是姐弟。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何必跟他计较。再说,你们看谁把谁送进妓院的可能性会大些?”夜奴依旧不动声色的走着,紫薇和青叶有些明白了,于是也安静的跟着,不再是怒火攻心。 以紫薇青叶对夜奴的了解,知道夜奴此刻虽然嘴上说是因为把夜茁当弟弟看,所以才不去计较。其实是,夜奴已经不把夜茁当成自己的什么人了,甚至不是兰楼的一份子,所以无论夜茁说什么,夜奴都不会放在心上。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伤身,这是夜奴一贯的行事准则。 夜奴对自家人很好,应该说是对所有身边的人都很好,就算是在兰楼倒粪的老头子,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受夜奴保护的,因为夜奴把他们当作是自己人。对于自己人,夜奴一向是宽容的,比如说,对亚当晋见从不行礼一事,夜奴就不曾计较过,可同样的事要是放在别的楼主身上,这就是大逆不道!夜奴对自家人的放纵是出了名的,可同样,若是一旦触及了夜奴的底线,后果也是很严重的。一旦夜奴不再把你当自家人看,只要一点点的失误就足以让夜奴下杀手。也正是因为夜奴对于外人下手够狠,够辣,兰楼才能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上经营十年不倒。现在看样子,夜奴已经不把夜茁当作自己的什么人了,否则,没有人能忍受亲弟弟这么说自己的。既然夜茁已经不是夜奴的弟弟了,以夜茁接下来可能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没有几天好活了,所以,青叶紫薇不生气了。因为,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生气,小姐很爱护她们,不会高兴看到她们生气的,所以就算是为了小姐,不生气了。 很快的,夜奴三人就将春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夜奴所在意的是那个不知有何目的的七伯月徽。夏园比较大,有流水折桥亭台雨榭,而月徽就在一处风景甚好的水上竹亭,听着歌伎吹奏的春花月,品着上好的清茶,等待夜奴的到来。 “夜奴见过七伯,让七伯久等了。”欠身行礼。 “一家人,哪来的这么多俗礼?快起来。”月徽不拘小节的笑道,“我说夜奴侄女,你这园子可真是漂亮,你伯伯我也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好歹几个大国的皇家园林也算是见识过,可就是没一个有你这园子有味道,不错啊。”月徽的大笑给人一种豪迈的错觉。 月徽是个高头大马的壮汗,一看就给人豪爽的感觉。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只是个四肢发达的武夫,至少能够在图阑家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绝不会是个只会动拳头的莽汉。 “七伯见笑了。夜奴终究是个女儿家,只是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若是七伯还看的上眼,夜奴就送七伯几盆,还望七伯不要笑话这礼物上不得台面。” “女儿家?我说夜奴侄女,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七伯我也不是那种会耍脑筋的人,要是你还自称是只会种种花的女儿家,恐怕就没人敢说自己不是废物了。有哪个只会种花的女儿家能管得了兰楼?还搞的把七伯我都比下去了?要说什么都不会的女儿家,该是我那几个除了争风吃醋就什么都不会的女儿才是啊。” “七伯说笑了。夜香几个姐妹只是天真无邪娇憨爽直罢了,七伯您太自谦了。” “莫说女儿了,就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有你一半,老头子我今天也就不用来烦侄女你了。”果然是有目的。 “七伯这话真是让夜奴受宠若惊了。其实众位表哥都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只是七伯望子成龙心切,才会这么说。”老头子,我不想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所以你就识相点,不要说了吧。 见夜奴不接自己的话茬,月徽对夜奴回避的态度了然于心。只是,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退缩。“夜奴侄女,我和你父亲是兄弟,你父亲死的早,看着你那么小就开始接管兰楼,七伯心里这个难受啊,就别提了。现在好了,你也长大了,懂事了,七伯心里看着高兴。你是个明白人,现在的局势你心里也清楚,你看咱们两家结盟怎么样?以前七伯我的洪楼没你父亲的兰楼大,一直不敢高攀,后来你又小,我也不好出面说什么,免得人家说我不顾兄弟情意,欺你年幼,想趁机吞了兰楼。现在好了,你大了,懂事了,也做得了兰楼的主了,我这多年结盟的心愿总算可以达成了,也不惘负我和你父亲当年的兄弟情。夜奴侄女,你说什么时候正式宣布结盟好呢?下个月初三怎么样?我查过了,是个好日子呢。” 原来是想结盟啊,还打着什么兄弟情深的旗号,真是好笑。当年我父母的惨死,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如今也好意思摆出兄弟情来?若是用你的脸皮当城墙,恐怕还没那么强的炮弹能攻破吧。夜奴恶毒的想着,脸上依旧是恭顺的表情。 看来洪楼在那场利益争夺战里损耗了不少,否则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寻求结盟。只是洪楼真的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吗?之所以来找兰楼结盟的原因很明显:兰楼的生意损失了大半,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元气大伤,更何况连亚当都弃楼不顾了,情况之糟,不难想象。虽说洪楼以前是没兰楼强,但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如果两楼结盟,任谁都会觉得该是洪楼说了算,所以,月徽才会找上门来的吧?可是,现在的兰楼只是在韬光养晦,若真论起实力来,就是灭了洪楼都不是什么难事,夜奴怎么肯寄人篱下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七伯想的长远,夜奴自愧不如。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的确,只有结盟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这毕竟是大事,夜奴无论如何也得跟兄弟们商量一下,还望七伯不要怪罪。”打发这个老头子,还是需要些时间准备的。 “这是自然,那你就好好考虑一下,七伯就不在这多嘴了。”夜奴的爽快让月徽起了疑心,察觉到夜奴可能根本就不想结成任何形式的盟友,所以他也需要时间去准备某些事以预防夜奴的变卦。 于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面和心不和的坐在一起又聊了好久废话,才互道珍重,正式结束谈话。 “青叶,你叫无恨兄弟尽快交给我一份洪楼现在的势力评估文书,还有,加紧对律楼的监视。”对于洪楼楼主月徽的到访,夜奴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至少这证明洪楼现在已经开始需要有外援了,就算并不是真正的需要,光是让月徽开始考虑这件事的这个行为,就说明洪楼现在的实力已大不如前了。虽说倒了洪楼对其他各楼,当然也包括兰楼,是个好消息。但是,在那个人回来本家之后发生这些事,夜奴觉得像是个阴谋,一个会让所有楼都倒下去的阴谋。身为兰楼楼主,这是她该极力避免发生的事,即使做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比如,帮一下昔日的对手。 “青叶,给凤凰捎个消息,说我需要他回兰楼帮我。紫薇,叫忠大哥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兰楼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兰楼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光是训练强度莫名其妙的加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就连气氛都不一样了,那种紧张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至人于死地。只有春园还像以前一样,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不过,没有一个长了脑袋的人会羡慕在春园做事的同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小少爷夜茁彻底的得罪了夜奴,不会有好下场的。 “忠大哥,夜茁休息了一个月了吧?按照兰楼的规定,他是不是该出任务了?你都安排好了吗?”夜奴自认并不是个小心眼记仇的人,可是,对于某些让她忍无可忍的家伙,下手也是决不留情的,即便有再亲的血缘关系也是一样。 “回楼主,属下给小少爷特意安排了一趟送货的任务,是送一批禁药,从城东运到城西,决不可能再失败了。”若是再失败,他也就无能为力了。 “数量有多少?” “只有一个小匣子,我还特意另派了一个人跟小少爷一起送货。”所以说决不可能再失败了。 “跑这趟活收多少运费?” “还不到一个银币。”一般而言,这种小活兰楼根本就不会接,这可是忠大哥费尽心思安排的,就为了让那个混蛋少爷保住一条小命。 “也就是说,根本就是赔钱的生意。”夜奴决定不再放纵夜茁了,“兰楼什么时候有了做赔钱生意的传统了?该夜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不必考虑过多,一切有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主,这好吗?”忠大哥算是看着这两姐弟长大的,眼前这种情况让他感到难过。 “有什么不好?身为我的弟弟应该是这样的吗?要我怎么把兰楼放心的交给他?如果不给他,迟早都是今天的结果,还不如在他做出更过分的事之前解决掉,也算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贡献了。”夜奴说的有些冷,但却是事实。如果今天不杀夜茁,那么明天夜茁就会杀她。夜奴不怕死,也不在乎是自己的亲弟弟下的手,可是,一旦夜奴死了,有谁来接管兰楼?如果那个人是夜茁,兰楼会消失。 现在,忠大哥不得不痛苦又清醒的明白了,夜茁是非死不可了,而且,尽管心痛,尽管不忍,忠大哥都不得不承认,夜奴的做法是对的,是再正确不过的。如果现在不除掉这个无能的小少爷,那就是给兰楼留下一个无穷大的后患啊。就算夜茁没那个本事,其他的人呢?想利用夜茁那个笨蛋并不难呐。 “属下遵命。”忠大哥也下了决心,转身要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停下了,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楼主,保重。”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小姐,这是准备给屋主贺寿的寿礼清单。”紫薇呈上一份大红烫金的帖子,“请小姐过目,端叔说还没呈上去,要是有什么不妥,还可以改动。若是可以了的话,就这样报到主屋去了。” 夜奴略微看了一眼,满纸都是金银珠宝这些字眼,要不就是什么福寿永禄,没心情细看,随手扔回去,就说可以了。 紫薇又问道:“小姐,遗儿的功夫您什么时候开始教呢?我好给您安排时间。” “还好有你提醒,要不然我就忙忘了,到时候可怎么向亚当交代。距爷爷的寿辰还有一个月吧,就安排在那之后吧。现在先让乌鸦训练他的体力,那孩子身体太弱了,得强壮些才行。对了,你再帮遗儿请个教书先生,随便念点什么书都好,课程就由你来定。若遗儿还不觉得累的话,就再学些琴棋书画方面的东西。除了锻炼身体,这些课程不必天天都有,一周有一两节就好,除了识字,其它的遗儿若是不愿意学也无所谓,只要那孩子高兴就好。若是他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就都由着他去吧。” “是,紫薇明白了。” “楼主,媚娘求见。” “进来。” “媚娘见过楼主大人。”娇滴滴的声音一直让人酥到骨子里去。更何况那柳腰翘臀,让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一阵颤抖,好一个人间尤物! 她叫做媚娘,是夜奴手底下一员大将。虽说她的功夫还算不上一流,可死在她手上的高手数都数不清。严格说来,虽然媚娘长的很美,但还够不上倾城倾国的级别,可是,她能把女人的柔媚,女人的韵味,发挥到极致。即便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有说不尽的媚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英雄好汉不计其数,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是男人,就绝对抵挡不住她的诱惑!就连修行百年的老和尚也是一样。 不用看就知道周围那些平日里的正人君子现在是什么猥琐样子的夜奴,非常无奈的挥手下令让他们全部退下。“我真不敢想象,你要是有心要诱惑他们,他们会是什么德行。” “所以,媚娘至今未婚。”就连身为女人的夜奴也不得不承认,媚娘的声音真的很诱人,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听下去。 “你不是一直当勾栏院的头牌吗?有什么事重大成这样,让你亲自跑来?” “是这样的,媚娘呆的是什么地方,楼主也清楚。在那里,会有不少臭男人酒后乱性,说出些平日里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说的话。就在昨晚,媚娘的入幕之宾竟说,洪楼不行了,就连凰楼也快倒了。媚娘不知道这是真是假,特意来问楼主的。”媚娘的裙摆微动,周身上下像是经过了一阵流水,婉约妩媚,让人为之绝倒。只可惜对面的是夜奴,一个女子。 “那你可知道昨晚那人是什么身份?” “听他自己说,是夜淮孙少爷。”夜淮?律楼楼主月禾的儿子? “紫薇,找夜淮的画像来,快。” “媚娘,你可要看仔细了,是不是这个人?” 媚娘端详一会,素手掩朱唇,娇笑道,“可不是嘛,这家伙床上功夫差劲透了,还让人家伤心了好一阵呢。” “你确定?他没有用什么易容面具,或是易容法术?”夜奴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我未经人事的清纯楼主,在床上干那事时,有谁还能维持法术?就算有别人帮他维持法术好了,那么近的距离难道我还察觉不到吗?至于面具就更不可能了,就算你还未出嫁,也该知道那也可以叫做肌肤之亲吧。人家相信,还没人能把面具做的触感和皮肤一样,更何况,我还咬了他。”即便是正常言语,自媚娘的小嘴里吐出来,竟也凭空多了三分春意。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若没其它事就先回去吧。” “媚娘看上了一个小伙子,不知道楼主的意思。” “谁?” “就是刚刚媚娘进来时,站在左边的第四个侍卫。” 侍卫?想来那个侍卫会很高兴有这个艳福,并且深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要他自己同意就没问题。”看来,又一个即将被榨成人干的风流鬼,诞生了。 “是,媚娘谢过楼主。”回完礼,媚娘施施然的飘向了自己挑选的猎物。 看来,洪楼是真的不行了。就连凰楼也十分危险。可是,律楼怎么就知道的比她还快,还多?凭兰楼的情报系统,没理由竟比不上不起眼的律楼。这律楼到底有什么秘密?最重要的是,虽说这场利益争夺战是因为兰楼吐出了大量的生意,可是兰楼让出的利润有多到让各楼不惜拼死相争吗?一定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否则,洪楼的损失不会大到这个地步,那么这个人会是夜奴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如今这种混乱的局面,何时才能明朗起来?要是亚当在就好了。 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了,兰楼里的花树大多都开始落花了。飘了满地的樱红蕊黄,就好象那战场上的血腥壮丽。夜奴的金丝绣鞋踏在这一片狼籍之上,裙摆过处,掀起几瓣落花。青叶见夜奴似乎心情不好,有意说些喜事,想让夜奴高兴起来。毕竟夜奴还只是个少女,太多的沉重不该由她来背负。 “小姐,最近紫薇好象经常出入本家,多的让人觉得可疑。” 看着青叶若有所指的表情,夜奴笑了,如春花烂漫,“你是说紫薇有心上人了?” “若是没有,何苦天天急着往外跑,还弄来许多胭脂香粉,依青叶看,八成是错不了。”果然,小姐的心情好了起来。可是,紫薇到底是如何拐来的准老公呢?怎么连她都不知道? “既然紫薇都名花有主了,那你什么时候出阁啊?” “小姐,这事是强求不来的,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青叶不急。到是小姐得给紫薇选个好日子上门提亲,我和她这么多年姐妹,也该开始替她张罗嫁妆了。” “紫薇出嫁,你急什么?”夜奴不禁感到好笑,“紫薇还没跟我说过这事,可见她自己还没定下来,你就给她急着办嫁妆了,这算是什么?难不成小姐我还舍不得你们一份嫁妆吗?”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任谁都知道小姐对我们的好,青叶只是替她高兴而已。” “是该高兴,只是别高兴的过了。有些事不得不防啊。”夜奴有些无奈,“你去派个人查查紫薇看上的那个人的底细,就算紫薇日后怪我也罢,我不能让她成了别人的棋子。” “是,青叶明白。”青叶有些难过,本想让小姐高兴的,可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这真的就该是命吗?小姐是个好人,上天不该这么不公平的。 青叶又想起了上次二夫人给小姐安排的相亲,那根本就是打算卖了小姐!而现如今就连她们这些在小姐身边服侍的人也要被人待价而估了吗?青叶明白小姐的苦心,可是,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看着那些如狼似虎,贪婪的眼睛,青叶忍不住的心酸,她们也只是女子,只是希望有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她不会怪小姐多心,因为就算小姐不说,总有一天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因为,她们没有天真的权力。 遗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只是以前的种种让他看起来总是十分的小心翼翼,怕是惊动了什么,就连玩耍时也不敢大声的笑。夜奴真的很疼遗儿,不管是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怕他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过多的课业,基本上一天只安排了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已经是少的不能再少了。遗儿喜欢下棋,夜奴就命人请来了最好的师傅教他,在棋盘面前,遗儿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连动都不动。遗儿还喜欢画画,夜奴又命人请师傅,可请了七八位,遗儿都不喜欢,于是夜奴就由着遗儿去瞎画,只要他高兴就好。兰楼上下全都瞪大了眼看着夜奴对遗儿超乎寻常的关爱,根本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一向公私分明的楼主怎么会放那么多精力在一个小孩身上。只有夜奴自己清楚,她是把遗儿当成了小时侯的自己,所以总是忍不住要去疼他,关心他。她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到一个像自己一样身不由己,满心悲苦的人了。所以,她会给遗儿最大的自由,就算是在补偿自己好了。小案上的快报一封接着一封,夜奴的心事也越来越重。情况不容乐观,再这么下去就算是最强的倾楼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无恨兄弟的快报已经送来了,不光有洪楼的,其它各楼的全部都有。从快报上看,如今的洪楼就只剩了一副空壳子在外面充门面,家底基本上都亏空了,凰楼也是一样。就连梓楼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一通比较下来,看似最为虚弱的兰楼竟还站在上风。最让夜奴留心的就数律楼了,从无恨兄弟提供的快报上看,律楼的实力并不算强,顶多也只能和以前的洪楼差不多。而且,洪楼楼主也不是个老奸巨滑之辈,应该还没那个本事看的出这场利益争夺战背后的阴谋,那么律楼就没有道理躲过这一场消耗战,可事实却是躲过了,而且躲的还很漂亮,还是律楼背后有高人指点?那这个高人又是谁呢?更可怕的是,洪楼亏空了家底,凰楼也几乎是一文不剩,梓楼元气大伤,这三家损失的钱,哪一笔都不是个小数目,可倾楼没赚,律楼,兰楼也没赚,甚至连参加都没有,那么这么一大笔巨款都到哪里去了?有谁可以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吞下这么一大票,夜奴实在是想不通。这些钱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好歹夜奴也在这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经验告诉她,钱不会消失,只能是让别人赚走,那如今,到底谁是这场战争的赢家?既然不是六楼,那会是谁呢?难道有外人插手了图阑家的生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一旦牵扯到家族问题,就不是她夜奴能说了算的了。 思前想后,夜奴决定再看看。如今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除了静观其变,任何盲目的举动都只会给兰楼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而已,虽然消极,却也别无它法。或许,不是那个人吧?希望不是。 第五章 “小姐,已经联系上凤凰了,他说还有些事要处理,如果小姐不是很急的话,他想过两天再回本家。”青叶不带感情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告诉他不用急,只要能回来就好,现在还用不着他,叫他来也只是以防万一。” 凤凰是杀手,是杀手界的神话,也是夜奴曾经的部下。他们的关系,很深。 “禀楼主,小少爷连续第三次任务失败。”阶下恭身行礼的是忠大哥,面对这意料之中的事,夜奴毫无表情。 “等夜茁少爷回了兰楼,让他来见我。”这句话本来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可现在,只有一种,毫无疑问的一种。 忠大哥对于夜茁的事一直是有些不忍的,想过要为他求情,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对夜茁的宽容就是对夜奴的残忍,为什么一对姐弟非要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忠大哥想不明白。 这次派给夜茁的是护送一批违禁武器,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难事。可那个少爷居然又搞砸了。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玩呐,而且这一次他是死定了。任务失败的原因让忠大哥哭笑不得,那个败家少爷居然是因为看上了个妓女,才耽误行程的,而那个妓女竟是媚娘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徒弟。也正是因为那妓女是兰楼的人,知道那批货是兰楼的生意,怕那个败家少爷彻底搞砸,通知了媚娘,媚娘又另派人去护送,才算是安全抵达目的地。那个少爷,竟不如一个妓女识大体,真的死了算了!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夜奴一点都不觉得杀自己的亲弟弟又有什么不对,对于这样的败类,杀一个少一个,就当是为民除害。 夜奴坐在树下喝茶,一旁用整块汉白玉雕成的小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淡淡的茶香飘在空气中,和绿叶清新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有恍如仙境的错觉。 不远处,遗儿在玩耍,小手上满是泥巴,昂贵的绸衫上也是脏的一塌糊涂,可遗儿笑的很开心,而夜奴只要他开心就好。 这真是个宁静美好的午后,一切都显得慵懒娴静。太美好了,好的不像是真的。 “小姐,青叶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紫薇看上的那个小伙子,是南边石头城里的一个铁匠。那人叫罗木,看起来挺老实挺厚道的一个年轻人。铁匠铺是祖传的,打铁的手艺也是祖传的。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其它势力没有关系。不过我已经叫人监视起那个铁匠铺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下个月的月钱,你和紫薇的都涨一倍。” “为什么?”青叶近乎反射的惊叹。她们的月钱已经多到不象话了,根本就花不完,如今怎么又说要再加呢?而且一加就是加一倍!这不合理呀。 “紫薇在谈恋爱,当然花钱的地方比较多,你两个的配置一直都是一样的,如今我要给她涨月钱,自然也少不了你的。更何况如果我光给她涨了月钱,不给你涨,她会起疑心的。再说了,现在紫薇整天忙着会情人,兰楼里的事一样也没见少,全都是你一个人担着,辛苦你了,多给你加点钱也是应该的。这个解释,你满意吗?”面对夜奴露骨的夸奖,青叶有些不好意思了。 “禀楼主,夜茁少爷求见。”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怎么没在妓院里再住上一个月呢?夜奴看着满身酒气,走路摇摇晃晃的夜茁,漫不经心的慨叹着。 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夜茁含糊不清的吼着:“你个没事找事的贱人,想男人想疯啦,没事就找本少爷。现在睁大你的狗眼,看见了?少爷我忙着呢,走了!”当真扭头就走。 “本楼主说过,如果你一连三次都完不成任务,我就会杀了你。现在,你人可以走,把命留下。”夜奴的声音并不大,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的非常清楚,也包括夜茁。 “杀我?你他妈算老几?我告诉你夜奴,总有一天我是楼主,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因为醉酒依旧站不稳的夜茁眼里充满了猩红的血丝,看起来分外恐怖。 “不会有那一天了。”夜奴依旧平静。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当她下定决心要夜茁的命的时候,就已经激动伤感过了。现在的情况对于夜奴来说,不过是看一场早就排好的戏剧,而编剧恰恰就是夜奴本人。已经烂熟于心的剧本,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丝情绪波动,恐惧,或是伤感,都不存在。 “夜奴,他是你弟弟,亲弟弟呀。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一听到消息就狂奔而来的二夫人,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一下子冲过来跪在夜奴脚下,不住的哀求着。尽管平日里大家对她颇有微词,现在也不禁有些动容。毕竟,那是一个母亲的哀号啊。 只有夜奴神色不变:“来人,扶二夫人起来。” “不!我不起来,我不起来!我求你,我求你了!不要杀夜茁,他还小,你杀我吧,杀我吧!小妈求求你,求求你了……” “妈,不要求那个贱女人。本少爷就还不信了,她敢杀我?笑话!”夜茁说着就要伸手扶二夫人,结果就这样倒在了他亲生母亲的面前,永远都起不来了。 二夫人茫然的睁着眼,好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吗?夜茁怎么突然不动了?是死了吗?可刚刚他还要扶自己起来啊,怎么可能就死了呢?二夫人颤抖的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夜茁的脸,感到指尖传来的温度,脸上浮起了痴傻的笑容,还是热的,夜茁还没死,不能让夜茁死,她的儿子不能死! “夜奴,楼主,我的好女儿!夜茁是你弟弟,你不能杀他啊。小妈替他向你赔不是了,你就原谅他好不好?小妈向你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他吧,小妈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说话间,二夫人光洁的额头上已经见血了。 “来人,扶二夫人起来。”夜奴起身,决定结束这不算愉快的下午茶,“小妈,我能给夜茁最后的特权就是让他死在兰楼楼主的手上。”而她已经给了。所以,事情结束了。就这样。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撕心裂肺的哭号远远的传开。看着被架走的二夫人,夜奴觉得很好笑。 她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过连续失败三次就会取夜茁性命的话,为什么这个看起来爱子心切的二夫人就不当回事呢?若是她早早叮嘱夜茁好好完成任务,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现如今闹成这样,完全是他们母子咎由自取,可却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在她身上,好象全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念姐弟情,冷血残暴,诛杀亲弟弟。她给过他们机会,还不止一次,可结果呢?没有人会感激她的宽容,领她的情。就是这样,即便是做对了,也是做错了,夜奴在很早就习惯了这种不公。现在依然选择默默承受。真正懂得她的人很少,或者没有。 “青叶,转告忠大哥,我不在的时候,所有日常事物全部由他和乌鸦一起处理。如果我五天之内还回不来的话,就叫亚当回来,完全接手我的位子,升任下一任兰楼楼主。然后你把我的私人笔记也交给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姐,你要去哪?青叶也去!”让出兰楼楼主的位子,为什么?!夜奴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这听起来像遗言! “青叶,不要天真。你知道主屋不会坐看我杀了夜茁依旧不言不语的,更何况还有其它消息灵通的楼主,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扳倒我。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给你伤心或是发呆,明白吗?”夜奴的语气有些生硬了,因为她必须让青叶清醒理智起来,这样她才能放心的对付主屋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果然没有让夜奴失望,青叶很快冷静下来:“小姐放心去吧,青叶明白了。” 夜奴点头。 “夜奴姐姐,那个人死了吗?”一个小小的人轻摇夜奴的衣摆,怯怯的问。 夜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柔声问道:“遗儿怕死人吗?” “死人会不会打遗儿?”尽管来兰楼快一个月了,遗儿依旧瘦瘦小小的,怎么也吃不胖。 “人死了就不会动了,死人不会打遗儿。遗儿怕死人吗?” 小小的身影犹豫着摇了摇头。夜奴笑了。牵起遗儿的手,到了夜茁的尸体旁边,停了下来。 “遗儿,踢他两脚。” 小小的身影向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夜奴在一旁鼓励着,“夜奴姐姐跟遗儿保证,只要是死人,就不可能会打遗儿。遗儿,踢他。” 遗儿再次接近尸体,只是用小鞋碰了一下就慌忙的跑开,躲到夜奴背后,许久才探出头来。 “遗儿,夜奴姐姐没有骗你对不对?死人是不会伤害遗儿的。” 这次,小孩子的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走近了,扎扎实实踢了两脚,然后马上跑开,可是没有躲起来。似乎在确定了什么之后,又折回去,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一样,开始对夜茁的尸体拳打脚踢起来,看在众人眼里,就像是鞭尸。 “遗儿,回来。”夜奴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好象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对弟弟的死亡没有感觉,对遗儿的怯懦没有感觉,对之后近乎鞭尸的行为也没有感觉,就算是那出自一个孩子的“兴趣”!众人更不明白的是,既然夜奴明知道主屋会派人来抓她,为什么不趁现在抓紧时间交代楼中事物,反而去唆使一个孩子鞭尸? “遗儿,夜奴姐姐今天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制造无数的尸体,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欺负任何一具尸体。记清楚了吗?重复一遍给姐姐听。”夜奴并不是不想再对手下交代些什么,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各方人马都竖起了耳朵要听她说些什么,所以真正重要的事,她一个字都不能说。她也很担心,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遗儿以后可以制造尸体,但是不可以打尸体。”遗儿被夜奴郑重的神色吓坏了,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毕竟没有几个人是可以承受夜奴真正的愤怒的,更何况一个胆小的孩子。 “所以,遗儿刚刚欺负尸体是不对的,遗儿乖,过去给尸体道歉。夜奴姐姐陪遗儿一起去。”看着遗儿眼里蓄满的泪水,夜奴终究心软了,轻轻的抱起遗儿,到了尸体边上,“遗儿,说对不起。” “对,对不起。”豆大的泪珠从小脸上滑落,好不可怜。他真的被夜奴吓坏了。 “遗儿,刚刚夜奴姐姐让遗儿记住什么?”夜奴还是不放松的问着。 “遗儿知道错了,姐姐原谅遗儿好不好?遗儿再也不敢了,哇--”胆小的遗儿终于哭了。 “遗儿乖,姐姐没有怪遗儿,遗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遗儿乖,不哭哦。”夜奴耐心的哄着怀中的小泪人。 “小姐,陈伯来了。”一旁的紫薇轻声提醒。 果然,主屋很快就派人来了,比夜奴预计的还要快。而且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位大人物。 夜奴抱起怀中的遗儿,微微躬身,算是行礼了。“紫薇,还不快上好茶。” “晚辈夜奴失礼了,小孩子不好哄,还望陈伯不要怪罪。” “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啊,居然还在这里哄孩子。总之你快跟我去主屋,屋主等着你呢。唉,你这个孩子。” “是,夜奴这就去。青叶,去把我的衣服拿来。”穿家常衣服见屋主是很失礼的,虽说家常衣服已经很华贵了,但去主屋,还是要换上正式服装的。 “快跟我走!哪来那么多讲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大祸!”陈伯气的连胡子都翘起来了。反倒是夜奴平静的不象话。 “陈伯,晚辈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好,好!”陈伯开始拍桌子了。 夜奴当然知道现在应该竭尽全力讨好陈伯,希冀陈伯会在屋主面前为自己开脱。可她没这个心情。她已经当兰楼楼主当了十年了!她已经很累了。如果屋主肯赐她一死的话,她会很感激的。她受够了,误解,仇视,怨毒,忌妒,暗杀,陷阱,还有身边人的猜测怀疑,这一切,她受够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因为她是兰楼楼主,所以她的亲弟弟想至她于死地,因为她是兰楼楼主,必须为兰楼的将来打算,所以她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然后所有人都会骂她冷血无情,嗜权如命,为此,她甚至还必须接受屋主的惩罚,她受够了!就在今天,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她曾答应亚当教遗儿功夫的,可是现在没时间了,只好教一些别的吧。“遗儿乖,不哭了哦。来,再重复一遍姐姐的话。说对了,姐姐给遗儿买颜料,遗儿想要什么颜色的都可以,好不好?” 遗儿吸吸通红的小鼻头,“姐姐不要骗遗儿。” “姐姐不骗遗儿。” “那遗儿想要最漂亮的朱红,那种很红很红的。”遗儿的眼睛很漂亮,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好,只要遗儿说的出,姐姐就给遗儿买。” “姐姐刚刚说,遗儿不可以欺负尸体。”信心满满。 “还有呢?” 努力努力的想,“没有了,姐姐就说了这个。” “再想想,肯定还有的。” 又想了想,还是摇头,“姐姐,真的没有了,遗儿不骗你。” “姐姐还说了,遗儿可以制造无数的尸体,记得吗?” 遗儿点头,眼里又有了泪水,“遗儿没记住,没有红颜色了。” “遗儿乖,再说一遍,说对了,姐姐还给遗儿买朱红,最漂亮的,好不好?”夜奴只想让遗儿记住这句话,永远牢记于心。 “好。姐姐说,遗儿可以制造很多尸体,但是不可以欺负他们,就像遗儿的画一样,遗儿可以画,但是不可以把他们弄脏。” “遗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紫薇,记得给遗儿买颜料,直到他满意为止。” “是,小姐。” “小姐,您的衣服拿来了。”是青叶用轻身法,从秋园拿来的。其实早就到了,因为看见夜奴一直在跟遗儿交代些什么,想让夜奴说完,所以现在才现身。 “快随我去更衣。”夜奴顺手带走了遗儿,交给远处的小丫头,她不想遗儿与陈伯有什么接触,尽管这样刻意的行动会让陈伯起疑心。 很快,夜奴就和陈伯走在去主屋的路上了。 “孙小姐对那个孩子很好。” “遗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很乖,很听话,自然会让人疼。” “老奴刚刚听到孙小姐对那孩子的话,不知道,以前孙小姐也是这么教夜茁孙少爷的吗?孙小姐对夜茁孙少爷有对这孩子一半好吗?” 还在路上就开始审她了吗?“我对夜茁比对他好十倍不止。” “可是,孙小姐杀了夜茁孙少爷。” “我只是按家法行事。连续三次不完成任务者,杀无赦。陈伯认为我做错了吗?” “若是说起家规,老奴知道还有一条是,凡杀害兄弟手足者,由屋主任意处置。孙小姐,您不认为身为楼主,知法犯法是要罪加一等的吗?” “夜奴知道。” “孙小姐,您要是还有什么要说的,趁现在赶快说,否则就怕以后没这个机会了。” 威胁她么?还是想从她这捞点好处,以供日后养老? “夜奴无话好说,如果按家规行事也有错的话,不知道按家规惩罚夜奴是不是也有错?”既然她已经不在乎结果如何,就放肆一次吧,恐怕是没有下次了。 “你,好!咱们走着瞧!”看来,陈伯是生气了,于是一路无话。 到了主屋。所到之处,全是幸灾乐祸的眼神。 “夜奴,说,是不是你杀了夜茁!”声如洪钟,底气十足,是屋主。“是。” “你知不知道夜茁是你亲弟弟?” “知道。” “我说侄女,你怎么可以做这种傻事呢?就算事夜茁犯了错,也该交给屋主处置,你这么做不是不把屋主放在眼里嘛,你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还不快向屋主赔罪,说点好听的,屋主宽宏大量,说不定就不追究了呢。”生怕夜奴死不了的倾楼楼主月竟,在一旁煽风点火。先说夜奴不把屋主放在眼里,把屋主的火挑起来,让屋主不重惩夜奴就下不来台。再让夜奴说点好听的,表面上看是为夜奴出主意,实际上是把夜奴最后一条路也封死,如果夜奴真的说了好话,而屋主也听了,那就说明屋主是个昏君,谁说的好听,谁能讨他欢欣,他就听谁的。这样一来,就算屋主有意放夜奴一马,也不能了,因为屋主总不能自认是个昏君吧。这招可真够毒的,可夜奴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夜奴,你还有话说吗?”这个孩子是怎么了?明明不是个软骨头,怎么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呢。他是屋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还不知道吗? “没有。”夜奴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想再说任何辩解的话。对于月竟一番明帮实害的话,夜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只是,她没心情去应付了。她,真的累了,也许,很快就可以休息了。 “那好,我,图阑家现任屋主,下令将兰楼楼主夜奴,斩--” “慢--”竟然有人敢打断屋主的话?“外公,人家不同意哎。” 夜奴一惊。怎么,是那个人,怎么会是那个人?! “你个小兔崽子,说是来陪外公的,几天都没见你人影了,现在跑来干什么?”屋主对这个外孙溺爱无比的谣传看来是真的了,任谁都听的出来那语气中的似怒实喜,这种人类的情感,在这个以冷血著称的屋主身上是不常见的,非常罕见。 “外公,只有暴君才会用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来处罚人的。你不会刚好就是传说中那种,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坏老头吧。”果真是那个人,夜奴不用回头就确定了心中的猜想。那样清越的声音,慵懒的语气,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了。还有众人那惊为天人的眼神,错不了,一定就是他了,展云,她的表哥,夜奴一直都不想与其有任何接触的人。 “兔崽子,你说什么?”屋主的怒火很明显是装出来的,即便眼前的这个人是在跟他唱反调,是在挑战他身为屋主的权威,屋主依然没办法真的生他的气。 “我说外公,身为聪明俊美天下无敌的我的外公,你不会这么快就耳聋了吧,说出去,很没面子的。”夜奴一直都竭力避免见到的身影,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闯入了她的视线。 任何一个见过展云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人,也许是天使,也许是恶魔,但绝对不会是个人!他长的太完美了,完美的根本就不该在这个世上出现。他的美无法用言语形容描述,也没有任何一个画匠能描绘的出一分一毫。如果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人,那么,众神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而这个人,居然就是夜奴的表哥,展云,一个夜奴情愿一辈子都不知道的名字。 主屋的大厅里出现了一阵抽气声,展云的美貌给了太多人震撼,美的让他们都忘记了呼吸。 “夜奴表妹,初次见面,”然后是请多关照?“都没什么见面礼吗?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表哥,不可以没大没小哦。”果然,他的说辞不会太无聊,只是有一见面就要东西的吗?太厚脸皮了吧。 面对计划外的状况,夜奴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按照她的计划,现在她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而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废话,真是匪夷所思。“夜奴见过表哥。” “然后呢?没有了?我的见面礼呢?乖乖送上见面礼,表哥我保你一命。”展云笑的很灿烂,一副天下太平,龙凤成祥的样子。好象就像是用钱去买西瓜一样自然。根本就不把高高在上的屋主放在眼里,完全就是我说了算嘛。连拿人好处替人消灾都可以在屋主面前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众人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展云,这里是图阑家的主屋,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屋主生气了,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既然我不是图阑家的人,那也一定不是你图阑家主的外孙喽。不好意思,老人家,人家认错人了,误闯禁地,再见。”好象没有人察觉到展云脸上恶作剧的笑容。 “你给我站住!”屋主都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不准走!” “就说嘛,外公怎么可能舍得天下无敌的我,就这么走了呢。如果外公找我回来就是为了再赶人家走的话,也太有损你老人家身为俊美聪明天下无敌的我的外公的威名了。看来外公你是同意我的做法了,那你老人家就可以去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苦命的我就万事大吉了。你可以去数着馒头等着过寿了。”夜奴开始佩服他的肺活量,一口气居然可以说这么一大串没有停顿,而且还大都是除了说屋主无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废话。她相信自己就是再练二十年也学不会这种本事,无聊的本事。 看到屋主还想说什么的表情,展云再次发话,“外公,夜奴表妹可是没有做错任何事,杀了夜茁表弟也是因为家规的缘故,毕竟你不能要求夜奴表妹像某些人一样,让自家子弟送一个毫无价值可言的簪子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展云口中让自己儿子送了个不值钱的簪子就完事的人就是夜奴的二伯月竟。听到展云的话,月竟脸上一阵泛红。 “夜奴,你自己说呢?” “全凭屋主发落。”本以为死定了的夜奴有些失望,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就这么让那个人搅黄了。这是一个连屋主都无法拒绝的死法,只要她认罪,就应该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她死亡,可偏偏那个人出现了。果然,他是个克星,她躲了十年都没有躲开的克星。不过,犯了家规,她应该不会再是兰楼楼主了吧。 “那外公就把她交给展云好了,我会好好招待这个不知礼数的夜奴表妹。”尽管展云的脸上泛着的是恶魔的微笑,居然还是让众人看痴了。 一群花痴。夜奴在心中暗暗的骂道。天,让她死了吧,就是下十八层地狱都比落在这个人手上强百倍。夜奴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去寻死是件很愚蠢的事。 没有任何异议,所有人都被展云的坏笑迷去了心志,否则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哪怕是同意的话都没有。只有屋主陈伯几个老家伙似乎还好一点,可是他们竟然同意了,天知道他们这群老不死的在想些什么。尤其是陈伯,不是很讨厌自己的吗?怎么就不会出声陷害她一下吗?她会很感激的。 “那外公不可以学老不休,说话不算数哦。本表孙少爷在此正式宣布,对夜奴表妹的处罚如下,罚夜奴表妹做本表孙少爷的贴身侍女三天,即时开始。宣布完毕。”展云自以为是的进行完所谓的仪式过后,就准备走人了。天知道什么叫做本表孙少爷。 “胡闹!” “外公,刚刚说好的,都听你英明无敌的外孙我的,现在反悔晚了。说话不算数的是老乌龟。而且,外公应该相信人家,身为少爷,是可以有很多恶习来刁难侍女的。” “外,外公当然不会反悔。只是,三天之后,你的再把夜奴送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外公,你确定三天之后夜奴表妹还有力气听你老人家的唠叨?”听到这,众人的脸上开始浮现诡异的笑容,众所周知,这个展云可是鬼点子最多的,而且没有一个不是把人整的死去活来的,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那是你的问题,总之,你得把夜奴送过来。”看来屋主也是很怀疑的,要不然就该让夜奴自己走过来见他,而不是让展云送过来。 “看看喽。” 听到最后处分的紫薇青叶,都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那个人真的很可 第六章 “夜奴表妹,你父母给你取名字的时候,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会是天下无敌的我的女仆,就给你用奴字做名,还真是替我省了好大的力气,从今天起,你就叫丑奴儿了。”不过是展云的一句玩笑,夜奴就失去了从小叫到大的名字。这就是身为奴隶的命运吗?曾经高高在上的她,今天算是领教了,而且,未来三天都会如此。 展云不是楼主,也不在哪个楼做事,所以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安身。展云现在住的是屋主的客房,距离主屋大厅不远,可那是对以前的夜奴而言。夜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身为一个普通人,有展云这样一个主子,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夜奴确定,展云是故意的。 只见展云施展身法,快速的消失在夜奴的视线之内。那是个很简单的轻身术,凡是练功练到一定火候,很容易就可以学会的。夜奴当然也会,如果有必要的话,夜奴还可以更快,可是夜奴却下定决心不用任何法术,不施展任何功夫,就靠两条腿拼命跑。可是,靠正常人的速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得上的。夜奴感觉自己的肺火烧火燎的疼,剧烈的起伏着,就快要爆开了。不管怎么说,夜奴身上是有功夫的,体力自然比一般人好了许多。可尽管这样,夜奴还是有吃不消的感觉。 早就到了宅子的展云有些意外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夜奴。莫名其妙的笑的很奇怪,夜奴明白,自己今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丑奴儿,身为奴隶就要有奴隶的自觉,不要等主子吩咐了才开始动手干活。你怎么就这么笨,本少爷都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口水了,你还傻站着。园子该扫了,屋子也得全部都擦一遍,还有下人房,很久都没打扫了,你也得收拾干净。扫地的时候要注意,像什么蚂蚁臭虫,都是我的客人,不准随便打扰。还有,这三天你就不要吃饭了,省得越吃越笨。知道猪为什么会那么笨吗?吃的。为了你的脑袋着想,我也只好委屈自己做回恶主子了。我的牺牲可是很大的,你知道吗!” 本来,伺候展云的有二十多个人。现在,全让展云下令当起了大爷。夜奴要侍奉的不只是展云一个,而是所有人。要打扫所有人的房间,洗所有人的衣服。原来二十几个人在干的事,现在全由夜奴一个人来做。这还不止,夜奴要伺候所有人吃饭,自己却不准吃任何东西,这是很残酷的事,可展云就这么做了,并且做的理所应当,正大光明。夜奴过的很辛苦,这个要热水洗澡,那个要喝茶吃点心,就连一个靠背都让夜奴来扶正,所有人都不肯动一根指头。当然所下的命令最有创意的永远都是展云。光是扫园子不准碰到任何一只蚂蚁就够整人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一时兴起,就让你把园子里的第十三棵树上的第十三个枝上的第十三片树叶摘下来,给倒数第十三棵树上的第十三只鸟做窝!喝剩下的茶水,要点在一千片草叶上做露珠,洗干净的衣服必须晾在最高的树叉上,无论哪一项看起来都像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夜奴却始终一声不吭的做着。 如果夜奴肯用法术的话,这些事做起来很容易,只要她原地站着施法就可以了。扫园子不要说惊动蚂蚁了,就是连灰尘都不会扬起一颗。凭她对法力的精确掌控,不要说取一片叶子,就是光取完整的叶脉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至于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夜奴坚决不用任何法术,决不施展任何功夫。因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展云表哥不是在害她,反而展云的一切所做所为都给了她很不好的感觉。对她百般刁难就是为了让她施展实力,以便确定今后要如何下手。今天之所以不杀她,那肯定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所以夜奴更不能动用任何法术,一旦露了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她根本无法预料。现在就已经够糟了,不可以让自己被利用的更彻底!所以,夜奴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只靠体力来做所有的这些事。 扫园子不可以碰到蚂蚁,她就用手一点一点去拣。偌大一个园子,就是绕圆一周,也要花些时间,她要拣到何年何月?要树叶,她就爬树去摘。要在草叶上点露珠 ,她也可以去做,她很有耐心,绝对可以做的完。可是还要洗衣服,还要打扫房间,还要端茶送水,还要尽心尽力照顾二十几个人的生活起居,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办到啊,更何况是夜奴,一个根本连衣服要怎么洗都不知道的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夜奴认了,也忍了。 自从到了展云的宅子以后,夜奴不曾说过一个字。见她这样,展云甚至下令,只要有人能逗夜奴说话,就放他自由,于是一大堆人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逗她,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夜奴感觉自己就像被人耍的猴子,屈辱不堪。那个人甚至要剥夺她是否说话的自由!到底,夜奴还是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叫苦,更不允许她流一滴眼泪。 夜奴从不知道做奴隶是这么辛苦,可现在知道了又怎样?那么多的活,根本就做不完。光是打扫园子,就干了一个下午,还要洗衣洗碗,满足展云各种希奇古怪的要求,即便到了深夜,夜奴也没时间休息。 因为根本就不报着从主屋活着出来的希望,夜奴为了安排好兰楼的事物,已经熬了两个日夜不曾合眼了,现在又没吃没喝的,身体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干活,再加上没有食物来补充体力,到了展云住所的第二天,夜奴的眼前就时常是黑的,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两条腿根本连站起来都困难,可夜奴还是不声不响的做自己的活,觉得就这样累死了也好。 别人都说,人死了会飞到天上去。现在她脚底下这软绵绵的感觉,就是在天上的感觉吧。虽然她的身体不行了,可神志还算是清醒,知道自己还没死,可离死不远了,不是吗?虽然不是按计划死在屋主手中,可是这样也不错,反正都是死了,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夜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死了的时候,展云突然命令她去睡觉,还亲自端来了肉羹让她吃。夜奴不想吃,也不想睡,一直挣扎要要干活。毫无预兆的,展云一掌打昏了她。 如果她还清醒着的话,就可以看见展云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爱怜而又无奈的神色。 等夜奴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已经不是展云的女奴了。 夜奴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很狼狈。原本华贵的服饰上沾满了各色的污渍,就像一个职业乞丐,肮脏且臭气冲天。脸色也很憔悴,死人一般的苍白,还泛着青紫。可是她还是梳了头发,多年的教养不允许她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出去见人。 一路上的鄙视嘲笑,夜奴视而不见。对于这种事,她看多了。在你位高权重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你视做天神下凡,让你以为自己就是真命天子。一旦你失去权势,他们就会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这种人有很多,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夜奴没有心情浪费自己的精力去生那种东西的闲气,所以,她很平静,很平静的面对各种各样的表情。 屋主会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告诉她,她不再是兰楼的楼主了。好一点,给她在本家谋个跑腿的职位,赏她口饭吃。若是差一点,干脆就赶出图阑家,任她自生自灭算了。而当她踏出本家的那一刻起,就会有无数的人排着队等着取她的性命,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其它五楼派来的杀手。即便身体很虚弱,不容许她想太多,可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夜奴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 “呦,这不是我们高高在上,玉洁冰清的夜奴大小姐嘛,怎么弄到这步田地?瞧瞧,这么脏,这么臭,这么可怜,怎么不去一头撞死算了!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来自一个年轻男子的嘴里,应该是洪楼楼主的儿子吧。前两天他的父亲还来求夜奴结盟,现在他的儿子就在嘲笑夜奴的狼狈,是不是该有感而发,慨叹一下世事无常,命运不公呢?夜奴实在是觉得很无聊,非常无聊。 那人看见夜奴不理他,甚至连躲避羞愧的神色都没有,更加气愤了,骂的也更难听。可夜奴依旧是不理不睬,倒是他急的跟什么似的,一路追着骂,一直骂到主屋大厅,到头来不过自找没趣。 夜奴从不装清高,因为没必要。不用装就已经有人说她不识好歹了。她只是看了太多这样的事,从小看到大,若不超脱清高些,恐怕早就急怒攻心而死了,哪还等得到今天,让一个毛头小子来羞辱她? 到了主屋大厅,见过屋主。陈伯也在,想必他很开心看到夜奴现在的狼狈样子吧。 “夜奴,坐。”屋主的气势一点不减,音量也一如既往的大。 “夜奴谢过屋主赐坐。”夜奴坐下。身高骤然的变化,让虚弱的夜奴眼前一黑。 “还是叫我爷爷吧。”屋主挥手退下所有服侍的下人,只留了陈伯一个,“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孙女,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就算是你亲孙女又如何?如果可以,夜奴情愿根本就不曾出生! “夜奴啊,我的好孙女,这些年可苦了你了。你都做了什么牺牲,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知道,也看了心疼。既然夜茁已经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死了就是死了。有些事,我们也不该总是瞒着你,这对你不公平。不过你放心,今后无论如何,你都还是兰楼的楼主,只要我这个老家伙还在,兰楼肯定就是你的了。” 兰楼?那算是什么?很宝贵吗?的确,这些年她是为兰楼付出了很多,但这就意味着她很喜欢当兰楼的楼主吗?让她当一辈子的楼主,这算什么?补偿吗?她不稀罕! “十年前,发生了很多事。那时你还小,你不清楚当时的情况。虽然你父亲是我最喜欢,也是最疼爱的儿子,可是我还是保不了他,对于他的死,我无能为力。其实,那也可以算是他自愿牺牲的。当时各楼之间斗的很凶,比现在你们还要凶上十倍不止。那时展云也小,又活泼机灵,我就一时忍不住多宠了他点,没想到却引来各楼的暗杀,祸事也由此而起。算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父母。到了后来,各楼之间的争斗势如水火,就算我是屋主也压不下去了。展云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小妹妹,我的小女儿的唯一的孩子。你父亲为了保住他,送掉了自己的性命,接着你母亲也徇情了。就留下了你和夜茁。当初你父亲临死前,跟我有过长谈,说他最后的心愿就是让我关照着你们,好让你们长大。他希望夜茁能有个快乐的童年,也希望日后能由夜茁来接掌兰楼。而你,就希望我给你安排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出嫁。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愿,让夜茁有个快乐的童年,我就不能压太多担子在他肩上,若是把兰楼交给别人代为管理,又怕日后夜茁长成了,夺不回兰楼楼主的位子。所以,我就想让你来做这个楼主的位子。至少,日后你出嫁了,这楼主理所应当是由夜茁来当。这样以来,你父亲的遗愿我就算是都替他完成了。可是,谁都没了到,你会自己动手杀了夜茁,毕竟,你们是亲姐弟呀。放心,我不会怪你,是夜茁他自己不成材,这也怨不得你。若真是把兰楼交给他,我也不放心。只是,人老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那是你的亲弟弟呀。算了,算了,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回见了,不提了。现在既然夜茁已经死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安心回去做你的楼主吧。好孩子,这么多年了,孙子辈里还就数你最出息,好好干吧。只是,今后得找个上门女婿才行啊。看看你这样子,回去梳洗梳洗好好休息吧。” “夜奴告退。” 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她只是一个暂时的替代品,日子到了,就要扔掉。她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她想为父亲守住家业,就算牺牲一切也再所不惜。可她的父亲只想让夜茁有个快乐的童年,她算什么?一个将来嫁人和亲的废物。也许在她父亲眼里,她根本就不存在吧,有那么一句安排她嫁人的话就算是天大的恩宠了吧!?夜茁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她就不需要了吗?!夜茁在玩耍的时候,她在接受非人的训练,夜茁在熟睡的时候,她在努力完成先生留下的背书作业,夜茁可以随心所欲的吵闹,而她必须控制自己的脾气,因为她是兰楼楼主,一个替代品! 她请大叔教她功夫,是靠的自己的诚意和血肉,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吭一声,生怕大叔扔下她走了。而夜茁呢,屋主早就安排好了一流的师傅去尽心竭力的教导,根本就不用担惊受怕,因为师傅就是死了,也不会不管他! 这就是差距。 她为了给夜茁最好的一切,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替他去承受外界的种种压力。可结果呢?她的亲弟弟扬言要送她去妓院!这就是她多年辛苦付出所换回来的回报?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她厌了,也倦了,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她累了。 于是,在回兰楼的路上,在各路人马的监视之下,夜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徒留一双双不敢相信的眼睛和种种的猜测,在本家的上空回荡。 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强行运功是很危险的,更何况一出手就是瞬间移动这种需要耗费极大力气的法术。而且移动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远,都足以赶上平常人两天的脚程了。现在的夜奴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血水从嘴里自己流出来,呼吸困难,已经昏迷了。 这回可以真正的死了吧?没死在屋主手里,也没死在展云手里,现在死在自己手里总可以了吧?终于可以死了,好开心。 夜奴彻底的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想了。可是她知道,此刻的青叶紫薇一定很着急,大概会安排所有人全部出动来找她吧,兰楼一定会乱成一团。不过没关系,她说过,只要她五天不回来,那亚当就会接手兰楼的一切,那时,就不会出现混乱了。她杀夜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杀自己。后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她终于可以安心死在这荒山老林之中了。太好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死掉。她,居然被人救了?! 此刻的她躺在一间很简陋的屋子中,屋子的主人似乎是个木匠,四处都摆满了雕刻品,院子里还有给人打的一些家具。大概是个清苦人家吧,整间屋子里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刚恢复知觉,夜奴就起身离开了。尽管行动不便,夜奴还是挣扎着走出了这户人家。虽说她并不想活命,可人家毕竟是出于好心救了她,即便不愿道谢,至少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一旦各路人马找到了她,知道是这家的主人救了她,那么这户人家就凶多吉少了。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人家里。 这间屋子的主人不在,夜奴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夜奴没走出多远就被人发现了,是兰楼的人。于是,她又被架回了兰楼,连说不的力气都没有。看来,这回她又死不成了,做人,真的好难。 四天之内,她求了无数回死,可到头来还是死不了,这算是天意弄人吗?欲哭无泪。 到了兰楼,紫薇青叶看到夜奴憔悴狼狈的样子,当下泣不成声。赶忙吩咐人请大夫,给夜奴更衣沐浴。紫薇更是做了无数的吃食,只盼夜奴能张开口吃点什么。可是夜奴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跟个死人一样,连汤药都灌不进去,急坏了紫薇青叶。 忠大哥,乌鸦,无恨兄弟毕竟是男人,进不得夜奴的闺房。可光看青叶紫薇的反应就知道夜奴的情况有多糟糕。所有人都知道青叶是个多么冷静的女子,大家都相信她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现在的青叶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心痛。看到这些,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始作俑者--展云。凡是兰楼的杀手,都志同道合,甚至不需要上级下令,全部开始全面展开对展云的刺杀行动。什么阴险用什么,什么狠毒使什么,完全不顾江湖道义,个人名誉,只要能把展云杀死,就什么都可以牺牲!只是,展云突然消失不见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戴面具的人出现了,一个自从两年前声称再也没东西可教夜奴的人回来了!这个人就是散风,夜奴口中的大叔。 散风摒退了所有人,就连紫薇青叶也被赶出了夜奴的房间。仔细检查了夜奴的情况,一阵阴影浮上了他被面具遮住的面孔。 这孩子的伤太重了,全身气血翻涌不止,筋脉也多有损伤,恐怕是很难恢复了。可惜了这孩子一身的好功夫啊。这回真是玩的太过火了。就连他也没把握能救回来。即便是消耗掉他上百年的功力,也只有两成把握能保住她的命。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怎么可能经得起那样的折腾。散风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气。还好,还另有准备,否则,就真要给这孩子张罗后事了。 “青叶,把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带进来。”散风高声吩咐在门外候命的青叶。 很快,一个矮小的青年被送了进来。青叶紫薇依旧被赶了出去。 那个矮子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夜奴,立即两眼放光,一路小跑到夜奴床前,检查了起来。 情况很坏,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可是他喜欢。他以挑战医学上的不可能为乐趣,而眼前这一例,简直是太理想了! “她有种很特别的练功方法是不是?快告诉我,这样我治好她的把握会大些。别跟我说这是秘密之类的屁话,老子不听。” “我不知道,她从来就没说过。” “你是她师傅,她怎么运功练气你会不知道?你教的你还不知道,骗鬼啊,快老实招来,否则我不治了。” “我骗你干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也算我半个徒弟,难道我就不想救她吗?否则要你来干嘛?本来她是练的我那一套,可后来她自创了一套别的,练起来竟比我教的威力还大,我就让她自己练去了,只是偶尔有什么难处她想不通才来问我,我哪知道她练的是什么?!”散风也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是真的担心夜奴啊,“快说,你到底能不能救?” “她的情况这么复杂,就算是我也不敢打保票一定能活。最多四成把握吧。可是,我敢保证,一旦救活了,功力肯定更上层楼,说不定就连你也不是她的对手喽。” “我早就不是她的对手了。你快救人!”说着,就把矮子和夜奴关在一起了,就连散风自己也只是守在屋外。 屋外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就连一阵风过都会有人警惕的提起武器,眼前的这间屋子,已经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夜奴在里面啊。只见夜奴的房门时不时的打开,飞进去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那是那个矮子在用飞来咒,召唤一些治疗用品。可房门始终紧闭着,就连散风也不敢稍有大意。 早知道就不收这个徒弟该多好,就没了今天的麻烦事。可扪心自问,就算是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散风大概还是会心软收下她吧。那个孩子啊,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太狠了些,否则,也不会搞到今天这个局面。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这个当师傅的如何是好? 夜奴的房门还是紧闭着,没有任何响动。屋外却炸开了锅,有人说第五天到了,该是时候叫亚当回来主持大局了。也有人反对说,楼主已经回来了,没必要再叫亚当回来。两派人马顿时争执不休,让原本已经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难以收拾。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忠大叔站出来给这事拍了板,说是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兰楼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原原本本告诉亚当本人,要不要回来,亚当自己拿主意,这才算是暂时平息了混乱。散风始终都站在一边看,对于他而言,兰楼只是夜奴的一个住所,不具有任何其它多余的意义,是好是坏,今后如何发展,都与他无关,他关心在意的就只有屋子里面的那个人而已。 在亚当传回消息之前,那个矮子走出了夜奴的房间。 “那孩子怎么样?”散风是真的担心,伤的那么重,还救的回来吗? “四个小时之后,你自己进去看。你们,”矮子指了指青叶紫薇等人,“再过四个小时之后再进去,否则后果自负。”才短短不到一天时间,矮子看起来不光个头小了不少,就连身子似乎也缩水了不少,原本合体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像是挂在竹竿上,想必对于他来说,治好夜奴也是件颇为辛苦的差事吧。看矮子的样子夜奴应该是没事了,青叶等人也就放下心来,比较有心思处理兰楼里的一些事了。也安排了矮子去休息,完全按照上宾的礼制款待。而散风在得知没事之后就离开了,根本就没打算进屋看一看依旧昏迷的夜奴。 “死老头子,用完了我你就想开溜啊?”矮子跳脚大叫。 “请你来的又不是我,我只是个带路的,你没本事找那个混小子要帐,也别想赖在我头上。”远去的散风头也不回的丢下这么一句话,任矮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理也不理。 终于等到了可以探视夜奴的时间,青叶紫薇等人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却只看见在一团青气之中,依旧昏迷不醒的夜奴。而且,夜奴看起来更虚弱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面黄肌瘦,甚至可以说是形容枯槁,还不如几天之前看起来健康。这就是那个看起来很了不起的矮子的治疗结果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糟糕,青叶等人心下十分愤怒,觉得被人骗了。 笼罩着夜奴的那团青气逐渐变为血红,仔细分辨才能看得清楚是青气慢慢渗入夜奴体内,将血气逼了出来,怪不得夜奴看起来虚弱不堪,没有人能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依旧面色红润的。 “你,你”不知什么时候矮子进来了,指着青叶紫薇命令道,“打散那团暗血,注意,别伤着那丫头,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虽然心中不服,可紫薇青叶还是照做了。因为她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夜奴,除了相信这个矮子,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谁是可以救夜奴的,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第七章 现在青叶紫薇知道矮子为什么要她们隔那么久才能进来看夜奴,因为那团气实在是锋利,就凭她们的修为,若早些进来肯定会被撕成碎片。如今那团青气尽数被夜奴吸进体内,光那些被矮子称为暗血的东西就让青叶紫薇耗费了极大的体力才打散,实在是可怕。现在她们也明白了夜奴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虚弱,处在那团青气的中心,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更何况是原本就受了重伤的夜奴。也许,那个矮子真的能治好楼主也说不定? “你们几个是那丫头的手下?”矮子看着青叶乌鸦等人,“那丫头现在虚弱的很,受不得风寒惊吓,需要静养一阵子才能恢复体力。我听说那丫头脾气倔的很,你们几个最近要看好她,不能让她太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按照她这个样子,少说也得静养上大半年才行,千万不能太过劳累,否则落下病根就是我也治不好。我开了副药方子,你们拿去煎了给她吃,先吃上一个月,若是脸色不那么蜡黄了,不吃也行,若是恢复不过来,就接着吃。不管怎么说,这头一个月必须吃足了。饮食方面就清淡些,可以少吃些鱼、海鲜,鸡也可以吃一点,这些肉类的东西大多要佐粥喝,不能油腻。但猪牛羊绝对不可以碰。酒也不要喝,蜂蜜一天一碗,茶也要少喝,最好只喝水。知道你们兰楼有的是钱,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但是,绝对不可以给她吃那些补品,只要注意饮食就足够了。她的身子太弱,补品药性太强,一个不小心会要了她的命,就算要吃,也得等到一年以后。都记下了吗?” “多谢先生提点,奴婢都记下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那丫头就醒了,我呆着也没用,就先走了。” “先生留步,这是兰楼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收下。”青叶捧来一个小匣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匣子虽小,却已是价值连城了。“先生或许不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可也算是我们对先生的一片感激之意,请先生千万不要推辞,奴婢再次谢过了。” “瞧你这丫头会说的,简直比唱的小曲还好听。谁说我不要啦?难不成老夫就不吃饭穿衣了?有谁规定医术高明的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看病救人分文不取的?这钱老夫收下了!”矮子爽快的收下了,然后爽快的走了。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这个矮子从不说自己姓名也就罢了,为何年纪轻轻偏偏喜欢自称老夫?而且他的医术非同凡响,为何没人听过他的名号?长的这么有特点,怎么会没人认得?还有,他是谁请来的呢?既然散风说自己只是个领路的,那又会是谁请的动这种很明显不曾出世的世外高人?散风口中的混小子又是谁?为什么会帮夜奴呢?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突发状况的时刻,有些事不得不让忠大哥等人在意,毕竟,身在江湖这么多年,深刻的明白什么叫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那一匣子珍宝价值不菲,却还请不来那个矮子,那个隐在背后的人让他们感到不安,尽管看起来没有恶意。算了,还是照顾好楼主重要,其它的事,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忠大哥,亚当那边回消息了。说是等楼主确定没救了再通知他回来。这个亚当才出去几天人就变得这么冷血了,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紫薇有些气愤。 “你别生气,亚当这么做是对的。”乌鸦安慰道,“现在楼主没事了,他本就不该回来。虽然当初对楼主的状况还不确定,但也没说楼主必死无疑。若是亚当回来,楼主又没事了,麻烦可就大了。楼主先前的计划打乱了不说,对亚当的重回兰楼,其它各楼势必会做出激烈的反应,对于亚当出行的目的就会有无数的猜测调查,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楼主不幸身亡,有咱们几个在,兰楼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至少撑到亚当回来是没问题的。亚当做的没错,你看现在不是雨过天晴了?若亚当真的回来了,那才是麻烦大了。”经过乌鸦一番分析,紫薇的气消了许多,转身专心照顾夜奴去了。 夜奴感觉自己好象长长的睡了一觉,睡梦中痛苦无比。这便是下地狱了吗?还不算太坏。 睁开眼,不是预想中的牛鬼蛇神,却是自己的睡房。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她的死里逃生,这个对她而言痛苦无比的事实。难道她还要继续活下去吗?忍受着这残酷的世界。 “小姐,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紫薇熬了粥。要不,先喝点水?我这就去拿温水来。”青叶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明了很多事。仿佛想到了什么,夜奴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却引来青叶一阵惊呼,不得已,夜奴再度张开了眼,顺从的喝下了青叶端来的温水。 看来,她依旧是不能死掉。要死,也得在安排好这些人才行吧?好累啊,要死,怎么这么难?她都不想活了,怎么还死不掉?真是造孽。 感到身体的虚弱,夜奴又睡下了,脑中却开始盘算很多事。她是兰楼楼主,既然死不掉,就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做好,不费心动脑子怎么行。 醒来的第二天,夜奴就开始着手处理兰楼事务了。她认命,这总可以了吧。 当夜奴知道兰楼所有的杀手都在追杀展云的时候,立即下令停止刺杀行动。虽然她一直在竭力避免与展云有任何接触纠葛,但她并不想他死。夜奴说不清这是为了什么,按说夜奴应该很恨他才是,毕竟是他的出现造成了夜奴双亲的离世,造就了她注定痛苦的命运。如果不是展云的出现,她的双亲就不会惨死,她就不会成为兰楼楼主,她就不用违心的杀掉夜茁,甚至可以说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展云。可是她不恨他,真的。也许是在心底里明白,如今的局面并不是展云刻意造成的,所以并不怨恨。十年前的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不管有多聪慧,也不可能抵挡得了那些人的野心。所以,尽管夜奴不喜欢他,竭尽全力避开他,可是,依旧不恨他,也不想对他下杀手。夜奴知道手下人的不解和疑惑,可是,对于这件事,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她的私事,有些心情,不需要和人分享。 夜奴觉得这个身体很烂,软绵绵的,连床都下不了。 “青叶,给亚当回消息了吗?要尽快告诉他我没事了,让他安心。再把乌鸦忠大哥叫过来,我有事要交代。告诉无恨兄弟,密切监视洪楼律楼,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我。紫薇,屋主的寿辰就要到了,各项准备你要多留心,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桌上的那些文件我都看过了,也都做了批示,赶紧拿出去交代他们把事办好。”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夜奴就咳的很厉害,吐出来尽是些黑红的血块。 “小姐,这些事我们会办好的,你就歇着吧。”紫薇的眼里已有了泪花,小姐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呐。而青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麻利的处理着手头的事务,她知道,只有这样她那不要命的小姐才能放下心来休息。 “乌鸦,忠大哥,小姐的情况很不好,今天都咳了一盆子的血了,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一会你们进去,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照办,千万别找不痛快,否则我决饶不了你们。尤其是你,乌鸦,少张你的乌鸦嘴,别有事没事就跟小姐净说些没用的,让她操心,懂了吗?”在放人进去之前,青叶是百般交代,根本就顾不得自己下人的身份是不允许她这么说话的。 “小姐,凤凰来了。”青叶轻轻的在几近昏迷的夜奴耳边禀报。 “让他先自己找地方休息,好些了,我自会见他。乌鸦他们来了吗?” 在放乌鸦进去之前,紫薇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乌鸦也只有苦笑的份。 “楼主有何吩咐?”夜奴的脸色的确差到了极点,蜡黄蜡黄的,还隐隐透着股青气,看起来就像是命不久已。整个人也瘦的不象样子,是真正的皮包骨,松垮的皮肤都垂了下来,好象八十老妇。看到这番景象,不用青叶警告,乌鸦也知道该怎么做。 “根据各地送上来的情报来看,前一阵子的利益争夺战算是告以段落了。总的来说是倾楼站了上风,算是最大的赢家,其次就是梓楼。但各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赢的越多,损失的人员也就越多,所以眼下还有一些生意谁也吃不下,既然是这样,那兰楼就把这没人要的生意全都接下来,人员上你们没问题吧?若是有什么事就快说,别等的闹大了不好收拾。刚才紫薇青叶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不要有顾虑,我会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做的。” “楼主你别生气,她们也是为你好,毕竟你的身体。”乌鸦住了口,因为夜奴在咳血,咳的很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即便是见惯了血腥的他也有些受不了这种咳法。乌鸦很想上前给夜奴拍拍后背,让她舒服些。可是,夜奴的身子看起来连风都经不起,就怕手刚碰到她,夜奴人就倒了。虚弱啊。 乌鸦不知该怎么办,困窘的站在那里。 夜奴狠狠的砸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拼命的架势。这又是何苦呢?跟自己的身体较劲。 大口大口的血呕出来,夜奴感觉自己好多了,身子变得轻飘起来,至少不象刚才那么难受,她可以继续交代公事了。“我是兰楼楼主,该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有事尽管说,不要给我留后患才是真的为我好。我是什么人你们都清楚,不想让我多操心该怎么做你们也都清楚吧。”本来,夜奴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又咳了起来,撕心裂肺的,说不下去了。 “回楼主,属下知道了。”乌鸦开口,“楼主说的那些生意兰楼接下来是没问题,只是,之前咱们拱手让出大半生意以致几乎入不付出就是因为接的生意多了,别的楼看不顺眼找麻烦。要是现在还这么做的话,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呀。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肯退让就能解决的了。若要还坚持用两倍人马,那人手上也顾不过来。” “人手分配上还按以前的旧方法,不用多加人了。但是所有出任务的人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的,身上都要带毒,暗器也要淬毒。放我的话出去,只要是还有人敢动兰楼的生意,夜奴就亲自上门灭了他,说到做到。忠大哥,你也让各处的弟兄都互相照应着点,一个受欺负了,方圆百里内所有兰楼的人都要赶过去支援,这样一来就没人敢再轻易的动兰楼的生意了。乌鸦,你担心别的楼会看不过去是对的,只是现在我没力气跟你解释,你先按我的话去办。”夜奴说话很费劲,到最后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了,乌鸦忠大哥是靠看夜奴嘴型猜出来她在说什么的。虽然虚弱,但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强势。终于把该说的说完了,夜奴闭了眼,必须得休息了。乌鸦忠大哥无声退下。 “紫薇青叶,一会楼主醒了你们给她认个错。刚刚她为你们阻拦我进言这事闹得很不高兴。忠大哥知道你们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太辛苦,只是……她的性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她那个样子,你们就多担待着些吧,算是忠大哥对不起你们了。” “忠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紫薇也说不出话了。夜奴那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怎么可能怪她。只是她家小姐也太不知爱惜自己了。 虽然夜奴虚弱的闭上了眼,甚至连喘气都觉得吃力,但这并不影响她思考。乌鸦的担心是对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是有必要的。以前别的楼是有实力找兰楼麻烦的,尤其是在兰楼抢了他们的生意以后,对付兰楼这个眼中钉就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但现在不同了,各楼经过一番争夺之后,实力都大有损伤,若单论战斗力,夜奴相信还没有哪个楼主会想与现在的兰楼一拼高下,自然也就只能眼看着兰楼吃掉他们眼中觊觎的大肥肉。夜奴当然知道经过这一阵子韬光养晦的苦练,兰楼的整体实力有了多么大的飞升,而且别的楼主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相较之下,兰楼就是说天下无敌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凡是楼主的都不是笨蛋,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现在找兰楼麻烦,夜奴当然可以安心的吃掉原本属于别的楼的生意,没有人敢吭声的。就算有哪个不长眼的真的找兰楼的麻烦,夜奴一定会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以收杀鸡儆猴之效。 其实,整件事想起来夜奴觉得很有趣。原本是因为别的楼看兰楼不顺眼,故意找兰楼麻烦,让兰楼不得不吐出大半生意,可谓损失惨重。可后来其它楼却因为分赃不均起了争执,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打了一场混仗,于是全部损失惨重。现如今倒是让夜奴捡了个大便宜,不光把以前损失的补回来了,若是这事干的漂亮,收入会番上两番也说不定,当然也有可能更多,只是夜奴不想太乐观,免得失望,番两番也只是保守估计。其实这已经很多了,至少够一个中等国家一年的总收入了。别忘了六楼掌控着整个世界所有国家的黑暗势力,每个楼的管辖范围都是十几二十几个国家。夜奴看不上眼的一些小事,对于某些国家来说可能就是无比重大的震撼。虽然夜奴只是个小女孩,但她的势力连帝王都望尘莫及。只是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也许自己无意中演了一出鹬蚌相争鱼翁得利得戏码,夜奴暗暗想到。可是她依旧无法感到丝毫的欢欣,即便她是赢家。夜奴可以肯定整件事背后有人故意操控着一切。否则一场利益争夺战是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损伤的,洪楼甚至要请外援!没有哪个楼主会笨到为了争夺额外的利益而损伤本体,还这么严重。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否则各楼在争夺中投进去的大量钱财都到哪里去了?虽然表面上看是兰楼赚了,但实际上这点比起其它楼扔进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就连夜奴都不得不在意的那么大一笔钱到哪去了?难不成凭空消失了?这根本就不可能。夜奴越想就越觉得害怕,竟然有人可以轻易的把六楼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怎么能不让她心惊胆战。那个人是谁?太可怕了。说不定兰楼今天的表面胜利也在他的计算之中,那夜奴拿什么来面对这可怕的敌人,真是恐怖的智慧啊。 “小姐,再过五天就是屋主的寿辰了,您还要去吗?”紫薇有些担心的问到。 “衣服礼品都准备好了吗?”难得这两天血咳的少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夜奴就命紫薇把她抬到屋外晒太阳。身子依旧虚弱,经不起半点风吹,所以有青叶凝成的结界,阻挡住一切外来的侵扰,就连一只蚂蚁都别想靠近。 “准备好了。只是小姐的身子恐怕经不起折腾。”紫薇真的很担心。 “就算是我死了,礼数也不能少。更何况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挂掉了。”至少在现在的情况下,屋主还舍不得她这个还可以利用的傀儡。 夜茁死后屋主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夜奴看开了很多事。本来,夜奴还以为自己有一天可以过上正常一点得生活,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个体贴的丈夫,几个可爱的孩子就足够了。豪宅美服她都可以抛弃,所以她那么努力的学刺绣织布裁衣,虽然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也是烧的一手好菜,为的就是想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妻子。本来,夜奴以为总有一天她不会再是什么楼主,不必再背负什么责任,只要安心做个小女人就可以了,有个肩膀可以让她依靠。天知道生活在这里让她多么的痛不欲生。不可以撒娇,不可以任性,甚至干脆不可以有感情这东西,因为那会影响她的判断!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怎么可以忍受得了这些?可事实偏偏残酷的令人绝望。 在下定决心诛杀夜茁的时候,夜奴也给自己判了死刑。否则凭她的手腕,要杀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夜茁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根本不可能引起那么大的风波,甚至大到连她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没错,夜奴是故意的。在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没有什么人可以操纵她的生死,就连高高在上的屋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更别说其它人了。夜茁死了,所以夜奴连最后一丝平凡的希望都没有了,所以她设计了自己的死亡。可笑的是,那么多人希望她死,而她自己也不要活了,到头来,居然还是没有死掉。既然如此,夜奴也就认命了,继续当她的楼主。不过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前一阵子陈伯会来警告她凡事不要做的太过火,因为屋主不希望她伤到夜茁,那个冤死在她手上的内定兰楼楼主。也正是因为明白了许多事,夜奴决定不再苛求自己,不再委屈自己,想做的事就放手去做,不必再顾虑许多,没那个必要。在这事发生以前人们说她孤高,那么,从今以后人们对她的评语就会变成冷血。反正她都不想活了,倒不如放手去玩,玩个你死我活!拼命?谁怕谁! “青叶,叫凤凰来见我。” 凤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一个叫凤,一个叫凰,两人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同为杀手,同为杀手界的神话。他们成名很久了,久到他们的事迹被当成故事哄小孩子入睡。虽然他们看起来都还是年轻时的样貌,却没人知道他们有几百岁了。就连紫薇青叶也忍不住想看看传说中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不清是不是失望,来人样貌实在是普通,普通到放在人堆里会马上不见。或许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样子,若是太显眼,怎么能顺利执行暗杀任务呢? 来人看到夜奴八十老妇似的垂死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青叶努力维持的球形结界瞬间变成了屋宇大小的立方体,控制权也到了凤凰手里,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功力高低立杆见影。结界在凤凰手里不仅变大了,也变强了。原来青叶只能让夜奴一个人在里面不受干扰,现在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结界,而结界并不会受影响破掉,光这点看似简单的改变,青叶自认再苦修十年也未必做得到,更何况还能不声不响的从她手中夺走结界的控制权,强了何只百倍啊。 “杀谁?”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夜奴面前,一点都不好奇夜奴怎么会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现在还没有,可是总会有的。很抱歉叫你们来,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也是不得已。不过你们放心,最多一年。不管今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我最多留你们一年。一年之后我保证决不会再麻烦你们任何事,我们之间的帐也就两清了,你们不再欠我什么。” “不必。”意思是夜奴不必保证任何事,只要她有需要,凤凰随时候命。 “随便。”意思是夜奴不用界定任何期限,一年或是一天全部随便,反正该他们做的事会全部做好,至于期限,对于他们这些活的太久的人来说,没什么太过重要的意义。 “谢谢。”知道他们话少,夜奴也不多嘴,闭了眼继续晒太阳。 出乎意料,始终与夜奴保持君臣距离的凤凰两人竟走近了半睡半醒中的夜奴,青叶想去阻止,但根本无法靠近。只见其中一个很自然的抱起了瘦的只剩一身骨头的夜奴,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则坐在属于夜奴的躺椅上。另一个则念了个咒,招来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守着这两个人。构成一幅宁静温馨的画面。调整姿势,夜奴让自己在他怀中睡的更惬意。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夜奴从不与人亲近,就连从小看她长大的忠大叔、忠大哥都不曾与她这般亲密,为什么这两个人却可以?而且看起来夜奴还很享受的样子?在一旁服侍的青叶紫薇百思不得其解。而事实是除了当事人没有其它任何人知晓其中奥秘,可他们是决不会说出来那个秘密的,那段怪异的机缘。 “楼主,洪楼最近不太老实,竟放出话来说兰楼要吞掉全部生意,不给其它楼留活路,这分明就是想联合其它楼来对付我们的借口。”许久不露面的汉斯一来就气急败坏。 “没关系,洪楼楼主只是急着想跟咱们结盟,耍些小手段而已,借机看看其它楼的反应也不错。你不要那么激动,就算世界末日五楼也不可能真正的联合起来,如今不过是谣言而已,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比如那只看不见的黑手。 “紫薇,夜茁的葬礼办了吗?” “回小姐,第二天就火化了,埋在祖坟里,小姐觉得不妥吗?” “没什么,只是问问。那小妈有什么反应没有?” “二夫人似乎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小少爷的死,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小少爷的葬礼也没参加。现在我一直让小丫头看着,怕出什么事。” “那小妈养的那些男人都怎么办了?” “青叶花了些钱打发他们回原来的地方了。有些实在不愿意走的,就暂时留在外宅里住下,再听小姐发落。” “那些还想留着吃软饭的,送到六姑月光、二姐夜玫那里去,告诉她们留着玩吧。”于是那些面容娇好,身段风流的男宠就这么让夜奴当玩具似的送人了。 “小姐,那二夫人那怎么交代?” “她儿子都让我给杀了,还在乎几个臭男人吗?她若是还想要,再找几个不就好了。”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的男人,这世上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费心。 “是,紫薇明白了。” “明天就是屋主的寿辰了,你和青叶跟我一起去,忠大哥汉斯也去。你记得通知他们,还有准备你们的衣服首饰,不管怎样不能太随便。叫乌鸦看好家,现在各国祝寿的人都到了,人杂的很,安全方面要多加小心。明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遗儿你要派可靠的人照顾,我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是,小姐。”本来,这种大型的宴会场合夜奴是从不带侍女的,就算是随从也都是些家臣,像忠大哥、亚当等人。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夜奴的身子连一点风都经不起,走路都成问题,需要绝对细心的照料,避免最微小的伤害。所以才必须要有紫薇青叶随身的照顾,否则,这种场合是绝对轮不到她们这些家奴出现的。紫薇心里也清楚这些,所以也不会为了即将见到那些传说中了不起的人物激动不已,她们很明白明天自己去是干什么的,任何多余的事她们都看不到听不到。 “小姐,现在有十六个国家的国王和代表想见您,不知道要不要在寿典过后安排?” “都是些什么人?” “大部分是兰楼属地的代表,比较特别的是有梓楼手下的花城少城主,也就是您上次相亲的对象。还有律楼属地的大公国国王。他们都带了礼品来,因为不知道小姐的意思,汉斯全部拒收。” “叫无恨兄弟查查他们为什么来的,搞清楚了告诉我,让他们先等着。”对于那些人不急,就算真的要见也得等到给屋主祝寿才行,否则就是违了礼数,对上面交代不过去。 紫薇接过下人手里送上的珍珠白玉羹,端到夜奴面前就要服侍夜奴用膳。 “紫薇,找只狗来,快。” “是,小姐。”虽然不明白夜奴想干什么,紫薇还是照吩咐去做。到外面叫小丫头牵只狗来。一时半刻狗还来不了,紫薇再度端起翠玉碗来。这肉羹里面有海鲜,凉了就不能吃了。 “羹汤先留着,等狗。” 现在紫薇明白夜奴在怀疑什么了,惊愕的瞪大了眼,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她服侍夜奴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现在?怎么可能? 不一会,狗来了。不用夜奴吩咐,紫薇就把那碗晶莹剔透美味无比的肉羹到在了地上,让那只狗来舔食。然后,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那只狗很快就魂归西天了。 紫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紫薇该死,居然把这种东西端上来,请小姐赐奴婢一死!” 看着泪流满面哭倒在地的紫薇,夜奴缓缓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罚你的时候,叫汉斯来处理这件事。”明天就是屋主的寿辰了,有些事不宜声张,汉斯应该处理的好吧。 第八章 终于到了屋主寿辰的日子,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夜奴就起来梳洗。接下来的种种遭遇都是无法预料的,想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就算聪慧机敏如夜奴也只能用以不变应万变这种有些消极的态度来应付。 “青叶,把衣服拿来。这里有小丫头们就够了,你和紫薇下去收拾一下,今天不能出任何差错,就算你们不上席面,也不能失礼。”按理说,青叶和紫薇只是家奴,就算夜奴要带也该是带忠大哥、汉斯这些家臣,而不是家奴。可现在夜奴情况特殊,必须有人随时在身边照顾侍候,所以屋主特许夜奴在参加寿典时带上随身的侍女。这也算是屋主对她的厚爱了吧,真是讽刺。明明是屋主授意把她搞成这样的,现在反而要谢他,真是荒唐。 就算是夜奴自己发话了,紫薇青叶也不肯下去。那些小丫头粗手粗脚的,他们不放心。 “小姐,我们的衣服首饰早就准备好了,要换也快,还是让紫薇给您梳了头再说吧。”总之,在夜奴收拾停当之前,他们说什么也是不会走的。 夜奴穿的是一件鹅黄配水绿纱用金线绣五彩团凤牡丹缠枝花样的礼服。又以小米大的珍珠镶成暗云纹,在阳光下一照,贵气逼人。再看夜奴的配套首饰,整二十七件,件件都是可欲不可求的珍品,随便拿出一只小珠花就可以当作传家宝供起来了,更何况还有更加珍贵的团凤钗。就连夜奴的绣鞋都是珠光宝气,整只鞋的鞋底是由金线衲的,鞋面是最好的绮罗,所有的花纹都是用宝石镶成的,被这种鞋踢上一百脚你都不会想起来喊疼,那些珠宝太晃眼了。 听说,夜奴的这一身行头是几百个工匠,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连夜赶出来的,若真是拿出来卖,换一座中等大小的城池根本就不成问题。 天刚蒙蒙亮,夜奴他们就上路了。今天是个重大并且非常正式的日子,必须一步一步走到主屋去,这可是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所以一定要早早出发才行。 汉斯、忠大哥早就等在那里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二百家丁,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贵重无比的礼品,其中的大部分是他们这辈子也没机会拥有的稀世奇珍。因为是要带到主屋去的,所以除了要有一流的身手之外,还要对家里的规矩烂熟于心,还要模样周正。总之,这二百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抓来充数就可以的,为了这些,忠大哥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本来,夜奴应该是走着去的,可是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屋主特许他坐着轿子去,算是有一项新的记录吧,有些人居然为了这个大吃飞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夜奴坐着由十六个壮汉抬着的紫藤椅,前边由四个家丁开道,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紫薇青叶随侍左右,向主屋前进。 因为夜奴身体不好,青叶一直都开着结界,没有一丝风能影响到闭目养神的夜奴。 但偏偏总是有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来让他心烦。 “呦,这不是咱们伟大的夜奴表妹嘛,怎么,都站不起来了还强撑着呀。放心,屋主,这么宠着你,连路都舍不得你走,就算你不去,最多也只是再到展云表哥那里多住两天罢了。”随后就是意料之中没教养的大笑。 夜奴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都没睁眼,对于这种无聊的人种,他没多余的力气去理会,有汉斯在,他会处理好的。 果然不出所料,是汉斯出面料理。“汉斯见过夜裟少爷。” “什么东西,本少爷叫你了吗?就敢跟本少爷说话,好大的狗胆。我说夜奴表妹,你家这些狗还真没教养,连规矩都不懂你就敢带到主屋去,让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你什么好呢。今天就让哥哥我帮你管教一下好了。不必太感动。来人,把她拖下去,先卸了他的狗腿再说。” 原来是夜裟啊,洪楼楼主的宝贝儿子。一个没事找事胡作非为的大少爷。知道来者和人之后,夜奴依然没有睁开眼,这种败类,他没兴趣。 听着夜裟左一只狗右一只狗叫着,汉斯心里早就起了火,只是因为对方好歹是个少爷,他实在是不便发作,否则,这人早就知道阎王爷张什么样子了。无奈,汉斯依旧陪着笑脸应付着。 “夜裟少爷饶命,小的知错了。还请少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下回最好别让我在碰见你,否则拆了你这个狗屁少爷。 “放了你?行啊,给少爷我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本少爷宽宏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汉斯额头的青筋早就暴起来了,要不是碍于夜奴的面子,再加上是屋主的寿辰,不宜闹事,就算他是个少爷又怎么样,汉斯相信,就算他杀了夜裟,夜奴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放肆!”一个响亮宏壮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际。“你个兔崽子,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东西。你连旱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让人家给你磕头?你个混蛋东西,还不快给人家道歉!”原来是洪楼楼主。 “汉斯兄弟啊,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放了他吧,老夫先在这谢谢了。”开玩笑,这个汉斯虽说只是个家臣,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可是,人家可是夜奴眼前的红人,得罪了他就是间接得罪了夜奴本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夜奴虽说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可心狠手辣是有目共睹的。不小心开罪了他,等那天把命丢了都不知道。这小子也他大胆了,居然敢在夜奴面前说要砍了汉斯的手脚,这简直就是自杀! “楼主您说的是哪的话,本来就是小的错了,还望夜裟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才好,小的怎么敢生少爷的气。” “爹,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本来就是他以下犯上,这种贱骨头就欠修理!”不知死活的夜裟继续着找死的言论。 “住口!”很清脆很响亮的一声,洪楼楼主给了自己儿子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罚——一个毫无保留的耳光。 局面有些失控了,夜奴还在考虑要不要出面。接下来若还让汉斯一个人独撑得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人家楼主都出面了,自己这个楼主也不能太不称职是吧。 “汉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洪楼楼主到了都不叫醒我?太失职了,等回去再教训你。”虽然整件事从头到尾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夜奴还是假装不知道,既然一开始不曾出面,那她就必须继续装下去。 “呦,侄女醒了呀。都是夜裟不懂事,吵着你了吧。别起来,躺着吧。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对了,刚刚夜裟不小心得罪了汉斯,你可帮我说两句,让汉斯别生气。”避重就轻,夜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汉斯。” “在。” “道歉。我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会跟八哥闹成这样,不管你是对也好,错也罢,居然让堂堂洪楼楼主为这种事操心,就是你的不对。我要你道歉,立刻!” “属下愿凭洪楼楼主处置,绝无怨言。”汉斯单膝跪地请罪。 “你看着小兄弟说的是哪的话,快起来。不过是个误会,过去了过去了。” 夜奴看着洪楼楼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动声色。汉斯,别怪我这个做主子的不给你撑腰,今天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放心,今天的帐我替你记下了,总有一天会让他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我说侄女,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再找名医诊治?我哪还有不少上好的补品,改天让人给你送去。瞧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看着心疼啊。” 夜奴任凭红楼搂主在那献殷勤,并没什么表示。她可没忘了之前说的结盟的事,现在还没到表态的时候。 自言自语了一阵子,见夜奴没什么反应,洪楼楼主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再往前一点点就是主屋的范围了。 刚刚踏入主屋的外围,扑面而来一股华贵之气。到处人,挤得满满的全部都是王亲贵族,四处洋溢着珠光宝气,耳边听到的全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客套话,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却可以称兄道弟一副忘年交的样子。太过熟悉的场景,每年都是,没什么新意。 虽然举目望去全都是些人物,一些可以在当地一呼百应,跺跺脚就会有地震、威望极高的世家子弟,可在这里,他们什么都不是。就连进入主屋中心范围的权利都没有。足见图阑家的势力有多么强大。虽然夜奴只是个晚辈,虽然它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可是,光凭她兰楼楼主的地位,就足以傲视一切。 “兰楼楼主到——” 开路的小厮一声长喝,人群自动分向两边,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藤椅上的夜奴依旧在闭目养神,看也不看跪了一地行礼的老爷贵妇。这些人,还不够资格入她的眼。当然更不可能有资格让她还礼。 若是以前,夜奴无论多么不情愿也还是礼数周详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虽然自己不说,也不愿表现出虚弱的样子,可夜奴心里明白,若是现在自己还顾及什么礼数的话,那么一会到了屋主面前,她将没力气行礼,那才是真正的失礼,而且还是会带来很严重后果的极其恶劣的行为。她不能那么做,所以必须现在任由别人在她背后说她目中无人。实在是好笑,为了周全礼数,她必须先失礼才行。 人们一路惊讶着夜奴服饰的华贵,也一路谈论着夜奴的憔悴以及丑陋,毕竟,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竟然看起来像是不久于人世的老妇,也只能用丑陋两个字来形容了。当然,关于她的丑陋,人们还会给它安上一些其他的定义,比如为富不仁的结果。 夜奴虽然病了,可感官并没有退化,一路上的闲言碎语她尽收耳底。有什么关系呢?她本来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黑道老大,如果这种事还能分散他的精力的话,她早就让自家二夫人念叨死了。所以,尽管听到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夜奴也依旧安稳的躺在藤椅上休息,不受半点影响。 终于到了主屋的中心地带。抬轿的几个壮汉识趣的退下,自然有人为他们安排休息伙食。举办了几百年的屋主寿辰典礼的图阑家主屋,对于人事安排自有一套规矩,任何人都会有他该去的地方,而且,除了他该在的地方,他不能出现在任何其他地方。 现在,夜奴不能继续装睡下去了。能出现在主屋中心地带的人绝对都是大有来头的。就算你是一国之主也未必就能上得了图阑家的主席,可出现在这里的未必都是国王皇帝。 主屋的中心地带并不像别处那么拥挤,反而很宽敞,留有很大的空地。能出现在这里的全都是些传奇式的人物,当然不能像外围那样拥堵,委屈了那些贵客。在这里,女眷也多一些,并不像外面那些人,几乎是清一色的男人。因为想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什么地位的人能带几个人来都有严格的规定,有些甚至连奴仆都不许带,图阑家会替你准备好,请不要带多余的人来浪费宝贵的空间,这就是某些人的待遇。在图阑家,身份地位就是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这个简单而深刻的道理,就连待客之道也不例外。 在场的除了女仆就是女宾了。她们的身份虽然不一样,可能是某人的爱女,也可能是某人新纳的小妾,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男人脱离了关系。可能是想借机找个有权势的男人嫁人的,也可能是某个男人带来炫耀的,还可能是某个男人带来准备当礼品送人的,夜奴可以绝对肯定地说,眼前这些环肥燕瘦的美女之中一定有一个是送给屋主的寿礼,或许还不止一个。 懒得理会太多,夜奴依旧安坐在青叶给它撑起的结界之中,透过结界看人,有些走形了。 “小姐,该吃药了。”一旁的紫薇轻声提醒。 青叶则叫住一个穿梭在贵宾之间的婢女,“麻烦你拿杯温水来。”那要很苦,喝完了是要漱口的,冷水太刺激,所以要温的。 “啊?是叫我吗?”很显然,这个女婢有些迷糊。 虽然心里觉得主屋派出这么不懂事的丫头出来服侍客人实在是有些疏忽了,可青叶还是没说什么,依旧好声好气的又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希望这次她听懂了。 “必须是温水吗?热过的烧酒行不行?很好喝的哦。” 主屋怎么会有这么没规矩的下人?紫薇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由得一个丫头如此放肆?就算是兰楼敢买来的小孩子都比她懂规矩,主屋的总管怎么会放任这种人存在?就算小脸长得很可爱又怎么样,又不是千金小姐可以随便发脾气。紫薇开口就想说教一番。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小姐,快回去吧,不要闹了。这可不是玩的地方,老爷知道了要生气的。” “你不说会有谁知道?老韩,你看我穿这身仆服好不好看?”说这还转了个圈,像只孔雀般展示自己的新衣。 原来是夜荷,夜奴众多的美丽又可爱的并且天真无知的妹妹之一。 不想搅进去,别人的家务事她没兴趣。刚想示意青叶把她连同藤椅带到别的地方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了。 “凰楼总管韩老头,见过楼主。”说着,屈膝行礼。 由于夜奴行动不便,由青叶扶起老人家。 “啊,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夜奴姐姐啊。怎么这样,你快死了吗?” 听到自家小姐愚蠢的问话,老韩的脸瞬间就白了。老天爷,她都说了些什么?!这种话也是可以当面说的出口的吗?他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主子?真是造孽。 “楼主千万别生气,小姐她是有口无心的,她什么都不懂,您可别怪她。”老天爷,他条老命还想多活几年,希望没触怒眼前这尊煞星才好。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礼了。”听到这话,老韩松了一口气,紫薇青叶立即转身就走,片刻都不多呆。 “我的小姐,你知不知道刚才多险——咦?人呢?”那个愚蠢而天真的大小姐趁老韩不注意,遛了。 叹口气,身为全职总管的老韩召来手下,吩咐道:“千万看好小姐,若出了什么乱子,你们提头来见。” “是。”几个人影消失了。 但愿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小姐,夜荷小姐一直跟着咱们,这样没关系吗?”一旁的紫薇看不下去了。 “青叶,避开她。”夜奴知道那个女孩一直跟着她无非就是好奇而已,可是好奇心有时是可以害死很多人的,看来这一点她还需要好好学习,而现实就是最好的老师。 “找人来干掉那些尾随的人。”下完命令,夜奴又继续休息了。不需要解释任何事,青叶紫薇会按她的话去做的。 那些莺莺燕燕做作的举止充满了整个大厅,甚至让夜奴觉得无法呼吸,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这样才算是美女,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断有人过来搭话,夜奴一律应付了事,她没那么多的体力来做这些的。 “屋主到——”伴随小厮的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中年壮汉,不用说,这就是屋主了。 第九章 面目威严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衣着并不是很华丽,但自有一股威仪天下的气势。做到他这个地位,已经不需要用任何服饰来衬托他的尊贵。身上的饰品也很简单,只一件代表图阑家的镶白金玉佩,垂在腰间,下坠一道火红的流苏,映在深青色的长袍上,分外显眼。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吸引了所有人眼光的竟是跟在屋主身后的一个俊美男子。美的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最耀眼的还是他的笑容,无法形容,不可形容。只是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在没有人能入得了的眼,那样的容貌,那样的身段,那样的笑容。妖冶的魅惑。 夜奴不想抬头看那人一眼,那个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展云表哥。 屋主出场,所有人曲身下跪行礼。夜奴由于行动不便,慢了些。 “呦,兰楼搂主就是不一样,连行礼都要比身段。”刺耳的声音不知是谁发出的,夜奴不想为这种无聊人才会用的阴招伤脑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表情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时间,众人都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的幻听,在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太过计较的一一求证。虽然这可能会时日后挑起事端的噱头。 屋主好像也当那是幻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点头、抱拳还礼,接着首入席。众人见状更不好说什么,只是按规矩起身入座。周围的婢女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下了,只剩一桌一桌的宾客团坐在圆桌的周围,所有人都坐着,所以站立的人特别显眼。是青叶紫薇。他们是屋主特许跟在夜奴身边的侍女,所以可以至今站在这里,分外突兀。 夜奴不说什么,只是示意紫薇青叶跪下。一屋子近千人都是各地显要,怎么能让两个下人站得比他们还高呢,这不合规矩,也不该出现在图阑家的主屋。 即便如此,还是有声音响起:“不愧是兰楼楼主,就连婢奴都高人一等。” 夜奴依旧不动声色,可是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人群中开始了一阵骚动。 青叶紫薇不知道是谁在不停的找自家小姐麻烦,否则早就给他颜色看了,就算她们跟在小姐身边不便出手,带来的二百家奴也不是吃素的。只是,那个该死的人是谁呢?紫薇青叶开始集中注意力要揪出那个人了。 屋主这回脸色有变了,但依旧没什么表示。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寿筵上找麻烦,活腻歪了是吧?! 展云坐在屋主身边,依旧是一副笑脸,笑的一脸的天下太平,风清云淡。这些事,跟他无关,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吗? 青叶紫薇跪着,但该做的事没一件少做。青叶依旧维持着保护夜奴的结解,不让周围汹涌的暗流伤到自家主子。 “原来就连图阑家屋主的寿筵都如此危险,如龙潭虎穴,要不武功高强如兰楼楼主怎么会还张着结界?”刺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第三次了,夜奴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想让她面子上过不去是吗?抑或根本就是想她死?又一个巴不得她不好过的家伙,夜奴微笑。算了,最后一次,要是这次她再死不了的话,那么,有些人就危险了,有些人就会明白,为什么最毒的不是鹤顶红,而是妇人心。 “青叶,撤掉结界。”淡定的声音。 “小姐?”怎么可以?别说那些不可预知的暗手了,就光是刚撤掉结界时突然涌入的空气就足以将她打成重伤了啊,虽然对于正常人来说那只是一阵风。 青叶还在犹疑不定,夜奴自己先下手了。她强逼着自己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硬生生地要逼开青叶为保护她所设下的结界。后果不用猜也知道,夜奴当场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只是,为什么结界破掉的时候没有气流的涌入呢? 屋主的寿筵上又是一阵骚动。可是依旧没人敢发出任何、哪怕是一丁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笨到惹祸上身,还是不可预知的大祸。屋主还没表态,谁敢说话? 紫薇一下子就傻在了那里,许久都哭不出来,只是呆呆得看着,看夜奴在那里呕血不止。 青叶则瞬间消失了,只有一阵风不停的穿梭在众多宾客中间,她要找出那个千刀万剐不足以赎其罪的家伙,她会找到,一定,她用性命作保! 屋主怒不可遏,原本还算说得过去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紫。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他的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难堪的场面还在继续,一个笑吟吟的人物站了出来。居然是展云,一个跟这些事没有一点关系的人。他,为何来趟着一潭浑水? “紫薇,快扶你家主子回兰楼,通知汉斯、忠大哥快来护卫回去。到了兰楼以后加强防卫,找忠大叔出来主持大局。快!”密不透风的话好像不是从那张笑的灿烂的嘴里说出来的,严谨的安排好象是实现排练好的,若不是他应变技能好的吓人,就是他事先早有预谋,或许,会是个阴谋。 哭得一塌糊涂的紫薇毫无思考能力,只能乖乖的照展云说得去办,若是青叶在这里的话决不会这样,毕竟,还得夜奴如此虚弱的人正是眼前发号施令的展云,谁会相信一个曾经害过你的人?至少青叶还没那么傻。只是,展云到底是想害夜奴还是想帮她?大概没有人知道吧,清楚的也只有展云本人吧。看到没有知觉的夜奴,汉斯当场就红了眼,额上暴起的青筋显示了此刻的他多想扁人。要是让他知道了那个人是谁,管保他不得好死!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兰楼。出乎意料,矮子已经等在那里了。不错,就是上次把夜奴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个矮子,那个莫名其妙的神医。 矮子面色凝重的检查了夜奴的伤势,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许久,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找个说话算话的来,能决定这丫头生死的。”众人提心吊胆的等来了这么一句话,心里更加的不安。 这回,事情严重了。 慌了的众人顿时在夜奴的阁楼外乱成一锅粥。没人敢做这个主,也没人有胆做这个主。这可不光是夜奴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关于兰楼的存亡大事。兰楼上下几万人,有谁敢说做得了这个主?若单凭地位而言,汉斯、忠大哥、乌鸦都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可他们的资历不够,威望不够。就算他们敢站出来说话,也未必所有人都肯听。再说了,他们也没一个有胆子做这个决定的,要他们杀人抢劫都是行家,有什么麻烦事也可以处理得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决定自己主子生死的决断。最后不得已,终于是应了展云的那句话,还是请出了半退休状态的忠大叔。 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忠大叔才能处理的了,首先他够老、够资历,说出来的话没人敢不听。再来,基本上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夜奴的,由他来决定夜奴的生死也没什么不妥。至少没有谁敢质疑他的决定,而他也有魄力作出这个关乎无数人生死存亡的决定。 “好了,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这里的一切由我说了算,从此刻开始。”忠大叔弓着背,柱着龙头拐杖,有气无力的说着最最重要的事。 矮子上下打量了忠大叔一番,好像确认了什么,终于开口道:“要我就这个丫头可以,但有些事必须先说清楚了,省得日后麻烦。你们也都看见了,现在她的伤很重,如果你们决定要救她的话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全力抢救,但能不能救回来我没法做任何保证,这是其一。再来就是,就算我救了也不能保证她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接下来我用来救人的法子很危险,就连我自己的安全都没法保障,但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老实说,用这个法子救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每次我救回来的人日后都会发生异变,又变成杀人狂魔的,也有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没法见人的,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即便这样,你还要我救这丫头吗?这事你可得考虑清楚,虽然我不是你们这一路的人,可兰楼的大名也还是听说过的,将来兰楼若是出了个怪物楼主,名声可不太好啊。” 何止是名声不太好?!楼主出了问题岂会是小事一件?又是在这多事之秋,没有几场腥风血雨是不会安生下来的,混了这么多年的忠大叔怎么可能不明白矮子话里的意思,这事还得细思量啊。 “再多说一句,那丫头等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有半个小时,否则就是神仙也就不会来了。” 听了矮子的话,众人顿时乱作一团。紫薇啕嚎大哭,青叶面容呆滞,傻在当场。乌鸦在不知所谓的大吼大叫,汉斯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酒水,忠大哥安排人作防御准备去了,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忠大叔拈了拈胡须,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救吧……就算是个怪物,老头子我认了。” 于是矮子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夜奴的闺房,就连紫薇青叶也不留。众人在阁楼外等着,心中焦灼难耐。 忽然,传来一个童音。“我要见夜奴姐姐,就是要见夜奴姐姐!”是遗儿。 青叶看了一眼哭得不省人事的紫薇,自己迎了上去。想必,此时的紫薇是没有心情去哄孩子的,可那是小姐视如掌上明珠的孩子啊,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他们说夜奴姐姐要死了,遗儿不信,遗儿来看夜奴姐姐,带遗儿看姐姐,看姐姐!”青叶看着哭红了小鼻子的遗儿,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小姐真的就这么死了吗?会死吗?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青叶缓缓得蹲下身子,与遗儿平视,强忍住自己的泪水,道:“遗儿乖,不要吵。夜奴姐姐没事,你不要担心。她只是病得很重,里面有大夫正在给姐姐治病。所以遗儿乖乖的回自己的屋子里玩好吗?等夜奴姐姐病好点了,遗儿再来看姐姐。” 遗儿小小的脸紧紧的皱成一团,想了好久才缓缓的点点头,转身任由婢女带回自己的住所。忽的他又转过头来,认真道“姐姐病好了会来找遗儿玩,对不对?” 得到了青叶肯定的答复,遗儿这才安静的走了。 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忠大叔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不枉费夜奴那么疼他,没白疼。 夜奴也是个好孩子,老天爷可不能亏待她呀。那孩子自小就命苦,虽说锦衣玉食的,可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呀。如今终于好些了,没人再敢小看兰楼了,可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忠大叔摇摇头,哎,希望当初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关呐。他一手带大的小女孩。 忠大哥、忠大叔、汉斯、乌鸦、青叶、紫薇,还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把夜奴的阁楼为了个水泄不通。天渐渐的黑了,又起风了,可以就没有人离开,仿佛只要盯着那扇门,看好那间屋子,夜奴就平安了。 天黑了,可又亮了。那屋子,那门里,也终于传出了声音。 “青叶紫薇、汉斯忠大哥,进来。” 是夜奴的声音,是夜奴的声音!夜奴活了,她没死,她没有死! 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欢呼雀跃,又是哭又是笑,根本不知该怎么庆祝才好。这真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比天还大的好消息! 强按住激动的心情,紫薇青叶一行人进了房间,终于见到了夜奴,虽然只是一夜而已,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见到了,终于见到了啊。 夜奴半坐着靠在床上,周围一片血湿。那么厚的棉被都被鲜血打得通透,就好像是刚从血缸里捞出来一样,还滴着猩红的液体,衬的夜奴分外的苍白,就连嘴唇都白得透明,指甲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活活像个死人,一个被抽干了全身血液的死人。 “小姐,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你都把我吓死了。” “小姐,青叶这就去叫人来换床被褥。” “楼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是兰楼的仇家吗?” “安静,全都听我说。青叶,从现在起,你负责照顾矮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如影随形的贴身照顾。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只准说是。紫薇留下来照顾我。忠大哥、汉斯,现在兰楼的事务你们先帮忙管一下,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就去问忠大叔。现在我很累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来烦我。”说完这些,夜奴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一闭眼,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众人慌了神,这才想起矮子。环顾四周,大家才看见地下躺着一个如婴儿大小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矮子!虽说矮子不高,但到底是个成年人,怎么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为了救夜奴,矮子是拼了性命的。否则他不会把自己搞得连爬都爬不起来,手脚卷缩的如同鸡爪。 青叶自夜奴的箱子里翻出一块上好的团花软缎来,小心翼翼的将萎缩得不成样子的矮子包好,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的孩子。不用夜奴吩咐,青叶也知道该怎么做。这矮子两次救了夜奴,这次更是差点连命都赔上,这份恩情,无论她做什么,怎么报答都不过分,更何况只是照顾他而已。 众人见状也都无声的退了出去。紫薇则挑了几个手脚轻便利落的小丫头,给夜奴换了被褥,安顿她好好睡下。为了祛除那满屋的血腥味,紫薇还点上了茉莉熏香。轻轻的放下珠帘,给夜奴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休息。 天总是阴阴晴晴的,还没觉察,花木扶疏的夏天就这么过去了。秋风不经意的刮起来,竟还带着几分夏日的暖意,不见萧瑟。 不知那矮子用了什么方法,彻底安静休息了一天一夜的夜奴,精神分外的好,一点都不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像是个幽灵似的。夜奴让紫薇拿来了胭脂水粉,细细的在脸上画了起来,这样一来,看起来果然好了很多,只是,眉宇间的萧索,终究不是胭脂水粉就能掩饰的。 夜奴命人把她抬出去,抬到太阳底下,好好的晒一晒。紫薇原本是不许的,但他怎么可能硬得过夜奴?最终还是只能从命。夜奴坐在翠绿的垂柳下,旁边的乌木小几上摆着她平日爱吃的糕点,素净的白玉瓶子里插着几支折花,这景象,就好像是以前,真是令人怀念。明明连一年还没过完,怎么会有这种恍如隔世的慨叹呢?大概是死了太多回了吧。 虽然身体好了很多,但夜奴还不能天天往议事厅跑,她的身体还要好好的调养一阵子才行。有很多事都是由汉斯乌鸦来说,她听一听,下个指令就算了。 “忠大哥,你继续负责兰楼的安全,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人多事杂,你那边要多加注意。还有,我生病这段日子应该有不少人都来探过兰楼的底吧,你把他们的背景好好查一下,有必要的话可以找无恨兄弟帮忙,无比给我交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来。还有,最近洪楼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楼主,最近月徽楼主似乎在暗地里联络拉拢律楼的月禾楼主。至于具体的细节,属下还不太清楚,但似乎和生意上的事有关。” 夜奴点头。“乌鸦,把想见我的人排一个名单出来,最近我可能会见一些人,你要安排一下。上回青叶抓到的那个在屋主寿宴上随便出声的家伙,先交到小黑那里去,顺便告诉小黑,那个人我还有用,别玩死了。” “是,楼主。回楼主,在寿宴上的十八孙小姐出事了。” “哦?是吗。”原来汉斯说的是夜荷,那个在寿宴上扮婢女的大小姐。“出了什么事?”说实话,这种事夜奴真的不想管,就算是死了又能怎么样,反正迟早都是要去见阎王的。 “跟随的侍卫说,十八孙小姐让人给截了。被人找到的时候衣不蔽体,浑身青紫,已经昏迷不醒人世了。”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 “是。因为楼主有令,说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就不必出手,所以兄弟们就没有现身救十八孙小姐。”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什么我还记得。也就是说你知道是谁出手截了夜荷的?” “是。应该是屠梁将军的手下。” “你确定没有人知道咱们的人一直跟着?” “是,属下确定。” 夜奴笑了,笑得诡异。 “这件事先放着,我另有安排。屋主的寿筵后来怎么样了?当时你们不该慌的,至少应该留个人在寿宴上,说出去兰楼居然连人都没有了,居然只有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厮在那里,这事你们要反省。” “是,楼主。当时一看你出事了,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你有个万一,谁都不愿意离开。于是就……下会不会再这样了。听说对于这件事屋主十分震怒,还是展云少爷出来圆的场,然后宴会才能继续。您昏迷的时候,屋主还派人几次前来探视情况,很是关心。” “知道了。紫薇,你到主屋回个话,就说夜奴劳烦屋主挂心了,如今已无大碍,改日再去请安。” 紫薇向小丫头交待了一些事,安排好了夜奴就去主屋了。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夜奴又问:“我晕过去了以后,是不是展云表哥派人送回来的?”不等回答,又说道:“汉斯,有时间你去替我谢谢展云表哥,关于礼品方面,尽管贵重一些。” “是,楼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若没其他的事,你们就下去吧。” 夜奴闭了眼,静静的躺在椅子上。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见状,赶忙给夜奴盖上羊毛摊子。稍远一些的小泥炉子上,一直温着清淡的紫菜粥,以便随时取用。 “来人,请矮子过来,就说是我有事想问他。” 第十章 夜奴叫来了矮子,随行的当然还有青叶。只是,夜奴说要和矮子密谈,于是青叶退下。 没人知道夜奴和矮子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密谈过后,夜奴又找来了汉斯、忠大哥、忠大叔、乌鸦等人,似乎交待了什么。只是和夜奴密谈过后出来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就是了。问他们夜奴都交待了什么,也只是摇头,一副难看的脸色。 爱子在兰楼的日子过的舒适无比,要什么有什么,甚至不用他开口就有人把他需要的东西送到眼前,简直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是,矮子还是要走了。 现在的矮子长高了不少,快跟遗儿一样高了。只是还是很瘦弱罢了。 “小姐,先生要走了。”青叶替矮子传话。 “什么时候走?我回去送行。” “先生说不必了。” “请他来见我,尽快。” 果然很快,几乎是夜奴话音刚落,矮子就出现在夜奴的门外。 “是先生么?请进。” “丫头说吧,找我什么事。就知道你不会放我走,还向留我在兰楼给你效命吗?老夫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就这么个臭脾气,你想怎么样?”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您留不留下是您的自由,夜奴决不勉强。明人不说暗话,夜奴就是想再问您一次,究竟是谁能让您甘心如此卖命?又是谁让您来救我的?那个人怎么会知道我受伤的消息?先生,我是兰楼的楼主,这些是对我来说真得很重要,还望先生体谅.”夜奴说得诚恳.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在有些人面前,说谎的代价是很高的。 “丫头,有些事我是不能说,有些事不说是为了你好。总之,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能让我卖命和叫我来救你的人都是一个人。如果你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你就不会有疑问了。还有,老头子我从来不在任何组织里干,这是我的原则。来救你只是因为我欠那个人一个人情,现在还清了,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该说的话说完了,矮子一刻也不停留,起身往外走,他知道,现在夜奴再也不会挽留他了,那个聪明的女娃娃不会做无用功的。 很明显,矮子不愿说那个人是谁,或者是那个人交代过不让说他是谁。总之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先生留步。青叶,带先生去兰楼药房。无论先生看上了什么,尽数带走。就算是夜奴的一点心意。先生不会拒绝吧。”就算矮子救她只是为了还另一个人的人情债,她也应该有所回报,不会让矮子空手回去的。 “好啊,丫头,不愧是兰楼楼主,果然是财大气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药房里都藏了多少宝贝,随便我拿?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药房搬空了?”要知道给夜奴用那种特殊方法治疗后,没有十年八年是别想恢复体力的。可如今在兰楼不过小住了一个月,身体就恢复的有五六岁孩童那么大了,兰楼的珍贵药材功不可没。他每天吃的汤药,是多少人抢破头也喝不上一滴的超级大补药,他这个做大夫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也由此深深体会到,有钱真是好啊,那么都珍贵药材就浪费在他这个老不死的身上了,哎,可惜了,要是用在别的地方,那能救回来多少条人命呐,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不过他还是宁愿回深山老林里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有钱的好处可没有麻烦多啊。 “先生,夜奴不是学医的,不知道药房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珍贵。不过有一点夜奴可以肯定,那就是不管那些东西有多珍贵,都还比不上夜奴的这一条小命。”夜奴的话说的轻淡,但自有一股威仪天下的气势。 “哈哈哈哈,不愧是兰楼楼主,老夫服了!再见,后会有期!”矮子洒脱的走了。也带走了一大批珍贵的药材。可是,最极品的草药,矮子一片叶子都没拿走,他说,丫头以后会用得着的,得给丫头留着。就为了这么一句话,青叶又私下里送了矮子一盒子的首饰,全是平日里夜奴赏她的,自然是价值不菲。 夜奴的身体渐渐好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唇指甲始终是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就连皮肤也白得透明,好像整个身体里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白浆。紫薇青叶看了很担心,害怕夜奴再出什么问题,于是请来了各地的名医来会诊,可夜奴好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那些名医根本连人都没见到,就又被送了回去。夜奴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只是不说,只是让青叶紫薇给她准备胭脂水粉,还有染指甲的颜料,每天都细心装扮。可是,从前,夜奴的闺房里从来没有任何的脂粉气呀。因为她不喜欢,就连紫薇青叶也很少化妆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不管外面怎么翻天覆地,兰楼里似乎总是平静的。夜奴自认身体没问题了,就又开始天天呆在议事厅里,处理繁杂的事务,带暗星红月他们出去练功,事情好像又恢复到最初了。只是,红月他们始终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家主子本来就很恐怖的功夫更加得厉害了,她不是刚刚大病初愈吗?不是应该很虚弱的吗,怎么会这样? 关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夜奴比谁都清楚。那天和矮子密谈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所以虽然发生了很多变化,可她一点都不吃惊,因为,本来就该这样。 矮子帮她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了,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床上会有那么多血的缘故。那是她全身的血液,当然会湿透了被褥。现在夜奴身体里流的是一种很特殊的液体,透明得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可那绝对不是水,而是矮子全身精气凝化来的,何止是珍贵二字就能形容的,每一滴都是数十年的功力,要充满全身,那得多少年的苦修。所以,换血完毕后,矮子才会全身萎缩成那个样子,甚至连爬都不能爬。也正是因为如此,夜奴才会不惜一切的回报矮子,随便他带走兰楼内的任何事物。也正是因为这一身特殊的血液,夜奴的功力更是高的可怕。现在,普天之下能和她一较高低的,最多不会超过十个人,她有绝对的自信!这血液太特殊了,所以她的脸才会没有血色,指甲也仿佛是死了很久的人的手上的,四肢冰凉,只有在太阳底下才会有一点温度。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还活着。等有一天,当她异变成怪物的时候,汉斯、忠大哥他们会杀了她,她都安排好了,不会让自己给兰楼带来任何损害。她想通了,兰楼是她花费了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经营起来的,不能让它随随便便就倒了。要好好经营下去,让兰楼成为黑道老大! 遗儿终于如愿的又可以随意的绕在夜奴的周围玩耍了。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夜奴觉得很幸福,这个世界上还有需要她的人,还有离不开她的人,还有会真心地为她流泪的人,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幸福的难以形容。 “楼主,这里有一封您的信,是凰楼楼主派人送来的。” 凰楼楼主?她的四爷爷,明竺? 信很短,不过几十个字。去掉那些没用的客套话,简单概括来说就是质问夜奴那天在屋主的寿筵上为什么没有派人保护好他的宝贝孙女夜荷。 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夜奴,看完信,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懒得提笔回信,直接叫人把送信的信使叫了进来。 “麻烦转告四爷爷,夜奴不曾记得有谁说过夜奴应该照顾十八表妹,而且,就算有人说过,夜奴当天也是自顾不暇,差点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又如何照顾十八表妹?四爷爷太看得起夜奴了。”话刚说完,就使个手势,送客。 可以料想,明竺听到这个回复一定会气得跳脚吧。那么老的一个老头子了,跳起脚来一定很好看,只可惜看不到了。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可以看到的,夜奴以兰楼楼主的身份保证。 既然她曾经的日子没有好过,那么今后他们的日子就别想好过! “楼主,在屋主寿宴上陷害您的人查到了。” “哦,是吗?说来听听。” “原来是他啊。不急,先放着。” “楼主,这是希望能与您面谈的人员名单。几乎所有人都带了贵重的礼物来,您看收不收呢?” “名单先放着,我今晚会看。从明天开始,我会挑几个人见一见面。让紫薇去安排茶点一类的东西,什么人喜欢吃什么,忌讳什么,都弄清楚了,我不想发生任何不愉快。至于那些礼品,把礼单交给忠大哥,收什么不收什么,全听忠大哥吩咐。”礼物可不是贵重的就收,还得看是什么人送的,忠大哥会处理好的。 “夜奴表妹忙着呢,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一个俊逸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让所有人都看痴了。只是,在夜奴心里,他的出现就是麻烦的代名词。没错,来人正是夜奴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展云。 夜奴起身行礼,“夜奴见过展云表哥。” “表妹还是这么见外,咱们可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整整三天,不必多礼。”来人笑得诡异。 夜奴则仿佛没听见展云的挖苦,吩咐着下人上茶招呼客人。“去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就用我的那套白玉嵌玛瑙的茶具。告诉梁嫂,让它摆出最大的桌子来,就说我要招呼客人。另外吩咐后面,把平日里吃的糕点统统都做出一份来,要热着端上来。” 天,居然要把所有样式的糕点都做出一份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少说也有上百种,这下后厨有的忙了。 “表妹还真是体贴,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兰楼的糕点,那就谢谢表妹的盛情款待了。”展云当然知道夜奴是在报复他刚刚挖苦她做苦工的事,这不就是报应了吗?夜奴为了笑话他第一次出现就是偷茶点,一下子吩咐后厨做那么多东西来满足他的“馋嘴”,拜托,就是猪也不可能一次吃那么多,好不好。 非常无奈的,本来两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如今一见面全成了只会斗气的小孩子。 只消片刻,还热气腾腾的美味茶点就端上来了,而且还一直源源不断地端上来,看这架势,就是每盘只吃一口,也足够吃暴展云的肚皮了。展云终于笑得有点无奈了。 很明显,第一回合,夜奴胜。 “表哥一向很忙,不知今天怎么有空来喝茶?”最好以后都别来,兰楼并不缺少不受欢迎的客人。 “是这样的,现在爷爷的寿也祝完了,该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不管怎么说,在这住了这么久,挺麻烦各位搂主的,临走给诸位道个别。”原来他也知道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那怎么连一点愧疚之情都看不出来呢,反而笑得很欠扁。算了,只要他走了就好,越快越好。 “那不知表哥什么时候出发,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如果没收拾好,我不介意派几个人去帮你尽快打包走人。 “哦,那个啊,不急。我找表妹来是有别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表哥我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就算我不想定下来,长辈那边我也不好交代。所以呢,我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不娶正妻,现纳个小妾。你说表哥的办法好不好啊。”看着展云洋洋得意的样子,夜奴莫名的感到气愤。 可是她是夜奴,不会把表情写在脸上的兰楼楼主。她依旧笑笑得问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像表哥这么才华出众的人物。” 展云一直在笑,可现在笑得更灿烂了。“既然表妹也同意我这么做,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在夜奴眼里,展云笑得就像一只阴谋得逞的狐狸。 “不知道表哥纳妾跟夜奴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为了彩礼的事,表哥大可以放心,表妹我这点东西还是有的。”可事情绝不会是一份彩礼那么简单,夜奴深信。 “表妹是要好好准备准备,不过要准备的是新娘的嫁妆,而非彩礼。”果然,兰楼的糕点就是不一样,绝对的好吃。展云吃的是心满意足,当然,也不全是因为糕点才这么兴高采烈。 “不知表哥看上了谁?夜奴好张罗嫁妆。” “也不是别人,就是你。”展云很惬意的喝口茶,接着说道“你的贴身侍女,紫薇。” 刚刚的一霎那,夜奴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紫薇?怎么会是紫薇?展云不应该注意到她的啊,不过一个下人,展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下人?就算是真的,屋主也不会同意的,那么为了讨好屋主而纳妾的前提就不成立,那么,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去除她的左膀右臂吗?紫薇不过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要想削弱她的实力应该对忠大哥、乌鸦下手才对,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紫薇啊。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展云表哥,他到底想怎么样?! 夜奴只是略略低头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主意。 “来人,叫紫薇过来。” “表哥,紫薇终究只是一个下人,你若是要她做小妾,会不会有所不妥?” “表妹调教出来的人物哪一个比大家闺秀差了?说起来,我也只是个庶出,没那么金贵的。”的确,夜奴听说过,这个看起来无限风光的展云表哥并不是正妻所生,若单论起地位来,还比不上她这个正妻的女儿。其实,说起来展云也挺苦的,母亲不是正妻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孤儿,并不是说他父母双亡,而是他的父亲不要他们母子,而他的母亲又早早的去世了,一个没有地位的孩子,在这种家庭还能长这么大,也确实不容易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同情他的时候,昔日的弱者变成大灰狼,回来吃人了。 “紫薇,过来见过展云表哥。” 紫薇依言行礼。 “紫薇,展云表哥说要纳你为妾,我也觉得这样挺好,跟着表哥,不会让你吃亏,这样一来你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我也就放心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紫薇当场就傻掉了,怎么,小姐要随手就把她送人了吗?不是说她可以自己选丈夫的吗?如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去理会紫薇的呆愣,夜奴自顾自地往下说,“表哥,看来紫薇也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吧。下个月的今天就是紫薇出嫁的日子,有问题吗?” 夜奴答应得太痛快了,痛快地让人不得不起疑心。夜奴护短是出了名的,绝不可能委屈自家人,更何况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他展云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有问题,只是他自己不也有私心吗?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暗地里自会斗个你死我活。 “青叶,你负责给紫薇张罗嫁妆。就按中等人家嫁女儿的标准,表哥不会觉得寒酸吧?” “哪里。能取到紫薇就是我的福气了,有没有嫁妆倒是其次。” “那青叶就照我说的做。一整套玛瑙首饰,再加上两个碧玉簪子,三对嵌八宝珠钗,一副珍珠耳环,两个绞金丝凤镯子,一条宝石项链。另再制几件衣裳,春夏秋冬各四件,两件藏青色软缎外袍,一件百花缠枝图样,一件团凤图样,猩红里貂皮大氅一件,孔雀毛绣花裙一件,云纱裙一件淡紫色、一件杏黄色。至于其他的,全看紫薇的意思,只要她喜欢,尽管置办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要办好,明白吗?” “是,小姐。青叶明白了。” “表妹还真是大手笔,据我所知,光那一套玛瑙首饰就价值不菲,表妹舍得?” “不管怎么说,紫薇从小就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说是主仆,实则姐妹。如今她要出嫁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她,让别人看她笑话。”所以,你更不可能违了紫薇的心愿,这么痛快地把她嫁给我。展云暗暗的计量着。 于是,紫薇的终身大事就这么个怀鬼胎的定下了。 “紫薇怎么样了?” “回小姐,还在房里哭呢。” 夜奴笑笑,抬眼看青叶。“你怎么不去劝劝她?嫁给谁不是嫁,更何况展云表哥长的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嫁给这样的夫家,她还有什么不满吗?” 青叶叹口气,觉得很无奈。“小姐,你明知道紫薇已经有意中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那个铁匠再怎么不好,在紫薇心里也是最好的,就算展云孙少爷再优秀,也是比不了的。” “既然这样,我还把紫薇许给表哥,你看着都不生气的吗?说不定哪天我也把你随便给嫁了,这可怎么是好?” “小姐,”青叶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家小姐太顽皮了,“你一向是最体恤下人的,更何况是我和紫薇,只要是我们喜欢的东西,就算你舍不得也会让给我们。如今当然不会不明不白的把紫薇这么嫁出去,你心里肯定有别的计划。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小姐心里想什么,青叶还是可以猜到一二的。现在紫薇让你给吓糊涂了,才会哭成那样,等她想清楚就不哭了,用不着我去安慰。” “看来你倒是想得挺清楚的。”夜奴决定不再逗她了,“紫薇的嫁妆还按我说的去办,紫薇也还会在下个月出嫁,只是新郎不是展云表哥。多余的事你一件也不要管,也别跟紫薇说任何事,这件事事关重大,搞不好就是几万条人命,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还有,不该问的,你就别问,不该知道的,你一点也不知道,机灵点,知道吗?” “是,小姐。青叶明白。” 怎么可能不明白。要嫁给少爷的女人毫无征兆的嫁了别人,若是位高权重还好,否则就能以这个当借口挑起一场战争。小姐啊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当真让紫薇加了展云少爷,紫薇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的。 本来,紫薇要嫁人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新闻,毕竟,兰楼楼主的贴身侍女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下人,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可是,她要嫁的人居然是那个要命的展云!这可就了不得了。就算是做妾,也轮不到一个下人吧,否则把各家小姐放在哪里?可事实就是这样,实在是出乎意料。于是纷纷猜测这是兰楼要拉拢展云的手段,毕竟有了展云这种天才当军师,兰楼想不发展壮大都难。于是各家纷纷开始对展云示好,一改以前避如蛇蝎的态度,开始大肆的溜须拍马,请客送礼,就连伺候展云的小厮都一下子抬头挺胸起来。这种种现象传到夜奴的耳朵里,换来的只是淡然一笑,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还有些时间,夜奴暗地里命人做了很多准备。 病好的差不多了,夜奴又喝起了喜欢的香茶。遗而在一边玩耍,夜奴感觉很安心。 暴风雨前的宁静,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第十一章 自从紫薇和展云定亲之后,展云就经常呆在兰楼,美其名曰:与未婚妻联络感情。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曾跟紫薇说过一句话,就算见了面也有如陌生人一般,甚至还没有陌生人亲近。种种表现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他们居然是未婚夫妻,说是仇人或许会更恰当。 这种诡异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毕竟,这门亲事是楼主定下的,若是有人胆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就是对楼主的大不敬,后果会很严重,相当严重。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映出一片火红,美的触目惊心。 夜奴刚从议事厅出来,远远的就看见端坐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俊美非凡,小的乖巧可爱,若是没有那些复杂的旁注关系,这会是一幅相当唯美的画面。 展云和遗儿在下棋,认真而专注。两个人仿佛是兄弟一般,亲密没有隔阂。遗儿很少会亲近人的,就是对一直照顾他的紫薇也不会像这样亲密无间,这点很是让夜奴奇怪。难道那个展云表哥就那么魅力无边?连遗儿也难逃他外表的魅惑?就算是好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展云至今为止都没有做过什么无理粗鲁的事,就算是害的夜奴半死不活,也是用得极文明的手法,不曾使用武力。这么一个斯文俊美的人,遗儿会喜欢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去打扰两人的宁静,夜奴安静的走开。 “青叶,紫薇最近怎么样了?”那丫头已经好几天都没露面了,可别因为这莫须有的婚事搞坏了身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亏待她的,不是吗? “回小姐,紫薇已经不哭了,但看样子还是不大好。已经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奴婢看她那样子也做不了什么,就没让她上来。若是小姐需要,这就叫她过来。” “不必了。还有十几天就要嫁人了,她的绣鞋、盖头都准备好了吗?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发生什么意外状况。还有,看样子她也不能再照顾遗儿了,若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若是交给你,你又会太累,毕竟,兰楼上下都要你来打点,还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紫薇出嫁后,你只会更忙。所以,从明天起,遗儿就由我来带,我在议事厅处理事物的时候,就让身边的小丫头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一会把乌鸦叫来,我有事交代。还有,告诉紫薇,若是没什么特殊的事,以后就不用来前面了,让她专心准备嫁人就行了。” “是,小姐。”青叶准备转身交待下去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小姐,为什么不跟紫薇说明白呢?现在这样,大家都不好受,何苦。”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紫薇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吧。死几个人倒还不值得放在心上,若是事先让其他楼知道了说到屋主那里去,到时候,屋主一声令下,紫薇就是想不嫁表哥都不行了。你说,我能告诉她吗?告诉她才是真的害了她,现在不过十几天的肝肠寸断,先让她忍了吧。”确实,以屋主疼爱展云的程度来看,若是让他知道这只是一个骗局,自己的宝贝外孙会在大婚当天被人看笑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命令夜奴把紫薇嫁给展云,若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夜奴也没办法了啊。 “是青叶肤浅了,没有小姐想的周全,还望小姐原谅。”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青叶无声告退。 “乌鸦,从明天开始,暗阳、红月、落星就交给你负责,我不会再带他们一起训练。你要适当加强他们的实战练习,不妨多派些任务给他们做,实际演练很重要。”从明天起,她要把这些时间拿来训练遗儿,教授武艺。她答应过亚当,不会再让遗儿受人欺负却无还手之力,夜奴一向是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洪楼楼主到访。 “先让七伯到凉亭稍等,叫忠大哥过来,我有事交代。”夜奴可以想到他来是为了什么,不急,既然是来求她,当然是由她说了算。 “忠大哥,尽快安排我跟那个铁匠家人见面,要秘密进行,我不想多余的人知道。” 不一会,到了凉亭,远远的就看见月徽坐在那里吃着果盘里的时新水果。“夜奴见过七伯。侄女有事来晚了,还望七伯不要怪罪。” 爽朗的大笑声中,月徽摆手示意夜奴不必自责。然后就是例行的客套。 两人心知肚明,夜奴的晚到并不是因为有要事处理,而是故意要给月徽、给洪楼一个下马威。对此,就算是洪楼楼主也只能默默生受了,毕竟是有事来求人家,就算是脾气火爆,也该收敛了。 “我说夜奴侄女,这两天身子好些了吗?送过来的补药都吃了没?” “多谢七伯费心挂记,经过这一段日子的休养,夜奴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受不得风寒罢了。不知七伯近来可好?听说最近接了不少生意,会很忙吧。”一旁的侍女倒上温热的茶汤,氤氲的香气让人心情舒畅。 “七伯只要能吃能睡,就没什么不好的,不像你们女娃娃身子弱,看你瘦的,都快没人样了。” 夜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我说夜奴侄女,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一楼之主,当然知道当楼主得有多忙,我这次来,也是有事和你商量。” 说了这么半天的废话,终于明白兰楼楼主的耐心不是他所能抗衡的,所以不再绕弯子了吗?对于月徽的明事理,夜奴懒得做什么回应,只是挥手让周围的婢女小厮离开,继续喝着微温的茶水。 接下来的话,想必不宜太多人知道。 “夜奴侄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几个月之前,我来兰楼找你商量的事。现在脱了这么久,侄女也该给我一个答复了吧。” “如果七伯说的是关于兰楼洪楼结盟的事,那侄女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夜奴平板地说出早就想好的台词,不管之前洪楼楼主都说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按照她的剧本上演,所以,她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比如说,这个结盟后的老大,要由谁来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不用我再说明了吧。” 月徽的脸色当下变得很难看,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想都不用想,月徽当然是希望自己当老大。可是,夜奴有可能会同意吗?就算是在夜奴没有经过那些变故以前,兰楼楼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更何况是经历了鬼门关后的夜奴?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夜奴,狠辣、好斗,决不再是以前那个息事宁人,凡事不计较的兰楼楼主了,现在,他还有可能靠辈分取得联盟的主导权吗?月徽不敢深想。 “七伯,您是洪楼的楼主,所以是代表洪楼来跟兰楼楼主谈判的。既然如此,夜奴称呼您一句楼主不算是无理吧?”果然,夜奴师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用辈分取得主导地位的,“洪楼楼主之所以想建立这个联盟就是为了使洪楼在今后能更好的发展壮大,联盟发展的好了,洪楼自然会好,所以,联盟的盟主一定要是个有能力、能办事的人。不是夜奴自夸,在这方面,洪楼楼主恐怕还比不上区区在下。” “虽然洪楼楼主在下的长辈,论年龄资历,夜奴是永远也比不上的。不过,若论起当楼主在位的年头,恐怕还是我比较久吧。毕竟,我已经当了十年的楼主,而您不过是三年前,前任洪楼楼主退位后才走马上任的新人而已,对于各楼间的关系,您确定有我熟悉吗?再来,兰楼和洪楼比较起来,还是兰楼的势力比较大吧,至少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也正是因为如此,洪楼才会选上我们当同盟,而非别人。所以这个盟主之位,由兰楼楼主来当,我认为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您看呢?” “这~~~”很显然,月徽没料到夜奴居然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留下,一时想不到可以推辞的借口,有些口吃。“我、我说夜奴侄女,关于盟主的事,咱们都是一家人,谁当还不都一样?何必这么计较,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起内讧了呢。再说了,咱两个都是楼主,平时事就多,要在多加些,恐怕要累垮的。而且你又是大病初愈,实在是不能太辛苦,要真累出个什么病来,我可担待不起。你看,要不咱们共选出一个人来,由他来当这个盟主,你看可好?” 怎么,要玩迷魂阵吗?不过,既然要玩可就要玩到底。“看来洪楼主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不知是谁?”夜奴抬眼看他,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如果这个盟主不是夜奴本人的话,那么,夜奴是不会答应结盟的,这点,夜奴非常肯定。 虽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夜奴一定会这么问,可是当时急着找借口,不想让夜奴就这么轻易的坐上他觊觎的位子,此刻,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编下去了。 事实证明,人在紧急时刻,潜力是无穷的。至少,月徽的这个答案就很聪明,“你看展云怎么样?人又聪明,又不属于任何楼,可以做到绝对的公正。” 展云?真亏他想得出。的确,展云是个很好的人选,人聪明不说,光是他在屋主那的特殊地位,就足以胜任愉快了,可是,夜奴想做的事,很少有做不成的,若是论起嘴上功夫来,女人一向都可以无理狡三分的,更何况,这个人选,只是看起来很完美罢了。 “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首先,展云表哥并不姓图阑,这就注定了他没有主掌两个楼的血统,同时意味着,根本没人会听他的话。再次,你能肯定展云表哥一定会干得比我好?至少,他从未领导过几万人,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么多人的生计问题,更不明白要如何在这么多人里选拔有才之士为己适用。再来,你能肯定展云表哥会接受你的提议?关于这一点,我十分怀疑,别忘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放荡不羁,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接受盟主这个位子?”只是简单的几个问题,月徽哑口无言。 夜奴笑了,为什么事情总是会按照她计划好的方向进行呢?让她连胜利的微笑都觉得枯燥无味,笑得很勉强。 “七伯,我看关于结盟的事,都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这种大事是急不来的,有时间改天再聊。兰楼欢迎您常来坐坐。” 夜奴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架式,月徽不好再说些什么,虽然很不甘愿,也只是客套了几句就走了。以现在兰楼的势力来看,他还没勇气在这里发飙。 送走了月徽,夜奴忽然觉得很无趣,莫名的烦躁,于是在树林里散起步来,没什么目的的闲逛。 如果遗儿在就好了。不知为什么,忽然这个念头就冒了出来,连夜奴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对,在这个名利场里呆久了,总会让人怀念那些单纯明亮的东西。有时间带遗儿到外面玩玩,总是呆在这里会局限了他的眼界,让他以为整个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兰楼,这是不对的,遗儿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千百样的风景,千百种的人。身为遗儿的老师,夜奴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小姐,这是忠大哥让人送来的礼单,还有送礼人的身家调查。另外这一份是替您安排的见面的人名单,还有些想见您但忠大哥认为没必要见的名单也在这里。” “放在那里吧。午睡过后,让遗儿来见我。”该开始对遗儿的武术授课了,再拖下去,无法对亚当交待。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夜奴居然出现在下人房里。“紫薇,还有十几日你就要出嫁了,嫁给展云表哥,现在我正式的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连日的打击让紫薇看起来憔悴不堪,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很眼前的这个人,尽管她把她送人了,并且送的毫不犹豫。“小姐,”紫薇起身行礼,“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奴婢全听小姐安排。”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是谁?为什么不跟我早说?” “一切全都不重要了。小姐,您对紫薇的好,紫薇一辈子铭记在心。现在夜深了,还请小姐回房休息。小姐大病初愈,不应这般劳心劳神,紫薇受不起。” “那好,我只再问你一句,你会不会嫁给展云表哥?” “紫薇说过了,一切听从小姐安排。不会给小姐添乱的,请小姐放心。” 夜奴沉吟一下,“那就好。”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第十二章 紫薇过于恭敬的态度让夜奴感觉难过,太生疏了,有礼得让人心疼。但是,对于紫薇这是必须的,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生不是人生,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爱情。这次的事不光是对紫薇一个人的考验,更是对那个铁匠的考验。如果那个铁匠和他的家庭经不住这点风浪,那么,就算会让紫薇伤心,夜奴也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快入冬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兰楼里的花木纷纷落叶,飘零无度,有些萧索,却更添了几分华美。落叶是金色的,铺天盖地的金色,灿烂夺目,美的不像是真的。 按照夜奴的性子,会客一般都是在室外,更何况是在这唯美的初冬,不是凉亭就是树下,就像见月徽和展云。可是这几天不太一样,夜奴见了很多人,而且全是在正式的会客室。因为这些人有些不太一样,至少他们全都不是图阑家的人,也不住在这避世的深山幽谷。事实上,他们大多是当地的达官显贵,或是把持一行的黑暗皇帝。他们就是给夜奴送礼的、排队等待接见的那些人。这些人全都是经过忠大哥严格筛选过的,否则,就不会只有五十几个这么少了。那些人已经拜会过很多人了,至少有不少都在一些二把手的宅子里出现过。毕竟,见任何一楼的楼主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今天坐在下手席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这人是夜奴手下的手下,严格说起来甚至算不上是兰楼的一份子,但却是个很重要的人,因为兰楼的货有一成是经过他的手卖出去的,那些庞大的数额光听起来就足以吓死人了。 “龚先生,近来订的货不少啊,不是夜奴多嘴,只是想问一句,您订了这么多,要是卖不出去全都压在手里可怎么办?”夜奴淡淡的喝着茶,口气有些漫不经心,眼神飘忽的没有焦点。 忠大哥安排见面的这些人都很重要,也都是夜奴想见,并且必须见的人。为了不让夜奴太过操劳,忠大哥已经把人减到不能再减了,对此,夜奴很满意。只是,还有一个人,一个夜奴很感兴趣的人,忠大哥并没有安排。 “回楼主的话,这事老头子真的不担心。”满面红光的老者笑呵呵的,看起来就像不适生产安享晚年的邻家老头,可他手里握着的权利,是任谁也无法估量的。“楼主不知道吧,这两年禁药好卖得不得了。福寿国这十几年国泰民安,富裕的不得了,不少王公贵族快连马都不会骑了,就更别说其他的了。那些人除了吃喝玩乐基本上什么都不会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这禁药还能不好卖吗?不瞒您说,前一阵子福寿国办国宴,那皇宫的御厨还到我这来买禁药,全加到国宴席上去了,你说那能不好吃嘛。不过口福是有了,亏了身体也是没得说的。只是,这种事又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奢靡成那个样子。” “既然这样,龚先生,夜奴有笔买卖想跟你商量。既然您那里禁药好卖,那您今年就多进点货,我给您优惠。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我给您在原来的价码上再便宜半成,但是,这银子也不能光您一个人独享,不能因为给了您优惠,让我少了进帐不是?这样吧,您再多进三万斤的货,您看怎么样?” 这个女娃娃不简单,越是跟她打交道打得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龚老头深信自己的眼光,跟着这样的兰楼楼主走,不会吃亏的。“楼主大人英明,一切就按楼主的意思。”一下子就便宜半成,真是大手笔。虽然这个数字听起来不是很多,但乘以一个很大的基数,就相当可观了。光是便宜半成省下来的钱就足够那多订的三万斤了。也就是说,那三万斤根本就算是白送他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做的是傻瓜。 “另外,夜奴还有一句话要问,龚先生现在还作武器生意吗?您已经将近半年没从兰楼进过货了。” “楼主,老头子我不过是个卖货的,人家要什么我卖什么。这几年少有什么地方打仗,于是就没了大笔的订单。进了货,让老头子卖给谁啊,都压在手里,时间长了,就不能用了。” “既然这样,龚先生有难处,夜奴也不勉强。只是不知道龚先生能不能让出您地盘上的武器生意,我再另找人来做。” 怎么?给一个甜枣打一巴掌吗?禁药上给他甜头,马上就不让他作武器生意了吗?“麻烦楼主能不能说明白点,人老了,脑袋不好使,不太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转眼间,龚老头的语气就生硬了,交情永远都没银子重要,这就是夜奴的世界中唯一不变的真理。 “龚先生不必担心,夜奴没别的意思,只是最近武器生意冷淡,还占着您的人手,不如就让给我来做,您专心卖禁药赚大钱就是。等哪一天开战了,我再把武器生意还您。您不必担心我跟您抢生意做。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虽然少了您这一环,兰楼直接卖东西给散户可以多挣点。但这些小钱,兰楼还不放在眼里,至少比起得罪您所带来的后果,实在算不得什么。希望您不要误会才好。”夜奴说的有礼,却生疏。 当然,这么安排还有别的用意,只是,那全和眼前这个老头子无关,他自然不必知道。 “楼主这么说,老头子我就放心了,不知楼主什么时候派人过去?”龚先生的眼里依然闪着警惕的光,只是,就算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兰楼,他还得罪不起。更何况,最赚钱的生意并没失掉,不是吗? 夜奴点头,看来今天的会客可以结束了。“龚先生先在兰楼住几天,四处转转看看,临走的时候,会有人跟您一起回的。若是派去的人不合您的心意,您大可说出来,夜奴马上换人,绝不违您的心意。”不管怎么说,兰楼已经尽可能的给足了他面子,他若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得寸进尺了。 “老头子先谢过楼主了。”龚老头怎么会不明白,刚刚那些不过是场面话,说来好听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不一定会按他这个老头子的意思去办。 傍晚,晚霞很绚烂,映着落叶,别有一番壮丽。 “青叶,叫忠大哥来。” “见过楼主。” “忠大哥,今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是。” “青叶,准备出发。”转身,夜奴进了自己的绣楼。青叶跟着。 才进房门,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同时,在数十里之外,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出现在一户人家的院内,那户人家,住着个铁匠。 寻常人看到凭空出现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不知所措,然后就是尖叫。尽管事先已经有人告知他们这种匪夷所思的出现方式,几个身穿布衣的普通老百姓还是看傻了眼。不过,总算没尖叫出声就是了。 凭夜奴的修为,感知范围是方圆十几里,一站在这院子里就知道周围暗处隐藏着二十一个人。可是,忠大哥只安排了二十个人在周围护卫。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青叶可以清晰地感到周围强大的能量波动,看着还未睁开眼的夜奴,知道有事发生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夜奴用意念追踪那个人,而那个人居然感觉到了夜奴的暗中监视,瞬间消失了。 那个人有相当不错的身手,或许,非常的利害,厉害到和夜奴不相上下。 不是什么好兆头,至少,紫薇不会嫁给展云的消息会比预期的早很多泄露出去,这将会带来很多麻烦,意想不到的麻烦。 忠大哥一向很少离开兰楼,因为走不开。这回也不例外,在这个普通人家的小院里,乌鸦等在那里,负责夜奴的安全,也负责应对突发状况。 “不必了。”夜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出声制止乌鸦的追踪行动。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追不上了。而且,就凭乌鸦的功力,就算追上了也不能怎么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属下无能,让您受惊了。”吴亚单膝跪地请罪,脸上满是懊悔。 “你的人一点都没察觉到,是不是?”夜奴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脸上也甚是平板,让乌鸦不由得一阵紧张。 “是,手下并未回报有任何异常。”乌鸦只能硬着头皮回话,一张还算英俊的脸红了个通透。乌鸦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手下的失职让他无地自容。更让他难堪的是,居然自己也没发现有人入侵,这简直是对他数十年苦修的嘲笑! 夜奴没再问下去,再问下去,乌鸦的脸上过不去。“不必在意,刚才的事只是以外。现在该干正事了,替我引见一下。”夜奴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 乌鸦这才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铁匠一家早就看傻了。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那个气度不凡,将军似的人物要给一个小姑娘下跪认错?他有做错什么吗?还有,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以致板着脸,很有钱吗?难道能比村长更有钱吗?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姑娘长得也很俊,是什么人呐。对了,刚刚有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每个人脸色看起来都很凝重? “楼……小姐,这位是琏万先生,后面的是琏万先生的父母,分别是琏老先生、琏老太太。再后面的是琏万先生的两个妹妹,琏荷、琏夏。” 夜奴打量着眼前的一家人,很朴实的乡下人,纯朴中还带着原始的粗鄙。 其实,夜奴是希望紫薇嫁到大户人家去的,那样,至少生活不会很辛苦。像这样的人家,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琴棋书画,只有灶台水缸,公婆妯娌,她,受得了吗?虽说紫薇是个下人,可终究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从小只是服侍她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几乎和她这个小姐是一样的。更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甚至连衣服都是小丫头洗,她们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如果嫁到这种人家,少不得做饭挑水,喂猪养鸡,一向养尊处优的紫薇,受得了吗? 夜奴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两位老人家,还有琏万先生,这次造访有些唐突,还望见谅。我是为了紫薇的是来的,希望能与诸位好好谈一谈。” 愣了好一回,终于有人会过神来了,是琏万,一个粗壮的小伙子。“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紫薇的女孩子,并且,想娶她为妻?” 琏万的眼里充满了戒备。毕竟对一个闯入你家,张口就问你的私事的人,没办法不充满了戒备。 夜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我以为他已经把我是谁,我为什么会来,来干什么都说清楚了,原来没有。”夜奴平静得看着乌鸦,诉说着他的失职。 “这位先生说你能决定紫薇的终身大事。”琏万似乎在替乌鸦辩解着什么。 “难道你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吗?”青叶终于忍不住了,她们都站了这么久了,居然连个椅子都配不起吗? 夜奴知道青叶是在为她好,看不得她让人怠慢。只是,青叶都这样了,紫薇能受得了在这种见个生人就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家生活吗?的确,他们纯朴,没有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只是,这同样代表了他们的眼界狭窄。看惯了大场面的紫薇,能满足于在这不足百尺的小院中度过今后的几十年吗?夜奴真的担心啊。像个替女儿患得患失的母亲。 一家人慌忙将夜奴让进屋,倒茶,摆果品。 屋里的摆设不值一提。夜奴落座,却没碰那杯端上来的热茶。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我真得不能在这里呆很久,所以没时间客套,我就开门见山了。” “紫薇是我的侍女,从小就是卖给我的人,所以我当然有权决定紫薇的终身大事,而且,只有我才能说了算。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不知琏万先生想娶她为妻吗?” “当然。”青年的眼中写着坚持,坚定无比的决心。 “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也会娶她吗?” 年轻人一愣,没想到夜奴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有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吗? “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紫薇已经让我许了别人,一个富家公子。现在,你要娶她也可以,但必须用性命作赌注,赌赢了,你可以顺利娶紫薇过门,赌输了,你、连同你家里所有人都得赔上性命。现在,你还要娶紫薇吗?”没有过多的修饰,夜奴说的简单而直接,所以听起来更为恐怖。 年轻的铁匠沉默了。夜奴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端庄的坐着,展示着一代霸主的气势与威仪。 沉默,始终都只有沉默。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出声。 “我一定会输吗?”琏万听得很仔细,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高贵的小姐是把紫薇嫁给了有权势的人家。像他这种小户人家,拿什么跟人家斗?更何况是抢亲了。 “不一定。”夜奴开始有点喜欢眼前这个铁匠了,至少,他很清醒,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不顾一切,也没有胆怯萎缩。在明白即将要面对什么的时候,依然对自己的爱人有所坚持,这样的男子,或许可以给紫薇幸福吧。“如果你确定你要娶紫薇,我会帮你。” “不知琏老先生、老太太见过紫薇了吗?喜欢她吗?”青叶问的,更实际。 琏老先生颤颤巍巍的开口了:“紫薇这孩子不错,你要是喜欢,就娶过来吧。” “爸?!” 琏万是家里的长子,又是唯一能干活的男丁,没了他,这一家人就没了活路。如今父亲竟要让他为了一个女子放弃生命了吗?不要他供养父母、照顾小妹了吗? 夜奴没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感动,“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家同意紫薇嫁过来了?如果是的话,青叶,” “是,小姐。”青叶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来,递了过去。 “这是紫薇的嫁妆礼单。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我会马上命人准备。还有,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既然我说过了会帮你们,你们就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还有,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八号,你们看着准备一下吧。不过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你们最好不要办得太过隆重。还有,看了你们的生活情况以后,我很担心紫薇嫁过来之后会不习惯,所以会给她多加两个陪嫁的丫头,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虽说是在征求意见,可夜奴一点询问的语气都没有,这是她决定了的事,就算他们有意见也没用。 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夜奴径自说下去,“等紫薇嫁过来以后,我会再出钱给你们盖几间新房,添些田地牲口,日子过的富裕点,别让紫薇受委屈。还有,就算紫薇嫁过来以后,他每个月的月钱我一样会给,就算是她给你们家挣的银子就是了,所以,不要在勉强他去做什么织布缝洗的工作来养家,明白了吗?” “这位小姐好像很不满意我们家的状况,觉得我们会虐待紫薇?”琏万的不满很强烈,说活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毕竟,没人会喜欢被人这样贬低,说的自己连个老婆都养不起,还要娘家人来替他养,这简直就是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拿什么脸来娶紫薇过门?!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觉得我狗眼看人低。但是,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跟你们说,就算把你们全部的家产都卖了,也买不起我身上这一身衣裳。而这只是我的家居衣服而已,要多少有多少,就是拿去垫脚,也不觉得可惜。真正昂贵的,就是给你们十个脑袋,你们也想不出来。这样说吧,紫薇嫁妆单上的那几套衣服,你们都知道是什么质地、什么样式的吗?而那,只是我给一个下人的嫁妆,还上不了台面。” “我可以非常明白地告诉你们,紫薇是在极度富裕的环境里长大的,见过的东西是你们十辈子都见不到的。她嫁到你们这种人家来,绝对是委屈了她。虽然她只是我的侍女,但我家的狗都比人来的尊贵,更何况是我的贴身侍女。她就是嫁给王公贵族都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所以,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会让人后悔的事来,否则,我决饶不了你!” 夜奴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没有人会怀疑她万人之上的地位,权倾天下的势力。可是,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压迫感? “现在,你还要娶紫薇吗?”娶一个娇小姐?聪明的老百姓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因为门当户对是有它的道理的,生活背景的不同,会在以后的夫妻生活中树立起难以逾越的屏障,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琏万不是个傻子,他或许可以在家人的支持下,为了爱情冒生命的危险,可是,为了一份并不美好的将来,冒这个险,值得吗?在大风大浪中,两个人可以携手并肩,但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很多人都忍受不了这平淡的煎熬,不欢而散。琏万虽然只是个铁匠,但还算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他应该懂。那么,他会怎么选呢? “我爱她,我会娶她,给她幸福。”坚定的声音,刚毅的决心。 夜奴很满意。点头。“我给你们的东西,并不是为了羞辱你们。只是,紫薇服侍我十几年了,如今她要嫁人了,我不能吝啬。我的时间有限,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就跟青叶说吧,我必须走了。我真心的希望你们能善待紫薇,尤其是你,琏万先生,紫薇是个值得珍爱一生的好女孩,请你千万要好好待她。”说着,夜奴就出了屋,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乌鸦连同二十个侍卫也消失了,只有青叶依然站在原地,替自己的姐妹张罗婚礼诸事。 出现在自己房间的夜奴显然心情很好。紫薇的眼光不错,那个琏万虽然没什么钱,但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头脑清醒,有担当。在她几番试探之下都表现得非常好。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嫁给他总比嫁给那个目的不明的展云好多了,简直就是判若云泥,当然,展云才是泥。 料理完了紫薇的事,夜奴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研读各地送上来的各式各样的情报,总结兰楼的运营状况,以便出现问题时能尽快解决。现在的兰楼已经做大了,越大的船就越不能出问题,就是一个芝麻大的漏洞,也可能会导致整条船的倾覆。作为楼主地夜奴非常清醒,所以非常明白自己该干什么,所以非常的累。 明天,她还要见两个客人,再安排一下西边运货的事。汉斯做的那件大买卖已经一年多了,快该有个结果了,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还有,刚刚那个出现在琏万家的第二十一个人,他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必须要谨慎应付啊。 已经是深夜了,夜奴还没有睡,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处理,她不能睡。“小姐,”是青叶,“很晚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哦,你回来了。紫薇的婚事商量的怎么样了?那家人同意简单办吗?”那不是简单,几乎就是简陋了,就是朋友聚会也比那热闹,那家人会同意这么简陋的办独生子的终身大事吗? “紫薇的事小姐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了。琏万先生很明白事理的,我想,紫薇嫁给他,应该会过得很好。”青叶语气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来时谈了大半夜正事的样子,丝毫不露疲累之态。 “怎么,看紫薇出嫁自己心里也痒痒了是不是?没关系,你也早点找个人嫁了吧,不用怕我没人管。”夜奴用青叶端来的温水净脸,边洗边说。 “小姐这是哪的话,又拿青叶寻开心了不是?现在虽说琏万先生那边没问题了,可我还是很担心,结婚那天出事可怎么办?展云孙少爷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还有,刚刚在琏万先生家,那个连乌鸦都没发现的神秘监视人,真的很让人担心。” “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担心。别胡思乱想,知道你跟紫薇姐妹情深,你担心她是正常的,但可别抑郁成疾啊。至于那第二十一个神秘人,你是认识的。好好想想,有谁的功夫可以高到跟我不相上下,硬是能从我的追踪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功夫这么好的人不多,有名头的就那么几个,只要从那几个人里面找就没错了。你再想想,在这几个人中,又有谁会关注紫薇出嫁的事?别忘了,那些人可都是大人物,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来关心一个婢女的出嫁?而且,还是亲自来。总的来说就是,这个人功夫很高,还跟这件事有关,而且非常重视,甚至亲自出马。现在,你该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了吧。”不再理会一连恍然大悟的青叶,夜奴径自睡去了。 原来是他啊! 第十三章 日子应该是像流水一样无声滑过的,可这几天的事情总是多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清晨,夜奴要组织几千人的武技训练,以掩盖自己过于强大是事实。接下来就是早课,要把昨晚作的一系列决定安排下去,再随时听取手下的反馈汇报。有时甚至忙得连早点都没时间好好吃,还要青叶送到议事厅去草草解决。一上午就在庞杂的事务中度过,就连午休时间都要被时不时地打扰。下午要教遗儿练功,晚上又要暗中安排紫薇婚事的各项防护工作,天知道那个展云会出什么怪招搞得鸡犬不宁,不小心可不行。几天下来,就连一向不把忙碌当回事的夜奴也开始觉得有些累了。只是,就算很累又怎么样呢? “楼主,这是小红,是媚娘送来的人。说是您早就知道了。”手下领进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穿了一身桃红色的纱裙,很是清纯可爱。 “知道了,你下去吧。找人把梁公子带到小黑那里去。小红姑娘,这次就麻烦你了。”夜奴站起身来,领着一行人向议事厅外走去。 “楼主这是哪里的话,媚娘说,只要我过了楼主这一关,她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呢。还请楼主大人不要太为难人家。”这个小红倒是不认生,一来就对夜奴抛媚眼,难不成还想迷住夜奴这个妙龄少女吗?真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身为一楼之主,若是这么好迷惑,早就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了,还轮得到她来这卖弄姿色吗? 夜奴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的在前面走着,一直走到了兰楼的牢房。一栋分为上三层和下三层的建筑,所谓下三层,当然是在地下了。 兰楼的牢房又叫客房,分为地字和天字两种。地字房是地面以上的部分,分别是地字一号房、地字二号房、地字三号房。第三层就是地字三号房,也是待遇最好的一间房。在地字三号房里,有床有桌,还有专人打扫洗衣,除了不能随意进出之外,几乎就跟普通旅店一样,就连饭菜都是犯人自己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舞女助兴。地字二号房就差一点,没有舞女,也没人打扫。地字一号房就更差了,睡的是稻草,吃的是剩饭,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老鼠张狂爬过,但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是正常的牢房。处于地下的天字房就属于人间地狱那一级的了。最下面的是天字一号房,也就是最惨无人道的一间牢房了。在这里,活人不想活,像是不能动只会叫的破布偶,死人不像死人,像是不小心出现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天字二号房就好一点,最多也就是让你丢掉半条命而已,只要够坚强,至少还有活着见到阳光的希望。天字三号房就更好了,只是最基本的一些酷刑而已,不过是夹夹手指,断条胳膊腿什么的,可是一般人到这就已经受不了了,所以天字二号房一号房很少使用。 穿过葱茏的绿树丛,夜奴带着小红到了客房门前。老实说,这冰冷没人性的客房看起来还是很好的,三层琉璃瓦的小楼,墙上爬满了壁虎(一种绿色植物),虽然已经是初冬了,可看起来还是很讨喜的,只是,可惜,这是兰楼的客房。 很显然,小红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以为夜奴带她来喝茶谈事情,因为,她看见三楼有个衣着华丽的人端着茶碗,在向下看,那是一位待遇很高的犯人。“这里就是兰楼的客房了吗?好秀气的小楼。真是麻烦楼主了,让您亲自送我来,小红担待不起。”小红独自笑得妩媚。 “小姐,”远远的就看见青叶用轻身法疾奔而来,手上还拿着件斗篷。“小姐,里面湿冷,穿上这个吧。” 说着,就熟练的给夜奴披上斗篷,系好带子。“别呆太久,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您病还没好呢。” “知道了,你回去办你的事吧。别太累。”夜奴淡淡的叮嘱几句,看穿戴好了就再度走向客房。 青叶的细心体贴总是这样,来的毫无征兆,却让人从心底里笑出来。这个青叶呵。 小红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不明白进客房为什么还要穿斗篷,难不成兰楼的客房还会漏水不成?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让客人住漏雨的房子? 剩下的全是兰楼的人,当然很明白青叶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由衷地笑了出来,为自己的主子有个这么贴心的丫环感到高兴。楼主有这样体贴的人照顾,相信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红的疑问没有人理会,也没人跟她解释什么,尽管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毕竟,楼主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手下又何必多嘴?万一,楼主根本就没把这看来妖媚的女子当作什么人,而是要把她送进客房住上一段日子,那自己不就多嘴坏事了吗? 一进兰楼的客房,迎面是间厅堂摆设的屋子,屋子两侧的墙壁是连着房顶的大扇门,而那门后,想必就是兰楼正式的客房了。不知住了多少不受欢迎的兰楼的“客人”。 厅堂之上坐了一个年轻但强壮的小厮,正在看书。小厮抬眼一看来人,慌忙起身下跪行礼“小的见过楼主。” 这只是个看大门的,但已经有相当的功底了。想必人也机灵,否则,小黑是不会让他在客房看门的。毕竟,兰楼的客房可是住了不少大人物,向打这些人主意的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若没有点脑袋,在兰楼的大本营,连个门都看不了。 夜奴颔首示意他起来,淡声道:“叫小黑过来,就说是我来了,找他有事。” “是,小的这就去通报。请楼主稍候片刻。”小厮一个转身就消失在大扇门之后。夜奴刚刚落座,自另一侧的大扇门以后出来一个小丫头,手上捧着茶水果盘。 大概是早有交待,夜奴的茶碗里并不是茶水,而是清冽的山泉水。知道喝惯了稀世名茶的兰楼楼主看不上他们这里只算是还好的茶叶,所以只是奉上还算可口甘甜的山泉水。对于自己的特殊待遇,夜奴并不放在心上,更不会觉得自己让人怠慢了,反而对他们的良苦用心颇感受用。真是难为了这些下人了,一个做不好,肯定是要受责的,这回面对的又是楼主大人,搞不好就是杀身之祸,端茶来的小丫头心里大概还在为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打鼓吧,真是为难了这么小的人,却要想这么多。在这种以杀人为生的世家干活,时刻都有性命之忧,毕竟,在这种地方,没有王法,没有道理,有的只有权利和武力,就算只是端茶倒水,做不好了,一样是会死人的。 “这水倒是可口。”夜奴随口一句话,惊的小丫头一个寒颤。看到小丫头的紧张,夜奴不忍继续留她在这里胆战心惊,会折寿的。“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明明自己和她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夜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丫头会如此惊慌,难不成她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或者凶残成性?似乎不是啊。大概,只是因为地位的差距,让她感到自己的卑微,所以才会本能的感到害怕吧。 夜奴的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见一个精瘦黝黑的男子从一侧的大扇门里出来。眼里闪着犀利的光,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四十上下的年纪,正是体力与经验完美的结合点,于是更加的盛气凌人,让人不敢小觑。 “黑子见过楼主。”单膝跪地,非常标准的行礼姿势,静止不动,好似一尊雕塑。 “快起来。”夜奴放下茶碗,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放在膝上,很闲适的姿势,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小女孩做起来,竟有了些许不可忽略的威仪。“一起去天字一号房看看吧。对了,那个人还活着吗?” “回楼主的话,上次楼主交待之后,小人就不再实施什么酷刑了。所以……那个陷害楼主的凶手现在还活的好好的。”黑子一边带路,一边解释,只是话语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怒罢了。 “没有酷刑就什么都没问出来是吗?”意料之中的事,想来,那个幕后主使者也不是个傻子,当然不会派一用刑就倒戈的墙头草来做这么重要的事。 “属下无能,请楼主降罪。”听到夜奴的话,黑子惊出一身冷汗,慌忙下跪认错。 “你呀,何必这么紧张,我又没说什么。”夜奴的步态依旧悠闲,“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何错之有。更何况是我下令不让你用刑的,快起来吧。小黑,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谨慎小心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的。” 夜奴闲话家常般说着,众人已经走了很远了,下了无数的台阶,深入地底。周围早已没了半点光线,全靠火把照亮。漆黑的甬道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听得人毛骨悚然。地下湿气很重,很是阴冷。但夜奴现在的体质特殊,这点小气候根本不会把她怎样,只是青叶送来的斗篷让人感觉温暖,心里的温暖。 只穿一身轻纱的小红姑娘有些受不了了,寒冷到还好说,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可以拿来用的。只是这阴森的气氛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仿佛到了阴间一样,怎能让她不害怕?毕竟,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没见过多少真正血腥的场面。不要说是她了,就是经厉无数杀伐场面的乌鸦,到了这里,也会浑身不自在。 “楼、楼主,这是什么地方啊?”小红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小红姑娘不要怕,这只是兰楼的客房而已。”客房?有拿地狱招待客人的吗?“哦,对了,刚才忘了根小红姑娘交待,在兰楼,牢房就叫做客房。” 小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拜托,有这么变态的叫法吗?把牢房叫客房,真亏他想得出来!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弟慌忙赶过来,低声在黑子耳边回报情况,声音极低,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但黑子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是梁公子到了吗?叫他稍等片刻。”夜奴依旧稳稳得走在前面,平静的交代着。无视众人惊讶于她过人的耳力,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小黑不要紧张,是我叫他来的,一会有用。你不会怪我没跟你说就带外人来吧?” 黑子拼命的摇头,摇得头都快要掉下来了似的。黑子当然不会怪她,她可是至高无上的楼主耶!他小小一个狱管怎敢说不? 夜奴满意的点头,“你不生气就好。” 黑子是她的长辈,却总爱紧张,好像十分畏惧她这个楼主似的,她明明并不凶的,至少对于自己的手下,她可以说是放纵了。 那个好像很厉害、见过很多大场面的小红此刻早已抖得都没了人形,夜奴不由得微微皱眉。“小红姑娘,一会还要辛苦你做事,所以请你平静下来好吗?有我们这些人在,不要说是龙潭虎穴,就是修罗地狱也一样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里是兰楼的本部,是你的本家,你在怕什么?”就这样的胆量,也想做媚娘的关门弟子吗?这女孩,怕连媚娘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吧。 听到夜奴冷淡的声音,小红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此刻,或许兰楼楼主对她的印象打了个大折扣。能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名妓媚娘的弟子就看今天了,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这辈子就真的完了,只能做一辈子卖身的妓女。想到这里,小红挺了挺胸,似乎好些了。 天字一号房是地下第三层一整层,其中又隔了许多的小间,有大有小,设备也不尽相同。大的刑具自然多一些,小的刑具自然少一些,但这些都不妨碍这里遍地血腥,就连空气都充满了腐臭的味道。当然了,这些房间都是有门的,而且是很大的镂空木门,上面糊着窗户纸。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使各个客房之间可以互通音响。这样一来,就算是别的囚犯在受刑,其他的也可以将他的惨嚎听得一清二楚,让他们有机会感同身受,加大他们的畏惧心理,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曾经洁白如雪的窗户纸如今早已染得一片乌黑,太多的血渍沾在上面,只能留下漆黑一片。 一从甬道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圈的门,这里是天字一号房的中心,可以通向任何一间客房。 “小黑,上次让青叶抓到的那个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还有,找个人传我的话给青叶,说我中午在冬园用膳,让遗儿一起来。”天!居然有人在这种地方还能想到用膳?!小红早就想吐了,恨不得连胃都一起呕出来,而那个楼主居然说要用膳?! 夜奴词性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从上次在屋主寿宴上出声陷害她的人身上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想制她于死地。之前不让小黑用刑,就是怕就算小黑用尽各种酷刑依然问不出什么确切的消息,反而让他自责不已。这一段时间夜奴并不是真的放着这个人不闻不问,而是暗中名无恨兄弟把这个人查了彻底,对于到底是谁想对她除之而后快,心里也有了底。今天来,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黑子推开最边上的一扇门,带头走了进去。 很显然,因为知道是楼主要来,这里已经有人特意打扫过了。不光有黄梨木的桌椅,上面还铺着崭新的绸缎坐垫,桌上的茶碗也是很干净的蓝白瓷,瓷杯里是甘甜的泉水。一旁还摆着熏香的小炉,袅袅的升起一缕轻烟,桌边还有取暖的炭炉。只是,其他的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黝黑的墙上挂着无数的刑具,有铁质的,有木质的,无一例外的沾满了血迹,光是看着就让人胆寒。因为没有家具,屋子又大,所以显得很空旷。中间的空地上摆的是近两人高的铁架。铁架成长方体状,只有棱柱,没有任何铁片一类的东西附着其上,就是一个架子而已。只是着架子上有无数的铁环,是用来拴住铁链,固定犯人手脚的。这样一个铁架可以让人整个悬空,并以任何姿势、任何角度固定犯人,丝毫不受限制,更方便用刑。而且,这铁架很大,因为不光是铁架内部可以固定犯人,空无一物的六个面也可以用来固定,所以,要装满这个铁架,至少要用三四十人才行,而且,还是在不妨碍用刑的前提下。靠墙的一边摆了几个台子一样的东西,是铁木制的,很结实。是用来解剖人体的,事实上,一般是用来做活体解剖的。 如今,铁架子上只有一个人,一个不成人样的人。如果,这就是黑子口中的活得好好的话,那他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比大罗神仙还健康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一缕一缕的,脏得看不出颜色。身上的肉全都向外翻着,露出鲜红的颜色,显然,这是皮鞭的杰作,算起来,这全身上下,最少也有几千鞭留下的痕迹了,伤口上还有伤口,凝固的黑血遍布全身,在鲜红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恐怖。看来唯一完好如初的就是他那张脸了,就算如此,也因为失血过多、营养不良而苍白消瘦,活像地狱里的鬼。只是那眼神看起来分外明亮,写着他的顽强不屈。 “这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夜奴的问题像是在闲话家常。 “回楼主,他不肯说。”黑子恭敬的答道,只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失败啊,居然连这种事都问不出,丢人! “哦?原来是这样。”夜奴开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你很忠心,要不这样吧,你加入兰楼,我绝不为难你,你不愿意说的事,我也不再勉强。毕竟,兰楼就算从你口中得不到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损失。你看怎么样?” “我呸!”恶狠狠的眼光如果也可以杀人的话,那么夜奴此刻说不定已经不在人间了。 夜奴笑了,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你果然很忠心。老实说,如果你没有对我作出那些事的话,我会很欣赏你,尽管你不是我的手下。但是,很不巧的是,现在,你是我的敌人,而对于敌人,兰楼楼主一向是心狠手辣的,我想,很快你就会见识到这一点了。”出于对这个男子的欣赏,夜奴破例说了许多话,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说这么多废话的。 “黑子,你是客房的老大,整个客房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有时候,除了严刑拷打之外,你还需要会一些非常手段,好好看着。” “是,楼主。” “小红姑娘,不知道你学没学过疗伤用的魔法?” “回楼主,学是学过一些,只是不大精通。” “学过就好。现在,麻烦你把这人身上的伤治好,尽你全力的试试看。” “是,楼主。” 说罢,小红就开始施法了。虽然她很努力,但效果却并不太好,倒是伤口都愈合了,却依然粗粝难看,甚至更为恐怖。 夜奴点头,表示满意。以一个妓女来说,能做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说明她平时没少下功夫研习武功法术,起码,是个努力用功的孩子。 “小黑,你来试试看,最好能让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于是,黑子也听命的施起法来。虽然他做得比小红好很多,但还是可以隐隐的看出一些红痕,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能把一个垂死的人恢复到这个水平的,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 虽然没有人敢对夜奴的话提出任何质疑,可种人心中都是十分的不解。这明明是个死囚,是兰楼的头号犯人,为什么楼主要命人出手给他疗伤? “小黑,当你不能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那也别空着手回来。比如说眼前这个倔强的家伙,既然你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你想要的讯息,那么,就拿他练练手也不错,或者,拿去给手下作实战演练,这样就不用担心拿同伴来做练习会伤到对方,省去了很多麻烦,也可以充分发挥出大家的实力。就算他死了,不也可以拿来做花肥吗?总之,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了,多谢楼主教诲。” “还有,你的功夫还得勤练着点,这种水平可配不上你的天分呐,不要让你爹妈白给了你一副好身体,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楼主,属下今后一定加紧修行,决不会让楼主失望。” “这就好。” 说着,夜奴坐在椅子上随意的结了几个手势,奇迹发生了。那原本骨瘦如柴,随时都要死掉的男子居然完好如初,而且气色红润,丝毫没有曾经受过伤的迹象,倒像是身体处在巅峰状态般神采飞扬,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不光如此,他甚至变得更好看了,整个人莹润有光泽,唇红齿白,肌肤间充满了健康的气息,仿佛霎那之间就换了个人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夜奴的这一招让所有人都看呆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法术?根本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仙术!兰楼楼主的武功居然高深莫测到这个地步,真是难以置信…… 而夜奴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理会众人无声的赞叹,平静道:“你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是吗?” “哼,别以为这点小恩惠就足以收买我,做梦!” 夜奴笑了,笑得很愉快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似乎特别喜欢笑。 “我知道你是不会被收买的,我也还没这个打算。我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跟你没半点关系,请你放心。” 第十四章 的确,夜奴从未想过要给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敌人什么好处,因为该知道的,无恨兄弟已经查清楚了,不一定非要从这个人口中掏出来点什么才行。 “小红姑娘,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的要求就是:不得碰这个人一根头发,但你要让他兴奋起来。怎么样,做得到吗?” 小红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就这点小事,肯定轻松过关! 只见小红走上前去,在距离那人还有是来步的地方停下来,微微欠身行礼,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俏首微抬,从那人的角度看去,是一张完美可人的小脸,“这位哥哥,奴家红儿。”柔美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是这样,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羞怯的低下了头,那柔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 仿佛是巧合,小红的帕子掉了,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于是小红红着脸去捡帕子,口中还低声道歉,“对、对不起,是红儿失礼了。”只见小红盈盈的蹲下身去,伸手去捡那帕子,肩头的纱衣却在此刻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在火把的照映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恨不得能上去要上一口。看到衣衫滑落,小红脸上一片惊慌,慌忙去整理衣服,却不想越整越乱。拾了一半的帕子绊倒了慌乱中的小红,让她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没有扶好的衣衫已经滑落到了腰部,露出了里面的兜衣。红色的兜衣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鲜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红已经可以听见那人的粗重的喘气声。 小红依旧是一脸的慌乱,不知所措的半跪在那里,芊芊玉手在身上胡乱的摸着,似是要系好衣服的带子。涂的鲜红的指甲在火光下分外显眼,引得那人的目光不由得随着那抹亮色游弋在小红诱人的前胸。现在,就算是在二十步开外的夜奴,也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人粗重的喘息。众人看得分明,他眼里的欲火都快把眼前的小红化了,拴在他身上的铁链一直在响个不停,那时他想挣脱铁链的束缚所带来的声响,在着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清晰。 夜奴满意的笑了,看来,这个女孩还是有优点的。随手招来一旁已经看傻眼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什么,那小厮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很好,你回来吧。” 小红闻言,这才整理衣衫,起身回到夜奴身边。 “小红姑娘,刚才你的表现比我预想的要好。但是,我还有一点要提醒你,年轻人容易冲动,如果刚刚是媚娘在这里的话,恐怕连一丝肌肤都不用露就完成任务了。还有,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老头子,你要怎么做?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快上去吧,不要搞坏了身子。至于你的表现,我会跟媚娘说的,你不用太担心。” 小红行礼,转身就要走了,夜奴忽然又叫住了她。 “还有,你必须要注意,有些人是不可以去招惹的。你刚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是站媚功这是不对的,以后你要小心。有些人是不能靠美色去动摇的,一旦走错了一步,死亡就是唯一的结局,明白了?” “是,小红谨遵教诲。” “现在你仍是不说,是吗?” 那男子的生理反应很强烈,根本就无法回答夜奴的问话。但眼里的倔强还是没变。 周身的燥热让那男子饥渴难耐,脸上泛着异样的红光,他拼命的晃着,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喉头还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可以想象,此刻的他是欲火中烧,比最厉害的刑法还让人痛苦难耐。 夜奴没什么表情的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总有一天你会说的,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来人,把他的裤子扒了。”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一愣。楼主可还是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刚刚让小红挑起他的欲望就已经让人难以适应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这真的只是一个开始?! 那破烂的衣衫几乎一碰就碎,不需要多大工夫,那人的下半身就赤裸了。好在他穿的是小厮的服饰,上衣比较长,刚好半遮他的要害部位,没有完全走光。还好不是一件式的长衫,否则,他就要全裸了。只是这样要遮不遮的,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再加上他那强烈的生理反应,周身异样的红润,难以遏止的呻吟,简直就是要命的淫荡。 刚刚跑走的那个小厮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衣饰华贵的男子。 夜奴起身,“梁公子。” 来人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生的还算英挺,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故作风雅。“见过楼主。” “梁公子多礼了。让梁公子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让夜奴惭愧,只是,夜奴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梁公子,在这里还方便些,希望公子不要怪罪。” 很久都等不到这位梁公子的回应,抬眼看去,原来他已经被欲火焚身的那人夺去了神魂。 “梁公子?”夜奴出声试探。 “啊?哦,刚刚是我失礼了,还望楼主见谅。” 夜奴却不理会他的道歉,径自说道,“不知梁公子对在下的礼物可还满意?” 只不过对方似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那个衣衫不整挂在刑具上的男子。 夜奴笑笑,不在多说什么。这个梁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性好男色,所以,今天那个胆敢在屋主寿宴上出声陷害他的人有福了,看样子,那个梁公子会好好“宠爱”他的。 随手招来一个在一旁侍立的小厮,轻声吩咐道:“挑断利先生的手筋脚筋,不准用刀子或其他任何器械辅助。”意思就是要试试他念咒语的本事啰。 不愧是兰楼的手下,出手一点都不含糊,三两下就搞定了。但夜奴并不是很满意,受创面太大,流了很多血。事实上,如果功力高一点的人来做的话,很可能只见一道红因而已,高手总是可以对自己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的,这样才能在交手过程中保证能量的最大利用率,以给对方最沉重的打击。当然,如果这个小厮可以做到这种水平的话,他现在也就不会只是一名跑腿的小厮了,至少也的是个小队长吧。 过多的鲜血顺着那人的手腕流下来,夜奴忽然觉得很烦。挥挥手止住血,又命人清理了他身上的血迹,随后就转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梁公子,这是夜奴的小小心意,还望公子笑纳,夜奴先行告退,不打扰您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不必见外。” “楼、楼主的意思是……?”梁公子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且猥亵的诡笑。 “梁公子不必怀疑,夜奴说的正是您心中的意思,能让梁公子感到满意,是夜奴的荣幸。” “那、那就多谢楼主了。”话还没说完,梁公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扒自己身上多余的丝织品了,其“性”致高昂可见一斑。 夜奴也不在多说,没什么表情的出了刑室。跟在身后的人,俱是一身冷汗。 天,豆蔻年华的少女楼主居然要把一个正常的大男人送给“那种人”蹂躏?!可悲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至少——在场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宁可接受兰楼十大酷刑,悔生为人,也绝对不让那人碰自己一根汗毛。天!相较之下,下地狱还幸福些。 夜奴一行人并没有走很远,只是上了一层楼而已,停在天字二号房的地盘上,继续喝茶水吃点心。事实上,除了夜奴,此刻没有一个人还能咽下一滴水的,没吐出来已经是极度克制了。 很快,夹杂着羞辱和不甘的嘶吼回荡在众人耳边,痛苦,不堪,愤怒,屈辱,混合而成的哀嚎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心惊肉跳,浑身上下颤栗不止,仿佛此刻被侵犯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屈辱,不仅是肉体上被侵犯的痛苦,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尊严被如此的践踏羞愧、屈辱,就算只是想象,众人也觉得恐怖万分、难以接受。料想,即便有一天他能够逃离兰楼,但带着这样一具肮脏不堪的身体,让他如何再苟活于世?即便是个女子,也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吧,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那样一个宁死不屈的硬汉。这让他情、何、以、堪? 就连久经刑场的小黑都有些受不了那撕心裂肺的惨嚎,胃部绞成一团,说不出得难受,其他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了,青白交错,仿佛正在饱受凌虐的那个人正是他们自己,事实上,这种仿若地狱中发出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长耳朵,当然,这么想得不包括夜奴。 事实上,不管是什么人看到夜奴现在的表情,都绝对不会想到他刚刚一手策划了什么可怕的事,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吃下午茶,而且很惬意的那一种。所以才更让人觉得恐怖。 “楼、楼主,地字三号房的客人说想见您。”一个传话的小厮抖着两条腿前来禀报。 夜奴迟疑了一下,是他? “就说我现在没空,有时间再去看他。”或许,这样回复那个人太轻慢了些?夜奴有些不确定,至少她不希望那个人认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 “回楼主,客人说您若是不去见他他就要走了。” 果然,他又料到了她的回复,不必小厮再跑一趟,直接就把他的回复交代清楚了么? 夜奴笑笑,很真心的。虽然她将他拘禁了起来,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从来都没有被限制过不是吗?之所以这几年一直乖乖住在兰楼的客房,只是因为他希望不是吗?跟兰楼的势力,她的地位一点关系都没有,四年了,大概是时候了吧。 “回他的话,说我议会就去,请他稍等片刻。” 众人惊讶,毕竟,在他们心中,楼主无疑是个绝对权威、绝对无敌的存在,虽然有时会过于狠辣,但绝对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软脚虾。可是,现在居然会被一个关在兰楼客房里的犯人威胁?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只有夜奴自己心里明白,那是他四年前自己欠下的债,如今,只不过是在还债而已,与他是什么身份无关,事实上,那个人并不会因为他是兰楼地楼主而多看他一眼,身份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具任何意义。 那个人啊……很特别,不是吗? 原本,夜奴是不会沉湎于过往的,除了反省过错,他真的很少去回忆什么,因为太多地回忆会让人变得软弱,身为兰楼楼主,是不可以软弱的。可是,这里的客房啊。住着那个人的地方,有些事并不是你不想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更何况,他还派人来找她了不是吗?不可以再回避了,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四年了,他给的时间够久了。 回想起了一些往事,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梁公子就办完了事,衣衫不整的出来了。夜奴随手牵了个小厮领他出客房,梁公子不光自己享受到了“美人恩”,还为她办了事,真是一举两得。 夜奴等人再度下到天字一号房,验收“成果”。 对于眼前可以看到的情况来说,夜奴非常满意,效果十分的好,初次试验成功。 总体来说那个人身上的伤痕并不多,最多不过是些青紫而已,比起之前的鞭刑,不知道轻柔了多少倍,可那人看起来却很受伤。不光是之前的傲气不见了,就连神志似乎都不大清醒了,毕竟,这种“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没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事实上,他还没有疯掉就已经算是很坚强了。对于他依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夜奴非常满意,这样才不会让她唱不下去不是吗? “利欧普先生,很高兴您还活着。”夜奴稳稳得坐在黄梨木椅上,说话也依旧是前年不便的慢条斯理,“如果您还觉得不过瘾的话,只要吩咐一声,夜奴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您满意的。” 许久,那个人才有了反映,抬起了头。“你知道我是谁?”语气中满是讶异。 “这是当然的事,我想我刚来的时候应该说过,你的口供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而且我也希望你明白,兰楼能发展到今天,可不是凭着几个一直不坚定的人的口供撑下来的。” “你什么都知道了?”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一切牺牲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牺牲了自己的肉体! “虽然兰楼的情报系统不容小觑,但我还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无所不知,不过,该知道的,我差不多全都知道了,甚至,比你知道得还多。你信不信?” 夜奴的几句话,轻易的瓦解了这个体无完肤的男人的最后一丝坚持。原来,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眼中的娱乐,他的坚持更是好笑透顶,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彻底的完了。 “我想你现在愿意说出你那点可怜的情报了吧,利欧普先生。” 那男人颓丧的点头。夜奴知道,对一个没有丝毫意志可言的人,任何秘密都不再是秘密。接下来的审问会做得很顺利,甚至连最简单的刑具都用不上。 将接下来的事交给黑子,夜奴知道自己该去面对那个她一直刻意回避的人了。 第十五章 将所有人遣退,夜奴独自一人来到了地字三号房。 这里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在这里住了四年。四年了,夜奴从来没看望过他,却吩咐手下,无论这个人提什么要求,必须无条件答应,就算是他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摘下来,拱手呈上。今天,这个人说要见夜奴,夜奴就乖乖送上门来。 推开刻着牡丹图的雕花木门,夜奴轻轻的走了进去,对着门里的人微微福身:“兰儿见过大哥。” 门里的人摇头,云淡风轻道:“楼主,你我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大哥,你也并非兰儿,你这样做,又是何苦?” 夜奴的身子微微一震,眼里已有了痛苦之色,声音有些压抑:“夜奴见过孤竹君。” 那人叹息,自窗边的桌案前起身,一脸怜惜的扶起了夜奴久久不曾直起的身子:“你……唉,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大哥一个,还可以有二哥、三哥,不要这么死心眼,你这样,他看了会心疼的。” 将夜奴纤瘦的身子揽进怀里,两道秀气的纹眉不由得微皱,这个傻孩子,人长了这么大,怎么身子上还没二两肉,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夜奴闭着眼,依偎进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怀抱,以求片刻的温暖。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温暖怀抱的主人有着一张秀丽如女子的脸孔,樱红的薄唇,秀挺的鼻梁,修长的丹凤眼,两弯柳叶眉,再加上那细致柔嫩的肌肤,他的美丽,又岂是言语可以描摹的。一举手,一投足,那别样的风情,宛若名画般赏心悦目。修长精瘦的身材更加深了人们对他弱不禁风的认定,他竟是这样一个会让人想要守护的男子啊。 孤竹君抱着夜奴坐进了茶几旁的躺椅里,胸前隆起的触感清楚地告诉他,当初的小娃儿长大了,长成了一名翩翩美少女,不再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娃娃了。这样的搂抱,该是不合时宜的吧?只是夜奴的穿着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宽袍广袖的,连个腰身都没有,哪里是女儿家该穿的衣服?根本就是素面的道袍,依然是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啊。 “睡了吗?” 胸前的小脑袋晃了晃,像是撒娇一样,在男子的身上蹭来蹭去。 男子笑着轻抚夜奴的后背,无限宠溺。“丫头,小哥我该走了。在这里住了四年了,够了,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夜奴依然没有抬头,或者说是不敢抬头,她不要他在眼前消失,决不。可是,她不该任性。 “他说要我照顾你。”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勉强。 胸前的声音似乎有些闷,男子努力的假装没听出来她的挽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连累她的。 “他并没有说过要你照顾我一辈子,我的伤已经好了,好了很久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丫头——乖。”男子温和劝慰。 夜奴暗暗的叹气,不再留恋那温暖的怀抱,落寞起身。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不是吗?既然来了,就要勇敢面对。 “既然如此……过两天再走吧。放心,我不会再留你。这一阵子,凤凰在兰楼,你不方便出去。他们……我会安排他们出去办事,到时候通知你。”言毕,转身,开门,走。 “等等……”急急得叫住了人,却不知说什么好。“有时间……你,常来坐坐。”夜奴不加掩饰的落寞,看得他揪心。 “兰楼楼主很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人已走远,徒留清冷的声音在男子的耳边回荡。 直到夜奴走远,孤竹君才卸下伪装,眼底的孤寂,无人能懂。 夜奴会恨他吧,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还倔强的不肯留下来。相依取暖是件很美好的事,而他,无权享受。 出了客房,夜奴的心情难得的有些阴郁,一般而言,她永远都是冷静无波的。就连死前的一瞬间,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难过。孤竹君要走了,孤竹君要走了,孤竹君要走了……孤竹君要走了!为什么要走呢?难道她待他不好吗?当然不是,心知肚明的答案,夜奴却拒绝去深想。 夜奴现在有些后悔约了遗儿在冬园用午膳,现在,她真的没胃口。心情有些晦暗,什么都不想做,真的很难得,一向自控力极佳的兰楼楼主——夜奴居然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难的,无奈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一个人流连在茂密的树丛中,夜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不让自己感到被遗弃,努力说服自己,兰楼楼主,要坚强。 可是,无论怎样努力,终究还是逃不过泪水的洗礼。原来,就算是兰楼楼主,也还只是个有喜怒哀乐女孩子而已。在泪水还未滑落的时候,夜奴已经调整好心情。其实,也只是想哭罢了,既然证明了自己原来真的会哭,那么,泪水就不再重要。虽然只是半滴眼泪,但这已足够,足够用来发泄心中的郁结。一向自制的夜奴,不会允许自己更多的放纵了,尽管她有充分的理由。 瞬间移动到冬园,不意外的见到了展云。这一阵子,不见展云这个准新郎官探望紫薇,倒是时常看到他在遗儿周围出没。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 简单的打过招呼,夜奴入坐开席。面对展云这个目的不明的来客,她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倒是遗儿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小脸上一片阳光明媚。话说回来,好像每回展云来的时候,遗儿都特别的高兴?!难道展云那张俊颜的魅力,连遗儿也无法抵挡? 听青叶说,最近展云似乎和每个楼主都走得很近,还结交了不少权贵。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很反常的。六楼之间并无好感,应该说是恨不得能立即至对方于死地,所以彼此间事敌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展云居然可以同时结交六楼,而不会因六楼间的敌对的利害关系而难以自处,这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情况。就算他手段高人一等好了,事实上,他本来就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可是,眼前的事时并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规则啊。不管夜奴看展云多不顺眼,也还是必须承认的,展云这个人一直都是淡泊名利的,否则,以他的手腕,再建一个图阑家都不会是很困难的事。那么,他为何突然转性了,这般争名逐利?为了对付兰楼吗?这样会不会太看得起自己了?夜奴安静的用餐,脑子却一刻不得闲。 “姐姐,哥哥说要带遗儿出去玩哦!”小遗儿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知何时“展云哥哥”变成了“哥哥”。夜奴也无心去深究。偌大一个兰楼里,遗儿并没有玩伴,或许遗儿自己不觉得,但夜奴总觉得欠了他什么。现在有了展云,遗儿很明显的开朗了很多,这是好事,所以夜奴一直不曾拒绝过展云的刻意接近。目的不明,小心防范就是了,她不想夺走遗儿少有的开怀。 ……可是现在,展云要带遗儿“出去”玩,怎么,要脱离兰楼的可控范围吗? “表哥,遗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啊,”展云笑得温文,看在夜奴眼里却是狡诈,“兰楼虽然很大,但毕竟比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好玩。而且遗儿总有一天会长大,应该知道这世上除了兰楼,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多谢表哥提醒,夜奴会注意的。只是,后天就是表哥大喜的日子,这样麻烦表哥实在是过意不去。对了,不知表哥的婚礼,安排得怎么样了?” 展云颇有兴味的挑高了眉,露出了些许诧异,只是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多谢表妹关心,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请表妹放心,表哥我是绝对不会亏待紫薇的。” “夜奴也绝对相信表哥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发妻。”只是紫薇不会是那个“发妻”而已。 展云笑得更愉快了,喜滋滋的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展云和夜奴彼此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紫薇是不回嫁给展云的。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对方早已知晓这件事,也都为此作了特别的安排。所以,这些稀松平常的客套话,如今听起来也变得别有滋味。 夜奴为了紫薇的顺利出嫁而掩饰这件事是理所应当,那么,展云为何要配合他们唱这么一出戏?要知道,再结婚当日娶不到新娘会让他成为图阑家永恒的笑柄,而且,根据正常人的思维,是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拿来取笑的。那么,展云到底还有什么会让人措手不及的计划?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展云上门提亲是另有所图,但现在夜奴依然会感到一丝丝的不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现在对方把自己看了个通透,而她连对方有什么目的都不清楚,这场硬仗干下来,赢得胜利的机会能有几分?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让紫薇受一点点委屈的。 用过暗潮汹涌的午餐,夜奴反复嘱咐遗儿不可以在这两天烦展云之后,来到了议事厅。 照例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事,一条又一条的命令被传达、执行。所有人都像是在仰望神一样的在注视着夜奴,而夜奴也真的担当起了这一角色,真的做了兰楼的主人,无数人心中无限向往的神。 乌鸦?他来做什么,不是由外地任务给他的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出现在这里,通常都是麻烦的出现的意思。 远远的感到不速之客的到来,夜奴依旧不动声色,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昭告天下,她兰楼楼主地感知范围比一流高手还打了四五倍。 转眼间,匆匆忙忙的乌鸦就拽了一个人进来,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楼、楼主,请您务必收下他。” “哦?”自成堆的公文中抬头,夜奴不置可否的打量起被乌鸦扯进来的陌生人。 一个男人,一个有着很高修为的男人,长相有些粗狂,透着凌厉的气势。不过,最近似乎过得并不好,衣衫破烂,面色萎黄,是遇到大麻烦了来找靠山的吧。于是那个直肠子的乌鸦就把人牵到自己面前来了。 只一眼,夜奴心里就有了底。 “楼主,他是我一个朋友,遭人陷害,还请楼主收留他。”乌鸦说的很急,满脸是汗,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这位朋友。 “所以?” “所以楼主就收他做手下吧。” 此刻的夜奴阵势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天,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得力助手居然天真如斯?!连对方是什么来头都没讲清楚就收为手下,倘若她真这么做的话,兰楼早八百年前就倒了。 “他是谁?得罪了什么人?是怎么得罪的?为什么要找你帮忙?”夜奴继续埋首于成山的快报中,不甚在意的问着。 “他是阿康啦,我的好朋友。他主子犯了错,拿他去顶罪,他就跑出来找我来了,我们是朋友嘛,想帮他,所以就带她来见楼主,只要入了兰楼,就没人敢再把他怎么样了。” “很感谢你对我能力的信任,但是,我不想莫名其妙的惹祸上身。乌鸦,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身为兰楼外事部总管,居然带着一个外人随随便便闯入议事厅,你该当何罪!” 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乌鸦的脸色瞬间刷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该死,望楼主恕罪。” 夜奴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淡道:“杀了这个擅自闯入的人。” “不!”乌鸦反射性的大吼。 “你是在违抗我的命令吗?很好,来人,拖出去。”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但夜奴低估了乌鸦的执著,或者说是低估了那个阿康在乌鸦心中的分量。 眼看两个小厮就要把来人拖出去砍了,原本贵在地上的乌鸦腾的跳起,挡在了那人身前。 看来,这人在乌鸦眼里很重要。夜奴再次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陌生人。 “你叫阿康?你居然可以让我的得力手下为了你,违抗我的命令。是不是该好好的自我介绍一下。” 只见那人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声音以外的清朗。“在下朔康,朋友都叫我阿康。原本是屠梁将军的侍卫,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出逃投奔朋友。” “屠梁将军?”夜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玩味的笑了。“你既然是投奔我来的,就该有点诚意,就算你对从前的主子忠心耿耿,也该在踏入兰楼的那一刻丢掉你那无聊的坚持。既然你未来的主子会是我,那么你就不该对我隐瞒任何事,包括屠梁将军为什么要你的命。你最好不要忘了,对我来说,现在的你连屠梁将军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凭什么要我为了你得罪位高权重的屠梁将军?” 阿康露出危难的表情。的确,从前的主子要杀他,之前待他也不是很好,但骨子里的那一分忠诚还是让他觉得难以开口,不能顺利地说出屠梁将军的丑事。 “都是因为上回夜荷小姐的事。凰楼楼主不知道怎么就把那件事查出来了,当然要找将军讨个说法,然后将军就把阿康推出去当替罪羊,明竺那个老家伙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得罪将军,就拿阿康开刀。然后阿康就逃到我这来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收留了你,不光会得罪屠梁将军,还会惹恼四爷爷。乌鸦,这就是你身为属下对我的一片忠心?” “不、不是,属下只是、只是……” “阿康是吧?露两手给我看看。”不等乌鸦解释,夜奴径自地说着。 只见地下的石板上飘起一层薄薄的,好像雾似的东西,轻飘飘的,好像一碰就会碎。 夜奴笑了,对阿康的功夫表示满意。他是将地下的石板平平的削掉了一层,而且削的很薄。要办到这些不光要有深厚的功力,还要有对咒语施力的绝佳的控制力,很好,不愧是乌鸦的朋友。 “乌鸦,为了惩罚你的过失,从现在起,剥夺你身为兰楼外事总管的所有权利,调你去当一名小厮。至于阿康,我收下了,也跟你一起去当小厮。如果你们真的有能力的话,我想很快就可以在议事厅见到你们了。也借此向我证明一下,你这个外事总管不是浪得虚名。还有,阿康,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任何对不起兰楼的事,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以乌鸦的职位换取阿康的存在,这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吧,说自己太过偏爱乌鸦。可是,以乌鸦的实力,他还是会很快的爬上来的,外事总管的位子还是他的。至于那个阿康,既然是有本事的人,留下也无妨。由他带来的风波——迟早的事,就算没有阿康,她也不会与那两个人和平共处的,不过多了个可以挑起事端的噱头,无可无不可,随它去吧。 这下,乌鸦会很开心吧。看来,自己还真是宠自家人宠的无法无天了。 阶下,是乌鸦兴奋得脸。“遵命,楼主!” 第十六章 因为紫薇婚期临近,夜奴要忙的事超乎想象的多。再加上那个搞不清楚状况随便往家里带麻烦的乌鸦,夜奴几乎都快焦头烂额了。 傍晚,夜奴命人把阿康带到了一个小客厅,仔细的交代了一些事,为即将到来的麻烦做准备。 还有一个晚上紫薇就要嫁人了,夜奴决定去看看她。 到了紫薇房间的门外,夜奴实在是有些感慨。想来紫薇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明天居然就要嫁人了,心中有欢喜,也有不舍,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混成了 什么滋味。 轻敲房门,知道紫薇就在里面,夜奴推门入内。 房间里一片喜气洋洋,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的饰品,独独新娘子的脸上看不见半分喜色。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紫薇人都变了,不光瘦削,脸上更是一点生命的光彩都没了,那枯木槁灰的神情,看了让人心疼。 夜奴很想叹气,可终究是没叹出来。静静的坐在紫薇身边,自衣袖中掏出一块小木牌来。 “这是兰楼的令牌,你拿着。有了什么事就拿着令牌来找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如果一时找不到我,拿着这块令牌到兰楼的任 何一个堂口或是店铺,随便找个管事的,都会竭尽所能的帮你。所以,对于嫁过去以后的日子,你不用太担心。”说着,还示范了用法。将一点点魔力 按照特定的方式输入进去,小小木牌上就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来,仔细一点看就会发现那个人影分明就是夜奴的样子。 有了这块小牌子,就等于有了整个兰楼做靠山。这样一来,紫薇就算是不再是兰楼的人,也依然不会被欺负。 “紫薇,我知道你怪我不跟你商量就擅自决定把你嫁给展云表哥。但是,你也一直都没告诉过我,你早有心上人这一事实。所以,你不能怪我乱点鸳 鸯谱。” “算起来,你也跟了我十几年,虽说你在身份上算是个下人,可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妹看待。这些日子你不好过我都知道,原因是什么,你我也都明白。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当初为什么不拒绝?当时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不是在下命令,你为什么不拒绝?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希望你嫁给展云,只要你开 口拒绝,我就有理由很方便的打发掉他,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从来就没有让你和青叶勉强做过任何事,为什么不相信我?!” 面对夜奴的质问,紫薇无言以对。只是红着眼眶在那里绞手帕。 夜奴暗暗的叹口气,起身就要离开了。临走,不曾回头道:”我不会把你嫁给任何你不想嫁的人,包括展云。” 坐在床上黯然神伤的紫薇,猛然间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想要问什么,无奈,夜奴已经走远了。 深夜。 “小姐,该就寝了。明天就是紫薇出嫁的日子,会很累,还是早点歇着吧。”青叶。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些东西今天不弄好了,明天会更麻烦。” “小姐,你说那天不该出现的第二十一个人是展云孙少爷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娶紫薇呢?他已经知道了紫薇是不会嫁给他的,演这一出戏,到底是 为了什么?”青叶铺着床,问出了心中始终不解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展云表哥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圈套等着我往下跳,而我也一直非常努力,并且别无选择的配合着。”虽然被人设计 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夜奴并没有多大的不悦。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和一个这样高竿的对手较量,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毕竟,这种机会不多, 不是吗? 青叶不再多嘴,安静的服侍夜奴休息。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十七章 很快的,不可避免的大婚之日来临。 紫薇嫁给展云的消息早就成为了本家的第一大新闻,尽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的婚礼,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不光是兰楼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就连其它五楼也纷纷送来贺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因为夫家是屋主眼前的红人――展云孙少爷,紫薇这个准新娘的身价一下子就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恐怕这样的浩大声势是其它不太受宠的正牌小姐做梦也不敢奢望的。只可惜这样盛大的排场带来的优越感根本无法减少紫薇一点点的不安。 昨夜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现在不是要嫁给展云孙少爷吗?自己可以抱着不确定的希望相信小姐么?小姐真的会为她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吗?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么可能?可是,真的就没有可能吗? 正在由青叶服侍梳洗的夜奴明白紫薇此时会有的忐忑,只是,就算是对紫薇不信任自己的惩罚吧,反正她会嫁给那个她真正爱的人,不安也只是一时的而已。 相较于紫薇的慌乱,夜奴安静沉稳的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该来的总会来。临危慌乱只能说明一个人对于突发状况的无能为力,而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什么突发状况,虽然也是计划外的麻烦,但她已经获得足够的时间准备即将到来的一切,就算夜奴想找个理由表现一下自己的无能,也不会是现在。 一大清早,青叶早早就开始为一天可以预见的繁琐忙碌。 她要护送紫薇到夫家去,而且她还要负责把假的紫薇嫁到展云那里去,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可除了青叶,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所以青叶也很紧张,但她没有紫薇的忐忑,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对自己的心有了交待,其他的就没那么重要了,更无须在意。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还有小姐,不是吗?所以,青叶只是忙碌,没有心焦。 坐在以金丝绣花、有孔雀翎装饰的,四角垂着珠玉吊坠的八抬大轿上,紫薇没有一点新嫁娘的欢喜,身上重重的大红云锦压得她好想哭,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要受这种苦?她只不过是想好好的过日子,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难道这样平凡的愿望也只能是奢望吗?为什么……为什么?! 紫薇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或者说是凡是踏进兰楼的人,凡是图阑家的人,都没有追求幸福、追求平凡的资格,不光是她,就连权倾天下的夜奴也不可能逃脱着既定的悲惨命运。 兰楼上下凡是知道夜奴的计划的人,无一不觉得为了区区一个侍女这么做实在是不值得。尽管如此,也还是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反对的话。不光是因为这是夜奴、是楼主的决定,也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楼主对所有人的承诺,是不会让任何自己人受苦的决心。所以,没有人有异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楼主会为了紫薇作如此的牺牲,明天也会为自己、为兰楼的任何一个人作出比这更大的牺牲。为了这样的楼主,为了这样的兰楼,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现在的兰楼很热闹,热闹得很不正常。可夜奴却很安静,安静得也很不正常。 夜奴在喝茶,用一只小巧的白玉壶,沏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这种茶,汤色青翠,清香扑鼻,微苦而甘醇,别有一番滋味。 小小的白玉杯,轻酌一口,只刚够沾湿唇齿,夜奴却十分享受。 没有人会有兴致在秋天寒霜未退的清晨,有心情看风景品茶的,可夜奴却偏偏在此刻怡然自得,甚至连小丫头都不必在一旁服侍,而此刻的青叶正忙得分身乏术。 “表妹好兴致。”笑吟吟的声音。 “表哥好清闲。”冷清清的回应。 一身淡青色的袍子不动声色的衬托着展云那近乎完美的俊颜。那样的风姿,出尘挺拔的柳树看了也会自惭形秽。 径自取来一旁不知是为谁准备的玉杯,不必主人谦让,展云非常自觉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细细的品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根本就不想说什么。 小小的一壶茶,再倒第二杯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夜奴没再添水,展云也不再续杯。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目光却都没放在对方身上。 “时辰到了。”再晚就赶不及拜堂了。 展云不语,起身欲走。 “我会想娶紫薇,全是为了你好。” 没有回头,展云走得潇洒。 “谢谢。” 其实,夜奴并不清楚要谢什么,只是习惯性的礼貌而已。而已经离开的展云也知道,这句道谢并不代表什么,也不会自恋的多想什么。他的用心良苦,可能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而他,并不需要她知道。如果事情可以全部按他的脚本走,那么就会有一个很完美的结局,对他而言,这就足够了。 没有人知道展云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夜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带着深秋特有的肃杀,紫薇一身红装,有些悲壮地上了那顶装饰华美的轿子。身后是众多的仆从。轿子先是在兰楼里转一圈,再绕主屋一圈,才会到展云所居住地小屋,所以,紫薇还要在轿子里呆上好长时间。 绕了大半个上午,终于,轿子快要出兰楼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轿中的紫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个身披红纱的稻草人!同时,青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法术幻影。就这样,紫薇在众多人的护卫下,消失了。 其实,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双重魔法阵。一个法阵画在轿底,一个画在紫薇的轿子所途径的路上,当两个魔法阵重叠的时候,魔法阵发挥作用,把紫薇送到预先设定好的地方。同时,青叶用了一个简单的幻影术,只留虚影在那里充场面。于是送到展云府上的新娘就变成了一个粗糙的稻草人。 夜奴依然在兰楼喝茶赏风景,她不去送紫薇,因为她要替紫薇挡接下来的暴风雨。 紫薇,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幸福,今后,我们将天各异方…… 无心再管紫薇的情况如何,夜奴专心的等待着主屋那边传来的消息。 听说,屋主十分震怒。 听说,展云的表情十分精彩。 听说,屋主授权展云,要怎么收拾兰楼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听说,所有人都很幸灾乐祸。 听说,所有人都觉得兰楼完了。 听说,已经有人在计划着怎么收拾夜奴了。 听说,听到这些传闻,兰楼楼主――很开心。 夜奴是真的很开心,终于,可以好好干一场了。她的愤怒已经鳖很久了,需要发泄。 本以为屋主会叫她去主屋问话,但没有。听说是展云拦下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夜奴都要谢谢他,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面对屋主。展云帮她挡下了,这很好。 展云的报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好期待。 “小姐,紫薇说很感谢您为她所做的一切,之前那样对您很抱歉。”安全把紫薇送入洞房的青叶,回来向夜奴报告一切。 “不管你怎么想,青叶,我都不希望再听到关于紫薇的任何消息。她已经跟兰楼没关系了,她的名字就不该再出现在兰楼里。明白了吗?” 不是她冷血,而是只有这样,兰楼的是是非非才不会打扰到紫薇本该平静的正常生活,实现她过平凡人生活的梦想。否则,夜奴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洪楼楼主再也没来找过夜奴商量两楼结盟的事。现在夜奴得罪了没人敢去招惹的展云,未来有没有兰楼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跟兰楼结盟,无异于引火烧身。洪楼楼主不是傻瓜,当然不会干这种蠢事。 可是现在的夜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要过得去就好的兰楼楼主了,岂会容他出尔反尔?也许,洪楼会有幸成为夜奴第一个要整顿的目标。 虽说传闻兰楼要倒的声浪极高,但这并不影响兰楼红火的生意。跟兰楼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商家有不少要讨个说法,就怕某一天兰楼倒了,自己就没了靠山。 “叫所有质疑兰楼实力的人全到大堂去,我兰楼楼主亲自给他们一个说法。”夜奴起身换正式服装去了,见那些人,总不好太随便的。 这就是这个世界了,不管你多有钱,多有地位,一旦失去,不光会一文不名,更会有无数的人恨不得能一脚踩死你。现在兰楼还没倒呢,就有人胆敢质问她这个兰楼楼主了,倘若有一天兰楼倒了,他们这些曾经的奴才,不会落井下石才是天方夜谭。别人或许会认为这很残酷,但在夜奴眼中,这才是正常的,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在大堂。 或许真的因为兰楼还没倒,所有前来质问的人依旧是恭敬有礼的。 环顾阶下骚动不安的人群,夜奴忽然觉得他们很可怜。一辈子都要看人脸色吃饭,一辈子都要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背后黑手吃掉,怕上头的人不信任自己,怕下头的人不服自己,真可谓是前怕狼后怕虎。也难怪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长寿的,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能长寿才见鬼了。就算有一天自己这个兰楼楼主不当了,也比他们活的惬意,因为她没那么多顾虑。自从她死过一次之后,一切都看开了,所谓的后顾之忧,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回忆了。 夜奴带着鄙睨众生的高傲坐上了主人的位子。 “诸位,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废话就不多说了。如果你们是因为听到了关于兰楼快要不行了的谣言来找我兴师问罪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是兰楼近三年的收支帐簿,如果你们能有机会看到别的楼的帐簿的话,比较一下就会知道,这几年来,只有兰楼的收入是稳步增长的,不曾出过什么所谓的临时财政危机。而且,就现在的情势来看,也只有兰楼能保证让你们不赔钱,别忘了,现在道上的生意有一半全在兰楼手上。如果你们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要跟谁合作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目前为止,只有兰楼是绝对的纪律严明,没有所谓的二当家,也没有地下皇帝,所有的事情全部是我夜奴一个人说了算,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别的不说,光这一点,还有谁敢跟我兰楼比?!” “当然了,现在谣言满天飞,要你们不受影响也太为难你们了。所以,你们若是不愿意继续跟兰楼做生意,我夜奴也绝不为难你们。帐簿就在这里,你们可以随时结帐走人,大家好聚好散。否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一柱香过后,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说罢,夜奴就迳自闭目养神去了。 基本上,夜奴对这群背信弃义的家伙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们的背叛太明显了,树倒猢孙散夜奴是知道的,但现在兰楼这棵树还没倒呢,他们这群猢狲就散了。是该说他们明哲保身,还是该说他们见利忘义?算了,生存嘛,大家都是为了过日子,所以,夜奴决定放他们一马。 不过,如果这些人真的全部结帐走人的话,不管兰楼再怎么家大业大,也还是会受到很大损失的。当然,夜奴还有另一番打算。很明显的,展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兰楼上下必须团结一致才有可能有那么一点胜算,趁现在这个机会,把意志不坚定的都清除出兰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经济上的损失是可以弥补的,而若日后因为这些喽喽的背叛而威胁到兰楼的安全,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人退出,也没有一个人下定决心继续跟兰楼做生意。他们都还在犹豫,没有一个人能勇敢的下定决心。做还是不做,成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清楚的问题。 夜奴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一群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做,有可能赚大钱,也有可能赔上一条命;不做,有可能会被兰楼记仇,有可能失去现在的产业,但会有平安的日子过。很简单的取舍而已,在夜奴看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想赌一把就继续做,想平安,就不要做。这些人想赚钱又不想冒险,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不是白痴是什么? 看着阶下那群没胆的东西,夜奴的脸越发的冷了。 没用的东西,不值得尊重。 “既然没有人退出,那么在以后,兰楼的生意还望诸位多多关照了。”懒得在这里继续对一群废物浪费口舌,夜奴转身离开。她兰楼楼主可是很忙的。 “汉斯,刚才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了?”这些家伙意志不坚,必须要密切关注。 “是,楼主,都记下了。” “很好。”夜奴转到议事厅的方向,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你有时间帮我找两个机灵点的小弟,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多,青叶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青叶毕竟只是个侍女,有些事她不方便出面,你明白了吗?” “是,属下会尽快办好的。” 第十八章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夜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的确吓坏了许多人。要知道从来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堂堂兰楼楼主露出如此郑重的表情。现在看她这般严阵以待,那就说明了:事情真的严重了。 除了夜奴,兰楼所有的重要人物全都聚集在了议事厅。甚至就连在外一年、几乎已经不再参与楼内事务的亚当也被叫了回来。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可以预见,搂主找他们来,决不会是为了喝茶。那么,最近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似乎没有吧。 很快,夜奴以一身随意的素色宽袍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甚在意的坐在了议事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就好像除了她,这椅子就没人能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天生就是兰楼楼主,而议事厅除了楼主之外,是没有人有权坐着的,这个事实,不容任何人改变。 都是自家人,没有谁会浪费时间客套,夜奴当然更不会。开口便道:“今天找众位来是有些事要和大家商量。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也不用把你们全都找来。但此事事关重大,我若不跟诸位当面说清楚,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你们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现在我只是未雨绸缪,真正的威胁还没开始,但很快,很快兰楼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今天找大家来,是为了让大家做好准备。” “我想现在全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我把紫薇许给了展云,却嫁给了别人。全天下都在等着看兰楼的笑话,等着看新郎官要怎么收拾我这个出尔反尔的娘家。毕竟,展云是屋主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虽然目前为止还看不出它会成为六楼中哪一楼的王牌主力,但不管他加入哪一楼,都绝对是兰楼的噩梦。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据我猜测,展云不会加入六楼中任何一楼。因为他不需要。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用自由人的身份联合其他五楼的力量来对付兰楼,这才是我们要全力防范的。可以想象,一旦五楼联合起来对付兰楼,就算兰楼再强,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今天我把诸位找来,就是为了兰楼的未来,为了在未来的十年内,兰楼不会变成一个历史名词!” “收起你们的漫不经心。别以为展云只是一个人而已,不要觉得他再强也强不过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限度。或许对于别人来说的确是这样,或许对于所有人来说就是这样。但对方是展云,那不是一个我们可以估量的人物!不要觉得让五楼联合起来对付兰楼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只要展云想这么做,那就绝对可以做得十分漂亮。的确,在图兰家,楼与楼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和睦相处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神话。但是,我要提醒各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有的宿敌都会像是朋友,甚至比朋友更让你觉得可爱。关于这些,我想展云要比我清楚的多,所以不要心存幻想,不要小看展云过人的头脑,一个能把屋主哄得服服帖帖的人物,绝对不简单。更何况,现在的兰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有待挖掘的宝藏。以瓜分兰楼为饵,所有人都会迫不及待的拿起武器给兰楼一刀,剜下一块肉来放到自己的锅里煮。可以想象,不需要太费唇舌,展云就可以将五楼的势力随意的操控在手中,瓦解兰楼。” “所以,今天我要大家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兰楼要怎么应付这个不可估量的对手。忠大叔,你资历最老,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忠大叔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忠大哥,你呢?” “这个……”抓耳挠腮,说不出话来。 “汉斯?” “我找人做了他。就算事后有不长眼的拿这事找咱们麻烦,也好对付。” 夜奴摇头:“逃避并不是办法。更何况展云的本事并不在我之下,若是要暗杀,绝不容易得手,反而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还有一点你必须时刻谨记,展云是屋主眼前的红人,只有他看不顺眼我们,找我们的麻烦,否则,若是要屋主出面,就不再是小辈们起争执这么简单了。别忘了,直到目前为止,不管咱们做了什么,主屋那边都没有任何表态,这就说明了屋主想让这些晚辈自己解决。如果按你说的杀了展云,你想屋主还能安稳的坐在主屋看风过叶落吗?千万不要自找麻烦。乌鸦,你说说看。” “回楼主,自从知道紫薇婚事的真相,属下就一直派人调查展云,希望发现他的弱点或是死穴,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一无所获。这个人看起来就像神一样完美,挑不出任何瑕疵。无论是谈吐交际,还是智慧手段,到最后总是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比的正确、无比的有先见之明。老实说,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属下不知从何下手。” 夜奴点头,并不表示什么,转向下一个。“阿康,你说呢?” “回楼主,属下初来乍到,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甚了解,所以……” “没有所以。有什么你就说什么,都是自家人,难道还会有人笑话你吗?说。” “是,属下遵命。阿康自知和在场的各位不同,是刚上来的新人。对很多情况并不清楚,所以就说些阿康知道得好了。图兰家是众所周知的黑道世家,五百年不倒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阿康是个外来的,所以感受比较深。比起外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组织,六楼无论是在财力上,还是该管理上都更胜一筹。而跟其他楼比,兰楼又是最有发展的。在兰楼,就算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也有他明确的职责范围,这在别的地方是看不到的,也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就凭这样严格的管理,兰楼就没有理由不强大。而且,在六楼之中,只有兰楼楼主是女性,也只有兰楼楼主年纪最小,甚至还未成年。反观其他楼,有两位楼主已经到了该退位让贤的年纪了,而下一任楼主的宝座势必会引起内部的争斗,这就使他们不安定的因素,也是我们的优势。以楼主的年龄智慧来看,再执掌兰楼三十年不成问题。而其他各楼都没有这个资本,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只要充分利用,兰楼的发展壮大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若真想动兰楼,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夜奴摇头,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阿康,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却不把兰楼当你自己家,你这样,我很难过。”阿康的观点很正确,太正确了,冷眼旁观的令人心冷。夜奴注意到,阿康言语之间说的是兰楼,而非我们,这分明就是不把自己当成是兰楼的一分子,虽是无心的举动,却更能说明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夜奴有些不能接受。 “亚当。” 金发碧眼的亚当,斜倚在柱子上,嘴里还叼着根草叶晃来晃去,不羁到了极点,却也帅气到了极点。 “让你跟着最严格的将军学了一年,看来依旧没什么长进。” “楼主英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得回家了,还要我立正站好不成?”这个亚当,说话也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 “我不是叫你回来耍嘴皮子的。” “是,楼主。依我看,谨慎对待是必要的,却也不用如履薄冰,反倒捆住了自己。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只要把这场仗拖成消耗战,我们就有胜算了。他展云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五楼陪着他打长期的消耗战。五个楼的楼主一个比一个精,或许一时会被他的说辞引诱,听命于他,但这种情况绝不会长久。五楼之中无论哪个都不会在分得好处之前就为此伤了元气,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们会更谨慎小心。而且上回咱们只是动了点小手脚,他们就亏得那么严重,这回几乎是正面交锋了,他们不会不忌惮兰楼的实力的,行事上会更谨慎,这样反而会帮助咱们拖住展云的手脚。当然了,那个展云也不是吃素的,不会想不到这些,但不管怎么说,咱们手里多了一份胜算总是没错的。还有,对付五楼的时候,各个击破会比较容易,对咱们也比较有利。现在的关键是要看楼主大人想怎么做了。至于其他的,我想我们这些小喽喽应该就可以搞定了。” 听了亚当的一番话,夜奴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你们呢?” 阶下一排站着的八个神色迥异的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一个开口的。 “你们八个是我们兰楼出了名的八老,怎么,现在反倒不说话了呢?有什么问题吗?”意料之中。 原来,这八个人是兰楼的八个分理事主,习惯上称呼他们为八老,从老一到老八就是他们的职称。毕竟图兰家的大宅建在深山幽谷之中,交通不便不在话下。但同时,图兰家的黑道生意却是遍布天下,无所不包。这样一来,若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就不能及时通知本家,及时处理,长此以往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就在兰楼本部之外又设立了八个据点,将兰楼的势力范围分成八大块,每一块有一个楼主信得过又能力过硬的人来担任分理事主,也就是现在的八老。这八老与乌鸦他们又有不同,是地方上的总管,而乌鸦他们是在本家专管某一方面的。彼此不同,却又有交集。现在,这八个地方上的“楼主”不说话了,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八老中较为年轻,看起来四十五岁上下的老三开口了。“楼主,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楼主谅解。” 果然有问题。“说。” “谢楼主。”老三神色郑重,看得出来,他是很认真的。“楼主,我们八老长期在外,就算再怎么密切与本家保持联系,也会有所疏漏,所以,属下向确认一件事,楼主您当初这么做时,是否遇见了今天的局面?老实说,我们八个都不想为区区一个侍女的婚事牺牲任何一个兄弟,不值得。” “这么说,老三的意思是把紫薇五花大绑送到展云面前喽?” “属下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牺牲。” 夜奴点头,环视众人。“我相信,不只是老三,也不只是八老,在场的诸位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个疑问,为了区区一个紫薇,值得吗?就算她是楼主的贴身侍女又怎么样,再伟大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罢了,值得我们这么多人为之付出如此之大的牺牲么?现在,我可以给大家一个很明确的答复:不值得。如果双手奉上紫薇就可以避免今天这一切,我会很乐意这么做。” “的确,紫薇很好,虽说是一个下人,却和我情同姐妹。但这还不足以让我为她冒牺牲整个兰楼的风险,却只为了成全她的婚事。我想诸位应该不会忘记当初我是怎么对待夜茁的,他可是我的亲弟弟,但我却亲手杀了他。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兰楼更重要。当初我既然能视血亲于不顾,今天当然更不会让这么多弟兄为了我的一己私心枉送性命。所以,这一点还请大家放心。” “能在我兰楼做事的,能站在兰楼议事厅的,没有一个是笨蛋,所以有些事相信我也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自从决定要把兰楼彻底的做大作强之后,兰楼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但不要忘了,树大招风,如今的兰楼早已是其他五楼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如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早晚的事。而紫薇,最多不过是他们发难的一个噱头,就算今天你把紫薇安全的嫁给了展云,明天他们一样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根兰楼作对。所以,问题的关键并不是紫薇究竟嫁给了谁,成了谁的新娘。而是所有人都容不得兰楼做大做强。” “或许,你们又会说,就算兰楼杠上五楼是早晚的事,但也没必要把展云这个大麻烦牵扯进来吧。但是,诸位,为什么你们不认为展云从一开始就已经参与进来了呢?他早不回本家、晚不回本家,偏偏在我要杀夜茁的时候回;我在屋主寿筵上的时候昏迷,谁都不知如何反应,偏偏他处理得当、没有一丝纰漏;就连这回紫薇的亲事也是他上门提出来的,我根本只有招架的份。现在,把这些连起来看,还有人认为我在自找麻烦吗?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等着我往下跳的陷阱。虽然跟我们抢地盘的是五楼,但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展云而已。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一个单枪匹马就足以搞得兰楼上下鸡飞狗跳的天使或魔鬼。” “现在,还有谁有异议?” 八老互看一眼,下跪行礼。“请楼主吩咐。” “好!” 夜奴站起来,俯视下面忠心耿耿的手下,有他们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十九章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夜奴偶尔也会有一点伤感。毕竟,不管她有多强,也还只是一个少女而已,甚至连成年都算不上。可却偏偏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曾经隐忍,也想过逃避自杀,甚至也真的这么做了,可依然是现在这样,她的生活中依旧没有快乐。或许,真的是她太贪心了,一个人活在世上,本就不该追求那些传说中的东西吧,比如——幸福。 青叶:“小姐,凤凰已经到了,就在前面水榭等候。” 不再专注于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夜奴抬起有些疲惫的双眼,只是点头表示听到了。现在的她,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力。 看到夜奴疲累的样子,青叶很难过。小姐最近很累,非常非常的累。跟随小姐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来都没见过小姐这么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拚命工作过。以前兰楼也很忙,但不管多忙,小姐总会有办法挪出时间来好好享受一份下午茶,甚至会把一些本该她这个楼主做的工作交给乌鸦、汉斯、忠大哥去做。但现在,小姐至少已经有两天没喝下午茶了,工作也多得仿佛永远都做不完一样。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所有事都马虎不得,她这个楼主连偷懒都不可能,并且还要事必躬亲,真的是累惨了夜奴。 不必刻意打扮,不用换繁琐的正式服饰。虽然凤凰不是兰楼的人,但不是外人,他们是特别的,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掩饰,不需要任何掩饰。在某种程度上,凤凰更像是她的家人。青叶也是她的家人,但那是不同的,凤凰能理解她、体谅她。青叶会照顾她的身体,而凤凰会体贴她的心。 来到了水榭,却没有半个人影。 “请你们去一趟舞什城杀掉梓楼楼主夜淮的二儿子——凌凝,最好能让四哥认为是洪楼做的,麻烦你了。” 没有任何回应,从头至尾都像是夜奴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夜奴知道,凤凰听到了,也一定会做到,并且会做得很好。 不再留恋,不需要感怀,交待完毕,夜奴轻移莲步,离开。 舞什城是洪楼的地盘,至于为什么梓楼楼主夜淮的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意思。众所周知,现在夜奴得罪了展云,兰楼朝不保夕。洪楼以前急于要跟兰楼结盟,现在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副急于划清界限的样子。但是前一阵子的利益争夺战让洪楼损失太过惨重,所以必须找个利益共同体结盟,于是就找上了梓楼。以前,梓楼对洪楼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梓楼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梓楼了,外强中干的他们只能接受洪楼的提议。而这次凌凝去舞什城与其说是做生意,倒不如说是为了结盟而做的友好访问。 可以想象,如果凌凝死在了舞什城,洪楼梓楼的联盟势必破裂,甚至会反目成仇。就算夜淮相信月徽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那洪楼也逃脱不了保护不力的指责,毕竟,人是死在洪楼地盘上的,无论如何洪楼都脱不了干系。这对兰楼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结盟,就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只要再稍加挑拨,让他们相互攻击内耗。那么,兰楼就赚大了。 既然不能直接对付展云,那就尽快的除去他可能的帮手。 夜奴抬头看天,眼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没有情绪、什么内容都没有。 展云表哥,很久很久以前,我以为我们是这个巨大无比的黑道世家中,唯一真正的兄妹。虽然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也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我们都因为同一件事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也正是因为那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我们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一种比血缘更加紧密地联系,让我们这一辈子都有了斩不断的牵绊。可是……展云表哥啊,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展云表哥,夜奴从来都不怕任何挑战,不畏惧任何强大的敌人,不拒绝任何人的无理挑衅。可是,展云表哥啊,为什么现在你会变成了我必须要消灭的对手了呢?难道一直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表哥,我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除了你,我相信还没有人可以设计一个这么绝妙的陷阱让我无从选择的陷进去。可是,这是为了什么呢?报复吗?没这个必要吧,我们之间的恩怨纠缠早已理不清了,谁欠谁多一点,怕是老天爷也算不清的一笔糊涂帐。 展云表哥,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重与敬佩,就让我们认认真真地点燃战火,在硝烟中再续前缘! “汉斯,你说梓楼和洪楼打起来,谁的胜算会多一些?” “应该是梓楼吧。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道理灭在洪楼手上。他们有两个楼主,不分正副,多一个人,会占很大的便宜。” 夜奴点头表示同意。“亚当,这几天该商量的事都商量得差不多了,抽个时间看看遗儿,然后你就走吧。呆得时间长了,你回来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知道了。对了,楼主,属下我得提醒你一下,各楼的势力必然是要消灭的,但千万不可操之过急。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别把他们逼得太紧了,各个击破比较好,切忌急功近利。”难得的,亚当会说出这么正经的人话来。 “青叶,一会儿找个医生给亚当看看,别是染了什么怪病回来了,连说话都不正常。没事离他远点,小心传染。”亚当的良苦用心夜奴受教,但她并不希望兰楼的紧张气氛影响到他。亚当,还是潇洒不羁的样子比较帅。 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亚当潇洒的离开。走遍了世界各地之后才发现,这世上只有兰楼的树长得还算是顺眼。趁现在有时间,还是多看两眼吧,被那个没人性的楼主发配充军,还不知道下回再到本家来是何年何月呢。唉,明明一个挺可爱的小女孩,怎么会这么冷血呢?真是受不了。 “青叶,有时间你去一趟客房,转告地字三号房的客人,说他这两天就可以走了。你再带两个人过去给他裁几件衣裳,棉麻的就好,衣料不要太好,穿着舒服、好洗,才是关键。再准备些银币、铜币让他带在身上,也不要准备太多,出门在外,钱带得多了容易招祸。再准备几张大面额的金券给他,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夜奴喋喋不休的交待着,生怕有什么疏漏。对那个关在兰楼客房的人的关心,可见一斑。 “小姐,您说得青叶都记下了。这些您就是不交待,青叶也都会照顾周全的,请你不用担心。”只是经过夜奴的交待之后,她会做得更用心。看得出来,那个人对小姐很重要,十分重要。 夜奴点头,她知道,是她多心了,这些事就算没有她的交待,青叶也会放在心上,会做到完美。而且,就算一无所有,那个人也可以在外面生活得很好,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像是画蛇添足般的可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小姐,汉斯带了两个男孩子到后园子来了,让忠大哥的手下拦住了。”兰楼的后园子是女眷们居住的地方,一般是不准男人进的。就连忠大哥也极少来。 “汉斯带了两个男孩子?”是了,上回让汉斯给自己找两个机灵的孩子当小厮,看来就是这两个孩子了。因为以后是要贴身随侍的,所以并不避嫌,可以随意出入后园子。“告诉侍卫,说是我让带来的,让他们放人进来。” “是,小姐。”小丫头出去传话了。夜奴随意整理了一下书案,准备接待来宾。 很快,汉斯带了两个身穿仆服的小孩子进来。 “楼主,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怎么样。”不理一脸傻笑的汉斯,夜奴打量起眼前的两个小男孩。 两个人的个子都差不多高,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是带出去决不会丢脸的那种,可以预见,用不了几年,这两张脸一定会让无数的少女心碎。可是,在兰楼楼主手底下做事可不是脸长得好看就行的。 “小的阿龙,” “小的阿虎,” “拜见楼主!” 很标准的单膝跪地礼,很洪亮的嗓音。 “起来吧。各自介绍一下自己。” “小的阿龙,今年十四岁,从小在兰楼长大,父亲是兰楼游鱼队第二十三小队小队长。母亲在洗衣房工作。从六岁起接受本家训练,专长是夜袭。” “小的阿虎,十三岁又八个月大,是兰楼收养的孤儿,曾接受过暗杀、突袭、制毒、刺探情报方面的训练,除突袭外,其他各项成绩均是一等优加。” 看来这个阿虎是有点浮躁、太过急功近利了些。把自己的介绍说的那么详细,连几岁几个月大都说得一清二楚,有必要吗?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兰楼楼主是不会关心一个小厮的年岁究竟多大。想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夜奴留个比较特殊而深刻的印象吧,就像特意说明自己的成绩的作用一样,为了突出自己,好一步登天,留在楼主身边做事。相比较而言,阿龙则要显得成熟懂事得多,沉稳,聪慧,让人放心。 “你们没有正式的名字吗?” 阿虎一脸茫然,阿龙则毕恭毕敬道:“家父姓李,所以小的全名是李阿龙。” “你们以后是要跟在我身边的人,这样的名字说出去不好听。我给你们改个名字可好?” “谢楼主赐名!” “阿龙就改为李藏龙,阿虎改名卧虎,你们同意吗?” “楼主,你明知道他们不会有异议,拜托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这两个孩子你要不要?放心,他们的身手都是百里挑一的。快点给个准话,我还有事。”粗枝大叶的汉斯一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么说是我这个楼主失职了,居然让汉斯大人您这样忙碌。” “楼主!小的错了好不好,拜托您,属下真的还有事,耽误不得。” 夜奴微笑,这个汉斯,直筒子的性格真是好逗,如果是亚当在这里,一定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甘拜下风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算了,放过他,“你走吧,这没你的事了。这两个孩子我要了,这件事你费心了。” “属下告退。”汉斯疾步出了阁楼,看来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你们两个明白我给你们改名字的用意吗?” “楼主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们做人不要锋芒外露。”阿虎强白道。 夜奴点头表示对阿虎的回答满意,但却看向了阿龙,一个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人。 “阿龙,你很聪明,但要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我的意思是要告诉你们,不要因为能在我身边做事就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你很聪明,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阿虎明白了就说出来,急于表现自己这一点或许有待改进,但你却是明白了不说。你不是不懂,虽然你没说,但是你做了。我说不要你们锋芒太露,你就韬光养晦,装傻充愣的不回答我的问题。今天要是我笨一点,就会被你蒙过去。阿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小的知错!” 夜奴暗暗叹息,“你起来。阿龙,你没有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你只是太聪明了。算了,聪明没有罪,是我错了。我只希望你记得,下次,记得拉阿虎一把,别让他给冲动坏了事。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弟了,该有兄弟的情义。” “是,楼主。” “青叶。”夜奴的声音不大,应该说是很小才对,就连阶下的阿龙都听不清,可却是在呼唤一个并不在这个阁楼中的人。是千里传音术。 青叶瞬间出现。是瞬间移动。 “阿龙、阿虎,以后他们就是我的贴身小厮了,除了我的绣楼,出入任何地方都不受限制。你带他们去熟悉一下环境,再把规矩讲一下。我不想他们莫名其妙的闯祸。尤其是在后园子,那是住女眷的地方,虽说他们还小,但不可以没规矩。” “是,小姐。青叶明白。” “阿龙,阿虎。这位是青叶,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你们可以叫她青叶姐。还有,虽然你们只有我一个主人,但是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要听。” “小姐,请收回你刚才的话。一仆不侍二主,您不可以这么做。” “你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可是,小姐……” “这是两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他们自有分寸。现在,你可以带他们去熟悉后园子的环境了吗?” “是,小姐。你们两个跟我来。” 凤凰,展云表哥,孤竹君……你们不是我这个世界中的人,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呢?想要留下的走了,以为是朋友的结果是敌人,情况忽然间变得复杂。其实,如果不加任何感情进去,这一切都很简单,可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而夜奴还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或许只是最近很累,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或许,我只是需要休息而已,好好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夜奴在不停的安慰自己。 她只是需要一壶好茶,一个悠闲的下午,如此而已。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诸位,拜托了,要是觉得还看得过去的话,就投一票吧。 第二十章 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老天爷还是不会理会人间的俗事,降了神仙的格调。所以,夜奴还是兰楼的楼主,手握数万人的生杀大权。 一阵措不及防的忙碌过后,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夜奴已经可以再度掌握自己的生活节奏,过着随心随性的日子。 青叶送来一壶清香扑鼻的花草茶,还有一个与茶壶配套的桃花拼盘。五个描金小瓷盘各自盛着不同的糕点,中间放了几枚鲜艳的果脯作点缀,看起来分外精致美丽。尽管用美丽形容食物有点怪,但当看到青叶端来茶点的时候,卧虎只能想到这个词来描述那根本就是艺术品的“零嘴”。 青叶微笑着为夜奴摆好可能会用到的茶水吃食。走到卧虎工作的小几边,从身后的侍女手上端过一盘糕点,放在一边,给卧虎填肚子。这盘虽然比不上夜奴的精致,却也是他们平日里绝对享受不到的美味。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卧虎抓起一块叫不出名字的小糕就往嘴里丢。入口即化的美味让卧虎瞪大了眼睛,那表情竟是无比的震惊。 天!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让他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的美味! 看到卧虎可爱直率的反应,青叶轻轻的笑了出来。拍拍卧虎的头,那感觉竟是有点宠溺的。 自从夜奴说这两个孩子是自己人之后,青叶就把他们当弟弟一样看待,照顾的十分周到。 照样给藏龙放下一盘茶点,得到的是藏龙礼貌却有些生疏的道谢。 基本上,青叶是不大喜欢藏龙的。这个孩子城府太深,心机太沉,不够坦白、不够真诚,确切的说,他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所以,她曾经跟夜奴说,不要把这样的孩子带在身边,不安全,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多事之秋,冒这样的风险,不值得。 可夜奴却只是不甚在意的笑笑,说:藏龙聪明,众所周知的聪慧过人,而现在,她需要一个聪明的助手,很显然,在这方面他做得很好。这是她留他的第一个理由。其次,也正因为他足够的聪明,所以,在夜奴身边做事,了解她做事的方式之后,他就会明白背叛她会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选择。那么,既然他不会轻易地做出对不起夜奴的事,她就可以放心的把他留在身边。而且,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做事会更有动力,会随时提醒自己,千万别让这些后起之秀给盖过去。青叶,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回答她的是一件厚厚的披风。冬天了,寒风会伤到夜奴大病初愈的身体。 “青叶。” “是,小姐。” “地字三号房的客人走了吗?” “回小姐,先生说想见您一面再走。可是我想小姐最近比较忙,就安排在后天。等他见过小姐之后就让他即刻离开兰楼,他也同意了。本来打算明晚再跟小姐报告,可小姐现在问了,是不是要立刻安排他来拜谒小姐。” “藏龙,老四那里的帐目都弄清楚了吗?” “回楼主,已经快整理清楚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把进出帐目明细呈给楼主过目。” 夜奴点头表示满意,“卧虎,飞鸟组的人员调配整合都弄好了吗?” “回楼主,新排好的名单在这里。” “嗯,一会交给忠大哥过目,如果他没什么要改的地方就交给汉斯,他会看着办的。” 心中计量着剩下的工作,夜奴吩咐道:“青叶,告诉厨房作点像样的吃食出来,我要招待客人。不要太多,六菜一汤,再来个饭后果盘就行了。但一定要精细,让他们把做菜的本事都使出来。平日里就算了,今天的饭菜若是让我挑出什么毛病来,后果自负。卧虎,去告诉黑子,就说我中午请地字三号房的客人来秋苑用午膳,让他别拦着。还有,青叶,找几个省心懂规矩的丫头去把冬苑收拾干净,布置一下,清雅一点,他一直都不喜欢奢华。” 一直都知道夜奴对那个人很重视,但没想到竟重视到这种地步。本来,关于厅堂布置这种琐碎的俗事,夜奴是从不过问的,最多不过看不惯了说一句,让下人去处理。可现在,竟然只是为了一顿午餐而已,夜奴竟亲自交代房间布置。那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离午餐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抓紧时间把手边紧急的事情处理一下。她要空出整个下午的时间,只为了他——孤竹君。 “青叶,把我那件水绿色轻纱的衫裙找出来熏茉莉香,我中午要穿。” 那件水绿色的纱衫是夜奴唯一一件略显腰身的长衫阔摆裙,也是唯一一件像是女孩子穿的衣服,而非道袍似的筒装。 “楼主,急报。” “说。” “凌凝少爷在舞什城遇刺。” “谁干的?” “目前还不清楚。但有人怀疑说是洪楼楼主指使手下干的。” 看来凤凰已经顺利得手了。 好快,比预计的还要快。所以,孤竹君更不能继续在兰楼呆着了。连最后的告别也要匆匆忙忙的吗?会遗憾吧,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命中注定的啊。 凤凰不愧是超级杀手,甚至比夜奴料想的还要快上许多。那么,很多事都要提前准备了。 “藏龙,通知所有人,傍晚到议事厅集合。必须到。” “是,楼主。” “小姐,冬苑已经布置好了,请您过去看看是否有需要改动的。”一个在夜奴房里的丫头回来禀报。 “告诉青叶去看看,她说行就行。午餐之前别来烦我。”原本她亲自交代的房间布置,此刻也不得不交由他人代为打理。她很重视这顿午餐没错,但为了能够安心的用完这餐离别饭,她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计划,腾出并不富裕的时间思考某些事。凤凰,快回来了。 不再想其他的杂务,夜奴全身心的投入到桌上成山的文件中,脑中计划着太多人的未来。 正午,冬苑。 “你来了?”微笑的夜奴,脸上有冬日暖阳般的温煦,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焦心。水绿色的长裙衬托出她年轻的线条,少了平日的稳重,透着青春的活力。 俊美如女子的男子一袭裁剪合身的青衫,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却又致命的迷离。 “最近很忙?”充满磁性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还好,习惯了。”为他斟上一杯清茶,在袅袅上升的轻烟中,淡淡的回应。 明明很亲密的人,客气的谦让起来,怪异中依然弥漫着闲适的温馨。 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在一起。 衣饰华美的婢女不断的呈上精美的菜肴。浓浓的饭菜香气让人更有家的感觉。 “何必这么麻烦呢?家常菜就好了。”漫不经心的责备,略带着慵懒,恍惚间,夜奴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忽然间,男子笑的阳光灿烂。“我很高兴你是这么关心我,你替我裁的衣服都很好,很实用,谢谢。” “你能用得上就好。” 冬季的冷风在屋外呼啸而过,卷起曾经翠绿的叶子,不留痕迹的离开。 长久的沉默,偶尔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静谧中的温馨竟一点点冲掉了。 “是有什么事吗?见了我才肯走。” “没什么,不太放心你。” 夜奴一愣,继而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笋丝可还合口?” “深冬还能吃上如此鲜脆的青笋,的确是一种享受。” 不管是多么丰盛的食宴,总会有结束的时候,更何况这算不上铺张的一餐。 青衫男子站起身来,迎着泠冽的寒风,就像一竿青翠不屈却单薄的绿竹,傲然的屹立在天地之间。 望着眼前俊美的容颜,夜奴忽然间就有了心酸的感觉。 “乖,哥哥要走了。” 夜奴点头,像个孩子似的拼命点头。 “你在这里要乖乖的,要照顾好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就不要做,无论做什么,哥哥只希望你开心。不要在意任何人,包括那个展云。在这里住的不开心了,就来找哥哥,知道了吗?” 夜奴还是在点头,一副要把脖子甩折的样子。 孤竹君轻轻的叹气,把夜奴搂在怀里,温柔的安慰着。 许久,夜奴抬起头来,挣出他温暖的怀抱。一如兰楼楼主般坚强自持。 “你该走了,凤凰会比我预料的早归。” “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你放心,我已经在这个地方以兰楼楼主的身份平安活了十几年,不会有事的。” 青衫男子颔首微笑,看到这样的夜奴,他安心不少。 “这是你大哥留下来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孤竹君手里是几本很旧的书册,有些已经卷边泛黄。 “谢谢。”夜奴微笑,甜美一如孩童。这是大哥的留下来的东西啊,比什么珍宝都更值得珍惜。 “你喜欢就好。另外,这个是我送你的,”说着把一个小小的玉坠挂在夜奴细白的脖子上,“把这个摔碎,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随时。”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小心的把玉坠子收在贴身的内衣里,想要抬头道谢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就这么走了么? 也好,早一点走,碰上凤凰的几率小很多。 “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告诉青叶打赏厨房。叫乌鸦,汉斯马上来见我。”片刻的柔弱过后,她依然是那个铁血作风的兰楼楼主。 傍晚,议事厅,灯火辉煌。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着无数条人影,整个大厅安静肃穆。 “我想诸位应该都已经听到消息了,凌凝死了。传说中梓楼楼主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梓楼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凌凝,昨夜在舞什城暗杀身亡。众所周知,舞什城是洪楼的地盘,梓楼的未来接班人死在了洪楼的势力范围内,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低头沉思,只有粗线条的乌鸦傻笑又大声地回答:“洪楼和梓楼的联盟吹了,咱们少了个大麻烦。”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快乐的傻瓜,不约而同的摇头。唉,楼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当手下呢?真是令人费解。 被乌鸦引荐进入兰楼的阿康拽了拽那个看起来实在是忘了长脑袋的人,暗示他少说点,就算傻,在家里傻给老婆看就好了,不用拿出来丢人现眼。只可惜他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阿康,你拽我干什么?你不同意我的话?”不敢置信的声音,充分体现了某人的自以为是。 “不、不是的。”阿康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本来不想引人注意的,现在可好,被乌鸦这个大嗓门一吼,所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他这了。 “不是你干什么拽我。” 听到乌鸦满心不忿的抱怨,众人有些同情地看着阿康。 “好了,现在不是你们表演双簧的时候,阿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在现在这个万分紧急的时刻,没时间给他们胡闹放松心情。 “楼主,”尽管来兰楼的时间不长,但阿康对这个姑娘楼主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言语之间更是尊敬万分,“属下认为,事情绝没那么简单。首先,凌凝少爷被杀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目前并不清楚,它的目的为何更是不得而知。虽然眼下还看不出来什么,但这种潜在的、不可预知的危险还是会对我们具有一定的威胁性。就目前属下手上的情报来看,实施暗杀的杀手功夫十分了得,手法老练并且行事谨慎,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不,或许说是百万人之中都挑不出来一个的顶级杀手更为恰当。据属下所知,其他五楼均没有这种暗杀天才。并且就算在兰楼里,这种水平的杀手也没有几个。这是一股极可怕的力量,并且未知。属下认为相比起洪楼、梓楼的结盟,这个杀手,这股力量,更值得我们研究。” “阿康,心思缜密是你的优点,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而且,我相信你的水平不仅如此而已。为什么停下不说了?既然有了首先,那么然后呢?” 由于一下,阿康再度开口:“禀楼主,属下来兰楼时间不久,有许多事情还不是很清楚,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楼主见谅。” “但说无妨。” 第二十一章 “撇开幕后主使不说,兰楼要怎么应对就是个难题。众所周知的,兰楼的专长是暗杀和情报,像贩卖武器、禁药都是副业。而这次的杀手功力之高,当世所罕见,如果不是发生在洪楼的地盘上,众人第一个怀疑的绝对是兰楼。而现在各方人马都在等着找兰楼麻烦,这次如果洪楼楼主把这件事推到咱们头上,兰楼就无论如何都都洗脱不清了。更何况还有那个无法预测的展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手,防不胜防。所以属下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好防范工作,以防万一。” 阿康一直都是这样,防守的意识永远高于一切。不知道他是天生如此,还是根本就不想为兰楼扩张地盘出力。 对于阿康的建议,夜奴并不发表意见。她策划了这次暗杀,为的就是主动一些,不想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遭受任何攻击。与其被动等打,不如主动挑起事端,起码这样还有一些优势。 夜奴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这次凌凝的死是她一手策划的,就连青叶也是不知道的。不说是因为不想说,也没必要说。所谓泄密,多半是从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开始的,而夜奴从不给自己愚蠢的机会。 “阿康说得不错,可是属下还是认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何不趁这个机会,把洪楼干掉。反正现在咱们也不用再搞什么韬光养晦了,那就好好大干一票。”难得一向沉稳的汉斯会是主战派,夜奴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 “忠大哥,你说呢?” 略微有些犹豫的,忠大哥迟迟开口:“家父说,楼主有些急了。可是属下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望楼主解惑。” 果然,最了解她的行事作风的还是从小将她一手带大的忠大叔,不过只是一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消息,就已经知道是她做的了。那么,她真的过于急躁了吗?或许吧,可是必须如此,绝不能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再陷入被动。 众人听到忠大哥转述的话,各自表情不一的陷入深思,只有乌鸦还是一脸的茫然,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间就变了。 “真的是这样吗?”汉斯问的凝重。 夜奴不答反笑,“你说呢?” 像是转瞬间了悟了什么,阿康问道:“敢问楼主计划如何?” “不如何,只是不能陷入被动而已。”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想说谜语似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的乌鸦,气恼的大吼大叫。 虽然一样是不明白,但忠大哥就安静得多。 如果亚当在,一定会说:笨蛋,学学人家忠总管,不懂也要装深沉,明白?白痴。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想到了亚当。夜奴微笑,甩开不该有的思绪,继续先前的话题。 “忠大哥,你回去问忠大叔吧。至于乌鸦,有时候也用用你的脑子,别一天到晚像个傻子。这次阿康可别再护着他了,帮朋友也该分时候。” “是,楼主。”迎着乌鸦愤怒的眼光,阿康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这次可是楼主明确下令,他也没办法。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诸位应该都很清楚。我之前不说,也是因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剩下的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众人默然同意。 “现在大家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建议快点说,时间紧迫。” “我还不知道什么事呢。”乌鸦小声咕哝。可惜没人理会。 “楼主,我们要不要趁机弄垮洪楼?”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展云,如果展云没什么动作的话,当然要弄垮洪楼,最好还能把梓楼也拖垮。最好把六楼全部拖下水,一个都不能放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手上正在进行的事要不要放一放?” “什么事?” “大公国丞相暗杀计划的收尾工作。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至少能把倾楼、洪楼、梓楼都牵进来,毕竟,想让事情变得复杂是件很简单的事。”汉斯的建议很实用,让夜奴陷入深思。 大公国是梓楼的地盘,可是大公国丞相的女婿是倾楼的一个主事。前一阵子大公国发生了政变,而丞相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主谋,如此一来,倾楼的丞相女婿就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事实上,若没有倾楼的暗中帮助,事情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快。可是,梓楼地盘上的事倾楼随意插手怎么看都说不过去。所以当大公国国主向洪楼求援,也就没有多加阻止。而洪楼当时正忙着瓜分兰楼故意放弃的大笔生意,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不怎么上心。于是就让夜奴钻了空子,暗中命人把丞相唯一的一双儿女都给杀了,嫁祸给洪楼。当时并没有想很多,只是期望能引起六楼间的互斗,兰楼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对于消灭洪楼实在是绝妙透顶。 现在的洪楼可是众矢之的,是倾楼、梓楼杀妻杀子的仇人。就算梓楼、倾楼现在不找洪楼算账,以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他,那兰楼就可以坐在一边等着看戏了。 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看来是时候好好调查一下上次究竟是谁在我重病的时候,试图下毒谋害本楼主了。阿康,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清楚的就去客房问黑子,还有不清楚的就去忠大哥家问忠大叔该怎么办,没问题吧?” “遵命,楼主。” “忠大哥,最近兰楼的防卫工事要加强,现在各方人马具是虎视眈眈,兰楼的安全保卫一定不能有任何疏漏。还有,尽快把暗阳、红月、落星三个小队调回来,加紧训练、随时待命。” “是,楼主。” 暗阳、红月、落星三个小队本来就是夜奴的亲卫队,每队各三十人,全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只不过夜奴一直深居兰楼不曾出远门,所以也就经常派他们出去执行一些比较不太好处理的任务。可是,现在兰楼危机四伏,调他们回来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夜奴不说,忠大哥也会这么做的。 “卧虎,去告诉黑子,晚上来找我。” “是。” “楼主,现在要不要缩小兰楼的交易额,这样可以空出更多的人手,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也好早做准备。”忠大哥的顾虑不无道理,现在兰楼的生意实在是做得太大了,道上一大半的生意几乎全让兰楼一家独占。在外人看来或许很风光,可是他们这些高层却知道兰楼内部的人手已经极度短缺,尤其在眼下,这种情况会很危险。 “暂时不必。打仗并不一定要用自己人。” 个人都有了各自的任务,纷纷散去,给夜奴留下了一点难得的安宁。 “青叶。”递升呼唤不知在哪里的人儿。 瞬间,一道紫灰闪过,青叶出现在夜奴眼前。 “小姐有何吩咐?” “告诉厨房,今天我和遗儿一起用餐。” “是,小姐。” “最近总是看不见你,都在忙些什么?”问的人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她手上的工作多到让人乍舌。 “回小姐,快过年了,都是些繁琐的东西,让小姐挂心了。”庆贺新年虽然也是件大事,但还没有屋主过寿那么隆重,所以很多事夜奴是从不过问的。不像屋主过寿时事必躬亲,连礼单都要众人拿出来讨论才能定案。 “是哦,都冬天了,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放下一份已经批阅好的文书,夜奴拿起一张刚送来的快报,继续道,“过年的时候各楼互访是俗例,今年也是一样,但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准备礼品方面你要仔细斟酌,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去问忠大哥。还有,今年兄弟们的年底红利多加些,超出预算的,跟忠大哥说,让他想办法,就说是我说的。今年过的不容易,大家都得过个富裕年,一起高兴高兴。还有,忠大哥和亚当家要再多加,就是比往年翻番都可以。今年忠大叔退休,我不能忘了他老人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亚当是因为我的命令,过年的时候还得一个人独居异乡,多照顾点是应该的。对了,和亚当一起走的那十个人的红利也要多加,兰楼从不亏待兄弟。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了,不必事事禀报。”看来又有麻烦了,看完快报的夜奴,脸色略略有些不悦,不过仍是和青叶闲话家常,“过年了,你也多裁几件鲜艳的衣裳,每天这么深灰暗紫的穿着,什么时候才能嫁得出去。” “奴婢这是跟小姐学的。” “看来还是我的不是了。”抽空看了一眼在一旁添香的青叶,目光赶紧又转回书案。 “奴婢不敢。不过自古从来没有哪个婢女敢比自家小姐穿的更鲜亮名贵的,这不合规矩。既然小姐喜欢深色的服饰,奴婢也只好如此,不敢坏了规矩。” “不敢?你不敢我就不知道还有谁敢了。总之,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做小姐的错,对不住了,我伟大的青叶小婢女。” “小姐说笑了。” “知道就好。年纪轻轻的不要总穿这么晦气,今年无论如何你得给我裁几件像样的衣裳,记下了?” “是,奴婢记下了。”侍弄好了香炉,青叶又开始检查地板屏风一些不太好打扫的缝隙,怕小丫头们没弄干净,让夜奴看了生气。“小姐,不知遗儿少爷的冬装要如何置办,是否要按夜茁少爷的标准裁剪?” 遗儿在兰楼住了快一年了,在夜奴的授意下,过着正牌图阑家少爷的优渥生活。可他毕竟没有图阑家的血统,众人之所以尊称他一声少爷,不过是因为夜奴的宠爱罢了,深究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家臣的亲戚而已,是配不上少爷这个称呼的。如今要过年了,六楼之间的互访是个重要节目,如果承认遗儿是兰楼的少爷的话,那么他就要陪夜奴拜访其他各楼,那么就会需要相当贵重的正式服装了。所以,尽管只是置办冬衣而已,却在无形中正式的赋予遗儿一个尊卑有别的身分。 “就按夜茁的标准办,只是不要添置任何一件正式服装。”现在给遗儿兰楼少爷的身分还太早,至少应该等他又自保的能力之后。否则,那个尊贵无比的身分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而已。而这并不是夜奴想看到的。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并不希望在遗儿身上重演,对一个孩子而言,那太残酷了。 真的是严冬了,在户外用餐已经太冷了。虽然不是毫无办法,但是用法术营造一个温暖舒适的餐厅还是太麻烦了,所以遗儿在冬苑的一间偏房里等待夜奴的到来。 天有些阴霾,大概是快下雪了。 遗儿穿着一件精致的大氅,里面的皮罩衫滚着雪白的貂毛,在红色的缎面上闪着金线绣着的漂亮的团花图案,衬得一张小脸红润细致。脚下是一双描金的小羊皮软靴,即暖和又舒服。根据这身穿着来看,青叶将遗儿照顾的非常好。 “姐姐!”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已经可以平面速移的遗儿直直的撞向夜奴。充分表达了他对夜奴的想念。 轻易的化解了飞奔而来的力道,将遗儿抱个满怀。 “遗儿长高了哦。”夜奴有些欣喜地看着健康活泼的小人儿。最近太忙了,已经好久都没见到这个乖巧的孩子了。 仰起天真纯净的小脸,一双黑玉似的眼润泽晶莹。“遗儿最近都很乖哦,每天都认字读书,师傅还要遗儿炼字呢,遗儿都乖乖有写。” “那遗儿有没有乖乖联系姐姐教的功夫呢?” “有啊有啊,遗儿每天都早早起床练功,青叶姐姐还夸遗儿好勤奋呢。” “遗儿好乖,姐姐好高兴。快过年了,遗儿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吗?只要姐姐能办到,一定送遗儿。” 小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很努力的想。 看到遗儿可爱的表情,夜奴禁不住笑了。 “遗儿乖,回去慢慢想,先陪姐姐吃饭好吗?” “对哦,青叶姐姐说过,姐姐最近好忙。我们快快吃饭,姐姐赶快回去努力工作!” “不急,慢慢吃。” “怎么会不急呢,青叶姐姐最近都很晚才回来,姐姐一定会更忙。快吃快吃。”说着,还急急的给夜奴夹菜。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夜奴抱过遗儿,细嚼慢咽的吃起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在这个孩子面前她一直是不设防的,是轻松愉悦的。 只见一只小手迫不及待的伸向每一样夜奴爱吃的菜,夹起来急急的放在夜奴的碗里。反倒是那个大人慢条斯理的悠闲着。 第二十二章 真的是快过年了,图阑家上下都弥漫着新年的气氛。零星的炮竹声不时响起,各家小姐少爷纷纷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新衣。一时间争奇斗艳,看的人好不眼花缭乱。 兰楼楼主书案上的各式文件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情况好像更复杂了。 原本只是想把洪楼搞垮,最多再把梓楼、倾楼拉下水,可是现在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所有计划好的一切都渐渐的走了样。 洪楼变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矛头似乎一夜之间全部对准了月徽,新帐旧账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这样的攻势任谁也招架不住,所以,洪楼的灭亡似乎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而这就是最让夜奴不安的。她想搞垮洪楼,洪楼真的就一夜之间没了立锥之地,这太快了,也太顺利了。一旦一件事好的不象是真的,那么,它就绝对不会是真的。真的太顺利了,顺利地让人胆战心惊。这个年,夜奴想必是过不好了,估计其他楼主也一样没心情吃喝玩乐。 又一个诡异,并且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新年。 “小姐,这是今年流行的衣料花样,还有几样比较好看的颜色,您找个时间挑选一下,我再让绣房裁几个时兴的样式。”青叶将洗衣房送来的干净衣服收进衣橱里,对正由房里的婢女服侍穿衣的夜奴说。 “我没时间,你看着办吧。我说过,不用事事禀报,你办事我放心。”夜奴现在满心装的都是兰楼上下的调配、任务,以及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改作出的防卫措施,对于这些东西,她已无力顾及。 “小姐,这是您今年的新衣,应该看一看的。至少,不该是一个婢女说了算。” “跟衣服比起来,我认为性命更重要,衣服,要活着穿才好看。青叶,你必须明白,你的小姐我,是兰楼楼主,而非那些整天为了一盒胭脂争风吃醋的大家闺秀。你,我的贴身侍女,一个服侍兰楼楼主十几年的人,不能把自己当作一个简单的、只会听命行事的卑微婢女。我的话,你,明白?”穿戴整齐的夜奴转过身来直视青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小姐,青叶明白了。” 夜奴点头,转身离开。她,还有很多工作,没时间偷懒。 离除夕还有半个月,只有半个月了。兰楼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家在得知楼主涨了他们的年底红利之后,每个人对夜奴都更加尊敬、更加崇拜,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在某些时候,夜奴是有些羡慕这些小人物的,只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很开心、很快乐,不过是一点小钱而已,他们就可以笑得如此开心,连带的整个兰楼上下的气氛都欢喜融洽了很多,就连曾经有些嫌隙的,如今见了面也可以笑着打个招呼了。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反目成仇,也可以化敌为友。只可惜,夜奴会运用钱财的力量,却无法体会钱财带来的欢喜忧伤。对她而言,金银珠玉都只是一些伸手即得的东西,实在是无法体会它所谓的“价值”,更无法因此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太过富有有时也是一种遗憾。 傍晚,在夜奴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的时候。 “楼主,忠大哥来了,说是要向楼主报告今年一年的账目。”藏龙站在厅上声音平板的报告。 “让他进来。”自从忠大叔引退之后,夜奴就把打理兰楼账目的工作交给了忠大哥,虽然忠大哥不够聪明,手段不够圆滑老练,但是夜奴相信忠大叔不会真的一下子完全放手不管,就算放得下夜奴,也不会放得下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心。所以,忠大叔其实还是在暗中帮助打理兰楼财政的。这也是夜奴希望看到的结果,忠大哥虽然不够聪明,但绝对忠诚。又有忠大叔手把手的调教,夜奴相信忠大哥将来可以把兰楼的财务打理的很好。至于现在,不急。 “属下参见楼主。” “忠大哥起来说话,有事吗?” “回楼主,这是兰楼今年的流水账目。”说着就把厚厚的一大摞账册交给藏龙,藏龙放到一旁的书案上,供夜奴随时查看。“今年总共进账二十五万万金,比去年翻了两番还多,据属下所知,是六楼中进账最多的。其中,武器交易占了半成,禁药占了一成,暗杀三成,情报四成,其他总共一成半。” “其它各楼的收益如何?” “倾楼五万万,洪楼八千万,梓楼不到二万万,律楼二万万五千,凰楼四万万八千,咱们基本上是他们收入总和的二倍,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些数字是你算出来的还是无恨兄弟的情报?” “是家父根据无恨兄弟的情报和以前的经验推算出来的。” “忠大哥,我知道忠大叔一直在帮你打理账目,我知道这种事急不来,也不要求你一夕之间就可以独挡一面。但是,我不希望你一直都这样,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可以听到你根据无恨兄弟的情报计算出来的结果。” “是,楼主。” “忠大哥,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句私话,你跟我的关系要比我跟夜茁的关系更亲。我可以狠下心毫不犹豫地杀夜茁,但我绝不忍心让你受伤。你就像是我哥哥,从小就照顾我,保护我。我不高兴你会哄我高兴。但你很笨,每回都做一些很笨的事来讨我开心,所以每回都不能成功的让我笑出来。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很好,非常好,好到就像我的亲哥哥,甚至比亲哥哥还好。忠大哥,我是个女人,正确地说我只是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可总有一天我会出嫁,或许会有某个男人入赘兰楼,我还做我的兰楼楼主,也或许我会终身不嫁,但我毕竟是一个女人,不管能力多强,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老、会死。除了我,兰楼再也没有图阑家的人了。我死了以后兰楼怎么办?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当上兰楼的总管,就像忠大叔一样,成为兰楼不可或缺的人物。那样就算某一天我不在了,兰楼还有你,我就会放心。忠大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的很笨,太老实,很容易被人骗。所以你必须很努力、更努力的跟忠大叔学习一切经验手段,学会做兰楼真正的总管,不要让人说你是靠着我和忠大叔才坐上今天的这个位子。我相信你可以,而且你必须做到,别无选择。” “可是,楼主,你还很年轻,甚至还没有二十岁,你说这些……” “忠大哥,你还记得前一阵子我重伤不起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随时都会死。而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刻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时机来临,根本毫无办法,太多事必须早早交代,必须随时做好死的准备。 “……属下明白了。” “忠大哥,我是兰楼楼主。如果你做不好,不管我多想你来做兰楼总管,还是会撤掉你。这点你必须明白。” “是,属下明白。” “快过年了,好好跟家里人过个年。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你必须忙起来。” “是,楼主。” “没事就下去吧。” “属下告退。” 待忠大哥走远。 “藏龙,如果你来做兰楼总管,会不会更合适?”有一点点疲惫,夜奴的声音有点低沉。 卧虎出去办事了,现在议事厅里只有藏龙夜奴两个人。 “楼主要听实话吗?”在夜奴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明白了夜奴的行事方式,知道她不会因此觉得被冒犯,反而会认为自己被尊重。否则,以他谨慎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跟楼主说话的。 “你说呢?” 藏龙正色面对高踞首位的夜奴,一脸郑重。“楼主,如果真的让我来做,我会比忠大哥更快上手,做得更好。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做兰楼总管。因为楼主并不信任藏龙。而且,藏龙也没有一个忠大叔样的父亲。不管我多聪明、多能干,我都不会是兰楼的总管。” “你真的很聪明,或者用聪明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智慧。你看得很清楚,很理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在你身上基本不成立。” “谢楼主夸奖。” “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就不会怨恨吗?你明明比他强,却因为天生的身份问题,就算比他努力也不一定能爬到他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的位置,你真的不恨么?” “恨有用吗?我该恨谁呢?恨父母,还是恨所有比我好命的富家子弟?楼主您说过,我很聪明、很理智,我不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浪费自己的生命。的确,忠大哥比我好命,可以轻易得到我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但是,我也有我的优势。我比他聪明,我比他理智,这也是天生的,是他求也求不来东西。我们各有优势,谁也不用嫉妒谁。而且,出身低贱也是我的优势,这样我更容易跟下面的人打成一片,更容易获得手下的支持。更何况我有一个知人善任的主子,就算我没背景,现在凭我自己的能力已经做到了这个位置,我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我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我好好做,在兰楼,必定会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并不一定非要做总管,兰楼还有很多职位等着我去做。” “藏龙,你让我觉得只让你在我身边做一个助理实在是屈才了。”工作了一天,此刻的夜奴就像一只即将假寐(闭目休息,假装放松熟睡)的猛虎,微笑着,慵懒却永远危险。 “楼主要调我走吗?” “暂时不会,怎么了?”看着藏龙少见的犹豫,“有什么话尽管说,今天你就坦白一点吧。别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 藏龙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隆重正式的跪请礼。“请楼主不要把我调走!在楼主身边做事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藏龙希望可以继续跟着楼主!在楼主身边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东西。尽管只有几个月,却是藏龙长这么大以来学到最多最有用的东西。楼主是个很了不起的主子,虽然只比我大两三岁,又是个女孩,却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智慧和手段。您聪慧、冷静、理智、果断,却又不乏人情味,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是藏龙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所以希望可以继续跟在楼主身边,请楼主成全!” 那么,等某一天你觉得这里没有吸引你的东西,没有你要学的东西的时候,就是你离开,或者背叛的时候了吗? 这句话夜奴没有说出来,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能被你这样的人推崇至此,是我的荣幸。放心,目前为止,我没有调你走的理由,你明白我说的理由是什么东西吗?” “是,楼主。” 目前为止,他们互相需要。青叶说的没错,这个孩子日后会是一个大问题。可是,她是真的喜欢。喜欢他的聪慧、喜欢他的理智、甚至喜欢他无声的狂傲。所以,尽管危险,还是一直留在身边。更何况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少不了他。 第二天一早,赶在夜奴去议事厅之前,管库房的瑞叔就先把她截住了。 “参见楼主。这是今年各地送上来的东西,请楼主过目。” “这些都交给青叶和忠大哥去处理。还有别的事吗?” “楼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喜欢就留下,省得送出去了可惜。”每年各地送上来的贡品总会有一些被当作新年贺礼转送出去。 “不必,兰楼楼主想要的东西,就是送出去了,也还是会成为兰楼的囊中之物,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回来。” “是,楼主,属下告退。” 没有人敢说夜奴狂妄。光凭今年兰楼的业绩,就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目中无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藐视众生。 一旦夜奴不再收敛,不再隐忍,不再以和为贵,她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众人只能仰望、畏惧、惟命是从。 “小姐,这是展云少爷送来的新年贺礼。”青叶让一排婢女摆上一溜精致的牡丹浮雕小盒。打开一个一个的盒子,里面装的全都是豆子,各种各样的豆子,红的、黑的、白的、黄的、浅青色的、深绿色的、绛紫色的,还有花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真的很好看,颗颗饱满,粒粒圆润,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精挑细选过的。 “他特意让人送来的?” “不是。今天我安排遗儿去给他提前拜年。毕竟,不管怎么说展云少爷对遗儿很好,带点东西去拜年是应该的。去了之后,展云少爷陪遗儿玩了好一会,还一起下棋。临走的时候把木盒交给我,说是哥哥送给表妹的新年贺礼,我就带回来了。” “你让遗儿给他带了什么礼物过去?” “只是一些遗儿平日里的书画习作,还有几本市面上找不到的棋谱。”所谓市面上找不到的棋谱,应该就叫做孤本吧。 “既然人家送了新年礼,我们就不能没有礼貌,应该回礼。这样吧,你去库房找找,弄几个玉盒子,装些米送过去。米要精选的,一粒一粒挑,明白?” “是,小姐,什么时候送过去?” “今晚午夜,找个杀手送过去。” “是,小姐,我这就去安排。”杀手从来不归她管,青叶还得找汉斯要人。“小姐,今晚的夜宵五碟一羹,可以吗?” “今天不想吃甜的,告诉厨房做点咸鲜的送过来。其他的就没事了,你去做你的事吧。还有,今天让遗儿去看展云,做得很好。” “是,小姐。” 第二十三章 “小姐,凤凰回来了,说让您尽快找时间与他们面谈。”已经是深夜了,青叶正在服侍夜奴沐浴入睡。 听到青叶的汇报,夜奴停下了上床的动作。“把我的衣服拿来,我要出去。” “小姐,已经很晚了,而且外面很凉,还下着雪,路不好走,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算了吧。要不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你们见面……”知道夜奴言出必行的性格,青叶极力劝阻。毕竟真的很晚了,在这个时间无论是拜访谁都是不合适的,更何况是那种性情不定的杀手,而且,夜奴的身体…… “青叶,很晚了,你去睡吧,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说着话,夜奴已经穿戴整齐,随手接过青叶递来的披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秀楼。 凤凰要找她,而且很急,那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片刻不能耽搁。更何况,她欠他们的,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深冬的飞雪有如片片刀刃,刮在脸上生疼。 夜奴独自一人来到兰搂的大面积的丛林,她知道,凤凰一定在里面。凤凰是杀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所以,这个危机四伏且最善隐蔽的树林会是他们过夜的不二之选,尽管这里又黑又冷、没有床、没有被褥。 站在树林的边缘,夜奴低语,凤凰,兰儿来了。说罢,缓步进入树林。 不再隐藏自己超出正常人太多的感知能力,对整个树林的一草一木展开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凤凰的位置,在树林最高的一棵枫树旁边的一株小树上,一个在树顶,一个在树底。用一种可以随时进行攻击的姿势休息,一种很累人的休息方式。 在离他们五百米的地方,凤凰感到了夜奴的靠近,全身戒备。 还有二百米。狂风大雪使视线模糊不清,但凌厉的寒风并不能阻挡任何敏捷而快速的攻击。悄无声息的,一道寒光贴身而过,上风处夹着雪片的风荡着一种瑰丽的粉红。夜奴轻飘飘的随风而起,目送粉红色的烟雾消逝在远方。而凤凰已经停止了进攻。 “夜奴?” “是。” “谈谈?” “好。” 于是,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快速消失于丛林深处。 “他走了?”凤凰。 “是。” “你是故意的?” “是,我不想看见你们起冲突。就算有一天你们真的要生死相见,也不要让我知道。无论你们谁活下来,我都会很高兴。” “那如果我们两败俱伤、共赴黄泉呢?” “那是你们不想见我,骗我的。”与其面对如此残酷的真相,她宁愿选择自欺欺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让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我们回来晚了。” “是。”以凌凝遇害的时间和凤凰回来的日期来看,他们的确是回来晚了,非常晚。 “我们遇上他了,确切的说是他找上了我们。” 孤竹君去找凤凰!他在做什么?!夜奴顿时呆在当场,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却不自知,骨节兀自的泛白。 “你们回来了,很好。再见。”许久,夜奴只能勉强发声,踉跄欲走。 凤凰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孤竹君永远的消失了。 你何苦自己去送死呢?你不要我,我不怪你,但你怎么可以这样!大哥走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本来就单薄,怎么禁得起这样折腾,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忍心我伤心!?你…… 撕心裂肺的哀嚎只能埋在心底,夜奴顿时陷入濒临崩溃的边缘。 目送夜奴瞬间单薄佝偻的背影,凤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他没死,我们没有动手。” “他说,为了你,绝不与我们交手,只要你还活着。” “我们同意了。” 凤凰是顶级杀手,有着顶级杀手特有的骄傲固执,面对仇人,他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同样,也绝不会杀一个决不还手的高手。所以,答应了孤竹君的提议就意味着,如果凤凰想找孤竹君角逐生死,就必须先杀掉夜奴。而凤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兰儿下手的。所以,凤凰答应了孤竹君的条件,就等于答应放过仇人,放过孤竹君。而报仇曾经是他们生命得以继续的唯一理由。 夜奴,毫无征兆的顷刻倒地。 终于,终于……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他没死,他没死!只要自己活着,孤竹君就不会与凤凰角斗,自己永远不用面对两个生死之交的生死决斗,这,太好了。好的让她……好想哭。 看着一向坚强冷静的夜奴伏地痛哭,凤凰终于明白孤竹君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来,冒着随时丧命的危险,对自己提出那样的要求。 “我们之间的恩怨在很早之前就该做个了结。谁欠谁多一点可能连老天爷也算不清了,除了刀枪相向,我们之间的账是算不清的。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发生,所以我们都还好好的活到了现在。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一决生死了,可是,我希望在夜奴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暂时的和平共处,就算是我怕了你们、畏惧死亡好了。总之,只要夜奴还活着,我,孤竹君,绝对不会与凤凰交手,指天为誓。” “为什么?”“夜奴是大哥死的时候留给我的唯一的小妹,我不想她伤心。” “原来你只是怕打不过我们,命丧他人之手。如果你真的胆怯,不用找夜奴来做挡箭牌,我们不接受这样懦弱的对手。” “跟你们交手的确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凭你们要取我性命怕也没那么容易,这点自信在下还是有的。关键是,无论我是死是活,只要交手的对象是你们,她就一定会伤心。而我,不想看见她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答应那个孤竹一样的男人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可是现在看见夜奴号啕痛苦的样子,凤凰很庆幸当时应允了孤竹君的条件。 从来,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最理所应当不过的复仇,竟会给夜奴带来这么大的负担。竟能把那么坚强内敛的兰楼楼主压得伏地痛哭。对于这些,凤凰是有些心疼的。 不仅仅是孤竹君,对于凤凰而言,夜奴也是这世间唯一特别的存在,是他们万分珍惜的人。没想到他们竟带给她这么大的痛苦,对于这些,凤凰有些迟来的后悔。自己固执的坚持带给疼惜的人伤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们一直都是把夜奴放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却没想到不经意间带给她如此巨大的痛苦。他们只知道孤竹君是无论如何也要消灭的仇人,却忘了孤竹君也还是夜奴捧在手心里关怀备至的存在。凤凰与孤竹君的决斗,对夜奴而言,就是看着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相残杀,而她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多么残酷,却又多么现实。 可以料想,如果他们真的一决生死,那么,无论最终活下来的是谁,夜奴都会笑着迎接,祝贺他或他们终于大仇得报。可是,也一定会像孤竹君说的那样,无论多么甜美的笑容,都只会是强颜欢笑。生命中不能遗忘的人死了,没有人还能真心的笑出来。而夜奴面对凯旋而归的胜利者,只能笑着表示祝贺,用一个生硬勉强的笑容。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凤凰不得不承认这次孤竹君是对的。很难想象大仇得报之后的情形,但那绝对不会是令人愉悦的局面。死去的人留下的仇恨对他们而言是不能推卸的责任,可是,他们不能因此而让活着的人难过伤心。至于那些陈年往事,总有一天老天爷会给它一个公平的了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活着的人开心的继续活下去。 默默地为夜奴撑起一个遮挡风雪的结界,凤凰安静的守护在一边。 一会,夜奴终于把压抑心中许久的矛盾痛苦发泄一空,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谢谢。” “不必。” “要走了吗?”一年之期将近,兰楼也不再有他们要找的人,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了,不是吗? “也许。”对于带给夜奴这么大的痛苦,凤凰心里是有意补偿的,可对方是兰楼楼主,他们能给予的有限。 “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再见。”第一个迈步离开的竟然是夜奴。 太多时候,没有人能分清,他们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自己红肿的双眼看起来和平日一般无二,夜奴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了自己的秀楼,安然入睡。 一夜的狂风暴雪在清晨时刻停了下来。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天还没亮,兰楼的仆役就开始忙碌起来。丫鬟们必须赶在主子起床之前梳洗妥当,准备一会主子净脸要用的温水,干净的布巾、衣衫。厨房要开火准备早膳,为了应付主子一时兴起的点餐,还要多做许多可能根本就用不到的餐点。支领餐具、沏茶、准备果盘,所有的人都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忙碌起来,没有人有心情欣赏及膝的深雪所带来的美景。 尽管是如此忙碌的时刻,依然显少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都有确切的职务,不需要过多的交谈。更何况,兰楼楼主不喜欢喧嚣。 如今的藏龙、卧虎再也不是曾经任人呼来唤去的小弟了,早早的就着装整齐的等候在议事厅,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照旧的,早膳过后的茶点由青叶亲自送到议事厅,自然也少不了夜奴新收的两个近侍的份。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忙碌而平静,正是兰楼该有的景象。 “卧虎,上回让你弄的兰楼编制报告作好了吗?” “已经作好了。楼主现在就要吗?” “是。” 默念一个飞来咒,卧虎的手上出现一个紫皮的小册子。夜奴的眉头微微有些皱起。“你是在炫耀你念咒的本事吗?还是因为在兰楼内你有恃无恐?用飞来咒传送如此重要的文件,随便一个二流武者都可以在你毫无感知的情况下复制文件。这就是你对兰楼负责的态度吗?” 夜奴的质问让卧虎慌了神,除了跪地认错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会想到要如何补救,尽管并没有造成损失,至少现在没有。 希望卧虎可以得到教训,以后不会再莽撞行事,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摇摇头,不再追究。夜奴再度埋首公案。 卧虎还有待成长,藏龙则太过老成。汉斯给她找的人的确不一般,至少正常人是找不到这么南辕北辙的一对搭档。 不肖片刻,忠大哥就差人送来了一份简报,说的就是刚刚卧虎的飞来咒,希望夜奴可以注意一下,提醒卧虎不要再如此粗心大意,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在无意中给兰楼造成莫大的损失。 看罢简报,夜奴总算感到一点点安慰,至少,忠大叔帮她训练出来的兰楼护卫是尽职尽责、无可挑剔的,至少在兰楼内,可以安心。 把简报扔给卧虎,让他自己看。卧虎一阵脸红,见夜奴没再说什么,就继续工作。 至少,卧虎作的报告还是很详尽周全的。看着兰楼编制报告,夜奴心里又有了一番计量。 除了暗阳、红月、落星这三支楼主的贴身近卫队,兰楼还有四支特别行动组,专门负责处理突发状况;游鱼队有三十四个小分队,专职押送货物,由乌鸦负责;夜鹰队有七十八个小分队,专职暗杀,由汉斯负责;蝼蚁队有八百四十二个小分队,专职搜集情报,由无恨兄弟负责。此外还有媚娘的万花楼,分布各地的八老,负责训练新人的阿康,总管楼内各种事物的忠大哥。还有其它各地的经销网络,小老板。这样算起来,兰楼上下几十万人,实在是一件个绝对巨大的数字,为兰楼服务但不算是兰楼人的编外人员至少也要几百万,甚至是上千万的。这个数字是几个经济强国的人口总和,甚至是十几个国家的人口总和。而这些人全部要靠夜奴养活过日子。兰楼楼主,高高在上,却也负担重重。 情报和暗杀是兰楼主要的收入来源,出卖情报的收入只比暗杀多一成,但人员却是夜鹰部的十倍,其中相差巨大的效益比不言自喻。可是,无论如何,夜鹰部的人只能增不能减。那不仅仅是兰楼的一个收入来源,更是兰楼平安屹立至今的保证。 游鱼部是专门负责运送货物的部门,一般兰楼销售的武器、禁药都是由游鱼部运送到客户手中的,虽然人数相对而言不多,但作用不小。可是,尽管它们很有用,但在必要情况下,还是可以精简的。比如说现在,兰楼甚至是图阑家的危急时刻,游鱼部也许说不定会在某个时刻消失也说不定。 “楼主,夜埠求见。”听到小厮的汇报,藏龙面色有些怪异的报告。 夜埠是洪楼楼主月徽的第七个儿子,平日里很少参与各楼之间的纷争,甚至连自己家的生意也只是敷衍了事。那么,他今日的拜访有何目的? 二十一堂哥夜埠?印象中一个埋首书画的异数,在图阑家,不想着争名夺利的全都是异数。 “带他到秋苑的偏厅等候。”刚刚下过大雪,那里的景色应该很好,有一种萧索的凄清,研究诗词多过取人性命的夜埠,应该会喜欢那里吧。“准备清茶待客,不可怠慢。” “是,楼主。” “楼主不立刻更衣会客吗?”藏龙有些不解。既然不可怠慢,为何又让他徒劳等待。 “不急,至少应该让他知道,在兰楼,在我的地盘,只能听我的,只有我说话才是算数的。”而等待,会让他明白谁是主谁是客。 藏龙受教的点头,跟着夜奴他的确学到了很多。 处理好手头的几个紧急文件,夜奴这才慢条斯理的更衣会客。 平整莹白的雪地上,只有一行深深地脚印,不用怀疑,只能是夜埠的。在兰楼,就算只是端茶倒水的小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决不会踩出这么深的脚印。比如说夜奴连同身后跟着伺候的十二个婢女一路走来,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似风吹过一般了无痕迹。 “夜奴见过夜埠堂哥。” “四十三妹无需多礼。”说着,相貌斯文的夜埠起身还礼。 “堂哥请坐。请问堂哥此次前来有何事务,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小妹的,惮说无妨,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 “堂妹言重了。只是年关将近,特来拜访而已。” 原来只是年俗使然,并无他意。 夜奴笑得温文。“按理该是小妹拜会堂哥才是,却让堂哥屈尊来此,实在是小妹的不是,还望堂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才好。作为赔罪之礼,小妹这里有一幅名家的山水画作,还望堂哥笑纳。”不管他手中有没有实权都好,夜奴一向是广结善缘的。更何况只是送出几幅山水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尽管在行内人眼中,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价之宝。 “堂妹客气了。说起来脸上无光,堂哥我年纪也不小了,却毫无建树,怎么比得上堂妹的日理万机。如今堂妹还赠我如此名贵的书画,倒是在下受之有愧了。”斯文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羞愧之色,看来,他并不把在洪楼中吃闲饭的现状放在心上。“既然堂妹如此看得起我,有些事还是早点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比较好。家父似乎有意与兰楼再度结盟,还请堂妹仔细思量。” “小妹谢堂哥提点。”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方便继续打扰了,告辞。” “来人,送夜埠少爷回洪楼。” 月徽回心转意了吗?很可惜,晚了。任何背叛兰楼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洪楼成为众人合力攻击的目标。孤立无援的月徽就认为同样受到各楼排斥的兰楼会与之结盟吗?太天真了,在游戏的开始,兰楼就没有把任何人当成同盟。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月徽,我敬爱的七伯,好戏上场了。 第二十四章 一向表面平静的图阑家因为新年的到来而不正常的热闹了起来。各楼之间的明争暗斗好像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友好亲切的笑容,就像是天堂一样,一个有着地狱般本质的天堂。 按理说一个还未出嫁的小姐是不能见客的,就算是闺中密友,见面的次数也不宜过密。可是,尽管夜奴是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却没有这方面的禁忌。除了兰楼大小姐的身份之外,她还是兰楼至高无上的楼主,一个眼观六路、八面玲珑、阅人无数的狠角色。能够成为她的座上宾的无一不是名号响亮、威震八方的一方霸主,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世外高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擦胭脂抹粉的绣花姑娘。偏偏,她是女儿身,在年关将近的时候,不得不挪出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时间去应付那些只会争风吃醋、伤春悲秋的闺阁女子。 “小姐,这是今天众家小姐前来拜会的名帖。”青叶送上高的快遮挡住自己视线的拜帖,很难想象,要多少只有一张纸厚度的拜帖才能累积得这么壮观。 年关将近,是青叶最为忙碌的时候。光是安排二百多名小姐在一个时间同时到访就足以考验她的手段了。那些不受重视的偏房小姐还好说,只消差人传话便可。毕竟,无所依靠的他们是不会敢得罪夜奴的,甚至,就连她青叶这个小小的婢女也一样是不敢有所违抗。但那些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偏又有所倚仗的小姐就不是那么好应付了。 在图阑家过活的女子有很多,除了那些买来的侍女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姐、夫人、姨太太、侍妾以及见不得人的暗娼,这其中种种,置身事外的人很难体会。在这万千女子之中当然不乏国色天香、才艺非常的人间绝品。而这些拥有傲人资本的美丽女子难免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觉得天下间只有自己才是唯一的那个特别的存在,只要有任何人抢了她的风头就是罪该万死。跟在夜奴身边这么多年,看过了各色人等的青叶非常理解,女人嘛,同性相妒,这是不可避免的天性,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是天性使然。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女子不该因此为难她这一个小小的婢女。更不应该嫉妒自家小姐在图阑家众多女子中超然而特殊地位。因为嫉妒、因为不服,所以每年该走访亲友的时候,在知道青叶安排众多姐妹一起见面是为了给夜奴节省时间的情况下,那些才情出众的美貌女子永远都要特立独行的挑在青叶安排的时间之外会面,让青叶难做。不似那些无依无靠的偏房小姐,她们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所在,不是青叶可以一句话就打发的。就算青叶亲自去请,也只能碰一鼻子灰的回来。但身为夜奴的贴身侍女,为夜奴办好所有的事是青叶永远不会推卸的责任。所以,既然不好商量,那就干脆不要商量,跟在夜奴身边这么多年,她青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脚虾。于是,火爆脾气的就用激将法,疑心病重的就不经意的“说漏嘴”,喜爱珍宝的就诱之以利,心有所属的就好好利用她在意的另一半……人总是有弱点的,而青叶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机会。她是兰楼楼主的贴身侍女,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普通婢女。所以,最后,所有在青叶计划之内的小姐,按时报到。 图阑家很大,尽管只要任何一房在六楼之中没有任何职位就会被逐出这个图阑大宅,但几百年下来,还是有太多挂着图阑这个姓氏的人生活在这里,就算沦为仆役,但到底还是这个巨大无比的氏族中的一员,还是会受到这个姓氏某种程度上的庇佑。而这一切,在这新旧交替的年关上,体现的最为深刻。 除了呈给夜奴看得那一大摞帖子,青叶手中还有更多的没有送到夜奴手上。整整两大木箱,全部都是些姓图阑的男人女人送来拜访夜奴的帖子。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所以根本就送不到夜奴的面前。这些人全部都让青叶简单的打发掉了,对于那些生活有困难的就送些银钱,最多再一点就送点礼品。总之,对于那些没地位、没权力傍身的人,能够面见青叶、能够领些钱财过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而这就是图阑这个姓氏带给他们的好处,相较于其他人,是图阑这个姓氏带给了他们额外的收入,能让他们过个比周围人更为富裕的新年。所以,尽管有时嫉妒那些跟自己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液却位高权重的人物,卑微的他们依然感激上苍让他们出生在这个氏族。 相较于其他楼的莫不理睬,或者高高在上的施舍,兰楼无疑是亲切的存在。尽管一样是送给那些在图阑家无足轻重的人钱财,却只有兰楼能让人接受的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亲戚间的走访而已,而非高高在上对弱者不得已的施舍。所以,在这些下层人之间,兰楼无疑是风评最好的。 当然,尽管夜奴身份特殊、高高在上,但还是有不得不去拜见的人。先是各个楼主的夫人、姨太太,再来一些在兰楼比较有地位的姑姑、婶婶、舅母,还有主屋的一些老太太,甚至包括陈伯的发妻。尽管只是个下人,但陈伯在主屋的地位太特殊了,以至于她这个楼主都不敢不以上礼待之。 做完了身为兰楼大小姐该做的一切,就轮到了身为兰楼楼主不得不做的。先是接待兰楼各地商人财主的供奉,各个国主派来的使节,然后是楼主之间的问候,兄弟之间的拜访,以及所有想起来就让人头疼的一连串应酬。 不管是忠大哥还是青叶都明白夜奴对此的厌烦不耐,却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排。尽管已经尽量减少各种噱头带来的酒席宴请,但总有一些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还好夜奴不时会拿下人出气的主子,否则,他们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为此,他们深深感谢夜奴的好修养,以及极度的理智。 “小姐,下午的姐妹会安排在冬苑,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在积雪未化的深冬时节,专为赏雪设计建造的冬苑温暖舒适,应该可以应付那些挑剔娇贵的小姐。 “都安排好了?” “是,小姐。”在作为安排上,重要的人物不会坐在角落,不受欢迎的人物不会占据主位。素来有嫌隙的不会相邻,交情好的小圈子不会有别人混入。在茶点吃食上面,已经按各个小姐的口味吩咐下去了,绝对不会出现让人不愉快的饮食。总之,真的都安排好了。 “你最近辛苦了,忙完这一阵就好好休息一下,别把身子累坏了。” “谢小姐关心,青叶不累。”只要有小姐这句话,之前的所有辛苦都值得。 “你家小姐我不是瞎子,知道你都为我做了什么,这种客套话就免了吧。”青叶的辛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了请那些心高气傲的小姐,青叶受了多大委屈,费了多少心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对于青叶的费尽苦心,她只能铭记在心。以后吧,以后总有机会回报青叶今天为她所做的一切。 午后的姐妹茶话会一如往年的无聊活泼。简单的客套之后,夜奴边吃着茶点看那些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女子在自己眼前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身为一个旁观者,夜奴看的兴味索然。这些风光一时的女子啊,怎么就看不明白这无聊的尘世呢?终究只是嫁人一途,现在为了一只玉镯你争我夺,到头来不都是送给夫家的陪嫁,有什么好争的呢?或许,在某些人看起来,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跟眼前这些女子并无二致吧。只不过她的战场更为广大,争斗的理由更为冠冕堂皇,为了什么呢?却是不甚明了。或许,这只是打法生命的一种方式吧,谁知道。 看座中那些女子为了从自己这里拿到些好处,或者为了借自己的手打击对手而口齿伶俐如刀锋的场面有些腻烦了,夜奴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没人敢阻拦。终于,这新年必备的节目终于过去了。 “楼主,凌浙、凌镡(xin)、凌念、凌壁、凌背孙少爷拜访。” 洪楼的人,五个一起来,也是新年必备节目吗?有趣。这五个凌字辈的人,按辈分算都是夜奴的晚辈,该称呼夜奴为姑姑的。不过只是按年岁来说,他们都可以当夜奴的叔伯了。如果只是按辈分算,尚未成人的夜奴已经是很多人的祖奶奶了。 “凌浙、凌镡、凌念、凌壁、凌背,见过夜奴姑姑。”齐刷刷的跪地行礼,恭敬无比。 “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快起来吧。”笑吟吟的,尽管年幼,却是众人之中最有长辈气质的人。 “谢姑姑。”五个人起身,抬起头来是五张风格不同的英俊面孔。 图阑家称霸黑道几百年,娶进来的女子皆是人间绝色。数代下来,图阑家的孩子都是俊男美女就不足为奇了。看习惯了的夜奴对此自然没有丝毫动容。漂亮的人脸,她见多了。 “来人,上茶。” “姑姑客气了,晚辈承受不起。” “哪里。难得你们来,我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不知姑姑最近身体可否安好?” “劳烦你们挂心了,一切都好。” “前一阵子听说姑姑突染重病,晚辈担心不已。只是楼主告诫晚辈,姑姑大病在身,需要静养,所以不曾前来问安,还望姑姑不要怪罪。” 那不是“突染重病”,而是奸人谋害。只是,已经都过去了,就算要追究那些小人,也还轮不到这个理由。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只是不能太劳累了。”按照惯例,既然提到了洪楼楼主,夜奴就该礼貌性的问一句:洪楼楼主是否安好。只是,夜奴故意回避,要确认某些事。 “请姑姑千万保重玉体。七爷爷经常跟我们说起姑姑的事,说姑姑与众不同,能力非凡,是我们这一干兄弟心中最崇拜的人。如今能够拜会姑姑,更是我们兄弟的无上荣光。七爷爷还说,能够有姑姑这样的侄女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反复的提到月徽,这些号称晚辈的家伙,显然是有目的的。 怎么,现在不亲自出马了么。先是儿子,再是孙子,先是一个,再是五个。月徽,我敬爱的洪楼楼主,你是在跟我比心计吗?那么很抱歉,你肯定必输无疑。 既然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把话题引到月徽身上去,夜奴就有一百零一种方法把话题引开。“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倒是你们,年少有为,让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得不刮目相看。”这话本来是很正常的,有很多长辈都对晚辈收过类似的话。只是,这话从夜奴嘴里吐出来,分外怪异。 一个还未成年的“姑姑”,一个肌肤柔嫩的少女,一个权倾天下的兰楼楼主,说他们几个三十多岁、孩子都有好几个了的、还在别人手下跑腿卖命的“侄子”——年少有为?!天,这是哪一国的笑话。 几个大男人顿时不知如何反应,呆呆愣在那里。 站在一旁担任小厮角色的卧虎,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这回是真的见识到了,他们家楼主还真不是一般的利害。嗯,这招要学起来,好厉害,好有趣。 夜奴是长辈,自然有长辈的风度。并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妥,或者说,本来就是故意的,就更没有笑场的资格,继续一本正经的嘘寒问暖,“听说你们最近都进步了不少,更受器重了,姑姑看了很欣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谢姑姑关心。我们兄弟本就没什么本事,但是七爷爷看在我们父亲的份上,多少给我们些活干,不至于让我们饿死罢了。七爷爷真的是个很好的长辈,对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极好的,听说七爷爷与您父亲也是很好的兄弟吧。” 绕来绕去,总是离不开月徽。 夜奴也不恼,只是虚应着,“上一辈的事我实在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时我还很小。倒是你们,能有父亲庇佑着长大,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晚辈该死,让姑姑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看见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姑姑我就安心了。”才怪。 眼看着一次次的转移话题都不成功,兄弟五个都急出了汗。无奈夜奴就是不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最后不得已,只得放弃。 “打扰姑姑很久了,晚辈告退。” “哪里,以后常来坐坐,姑姑很喜欢你们兄弟呢。” “是,姑姑,侄儿告退。” “路上小心,来人,送客。”微笑着送走一脸挫败的兄弟五个,夜奴笑得更开心了。看来,这个新年不会无聊了。 洪楼想与兰楼结为盟友,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先派来一个只懂书画的书呆子,再来五个正直壮年却一事无成的笨蛋,怎么,在暗示洪楼已经没人了吗?怎么可能,至少还有个看起来粗枝大叶,实际上颇有心计的洪楼楼主不是吗。月徽,洪楼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你现在耍这些手段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不要继续白费心机了。这是我兰楼楼主的忠告。 基本上事情就是这样了。等过了这个年,兰楼该做的调整应该都已经到位了。那时,夜奴将不再整日伏案埋首公文,那时,真正的战争才会拉开帷幕。 微笑着浅酌一口香茶,透过氤氲上升的雾气,夜奴满意的眯起了眼。展云表哥,幸会。 第二十五章 展云,夜奴的表哥。 一个夜奴十年不见的表哥。 一个容貌俊美如天神、拥有世界上最敏捷头脑的男人,一个永远都笑呵呵、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人物。 展云表哥啊,夜奴十七岁了,你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对于曾经的过往,夜奴从不深究。比如父母的死,比如兰楼为何除了她与夜茁之外再无其他少爷、小姐。对于所有上一辈人,甚至是上上辈人的曾经,夜奴从不追究。在她看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成王败寇而已。报仇,只是一件浪费时间精力的蠢事。 那些人之所以会命丧黄泉,是因为他们自己本事不够、手段不到家,怨不得别人,自然也就用不着什么人去“伸张正义”。事实上,出生在黑道世家,本就与正义绝缘,关于这点,她很早就明白了。 展云表哥,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大闹一场,讨回童年的不公,还是前来为母报仇?表哥啊,聪慧如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么做最终也只是徒劳?死去的人不会死而复生,活着的人却会因此丧命。你并非嗜血之人,为何还要如此?表哥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白白苦了自己,何必呢? 书桌上放着一封厚厚的信,似乎是来自展云。除却那些没用的,基本来说就是告诉夜奴,有些过往是不能忘的。看样子似乎是希望夜奴能够重拾仇恨。可惜,夜奴并无此心。 没有把紫薇如约送给展云做妾。展云应该是恨她的吧,至少表面上应该跟她苦大仇深才是。如今这是要统一阵线吗? 看过的信件不再有存在的价值,书桌上的信纸随着夜奴的心思自燃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风过无痕。 略略看过青叶准备的新年服饰,品红的罩衫上是金线绣的典雅图案,图案之中,间或嵌着各色宝石。头饰大多是金制的,繁复辉煌自是不在话下。富贵却不俗烂,奢侈却不鄙俗。虽无珠玉,却一样华美。虽说材质上单调了些,但精心的设计弥补了所有的缺憾。 夜奴表示满意。事实上,对于服饰,她从不挑剔,至少比起别家小姐,在这方面她真的很好说话。 是时候去拜访那些屋主、楼主了。 换上正式的服饰,细心修饰一番,夜奴来到主屋。 在小厮前去通报的空档,夜奴在偏厅用茶等待。不意间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律楼的混球又来了,恶心。不就是个侍卫嘛,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就算律楼楼主跟陈伯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支派咱们兄弟,还当他自己是主子啊。什么东西。”仆人甲。 “可不是。陈伯也是的,为了一个外人就这么欺负咱们兄弟,至于嘛。就算屋主一直对律楼不错,也不用他这么不要命的巴结吧,那个老不死的,耍心眼都耍到咱们身上了……”仆人乙。 一路抱怨的声音渐形渐远。现在,夜奴可以有点明白为什么在那场没有硝烟的利益争夺战中,并无优势的律楼能够全身而退。原来是陈伯,或者,是屋主? 还真值得玩味。或者确定一下,并加以利用会更好。 “夜奴拜见屋主。”矜持且优雅的欠身行礼,温和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屋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端坐在厅堂正中,一脸的威严。一如往常,身形魁梧的屋主身旁是侍立一旁的瘦小的陈伯。 “起来吧。来人,看座。”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无法显示年龄的容貌几十年如一日的精炼威严。只是看久了,就没感觉了。 “谢屋主。” “都是一家人,又是大过年的,还是叫爷爷吧。”脸上有着少见的温和,这般和颜悦色,是因为现在她兰楼楼主的位子永远都不能过继给夜茁了吗? 想到这里,夜奴实在是没心情享受这少见的慈爱。 “夜奴给爷爷拜年了,祝爷爷福寿无疆、利禄永存。” “好好好,来人,赏红包。”含笑的神态里看不出丝毫欢心。也难怪,年年都是一样的词句,一样的虚情假意,不用太久就很难再为这无意义的拜年感到任何喜庆,更何况是本就冷心冷情的图阑家屋主。 “谢谢爷爷。”收好一封小小的红包,即便知道里面是一张薄薄的、数额巨大的金纸,夜奴还是感受不到所谓的新年的喜庆。她是兰楼楼主,所以她有资格鄙视金银。 刚刚坐上紫檀木雕花的高脚椅,屋主又开口了,“丫头,最近身体好点么?” “有劳爷爷挂心了,夜奴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就好。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小心保养自己的身子。现在你可是兰楼楼主了,身子可就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了,要爱惜才是。” 难道以前她就不是兰楼楼主了吗?夜奴真的很想笑,笑自己以前不自量力的自以为是,事实上她真的微微的扬弃了嘴角,只是没有任何嘲讽而已。 “奴儿再谢爷爷关心。现在奴儿已经长大了,也明白了这么多年爷爷教导的一番苦心,所以奴儿一定不会让爷爷失望的,请爷爷放心。” 她这么说能让人放心是不可能的。兰楼楼主出了名的会做表面功夫,就连比老狐狸还精的屋主大人,对她也要留三分小心,比如此刻。 “呵呵,这就好、这就好。”打个马虎眼遮过去,屋主继续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打理兰楼这么大一份家业实在是为难你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你就找个能干的男人入赘兰楼好了,这样一来你也轻松一些。” 怎么?这个老狐狸竟然打起了这样的算盘。是想分散她手中的权力吗?还是准备把她将来的枕边人变成取她性命的刺客?都是不错的主意。她的弱点就是她是女人。不过,没关系的,她会证明女人不需要男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一样可以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 “爷爷说的是,奴儿知道了。”这表示夜奴在口头上许诺接受屋主对她婚姻的任何安排。她不在乎谁是她的丈夫,那不重要。她这种人是没有终身幸福可言的。 “丫头,别让爷爷担心。”兰楼楼主的顺从是会让人心惊胆战的,不管他是屋主还是任何人。“我活了这么多年,勾心斗角看多了。我也不求什么,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至少,新年里大家都高高兴兴地。” “奴儿会听话的。”这才更让人担心。 “算了,你只要记住,无论如何,只要你不愿意,爷爷决不勉强你做任何事。”不知道这样安抚这个心思深沉的孩子,是否会有作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展云吧,你也知道,那孩子明天上不了家宴,怪寂寞的。”家宴上,除了仆人,所有人都姓图阑。 他会寂寞?那还不如说她这个兰楼楼主是善男信女来的更加可信。不过,她是乖巧的兰楼楼主,怎么会违背屋主爷爷的希望呢? “是,爷爷。那奴儿就不多打扰了,夜奴拜别屋主。” “也好,你就去展云那转转也好,表兄妹也该多亲近亲近。”屋主并不多留,很爽快就让夜奴出来了。爽快的不得不让夜奴怀疑他这么着急让她去见展云是别有用心,或者说,是展云别有用心?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的庭院。 如今迈进这个当初让她受尽折磨的院子,不曾感到因不堪回首而不由自主产生的心悸。看来她还真是坚强,在有那样记忆的地方依然可以心如止水般平静。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身月白色长衫的展云独坐在庭院一角,浅浅的轻啄杯中之物,一副悠闲悠然的样子。 真的很迷人。 美男子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就连一向不喜欢展云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孔的夜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神采风流的人物的确很吸引人。尤其是现在,白雪、乌木桌椅、月白长衫、乌黑发髻,乌睛雪肤朱唇,神赐的魅惑。看到夜奴,柔软好看的唇,勾起一弯优雅轻浅的笑。 “来,坐。”清越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味道。 不说什么,甚至连兰楼楼主一向引以为傲的周到礼貌都懒得施展,夜奴就那么简单的、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展云的左手边。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对这个人是有些怨的,可在他面前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整个人都会放轻松。很多事,好像一到了这个人的面前,就没有必要了。在他面前甚至不需要基本的礼貌,不为什么,夜奴就是知道那个人不会在意,而且永远都不会在意。 给自己倒了一杯以为是茶的东西,凑到鼻前一闻才知道竟然是米酒酿。有些酒香,有些微甜,很适合女孩子的一种饮料。 浅笑着放下杯子,除非必要,夜奴从不喝酒。喝酒误事,这种事她看多了,不允许自己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更何况…… “没什么酒味的甜酒酿,不会醉的。”俊美无俦的面孔上,微微眯起的眸子别有一番风情。 “前一阵子出了点事,喝不得酒。”自上次生死一线之后,身体就脆弱了很多。就连她喜欢的清茶也不能多喝,每次喝茶都要让青叶念一阵子。 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懊悔,“我这没你兰楼的好茶,不敢让你喝。所以就搬出这甜酒酿,没想到大小姐还是不满意。”懒洋洋的声音好像是抱怨,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就像兄妹间毫无意义的闲聊,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只是发出一些声音罢了。 夜奴也笑着摇摇头,“表哥费心了,白水就好。”连带的,一向恭谨有度的夜奴也有些慵懒起来,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椅垫中,好舒服…… “……我喜欢这椅子。” “送你。” “我还喜欢你,送我?” “好,送你。” 扯开一抹笑。表哥说要把自己送给她呢。 幸福的闭起了眼,身子完全放松,懒懒的,真好。 虽然是在深雪的室外,可并不冷,连风都和绚温柔。夜奴知道,这是展云的杰作,一个中级魔法。 “……表哥,你恨我吗?” 依旧是慵懒的,“没有一个哥哥会忍心责怪自己的妹妹。” “就算是我,你也不讨厌么?”一阵风过,好温柔。 “我有个懂事乖巧的妹妹,当哥哥的高兴都来不及了,没时间去讨厌。”一片深秋来不及落下的黄叶悠悠飘过,真是个好日子啊…… “表哥,说真的,你不恨我么?真的不恨么?”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语气,竟是宠溺的。不由得苦笑,“表哥,我是兰楼楼主,不是你想像中那个柔顺的妹妹。我杀人不眨眼,我唯利是图,我亲手解决了自己的亲弟弟。说不定,某天,我的屠刀会架在你的脖子上。这样的我,没人会喜欢。”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定义。 一只手不期然的抚上了夜奴的头,像是安慰,像是疼宠,轻轻的抚摸,轻轻的拍着。“傻丫头不要钻牛角尖。我的妹子聪明伶俐、天下第一,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不起的女孩,值得这世界上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 轻轻的摇头。这是她多年渴望不可及的爱怜,如今竟然触手可及,美好的让她不知所措,可是……她是夜奴啊,夜奴…… 逃出那温柔的抚摸,夜奴起身,“表哥,过年好。夜奴还有事,告辞。” 转身离开。决绝的让展云俊美的面孔露出一丝心痛。 还是不行吗? 为了让她能够在自己的保护下过的快乐一点,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婚姻,迎娶自己并不爱的紫薇。可惜,没当成姻亲,反成了仇家。后来,希望能够藉由那段共同的过往,让她与自己能稍微亲近一点,可是,她无意重拾旧恨。现在仍是不行,自己的温柔也留不住她吗?傻丫头,这样我们真的就要成为敌人了啊。 算是仓皇出逃了吧。有些自嘲,有点讽刺,她堂堂兰楼楼主就这么落荒而逃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就那么赖在他怀里,百无禁忌的撒娇、痴嗔、耍小脾气,享受一个妹妹该享受的、特别的疼宠。只是,来得太突然了,就像一个晴天霹雳一样让人措不及防的劈下来。渴望了那么久的东西,一瞬间毫无防备的到来,任何人都无法适应。所以,她逃了。 后悔吗?也许吧。只是太多年作为兰楼楼主的训练早已让她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了。后悔的滋味,她这辈子都没可能品尝了。就算有一天她真的想后悔,恐怕也是不能了吧。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从未见过血的家伙杀人如麻。 她只是展云名义上的表妹而已,而展云的表妹、堂妹是何其多啊。仔细算算,不下百人吧。没道理单单对她好,不是吗?唯一特殊的,只是她兰楼楼主的身份而已,所以,他并不是真的想对她好,不是吗?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否则,她要如何自处? 第二十六章 回到兰楼,夜奴依然是那个众人仰望的神。一个永远都不会脆弱的存在。 “卧虎藏龙,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参加主屋的家宴。你们的身份是我的小厮,明白?” “是,楼主。请楼主放心,藏龙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我也是。”卧虎一向反应比较迟钝,永远只能结结巴巴附和着藏龙。 “藏龙,明天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好卧虎,别让他闯祸。”夜奴并不觉着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仿佛这样的安排是天经地义的看着卧虎。 “楼、楼主……”卧虎有些求饶似的低声呢喃。 “你们还小,所以我不指望你们有任何出人意表的表现。事实上,越是大场面越要低调,就算你们有能力我也不希望看见你们在任何宴会上大出风头。更何况,现在,你们除了出丑根本不能作出任何出风头的大事。之所以带你们去而非汉斯、忠大哥,就是要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图阑家家宴。你们是我的随身侍卫,我不允许你们作井底之蛙。你们必须长大,必须比一个王者更加高傲,更气度非凡。否则,你们就不配站在这里。” “遵命!楼主。” 深夜。 “叫无恨兄弟去查律楼。” “是,楼主。” “青叶,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 “是,小姐。明天早晨您不用早起,我会让人把浆洗好的衣服送过来,首饰、挂件我都收好了,明天随时都可以用。为您梳妆打扮的二十个婢女我都吩咐过了,明天您一起来就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收拾妥当。” 一般需要两个多时辰的梳妆工作精简到半个时辰,能有让人满意的效果吗?虽然夜奴本人不介意妆容的好坏,可是她是兰楼楼主,不能给兰楼丢人。 看出了夜奴的疑虑,青叶解释道:“请小姐放心,这二十个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事先也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没有意外的话不会出问题的。”这样的安排是青叶的体贴,为了能让夜奴多休息一会,哪怕只是一小会,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没有人知道青叶为了这二十个特别挑出来的婢女费了多大的心思,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她只要夜奴幸福,这就够了。 “小姐,我在您的荷包里放了一些小金果,大概有十几个,在荷包的暗袋里是几个镶了宝石的金果。另外我还给了藏龙卧虎不少。他们是男装,带这些东西方便些。您头上的首饰一共会有二十五件,除了三个主要的凤钗、步摇之外,可以随时拿下来,发髻不会因此散掉。”因为是亲朋之间的宴会,又是过年,见面互赠礼品是难免的。比如说小金果就是送给小孩子的一种小玩意。那是把金子铸成水果花卉样子的小东西,小巧精致,小孩子一般都会喜欢。 过年,总是很麻烦的。 “青叶,遗儿那里有小金果了吗?明天我不在,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不过,有时间的话,还是去遗儿那里陪陪他。大过年的,别让他感到孤独。” “是,小姐,我会安排的。还有,明天送去主屋的食盒中有很多都是清淡的素菜。现在你的身体还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让卧虎他们端咱们自己的吃食就好了,至少你吃了不会不舒服。”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夜奴之所以讨厌过年是因为无聊的事太多,要做的准备太多,麻烦。 “我这还有些时新的花卉,明天可以送去布置宴会大厅。还有三套薄胎茶具,一乌黑、一玉白,一淡青,价值差不多。一对丞窑(纯粹作者杜撰,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所谓的丞窑才对,在这里姑且当他是一个名贵的代名词好了)三彩大花瓶,五块玉璧……”看到夜奴没什么耐心继续听下去,青叶只好放弃。“算了,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这方面没什么耐性,还好,这些我都跟藏龙交代过了。你就是记不住也没问题。”暗暗叹口气,现在大概是她唯一会觉得收了藏龙这个人捉摸不定的人带在身边是正确的时候了吧。至少那个家伙够细心,办事也稳妥,比起卧虎,在某种程度上是让人放心的。 “还有,明天四十八小姐,可能不会出席家宴,我安排了人在明天傍晚送去一套玳瑁发梳,一共十八件。洪楼七十二孙少爷明天满月礼,我让人送了一套长命锁,倾楼二十三、二十七、二十八少爷在外公干,没办法回来,我也让人送东西过去了,律楼最近有四个小姐要出嫁,我也安排了相应的彩礼。在家宴上,这些都可能是话题,小姐可以拿来用。” “四十八小姐?月荷是吗?”就是那个在屋主寿筵上办婢女玩然后失身的任性小姐? “是。” 得到青叶肯定的回答,夜奴觉得兰楼浪费在送礼上的钱财太多了。“不要去看月荷,更不要给她送任何东西。兰楼不亏欠她任何东西。青叶,对于某些人,不能给她任何自以为是的机会。” “是,小姐,青叶明白了。但是,别人要问起来,或者拿这个找小姐麻烦就不好了。”家大业大还意味着是非多,而她的责任就是让夜奴远离那些不必要的纷扰。 “青叶,你跟我多久了?” 不明白夜奴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的回答:“十三年了。”“不知不觉都这么久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窝在软塌上,清点着手头的文件。“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你也是小孩子。在我成为兰楼楼主之前,你只是买来陪我一起玩耍的小丫头,没有什么压力,除了应付我偶尔的任性之外,你还只是个小孩。后来我没有选择的成了楼主,身为我的贴身侍女,你也毫无选择的被训练处理所有的大小事物,被迫习武练功。这些年,为了我,你吃了很多苦吧。如果,今天你不是我的侍女,过得会轻松很多吧。比如现在,你在做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侍女该做的工作,你为我安排的一切都该是楼主夫人该做的。辛苦你了,青叶。对于你和紫薇,我……对不起。” “小姐,这就不像你了。我和紫薇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您不用为我们抱任何的不平。为了你,我们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在您决定把紫薇嫁给展云的时候,您就知道了,不是吗?只要是你安排的,无论是什么,我们永远会都毫无异议地去执行。更何况,你最后不是把紫薇嫁给了罗木吗?你一直都在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不曾受到任何伤害。我知道大多数婢女是怎么过日子的,我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小姐,收起你的同情与抱歉。” “好吧,是我突然多愁善感了。”扬起嘴角,“不过你可别跟紫薇学坏了,有了婆家记得告诉我,我身边可没有另一个青叶给我通风报信了。”她不想青叶也经历紫薇那样痛苦的心路历程。尽管有个大团圆的结局,但她更希望青叶能够从头幸福到尾。 “我不是紫薇。”所以不会做出那种蠢事。 “当然。”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如果兰楼会有楼主夫人的话,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业务相当熟练了,不是吗? “如果小姐想迎娶我进门的话,青叶毫无异议。” “你是想说,你已经准备要以身相许了吗?” “我以为是小姐先求婚的。” “什么时候我们沉默寡言的青叶变得伶牙俐齿了?” “都是小姐教导有方。” “好了,不闹了。很晚了,你去睡吧,明天还有你忙的。”明天她必须去主屋,兰楼就只有靠青叶一个人了,不会轻松的。 招来两个侍女伺候夜奴沐浴熏香。夜奴体贴她的辛苦,已经不再让她跟在身边,随时服侍她穿衣、沐浴这些杂事了。一揖及地,青叶告退。 大年三十,基本上没有人能感到清闲。 天还没亮,但已经到了夜奴起床的时间。在屋内二十几个婢女的同时服侍下,很快的,夜奴就成为了一个华丽尊贵、无比威严的贵妇。左手边两个婢女在给她画指甲,右边两个在整理她的衣袖和手腕上的珠宝。身后还有四双手在她的头上忙碌着,脚下有人在服侍她的玉足。 青叶的安排得却很好,非常有效率。 装扮完毕,在巨大的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夜奴表示满意。 接下来是检视她的亲卫队。 藏龙卧虎穿的是深藏蓝色的绸缎仆服,清爽利落的打扮充分显示了他们干练的身手。头上只是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男人就是这点好,什么都方便,尤其是在衣饰方面。后面是一个三十二人抬的奢华大轿。除了轿夫,就是随行的五十个仆役,手里都有精致的捧盒,里面应该是青叶准备的要带去主屋的礼品。 一切都很好,所以很快就上路了。 正式的家宴应该是在晚上。但是按照习俗,所有人必须在正午之前到达主屋。上午会在主屋的花园里有一个小型的茶话会,虽说是小型的,但至少也有二百多人参加,但大多数是女眷。中午的时候在主屋各处都有各种各样的食品酒水供人随意取用。若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可以再让仆人去准备。在这个时刻,都是一些比较熟识的人三五成群聚成一个小圈子用餐,联络感情。下午会有一个大戏台,请来最好的戏班子唱一下午的戏。喜欢看戏的看戏,不喜欢看戏的可以继续上午的闲谈。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聚会,所以联络亲友之间的感情才是目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节目,更多的只是聊天而已。 可惜,先祖的一番好意,流传到今天已经全都走了样。 到达主屋的边缘,夜奴就下轿了。这是礼貌,兰楼楼主永远不会再礼数上犯任何错误。 夜奴来得早,主屋还有点清冷。 先去拜见过屋主大人,随后便到了装饰的很有新年气氛的庭院。厚厚的积雪中,稍稍的点缀着几点不太显眼的暗绿色。施过法术的院子里,积雪不会融化,也不会因为踩踏而变得肮脏不堪。 找了个不太显眼的角落坐下,夜奴端起细腻的白瓷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在氤氲的热气里享受的眯起了眼。 “藏龙,带来的捧盒都交给陈伯了?” “是,已经都交给陈伯了。”捧盒里的礼品都作了记录,食物也都交到厨房打理了。中午主子们享用的各式餐点都是各个楼带过来的,否则,光凭主屋的厨房供应那么多人的吃食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些。 “卧虎呢?” “他去安排兄弟们的事了。”连带的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交待他们别给楼主惹麻烦。 “我以为这种事你比较适合去做。”至于卧虎那个家伙不给她惹麻烦就好了。 “青叶姐姐说让我一直跟在您身边比较好。”毕竟对于那些琐碎的事,青叶可全都交待给他了。 不再多问,没有青叶在,她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的喝茶了。 “藏龙,这是图阑家的主屋,你以前应该没来过。现在我们在的是主屋的花园,后面是主屋的正宅,除了仆房之外大概有一百二十间,然后是几个偏院,有八个,专门用来接待一些贵宾。每个偏院大概有四十间房子。在后面就是厨房、洗衣房一类的地方。”从来都不多话的夜奴会像个导游似的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了解这个地方,藏龙感激于夜奴的细心。 清静维持不了很长时间,主屋很快来了很多人。原本安静的院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一大早装扮好的小姐们花枝招展的穿梭在人群中,每一个都希望自己是最亮眼、最吸引目光、最美丽的那一个。娇声燕语不绝于耳。 尽管夜奴装扮得也很精心,衣饰也很华贵,但却没有参加这场争奇斗艳的盛会。在这个充斥了无数俊男美女的家族,她的长相无疑是平凡的。也许可以用细致的妆容去弥补,但夜奴知道表面的皮相并没有那些女人认为的那么重要。套牢一个男人,与其用美貌,不如阴谋诡计来得快捷持久。女人,永远都不会是聪明的动物,尤其是在爱情面前。 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孩子在夜奴的身旁徘徊很久了。不是图阑家的小孩是进不了这个院子的,所以这个瘦小黝黑的孩子应该是某个下人的小孩。 招手叫来小孩,习惯的微笑着,“你看我好久了,怎么了吗?” “没、没有……姐姐好漂亮。”怯怯的声音诉说着卑微的出身。 这个孩子居然说她漂亮?在那么多美丽的姐妹中间,竟然有人说她漂亮? 夜奴笑了,这个小孩子逗得她很开心。从茶盘里取了几块糕点、几个果子递给眼前的小人。小小的手拿不了这许多东西,夜奴索性将以整个果盘都给了他。又塞给他一个小金果子。“乖,拿着玩吧。不过,不要让别的小朋友看到,他们会抢走的。”在图阑家生存不易,从小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所有物。 拍拍小男孩的头,让他到一边去玩。 “楼主很喜欢小孩子?”是肯定的语气。 “一般,我只讨厌敌人而已。” 远远的走来三个翩然美丽的女子,打断了他们君臣间的对话。 觉得还不错的,推荐给认识的人啊! 第二十七章 “嫂子,别再喝了。今天不适合酒后失言。不过,随时欢迎你来兰楼喝酒,只要不强拉着我陪你喝就行了,你知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声音是冷淡的,适时地提醒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在现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 “天,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类。”檀香口中有着淡淡的酒气,“真是不像话,居然比我这个老女人还理智。受不了,走了。”潇洒的转身离开。 “藏龙,送翎嫂子去厢房休息,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打扰。” 妃翎喝醉了吗?当然没有。只是一点桂花酒,怎么能让海量的妃翎醉酒?她只是想放纵一下,压抑太久了。久到即将崩溃。如果不是夜奴适时的阻止,也许今天她会做出什么让人后悔的事来。所以该谢谢夜奴不是吗? 不断的有人过来给夜奴请安,却再也没人敢来找麻烦。看来那三个美女给他们做了很好的宣传。 端起茶杯,刚要饮下,却被一只粗黑的手给拦下了。 看向卧虎的目光中有淡淡的不解。 卧虎不知所措的挠挠头,眼睛躲着夜奴单纯询问的目光。“是、是青叶姐姐……她说、她说……”拜托,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违抗楼主耶,真是刺激,太刺激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是青叶让你们看着我,不让我多喝茶的是不是?” “……是。”声音好小,如果夜奴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卧虎补偿似的给夜奴换上一壶清水,温热的清水。 “你们两个对刚才的事有什么看法?”自己倒上一杯清水,只是在手里把玩,她对除茶之外的任何饮品都没兴趣。 卧虎憨憨的抓抓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耶,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善待我老婆的,我不要我的女人也那个样子。明明挺漂亮的一个女人,偏偏疯的可以。” “你觉得她疯了吗?” “也不是啦,就是感觉怪怪的。” “藏龙?” “富贵人家大多如此。真爱不易。” “如此而已?” “不管是男是女,各有各的难处,没有谁比谁过的更好。卑微如我会有烦恼,尊贵如楼主,也一样会有烦恼。妃翎夫人或许认为自己很惨,但还有很多人羡慕她的生活。”不愧是冷静到冷血的藏龙,说出的话还真实客观的可以,完全不必理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妃翎,凰楼副楼主的七孙媳妇。丈夫是我七哥,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当初的婚事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桩政治联姻。她的娘家是凰楼管制下的一个王室贵族,因为得罪了凰楼楼主所以就拿女儿来赔罪。不过,我这位嫂子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几年时间,就在这个瞬息万变、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她的话,就算是凰楼楼主,也不能忽视。如果我是她,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她那个程度。但同样的,有的就有失,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其中艰辛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想象的。某种程度上,我是很钦佩这个女人的。同样,她是凰楼的人,又这么厉害,我不得不防。现在,你们怎么看这个女人?” “我很佩服她。”卧虎。 “我希望能跟她过招。”藏龙。 “会有机会的,兰楼并不是毫无原则的和平主义者。” “楼主,刚刚我送妃翎夫人去休息的时候,她说不想欠你人情,所以让我转告您,不要小看了洪楼的夜埠。” “知道了,卧虎,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好了。我累了,扶我去厢房休息。” “是,楼主。” 其实并没有多累,只是妃翎的话让人有一种从心理发出来的疲惫。夜奴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放弃追求亲情了,并且在更早的时候放弃了爱情。只是,如今当真听到一个过来人说出这些,还是有点让她难以接受。她越来越能体会、越能明了,人总是孤独的,并且永远只能孤独的一个人走下去。朋友、亲人、爱人、下属,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忠诚的伴在一个人身边一辈子。那太美好了,美好的不象是真的,所以也就不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也过来了?”妃翎懒懒的倚在门框,看着屋内在躺椅上闭目休息的夜奴。她们休息的厢房是隔壁。 “身体不好,有些累了。”看来大病一场也是有好处的,随时都可以拿来当借口。“让我注意夜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图阑家不会有一个废物有任何地位。而夜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我明白了,谢谢。”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欠你的而已。”由门框滑坐在门槛上,“我说兰楼楼主,树大招风,今年你的收益也太多了吧。” “是太多了,嫂子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个简单,你就送一半给我不就好了。” “好啊,明天我就让人把金纸给嫂子送过去。” “拜托,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别害我。除了你我还不知道有谁敢拿这么多,换作别人,早就被干掉了。怎么?想吞了六楼吗?一瞬间做大,不会只是你一时间的心血来潮吧。”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吗?” “老天爷,拜托你正常点好不好!你居然那么凉凉的、那么正常的不正常的说统一六楼无关紧要?!就好像、就好象只是你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游戏!天,再跟你说下去我会疯掉。算了,就知道大人物多少都有点不正常,我忍了。总之,某天你做大了的时候记得饶你嫂子我一命就好。”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会对这么疼我的嫂子下手呢。” “得了吧,咱们是什么人,你就少拿那些废话搪塞我了。杀人不眨眼才是咱们的本性。算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嫂子慢走,夜奴就不送了。”妃翎挥挥手就走远了。 图阑家的女人,不简单。 因为不简单,所以难缠。因为难缠,所以麻烦。因为麻烦,所以要尽快解决。 “卧虎,尽快想办法收拾那三个美女。” “是,楼主。” 下午就是楼主之间的明枪暗箭了,期待?也许吧。 “楼主,午膳准备好了。”藏龙轻声在夜奴耳边唤着。 慢慢睁开眼,由主屋的婢女服侍着净脸、补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点都不着急还有一堆人在等着她。 “我说楼主大人呐,您老休息好了?” “嫂子取笑了。夜奴来晚了,还望嫂子见谅。” “少在我眼前装蒜,你个死丫头,故意要我们等。说,怎么办吧?” “夜奴错了,嫂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吧。” “不行。” “既然这样,我这有一整套上好的玳瑁梳子,马上就会有人送到府上。” “去你的,我会在乎这些不入流的下贱货?说,怎么办。” “嫂子已经有主意了,何必要为难小妹呢?” “算了,下回再说。吃饭吧。” 不多说什么,也不计较妃翎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夜奴安静的入席。面对满桌子的丰盛菜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辛苦月燕了。” “姐姐哪里的话,只是几个小菜而已,还望姐姐不要取笑月燕的手艺拙劣。” 依旧只是礼貌似的点点头,并不说什么,取了玉箸,开席。 只有几个人,便也没那么讲究,只是每人身边一个服侍的丫头罢了。 桌上的菜色明显使用了心的。夜奴面前的素菜大多精致清淡,雨后春笋、清蒸彩琴、芙蓉出水、花开百合……甜汤是雪莲羹。咸鲜微甜,算得上是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了。再看妃翎那边,全是她点名的那些,虽然说出来名字是俗了点,但手艺却是货真价实的,明明是市井间的吃食,却并不容易做好。就拿烧肘子来说,选料时要靠经验的,材料不新鲜、筋皮比例不好,就是手艺再高也做不出好东西来。就算有了好材料,汤汁的调配,火候的掌握,这些都是真本事,就算菜做好了,也还不是一个真正大师傅全部。真正的名厨师要懂得计算时间的,计算这道菜在什么时候上桌、什么时候味道最好、最适合客人下箸,也是必修的功课。显然,月燕做得很好。 不置一评,夜奴淡淡的尝着菜。嗯,还算能吃,只是比起自己天天吃的,还是差了些。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以前,夜奴吃一盘小炒肉是要杀一头大肥猪,由着厨子挑整只猪身上最好的一块地方下刀,剩下的,全扔。夜奴的嘴,从小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对眼前这桌别人眼中的人间美味实在是不怎么有兴趣。月燕所谓天下第一的手艺在她看来也不过中下等水平,说不好听点也就只能在家里做着玩罢了,拿不出手。 见夜奴不出声,妃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夜奴在想什么。既然成心让这三位美女难看,那就难看到底好了,于是也默不作声。 眼看着两位重要角色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月燕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发誓,以她月燕的生命起誓,总有一天要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好看! 刀口上讨生活的两人最善察颜观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是保持着沉默。心中已经暗暗的安排了这些女子今后的人生。以她们的身份地位权势来说,一个命令而已。 歌声响起,水袖飘起,一场华丽的小型歌舞在面前展开。 嗯,这歌舞到还有个样子。夜奴意思意思点点头。不愧是从小就接受专业训练的世家小姐,还算有东西可以拿得出手,不容易。其实,只是夜奴的要求太高了。毕竟一楼之主的所见所闻,不是一般人能见识到的,水平之高,是超乎想象的。 带着满心的怨恨,三位美女告退。 “吃也吃了,小女孩也玩够了,夜奴,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怎样。你以前是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眼里的,更不会计较,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更何况是女人心,嫂子还是不要费神了。”以前不计较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不容任何侵犯,是因为她觉得可以放开手、放弃一切的翻天覆地了。从鬼门关回来之后,她夜奴就不再是从前的夜奴了,既然她不能幸福,那么所有人都没权利幸福。 戏台那边已经咿咿呀呀的开唱了,厌恶嘈杂的无谓喧嚣,夜奴依旧回到厢房休息,告诉卧虎藏龙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打扰。 今天的妃翎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放纵的有些过了。虽说平日里妃翎也是一副豪爽不拘小节的样子,但绝不是今天这样,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妃翎,几乎有些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还没对凰楼下手,洪楼那边还不稳定,不要突发异变才好。 “卧虎,回兰楼。” “啊?”虎头虎脑的孩子茫然的回应。 “你,马上回兰楼。一旦发生什么事,必须马上回来告诉我。” “可、可是……” “如果你是楼主的话,可以自便了。” 嗔怨的看着夜奴,“楼主就会拿我开心,好不容易才能来的……”眼看夜奴脸色不对,不敢再说什么,一溜烟跑了。 “楼主,有什么问题吗?”藏龙不解。 “不,以防万一罢了。屋主说过,这个年要好好过,所以不能出任何问题。现在我风头出大了,一旦有事必定会算在我头上,我必须小心。一旦出了事,忠大哥他们不能分心,所以要卧虎来通知我。” “有必要吗?” “我希望是我多虑了。”最好真的是她多虑了。 只想清清静静的呆着,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厢房里,什么人都不见,只是静静的想一些事情。 一年了,又一年过去了。算是多姿多彩的一年吧,先是被其他各楼集体排斥,生意一落千丈,回想起那时众人的慌乱不知所措,现在看来不仅有些好笑。原来的担心全部变成了杞人忧天。兰楼没有因为生意上的巨大打击而没落不振。反而是其他五楼为了争抢兰楼不得已吐出来的生意大伤元气,上演了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使兰楼的生意扶摇直上,俨然比五楼加起来还强。其间还穿插着夜拙的自取灭亡。自己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还是靠一个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世外高人、医术非常的矮子把命捡了回来。最后是紫薇的婚事,也正是因此正式的跟展云杠上。还有凤凰、孤竹君,还有……自己心境上巨大的转变。这莫名其妙的一年风雨啊。 还好,接下来的日子,风雨就会是由她亲手挑起了,一切都会好的,总会好的。 晚上,就可以见到她所有的敌人了。 ……太好了。 第二十八章 只是黄昏时分,大戏台就撤下来了,咿咿呀呀的戏子们也停止了卖力的演出。现在,轮到真正的主角上场了。不知道自己那些叔伯兄弟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后来居上、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真是值得期待。 门外的藏龙恭敬的轻敲门扉,“楼主,各位楼主都到齐了,您该梳洗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现在藏龙该干的事应该还有很多,比如确认座位,四周是否安全,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家伙混进来,饮食有没有问题……毕竟,上次屋主寿筵上的事直到现在还让兰楼上下心有余悸。藏龙被派来服侍夜奴绝对不是只站在一边端茶倒水就完成任务了的。 简单的整理一下服饰,夜奴在一干婢女的前呼后拥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尊贵的、孤傲的、目不斜视、睥睨众生的兰楼楼主,自从踏上主屋大厅红毯的那一刻起,她——夜奴,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有刻意的恭顺,有不服的挑衅,有老到的礼貌微笑,面对各人不一的表情,夜奴统统矜持的点头回应。既然已经耍大牌的迟到了,那么就继续骄傲、目中无人下去好了。反正她有这个资本不是吗? 这不是屋主的寿筵,只是单纯的家族聚会而已,所以座位是按辈分高低排序的。当然了,就算是同辈的,也有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分别,所以,夜奴还是坐在同辈中的最高位的那一桌。同桌的除了各楼的骨干大将之外,最有分量的应该算是梓楼楼主,四哥夜淮、五哥夜呈了。还真是不错的安排,刚刚暗中命人解决掉了夜淮的爱子凌凝,马上就可以跟他的父亲同席赴宴,算不算讽刺呢?不过没关系,这种情况在图阑家是最正常不过的。 “小妹见过四哥、五哥,祝二位哥哥身强体健、万事如意。” “四十三妹多礼了,快快请起。”为了表示尊重,夜淮、夜呈起身回礼。 寒暄一番,众人一次落座。 “不知近来妹妹身体好些了吗?”夜淮随意的品尝着桌上摆着的饭前茶点果盘,与其说是好意询问夜奴的身体状况还不如说是为了接下来的攀谈打头阵。 “已经好多了,多谢哥哥费心挂记了。”既然要谈,那就好好谈谈好了,“小妹最近听说凌凝出事了,是真的吗?” 不知是真是假的,夜淮脸上一片悲伤,沉重的叹息给了夜奴明确的答案。 任谁都知道兰楼的情报系统是天下第一,这种事根本是早就确定了的,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做作的问。只是,这是规矩,在这个黑暗世界里说话办事的规矩无论如何是不能随意破坏的。 “四哥节哀顺变。”即便没有一丝同情哀伤,夜奴也配合的换上暗淡的神情,轻声道,“那孩子还小,年纪轻轻的,唉……查出凶手了吗?” 沉痛的摇头,夜呈赶忙在一边安慰。“哥,别难过,只要让咱们查出来,那家伙的死期就到了。得罪了梓楼还想活命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五哥说得对,既然有胆子动咱们图阑家的人,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等查出那人是谁,不用四哥五哥动手,只要吩咐小妹一声,小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然了,说是一回事,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多谢你费心了。” “哪里,四哥还要保重身体。” 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声嘹亮的通传打断:“屋主到——!” 所有人都恭敬的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好好好,”满脸喜气的屋主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单纯的为过年而感到开心的人了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就不要那么拘束了,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今天的酒水,管够!”洪亮的声音带着冲天豪气,结实饱满的肌肉勾勒出强壮伟岸的身型,衬得一旁随侍的陈伯越发的瘦小。 众人齐声道:“谢屋主!” 在一连串繁琐的开席仪式之后,各个桌上终于出现了八碟制作精美的凉菜,而后是数不清的鲍肚鱼翅、生猛海鲜,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无所不包。当然了,夜奴这一桌与其他人还是稍有不同。少了些大鱼大肉,多了些清淡小炒,就连羹汤也是碧绿鲜脆的青笋莲藕羹。别无选择的,他们这一桌的人只能无条件的陪夜奴吃素了。不过大厨的手艺十分地道,即便是素菜,也让这些不是一般嘴刁的大人物吃的甚是满意。 “藏龙,告诉后边打赏厨子。”对待下人,夜奴一向是宽容的。 “妹妹好大的手笔,你可知道主屋的厨房里有多少人?若是人人都赏,妹妹你可要破财了。” “夜呈你这就不懂事了,别以为谁都跟咱们似的没钱。夜奴今年收益的一个零头就是咱们梓楼全部的身价了,不过是赏给下人的几个小钱,人家怎么会放在心上,别小家子气了。” “哥哥教训的是,是夜呈不懂事了。”明明是快五十的大男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夜奴真是哭笑不得,眼前这两个加起来快一百的老狐狸,唱的是哪一出? “哥哥取笑了,这点小钱哥哥怎么会看在眼里。是夜奴卖弄了,还望哥哥不要怪罪。”一贯的低声下气,夜奴还是不与人正面争锋的。至于背后,那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哪里,哥哥我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取笑你呢?想来我们兄弟两个共同治理一个梓楼还不如你一个人来的好,实在是惭愧。” “是哥哥谦虚了。今年纯粹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发生了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会有今天的结果也实在是储户小妹的意料,与实力无关,只是运气罢了。”不管现在自己的地位如何,夜奴不会忘记梓楼曾经是比兰楼实力强的事实。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经营得那么好的组织不会一夜之间就不行了。 “比起谦虚,放眼全图阑家,应该还没有人比得上你吧?既然如此,你这样客套反倒显得生疏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话的是一个眉目清淡的少妇。 印象中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人物,夜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藏龙见过五嫂夫人。”原来是夜呈的夫人啊。 怨不得夜奴不认识,夜呈的原配夫人一个月前刚刚过世,于是就扶正了一个小妾,大概就是眼前这位神情清冷的美人了吧。 “夜奴见过五嫂。”暗自感激藏龙替自己解了围,看来青叶事先让藏龙把可能参加的人物的画像都认清楚了还是有用的。 “客气了。”用手虚托扶起夜奴,并不见如何拉拢亲近,却也不见排斥厌恶,看来还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一般而言,第一次见面时,长辈总要送小辈见面礼,玉佩、发簪、瓷器、屋宇不定,但总是要送些东西,否则,青叶也就不用在她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了。可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并无此意。不过,夜奴也不在乎那些东西,只是对眼前这个人兴起些好奇罢了。 并不再多说什么,点头意思一下,转身就退到女眷群里了。 突兀出现,再漠然消失,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分心太久,夜奴很快的就被明争暗斗的诸位楼主拉回了神。 “兰楼今年收了这么多钱,不过是赏几个下人,梓楼的两位楼主疼妹妹也不用疼到这个地步吧?连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钱都要替人家省下。人家高高在上的兰楼楼主怎么可能在乎这些不入流的铜臭物。”说话这么尖酸刻薄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倾楼楼主,一个以鸡肠小肚闻名的老家伙。 眼看众人又要拿夜奴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大做文章,夜奴决定不再隐忍。“诸位楼主都是夜奴的长辈,行为举止都是夜奴的表率。今天如果夜奴有什么谈吐不当地方还望众位不吝赐教。不过,今天是大年三十,该是个不拘小节、开怀一聚时候,在夜奴看来只要不是什么违背伦常的大事都可以忽略过去。毕竟,屋主愿意与大家分享这一时刻是为了增进感情,而非看着自己的子子孙孙吵成一团。”言尽于此,夜奴不再多说,只是坐下来继续享受盛宴。 众人自讨没趣,讪讪的散了,只有几个依旧不甘心的还在原地找人攀谈,试图再找机会激怒夜奴。 其实,若不是屋主事先交待过要过个平安和顺年,夜奴才懒得管那些无聊人士的无聊叫嚣。虽然那些人一直在明的暗的讥讽自己,但夜奴很难生气。与自己的手下败将争口舌之利,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夜奴倒胃口的了,更不要说身体力行去做了,她实在是没有自贬身价的兴趣。 “夜奴侄女,好久不见呵。”粗厚的大掌随着话音一起落下,还好身体已经好些了,若是搁在前一段日子,这么个打招呼法,足够夜奴吐血三升以示回应了。 “侄女见过七伯。”来人是洪楼楼主月徽。 “行了,一家人,收起你那麻烦的规矩。怎么,跟七伯喝一杯?” “荣幸之至。” 一直跟在身后的藏龙不禁皱了皱眉头,搂住是不能喝酒的,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即便如此,却也不敢出声阻拦。 两人落座,夜奴给月徽斟上一杯花雕,却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很明显的,来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谓喝酒,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喝什么从来都不是问题。 “看来侄女的身子还没大好啊。”见到夜奴的举动,月徽理所当然的慨叹。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饮食方面注意一些,七伯费心了。” “唉,你这丫头,就是这么倔,身体不好就该多休息,一点都不知道疼惜自己的身子,倒是把一些下人捧在手心里护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月徽又重提紫薇的事做什么? “我说侄女,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今年这个老大当的不容易。那么多人对你虎视耽耽,你一个女娃娃,难为你了。而且还有展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找麻烦的头痛人物,夜奴啊,咱们可要小心了。” 咱们? “侄女,七伯也不瞒你,最近七伯的日子不好过啊。你不知道,最近七伯那个不争气的蠢儿子把展云给得罪了。现在咱们可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原来如此,不过…… “七伯不必如此担心。展云表哥虽然聪慧过人,但并不是一个会随便迁怒的人,夜奴相信只要解释清楚,展云表哥未必会计较什么。毕竟,大家是一家人,七伯又是梓楼楼主,展云表哥就是看在七伯的面子上也不会当真生气地。” “唉,你是不知道啊。那天、就是展云迎娶你那个小婢女的那天,我那个不知趣的呆货当晚就送了十几个女孩子过去,说是送给展云玩的。这不是明摆着要羞辱人家吗?偏偏就我家那个白痴还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四处宣扬自己跟展云那个惹不得的人物交情好的,好到用同一个女人。你说、你说……唉,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 难怪月徽一点都不希冀和平解决,把人得罪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本事了。 当日展云在婚礼上出了丑,本来就羞愤已极,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送女人过来,这不是摆明了羞辱他连个小妾都需要别人接济赏赐吗?想他展云虽然身世坎坷,但到底是文武双全、才貌出众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偏偏那个蠢蛋还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四处宣扬,就算是展云想不计较都不行了。毕竟,事关他身为男人的自尊,看来此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 夜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庆幸在夜拙闯下大祸之前就把他解决掉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后悔的理由。 “既然如此,七伯如何打算?” “不瞒侄女,我已经把那个不孝子送的远远的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下不了决心杀他。” “七伯仁慈。” “这不是仁慈,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呐。” 摇摇头,月徽满脸的无奈,“罢了,现在七伯我也不跟你绕圈子,明说了吧。我这个洪楼楼主是当不下去了,若是要我传位,不怕你笑话,就我家那些个废物,每一个能当得起这个楼主的。所以,我就想,咱们还是结盟吧。我也不跟你争什么盟主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确实是比我这个老头子强多了。不光是当楼主的时间没你长,手段也没你高明。更可笑的是,身为男人,却没你个小丫头来得有决断。夜拙你说杀就杀了,而我,却在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闯了这么大祸之后,还是下不了手啊。”满脸的无奈苦涩,却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七伯莫要难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很多事都发生了始料不及的变化,我们还是慢慢来好了。操之过急难免容易出问题,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好,那改天再到府上拜访。” “夜奴恭候大驾。” 第二十九章 “楼主,你真的要当盟主吗?”藏龙不解。 现在的洪楼完全是一盘散沙,各个派系各自为政不说,整个体系根本就腐败不堪,四处都是扶不起的阿斗级的人物。接下洪楼无疑是接下了个巨大的麻烦,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并不合适。更何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过几年楼主的月徽能真正甘心放手吗?位高权重的哪个不是野心家?怎么会有人就这样甘心放手呢?怕就怕最后把洪楼整顿好了之后,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些,楼主会想不到吗? “我要洪楼。”至于其它的,如果用不到就扔掉好了,反正她没想过身兼洪楼楼主的职位。 还想说什么的藏龙忽然抬眼看向远处,是卧虎。 只见卧虎满脸是汗的跑来,就连一向沉稳的藏龙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楼主的不好的预料真的成真了? “楼、楼主,不好了……”看到卧虎匆匆忙忙的、喘得说不出话来,夜奴只是一脸平静的递上一杯茶,让他顺过气再慢慢说,“夜荷她、她死了!” “不管怎么说,夜荷都是图阑家的小姐,你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天,这个时候夜奴居然还有心情计较这些,“夜荷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自杀。” “自杀?”这样也好,活人总是要比死人麻烦。人死了,事情解决起来就方便多了。 “卧虎,你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死了个人,你不用这么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要沉稳,明白吗?” “可是,楼主,是夜荷小姐死了?!”如果夜荷是因为上次屋主寿筵上被凌辱的事而自杀,那凰楼肯定是会拿这个当借口找楼主的麻烦。 “死就死了,所有人都会死,没必要大惊小怪。更何况今天过年,不适合说这些晦气事,没别的事你就留下吧。我看你在兰楼呆着也只会给忠大哥添麻烦。” “怎么会?!”卧虎不服的小声抗议,根本就不敢让夜奴听见。而夜奴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 “夜奴!你害死了夜荷妹妹,我今天跟你拼了!”怒吼未到,一阵刀风先席卷而来。 用不着夜奴动一个手指头,只是藏龙一个就挡下了看似凌厉的刀势。 来人是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事实上,在图阑家想找一个样貌平凡的人是不大容易的。一身还算说的过去的藏蓝色绸缎说明这个人在图阑家还是有些地位的,但还没有重要到让夜奴有印象他是谁。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藏龙就已经制伏了杀气腾腾的男子。 “你是哪个楼的?”夜奴很平静,把玩着雕工精美的茶杯,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那男子,绝对的无视到底。 “哼,你个杀人不见血的魔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男人已经急红了眼,暴躁异常。 这边的异动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月抹,你在这里做什么!” 刺客还是个叔伯辈的?! 夜奴看向月徽,“七伯,这个人是洪楼的?” “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夜奴打断了。 “七伯,我想我与这位公子有些误会,不知可否让他到兰楼小住一阵子?” “这、这……”这个小子虽然不怎么重要,但自己身为楼主是不是应该维护一下?可是,为此而得罪夜奴…… “既然七伯不反对,卧虎,送贵客去兰楼客房,天字号房,挑最好的,听清楚了?”不等月徽反应过来,夜奴先声夺人。胆敢公然行刺,那么就要有接受失败的勇气。 在场的人大多知道兰楼的客房究竟是个怎样可怕的地方,但绝对没一个敢吱声,发表意见的。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行刺兰楼楼主?!这分明就是找死!兰楼楼主是好惹的吗?唉,看来这着年轻人注定要英年早逝了。 屋主说要好好过年,所以夜奴没有当众惩处那个白痴蠢男。否则,这正是一个施展手段以收杀鸡儆猴之效的好机会。屋主是得罪不得的,所以夜奴会非常非常“孝顺”。 虽然藏龙卧虎都还只是孩子,但因为是跟在夜奴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更何况跟在夜奴身边之后,只是偶尔的点拨就足以让这兄弟俩个受益匪浅了。更何况由于身份的改变,武术训练方面的强度更大了,功夫自是一日千里。虽然年纪轻,但身手已非一般人可以匹敌的了。对此,夜奴表示满意。 看着卧虎带着身中束缚咒的男子走远,藏龙的脸色不禁变了几变。 “在想什么?” “夜荷小姐在本家还不算是十分出色的,就已经有人为其赴汤蹈火。那么,今天上午的那三位小姐,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吧。” “那就看你的手段了。女人,处理起来可以很容易,只看你会不会做而已。你只是在担心这个而已吗?” “不只如此,这次夜荷小姐的事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还有那个无法预测的展云,他会掺进来吗?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凰楼楼主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一副兴师问罪的蛮横样子。“夜奴,夜荷刚刚在凰楼自杀了!” 为表尊重,夜奴起身答话。“是吗?还请四爷爷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四爷爷要保重身体。” “你、你你,”明竺气得须发乱颤,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无耻。!” “四爷爷,身为长辈,还请自重。” “我重你个屁!你害死了夜荷,我跟你没完!” “四爷爷这话夜奴不解。夜荷妹妹的死我也很难过,所以夜奴可以理解四爷爷悲痛欲绝的心情,但四爷爷不能因此而随意血口喷人。我不知道夜荷的死与我何干?还是说,四爷爷认为是我派人杀害了夜荷妹妹?” “是,你是没有动刀动枪,但就是你把她活活逼死的!” “如果四爷爷是指屋主寿筵上发生的不幸的话,那么夜奴就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首先,夜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或者说许诺过要保护夜荷妹妹的安全。所以,即便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夜奴来担这个责任。再次,当日夜荷是为了贪玩换上仆服,混进寿筵之上。我不知道有哪一个大家闺秀会做出这么不知检点的无耻举止,会遭到那样的事本就该是意料之中的。还是四爷爷觉得已经十六岁的夜荷连这点是非判断能力都没有?!换句话说,会有今天的结果根本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我看不出这跟我夜奴有什么关系。事实上,我怀疑有哪个大家闺秀规规矩矩的做事还能受到那样的侵犯凌辱?是她自己不检点在先,出了事反倒全部怪在我身上,请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自认博览群书的夜奴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荒唐的算法?!更何况,按照家规,随意不经允许善闯寿筵者,应受鞭刑五十。不知一向执法严明得四爷爷可曾按家规处置夜荷?包庇纵容亲属可是罪加一等!” 义正词严的看着同明竺一起前来兴师问罪的众人,不可忽视的威严把他们的头一点点压了下去,全部都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低头认错,等待着长辈的训斥。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我苦命的儿啊——!” “来人,扶四奶奶下去休息。”夜奴冷漠的声音里带着几许不耐。 “夜奴,你以为你谁,在座的都比你辈分大,这还轮不到你来嚣张!”气急之下的明竺极尽所能的找夜奴麻烦,跟本顾不上在一旁痛哭失声的发妻。 “比起某些人的为老不尊,夜奴的以下犯上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见一票奴仆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夜奴真有些动怒了,“我说,把这个人带下去,你们没听到吗?!”阴沉沉的声音并不如何威严,却让听的人不由得一个冷战,凉到骨子里去。 看着侍女七手八脚的把夜荷的母亲抬走,夜奴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四爷爷,还有事吗?如若没事,请容夜奴先行告退。”说罢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管明竺忽红忽白的脸色。 看来与凰楼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虽然迟早是要干掉凰楼的,但现在的时机不对。这个突发状况有些棘手。 来到屋主处。 “孙女夜奴拜别爷爷。”屋主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是什么辈分,见了屋主都是要叫爷爷的。如果有一天夜奴当了屋主,就算是夜奴的四爷爷明竺,见了夜奴还是一样要叫奶奶的。屋主的称呼与年龄辈分无关。 “嗯。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爷爷都清楚。既然累了就早点回去歇着吧。你身子弱,要注意保养。” “谢爷爷关心,夜奴告退。”恭敬的做完一连串拜别的复杂礼仪,夜奴退出主屋的大厅。 还好,还好屋主似乎并没有把这次家宴上的混乱怪罪在自己头上。虽然真的不关夜奴的事,但如果屋主要怪罪的话也不会找不出理由的。 看样子,屋主以让没有要插手六楼之间事务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了。这真是个不错的消息,今晚,还是有收获的。 回到兰楼已经是深夜了。主屋那边的欢宴还未结束。 “忠大哥、青叶,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还未来得及卸下一身繁复的装束,夜奴先是招徕了手下询问一天的情况。 “回楼主,和往常一样,抓住前来刺探的小贼十一个,客房那边前去劫囚的七个,其他一切如常,并无外人混入。”过年的时候人们容易擅离职守,容易出现安全漏洞,在这方面,忠大哥已经加强警戒,并且效果良好。 “小姐,除了夜荷的事之外,一切安好。” “夜荷的事是怎么回事?” “据线人回报,应该是夜荷小姐受不了下人的冷嘲热讽,悲愤之下吞金自尽。” “遗儿呢?” “玩了一天,已经睡下了。不知小姐明天有什么安排?大奶奶要开赏雪会,五夫人要开诗社,三十四小姐要举办茶话会,十二嫂有个手帕会,过一阵子还有花灯会、灯谜会、赏腊梅。都发来了请柬,小姐要去吗?”这些一天天闲着没事做的夫人小姐,最会巧立名目的自娱自乐了,可惜夜奴一向没那份闲情。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一口回绝:“不去。”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没时间再去招惹那些太太小姐,今天上午那三位大美女已经让她倒足了胃口。 “小姐,这是今天送出的礼品清单,请过目。” “这些你看着办就好,不用再来问我。” “是,这些是今天各国使节送来的礼品清单、这是各房夫人的、这是各楼管事的、这是……,还请小姐过目。” “单子交给忠大哥收着,东西就送到库房的瑞叔那里去。对了,你看着有什么新奇玩艺,喜欢的就自己留下,算是我赏你的,就不用跟我说了。房间里的摆设该换就换,一切你看着办就好。还有,遗儿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你也给他留下。那孩子没爹没娘,就一个亚当还让我给发配充军了,怪可怜的,应该多照顾一些。” “是,青叶记下了。”看来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疼遗儿呐。当初就是夜拙少爷还在的时候,也不见小姐这么费心照顾一个孩子。那个遗儿,还真是不一般。 “好了,你们也都累了,下去歇着吧。别忘了告诉巡夜的,今天若是发现哪个当值的喝酒渎职,从重处置。” “是,楼主。” “是,小姐。” 已是夜深人静了,可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夜奴怎么也睡不着。 远远的传来热闹的喧哗声,那是快乐兴奋的叫喊,虽然清晰,却无比遥远。 不知道凤凰还有孤竹君怎么样了。依凤凰的性子一定是在某个深山野林里隐居,不知今夕何夕的他们不会记得今天就是新年了。至于孤竹君,他一定会在一个热闹的酒馆里,看着别人脸上热情欢快的表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独自咀嚼只有自己才懂的苦涩。 孤竹君,希望你能遇到好人。 孤竹君……想得心都疼了。那些旧怨,还是放不下吗?如果…… 摇摇头,收起混乱的思绪,夜奴自窗边起身。大战在即,容不得她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第三十章 过年总是热闹的,只是这热闹在兰楼便打了个折扣。 因为兰楼除了夜奴便再也没有一个姓图阑的掌权人,而夜奴又极不喜喧闹,所以比起其它楼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兰楼着实是安静许多。知道自己的出席会坏了女眷、家仆的玩兴,夜奴特意安排了园子让手下尽情放纵,所有不当值的都可以去指定的园子里随意玩乐。有戏班子、有杂耍、有皮影戏,有流水席,有数不尽的鸡鸭鱼肉。这样的安排对于那些一天到晚为了几个铜币的下人来说,无疑是天堂了。 怕自己的身份影响了手下人的兴致,夜奴很早之前就说了绝对不会去,只要没人闹事,就随他们去。 理所当然,夜奴的开明赢得了兰楼上下绝无异议的称赞。 今天是初一,夜奴给自己安排了一整天的假期。整整一年,也该休息了,不是吗? 没有晚起的习惯,尽管是一年只有一天的假期,夜奴依然天未亮就起来了。平日里服侍夜奴的几个让青叶一手调教出来的侍女,全让夜奴放了大假,休一整个年假,从二十九一直休息到十五,以慰劳她们往日的辛苦。虽然自己并不是个挑剔难伺候的主子,但跟在一个楼主身边的心理压力不是那些在下面做事的可以想象的。夜奴知道自己是温和的,但并不是没有脾气。呆在一个凡是不挑剔的主子身边,作下人的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能够跟在她身边,并且这么长时间都让她很满意,这很不容易。所以,优待他们是应该的。 也因为平日里服侍的婢女不在,夜奴在衣饰方面也简单了很多。不是替班的婢女手艺不好,只是夜奴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到自己。今天就只是披了一件简单到没有剪裁腰身的罩衫,一只袖子就有一米多宽,宽松到像是布袋而非衣服。头发就更简单了,连发髻都没梳一个,及膝的长发直直垂下,宛若流水,流光四溢。 到了自己许久不曾来过的流音馆,推门而入。冬天清冷的朝阳带着光华劈开一室静寂。 满室的乐器上都披着雪缎,看来,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是啊,这流音馆是自己专用的乐器室,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碰到这些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名贵乐器。而自己,也确实冷落他们太久了。久到连自己都快忘记,除了杀戮,除了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拾起一把琵琶,小心的矫音、调试琴弦,仔细地缠好假指甲,几个轮指过后,一首清亮的曲子从指尖流出。简简单单的曲子,因为心境不同,便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一曲终了,又是一曲,一首接着一首,仿佛不知疲倦,平静、狂乱、清朗、忧郁、欢快、悲凉,一曲接着一曲,仿佛永无止境,就那么弹下去,一直弹下去,弹到气血枯竭、弹到弦断人亡,弹到世界末日!发泄似的,夜奴就那么弹着,一直一直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弹着。 琵琶、古筝、二胡、扬琴、阮、瑟、笛、箫……甚至是编钟、大鼓,夜奴一一奏响,没有停歇的演奏,没有停歇的心情。 进去时,天刚蒙蒙亮,出来时,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水米未进,夜奴擦了胭脂的脸也透出了苍白。 “小姐,偏厅准备了吃食,您去用些餐点吧。”听到消息的青叶已经在流音馆外等候三个小时了。不敢进去打扰,压抑了一年,即便现在身体不能允许任何疏忽,但必须的发泄,不能阻止。否则,这日子要如何继续? 脚步有些虚浮,夜奴点了点头。这身体,还是不行啊。矮子说,大概要一两年吧,一两年之后,如果运气好没变成怪物的话,这身子就可以恢复以往的水平了吧。尽管功力进步神速,但这破败的身子,还是会让人讨厌。 到了布置淡雅的偏厅,一桌的素食早已准备妥当。 “姐姐!”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欢快的声音飞奔而来。 看得出夜奴的虚弱,青叶截下了飞扑过来的小孩子,不让自家小姐受那不甚有力的一撞。 “遗儿乖,要跟姐姐一起用饭吗?”知道青叶的好心,夜奴微微对青叶点头,表示明白她的用意,轻声问着在青叶怀里,伸手要自己抱的小人儿。 小脑袋飞快地摇着,“遗儿已经吃过饭了,姐姐吃,遗儿看姐姐吃。”眼巴巴地看着夜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自己的姐姐不肯抱自己,遗儿最近都很乖啊。 落座后,夜奴才从青叶手里接过遗儿,看着小人儿瞬间明亮灿烂的笑脸,夜奴不禁也笑了出来。 “姐姐去哪里了?遗儿天没亮就来了,可姐姐不在。”撅起的小嘴诉说着自己的不满,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嗔怨,“姐姐今天不工作,都不陪遗儿。姐姐去哪了?” 笑着安慰怀里的小孩子,喂了他一片凉笋,“姐姐去了流音馆。” “流音馆?那是什么地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满是好奇。 “是一个全是乐器的屋子。” “姐姐去那里干什么?” “弹琵琶。”还有其他所有乐器。 “琵琶是什么,好玩吗?” “琵琶是一种有几根弦的木头块,不好玩。” “不好玩姐姐还去玩,骗人。”小脸上满是怀疑的指责。 “姐姐不骗你,琵琶的确不好玩,”当初练那些乐器时,没少吃苦,怎么会觉得好玩?“可是,姐姐喜欢。” “姐姐喜欢琵琶?那遗儿也玩琵琶,姐姐也喜欢遗儿好不好?” “姐姐本来就喜欢遗儿,遗儿不用学琵琶姐姐也喜欢遗儿。”不忍心让他整日去做那些枯燥的指法练习,童年,还是欢快点好。 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姐姐喜欢,遗儿要学!遗儿要姐姐更喜欢遗儿!” 料想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坚决,夜奴希望遗儿时刻都是开心的,于是便不加阻拦,“遗儿最乖了,不管遗儿要学什么,姐姐都同意。青叶,过了年,给遗儿找个师傅教他琵琶。要是遗儿厌了,随时停止。不管他还想学什么,尽管找师傅来,就算他想学杀人放火也要请一流的混蛋来教,明白了?” “是,小姐,青叶记下了。”小姐太宠这个孩子了,好在遗儿是个听话乖巧的小孩,否则……就是心腹大患了。 “遗儿早早的就来找姐姐有事吗?”天还未亮就起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早了些。 “遗儿好久好久都没见到姐姐了。青叶姐姐说姐姐要工作,很忙,所以遗儿就不能来。今天姐姐休息,遗儿好想好想姐姐,就来了。可是姐姐还是不在。”满脸的委屈,晶亮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脑袋埋在夜奴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夜奴的衣襟,整个人贴在夜奴身上,好不可怜。 “遗儿乖,是姐姐不好,遗儿不要生气了,姐姐给遗儿道歉。”轻轻拍着怀里的小身子,一阵心疼。“下次遗儿要找姐姐就跟青叶姐姐说,然后让青叶姐姐告诉姐姐,姐姐就专门坐在这里等遗儿,好不好?” 小脑袋动了动,好像是在点头。 “十五姐姐带遗儿出去玩,好不好?” 所谓出去的概念对遗儿来说是模糊的,从小到大,他只在亚当家和兰楼两个地方生活过,什么是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只是听到可以和夜奴在一起,便飞快地点头。 夜奴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了,笑得很开心。小遗儿被笑得脸红心慌,胡乱的给夜奴夹菜,就要喂她。 张口吃掉遗儿笨拙夹来的青菜,一阵暖流植入心底。 就这样小的喂、大的吃,一顿错过时间的午餐,在温馨中愉快度过。 在一旁看着的青叶不由感叹,怪不得小姐疼他,眼下,只有这个小东西才能让小姐这般放松的笑出来吧。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的话,青叶衷心祈祷,希望夜奴的天使是遗儿,而遗儿是个永远都不会长大,不会让夜奴伤心的天使。可惜,这只能是个愿望罢了,小孩子终究会长大。只希望,遗儿不要让夜奴伤心就好了。可这似乎也只能是个奢望而已。 “遗儿有礼物要送给姐姐哦。”说着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来,打开来看,是一幅卷轴。“本来遗儿只准备了一张画,可是青叶姐姐说只有一张纸拿来送人是很不礼貌的,然后就帮我把话裱起来了,还帮我找了个盒子,好不好看?遗儿好喜欢呢。” 展开来看,是一幅不大的水墨画,只有黑白两色,却也妙趣横生。大概是小孩子的缘故吧,画上画的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只是几根草叶,一只螳螂,几块石头,笔法或许稚嫩不足,却着实的生动活泼,让人看了就喜欢。 “姐姐好喜欢遗儿送的画,谢谢遗儿。”温柔的道谢,眼里满是喜悦。 听到夜奴的夸赞,遗儿笑得像个傻瓜,一个很可爱很开心的小傻瓜。 “可是姐姐没有准备礼物给遗儿,遗儿想要什么呢?” 开心的小傻瓜很开心的说:“遗儿不要姐姐的礼物,遗儿送礼物给姐姐!” 若是让别人听到,一定会大骂遗儿太傻,一个可以跟兰楼楼主随意提要求得机会,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得到世间最昂贵的珍宝的机会!就这么让一个小傻瓜浪费掉了,真是个傻瓜。 “遗儿要不要很漂亮的颜料?” 小脑袋在晃,意思是否。 “那画笔呢?” 小脑袋依然在晃,答案依然是否。 “糕点糖果?”小孩子都喜欢这些的吧。 小脑袋还是没有停止摇晃,“这些东西青叶姐姐都会带来给遗儿。姐姐,让遗儿送姐姐礼物好不好?送姐姐礼物,遗儿好开心!”迎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夜奴笑着点头,遗儿开心的跳了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送给别人东西还这么开心。看来,是没有经商的天份。没关系,大不了,养他一辈子就是了,兰楼养得起。 一整个下午夜奴都在陪遗儿玩耍,踢毽子、跳格子、打羊拐,此时的夜奴,终于像个孩子。 晚上,夜奴带了些礼品亲自拜访忠大叔。 虽说是家仆,但说是养父也不为过。是忠大叔帮夜奴在图阑家挣得一席之地,也是忠大叔教会了她如何做一楼之主。忠大叔像是父亲般慈祥而威严,是夜奴人生的第一位导师。 在兰楼的范围内,夜奴亲自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地方,专门命人盖造了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院落送给忠大叔。忠大叔帮她确立了兰楼不可动摇的地位,她帮忠大叔树立在兰楼不可动摇的地位。至少,眼前这房子,是兰楼有史以来,唯一一座由楼主专门命人给一个下人盖的屋子。光凭这间屋子所代表的信任倚靠,在兰楼,就没人敢对忠大叔不敬。 从忠大叔家出来,已经是夜幕低垂的时候了,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屋子,夜奴就回了绣楼,早早的睡了。难得休息,还是早睡得好,明天,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仔细的读着关于洪楼的情报,考虑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在别的楼主还在寻欢作乐的时候,夜奴已经开始备战了。 听说凰楼那边正在筹备着给夜荷办一个盛大的葬礼,夜奴也只是吩咐青叶送上悼礼,不多不少按规矩来。 夜荷的事情是个意外,处理不好会很麻烦。 在夜奴的计划里,有很多不是图阑家的人,注定是过不好这个新年了。屋主只是说让图阑家里的人过个好年,至于其他人,没有屋主这柄大伞的保护,等着看兰楼楼主的手段吧。 “小姐,这是紫薇托人送来的绣品。” 是些手帕罩衫,精细的绣工好像紫薇细腻的温柔,那衣裳的剪裁,全都是夜奴的尺寸。 细细的看了一遍,拿在手里,反复抚摸,仿佛那些毫无生命的绸缎,就是那个温柔多情、让她牵念不已的紫薇。抬起头来,看着青叶,“叫人送回去。” “小姐?!……留一条帕子吧。”恍然明了之后,青叶的声音有些酸涩。 “藕断丝连,对她有害无益。” “是,小姐,青叶明白了。”当真是容不得一点放纵?即便是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也要一样抛弃?小姐,做的这么绝,疼得只是你自己啊。紫薇就算哭泣,也还有罗木在一旁安慰,你呢?你是兰楼楼主,只会心里流血,不会脸上挂泪的兰楼楼主!小姐…… 第三十一章 初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兰楼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媚娘,收起你的媚工,我还想过个好年,不想今天过后兰楼人数锐减一半,而原因竟是情杀。”高高在上的兰楼楼主,声音里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 “我说楼主大人,我可爱的夜奴妹子,知道不该打扰你工作,可是姐姐我心里难受啊。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看着人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鸡鸭鱼肉回娘家,同是女人,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婉转悠扬的声音娇媚万分,却透出了淡淡的哀愁。有些做作的腔调让人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看她还要继续抱怨下去,夜奴就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就来兰楼了?你能把兰楼当娘家我很高兴,多谢抬举。” “哪里,”看夜奴始终埋首书案,自从她到了议事厅之后一眼都没看自己的忙碌着,便知道自己来错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吧,算了,这就走了。” “不必,来一次不容易,只是我没时间招呼你,你自己找乐子可以吗?”边说边招来藏龙,交待着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你不必这么照顾我,我知道你很忙的。我以为过年你会清闲一点,看来是我想错了。”妖娆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无奈。兰楼楼主,真的很忙啊。原来以为自己命苦,结果这只是自己的自艾自怜罢了。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少女,不要说所谓少女怀春的情结了,甚至连年都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欢快度过。相比起来,自己半假半真的哀怨显得可笑。 “要走要留随你,只是一样,别打这里人的任何主意。秋园、冬园都有宴会,那里你应该可以找些人陪你游玩。兰楼很大,能玩的地方不少。只是现在冬天,没什么好玩的罢了。” 还没交待完,青叶就一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表情进来了。看到她这个表情,夜奴除了公式化的无动于衷之外,终于提起些许兴趣。还没见过青叶这样不知如何反应的样子,很值得一问。 “有事?” 犹豫了一下,青叶终于抬起头来,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单薄身影,“妃翎嫂子让人送来了——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很正常啊,夜奴今年送出去的东西多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收到回礼很正常,更何况那个人是手腕一流妃翎。只是能让青叶如此脸色的礼物,想必精彩。 “什么礼物?” “一个、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孩子,男孩。”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青叶如释重负。 一旁的媚娘惊讶的瞪大了眼,夜奴忍不住笑了出来。 声音里忍不住笑意流露,“嗯,很好。”不行,实在忍不住了。天,妃翎送她男人?!太好笑了,不可置疑,实在是太有创意了,一定要重谢她,能让她这么开心,无论如何都要谢,一定要谢!笑倒在书案上,夜奴艰难的调整呼吸,以便顺利吐出自己想说的话,“带上来,让我看看妃翎嫂子会送我什么样的男人。” 强忍下笑意,抬眼看向阶下那个颀长的身影。不意外,是一个很美的男人。即便是在图阑家这个俊男美女充斥的地方,也很难找到这么美的男子。能与眼前这个人一较高下的,大概只有展云和孤竹君了。只是,类型不同。 同样单薄精瘦的体形,孤竹君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竿傲立寒风的翠竹,一种脆弱却独自坚强的美丽。但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不可否认,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他很美。第一眼就让人想到春风中、草原上,娇嫩柔弱的小花。让人忍不住去怜爱疼惜。只是在那里立着而已,便让人的心柔软如水。真是个招人爱怜的人呵。 同样是想让人守护的男子,孤竹君会想让人为他筑起一道屏障,阻挡所有的伤害。而眼前这个男人会让人想拥在怀里,百般呵护。 尽管是不同的男子,可是他依然让她联想到孤竹君,想到心里一阵抽痛。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尽管只是个男宠,夜奴依旧礼数周全。 “小人怜欲。”就连声音也无懈可击的柔软完美,诱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你是从妃翎嫂子那边过来的?” “是。” “翎嫂子可曾交待你什么?” “夫人交待小的好好服侍小姐。”男子脸上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屈辱与麻木。不是么?自从别无选择的踏上了这条路,他就不能有尊严,不能有感情,不能……除了柔顺的提供肉体与笑脸,他什么都不能。 另一个风华绝代的丽影开口了,脸上有惊讶,有疑问。“楼主,媚娘可以问他几个问题么?” 看到夜奴点头同意,媚娘微微福身,“怜欲先生,敢问您是那个万言不足道其一的堂子吗?”这话问的礼貌,却不客气。堂子,服侍男人的男人,问得这么直接,无疑是羞辱了。 眼中闪过屈辱的痛苦,男子并不多言的柔顺点头肯定。 媚娘笑的妩媚婉转,“楼主,让您白捡了个宝呢!” “哦?” “这位怜欲可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与我相提并论的可人儿呢。所谓万言不足道其一,是说他的种种好处,就是再能说会道的文人骚客写上几万字的长篇大论也说不出其中的万分之一。拜倒在他长衫摆下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不管是谁,能与他一夜欢好,便是整年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呢。楼主得了他,怎么不是白捡了个宝呢。” 妃翎送了她一个服侍男人的男人?!天,夜奴再也忍不住笑了,再次伏在书案上,笑得脸颊有些酸痛了。 站在下面的男人脸色青白,看那样子仿佛随时会羞辱的晕过去。 真是太污辱人了,自己是相公就那么好笑么?他的无奈,他的卑微,他的痛苦,就这么好笑么?!好笑么! 看到夜奴的失常,青叶担心的上前帮她顺气。“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依旧合不住嘴的抬起头来,却看见底下不堪的面容,微微扶着胸口,笑着解释,“先生不要误会,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妃翎。她、她实在是……”说到这里,再次不可遏制的笑倒在宽大的扶椅上。 有点无奈的看着毫无风度可言的兰楼楼主,青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代为安慰那个难堪的男子,“先生不要介意,今天小姐她、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丢了个白眼,“有点脑子不正常。” 天,这个人怎么敢说自己主子的坏话!还是在主子面前?!她死定了,一定会被罚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兰楼楼主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怜欲有些同情的看着满脸不悦的青叶,这个人居然敢给兰楼楼主摆脸色! 接下来的事让怜欲看得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 “好青叶,你忍心看我终日愁眉苦脸吗?难得我今天心情好。天,青叶,你说我回送什么才能博得妃翎一笑呢?这个人情我欠大了。”丝毫没有怪罪那个无法无天的婢女,怎么会这样? 青叶体贴的帮夜奴抚背顺气,有些责备,“知道现在身体不好,还这么不知节制,笑死你算了。” “不错的主意。笑死总比哭死好,还是青叶对我好。”整个人依在青叶身上,还是有些喘,脸上是异样的红晕。这个身体真是不禁用,不过是笑了笑,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为此心情暗了暗。 恢复了礼貌的微笑,“先生见笑了,大概是过年有些放纵了,还请先生原谅。”说着,起身行礼道歉。 从未受过这般礼遇的怜欲,竟有些慌了,退后几步,“在、在下受不起,还请、请……” 不期然,一只白嫩的玉手搭上了怜欲的肩,惊得怜欲急于躲避,却又怕来人生气,退到一半,生生停住,“你这又是何必呢,楼主又不会吃人。现在你是她的人了,她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媚娘巧笑妍兮,目光流转,看得怜欲脸红心跳。 “媚娘,”这回轮到夜奴无奈了,“我让你随意找乐子,不是让你随意欺负人。他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要吓他了。”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好玩啊,他若是什么都懂了,哪里还有得玩。”都是在风尘中摸爬滚打的,媚娘很自然的对怜欲产生一种亲近。否则,就算是真的很好玩,她也不会这般熟念的对一个陌生人。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送你好了。” “那也的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怜欲先生,你看如何?媚娘可是我兰楼最美的女人了,安排您跟她一起,意下如何?” 又要被人送来送去了吗?想来堂堂一个兰楼楼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必委屈一个只能被男人上的相公呢?原以为这里会是飘荡的终点站,看来是注定一生浮萍了。 不自觉地苦笑泄露了心事而不自知,“怜欲听凭楼主安排。” “楼主,人家不乐意呢。” “是吗?” “当然不是,怜欲不敢。”慌忙的解释,生怕做错了什么招来祸事。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堪,无法忍受更多了。私密处的伤痛,没有人可以理解。即便是媚娘,大概也不可想像那些恩客的残忍手段了吧,一个相公,他甚至还不如一个妓女!相公啊,不可回头的污迹,肮脏的身心,肮脏……! 看出了什么的媚娘,收起玩笑的嘴脸,“楼主,不要闹了,吓到人家了。” 这般惊慌失措,是曾经遇人不淑吗?媚娘由衷的生出一种怜惜。“楼主,安排他在兰楼住下吧。要不然,我出钱,给他开一间馆子,让他自己做老板,好么?”都是卖身卖笑的人,其中的苦楚,媚娘懂得。 “难得不拔一毛的媚娘老板这么大方,可是,我说过要他了吗?” “楼主不要他?!”吃惊的可不止青叶一个,大堂之上,听到的无不惊讶。 “卧虎,你说我为什么这么说呢?”训练手下了解自己的行事方式是必须的,时时刻刻。 “楼主就会为难我,怎么不问藏龙,真是的。”小声地咕哝完,正色回答,“回楼主。各楼女眷互送男宠并不是绝无仅有的。只是妃翎夫人这次的做法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首先,楼主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从来都是只有已婚亡夫的寡妇才会眷养男宠,送给一个姑娘男宠实在是极不妥的。而且,怜欲先生还是、还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怜欲的身份,卧虎非常无奈的看着夜奴。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最后的结论?” “妃翎夫人肯定另有目的,所以不能随意收下这份特殊的……贺礼。” “藏龙,你说呢?” “不是还有一个男孩子吗?说不定那才是问题的关键。”言简意赅。 夜奴转向了怜欲,“你说呢?” 眼眶微红,怜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硬磕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用怀疑,淤血是肯定的了。“怜欲求楼主大人救救承泣,只要能救他,要怜欲怎样度可以,求求楼主,求求……”说着就开始磕头,很快,白皙的额头上就有了血印。 “先别忙着磕头,站起来说清楚。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如果不可以,就算你在我面前磕到脑浆迸裂也还是不可以。” 窃窃喏喏的站起身来,声音虚弱哽咽,“原来我是在凰楼手底下的一家馆子坐台,后来,老板就让我调教承泣,我不忍心,他们就、就……后来我就带着承泣逃了出来。后来、后来就到了这里。”其间无数次被人玩弄、羞辱,知道凰楼在逮他,便利用这点威胁他、以提供庇护为条件,肆意的玩弄他的身子,羞辱他,让他以那么不堪的姿势匍匐在那些男人的身下,他……好累,如果可以,让他死了吧。只是,如果他死了,承泣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怎么能让他经历自己所曾经历的一切?男女有别,将一个正常的男子调教成相公,其间的血泪,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而承泣,他还那么小…… “那孩子叫承泣是吗?” “是,楼主。”小心的观察夜奴的脸色,却无法看出任何端倪。心中难免忐忑,妃翎夫人说兰楼楼主会收留他,会吗?真的会吗? “带进来。” 一个俊秀的小孩子带着敬畏瑟缩在怜欲身后。相当漂亮的孩子,迄今为止,在夜奴印象中,只有孩提时候的展云可以略略超过眼前这张小脸一些。可以料想,若干年后,必定是个倾城美人。难怪要天下第一堂子亲自调教,调教好了,就又是一个天下第一,而那时,刚好怜欲人老珠黄。不得不说凰楼的确是精打细算,只可惜错算了怜欲的良心。都说婊子无情,看来,相公并不在此列。 凰楼?妃翎还真是用心良苦,只是,自己跟凰楼对上,对她有什么好处?夜奴可不会忘记,妃翎在凰楼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妃翎,你在打什么主意? 第三十二章 “既然这样,青叶,安排他们住下。”不管是什么,现在的夜奴都无意退缩,要来就尽管来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怜欲公子,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刚才说的话,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我吩咐的,你必须去做,而且必须做好。” “是,小人不敢违背楼主的任何命令。” “好,作为交易,我会保证这个孩子不会让人捉去做相公。这样,你满意吗?”只是许诺不会被抓去做相公而已,却并没有保证不会被拿来做别的。只是这其中奥妙不是单纯的怜欲可以领会的。而在场的其他人就算明白了夜奴耍的小把戏,也不会不识相的提醒。所以…… “谢楼主恩典。” “楼主,您决定收下他了?”所谓收下,就是说把怜欲收为兰楼的人,毕竟,做兰楼的客人与做兰楼的人之间可是有着云泥之别。夜奴会怜惜自己人,却不会对任何一个暂住兰楼的外人施以援手。 “目前为止,他只是住在兰楼。”媚娘的担心她明白,但是,在一切弄清楚之前,她是不会同情心泛滥的。略略能够理解怜欲的悲惨遭遇,但她是冷血无情的兰楼楼主,保护兰楼才是她的第一要务。 媚娘有些可怜的看着怜欲,“楼主,让我陪陪他吧。一个外人,初来乍到……我们毕竟是一类人。” “我说过,随你。” “谢楼主。”一行人转身告退。 “慢着,承泣多大了?” “八岁。” 跟遗儿差不多大,或许,遗儿有玩伴了?如果是为了遗儿,她或许会真的把怜欲、承泣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天知道。 “楼主,妃翎夫人到底想怎样呢?”藏龙。 “不知道,你就帮我注意着点吧。”不甚在意的交待着,现在最重要、最棘手的是洪楼。 现在的洪楼危机四伏,梓楼、凰楼、倾楼都要找他麻烦。而这些麻烦大多是夜奴一手策划的。如果兰楼要接收洪楼,就要先解决这些麻烦。不过,关于洪楼和凰楼之间的纠缠夜奴并不着急,先让他们斗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倾楼那边也还可以先拖一拖,至于梓楼,就需要费一番脑筋了。毕竟,借刀杀人这件事要是做不好的话,很可能会把自己伤得不轻。 “暗阳、黑子,见过楼主。” “说。” “厨房的那个丫头有动静了。” 看来那个有胆子给夜奴下毒的幕后黑手已经按耐不住了。因为事关楼主的安全,所以由暗阳出面调查。至于黑子,暗杀者通常跟牢房很有缘。 “然后?” “事实证明楼主的推测是正确的。上次在楼主病重时派人下毒暗杀的的确是梓楼管辖内的花城,而策划人就是花城少城主花楝。他派手下混入兰楼后,勾引给楼主送饭的婢女,利用婢女在楼主的饭菜里下毒。现在那个婢女为了救出她以为的恋人,趁着过年兰楼管制不像平日里严格,又跟花城的人搭上线了,正在谋划进入客房救人。不过,就属下所获得的情报来看,花城少城主是在利用婢女混进杀手,并没有要救人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在策划另一场谋杀。而且,这次,好像还有二夫人参与其中。” 看来她那个二娘还真是不甘寂寞,以前玩男人,现在玩命。真是越玩越高级了,是不是该给她点什么东西以示奖励呢?既然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开始计划报仇了,那么,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纵容下去了,否则,后患无穷。 “他们计划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杀我?” “时间定在明晚,方式应该是暗杀。这回来的至少有十五人,而且在他们看来个个都是以一顶百的高手。” “那么在你看来这些高手是什么水平呢?有没有把握对付?” “不过是进入暗阳的初级水平。他们十五个人,暗阳只要出五个就可以万无一失的解决掉。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决定今晚出七个人保护楼主安全。” “那些人我全部都要活的,废去手足之后装罐送给大公国丞相,就说是兰楼楼主的新年贺礼。然后把那个婢女送给青叶,让她按家规处置。” “是,楼主。不过,这件事跟大公国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花城少城主就有这般心计手段?那个傻瓜不过是给人利用了而已。”一个棋子还不值得兰楼楼主如此费心。 “小姐,二夫人怎么办?” “能教出夜拙那般人才的女人能有什么计谋?先留着,日后还用得着。只是她身边的侍女你要留心注意,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是,小姐。” “凌凝什么时候出殡?” “下个月三号,听说怕晦气,不让在正月里办丧事。” “到时候记得提醒我,这可是件大事。”一件说不定就可以重创梓楼的大事。 “是,小姐。” “楼主,前一阵子,一直是阿康在负责关于暗杀您的事,现在要不要通知他关于这次行动的事?” “也好,不过通知他一声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让他有时间过来一趟,说我找他有事。”关于怎么收拾花城少城主这件事,应该可以交给阿康负责了吧。毕竟,他来了这么久了,应该可以当作自己人了。至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现在,洪楼已经是囊中之物,梓楼、倾楼随时可以拉下水,凰楼因为夜荷的事也不可能善了。就只剩下律楼了,一个有屋主在背后撑腰的麻烦人物。 傍晚,本该是夕阳斜照的黄昏,因为深冬过早的漆黑一片。兰楼无数的屋宇、长廊上挂着灯笼、明烛,也还算是漂亮。 不管怎么说,夜奴也是大家小姐,虽然不常放纵,但所有的贵族消遣却也无一不通。趁着时间还早,便到荷塘去放花灯。本不该是放花灯的日子,可一时心血来潮便命人现做了几只花灯,要人放了小船,在荷塘上一个人放灯。 深冬时节,雪还没化,荷塘上结着厚厚的冰。可是夜奴想放花灯,所以就不能有冰。尽管这是大自然的意思,可是,夜奴想放花灯,大自然就必须让步,坚冰必须融化。所以,一群家丁纷纷聚在荷塘边上,施法破冰。 不肖片刻,冰融水开,波光粼粼。 不要任何人陪同,一个人带着一船的灯,低声念咒,驱船慢慢的向荷塘中心驶去。 荷塘很大,本该是一塘荷花,可深冬时节,只是一潭清水而已。 一个人带着一船的灯,独立在天地之间,很有点苍凉的感觉。 夜奴告诉自己,放下一只灯,就是放下一点心事。放完了这一船的花灯,一切就都重头再来。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再也容不得她继续儿女情长了。该是舍弃那些生命中仅有的记忆了。否则,在接下来这场争斗之中,她必败无疑。 放下第一盏花灯,一只色彩鲜艳的小鸟形花灯。 展云表哥,小时候你我之间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匆匆而过。可是,我们始终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特有的默契。那时你总是在被其他各楼追杀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悄悄得躲在我身边的某个地方,也许是岩石后,也许是灌木丛里。偷偷的躲起来,利用我身边的保镖,替你挡掉接二连三地毒箭、暗杀。因为我是兰楼楼主,身边总会有人保护,所以你很聪明的利用了这一点,随时出现在我周围,却总是躲躲藏藏的不露面。那时,保护我的人告诉我你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躲藏,问我要不要杀掉你,我总是摇摇头,不作声。然后,暗自希望你能平安躲过那些花样百出的杀手。晚上,你没地方过夜,就偷偷溜进我的绣楼里。也许是在铺了锦缎的圆桌上,也许是在有松软靠垫的大塌上,蜷曲成一团,睡一个略为安稳的觉。那时,清晨,梳妆台上总会有一个草编的蚱蜢,一只被绑住腿的的蝈蝈,或者,只是放了一夜,已经有些枯萎的野花。而你,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没出现过。就这样,我们谁也不见谁的朝夕相处在一起过了一年,虽然不曾见面,也不曾交谈,却是那么默契的心照不宣。那时,我才刚当上兰楼楼主,太多事措不及防的发生,很累,很想哭。可是只要一想到你,心里就会好过很多,至少还有人跟我一样在努力为了生存而挣扎。那时,想到表哥,就会有继续的勇气。那是夜奴在那段灰暗不堪的日子里,唯一的信仰。可是现在,再出现时,他竟是她的敌人。 算了,一切都算了。放掉花灯,放过自己,放过所有的一切。 轻轻的,再放一盏花灯。 大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只因为我是我而爱我的人。不在乎我是兰楼楼主,不因为我还是个小女孩,不在意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为了杀你。那么单纯的爱着我,护着我,只因为我是你的兰儿。大哥,对你,我是心存愧疚的。可是直到你死,也不曾责备过我一个字,甚至连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还有,你让孤竹君交给我的古书我都看过了,很好的书,谢谢。你无奈、无可选择的离开了你最心疼、最放心不下的孤竹君,兰儿明白。所以,对于孤竹君,我会把所有欠大哥的都还给孤竹君。所以,我答应你照顾孤竹君,把他尽可能舒适的囚禁在兰楼客房四年。而且,大哥,我承诺你,今后无论如何,只要是孤竹君提出的要求,兰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没有借口,没有条件,立即执行,不惜一切代价。 再放下一盏灯,慢慢的飘开去。 孤竹君,认识你是因为大哥。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大哥,你才迫不得已的忍受我,进而接受我,后来,才有了一点点地心疼。后来,大哥走了。所以,为了大哥的交代,你留下。我明白你看到我时的痛苦,可你忍着。只因为你知道,大哥疼我。你一直都那么孤傲,凡尘俗世从来都不曾影响你的世界,而我,只是这红尘之中毫不起眼的一粒灰尘。现在,你走了,我愿你幸福,就算不能幸福,至少快乐。孤竹君,我留不住你,但我会为了你所希望的一切,不顾一切。就算,为了大哥…… 一起放下两盏灯,是给凤凰的。 凤凰原本是兰楼的顶级杀手,后来,被父亲逐出兰楼。可是因为忠大叔的关系,后来又回来奉命保护年幼的她。后来,也是为了她,不得已出手结束了大哥奄奄一息的生命。凤凰与孤竹君是世仇,因为大哥、因为凤凰的夫人,更加不共戴天。可是,为了夜奴,他们竟然暂时和解了。凤凰,夜奴、兰儿已经不能再为你们做什么了,保重。 船上还有几盏精致的花灯,看着它们,夜奴竟怔住了。原来,她生命之中值得记忆的,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十几年的生命,竟苍白至此?! 把一盏灯慢慢的放到水中,不为了放弃什么,不为了记忆什么,不为了感怀什么,放一盏花灯,只是放灯。 为了放灯而放灯,多久都没有这么单纯过了?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单纯过。 “楼主,阿康求见。”远远的声音,却近在耳边——千里传音。 “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不大的小船上。 “阿康拜见楼主。” “起来吧。” “谢楼主。” “放灯么?”低头整理着剩下的花灯,不曾抬头,平和的不像平日严整的兰楼楼主。 对于夜奴突如其来的问话,阿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什么用意,不用那么紧张。只是还剩不少花灯,你要放灯么?”顺手再放下一盏金鱼灯,看着它顺水漂走,仍是不抬头,淡淡的说着。 “谢楼主赏赐,只是……” 打断他未尽的话语,“在兰楼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吗?我是个不大讲究君臣礼节的主子,自己也不是很注意,我以为你知道,现在看来并不是。” “属下知错,只是……” “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阿康,我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一盏花灯而已,放就放,不放就不放,没那么多讲究,更算不上什么赏赐。你看,这花灯飘在水上,好看么?” “……好看。” “再好看的东西也有不好看的时候,如果没有沉入水底,明天它们会被当作垃圾一样捞上来扔掉。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不过如此。可偏偏就是有人一厢情愿的给这些经过一夜就会变成垃圾的东西加上看似神圣的光环。放花灯是许愿,也是放心事,很无聊,对不对?”就如同刚刚自己无聊的行为。 “……楼主,” “算了,还是说说你的正事吧,伤春悲秋并不适合你我。” 第三十三章 “我找你来是为了梓楼的事,你心里有底吗?” “属下大概明白楼主的意思。只是,现在洪楼还没有彻底收为己用,这样做怕是不稳定因素过多,会影响兰楼的正常事务运行。”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正式说要接收洪楼,目前为止,知道它跑不掉就足够了。现在的洪楼太乱,想夺权的不计其数,真正有心做事的几乎没有。有能力、没人脉的根本就得不到重用,就算才华盖世也一样要低三下四才有可能被上司提拔。而且,月徽根本就没能力管住自己家那只母老虎,任夫人作威作福。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却偏偏手握重权,出事是早晚的事。还有那个夜埠,妃翎让我注意他肯定是有用意的,不管是什么用意,还是多加注意的好。而且,在洪楼还有多少这样不知深浅的人物存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需要时间观察清楚的。所以,对于洪楼,不急。梓楼现在是个麻烦,防患于未然是必须的。确切点说,梓楼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已经动手了,否则我就不信光凭一个大公国丞相就敢打我的主意。” “楼主,下毒的事无疑是花城少城主花楝在背后主使的了。可是,您为什么说是大公国丞相策划了这一切?花城和大公国,是否相差太远?更何况,大公国丞相背后居然还有梓楼的两位楼主,这一层层的关系是否太过复杂?” “阿康,你以前在屠梁将军手下是做什么的?” “随侍。”基本来说只是起一个四肢发达的保镖的作用而已。 明白阿康没说出不受重用的委屈,并不多加评论,“也许是你接触这些人比较少,所以不太明白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行事规则。除非是真正可以独霸一方的人物,否则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人主使谋划,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一个高级一点的棋子。就拿我这个兰楼楼主来说,不管怎么看都风光无限,权势、地位一样不少,而且正值青春年少,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这样的我,应该是连神仙都羡慕不已的了。可是,你别忘了,我上面还有一个屋主。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我就必须放下手头的一切去执行他的命令。今年过年,屋主只是随意一句要过个好年,我就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计划,另行安排。原本,我是打算利用过年的时候各楼防备松散大干一场的,可是屋主一句话,我就必须安分的过年。权倾天下的兰楼楼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在我看来还不入流的角色。他们当然有自主做事的权利,但是毒杀我这么大的事,他们还没胆自己干。所以,能让我推出是四哥、五哥主使,并不困难。” “那为什么是大公国丞相,而非国王?” “因为现在那个所谓的国王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精力来算计我。更何况,杀了我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但丞相就不一样了。大公国是梓楼手底下的地盘,丞相想篡位必须要有梓楼的支持才行。杀了我,不仅是大功一件,更有助于提高他在梓楼楼主心中的地位。而且,又不用他亲自动手,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牵扯到他,至少表面上看来,我的确没有理由在这件事情上找他麻烦。既然如此,他何乐不为?” “是,属下明白了。那么,要找借口收拾梓楼吗?” “梓楼已经损失了一个凌凝,不是吗?” 原来,夜奴杀凌凝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不光要挑拨洪楼、梓楼的关系,陷洪楼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进而投靠兰楼,更是要报复梓楼暗中谋杀夜奴的不智之举!兰楼楼主虽然还是个孩子,却竟是这般心计深沉。若非夜奴刻意点拨,就连阿康也是不可能想到这么多的利害关系的。 “那楼主希望阿康怎么做?”这么聪慧过人的楼主,大概早就有计划了。 “我要花城。” “还请楼主明示。” “大公国的事现在还不宜插手。就是要管,也要借着洪楼的手去管。兰楼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其中,那么还是不要搅进去的好。现在的洪楼很乱,但还不够乱。你要想办法借着收拾花城少城主的机会让花城为我效忠。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借着花城跟大公国的关系,把梓楼、洪楼搅得一团乱。尤其是洪楼,最好能让他乱的君臣不分才好。” “楼主,洪楼日后会收归于我们,搞得太乱怕是日后不好收拾。” “我何时说过要做洪楼的楼主?” “可是,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结盟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就是咱们接管洪楼了啊。” “现在的兰楼是很强没错,但还没有强到可以吃下另外任何一楼,或者说我从未想过要吞并谁。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那些在你们看来理所当然的结局。我要的只是消灭。我要其它五楼从这片大陆上消失。或者,把其它五楼送给乌鸦、你、忠大哥,或者其它任何一个人作打赏。我只是兰楼楼主,也只能是兰楼楼主。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没那么大的野心。” 倘若这还叫做没野心的话,那么阿康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有野心了。其它五楼任何一楼都是一方霸主,而眼前这个小女孩似的人物竟然想随手把五楼当作礼品打赏下人、家臣?!也太大手笔了吧。这样的气度,恐怕要比主宰统一六楼更加可怕。而她竟然说自己只是个没见识的女子?可以说这是自谦、有教养吗? “楼主,您觉得我可以做到吗?”借由一个小小的花城去影响洪楼、梓楼,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蚍蜉撼树般不可思议。 “当然,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也要想相信我的眼光。”小船一直静静的漂着,夜奴的声音也很平静,只是听在阿康耳里,犹如平地惊雷。只是不过半年时间,位高权重如兰楼楼主者就可以对他委以重任。而自己在屠梁将军身边将近十年,却只是侍卫,这就是差距么?“阿康,你年纪比我大,很多话不该是我说,但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忘记以前的种种。在兰楼,你是我的家臣,只要你在兰楼,你就是我的家臣,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你很能干,真的很能干,不要由于以前的种种不公而怀疑自己。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至少应该相信我身为兰楼楼主看人的眼光。既然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不要让曾经的不公平束缚住你的手脚,当你自我怀疑的时候,会影响你的水平。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明白?”看穿阿康心事的夜奴,平静的安慰着。 手里提起一盏花灯,里面的蜡烛已经烧的只剩一半了。“要放花灯么?”随手放到水里。 “属下会注意的,多谢楼主提醒。” “没什么,自己人。”抬起身来看着水面上星星点点漂开的花灯,夜奴面无表情。 “楼主对自己人很好。” “是。”对于自己对手下过分的溺爱纵容,夜奴从不否认。 “很少看到象楼主这样护着自己人的主子。” “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以前只是听说兰楼楼主极其护短,是典型的妇人行径。现在做了兰楼的人才知道有一个这么护短的主子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您对属下的信任,是我从未见过的,而且我自认无法达到您的大度胸襟。身为七尺男儿,深感惭愧。”甚为高高在上的兰楼楼主却要时时刻刻关心体谅手下的心情,对于任何一个骄纵惯了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不必惭愧,毕竟我是从六岁起就当上了兰楼楼主,我见过的、听过的、经历的,都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而你只是在普通环境下长大的平凡人而已。能做到今天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特意吹嘘自己的身价,阿康知道夜奴说的都是事实,“要放花灯么?” “好。”高大的阿康拿起花灯,轻轻放到水里。与夜奴的娇小柔弱,充满女性柔美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宁静平和。 两个人坐在船里,随波逐流,看花灯,看星星,却各有心事。 “楼主,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 凭着高深的修为感应到周围寂静的环境中无声的打斗,看看一脸平静的夜奴,阿康有些不确定的问。 “这些人是花楝派来的,你有活干了。”收回注视着水面倒映着星光的视线,夜奴看着阿康。 “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楼主的期望。” “很好。” 小船靠岸的时候,暗阳早已经把事情解决了。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属下告退。” “嗯。” 本来已经转过身要离开的阿康忽然又回过头来,“楼主,今年有两个人要成魔了。”魔是兰楼内杀手的最高级别。在很久以前,凤凰就是魔。 “两个?” “是,一男一女,是对恋人。” “好,是你带出来的?” “不,是忠大哥带出来的。我来兰楼还不满一年,虽说是专门训练新人的,可也还带不出来魔一级的人物。” “那你让他们明天来见我。最近,有什么人需要用魔的么?” “暂时没有。楼主,你还没有专用的魔。” “我就是没有魂的魔,不需要。” “这两个要炼魔的人就给楼主吧。现在凤凰不在了,总会有些不方便。这两个虽然不如凤凰那么厉害,但也算是一流中的一流,楼主还是留在身边吧。” “看看再说。” “楼主……” “这两个人能不能成魔还是个未知数,你不用这么着急。去办你的事吧。” “是,属下告退。” 兰楼的杀手,在黑道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只要抬出兰楼杀手的身份就没有人敢小看,那几乎是一种神话式的存在。 因为暗杀是兰楼的主要业务之一,所以对于杀手的训练培养是极其严格的。一般而言,杀手分为:虫、鸟、兽、人、地、天、仙、魔八个等级。虫是最低级的杀手,其次是鸟、兽、人,一般到了地的等级,在道上就是挂着名号,极其了不起的人物了。天级的人物一般就是执行大任务的了,在兰楼内也有一定的地位,但不管多么有地位,毕竟也还只是兰楼的一个杀手而已。可是,倘若他们出了兰楼,必定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在兰楼内,仙级的杀手不会超过二十个,魔就更少了,少到只要五个指头就可以数得清楚。而这次,一次就有两个,难怪夜奴会怀疑他们的水平。 其实,有很多仙级的杀手都可以炼魔,只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罢了。炼魔不光对功夫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当楼主认为你可以炼魔了之后,会在炼魔者的身上种魂。所谓“种魂”其实是一种只有兰楼楼主才掌握的不传密咒。被种魂的人一生一世必须无条件服从种魂者要求其服从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也不可能背叛。否则在做出任何背叛的行动之前,咒语就会令其生不如死。就算成魔之后自杀也不能解除密咒,其魂魄依旧会被所有者无条件拥有。甚至就连魔的所有者死亡,这种密咒依旧是不可解的。所以,尽管成魔后功力会在原本就很可怕的基础上突飞猛进,达到一个正常人不可想像的地步,也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成魔。除非那个人真的准备无条件为兰楼效忠一辈子。 成魔?很多人不敢想象的选择。 其实,在很早之前,夜奴就对自己施过这个不传的密咒,而自己那个不用念咒就可以施法的独特心法也是由此而生。当然,夜奴对自己下咒时,咒语中命令夜奴永远效忠的对象就是夜奴自己。也是拜这个密咒所赐,就算夜奴真的有一天死掉了,也决不会魂飞魄散。 “小姐,青叶请了大夫明天来给您诊脉。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矮子先生吩咐的汤药也一直按时吃着,不知道效果如何,明天请个大夫来看一看也好放心。” “什么时候?” “听说清晨诊脉最佳。” “也好,这样不能吃不能喝的日子我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希望明天过后,你不会再在我喝茶的时候念叨个没完。” “小姐,青叶也是为了你好。你就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将手中的青莲羹放在红泥小炉上煨着,检查笔砚用具,青叶一边答话一边忙碌着。“二夫人说要参加夜荷小姐的丧事。小姐您看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又一个计划谋害我的机会罢了。让她去,但不能让她去的太轻松。你就做做样子,假意阻拦一下,省得她起疑心。我一点都不期待她那个草包脑袋能想出什么有创意的东西。估计还是买杀手来干掉我。”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青叶,表情是有些戏谑的,“你说她会不会雇用兰楼的杀手来杀我?毕竟,兰楼的杀手可是出了名的无敌。” 雇用兰楼的杀手去杀兰楼楼主?想到这种可能,青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的确,这的确像是二夫人会干的事。”那种凡是只追求口碑、昂贵,不在乎事实的行事方式的确很有可能让二夫人做出这种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小姐放心,青叶会提醒二夫人的。” 青叶之所以任由二夫人做出这种可能会威胁到夜奴生命的事,是因为她知道,凭兰楼严密的防卫,那个头脑简单的二夫人是做不出什么的。所以也就由着夜奴这么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胡闹。否则,青叶肯定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 知道青叶的心思,夜奴也只是笑笑,再次埋首书案。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的,青叶就已经带着准备好的名医守候在夜奴的绣楼外,随时可以为夜奴检查身体。 在一干婢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的夜奴终于让人把等候多时的白胡子名医带到了一个小小的茶亭——毕竟,女孩子的绣楼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更何况是一个男人,就是老男人也是极不规矩的。 隔着一块手帕,仔细地给夜奴诊了脉,白胡子名医摇头晃脑的就要起身,脸色并不很好。 “大夫慢走,不知我这身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白胡子看了看青叶,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您单说无妨,就算您说我夜奴下一秒钟去见阎王,夜奴也绝不为难。” 白胡子略为思量,最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点头,“也罢,说出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实不相瞒,老朽活了这么多年,医过的人没有百万也有十万,可是却从没见过楼主您这么奇怪的脉象,”苦笑一声,“或者说,楼主您的脉已经不是人脉了。恕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 “您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旁的青叶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依老朽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楼主气色尚佳,虽脉象奇异却不失条理,应该已是痊愈了。” 听到这里,青叶不禁松了一口气,看得夜奴不禁莞尔。这个青叶,就只会关心她这个主子呢! 命人下去打赏,夜奴起身,并不是很在意眼前这位名医的诊断结果如何。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有时熟知筋络运行的习武之人,又不是外伤,哪里就需要大夫了?如今这么做,有一多半的原因都只是为了让青叶安心。如今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起身离开。 用罢早饭,略微活动筋骨过后,夜奴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虽然还在年味依旧浓厚的初七、初八,兰楼,尤其是夜奴身边,,已经早没了节日的气氛,紧张高效一如平常。 快到青叶派人来请夜奴用午膳的时间了,卧虎藏龙抓紧时间处理着手头的工作。青叶就像是自家大姐姐一样关照他们兄弟,说是为了长身体,一直都不允许他们像其他人一样,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没有规律。但倘若不完成工作就大摇大摆的跑去吃饭,不光楼主那边交待不过去,即使他们自己也会觉得没脸吃饭。所以,每天这两个人总是打仗似的疯狂工作,力争在午饭前解决掉所有的事。不知不觉,处理起事务来已经有模有样,夜奴非常满意。 “楼主,阿康求见。” “近来。” 阿康身后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修为深厚。“阿康拜见楼主。” “起来说话。” “谢楼主。”阿康起来错开身子,露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人,“这就是这次想要炼魔的两人,红花、绿叶。” “红花、绿叶,拜见楼主。”两人齐齐跪下,动作规范,干净利落。 “起来说话。” “谢楼主。” “你们两个是一对恋人?” “是,楼主。” “你们可知道炼魔之后就没有了人身自由,若是你们的主人让你们自相残杀,你们要怎么办?” “回楼主,我们两人炼魔是为了更好的为兰楼效力,而且,我们对楼主有信心,楼主无论如何是不会这样对我们的。” “感谢你们对我的信心,但是,你们成魔之后的主人未必会是我。而别人会有什么样的作为并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我们相信楼主不会把我们交到冷血无情的人手中。更何况我们成魔之后会是主人的杀人利器,没有人会傻到让绝对不会背叛的手下自相残杀。” “看来你们不光身手好,脑筋也很好。” “谢楼主夸奖。” “炼魔会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一帆风顺。”事实上,没有血的教育,就不可能成为一流的杀手。 “看来你们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是,楼主。” “好,给你十天的时间杀一个人,事成之后,我给你们炼魔。” “谁?” “我。” 此言一出,阶下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楼主、楼主居然让自己的手下暗杀自己?!是对自己的功夫太有自信了,还是太看不起眼前这两个已经是仙级杀手的人物了?还是,只是个玩笑?! “楼主,这太危险了。”一旦接受命令就会不择手段的去执行,这是兰楼做事的规矩。一旦这两个人接受了这个命令,是不会管刺杀对象是不是自己的主子,全力以赴的杀掉夜奴。仙级的杀手啊,还是两个,全力以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恳请楼主更换考核题目。” “楼主,不行,太危险了,大过年的……” “楼主……” “楼主……” 就连红花、绿叶两个听到夜奴的命令之后也是一愣,继而加入了规劝的队伍。 可惜,夜奴不为所动。 “楼主,要不、要不让他们来杀我好了。”看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卧虎,夜奴表情冷淡,“我整天都跟在楼主身边,让他们来杀我,跟杀楼主是一样的,楼主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卧虎中心不二的想拿自己的命换夜奴的命,的确应该是让人感动的。 “你跟我一样?”夜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听在众人耳里却是一阵心惊。 卧虎这个呆子,他怎么可能跟楼主一样?!这么说不是明摆着瞧不起楼主吗?就算楼主平时再怎么不拘小节、宠溺下属,也不会允许有人挑战楼主的权威。卧虎,你个白痴!表忠心都会说错话。 “不、不、不是的,”卧虎自己也知道是说错话了,一紧张,就更是说不清楚了,“楼主怎么可能跟卧虎一样呢?卧虎是男生……” “也就是说,我这个妇道人家比起你来差远了。”柳眉微挑,只有夜奴自己知道这不是生气而是戏谑的表演,当然,看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效果,夜奴心知肚明却无意解释。 “不、不……怎……比、比、是……”这下可好,卧虎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禀楼主,属下认为,卧虎是想说,我们一直跟在楼主身边,虽然功夫未必有多好,但是毕竟还是有自保能力的。又有兰楼保护楼主的专门守卫在,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轻易拿下的。如果这两个人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突破兰楼守卫,擒下我二人,就实力来说,已经是不凡了,应该可以达到炼魔的标准了,不需楼主亲自以身犯险。” 在一旁急得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的卧虎拼命点头。呼,还好还好,还好有藏龙在,否则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已经会帮卧虎解释的藏龙,夜奴暗自欣慰。这个聪明绝顶又异常自私的家伙终于会帮兄弟解围了,不错,是个好现象。 “藏龙,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这是当然。”兰楼楼主当然不会与小小侍卫相同。 “既然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就用事实来证明吧。” “卧虎,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给自己做各种准备,一盏茶之后,我会让红花、绿叶去夺你脖子上的那条手帕,明白了吗?开始。”不知何时,卧虎的脖子上出现一条丝织手帕,不过可以肯定,绝对是夜奴的手笔。“藏龙,你也可以帮忙。”二比二才算公平。 不一会,卧虎周围就出现了各种这样的防护罩,保卫结界,陷阱,魔法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看来他们最近真的很用功,甚至还排出了甚为少见的二人阵法。看这架势还真把红花、绿叶当敌人了,还是大敌。 “时间到,红花、绿叶,你们可以开始了。”看着那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魔法波动,夜奴还是有些欣慰的。至少,跟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文武兼修的,不是吗?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藏龙卧虎还没反应过来,手帕已经在藏龙的脖子上了。 也就是说,他们把原来在卧虎脖子上的手帕系在了藏龙脖子上。这就意味着,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的话,藏龙卧虎恐怕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在地府排队领孟婆汤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什么是学无止境。 不知何时,手帕又回到了夜奴手上。“绿叶、红花,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从我手上夺走这条手帕,用任何方法都可以,不用怕伤到我。现在,开始。” 夜奴拎着手帕,平平的举在身旁,按说,要比取系在脖子上容易多了,可是绿叶红花并不这么认为。 已经过去半炷香的时间了,绿叶红花依旧无法靠近夜奴十步之内,更是连手帕的边都碰不到。一开始还有所保留不敢硬上,现在想靠砍下夜奴一条手臂来拿到手帕,全力以赴依然难动夜奴分毫。 看在众人眼里,眼前的景象就有点诡异了。只见夜奴端坐椅上,神情悠闲淡然的举着条手帕,周围是一些纷乱的残影。两人移动的速度过快,即使竭力去看,也只能捕获瞬间的残影而已。在夜奴十步范围之外,有一个偌大的圈子,把夜奴圈在中心,仔细看去,形成那个圈子的竟是无数的毒虫、毒粉、毒蛇! 夜奴安然端坐椅上,神情悠闲淡然。一炷香的时间,并不很长。 “现在,你们明白我与他们两个的区别了吗?” “是,楼主。属下知错。”既然见识到了他们伟大的楼主大人的实力,那么就没有阻止的理由了。看样子,不管这红花、绿叶是多厉害,终究还是难动夜奴分毫。与其让他们刺杀别人当自己炼魔的垫脚石,还不如交给楼主亲自收拾妥当。思量至此,再无一人反对。 “卧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没有。”直到自己刚刚闹了个大笑话,单纯的卧虎满脸羞愧,声音更是低的连路过的蚊子都听不见。 “卧虎,”一只手搭在了卧虎的肩上,“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肯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夜奴在此郑重谢过。”说着,竟深深的鞠了一躬,眼里、心里满是真诚。 卧虎一下子呆住了,楼、楼主…… 号称男子汉的卧虎,一直是流血不流泪的卧虎,忽然就红了眼眶。 夜奴一百八十度的大鞠躬,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红了眼眶的也不止卧虎一个。一人一生能有这样的主人,夫复何求?!“今天是初八,十天时间,一直到十八,我等着看你们的表现。不用手下留情,我自认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是,楼主!” 一干人等退下,卧虎还在发呆中。 “楼主,”藏龙忽然双膝下跪,眼里满是不确定与急切的渴望。 “说。” 吞了吞口水,藏龙艰难开口,“您这一身功夫是怎么练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听说过吧?” “是,可是……说实话,不怕您笑话,藏龙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那好,我问你,教你功夫的师傅留的功课你可都作了?” “绝对按时按量完成,决不偷懒耍滑。” “那好,师傅留的功课,你可都加倍、甚至三倍完成了?” “……” “师傅没留的功课你可都自己自觉做了?可是每日练功日日不落?可是时时练功,秒秒不落?” “……” “连这些你都做不到,何谈努力?” “多谢楼主教诲,藏龙明白了。” “等你做到了才是明白了。还有,这些都只是基本功,就算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也未必会有我一半的修为,即便这样你还愿意努力吗?” “愿意!” “好孩子,学无止境。等时间到了,说不定我会亲自教你,毕竟,你很聪明。” “谢楼主。” “我不轻易教人的,你也未必能达到我的要求,别谢得太早了,以后后悔。好了,青叶在叫我用膳了。等卧虎回过神来,你们也去用膳休息吧。” “是,楼主。” 第三十五章 午餐依然以清淡为主,但还是多了些荤菜,对于夜奴来说,这大半年来最难过的就是禁口了,如今解了禁,连北风都刮得特别舒服。 小小的喝了一口金华火腿鱼翅羹,通身舒坦,享受的眯起了眼。 “小姐,听说你让两个仙级的杀手对你进行暗杀?” “他们要炼魔,所以必须向我证明他们有炼魔的实力。” “那就让他们去杀洪楼楼主、梓楼楼主、凰楼楼主,那么多楼主,哪个不行?为什么非得是你?!”青叶生气了,为夜奴不爱惜自己的行为怒不可遏。 “现在那几个楼主哪个都不能死,死了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局势还混沌不明,出这么大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就凭他们的身手,还没本事杀我,你不要太高估他们了。仙级杀手,听起来是很可怕,事实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就是阎王。可是,我不是大多数。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还有,他们要杀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可能会用我在乎的人来威胁我,所以你必须安排好你和遗儿的安全保护措施,我不希望你们出任何事。” “是,小姐,青叶明白。”默默地为夜奴夹菜添汤,青叶忽然之间就有了心事。 看得出来青叶的沉默,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夜奴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过了许久,“小姐,你可曾记得怜欲公子带来的那个孩子?” “记得。”好像是叫承泣是吧。“怎么了?” “那个孩子对遗儿不好。”青叶的脸色沉重,“虽然这是青叶份内的事情,可是青叶实在是没有在人背后嚼舌根的习惯,所以好几天了都没跟小姐说了。今天既然小姐提到遗儿,青叶也不得不说了。” “怜欲公子带来的那个孩子最近举止十分不安分。大概是跟着怜欲公子的时候看了太多不该小孩子看的东西,下流无赖好似地痞流氓。知道遗儿是小姐疼爱的孩子之后,先是跟遗儿套近乎,后来时间稍微久一点,发现遗儿单纯好欺负,就总是在变着法的折腾遗儿。毕竟还是小孩子,跟在遗儿身边的婢女也不好真的对他怎么样,只能暗地里护着遗儿。可遗儿毕竟单纯天真,总这么下去,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事,任何人都不准插手。” “可是……” “青叶,我很宠遗儿没错,可这并不代表我会无条件的保护他一辈子。事实上,就算我想保护他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在兰楼,连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制伏不了,他根本就没有生存的权利。青叶,你我都是在兰楼、在图阑家长大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可是遗儿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们……” “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作了一年的兰楼楼主了。青叶,我知道你心疼遗儿,可是,无论如何,你我都不能把爱他当作伤害他的理由,他必须自己学着长大,而现实是最能激励人成长的教科书。更何况我已经说过了,放纵那孩子的前提是不危及遗儿的生命。该放手时就放手,或者说必须放手,你明白?” “小姐,我想我们之前做错了,只是一味的宠着遗儿,忘记了教给他在这个地方如何生存,什么是尔虞我诈。现在的他,真得太天真了,青叶真得很担心。”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现在,还不晚。” “是,小姐,青叶今后会注意的。对于有关遗儿安全的事,您就放心吧,我会找忠大哥派专人保护,不会有问题的。” “好。” “暗阳、红月、落星,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说了今年有人炼魔的事。所以,不用我多解释了吧。从今天起,你们就开始完全负责我的安全防卫工作。我希望在未来十天之内,可以不用在任何意外情况下见到红花、绿叶。你们能办到吗?” “是,楼主。” “楼主,不好了。”忠大哥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凰楼已经不给咱们供货了。今年新接的订单有四成没有货源。如果违约的话,对兰楼的声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等打击很危险。” 树倒猢狲散,在现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异变的时刻,人心向背突然就有了不可替代的意义。如果现在道上出现兰楼不行了的谣言,那么对于兰楼接下来的行事造成无法预料的影响。也许是众叛亲离,也许是稳如泰山,但这种不确定本身就带给兰楼一定的风险了。为了这些不确定,在制订今后作战计划的时候,夜奴就不得不考虑各种复杂情况的出现及后果,会束手束脚不良于行。谣言的力量不可低估啊。 兰楼经营的业务有暗杀、贩卖情报、出售武器、禁药,偶尔也会涉及一些珠宝书画古董生意,但最主要的还是暗杀和情报。至于武器是凰楼的主要业务。而兰楼出售的武器,大多是从凰楼购买再转手卖出去的。现在凰楼不与兰楼合作了,那么无疑是断了兰楼的一条财路,并且,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这是明竺说的?”事关重大,必须确定消息来源。 “是,是明竺亲自下的命令。”否则他也不会觉得这么棘手。 兰楼手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座矿山,并不像凰楼那样拥有全大陆最主要的几支矿脉,整个大陆的铁器几乎全都是从凰楼的矿脉出来的。如今凰楼不给铁了,那么整个大陆上就没人能给了。好,明竺,算你狠。不过,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就让我们比比看,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忠大哥,明天就让乌鸦、汉斯、阿康,还有他们的手下,轮番去拜访洪楼,尽量让月徽不安。什么都不用说,尽量恭敬,能多谦卑就多谦卑,就让他们猜兰楼就快不行了。带去的礼品尽量贵重,全部都由你来安排,礼品也都从库房出。尽快去安排,我希望明天洪楼充满兰楼的人,从主管到看门的,全部必须一个部落的去拜访。事情有点多,也太杂,今天麻烦你了,我会把卧虎藏龙派过去帮你的忙。” “楼主,这是……”这回兰楼库房可要大出血了。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有些特别的安排我会交代给藏龙。” “是,楼主。可是,除去原来跟凰楼订好的六成武器,剩下的四成我们拿什么给商户?” “咱么库房里还有多少?” “如果全部都拿来给商户也只够两成半,更何况我们还要留下一部分给弟兄们用,还要在训练新人的时候消耗不少,这样算下来,就算是清空库房也只能应付一成半。更何况我们还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不可能清空库房,不给未来留余地。如果以后凰楼还是不与我们合作,我们会很麻烦。”忠大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放心,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兰楼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兰楼的情报系统让我有更多的资本谈判。相信我,兰楼楼主不是那么好惹的。煞到我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梦魇。” “是,楼主。”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端庄睿智的女子,忠大哥眼里是无比的信任,“楼主,忠回是您永远的臣子,不会背叛、不会怀疑、更不会有丝毫怨言!” “忠大哥,你不光是我兰楼的总管,还是我的大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保住你的身家性命会是我唯一的目的,也是你唯一能向我证明你衷心的唯一途径。现在,时间紧迫,尽快去安排。” “是,属下遵命!” “卧虎,你跟忠大哥一起去,先熟悉一下洪楼的情况。藏龙,跟我来。” 遣退一干仆从,带着藏龙穿过层层亭台楼阁,经过九曲十八弯的折桥,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阁楼,穿过厅堂,绕过屏风,转动机关,开启暗门。 从高至房顶的格架上取下一幅幅卷轴,从中挑出几件就连外行也能看出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书画。 打开一幅泼墨山水,“让乌鸦把这个送给夜埠。” 再取出一幅精致的扇面,“叫人装在象牙扇骨上送给月徽。” 再从一个小格子里取出一个掐金丝嵌八宝的胭脂盒,“让青叶去送给月徽的夫人,就说是我送的。”又拿出一双雕工精细的翡翠镯子,“送给夜嵩的爱妾小霓。” “夜嵩?” “月徽的第四个儿子,目前最有可能继承洪楼的人。” “送给一个可能的继承人的小妾?” “按我说的做。” “是,楼主。” 今天是第一天,红花、绿叶还没有任何行动。是要摸清夜奴的日常生活习惯么?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所以谨慎小心是么?很好,至少不鲁莽。 各个楼的欢度新年的节目继续层出不穷,夜奴桌子上的请柬依旧有着高耸入云的架势。当然,一如既往,夜奴依旧不理不睬。 “楼主,老五让人送来的快件。” 快件?有什么棘手的事发生了吗?还真是多事之秋。 屋主,你说要过个平安年,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打开小球,里面滚出一个用魔法禁锢成球形的信纸。 兰儿: 近得知怜欲在彼处,若可,代为关照,此人尚算为兄半个朋友。 小心、谨慎、戒骄戒躁。 兄:孤竹 竟是孤竹君给她的信?! 太好了! 孤竹君,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兰儿想你……新年快乐…… 只要你还活着,兰儿就很开心了。谢谢你让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尽管是为了别人。 “来人,带我去见怜欲公子。” 因为怜欲算是个在兰楼白吃白喝、只能带来麻烦的家伙,所以,在各个方面的安排上,大多是差强人意的。住的小院子很是破旧,而且只有一小间,其他多余的房间都堆满了杂物。 屋内的家具也是十分的破旧,板凳只有三条腿,茶杯都是有缺口的,四只杯子有四个花色,明显不是一套。床上的被褥也很旧了,还散发出一股霉味。没有地板,墙上的墙皮也大多脱落了,这种房子,在夜奴的印象中,决不是给人住的。 还在院外,夜奴就看到了在屋内忙着收拾房间的人。楼主驾到,算是大事吧。 “这房子是谁安排的?”冷冷的声音听得众人一寒,“是青叶亲自安排的吗?”基本上,夜奴并不相信青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在还未确定孤竹君是否有用之前,青叶是不会这么故意忽视一个可能会有用的人的。 “不、不是。” “我不管是谁安排的,查出那个人,降级罚禄,一年之内不准出现在兰楼本家。我记得我说过要好好安排怜欲公子的食宿,没想到我忠心不二的兰楼下属就是这么阳奉阴违的执行着我的命令。还是,我的话比较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身后跟着的一干仆从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他们的楼主小姐基本上是很和善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楼主会因此而任人搓圆捏扁、毫无主见。违抗楼主的命令,后果会很严重。若没有些手段,兰楼上下又怎么会乖乖听命于一个小丫头。 这些,在屋内跪迎的怜欲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但也了解了大概。 进入屋内,“怜欲先生快快请起,夜奴承受不起。”慌忙扶起跪在地上请安的怜欲,看到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夜奴的火气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夜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楼主客气……”不等怜欲回话,夜奴已经开始处置相关责任人。 “来人,把看管着出院子的主事叫来,还有领怜欲公子过来的丫头,负责饮食起居的,统统给我立刻带过来,尤其是做此安排的。若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我看不到人的话,就永远都不用过来了,可以直接去地府报到。” 看着夜奴下了死命令,众人终于知道夜奴这回是真的火大了。由一开始的谨慎小心变成了恐惧战栗,由一开始的看别人笑话变成了紧张自家性命。天知道会不会因为说错一个字顺便丢了脑袋。 第三十六章 “楼主,小人但求有安身立命之所,如今这般已是怜欲多年求之不得的了,所谓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还望楼主息怒!”怜欲楚楚可怜的跪地求情。他只是一个被人拿来玩弄的工具而已。别人让他富贵,他就尊荣无比,别人要他谦卑,他就比狗还下贱。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甚至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但至少算是安顿下来了。他很知足,不想因此得罪什么人,把自己难得的平稳生活毁于一旦。 夜奴不为所动,静静的站着。 几个机灵懂事的小厮连忙用飞来咒搬来黄梨木桌椅,铺上绸缎软垫,奉上氤氲袅袅的香茗。跪在一旁的怜欲看傻了眼。 不是没见过机灵谄媚的小厮,相反,以怜欲相公的身份,这种人见得多了;也不是没见过摆谱享受的主子,相反,好男色的家伙多多少少都会在他面前炫耀财富地位。可是怜欲真的没见过会用飞来咒献媚的小厮,也没见过可以像夜奴这般把别人的讨好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主子。以前那些只会点头哈腰的小厮大多是靠一张嘴过活,没有几个是有真才实学的。虽然飞来咒只是一个简单的初级咒语,但看在怜欲眼里,已是极了不起的了。更何况就算是世家子弟、王公贵族,也会把这些小小的谄媚讨好看作是自己身份地位的体现,是他们区别于平民、奴隶的特殊待遇。或许并不如何重视,但若有人这么做,脸上总会有些许高兴顺心的表现,但夜奴没有,浑然天成、理所应当。 王子皇孙或许还要等上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才能继承大统,其间还要经过无数的明争暗斗、手足相残,才能坐上那个众人仰望的位子。但夜奴不需要,她的楼主,是天生的。她天生就是高高在上享受无上尊荣,她从不接受任何帝王教育,因为她本来就是一方霸主,就是帝王,不需要再为这个位子作任何准备工作。她的所有举止就是帝王该有的举止,因为她就是帝王。怜欲此时就臣服在这种无可挑剔的霸气之下,惊颤不已。 很快,一大群人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有些破旧的院落。那些人满头大汗却不敢出声喘息,小心翼翼的跪在一旁等候发落。当然,出了事情,尤其是有关夜奴的事,青叶总是很快出面处理,这次也不例外。 “青叶见过小姐。” “起来说话。” “敢问小姐这些人做了什么让小姐盛怒至此?”此刻,敢与夜奴这么说话的除了青叶大概也没第二个了。 “这就是他们给怜欲先生安排的住处。”只一句话就足以解释所有,这是他们主仆之间特有的默契。 “是,青叶知错。”在兰楼,凡是内眷方面的事全都是青叶在负责,出了任何事也都是青叶的责任,更何况给怜欲安排住处这件事本就是夜奴交待给她做的,“青叶未能给怜欲先生安排好合适的住处是青叶的错,还请小姐降罪。” “我交待给你做并不是要你亲自去做,兰楼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处理我知道,所以若说是你完全的失职,我不能接受。”看吧,楼主就是极宠青叶,别人都等着砍脑袋了,楼主还在为青叶找托辞。“但是,用人不当绝对是你的过失,必须反省。” “是,小姐。” “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我本来是想严惩不贷的,可是现在你来了,就轮不到我来处置了,你说怎么办?”做事不越级是夜奴的原则,就算是对下面的人她也不会越级处理,该青叶做的事,她不会代为处理。 青叶指着其中一个给怜欲安排住处的老妈妈,“逐出兰楼,永不再用。”又指着一个本来是安排服侍怜欲却不把怜欲放在眼里,颐指气使的小丫头,“罚俸三年,送去洗衣房工作。”还有那些巧立名目搜刮怜欲带来的钱财物品的下人,“罚俸半年,做一年苦力。”负责客房饮食,总给怜欲酸汤剩水的厨房小管事,“罚俸十年,三年苦力。” “谁还有什么意见?”青叶。 “不,我不服!”厨房的小管事,一下子蹦个老高,花白的头发跳了几跳,“我在兰楼干了一辈子了,到老才当上个小小的偏厨管事。现在居然还要罚俸做苦力,我不服!青叶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就是仗着是楼主眼前的红人么,天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你少得意,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我呸!” “刘管事,既然你是兰楼的老人了,那么你该知道兰楼的规矩,楼主说要好好招待怜欲公子,你却把连狗都不吃的东西送过来。您看不起青叶无所谓,但总不会连楼主都不放在眼里吧?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您都活了一辈子了,这点小道理不用晚辈提醒吧。”跟在夜奴身边久了,言谈举止都有些像了。 “青叶,” “在,小姐。” “这个人在兰楼干了一辈子,一只脚都跨进棺材里了才当上个厨房管事?” “是,小姐。” “依照他这种办事方法来看,就是再过二十年也不可能有什么进步。兰楼从不埋没人才,到老才凭辈分混个管事,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要继续浪费粮食,拉出去砍了。” “小姐,罪不至死。” “没听说过,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么?他连当害群之马的资格都没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看来是无法转圜了,“是,小姐。” 终于见识到兰楼楼主的铁腕手段,更加没有一个敢在夜奴面前放肆的了。 处理完了不听话的下人,夜奴再次面对瘦削单薄的怜欲。“不好意思,让怜欲公子看笑话了。” “哪、哪里……”依旧震惊于夜奴言谈之间取人性命的铁血作风,怜欲的反应显得有些慢。 “这些日子是夜奴的疏忽才会让公子受了委屈,夜奴想这种情况今后是不会再发生了。”又不是不要命了,还有谁敢再怠慢这位相公公子。 “青叶,找人安排怜欲公子到冬苑住下。” “是,小姐。” “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小姐,青叶告退。” 为表歉意。夜奴亲自带怜欲去冬苑。挑了一处坐北朝南向阳的屋子,透明的窗纱上绣着朵朵白梅,秀气而干净。屋子里的摆设也很典雅素净,颇是费了番心思。当下,怜欲感动的红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楼主今日大恩大德,怜欲无以为报,下辈子结草衔环……” “公子言重了,这些都是夜奴该做的。今后就在这里安心的住下。有什么需要只要找个小丫头跟青叶说一声就是了。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不用客气。我会告诉绣房派人过来给你裁些衣裳。还有,这里是冬苑,兰楼还有春苑、夏苑、秋苑,景色各有不同。怜欲公子方便的时候不妨多看看转转,若是有喜欢的,大可以搬过去。这四个园子是根据四季花卉不同建造的,现在是冬天,所以相较而言,还是冬苑好看些。过些日子春暖花开了,您可以考虑搬去春苑。” “楼主费心了。” “无妨,怜欲公子喜欢就好。对了,不知怜欲公子可曾认识一个叫作孤竹君的人物?” “不曾听……哦,曾经遇见过一位公子,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给人的感觉仿若孤竹,不知楼主说的可是他?” “也许吧。”看来一定是孤竹君了。 “楼主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 傍晚,书房。 “小姐,为什么安排怜欲公子住进冬苑?楼主决定收他做自己人了么?” 兰楼的春苑、夏苑、秋苑、冬苑还有四季园全部是给主子们居住的院落。只是兰楼人员稀少,原本除了住在四季园的夜奴还有一个夜拙住在春苑,后来夜拙死掉了,四个园子就全空了。如今让怜欲住进冬苑,无疑是确定了他在兰楼的地位。夜奴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那个怜欲真的有这么重要? “孤竹君要我保他平安。” 只一句话,足够。 虽然不太明白夜奴为什么这么重视那个孤竹君,但青叶还是默默点头,做起手头的工作。 晚上临睡之前,夜奴修书一封,明天,会是相当精彩的一天。 当深冬的太阳刚刚露头的时候,兰楼就开始派出一批批人马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出发去洪楼。可以料想不须很久,洪楼的地盘上就会充满了兰楼送礼的人。 用过精致丰盛的早点,夜奴命人把自己昨晚写好的信连同精心挑选的礼品送去给律楼楼主。至于信的内容,自然是诉说凰楼的不合作行为给兰楼带来了多么巨大的麻烦,希望律楼能够看在兄弟情谊上帮一下兰楼,出让一部分兵器救急。 夜奴写这封信可谓是用心良苦。现在除了律楼之外,其它五楼都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尤其是兰楼,更是风暴的中心。当然,律楼可以这样与有屋主在背后给律楼指点出招是分不开的。但夜奴是不会让律楼有机会独善其身的。收到这封信之后,律楼势必要做出回应,若是答应帮兰楼,就是跟凰楼、梓楼、倾楼过不去。如果不帮,就让兰楼有了找律楼麻烦的借口,这只意味着律楼会消失得更快而已。于是,一封信,律楼就不可避免的被拉下水。 现在的兰楼已经是麻烦缠身,洪楼还未真正收为己用,梓楼暗中谋算,凰楼干脆断绝生意往来,可现在还敢去招惹律楼,还真是胆大包天。 夜奴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兰楼楼主,深不可测? 洪楼那边很精彩,但兰楼也不平静,至少夜奴没有感到平静。 “夜奴见过展云表哥。” 来人一身玄色衫子,只有袖口用金线绣着卷云纹,简单却也气势非凡。 “我走了,来告别的。” “表哥好走。” “送你。”递上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谢谢。”刚接过来,手上的草编就烧了起来。“凰楼的事是你做的?”在放花灯的时候已经放弃了一切,犹如现在随风散去的灰烬。现在的兰楼楼主夜奴不明白草编的意义,忘记了小时候每日早上出现在梳妆台上的草编小动物。 “是。” “这里的事你都安排好了,所以你就要走了?” “是。” “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如何?” “你可以反击。” “多谢提醒。” “……兰楼不会有事。” “有你,兰楼不会安稳。” 也正因为有我,兰楼才不会有事。 “告辞。” “不送。”“对了,听说怜欲在你这里。” “是。” “小心,他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尽快送走。” “怜欲很好,我会留下他。” 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告辞。” “不送。” 展云表哥走了,在图阑家的事,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她注定逃不出他设的圈套吗?一切都一定会按照他料想的方向发展吗?那个人,是太聪明了,还是太自信了?展云表哥,除了图阑家,还有谁也是你的目标呢? 洪楼在夜奴的刻意安排下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兰楼的把戏,却也不知道夜奴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相干的等着看好戏,相干的心惊胆战。兰楼不过损失了些珠宝字画了,就不动声色的把图阑家上下弄得人心惶惶,对此夜奴很满意。 傍晚,洪楼楼主终于忍不住了,登门拜访。 “告诉前面好好招待,我这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请洪楼楼主稍等片刻。不可怠慢,明白?” 这一稍等,就从傍晚等到了黄昏,到了星斗满天。 月徽在兰楼用了下午茶,用了晚膳,用了夜宵,还只是在大厅等候。想发火,却实在是没这个发火的胆量。 “告诉前面,就说天晚了,请洪楼楼主先回吧。明日请早。” 第二天月徽一大早就来了,先被告知夜奴尚未洗漱,后来又有外客来访,再后来……总之,用了早膳、午膳、晚膳、夜宵,再次无功而返。 “明天月徽再来的时候就让阿康去接待,一整天都陪着月徽。” “楼主想让阿康做什么?套情报?” “如果阿康能告诉月徽兰楼现在面对的困难就好了。” 终于,第三天,月徽知道了夜奴想要什么。也通过这三天的等待,明白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夜奴的掌握,明白了自己只有乖乖听话才有安稳觉可以睡,否则,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整个洪楼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唉,现在月徽悔的肠子都青了,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想要招惹这个小祖宗,给自己招来这么多麻烦。 第三十七章 初十那天,红花、绿叶动手了。 兰楼的防卫十分严密,但红花、绿叶却是要炼魔的高手,第一次进攻就突破了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四层防卫,直接与暗阳交手。这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对他们不由得刮目相看。但也仅此而已。突破了四层防卫之后,红花绿叶后力不继,对暗阳的强力攻击准备不足,败下阵来,只能勉强逃脱。 “忠大哥,下回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告诉暗阳他们不用手下留情。还有,既然有这个机会就不妨好好利用。把那些没经过实践历练的新人拿出来用吧。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能叫做优秀,明白什么叫做学无止境。至于我的安全,有暗阳他们就足够了。” “青叶,总有一天他们会对我下毒,并且会下毒成功。至少要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这要你配合演戏。到时候你要显得很悲伤才行。至于防卫方面到不用特意给他们放水,该怎样就怎样,该加强就加强。” “可是,小姐的安全……” “我不会有事,矮子送我的这个身体没那么容易中毒,我心里有数。” “小姐,雪耳冰糖炖雪梨。”夜奴并不理会,依旧埋首书案。“还是趁热吃吧,这些事就是不吃不睡也做不完,急不得,会伤身。” “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叹气,有些气愤,有些哀怨。“只是知道罢了,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理会,小姐从不关心自己。” “放心,我不会忙很久的。展云已经走了,很快,图阑家就不再是我们的战场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离开兰楼。” 听到夜奴的话,青叶一怔,似是受了惊吓,“……小姐,不会不要青叶……?” “当然不会。我已经失去一个紫薇,再没了你,我的生活会变得一团糟。你应该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才对。白天你处理怜欲那些事时不是挺果断的吗?” “小姐觉得青叶罚得太狠了么?”有些犹豫,有点不确定,青叶的声音难得的有些犹疑。 “不,你做的很好。只有赏罚明确才能立威、才能让兰楼井井有条、才能让我的命令毫无折扣的执行下去。更何况,今天当着我的面,在我盛怒的情况下,你若是还只是略微骂几句就算了的话,你这个代理楼主夫人也就不用再做下去了。” 像是略微松了口气,青叶放松了下来。“小姐,明天让我跟着小姐可以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我的么?” “可是最近很少见到小姐,除了每日晚上的例行汇报,青叶整天都见不到小姐。以前还有紫薇,我们两个可以轮着伴在小姐身边。现在这样,有些不习惯。算是小姐送我的新年礼物好吗?明天,只明天一天就好,让青叶跟着小姐吧。” 夜奴很想叹气,但是不可以,青叶会误会。“当然好。收拾一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 “青叶服侍小姐睡下。” 青叶太依赖她了。这不好,非常不好。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青叶学会为自己活着,追求自己的幸福,像紫薇那样。 律楼传来消息了,但却实在出乎意料,连夜奴都没料到会是这样! 律楼楼主死了! 怎么死的?自杀?他杀?服毒?上吊?割腕?一刀毙命?乱箭穿心? 谁是幕后主使?凰楼?梓楼?洪楼?倾楼?还是其他什么人? 屋主会是什么反应?震怒?若无其事?深思熟虑暗下杀手? 下一位律楼楼主会是谁?死掉的楼主的儿子?哪个儿子?或者孙子?曾孙?还是屋主亲自指定? 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现在死! 一连串的计划被打乱,夜奴近乎有些焦头烂额了。 展云,一定是展云!怪不得走的那么干脆。很好,这一招的确是防不胜防,而且也确实可以让夜奴放下手中一切事物为此好好忙上一阵子了。 展云,算你狠! 不过,想让兰楼楼主乖乖听话,不可能! 要斗智,谁怕谁! “小姐,屋主让您过去。” “更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是只有我一个,还是所有楼主都去?” “所有楼主都去,但是屋主特意吩咐要您先进去,看样子是要和您单独见面。” 是在怀疑兰楼么?她的意图很明显不是么?把律楼拉下水,顺带把主屋也搅进来,让整个图阑家都不得安宁。虽然律楼楼主的死可以更快达到这一目的,但太快了,夜奴无法掌握,所以,夜奴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屋主应该明白,夜奴很少做自己无法掌控的事。那么…… 衣饰繁复华贵的,“兰楼楼主夜奴拜见屋主大人。” “免礼,看座。” “谢屋主。”躬身答谢,安坐椅上,整理裙摆,静待下文。 “律楼的事你听说了。”虽是疑问,却语气肯定。 “回屋主,夜奴今早刚刚听说。” “作何感想?” 在屋主面前装傻才是真傻,“律楼的年是过不好了。除非屋主尽快指定新任律楼楼主,否则,六楼的年都过不好。” “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 “夜奴的确希望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大干一场,但是,屋主说过要好好过年,所以不曾真正动手。只是不知除了夜奴,还有谁不想安宁?” “不愧是兰楼楼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屋主沉稳的脸上闪过一丝精明,“律楼楼主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儿子,我要你尽快找出凶手。” “是,屋主。” “如果有什么特殊需要,尽管来跟我说。图阑家一个楼主居然说没就没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是,屋主。” 笑掉大牙?夜奴相信没人有这个胆子。图阑家是什么地方?眨眼之间瞬息万变,就算是如来佛祖在这里丢了性命都不稀奇,能平安一生才是奇迹。位高权重的律楼楼主死于非命,再正常不过了。笑掉大牙?恐怕嘴还没张开,脑袋就已经不在脖子上了。在图阑家,就算只是嚼舌根,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夜奴,” “在,屋主。” “前一阵子其他楼联合起来排挤你,你挺过来了。现在你要报复,我也没有阻止你的理由。但是,我不希望看到因为你们的内斗,而让图阑家一蹶不振,让外人钻空子。” “请屋主放心,图阑家在道上的地位千年不倒!” 夜奴明白,这是给屋主立下的军令状,也是屋主给她的保证。只要在不危及图阑家黑道霸主地位的前提下,无论夜奴要做什么,屋主都不会干涉。这样的保证,屋主省心,夜奴也少了很多顾虑。 “你去把其他五个也叫进来。”(梓楼有两位同胞兄弟楼主) “……屋主,夜奴还有一个疑问。” “说。” “屋主不怀疑是夜奴做的么?” “你不傻,当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多谢屋主的信任。”这哪里是信任,只是精明的算计罢了。但是,面子上的客套话,夜奴从不吝啬。 不肖片刻,一干人等行礼看座。 “这个新年你们过得可真是精彩!先是凌凝,再是夜荷,现在好了,就连律楼楼主都丢了小命!你们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屋主的震怒吓坏了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楼主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冷汗直冒。 “怎么,都变哑巴了!?说!谁是凶手!” “兰楼,一定是兰楼!”凰楼楼主四爷爷明竺不放过一切机会的陷害夜奴,“是她,一定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逼死了夜荷,害死了凌凝,现在更是不把屋主放在眼里,仗着兰楼杀手多,连楼主都敢随便说杀就杀了。屋主大人,请您处死这个万恶的女人,以慰死者在天之灵!”这一通沉痛的控诉,的确是声情并茂,真看不出来,这位眉毛胡子一大把,颤来颤去的四爷爷明竺居然还有些演习的天分。 夜奴冷冷的看着,直到他慷慨陈词完毕,才冷冷登场。 “不知凰楼楼主是否记得谨行慎言是图阑家家训?” “当然。” “那么,麻烦谨行慎言的凰楼楼主明示,刚才您对在下的指控,有哪一条是证据确凿的?” “这……” “关于夜荷的事,在新年聚会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四爷爷还没老糊涂的话,应该不用夜奴再重复一遍了吧?至于凌凝,四哥,查到凶手了吗?”夜奴问得直白大胆,一点都不担心夜淮查到她头上,这是她对凤凰的信任。 “尚未确定。” “四哥节哀顺便。凰楼楼主,就连夜淮楼主都无法确定,您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兰楼做的?!或者凶手根本就是凰楼?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指责在场的任何一位楼主!”诬陷这种事,夜奴可以做的更高杆,倒打一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你、你血口喷人!” “哪里哪里,比起凰楼楼主给在下的莫须有的罪名来,夜奴这点雕虫小技还上不了台面,让各位见笑了。”并不否认刚才的指控全都是斗嘴编出来的,夜奴的坦荡反而让明竺难以接受。 “够了!”屋主一拍桌子站起来,“一群废物!”大怒的离开。 于是众人不欢而散。夜奴,满载而归。 既然屋主摆明了不管,那么,她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乌鸦、汉斯,关于律楼楼主被杀的事,你们叫特别行动组去查,无恨兄弟从旁协助。整理清楚,尽快给我答复。” “是,楼主。” 很不同寻常的,一整天,夜奴都没有踏入议事厅一步。一直呆在属于楼主的四季园,选了一处连廊,让婢女点上四个暖炉,一个人守着红泥小火炉,煮了一天的茶。 展云走了,但却留下了一个非常大的烂摊子给她。花城少城主那边还没解决,又牵扯出大公国丞相的事,倾楼的态度暧昧不明,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势必会跟兰楼做对,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下手而已。凰楼的明竺一直在拿夜荷的死作为借口找兰楼麻烦,甚至还公然跟兰楼断绝生意往来,是谁在背后给凰楼撑腰?否则,依凰楼楼主的小人性格,断然是不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的。又是展云么?那么,他是凭什么让明竺相信他的呢?还有大公国的主子梓楼,便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毒箭暗藏,借刀杀人、阴险狡诈。他们,又是在打什么算盘呢?本来,洪楼已经是夜奴的囊中之物了,可是律楼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又给了月徽什么不该有的希望,至少在主屋的时候,月徽一直在躲避夜奴的目光,仿佛在计量着什么,又在惧怕些什么。看来,对于洪楼,要加快动作了。还有洪楼的夜埠,从现有的情报来看,这个不起眼的家伙的确不简单,不光与妃翎之间有着外人不曾知晓的秘密交易,就连兰楼管辖范围内的几个大国官员也跟他交情非浅。这个人,危险。还有妃翎,虽说是个女子,但能在凰楼白手起家决不简单。更何况曾经打过交道,夜奴知道这朵鲜艳放肆的野玫瑰,不是表面那么泼辣直爽,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决不比自己少。最后,也是最让夜奴担心的就是怜欲。说起来好像一个男妓没什么大不了,但不管是什么,一旦冠上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就会变样。更何况,冲冠一怒为红颜,希望这个人间绝色的怜欲,没有到处留情才好。虽然已经让人去查怜欲的身世来由,以及所有的过往经历,但一样棘手。还有律楼,旧楼主的意外死亡意味着新一轮权利争夺的开始。这不光是律楼一家的事。六楼之间各有牵绊联系,新的继位者不仅仅是律楼权利的交接者,在某种程度上,更影响着现在六楼的势力划分…… 真是多事之秋。 沉思一天,傍晚,夜奴对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有了腹案,以后的生活会十分精彩。即使是那些死掉的人,也不会寂寞。很快,会有其他人与他们结伴同行。 一个腥风血雨的时代即将来临,展云表哥,我明白你下一个战场是在哪里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天,洪楼就派人送来了兰楼正缺的武器。这回,兰楼对那些商户就有交待了,不用再担心信誉受损的问题。倒是洪楼因为凑这一批武器,把自己的生意耽误了一部分。 把厚厚一摞文件交给夜奴过目,藏龙站在一边等候指示。 “告诉阿康,抓紧训练。不光是对于新人的常规训练,还有老手的阵形训练。尤其是五个人以上的比较大的防御阵形。” “是,楼主。” “再从楼那进一批药,所有的种类都要,但迷幻药要占到一半以上。送来的药一定要严加检查,成份方面不能有一丝马虎。确认无误之后,再加工一下收起来,以后有用。”再翻开一份等待批示的文件,夜奴皱眉,略思考一下,“把紫岭洲的生意交给洪楼去做,就说是算我报答他们在兰楼有困难的时候的帮忙,让他们当谢礼收下。” 紫岭洲虽然不是什么要害所在,但也是一块可以大捞油水的地方,楼主就这么把它送人了?洪楼本就是囊中之物,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楼主是要正式接手洪楼了吗?”否则没理由给洪楼这么大的好处。 “我说过,我不要洪楼。”而她说过的话,很少会更改。 “那为什么要给洪楼这么大的好处?紫岭洲是我们的老客户了。藏龙不明白,还请楼主指点。” “紫岭洲的确实老客户了,信誉也好,跟咱们算是老交情了。也正因为是老交情了,总会提出一些不太好办得要求,现在只不过是给他们个警告而已。而且,你认为洪楼有本事接下兰楼的生意吗?你太看得起那堆草包了。”没本事的,就是能把一本万利的生意亏到血本无归,洪楼就使个中典范。 “小姐,妃翎嫂子求见。” 妃翎?她来干什么? “青叶,跟妃翎嫂子说,夜奴今天有要事走不开,十分抱歉。过两天一定登门谢罪。你有时间就准备一下过两天拜访时的礼品。” 汉斯:“楼主,这不太好吧。”毕竟现在时机特殊,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照我说的做。” “是,小姐。” 继续批阅文件,不时地交待着什么,夜奴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来人,把这个送到洪楼,交给月徽楼主。”夜奴交给小厮一封信,是她写给月徽的邀请函。 是时候整顿洪楼了。再晚,情况会更复杂,处理起来会束手束脚。虽然现在还不是夜奴认为的最佳时刻,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律楼楼主的死太突然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汉斯,你最近手头有没有什么离不开的大事?” “回楼主,只有大公国的事比较麻烦,其他的都是些日常事务,虽然很忙离不开人,但还应付得过来。” “那好,把你手上的事交待一下,能交给手下就交给手下,剩下的尽量移交忠大哥,再不行就给我。过两天,我要派你去洪楼。怎么样,能做吗?” “就属下一人?”一个人接手几万人的洪楼?楼主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当然不会就你一个。你可以带两个属下去,但是决不能超过两个。你也知道,现在楼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不能让你带走太多人。你要是觉得困难,我把藏龙借你用两天好了。那孩子聪明灵活,又沉稳能干,你带他过去应该可以帮得上忙。怎么样?” “属下遵命。”考虑了一下兰楼现在的情况,汉斯答应了下来,“的确是只有我比较清闲了。”阿康要负责训练新人,还要处理花城少城主和大公国丞相的事,忠大哥是兰楼总管,要处理兰楼所有的大事小事,自然是没时间的。至于乌鸦,根本就不用考虑,那家伙根本就没长脑子,能做什么?暗阳他们是楼主的亲卫队,以前和平时期还可以帮帮忙,现在负责楼主的安全就是他们最大的任务。无恨兄的只负责收集情报,就是交给他们也做不好。媚娘就更不用说了。再来就是特别行动组了,他们是夜奴的直属锦衣卫,除了兰楼的例任楼主,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当然不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算来算去,真的只有自己适合了。汉斯有点理解夜奴为什么选他了。“楼主希望我怎么做?” “全面整编洪楼人事,把有用的人能收到兰楼就尽快收编,收服不了的就尽快处理掉。至于废物,,尽快处理掉,最好不要亲自动手,让他们自相残杀或者找别人做掉,借刀杀人不用我教你吧。最后只剩下一帮傻瓜就可以了。” “有必要吗?” “你说呢?” “属下明白。” 不能为己所用的聪明人只能给敌人带去助力,造成自己的麻烦。太多的废物只会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实在是没有留着的必要,当然是处理掉,方便、干净、永绝后患。虽然手段粗暴血腥,但是唯一可以达到目的的方式。 “那关于洪楼的房产、地产、金银珠宝呢?” “洪楼最有名的是火药。洪楼的火药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了。你若是能搞到洪楼火药的配方,比什么金银珠宝都值钱。当然,若是能拉拢那几个制作火药的师傅,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洪楼楼主不傻,肯定有什么东西控制着那几个人,就好像兰楼顶级的杀手——魔一样,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让你拉过来。至于其他的东西,你看见什么觉得好,能安全带回来的就带回来,带不回来就算了。至于钱财这些东西,我不大重视。可以算是我兰楼财大气粗,不在乎那点东西,也可以说是我不想为那些死物耗费任何精力。现在兰楼人手紧张,不能在敛财这种事上浪费人力。” “属下遵命。” “洪楼的事情不简单,也不好做。至你一个人做是为难了些,本该我亲自处理,但实在还有其他事,我走不开。现在亚当不在,忠大叔又退休了,接二连三的又发生了许多事,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再提拔什么人来分担你们的工作。你们都是我完全信任的属下,是我可以托付所有,甚至生命的人。一时之间我找不到这样的人,至少现在我找不到可以像你们一样让我完全信任的人,就算是藏龙卧虎,他们距离你们还有非常大的差距。他们没你们的经验,处理事情也没你们老练。在兰楼根基浅,没有威信,很多事都无法出面处理。藏龙的心性至今我还无法确定,他未必会忠心于我,为兰楼效忠。而卧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磨练,还未脱离小孩心性,见识也不够,也算不上机灵。就算再过不久他就够年龄娶妻纳妾了,但仍是个孩子。他们最多是个帮手,不能代替你们。我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感谢楼主对汉斯的信任。”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谢。” “楼主,……辛苦了。” “所有人都很辛苦。”那起书案上一份厚厚的文档,“算了,我只是希望你明白,现在你对我很重要,对兰楼很重要。洪楼的事情不好处理,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我会尽可能的帮你。这是目前为止我所能得到的所有关于洪楼的资料,应该对你有所帮助。汉斯,我相信你的实力,别让我失望。” “是,楼主。” “楼主!有人破坏兰楼结界,强行闯入,说要见楼主!” 强行破坏兰楼结界?这说明来人功夫了得,否则不可能破得了兰楼的防御。这也说明来人并非奉命暗杀夜奴的绿叶红花。他们本就使兰楼的人,没必要破坏外围的防护措施。既然这样,就是有人前来上门挑衅了?在图阑家称霸黑道五百年以来,敢这么做的人还不多。难得遇上一回,很好。 “卧虎,你带几个红月的人去,请来人到夏苑茶室,我马上就到。青叶,准备更衣见客。” “小姐,这太危险了。来人功夫了得,又不知来意,还是让忠大哥去处理吧。连拜帖都没有的粗俗家伙,小姐大可以不见的,没人敢拿这事做文章,说小姐的不是的。” “难得有人有胆子直接上门找我,不见的话太无礼了。”说白了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明白夜奴的心思不会轻易改变,青叶放弃劝说,安排婢女为夜奴更衣打扮,收拾头发。虽说夜奴平日里并非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但毕竟随意许多。头上并不梳什么规矩的发髻,只是用簪子松松的挽着。见客人难免要重新梳洗打理一番,耗去不少时间。 等夜奴整理好仪表,青叶出现在夜奴必经的路上。 “小姐,来人一个,男,目测年龄二十七八,根据情报大概三十四五。名叫佚钺锋,是近年来名号颇为响亮的侠士。结交广阔,为人豁达,算是平民英雄。但根据无恨兄弟提供的情报来看,来人也算得上是出身高贵了。祖父是郝赛国监国大臣,外祖父是象国王爷,父亲是郝赛国总理大臣,母亲是郝赛国公主,算得上是出身显赫了。后来他母亲死后,因为某些政治原因,全家流放。他有两位姐姐,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佚钺锋本人曾参加过很多场大的战役,并且表现不俗。因为生性不羁所以不曾在任何国家担任任何官职,就连挂名的都不曾有过。所以,对于某些国家来说,他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才。奴婢自己认为佚钺锋之所以远离官场是因为父亲被政治迫害的原因,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总的来说,他算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这就是兰楼的实力,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个人的基本经历已经可以完整地呈现在夜奴面前。当然还不够详尽,但这样的效率却是其他任何组织都望尘莫及的。如果夜奴还想要更多,那么就连佚钺锋几月几日哪个时辰在哪个女人的床上,都可以一个不落的写成报告呈现在兰楼楼主的书案上。 青叶总是这样不遗余力的保护她。听到了青叶带来的简报,夜奴对这个佚钺锋有了点兴趣。 像他们这种所谓的游侠、侠客、剑士,大多不务正业,没什么谋生的手段,大多混出点名气就到各处混吃骗喝。一般而言,各个国家、城邦、还有像图阑家这样道上的组织都不愿意得罪这种人。他们都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主,没有后顾之忧,身上又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平日里相安无事还好,若是惹到他们了就会麻烦不断。这种人没什么本事建功立业,找不痛快倒是很有一手。所以,在外执事的八老大多会满足这种人的要求,前提是不会太过分。否则,兰楼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过,能找到兰楼楼主头上,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正常情况下,这种事绝对用不着夜奴出面处理。所以……这个佚钺锋还有点本事,不是吗?否则也不会找到兰楼本家来,所以,他还是值得一见的? 进了夏苑的茶室,来人坐在偏位,以一种很有气势的坐姿。 是个高大的男子,流露出有着最原始的男性强势气息。相较之下,夜奴未免太过娇小,刚刚见面,就在气势上差了一截。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微微福身行礼,良好的家教让她做不出任何失礼的举止。举手投足间净是大家闺秀的典雅风度,也更衬出了那男子原始的强悍。 不同于图阑家世家子弟那种细腻的俊美,来人有着粗爽豪气的英姿,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的豪迈。大概因为毕竟是皇亲国戚的出身,尽管后来遭遇坎坷,但身上并不见多少市井间的粗鄙,反而有着上流社会少见的豪爽英姿。 “在下佚钺锋,楼主客气了。”说着也起身回礼,那回礼竟是十分标准的贵族礼仪。 谦让一番,两人双双落座,侍女奉上茶水、点心果品。 “兰楼楼主貌美年少天下皆知,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您谬赞了。倒是夜奴身在兰楼久闻侠士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禁折服于侠士的英勇气度。” “都说兰楼楼主礼貌周全,看来的确如此。”粗犷英俊的男子咧嘴一笑,“楼主您必定事务繁忙,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也少耽误您的时间。” 夜奴微笑同意,“您说的是。”从头至尾一副从善如流的温顺样貌。 微讶于夜奴的好说话,佚钺锋好像有些不适应,“在下这次冒昧造访实在是迫不得已。本来不该如此唐突。可是,找过兰楼的各个主事,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才会被迫强行打扰,在下对此十分抱歉。” “哪里,让您费心劳力是夜奴的错。” 知道这不过是夜奴说的场面话,佚钺锋还是觉得这高高在上的兰楼楼主有礼的过火了。“在下这次是为了花城少城主花楝的事来的。” 花楝?这倒是值得一听。夜奴终于放下了应付的客气,“愿闻其详。” 第三十九章 “花城少城主花楝是我朋友,曾经帮过我一个不小的忙。这次,他好像上了楼主您的黑名单。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请楼主放他一马。虽然我佚钺锋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若国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楼主吩咐。” “算是交换条件么?” “可以这么说。” 夜奴微微一笑,“佚少侠,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游侠的行事规则是什么。但你刚才的话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您为了帮朋友而出卖了自己?或者,这只是花城少城主的一个计策而已,安插你在我身边随时为他提供情报,便宜行事?事实上,我比较倾向于相信第二种可能。” 佚钺锋被夜奴的话说得一怔,随即豪爽的大笑起来,“兰楼楼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而已,不想楼主竟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身为女子总是有些小心眼的,还请佚少侠不要见怪。”既然对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条件,那么她就痛快的说出自己的猜想。现在对方并不做正面回答,那么她也不会强逼。反正求人的那个并不是她,不是吗?“这正月里您不回家过年么?”既然不说正经事,那就扯些闲话好了。 “两个姐姐已经出嫁,父母去世的早,现在一个人,已经无所谓家不家的了。” “男大当婚,您已经有了事业,不想成家么?” “缘分自有天注定,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 “想来是有不少芳心暗寄于少侠,只是少侠眼光太高,没有合意的。兰楼里虽然漂亮贤惠的女孩子不少,但都算不上出身名门,配少侠还是不够的。倒是图阑家有不少待嫁闺中的小姐,不知道少侠是否有兴趣看上一看?”夜奴没有兴趣做媒人,随口说说罢了。事实上,夜奴也知道,在这些所谓的侠士剑客眼里,图阑家这种黑道世家,虽然财大势强,但终究上不了台面。 “楼主费心了,佚钺锋目前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是么?看来是图阑家的女孩子们没这个福气了。”在这里耗了不少时间,却只知道这个什么少侠是为了花楝来的,再呆下去没有意思。“佚少侠,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藏龙,好好招待佚少侠,告诉青叶给少侠安排个好一点的院落。不可怠慢贵客。” “是,楼主。” 交待完了,夜奴起身就要离开。 “楼主留步。”佚钺锋赶忙出生阻止,“知道楼主事务繁忙,不过还请楼主明示,关于花楝的事……” “在下愚见,佚少侠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跟我谈花城的事。不妨在兰楼多住几天吧,新年时节,不宜在外漂泊。” “楼主这是何意?”明白了夜奴没有继续深谈的意思,不知不觉,佚钺锋已经站起来了,衬得夜奴越发娇小,显得他更加气势逼人。 卧虎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悦,以防万一,用自己的身型半掩住夜奴,使其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外。 夜奴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佚钺锋。很明显不是吗?是你决定不坦白的,又有什么理由怪我先行离开?没有追究你强行闯入已经是礼让至极,你还想怎么样? “少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花楝的事,楼主准备怎么办?!” “少侠是在威胁在下吗?” “不敢。”语气可没有半分的不敢。 “也对,正月里不宜舞刀弄枪。”说着,转身又要离开。 “站住!” 这回夜奴真的有些生气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人胆敢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想怎么样。”冷冷的看着对面高大的男子,无形的霸气瞬间释放,一屋子的人不由为之一颤,臣服于夜奴的威慑之下。 “关于花楝的事,楼主总该给在下一个交待!”佚钺锋说话也不禁硬了起来。 “给你一个交代?凭什么!”挥手命卧虎退到一边,直视眼前这个豪放的男人,“你以为你是谁,要我兰楼楼主给你一个交代,你还不够格!” “莫说是你,就是图阑家屋主也不曾这么对我说话。我不仗势欺人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辱。说话放尊重点,这里是兰楼本家,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花楝?!哼,他算什么东西,还不值得我费心算计。在你眼里一个少城主或许很尊贵。可是,在我这里,像他这种东西,未必有我一个小厮来的重要。我没有因为你擅闯兰楼责罚于你已经是礼遇已极,没想到所谓少侠,不过如此。” “楼主,要送佚少侠去客房吗?”兰楼的客房就是牢房,只是身为外人的佚钺锋听不懂罢了。 “送到花房可能更适合佚少侠。”夜奴的声音,冷若冰霜。 送到花房,那就是说要把佚钺锋砍了做花肥? 知道夜奴被佚钺锋搞得十分不悦,身为属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卧虎退到一边,暗自思量,要不要私底下把这个实在是不太懂礼貌的佚大少侠砍了喂狗。 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才是兰楼楼主该有的气势。”佚钺锋笑着上前赔礼作揖,“刚刚那个礼貌周全的兰楼楼主在下实在是有些生受不起。能够掌管偌大个兰楼的小女孩一定是非凡的人物。现在总算见识到了,还望楼主恕罪,刚才多有得罪。”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依旧冷着一张脸,夜奴不会轻易原谅任何犯到自己的人,更何况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侠士。 “在楼主眼里花楝当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有一点,楼主不要忘记,花楝与大公国的关系可非同一般。若是大公国知道兰楼对花楝下手,难免会告知梓楼,到时候可能就是一场战争了。” 怎么?威胁我么? “现在佚少侠可否有兴趣坐下来好好谈谈?”夜奴的语气依旧是骄傲不屑的。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种,很难让人有好感。 “当然。”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高傲的兰楼楼主,佚钺锋脸上带着淡淡的得意。 哼,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还不时被我牵着鼻子走。说柔顺就柔顺,让发火就动怒。不过,就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来说,能做到这个水准已经不错了。佚钺锋在心里暗自得意。 “少侠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找我的?”懒得继续虚以委蛇,夜奴开始不客气起来。 “我不想花楝少城主死,他曾经帮过我一个大忙,现在算是在报恩。在下听说了花城和楼主的事之后就觉得楼主不会放过花楝,所以特来劝说。” “也就是说,你是来做说客的。” “可以这么说。” “那好,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放过花楝。” “在下刚才已经说过了,花楝会影响到大公国,大公国会影响到梓楼。楼主也不想看到因为两楼之间的争斗而让其他人渔翁得利的局面吧。” “只是这些而已?”夜奴好笑于来者的天真。 “试关兰楼的利益,难道楼主认为这不重要?” “兰楼的利益当然重要。但花楝的小命还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这些,现在你可以走了。” “如果再算上我呢?” “什么意思?” “如果楼主一定要取花楝的命,那么在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那么你就不会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你在威胁我?” “你还不够格让我威胁。事实罢了。” “你觉得让我看着你杀掉我的恩人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你没有能力阻止。”夜奴重新落座,“不是我小看你,不过你的确不怎么样。太天真是你的致命伤。” 被一个小自己近一轮的女孩子说天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换句话说,如果这句话不是兰楼楼主说的话,那么说这句话的小女孩已经死掉了。这是对一个游侠的侮辱! “愿闻其详。”强忍住怒气,佚钺锋沉声问道。 “按照你们游侠的行事标准,有恩必报对不对?” “这是当然,否则我今天也不会来找你。” “所以同样的,有仇也一定会报仇?” “有仇不报,非大丈夫所为。” “那么,花楝曾经派人下毒暗算于我,这笔债我今天若是讨回来,并不算过分的事吧?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受人鼓动,一冲动就找来了?” 的确,他并未听花楝说过谋害兰楼楼主的事。花城少城主只是说曾经不小心得罪了兰楼,所以兰楼要取他性命。 看到佚钺锋沉默不语,夜奴知道自己猜对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成为别人的棋子而已。你或许足够聪明,否则刚来的时候就不会故意激怒我,来测试我的反应。但你太天真,这归结于见识短浅,怪不得你。我相信你并没有与真正的大人物共过事,所以你并不了解这些人是怎么思考的,也不了解他们的行为方式。” “这么说来,你倒是很了解了?”语气里满是不屑,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当然,因为我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上位者。在某种程度上,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帝王皇后还得看我的脸色行事。作为他们的统治者,我当然了解他们。你看他们是仰望,而我看他们是俯视,这就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不同。也是我为什么说你天真。” “你是花楝的朋友,不管是不是什么恩人,姑且你们算是朋友。花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有所了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世家子弟,或许有些小聪明,但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除了抢一些美女充斥庭院并为之惹来不少麻烦之外,他可曾做过什么值得称颂的事?没有,一件都没有。当然,相较于其他那些伤天害理、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这个花楝无疑是个不错的人物。但还不够好。不够机灵、也不够聪敏,更办不成任何大事。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来找人暗杀我这个罪大恶极的兰楼楼主?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而且,目前为止那个傻瓜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给利用了。还在继续做别人的棋子,并且做得很开心,以为自己会成就一番丰功伟业,恐怕到死他都不会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这么来说的话,他倒还真是挺伟大的一个人呢。为了别人的野心,牺牲自己的朋友,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当真难能可贵。” “被利用?”佚钺锋皱起了眉头。 夜奴不再多说什么,让他自己去想。这个人不笨,会想明白的。 佚钺锋恍然大悟:“是大公国丞相!” “你觉得是谁就是谁,我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东西,剩下的你自己想去吧。现在,你还要替你的恩人讨回公道吗?” “这……”佚钺锋犹豫了。花楝对兰楼楼主下毒是被利用了,但兰楼楼主因此而要处理掉他无可厚非。没有人会容忍威胁自己生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平安的活着,更何况这个人是兰楼楼主。但是,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恩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命丧黄泉吧。 “你若是执意要跟兰楼作对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兰楼从不姑息任何敌对势力,也不惧怕任何敌人攻击。我可以保证,在你做出对兰楼不利的事十天之内,定会有兰楼杀手取你性命。” “在下一直知道兰楼的强大,但自认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楼主这话说得大了。”他也是有身为一流剑士的骄傲。 “天真。”夜奴冷冷的评语再次激怒了佚钺锋。眼看高大男人要发怒,夜奴开口道,“聪明人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在没有任何依恃的情况下得罪人。所以说你天真。匹夫之勇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简简单单两句话,把佚钺锋说得哑口无言。 “或许你不服气,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凭阁下的身手,给我做保镖都不够格,不信的话大可以较量一番。” “卧虎,” “属下在。” “跟这位响当当的游侠比划一下。” “是楼主。” “佚侠士,这是我的小厮,没什么本事,功力大概是我亲卫队的一半水准。不过,您也不必手下留情,我相信他还没那么弱。” “开始。” 第四十章 卧虎上前一抱拳,“佚侠士得罪了。” 看着眼前这个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佚钺锋皱起了眉。 让他跟这么一个小鬼交手?未免太看不起人了。放水输掉会没面子,赢一个小鬼也太没有侠士风度。更何况若是一不小心伤了他,又是在兰楼的地盘上,事情未必可以善了。思来想去,似乎怎么处理都不对。跟一个小厮交手?这兰楼楼主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夜奴当然明白佚钺锋的顾虑,不过那并不在她该考虑的范围之内。以眼神示意卧虎主动进攻,自己则安坐一旁,端起了茶碗。 对于卧虎来说,夜奴的命令就是圣旨、是神谕、是绝对的服从。于是毫不犹豫地就攻了过去,没有丝毫迟疑,更不必迟疑。甚至连胜败都不用考虑,谁强谁弱,他会不会死在佚钺锋的手上?这些全然不必顾虑,有楼主在,他有权当个傻瓜。 一上手就是杀招,面对虎虎生风的少年,佚钺锋也不敢大意。 的确,这个名叫卧虎的少年以现在的身手还伤不到他,但以这般年纪就有如此的修为,的确不能小觑。于是自然而然的就认真了起来。 整间屋子里全是恍惚若见的拳风人影,看不清是谁出的手,看不清是谁的手,看不清谁是谁。凌厉的招式处处杀机,很危险,也够味道。夜奴看的很满意。 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二十七招,卧虎败下阵来。佚钺锋有些收势不住,眼看要伤到卧虎一条手臂! 卧虎没有任何惊恐的看向一瞬间就会废掉自己一条手臂的佚钺锋,眼里满是笃定。 视死如归?佚钺锋硬生生的收回攻势,反噬的力道震得他倒了几步,脑中却闪过了那样的念头,满是震惊。 难怪兰楼如此强大不可侵犯,随随便便一个小厮就有如此忠心,兰楼,的确不可小觑! 尽管佚钺锋已经尽力不去伤到卧虎,可是拳风过处,卧虎的手臂不废也是重伤。 可是,竟像是奇迹一般,卧虎的手臂不仅没有废掉,甚至完好无损。佚钺锋凌厉的攻势某明奇妙的消失了,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佚钺锋就了然了。 是夜奴。 那个始终端坐一旁悠闲喝茶的女子。 不仅卧虎的手臂,还有屋内的桌桌椅椅,茶盘盖碗,花瓶字画,不仅没有意想中的狼藉遍地,甚至连一丝毁坏的迹象都没有。在那样狂猛的比试过后,不可能! 是了,竟是这样。 明里好像是他赢了卧虎,但实际上却扎扎实实的接了一个下马威。暗暗的被比了下去。夜奴不需要任何手势,不必念咒,只是坐着,只是喝茶,就那么轻描淡写不动声色的把他的攻势化解于无形,这等修为……这是震慑,也是威胁。 “多谢佚少侠手下留情。”卧虎退于夜奴身后,夜奴放下茶碗,“来人,叫藏龙来,马上。” “佚少侠果真少年英雄,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夜奴佩服。” “雕虫小技,让楼主见笑了。” 在比试之前,佚钺锋听见这般恭维的话就算表面上谦虚推却,心中多少都是有些自得的。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何谓天外有天,这个兰楼楼主,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夜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佚少侠可以再比一场。” 怎么?输了一场不服气,所以要再找一个强的找回面子吗? 太过了解这些世家子弟的骄傲心理,佚钺锋见多了,并不以为意。只是有些惋惜,这般出众的女子,一样不能免俗吗? 不等佚钺锋回话,门口出现了一个淡定雅然的少年身形。“藏龙见过楼主。”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佚钺锋、佚少侠。”并不起身,夜奴坐着,淡淡的介绍。 “藏龙见过佚少侠。” “卧虎二十七招,你如果能撑过五十招,我就赏你一间柴房。” “谢楼主赏赐。” “过了五十招再谢也不迟。” “是,楼主。” “佚少侠,藏龙也是我的小厮,还望少侠不吝赐教。” 又是小厮?佚钺锋心中不悦。 “楼主言重了。不过楼主身边当真是藏龙卧虎。”既是说藏龙卧虎的名字,更是说刚才那场短暂却惊险的比试。 “在小女子眼中,他们原本就是龙虎之资,这么叫,也不算是自大。” 不经意的,看到卧虎满脸的气愤。 “卧虎,有话说出来。” “不公平。”气呼呼的样子,有些孩子气。 “哦?如何不公平?” “卧虎也想要柴房。我知道自己功夫不如藏龙,我不该嫉妒。可是,就是个茅房,我也要。” 一番有些傻气的话说得夜奴笑了,“刚刚忘了你的彩头是我的不对。你看这样可好,你猜藏龙能否在佚少侠手下撑过五十招,如果猜对了,我也送你一间柴房,可好?” “真的?”卧虎的脸上有明显的惊喜。看得佚钺锋心里有些鄙视。兰楼有钱有势,可兰楼楼主却这般小气,不过一间小小的柴房就让手底下的人这么在意,足见平日里对待手下十分苛刻。只是他并不知道,在兰楼除了世代的家臣,没有人可以在兰楼本家的地面上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甚至是十分破旧不堪的柴房,但那不止是一间破屋,更是在兰楼的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这些,都是佚钺锋不知道的,他不是兰楼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是。 “不管你猜藏龙是输是赢,只要你猜对了,我就送你一间柴房。那么,你猜什么呢?” 藏龙的实力卧虎不可能不知道,朝夕相处的兄弟,若说不知道就太假了。卧虎是跟佚钺锋交过手的,深浅多少明白。所以说是要他猜,也并不纯粹是猜。 五十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自己只能撑过二十七招,藏龙强自己一倍? “我猜藏龙能拿到柴房,我也能。”说着对藏龙憨憨一笑,“兄弟,哥们的房子可就看你的了,弄没了饶不了你。” 藏龙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夜奴却满意地笑了。至少不管事实如何,卧虎对兄弟是信任的。因为,除非藏龙能超水平发挥,否则他是不可能在佚钺锋手下走过五十招的。当然,除了佚钺锋故意放水。 “佚少侠不必手下留情,跟在我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骄傲,今天就借着少侠的手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而且,不怕少侠笑话,夜奴还真舍不得那两间柴房。一切都拜托了。” 看来推辞是不可能了,佚钺锋硬着头皮上。经过了刚才卧虎的事,知道无论如何夜奴不会让他们受伤,出手也就少了许多顾忌,招招致命。 藏龙始终都是淡淡的,不慌不忙的出招,不慌不忙的避开杀招,不慌不忙的分析着对手的招式弱点,尽管处于下风,也还是那么从容不迫,那么冷静自持。佚钺锋看着十分欣赏,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气度。兰楼,果真是个地方。 佚钺锋严阵以待的交手,这才是对对手最为尊敬的回应。 已经四十五招过去了,众人并住了呼吸。 “佚少侠,四十五招了,您若是让我损失那两间柴房,您就会丢掉一条命。”冷冷的,夜奴的声音。 四十九招,藏龙输了,夜奴笑了。 “恨我吗?”夜奴淡淡的笑,看在其他人眼里的确十分欠揍。 卧虎气呼呼的瞪着夜奴不说话,他的忠心让他说不出心中的不满,但的确很憋屈,只好自己生闷气。 “楼主是认为我们还不够资格得到那两间柴房,所以我们不会得到。”藏龙依然冷静。 “不管你们应不应该得,这都是这使我许给你们的彩头,说了却用诡计不给,不恨吗?” “楼主许给我们彩头就是为了让我们全力以赴,后来让佚少侠打败我们也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教训,是为了我们好。”更是告诉他们,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实力。权力就是想让你赢你就不可能输,让你输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而且,输赢,都只是她一句话而已。也是告诉他们,这样的实力,不是他们觊觎得起的。 “可是心里还是很不服气吧?” 藏龙垂手侍立,卧虎赶忙点头。虽然明白,但到底还是孩子,会有不平是难免的,更何况,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更何况还只是孩子。 “从明天起,你们两个跟着暗阳做早课,不许偷懒。” “是!”两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暗阳耶!兰楼精英中的精英,夜奴的亲卫队!跟他们一起做早课,几乎就是夜奴亲自执导的代名词!赚到了! 现在佚钺锋明白为什么所有兰楼的人都尊敬夜奴有如神明。她时时刻刻都在教导手下,并不藏私,而且是真正的真心地对他们好,好却不过分宠溺,这其间的分寸,微妙已极。 原来,找自己跟小厮比试并不是为了面子,而是为了教导手下,而且为此不惜得罪自己。这样管护手下的世家子弟,的确是第一次见。佚钺锋轻易就原谅了夜奴之前轻视的举动,对她本人也添了几分好感。至少传闻中冷血无情的兰楼楼主对自己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 “小姐,该用下午茶了。”青叶从身后的侍女手中端过茶盘,一盘又一盘,先是茶水,再是糕点、杯箸。各色小吃慢慢的摆满了一桌子。当然,藏龙卧虎也有一份,摆在一旁的小桌上,虽然精制到底不如夜奴的种类多、装饰的华美。 并非不懂礼数,只是青叶对佚钺锋的印象实在是不好,所以就让小丫头随便上了些茶水,还有连她自己平日里也是不吃的那种粗食劣茶。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丫鬟不同其他,地位似乎高出很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清冷的侍女似乎对自己印象很不好。 兰楼的人似乎都冷冷的,楼主高傲凌然,小厮淡漠从容,如今就连个侍女居然都这么薄凉倨傲,不知道算不算兰楼的一大特色?佚钺锋打趣地想着,倒是并没有对自己面前的“粗茶淡饭”不满。 “青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会见外客的花厅不是内眷女子该来的地方。 “青叶知错,请小姐责罚。”硬硬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并无悔意。 夜奴明白青叶实在赌气,气自己跟一个来意不善的陌生人共处一室这么久。可是,她是兰楼楼主,这件事必须由她出面摆平才行。 “罢了。藏龙,告诉忠大哥,给佚侠士安排个院落好生伺候。” “是,楼主。” “佚侠士,今天就到这里吧,夜奴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陪,还望见谅。您一路上风尘仆仆,还请好好休息打理一番,若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您不要计较才好。” “楼主客气了,只是关于花城的事……” “关于花城的事,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佚钺锋站起身来,抱拳“那么,就打扰了。” “佚侠士能光临寒舍是夜奴的荣幸。”夜奴也站起身来回礼,“来人,带佚侠士去休息。” 送走了佚钺锋,夜奴重新落座,慢慢的享受着美味的下午茶。 “青叶,今天你做的过了。”温润的茶水滑过食道,“小家子气了。” “是,小姐。”青叶给夜奴带了个轻薄的丝绸披肩,虽然已经春天了,还是有点凉的。“只是,小姐,不管您是不是兰楼楼主,您都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这么做,终究是不妥,至少,应该戴上面纱。” “青叶,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看过了太多的青年才俊,我知道他们俊逸漂亮的皮囊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对于那种人会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但决不会是我的结婚对象。莫说是我了,恐怕就是你,也一样看不上吧。” “青叶,我不是紫薇,我没有人怜惜,我必须是绝对强势的存在,否则兰楼就完了。兰楼完了,你我就连唯一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紫薇是幸运的,有罗木爱,终有一天,你也会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子。但我不是你们。我是夜奴,是兰楼的楼主,我只有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男人可以忍受比自己强势的女人。从小到大,又有多少人是把我当女孩子来养的?甚至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投胎投错了性别。青叶,我不会结婚,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结婚了,那么,那个男人也不会是我真正的夫君。” “我是大家闺秀没错,但我也是一天到晚抛头露面的冷血女子。你要明白,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杀人如麻的女人。在我杀掉夜茁的那天起,我就明白,我不会嫁人,所以,那些所谓的闺阁礼仪,对我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青叶,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子,你不能指望我有一个正常的婚姻。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你也必须放下。去找属于你自己的爱情吧,像紫薇一样,不好吗?” “小姐,我不是紫薇。青叶是小姐的丫鬟,一辈子都是。” “你这样想,会害了你自己。” “这是青叶自愿的。小姐就是青叶的天。” 夜奴摇摇头,放下才用了没几口的茶点,议事厅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第四十一章 “汉斯,洪楼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夜奴翻着手上的报告书,一心两用的问着。 “回楼主,属下今天第一次去洪楼,目前为止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洪楼的账本正在清算。” “你确定是真的账本?而非他们拿来应付场面的?” “应该不是,我们现在有二十多个帐房正在清算洪楼的家底。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立即报告。而且,据我估计,现在的洪楼没有违抗我们的胆量。或者说,现在的洪楼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兰楼的帮助。失去了兰楼的庇护,洪楼马上就会被梓楼、凰楼灭掉。同样是被吃掉,不如以结盟的形式给咱们,这样一来,他们至少还可以有所保留。毕竟,兰楼从不斩尽杀绝。” “那么,梓楼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洪楼归咱们了,所以一时间梓楼还不会在明面上做什么,但其他的就不敢保证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洪楼的代理楼主了。对于月徽,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但他若胆敢插手你在洪楼做的任何一件事,你不必给他好脸色,就当是疯狗乱叫,关起来也不要紧。告诉月徽,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来找我。至于洪楼的其他人,你看着办就是了。我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孙子、外孙、孙女、外孙女,就把他们当一般人看,该杀就杀,该关就关,用不了多久他们自然就会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楼主,其实……主屋……”虽然这样做会替他省去许多麻烦,但图阑家不可残害兄弟手足的家规则会要了夜奴的命。汉斯无法忘记夜茁的死让夜奴在鬼门关前绕了多久。当时的心焦尤记于心,同样的错误不可再犯。在兰楼之中,没有人能承受失去夜奴的后果。 “主屋那边我自有道理,你不用担心,只管放手去做。”为了使汉斯可以毫无顾忌的办事,夜奴承担的压力指责比别人想象的要多得多。永远都给自己的手下提供最好的环境条件,这是夜奴对自己人特有的关护。 “是,楼主。”尽管答应了,可汉斯并不打算那么做。宁肯自己多费些心思处理那些难搞的娇贵的世家子弟,也决不会让夜奴在屋主面前难做。 “好好做,做不好是要罚的。”处理不好洪楼的事,汉斯会受罚,而夜奴则可能因此把一条命搭进去。 “属下明白。”在兰楼做了这么多年,汉斯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会把这么大的事当作儿戏,必定慎重对待。 “大公国丞相谋权篡位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属下处理掉他的一个谋士,打破了他智囊团内部的平衡,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效果。这样一来就不会牵扯到兰楼了。” “那么之后呢?” “两派人马的平衡打破之后,丞相做事难免过于激进或者保守,出错是难免的。当然了,如果那个丞相够聪明的话不难想到是我们动的手,到时自然会向我们求助,花城也就唾手可得。不过,如果他向梓楼求助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向梓楼宣战了。现在洪楼兰楼合为一体,实力更加不可小觑,梓楼一向自视甚高,这次偏要他低下头来。”那场面应该该会很有趣。 “你的推测太过乐观。洪楼刚刚归于兰楼门下,不少野心家都在伺机而动。不稳定因素太多,而且洪楼对于我们来说,基本上是个完全未知的存在,真若有什么人想要动点手脚不是难事,你要小心。凡事不要想得太好,谨慎为上。” “是,楼主。” “青叶,前两日让你准备给妃翎嫂子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是,小姐。青叶准备了上好的金粉胭脂十支,珍珠粉三盒,幽兰香头油三瓶,烟纱扎的头花十二支,上好孔雀翎的绸缎三匹,香茶两盒,富贵牡丹十二盆。” “嗯,命人准备拜帖,再过一个时辰,登门拜访。” “是,小姐。” “青叶,你也准备一下,一会儿跟我一起去。” “是,小姐。” 要去凰楼,总不能像在家里一样随随便便,于是安步当车的从议事厅出来往自己居住的四季园方向走去。 那日妃翎来兰楼找自己,为的是什么?到现在夜奴还想不明白,也没个头绪。夜奴从不怕事,但讨厌那些总让人猝不及防的突变。希望这个野玫瑰似的妃翎不会带给她什么“惊喜”才好,她的麻烦事已经太多,用不着再锦上添花,或者说是雪上加霜了。 迎面跑来一个衣衫凌乱、泪痕满面的婢女。捂着脸,哭得乱七八糟的飞奔着,直直撞上了走在夜奴前面开路的侍女。 “对不起,借过。”含糊不清的声调来自已经嘶哑的声音。 “站住!”走在夜奴前面开路的侍女喝止想要绕过他们离开的婢女,“你是哪里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么横冲直撞的吗?还想掉头就走,也不看看你撞的是谁的仪仗!” 那小婢抬眼一看,当场就愣住了。 前面两个衣着华丽的侍女开道,后面六个侍女、六个小厮分两行随侍。这分明就是楼主在楼里的仪仗! 夜奴自然是看到她的惊愕与无措,也无心责备,于是,“你是哪里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楼主帮你出气。”看不惯自己手下给人欺负,夜奴一向都是这样。 小女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一旁的侍女看不过去了,楼主哪有时间看她哭?这个小婢也太不知好歹了。“楼主问你话没听到么?哭什么哭,快回话。”还好夜奴在这,否则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两句话就打发了的,这些婢女私下里说话有多刻薄,不是深宅大院里的人,很难想象。 “奴、奴婢是、是遗少爷屋里的人,我、我……哇……”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哭起来。 “遗儿?”夜奴眉头微皱,“来人,把她带下去,今天休息一天,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来回我。现在去遗儿那里,告诉青叶,一会儿把我梳洗的东西也带到那里去,我直接从遗儿那里去凰楼。” 身后的两个侍女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夜奴的修为很高,即使离的还很远,就已经感知到发生了什么。脸上飞快的闪过不悦,继而平静无波。 当夜奴来到园林间的庭院时,看到了四个赤身裸体,被人蒙住头脸,捆绑在柱子上的婢女。而遗儿正拿着弹弓向她们瞄准。丞泣在一旁看着,拍手叫好。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檀木匣子,匣子里还剩着十来粒珍珠,而婢女身边的石头地板上撒了无数栗子大小的珍珠。 遗儿的牛皮弹弓上固定着一粒珍珠,瞄准了,嗖的射出去,一声闷哼,前方婢女的小腹上立即出现一块青紫,嘴里不敢发出声响,眼泪却已将蒙头的布巾湿透。 想必是丞泣从那些相公馆里看来的,嫖客拿小官取乐的游戏,然后就教给了遗儿。否则,遗儿这般单纯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么折辱人的玩法。 “哈,你输了、你输了,笨死了,连那里都打不到。”一旁的丞泣欢快的羞辱着遗儿。 “什么好玩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夜奴淡淡的微笑,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看不出丝毫异样。 丞泣的脸唰的惨白,哆哆嗦嗦的要跑,只是夜奴的随从众多,哪里是一个孩子能逃开的。遗儿倒是一脸的懊恼,指着一个婢女的阴部说,“我们比赛,看谁能先打到那里,可是我总也打不到。” 夜奴微笑的安慰着小人儿,“没关系的,多练练就好了。不是我们遗儿不行,是这珍珠不好,虽然圆润,却不够分量。来人,” “奴婢在。” “拿三万金币熔了,给遗儿铸成铁蒺藜的形状,拿着玩吧。” “谢谢姐姐!”遗儿干净的大眼闪着单纯的感激。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夜奴看到丞泣面貌清秀的脸上闪着算计,怎么,是在估量自己对遗儿的宠爱程度么?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算计。可惜,只是小聪明而已,不分是非的耍心眼只会害人害己罢了。损人利己也是门高深的学问,这个丞泣年纪还小,还没学会什么人是他永远也惹不起的。也不明白在某些人面前主动承认错误要比千方百计地掩饰更好。不急,总有一天事实会教育他的。 “小姐,您在哪里梳洗?”青叶带着十来个婢女捧着她的梳洗用具、衣服首饰。 夜奴随便指了间屋子就过去了。 一个侍女在帮着夜奴梳头,“青叶,刚才遗儿拿着玩的一匣子珍珠是我给你的那串佛珠拆的吧?” 那串被当作佛珠的珍珠共是一百零八颗,全是上好的南海珍珠,更难能可贵的是一百多颗珠子全是一般大小,一般颜色,并且颗颗圆润晶莹,足有栗子大小是绝对得稀世珍品。要知道,珍珠乃是天然生成,就像天下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一样,就是找到两颗大小颜色一样的珍珠也是极其不易,更何况是一百零八颗。否则,像夜奴这般不把财物放在心上的人绝对不会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小姐。”青叶取来夜奴的滚貂皮真丝大氅,解释道,“那天遗儿在我房里玩,见了那串珠子爱不释手。我看他喜欢,就给了他。没想到竟是被他拿去……请小姐责罚。”那么珍贵的东西,竟被拿去当弹珠打,就算兰楼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没什么,一会儿有时间了,找个人去收拾一下,看看还有几颗能要的,你收起来就是了。遗儿还小,咱们又是富贵人家,难免养成他不懂珍惜的性子。你也不用太宠着他,不用要什么就给什么,不缺吃穿也就是了。还有,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管遗儿屋里的事了。不管他屋里的侍女小厮如何,你都不要管。他们愿意上工就上,不干活偷懒你也不要管,随着他们闹就是了。” “小姐?”青叶有些惊慌的看着夜奴,怎么?不管遗儿了吗?要任他自生自灭了么?只是个孩子而已。虽然他今天的作为过分了些,但遗儿并无恶意,只是无知贪玩罢了,小姐不要遗儿了么?怎么会这样?! “他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不伤害自己,也不能伤害对他好的人。更何况那些婢女是日夜服侍他的人。我就不信他看不见那些人的眼泪。既然看见了却毅然选择与丞泣玩那种游戏。既然他自己决定亲近小人,那么就必须要为此承担后果。青叶,这不是我们能帮他的。我当然是喜欢他的,但我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无条件地宠他。如果他明白了什么事可以做的,什么事不可以做的之后,我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宠着他。否则,我就只能做到当初答应亚当的事而已。青叶,你要明白,无论多少说教都比不上现实的惩罚,我们不能保护他一辈子。所以必须在他犯下更大的错误之前让他明白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永远都不能做的,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就像当初的夜茁…… “是,小姐,青叶明白了。” 收拾妥当,坐着十六人抬的大轿,夜奴去了凰楼,拜访妃翎嫂子。 远远的就看见有两队仆役在大门口列队迎接,打头的就是妃翎家里的总管。不管妃翎怎样强势,终究是个女人,深宅大院规矩多,容不得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四处抛头露面。即便只是在门口接人都是不守妇道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可是不管平日里有什么作为也要顶着那个无能丈夫的名义去做。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了,世俗的目光,苛刻的礼教,扭曲的观念,造就了一个又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因为她们别无选择。 值得庆幸的是,夜奴不必如此,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兰楼楼主,而非某人的“贱内”。 “恭迎夜奴小姐,我家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里面请。” 夜奴微一福身,“郝总管辛苦了,劳烦您前面带路。”不管对谁,下人也好,屋主也罢,夜奴始终都是彬彬有礼的。 “小姐折杀奴才了,快请。”说着就恭敬的带路,进入了妃翎的院落。 第四十二章 妃翎的丈夫排行老七,在凰楼的地位并不高。之所以能住得起眼前这个漂亮的院落,全都是妃翎的功劳。在图阑家,没有权势地位,就算是个少爷,也一样只能住下人房。几百年开枝散叶下来,图阑家的人口多到令人乍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更何况是像妃翎现在住的这么大的院落。在某种程度上,夜奴很佩服自己这个雷厉风行的嫂子。 眼前的这个小庭院虽然比不上夜奴在兰楼的四季园宏大瑰丽,但也算得上是精制了。至少有一座小假山,几条回廊,花木扶疏的院子,三进三出的大房间,还有独立的厨房和二三十个仆从。在本就不算强盛的凰楼,一个不受重视的儿子,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确不容易了。只是,在住惯了大房子的夜奴看来还是小了些。 “呦,夜奴妹子你可来了,自从接了你的帖子,嫂子可就不敢再干任何事了,巴巴的等到现在,你总算是来了。”刚进了院子的小拱门,妃翎就热情的上来牵夜奴的手往里拉。 “嫂子久等了。”夜奴淡笑着行礼,“嫂子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只要你来了什么都好,嫂子我更是百病全消。”妃翎笑着把夜奴让进屋里,“知道你身子不好,我可是特意让人把这毛皮垫子找了出来,你试试舒服不?不合意了,嫂子再给你换羽绒的。” “多谢嫂子费心了。” “哪里,难得你肯来我这小地方,高兴都来不及呢。你看,上次你送我的那对花瓶那里摆着呢,真真好看。嫂子谢谢你了。” “一对花瓶罢了,难得嫂子喜欢,我那里还有些瓷器,也还算顺眼,嫂子不嫌弃叫几个小厮去搬就是了。” “瞧你说的,嫂子就是再怎么也不能拿你的。更何况又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再说了,嫂子我这小家小院的,消受不起呢,会招贼的。” 小丫头们倒上新沏的茶水。糕点水果是事先就准备好的。青叶看了一下还算干净,就拿了个小碟子,给夜奴拣了几块平日里常吃的放在手边。 “青叶丫头别站着了,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见外。”接着就转向了站在一边的侍女,“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看见青叶姑娘来了,还不快搬椅子去!” “嫂子别忙了,她站着就行,毕竟上下有别。在家里还不许他这样,在嫂子这里怎就这样放肆了。”夜奴谦让着,但还是拗不过妃翎,最后搬了个板凳,在夜奴的脚边坐下了。 “也不知道嫂子喜欢什么,就只带了些家常用的香粉、头油,嫂子可别嫌弃。”青叶示意跟来的婢女呈上礼品,让妃翎一一过目。 “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我这张老脸上算是浪费了。”妃翎笑着让人收下,“妹子破费了。” “哪里,嫂子正是年轻貌美的年纪,姿态风韵又怎么是那些青涩的小丫头能比的。那些头花是今年正时兴的样式,嫂子拿着戴一定比别人来的好看。” “行了,你就别夸我了。原来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嫂子我自认天下第一。等嫁过来了一看,你猜怎么着,怪不得在外边全是些丑八怪,全天下的漂亮女孩都在这里呢。别的不说,光我那几个小姑子就比得我没脸见人了。从那以后,纵是嫂子这般厚脸皮的,也不敢自称美人了。” “若是连嫂子这般花容月貌的人都不敢自称美人了,夜奴也该改名为丑奴了。” “妹子这话就不是了。你和我们怎么能一样呢?嫂子我还算是个有些算计的,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到底也不是只会绣花生子的准闺阁。饶是这样,一年到头辛苦下来也只能勉强吃个饱饭罢了。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妹妹你啊。你可是兰楼楼主,随随便便弄上一点就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了。而且你人又好,到了哪里都安安稳稳的,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出身。像你这样又有家势,又识大体的女孩子,长相反倒是不重要了。说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将来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比不得我们这些小家出身的。我们只有长得好,巴望着丈夫多看两眼才能讨生活。凭妹妹的家世地位,断是不用的。妹妹命好,我们羡慕都来不及,怎么妹妹反倒羡慕起我们来了?” “怎么,哥哥待嫂子不好么?” “唉,他就是待我好又怎么样呢?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人呐,若是没钱没势,就别想过上好日子。就拿前两天来说吧,洪楼的七夫人办了个小茶会,我就去了。结果大家聊着天不知怎么就聊到我们家头上了。我可是被好一顿羞辱。若不是可怜我们家宝儿年纪还小,没了娘在这家里就活不下去了,我当场就死给他们看!”凭妃翎的一张利嘴,不羞辱人就已经是造化了,哪里还有人敢说她?虽然是这样想,夜奴也还是配合的点点头,一脸的同情。“照嫂子这样说,她们的确是过分了。” “可不是,”妃翎继续情绪激动的表演着,“妹妹你也知道,我素来就是个争强好胜的,长这么大还没被这样教训过。还是姑娘的时候,在家里,哪个不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不曾想,嫁人了倒要受妯娌的气。前两天我听说,你已经接了洪楼。嫂子我就想借着你的光,把这口恶气出了。不管怎样,凭咱们姐两个的关系,办这点事总不是问题的。于是就去找你了。没成想妹妹正忙着,倒是我这个做嫂子得不够体贴了。知道妹妹近来事情多,还净给妹妹添麻烦。” 看来妃翎是要修理洪楼的什么人了,现在是事先给自己打个招呼,必要时还需要自己帮她一把。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夜奴并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现在洪楼那边已经够乱了,再加一个妃翎进去搅局,不知道汉斯能不能应付的过来?只是妃翎不管怎么说也是凰楼的重要人物,以后总是有来往的,实在是不好得罪。若是惹恼了妃翎,就算是夜奴也一样要头疼上好一阵子。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 “嫂子这是哪里的话,嫂子的事就是夜奴的事。只要嫂子一句话,不管是什么,夜奴照办就是了。” “不敢劳烦楼主大人,你呀只要允我随意进出洪楼就是了。” 随意进出洪楼?是要把洪楼当成是你家的么?随意进出的自由度也太宽泛了,洪楼的那些机密都让你拿走了,兰楼吃什么?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不就白费了么?妃翎,你个小女人,心可不小啊。 “不过是小事,嫂子只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哪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吓得妹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进出而已,告诉小厮一声晚些关门也就是了。” 见夜奴答应了,妃翎也笑开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大户人家来不得半点马虎。知道的说我和妹妹关系好,不在乎这些,不知道的倒说我拿娇起来,不把妹妹放在眼里了。横竖都是一些小事,麻烦妹妹费心了。” 事情已然办妥,大家也就比较有心情吃喝,妃翎拣了块梅肉吃,随口说道:“不知妹妹可曾听说,律楼的夜彤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说是要嫁给哪个国主作妃子,哎呀,我也记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个了。总之快嫁人就是了。我的夜奴妹妹,虽说这世上好男人不多,我也劝过你不要结婚,但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与我不同,我是父命难违才嫁过来的,你既没有父母,也无兄长压迫,又是兰楼楼主,婚事肯定是你自己做主了,这样就不怕遇人不淑了。趁年轻,选择的余地大,还是早点嫁人了好。如今你也十七八了,正是时候,晚了,怕就由不得你了。你看展云不就知道了,即便是个男孩子,还那么受宠,不还是被逼得要娶妻纳妾。你还是早些找个男人入赘就是了。” “嫂子说的是,只是夜奴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倒是青叶老大不小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嫂子经过的事情多,还要麻烦嫂子帮忙给青叶物色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这是自然。你们主仆两个,一个冰雪聪明,一个知书达理,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怕是一放出风声说你两个要挑女婿了,我这小院子的门槛就要给人踩破了,到时候你两个可是要赔的。” “嫂子真是取笑我们了,哪有那么夸张。嫂子这是把自己当年要嫁人的盛况说出来取笑我们。” “冤枉啊,我怎么敢取笑妹妹呢。” 说说笑笑的,转眼就是黄昏了。夜奴起身告辞,妃翎一直送到院子门口,不知情的见到这两个依依不舍的女子,还会以为她们有多要好,其实也不过比一般姐妹多了那么一点点不算情谊的情谊。就算只是这样,在图阑家的宅子里已经很难得了。 回到了兰楼,等待夜奴的是成山的文件,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 “卧虎,告诉汉斯,如果妃翎去洪楼别拦着,但要时刻注意,千万提防着。”那个妃翎,不好应付。“如果有什么困难马上来告诉我,不管是多大多小的事,只要有不好处理的马上来找我。在洪楼做事一定要小心。” “是,马上去。”答应一声,立刻就没影了。 这是个冷漠的世界,没有谁可以对谁毫无条件的好。 傍晚了,风有点凉。夜奴披了一件大氅,在假山旁的花丛中生了火,煮了些甘草作茶。 “佚钺锋拜见楼主。” 夜奴瞟了一眼打扮整齐更显威武挺拔的佚钺锋,继续低下头煮她的茶,仿佛那是全天下唯一值得她全神贯注的事。 天很晚了,今天的夜奴懒懒的,提不起兴致去应付眼前这个威武的男子。 佚钺锋一挑眉,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竟然有些没精打采?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佚钺锋竟然在夜奴旁边的假山上坐下了。 “楼主今天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里煮茶观夕阳。” 夜奴不做声,依旧轻轻的拨着炭火,宁静而专注。 佚钺锋似乎没察觉到夜奴的冷淡,“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楼主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夜奴继续无视他的存在。 “楼主?” 实在是不想说话,夜奴没出声,倒是给了他一杯甘草水。 “既然楼主并不想与在下有交集,那么为什么留我住在兰楼……” “如果你觉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你现在就可以走。”夜奴很少这么说话,但是这个人探索的眼光很讨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的罗嗦,夜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你们这些所谓的行侠仗义的家伙其实最讨人厌。你们什么都不懂,却总是装作什么都懂得出来搅局。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为非作歹,不知道是大人不愿管,只觉得能让大人头疼的自己很有本事、很伟大。我讨厌你们这种人,非常讨厌。可是如果真的要认真收拾你们对我来说却是得不偿失,所以只好尽量满足你们的各种无理要求。所以,你现在还在兰楼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如果你想问的就是这些,听到了,可以还我清静了吗?” 佚钺锋听了一愣,原来自己在这女子的眼里竟是这样?在兰楼楼主眼中自己不会是什么好角色,这他明白。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至少是顺应民心的。这些黑道人物就算表面上不说,心底里多少都应有些敬佩的吧。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彻底的厌恶……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楼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是这样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侠义了?”夜奴冷哼一声,“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等着我死吗?有多少人等着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如果要杀掉所有想要我命的人,那么,这世界上至少会有十分之一的人消失。难道是因为我杀了他们全家,所以他们来寻仇么?根本不可能。 那么他们为什么恨我呢?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因为我有钱、我有权、有他们渴望得到的一切,他们没有能力却又野心勃勃,于是因为嫉妒就希望我不得好死。难道这就是我的‘罪有应得’?这公平吗? 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道听途说就觉得我该死,并且死不足惜。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从六岁就开始做兰楼楼主。没有人会让一个小孩子坐这个位子的,至少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的楼主之位是怎么来的么?” 夜奴冷笑,“在这世界上最大的权力中心,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必须承受父母双亡的事实独自谋生,还要照顾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为长女,不能让继母夺权胡作非为,又要保证弟弟的健康成长。在最初的三年里,我平均每天遇到四次以上的暗杀,每半个月负重伤一次,严重到就算是最高明神的医生也得承认我必须卧床养伤,但我必须爬起来处理文件,学习一个楼主必须学习的所有生存技能。而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至今为止,我的杀父仇人还活得有滋有味,你觉得我没能力报仇吗?除了图阑家屋主,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动的人。可是我并没有动他。这些,你们这些所谓的有仇必报的侠义之士都明白吗?” 第四十三章 “你们什么都不懂,却跑来这里跟我叫嚣。你们有什么资格?!” 呆愣的消化完夜奴这一篇话,佚钺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无知愚蠢。之前的自以为是,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可笑荒唐。自以为身世凄凉的他,把小时候自己所受的苦跟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影相比,居然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原来,一直人性妄为的不是眼前的小女孩,而是那个一直自以为成熟睿智的自己。 “……对不起,我想我说错话了。”艰涩的声音透着些许失落。 夜奴依旧不理不睬。甘草的香气在四周氤氲的弥漫开来,有着淡淡的甜。 佚钺锋有些尴尬的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游走了那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像少年青涩不知世事时那样局促。但这个夜奴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孩子,忐忑不安。 夜奴淡淡的表情,不想安慰什么。“佚钺锋,你要走不会有人拦你,你要留也不会缺你衣食。但是,不要再找兰楼麻烦。我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说话。最近我的烦心事很多,你最好收敛一些,否则……”夜奴停下了,她并不想威胁这个英挺的人物。 犹豫了一下,佚钺锋起身离开。 目送那个显得落寞的身影,突然泛起一阵心酸。他们都是同一种人,辛苦的童年、血腥的过去、没有希望的将来、以及太多太多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得不作的使命,还有——要命的孤独。 “……住下吧。” 佚钺锋停下脚步,却不曾回头。 “留下来过年。过了年,你再继续。” 沉默片刻,继而离开。 转眼之间,已是星斗满天。 夜奴并不是星象学家,更无法从满天的星斗中看出任何一个王朝的兴衰。他只是觉得纷乱的星星、寂静的夜空——有些好看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可以预测别人的命运,他们被人叫做预言家。夜奴见过很多预言家,但从没见过眼前这样的预言家。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没有故弄玄虚的阴沉,莫名其妙的玄论。佝偻着的身形,破烂的粗布衣裳,皲裂变形的手掌,满是泥土的脏指甲,刀刻般黝黑的脸。基本上,他是夜奴见过的第一个农民。以夜奴的身份,能让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晋见,也算是不易了。 这就是他们说的神的不得了的预言家? “敢问这位前辈雅号。” 老农民局促的搓着手,不时得掉下些失去水分的土粒,胆怯而茫然。 难道是这个人没听到自己的问话么?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人连兰楼楼主都不放在眼里? 在一旁看着着急的乌鸦捅了捅那人的背,“楼主问你叫什么?快说。” “俺、俺叫赵大牛。” 不懂礼数,没有文化,听不懂敬语,这样的人会艰奥难懂的预言? 既然这个人听不懂,夜奴索性放弃了礼节,“你是做什么的?” “俺会种地。俺种的老好了,隔壁王老二家的……” “够了!”夜奴喝断他接下来可能的光荣种地史,“你会预言吗?” “啥?!” 放弃盘问,“乌鸦,给我个理由相信你。” “他、他明明准确预测了三天前的第一场春雨。” 再次转向老农民,“那好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三天前一定会有雨?” “……俺婆娘说她腿疼……” 原来是风湿。 “乌鸦,没有下次。”夜奴面无表情,看的乌鸦一阵心凉,“消除他的记忆,送他回去种田。” “楼主,他真……”只一眼,乌鸦立刻消声。“是,楼主,属下马上照办。” 天色已经很晚了,青叶来通知夜奴就寝。走近了议事厅才发觉里面夜奴和乌鸦还在处理事情。 没有把当天的事情做完,小姐是不会回去休息的。青叶并没有进去,议事厅不是内眷该来的地方,虽然她身份特殊,但也很少进去。吩咐几个会办事的小厮,让厨房做些夜宵热着送过来。虽然不知道殿上有几个人,但还是要做的,宁可多些不能少了也就是了。 不一会儿,刚做好的宵夜就端上来了。青叶仔细的检查了检查,是上好的粳米莲子红枣粥,还有一点家里自制的腌菜,一小碟自己调味用的香叶、肉松,再来就是肉桂粉了,是给夜奴补身子用的。看了没有问题,青叶这才接了过来,把其余的交给小厮,让他们跟着端进去,给乌鸦他们。 进了议事厅有些讶异赵大牛的存在,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是兰楼楼主的贴身侍女,没有普通闺秀一见生人就惊慌失措的习惯。只是奇怪在兰楼的地盘上,而且还是重要的议事厅,居然能见到农民?! “小姐,夜深了。”将宵夜、餐具摆好,青叶轻轻的说。 “知道了。”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热毛巾净手,夜奴斯文的开始用宵夜。“我还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回去。”知道自己不睡下青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休息的,所以也不劝她早些回去就寝,劝了也不听,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这样。 “是,小姐。”青叶抬眼看向乌鸦,眼神里有着不满意及愤怒。“青叶这就回去给您安排就寝事宜。”乌鸦,你最好永远别撞到我青叶的手上,让小姐劳累不能按时休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心思并不显示在脸上,青叶平静地准备退出去了。 “姑娘,你家的米咋就这好呐?俺种了一辈子的地,都不晓得地里能长出这香的米哩!姑娘,你就行行好,告诉俺你这是咋种出来的吧。俺、俺……”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俺出一头牛跟你换个种法儿!” 赵大牛的突然插话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及,许久,青叶才回过神来,“先生,您能喜欢这里的饭食是奴婢的荣幸,但是至于您提的条件恕奴婢无法做到。” 虽然那些文绉绉的词他赵大牛听不太懂,但最后那句无法做到他可是听的明明白白的。“姑娘,你咋这样呢!俺好心好意跟你买,你咋……俺就不信还能有人比俺出更高的价钱……” “先生你误会了,”看这人实在是冥顽不灵,青叶知道如果不想个办法解释一下,一定会被缠住。老实人什么都好,就是倔劲一上来,任你多有权势,一样不好用。“这米是亲戚家送来的,我们家里也只有一点,若先生喜欢,剩下的就都给先生带走好了。”给他点小恩惠,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骗人!这好的米你咋舍得送人?!肯定是你自家种的,老多了,给俺点也不咋地……” “你的确是误会了,这米的确不是我们家种的。”眼看青叶解释不清,夜奴终于开口了,“你也知道这米香。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米是我一个当官的亲戚送的。本来这是专给皇上吃的贡米,他私自偷了点给送来。我们也没有很多,今天待客才拿出来吃。先生找我们要种法,我们如何知道?之所以肯把这么好的米给先生,是怕先生说出去,给我们家惹来杀身之祸。私截贡米是要杀头的,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随着夜奴的解释,赵大牛的脸色慢慢明朗,“噢,俺说咋这香,原来是皇上吃的。俺也不白来一趟,都吃过皇上吃的米啦。”说罢,还感慨地咂咂嘴。 青叶见状,赶紧命人再盛一碗来。 “咿呀,姑娘,这好哩米给俺这乡下人吃浪费了,姑娘自个儿留着慢慢吃吧。”摇摇头,便不肯吃了,可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那只盛了粥的碗,一副恨不得全部吞下的表情。 好笑于乡下人的单纯执拗,青叶刚想开口说什么,夜奴那边竟出了问题! “……青叶,快……”一句话还没说完,夜奴就四肢抽搐、满头大汗的滑倒在地,疼痛难忍。 青叶只一眼就疯了。“小姐!” 她跟小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是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小姐有多倔强!原来还小的时候,被人行刺,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背部全是,就是这般剧痛,还是小女孩的她也不肯哼一声,不肯掉一滴眼泪。现在成人了,却痛到控制不住的滑落坐塌……那该是怎样一种剧痛! “小姐!你忍忍,青叶这就去请医生,你一定要撑住啊!”一向冷静坚强的青叶看着夜奴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要快! “大夫——!大夫——”声嘶力竭的叫喊,没了往日的从容。 在一旁一直看着的乌鸦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头脑还算清醒。“青、青叶你别急,我叫人去找、找……”看着在发狂边缘的青叶,知道自己劝什么都没有用。 “来人,封锁消息!今晚的事若是有一个传出去的我灭了他全家!” 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快,叫忠大叔、忠大哥、汉斯,全部过来!快!”急红了眼,怒火正盛的乌鸦吼,吓坏了一帮小厮。“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袋!还不快去!”看着反应不过来的小厮,乌鸦挥刀就要砍人。 “——小姐!”青叶撕心裂肺的嚎啕逼回了乌鸦的注意力,“楼主!楼主怎么了!大夫呢,大夫!” 一直强忍着的青叶再也逼不回溃堤的泪水,伏在夜奴已然停止抽搐的身上,号啕大哭,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不要命的哭,永无止境的哭,奔涌而出的泪水…… 看着青叶的样子就知道……就连勉力维持清醒地乌鸦也要崩溃了,楼主……?不——! “走开!”扯开青叶,不再顾及男女之防,抱起被冷汗凉透的夜奴,做一长串复杂诡异的手势,口中急促念着。 瞬间,一个高级疗伤魔法结界笼罩二人,流光溢彩,光华四射。 只是乌鸦怀中的夜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气息全无。 不!这不可能!刚刚楼主还在责备他办事不力,不可能这么快……楼主不会扔下兰楼的,她不能走,她——不可能! 忠大哥等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悲伤过度的青叶伏在地上哭得半死不活,狂乱的乌鸦不顾一切的疯狂施法。最让人心惊的是安静的躺在乌鸦怀里,没有任何反应的——楼主!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汉斯抓起地上的青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疯狂的摇晃,“说,什么事!说!”眼看着哭背过气去的青叶,甩手就是两巴掌。“说!你说啊!” 泣不成声的青叶根本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是摇头,摇的脖子都要断了,还在疯狂的摇着。 即使不问,凭汉斯的头脑,看到眼前这种状况,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更何况能让青叶如此的事,永远不可能与夜奴脱离关系……汉斯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可想象,兰楼没了夜奴……那就不是兰楼! 汉斯呆住了,忠大哥扶着忠大叔,迎接一片混乱。 “大夫呢?”颤颤巍巍的忠大叔颤颤巍巍的问着。 “大夫!大夫——!”声嘶力竭的吼叫,撕裂了每个人的心肺。 忠大哥上前检查一番,“不用了,叫仵作来吧。”声音是平静的,看不出任何异样。“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清场完毕。 “爹,你说怎么办?”忠大哥看着忠大叔,平静、淡然。 “楼主之前因为怪病的事交待过发生意外该怎么办吗?” “是,爹。楼主生前说若她发生什么不测,就立即叫亚当回来为代理楼主。然后尽快给他安排一位图阑家的小姐,让他入赘,成为图阑家的人,正式接掌楼主之位。在亚当回来之前,由我、汉斯、阿康、无恨兄弟主持各项事务,爹您主掌大局。青叶继续在楼内主管内眷直至出嫁,或者招人入赘全凭青叶自己。卧虎继续任职,做掉藏龙一家。” “既然前楼主已经有了完全的安排,那就这么办吧。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已然悲伤过度昏过去的的青叶嘴角还挂着一丝残存的血迹,身上深色的衣服掩盖了更多的红黑。乌鸦、汉斯久久无法由震惊中回神。这些兰楼中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做出任何抉择判断。 兰楼楼主意外亡故,没有原因…… 在下郑重声明:《夜奴》不会停写!本人真的只是更新的速度比较慢。基本上会在每个星期的星期日晚上更新,如果有某些意外会在星期一更新,不会更慢了! 第四十四章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了。”忠大叔说完,就转身要走,“老大,这里就交给你了,在他们恢复正常之前,不准他们出这间屋子。” “知道了,爹。” 看着眼前这些呆愣发狂的人,忠大哥可以理解老父的苦心。他们都是些在兰楼很有分量的人物,是不能做错事的。以前如果不小心做错了,还有楼主,现在……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忠大哥命令自己没有感情的理智着。 漫长的夜,偌大一个议事厅,盛满了人,却没有丝毫声息。 忠大叔开始着手处理夜奴还没有处理完的文件,厚厚的一摞堆在长案上,寂静的不知道兰楼已经换了主人。忠大哥则忙着写悼文,考虑要怎么通知主屋以及其他各楼。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洪楼,刚刚接过来一切都还没稳定下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洪楼趁机……忠大哥抬眼看了一下汉斯,他现在负责洪楼,本该最担心的人现在却毫无反应。楼主,你这一走,带走了多少人的心啊。你怎么就走了呢?让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如何是好?倘若可以,忠大哥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可以跟着夜奴一起离开吧,天涯海角、穷碧落下黄泉,即便是修罗地狱,这些人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义无反顾追随而去。可是……楼主,你好狠! 青叶轻轻的抚摸着夜奴已然凉透的身体,给她擦掉冰冷的汗水,把头发好好梳一遍,挽一个高贵的发髻,整理好衣裳。然后,静静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叶、汉斯,过来。”忠大叔苍老的声音透着历尽沧桑的沉稳,把一些不太要紧的文件交到自己儿子手里,让他去处理。“青叶,现在兰楼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楼主以前最倚重的婢女,你现在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内眷方面你一定要管好,一场骚乱是免不了的,但你必须要震得住才行。至少,兰楼是她的心血,作为她最宠爱的你,不能让兰楼就这么倒了,你必须负起责任来,才不枉费她平日里对你的好。” “是,青叶明白。”清冷的回答,呆滞的表情,彻底的死心。 “汉斯,你现在负责洪楼……” “忠大叔,您不用说了,汉斯明白。”硬汉的脸上划过泪水,一闪而过。 “明白就好……”忠大叔苍老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痛楚,“至少,我们得让那孩子走的安心。这是我们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唉。” 浓重的鼻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忠大叔,这里的事完了之后我想去给小姐守陵。” “……也好,你们主仆一场。” 忠大叔并不知道青叶所说的守陵并非一两年而已,而是一辈子。一辈子守在夜奴的墓旁,不嫁人,不要孩子,不要权势,不要富贵。用一辈子的时间追随她的主人,追随她的姐妹,她的楼主,她的夜奴。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查出陷害楼主的凶手。”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出了凶狠嗜血的光芒! “梓楼!” “二夫人!” “妃翎!” “月徽!” “花楝!” “那个农民!” “藏龙?” “佚钺锋!” “……展云。” ………… “够了!”平静一下,深吸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尽快去查。交给无恨兄弟去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平息楼、楼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否则他绝对说不出那个消息,“楼主去世带来的变动,帮助亚当接手各项事务。”尽管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了,可终于还是带了鼻音,眼眶就那么红了。 汉斯上前狠狠的拍着悲伤的忠大哥,仿佛悲伤可以像灰尘一样轻松的拍掉。可是,大厅里回荡着重重的拍击声,泪水却在不停的滑落,不受控制,失去控制。 两条人影缓缓现身,看到他们,众人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竟是你们!天哪!”一阵晕眩让青叶站立不稳,被汉斯扶住。 绿叶、红花。 两人并不做声,面无表情,走近夜奴,蹲下察看,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如果楼主真的被他们杀了,就算是奉了楼主的命令,就算是当时并没有人反对……不必别人动手,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没有人愿意炼魔,因为不愿失去自我成为傀儡;他们心甘情愿炼魔,因为他们相信她。如果没了夜奴,那么他们之前一切的努力都不再有任何意义,毫无意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体温,没有任何活人的迹象! 检查完毕,绿叶红花起身,不知从哪掏出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刺向对方——同归于尽! 悄无声息的,锋利的匕首化为齑粉,掉在地上小小的一堆。 “谁?!”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可以在顶级杀手面前隐身并且成功施法化铁为末! 难道杀死夜奴的另有其人?!不可能!兰楼的守备力量是最顶尖的,不可能让人这般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为所欲为! 谁!到底是谁?! “我说过他们伤不了我,可是你们没有人相信。” 清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众人惊讶的看着缓缓坐起的夜奴。 “你们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尤其是你,青叶。”站起来,缓缓走到议事厅唯一一张坐塌前,坐下。“你太慌乱了。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明白,我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绝非全部。就算我死了,太阳也依旧照常升起。死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只是死个人而已。在兰楼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们已经见惯生死了,看来不是。” “在场的都是我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你们都知道,我是个随时会死掉的人。你们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迎接这一刻的到来,迎接我的死亡。你们必须明白,没有我,兰楼一样是兰楼。你们效忠的是兰楼,而非我夜奴,,明白了吗?” 众人依然无法从夜奴平安无事的喜悦中回神。 “小姐?小姐!”青叶飞扑上去,忘记了主仆之分,忘记了规矩礼仪,她必须要亲自确认她还活着! 任凭青叶捧起她的脸,抚摸她的人、她的身,任凭她喜极而泣。夜奴一直淡淡的。 “好了,很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我不希望有一天我死之后在天上看到的就是你们刚才那种手足无措的窝囊样,明白吗?” “是,楼主,属下知错。” 一直强忍着的忠大哥终于泪流满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没事,楼主没事!只是一场虚惊罢了,太好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刚刚那个赵大牛,明天立即消除他的记忆,送回原来的地方。绿叶红花,你们辛苦了,好好过年,过几天我帮你们炼魔。”说着,又拿起书案上的快报工作起来,直到天明。 “小姐,昨晚您一晚没睡,用完早膳后休息一会儿吧。” “不必。最近遗儿怎么样?” “遗儿……不太好。” 青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夜奴打断了。“不必管他。等他来找我。” “楼主,赵大牛说要我把这个给您。”小厮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竟是极好的楷书,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农民的手笔。 楼主: 好人有好报。你是好人。我保你三年之内的命劫平安度过。不要怀疑身边人,害你的人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看来那个人还真是个预言师。错怪乌鸦了,夜奴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随手就扔掉了。 “汉斯,洪楼那边怎么样了?妃翎都做了些什么?” “回楼主,妃翎夫人只是去找夜埠少爷聊天,又在洪楼的花园里玩赏了好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妃翎和夜埠? “那其他的呢?”“月徽楼主十分配合,一切工作进行顺利。有些对兰楼有逆反心理的人大多处理掉了。洪楼的财物已经清点完毕,总账已经送到忠大哥那里,我想忠大哥很快就会跟楼主汇报相关事项。至于楼主所说的火药配方,属下只找到了其中的九成五,还有一些不太好办。是只有一个老工匠知道的独传秘方,这样的人有两三个,说什么都不交出来。需要属下严刑逼问吗?” “不必了。”犹豫一下,“过些时候你就回来吧。洪楼的事只是洪楼的事,差不多是时候放手了。”但是放手并不意味着放任自流。 “可是,楼主,我们好不容易才……”只不过拿些财物而已?这与他们为此准备而付出的努力不成比例! “够了。”夜奴起身,“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梓楼。”离开。 “告诉你,我可是主屋的内眷总管的副手,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还敢顶嘴?!来人,拖出去先抽她十鞭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主屋和各楼是从属关系,我堂堂一个主屋内眷总管,教训你看得起你。哼,一个小小的婢女还敢在我面前撒野!” “什么事?”路过的夜奴,脸色淡然。 一直随侍在夜奴身后的小厮问明了情况,小跑而回。“禀楼主,是主屋派内眷副总管来挑选花草,给主屋的各位夫人小姐摆在屋里赏玩。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与管花草的人起了争执,现在要打咱们的人呢。” 管花草的人?想来是在楼里负责各处园林花卉的,应该是青叶的直属下属吧,只比青叶低一个等级而已,在兰楼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主屋的人居然敢在兰楼跟青叶的副手撒野?!胆子不小。 换上一副笑脸,夜奴表情柔和的过去,“听说是主屋的副总管来了,真是贵客。” “奴婢春花见过楼主大人。” 虚托起眼前的人,夜奴微笑,“都是一家人,又是主屋来的贵客,不必多礼。刚刚听到这边声音很大,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人赶紧陪笑,“只是一些小争执,打扰楼主的清静,奴婢该死。” “定是什么人办事不力才会让一向温柔的副总管发那么大脾气。是谁惹总管生气了?” “是奴婢办事不力,还请楼主责罚。”一个身着上好水绸、一看就是位阶很高的婢女站出来回话。 “的确应该责罚。光凭你在这里大声喧哗就足够让你反省一阵子的了,”事实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声喧哗的那个是所谓的主屋总管。“更何况还得罪了主屋的贵客。来人,带下去。”夜奴又转过跟来,对着主屋来的人,“夜奴御下不严,让你笑话了。只是兰楼自有规矩,就不劳烦你费心惩戒了。” “楼主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她的脸上没有那么明显的得意洋洋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既然已经帮自己的属下免了一顿鞭子,夜奴自是没什么兴趣跟一个下位的侍女寒暄,没两句话就走了。 “告诉青叶,把这事弄清楚了,该罚再罚不迟。” “是,楼主。”身后的随侍应着,转身传话去了,在后面的人立即补上。 夜奴身后的二十个随侍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虽然权力未必有管花草的大,但却是天天可以接触到楼主的高级奴才,办事效率一流。 接到了其他地方来的传话,又一个随侍上前回话,“禀楼主,忠大哥传话说有事找您,是关于洪楼的账目的事情。” “告诉他在议事厅等我。” “是,楼主。” 不用想也知道洪楼的账本,五百年记下来庞大数量没有两三个大库房是放不下的。就算只是近二十年的也要三四间屋子才装得下吧。前后不过十来天,成山的账目就这么好搞清楚?是她太高估了洪楼,还是洪楼太小看了她? “属下见过楼主大人。” “忠大哥请起,”夜奴坐在那唯一一张坐榻上,“关于账目的事这么快就可以了?” “回楼主,已经全部清算完毕,目前洪楼现有库存……” “至于那些具体数目你写个单子上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理完洪楼的账目可能吗?如果今天是让你一次性清算兰楼的账目,你觉得在十天的时间之内,可能吗?还是洪楼的帐房先生特别好,把洪楼的账目做的一目了然?不用花多少时间就可以搞得清清楚楚?” “回楼主,这次清算洪楼账目用了兰楼首席帐房先生近五十人,还有下面从各地调来的小帐房,一共加起来两百多人日夜不停的工作,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们确实是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清算完毕。” “那好,我今天晚上等着你的报告。” “是,楼主。”忠大哥一边答应,一边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详细报告,“楼主,虽然洪楼的账目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但是,有一些偏房子嗣的小账十分混乱,清算起来费了很大的功夫。按常理来说,想那些不怎么管事的偏房,又是日常支出的账目,就算再怎么开销巨大,也不该那么杂乱无章,属下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属下无能,尚未查出。那些账目虽然杂乱,但做的十分讲究,但从账目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差错。” “是哪几个偏房的账让你这么费心?”看来,洪楼的危险人物还真不少。 “是夜埠少爷。还有几个跟他交好的世仆。” 夜埠?又是夜埠。 第四十五章 “夜埠的事我会找时间处理。你看妃翎这个人怎么样?” “回楼主。妃翎夫人才智卓越并非一般人能够任意揣度。若是男儿身必定是一方霸主。” 若是男儿身?“你看她能当凰楼的楼主么?” 凰楼楼主?妃翎?! “可、可是……她……凰楼……”难得的,一向沉稳的忠大哥震惊的说不出话。 “怎么?很难想象吗?”翻着手中的报告,夜奴没什么表情。“一个外来的媳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种重视血统传承的大家族拥有绝对的地位,是吗?让我这个小女子做楼主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而妃翎甚至没有图阑家的血统。你的顾虑是对的,只是,现在我想不出除了妃翎,凰楼楼主的位子谁来做会对兰楼更有利。为了兰楼,有必要的话,我们应该在背后把妃翎推到凰楼楼主的位子上。” “可是楼主,现在不是律楼楼主……?” “我知道现在律楼下任楼主的挑选确认有多么受人瞩目。梓楼已经派出了三位夫人、十七位小姐去跟梓楼的夫人小姐打关系,妄图透过女人的嘴吹耳边风。送礼的,耍阴谋的,出谋划策、各立门派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我们也花了大力气在各位候选人之间斡旋取舍。但是,现在不适合在律楼动手脚。不用我们花费一分精力,自会有人替我们把律楼的水搅浑,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但是凰楼、梓楼不一样,他们需要我们去搅浑。好了,你说说妃翎来当凰楼楼主怎么样?” “楼主,只要是您的决定,属下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这与我无关,我现在在这里发号施令是因为我是兰楼楼主,当我不再是兰楼楼主的时候,你就不再需要对我效忠。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兰楼,而非为了我夜奴。你,还有所有人,都必须谨记这一点。所以,你应该说只要是兰楼楼主的决定,你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是……” “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尽管如此,忠大哥犹豫着还是开口说道:“楼主,对于属下来说,您就代表了一切。如果今天兰楼楼主不是您,也许我今天依然会是兰楼的总管,但决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总管。或许我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要挟、控制楼内的重要职位,甚至也许会试图左右楼主、控制楼主。也许我会想着私通其他势力,买卖交易权钱势力,甚至会背叛兰楼。但现在,我在全力为兰楼、为楼主卖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全心全力的为兰楼服务。这一切都是因为楼主,因为您是楼主。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兰楼楼主换了人,我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兰楼总管。”忠大哥抬眼直视夜奴,“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忠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兰楼楼主,那么你要把兰楼怎样,与我无关。但是,你永远都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爱护我却总是很笨的大哥哥。” 忠大哥一愣,“属下告退。” 等到忠大哥退下去,夜奴再次拿起手中的报告,投入工作。 “小姐,”远远的传来青叶的声音,“您交代的关于主屋来的副总管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副总管有些罗嗦了,并且选了一些并不适合放在屋内的花草。纷息于是提出了别的建议,副总管认为纷息侵犯了他的权威,所以就要惩罚纷息,之后发生的事小姐就都知道了。” “侵犯到他的权威?”夜奴声调略扬,脸上依然平静无波。“既然如此,你抽个空,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办法做掉她。最好快一点,至少要让其他的人可以猜到他是为了纷息的事丢了命。” “是,小姐。”既然小姐想收杀鸡儆猴之效,那么青叶自会做个十成十。 连她手底下的一等大丫鬟——纷息,都敢随意鞭笞,那么,她也不用手下留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青叶把夜奴护短的脾性学了个十成十。 现在,图阑家是越发的乱了。 兰楼的少爷被自家姐姐毫不留情的干掉了;梓楼的准楼主接班人在洪楼的地盘上不明不白的见了阎王爷;凰楼最受宠爱的孙小姐遭辱后自尽;律楼更是夸张,干脆楼主自己被不明人士取走了性命;当然,最惨的还是洪楼,直接易主。这个图阑家,不管怎么看,都一副好戏就要开场前的混乱。 看着书案上字迹寥寥的清单,夜奴的心中颇为疑虑。 夜茁的死可以说是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凌凝的死也是自己命凤凰做的;至于夜荷,也可以算是她见死不救的结果。但是,还有两个最重要的,却一直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很显然,律楼楼主的死是展云暗中指使,目的就是为了在走之前搅浑这一池水,也是为了让她不能很快脱身,方便他的下一步行动。当然,也许还有报仇的成分在吧。总之,律楼楼主的死,展云是脱不了关系的。那么,洪楼的衰败,他也有参与吗?不管怎么说,洪楼没落之迅速,是出乎夜奴的意料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道理偌大一个洪楼转眼之间就没有了啊。的确,在那场利益消耗战中,各楼均损失惨重,但有惨重到必须依靠其他楼才能过日子的地步吗?或者,这又是一个看不清的阴谋?展云,洪楼的事,究竟有没有你的份呢? 其实,曾经夜奴也想过要收编洪楼,毕竟两楼合一楼,实力地位都会大大提升,在图阑家也可以站得更稳固。但是,洪楼的倒塌太快了,快到夜奴不敢要了。虽然说人力调配上会有一些困难,但要收整洪楼却不是办不到的。毕竟若她真的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没有得不到,只有她不要。但是,洪楼实在是亏空的太快了,快到让人不得不猜疑这其中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幕,但无恨兄弟给她的调查结果却是没有,这就诡异了。所以,夜奴放弃洪楼。只是扎扎实实做了一回强盗,将洪楼财物搜刮一空。 展云表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呢?你可知道,现在表妹的心思可全都在你身上呢。 其实,任何人都猜不到,展云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绿叶、红花,”夜奴呼唤着并不在眼前的人,“今夜去湖心。” 还未听到答复,倒是一阵嘈杂传来。 “什么事?” “回楼主,”藏龙听了小厮解释,低声汇报,“是佚少侠在门前求见。” “他总是用硬闯的方式来表达相见面的急切?还真是与众不同。” 见夜奴没有示意应该如何,藏龙只好暗中打手势告诉门外的侍卫尽量阻挡,不要放佚钺锋进来。 “是,属下一定准时到达。” 听到绿叶、红花的回答,夜奴这才比较有心思理会佚钺锋。 “看来佚少侠并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宾主尽欢,所以总是搞得宾主尽怒。”夜奴凉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代为改进他的行事风格了。藏龙,告诉门卫,今天他要是不按规矩老老实实的等人通报,就不用通报了。兰楼的规矩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不是规矩了。” 藏龙领命,嘱咐了门卫几句之后就施了个小小的隔音咒,把门外的嘈杂隔离在外,不致影响夜奴的工作。 夜奴看在眼里,不得不感叹藏龙这个孩子的机灵聪慧,如果换了卧虎,大概会直接冲佚钺锋大吼一顿要他闭嘴,并且是不顾一切后果的,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打的过那个人。虽然,都是为了给她一片清静,但方法差了很多。 青叶、忠大哥、汉斯、阿康不约而同的来到议事厅。 “你们谁先说?”这几个虽说都是下人,可权利并不小,与权利相对应的责任也不少一丝一毫,所以,他们这些人这么整齐的出现,并不常见。 “我的事不急。”忠大哥声音平稳,很是悠闲。 “奴婢只是例行汇报。”看来青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的事急!”汉斯可等不了他们继续一个一个说废话,“我和乌鸦负责的律楼楼主的事有眉目了!” 听到这话,夜奴放下了手中一直没放下的卷宗,全神贯注的听汉斯汇报。 “我们通过主屋的协调之后,把律楼楼主的尸体运回来做检查。仵作说律楼楼主死于慢性中毒。然后我们就根据谁有机会长期下毒进行排查,最后把范围确定在了律楼楼主的三个侍妾、一个女儿、六个儿子身上,可能参与进去的还有二百四十七个婢女、一百零三个小厮,之后范围就无法再缩小了。但是,根据多发调查,下在律楼楼主身上的毒药是梓楼的独门秘方。所以,属下猜想,律楼楼主的死跟梓楼脱不了关系,可是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梓楼有参与暗杀活动。反倒是凰楼的妃翎,似乎跟这件事有脱不了的关系。” “真的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做的吗?” “目前为止……” “够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还要继续查下去,但是量力而为,你们必须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前提再去兼顾别的事。律楼楼主的尸体尽快送回去,至于凶手的事你们不要说出去,此事我自有主张,到时候自会通知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了,只是提醒楼主,很快就是凌凝少爷的葬礼了,楼主该看着打理悼礼了。” “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乌鸦说还有事找他商量,没想到居然在议事厅耽搁了,现在他得赶快过去,要不然乌鸦又要大张他的乌鸦嘴了。 “阿康?” “属下在。”阿康躬身行礼,“属下得到消息,最近屠梁将军已经知道属下在这里了。” “哦?知道了啊。那又有什么新问题吗?” “想必会带来一场动荡,属下……抱歉。” “这是早就可以预料的事,现在只不过是一一应验了罢了。如何应对,你还记得吧?”看到阿康点头,夜奴继续道,“既然当初我选择收了你,那现在就不会怕麻烦。你若是真的希望对我有所报答,就做好你该做的事,至少,不要让我后悔收了你。能做到吗?” “谢楼主!属下告退。” 夜奴看着剩下的青叶和忠大哥,“你们两个谁先说?” “忠大哥是家里的总管,自然是忠大哥为先。” “那我就不客气了。”拱手谢过青叶,忠大哥继续,“楼主,这是从洪楼运回来的财物清单,其中有几件我觉得不错,给楼主带过来了。”说着就用隔空取物给招了过来。 顿时只见满屋珠光宝气、珠莹翠绕。夜奴略略的看了看,“的确是宝物,青叶,收起来。麻烦忠大哥费心了。”一如以往,不管是多美好多贵重的珠宝首饰,她都不放在心上。 “慢着,”夜奴突然打断青叶查收的动作,“把那件凤钗拿来我瞧。” 青叶应了一声,便递了过去。 那是一件极尽精巧奢华的头饰:整枝凤钗都是由比发丝还细的金丝缠绕而成,并却十分难得的不见半分矫揉造作,就连遍览群宝的兰楼楼主都得说一句上品。除了成色十足的黄金,还镶嵌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块的红蓝宝石翡翠珠玉。不过半个手掌大的凤身,不光各部分镶嵌的精巧,就连没有芝麻大的凤尾上都翎纹清晰可辨。再加上凤翼上由宝石珠玉镂空而成的花纹,用珠光宝气、价值连城来形容它甚至都是不太恰当的。没想到洪楼居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夜奴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一边,手指抚过每一块宝石、每一缕金丝。之后,随手在青叶的头上比了比,交给青叶。“赏你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青叶瞪大了眼,小姐不是很中意这件首饰的吗?怎么赏她了?虽说知道自家小姐并不如何重视财物,但随手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不妥的。这么贵重精巧的东西,就是主屋的太太们也是没有的吧。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怎么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姐?” “虽说是赏你了,不过在屋里拿着玩玩看看就好,不准拿出来戴。” 不准拿出来戴?是了,小姐定是怕各家太太小姐说闲话,说她青叶分明一个丫头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偷戴主子的首饰。小姐这是为了不让她被流言中伤才这么说的,否则又怎会赏了她却不让她戴呢? “小姐,这太贵重了,不合适……” “我说赏你了,就赏你了。除了这件凤钗,你还可以说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知道夜奴现在听不进去,青叶也就改了口,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把这凤钗还给小姐。“回小姐,二夫人又跟花城的人见面了,今天还找借口去了主屋,说是探望屋主夫人。本来是想等回明小姐再让二夫人去的,可是二夫人……奴婢怕生出什么变故来,所以特来告诉小姐。” “知道了。”看来父亲的那个小妾还是很报仇心切的嘛,“对了,既是探望,可有带什么伴手礼?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兰楼的二夫人,出去了不能让人笑话。” “二夫人急急忙忙的走后,我就命人准备了礼品,让小厮追着送过去了。想来是不会错过的。” “嗯,这就好。”所以,青叶办事,她一向放心。“小姐,,奴婢告退。”这里毕竟是议事厅,而她是内眷,不宜久待。 “你去忙你的吧。今儿午膳吃牛肉羹。” “是,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512大地震,希望所有有爱心,有能力的人为那些灾区的同胞们做点什么。捐款也好,捐物也罢,出力也好,祈祷也罢,真心的希望那些生还下来的人们能够尽快忘记伤痛,希望那些已经逝去的灵魂永远安息! 有同学告诉我,编辑短信“1”或“2”,发送到1069999309就可以为灾区的同胞捐助相应的钱款,虽然不多,但那是大家的一份心,希望你可以发这样一条信息,借此表达一点对灾区同胞的关心。同时将这个号码告诉周围的人。让我们众志成城,集力抗灾! 第四十六章 等青叶退下了,忠大哥才开口道,“楼主,那件凤钗……” “并不适合拿来打赏下人,是吗?”夜奴微笑,“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青叶喜欢那件凤钗。自从你摆上那些东西,青叶的眼睛就没从那件首饰上离开。青叶一向冷淡,能看上的东西极少。这次难得她喜欢,给她又何妨?” “……可是,为何不让她戴?”首饰不就是拿来戴的吗?忠大哥可不认为夜奴会因为旁人的嫉妒中伤而下这样的命令。依夜奴现在的作风来看,到比较有可能下令把所有因为首饰的事关不严嘴巴的人全都送下地狱。 “你也看到了,那凤钗太耀眼了,青叶还压不住它。身为一个人,绝不能让一件首饰把自己的光彩压下去,否则就太失败了不是吗?等哪天青叶凭自己的气质能压住这金凤,能让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这个人而非这件死物,我就准她拿出来戴了。”其实,夜奴也是用心良苦。“对了,这凤钗你是从哪找来的?” 楼主怎么会关心起这种小事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不过上面附了个小小的夺魂咒,“只是好奇洪楼居然还有地方能藏着这么好的东西。” “回楼主,是在一间密室里发现的。连同一些首饰,还有不少字画古玩,还有一些看不出什么用途的东西。” “哦?”这就有意思了,“那些东西你都收好,有时间我要看。” 现在忠大哥可以确认那凤钗上的确大有文章,否则楼主绝对不会在手里把玩那么久,久到让青叶误会楼主也看上那件东西了。不过既然楼主没说,那他就当作不知道。反正那密室里的东西都由他清点保管,私下里想要怎么研究不都还随他?所以,一向把夜奴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忠大哥装傻装的很痛快,“是,楼主。” “楼主,二夫人那方面要不要做什么安排?”毕竟是个夫人,若是出什么乱子也只能乱在家里,现在都搞到主屋去了,不作些安排不妥。 “无妨,由着她去闹。”因为一直没有闹出夜奴忍耐的极限,所以就一直隐忍。如果有一天真的闹大了,再收拾她也不迟。其实,应该说是夜奴并不相信自己那个小妈有什么本事能闹出点让她头疼的事来。 “今天晚上我要安排给绿叶红花炼魔的事,你最好也过来一下。” “是,楼主。”忠大哥犹豫一下,还是开口,“楼主,佚钺锋佚少侠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要不要让他进来?” “等候多时?我怎么没见有人进来通报?还是我兰楼的门卫都已经不知道来了客人求见时要进来通报一声?”夜奴冷冷的回答,摆明了要给佚钺锋难看,忠大哥见状也只能无语退下。 在门口,忠大哥看着正跟暗阳打得火热的佚钺锋,无奈的摇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冲动呢?做事情时是要用脑子的。 而忠大哥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三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到了中午用餐时间,夜奴从容步出议事厅,前往饭厅用餐。 佚钺锋看见悠闲的夜奴,气不打一处来。他只不过为了见一见这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兰楼楼主在这儿跟这些什么所谓的楼主护卫已经缠斗了快一整个上午,而这个人居然当作没看见?!实在是太过分了! “夜奴!你个缩头乌龟,就会躲在下人身后看热闹吗!”事实上,最让他气愤的是,夜奴连看热闹都不肯,就好像他是不相干的流氓甲。不!他无法接受!“你以为你躲着就没事了吗!做错了事就该认错!” 她做错了事?她又做了什么在佚钺锋眼里天理不容的事了?对了,这个佚钺锋很没有礼貌的直呼自己的闺名,她应该找个机会表示一下愤怒,至少应该称呼她为楼主,或者图阑小姐、四十三小姐才对。 既然这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佚少侠今天遇到了打不赢的暗阳,那就让他们好好的切磋一番吧。招来一个随侍的小厮,“告诉暗阳,让他们轮班换下来吃饭,饿着肚子打架对身体不好。” 午餐果然有今天突发奇想要吃的牛肉羹。先让人成了一碗。“嗯,味道不错,材料搭配的也很好,比上次有了很大的进步。青叶,你也尝尝。”话说出口才发现青叶不在身边。是了,最近青叶很忙,已经很久都没有服侍自己用膳了。“来人,把这牛肉羹盛一碗趁热给青叶送过去。”楼主的食物是由专人打理的,即便是青叶也是吃不到夜奴的私人厨房做的饭食。 “是,小姐。”侍女答应一声就赶紧支领碗筷去办了。毕竟,小姐对青叶的溺宠兰楼上下无人不知,虽说送肉羹只是小事,却也马虎不得。 忽然,一个小厮疾步而来,单膝跪地行礼,“回楼主,佚钺锋少侠求见。” 夜奴微笑,“哦?他忽然就懂得拜访的礼节了吗?” 跪在那里的等着指示的小厮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夜奴本也没期待谁来回应她的戏谑,继续道:“告诉佚少侠,现在正是用餐时间,不便商谈,请他在偏厅用餐。”虽然这个出身豪门经历坎坷的少侠依然没有学会在用餐时刻不应打扰主人,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凡事不应太过,慢慢来,她不急。 虽然是寒冬,但春天毕竟不远了。微笑着,夜奴心情愉快的用餐。 下人利落的收拾着碗筷,撤掉吃饭时用的红木汉白玉贴面的大桌,换上黄梨木雕花小几,摆上香茶、糕点、水果,供夜奴随时取用。 “来人,去把佚少侠带到这里来,说夜奴再次恭候。” 让他等了这么久,想来那个人应该已经想通了很多事。他挺聪明的,只是有时有点食古不化,不是吗? 夜奴笑了,坐看着茶气氤氲。 “佚少侠到——。”随着小厮的一声长喝,佚钺锋推门而入,夜奴站起来行礼。 “佚少侠,夜奴这厢有礼了。” “楼主请起,佚钺锋受不起。” 两人落座,侍女又在佚钺锋旁边摆了一副饮茶用具,连同糕点水果。只是那糕点依旧是要比夜奴的差些,水果也不如夜奴的饱满鲜艳。大概是那些侍女见上次青叶那么对待这位所谓的贵宾如此,也就一般作为,只是没敢那么明显而已。 夜奴看到了,却没说什么。佚钺锋也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不知佚少侠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听到这个问题,佚钺锋浓眉英挺的眉皱了起来。这个女子居然……! “今天早晨在下偶遇遗少爷。”佚钺锋直视夜奴,眼里有几近狂暴的愤怒。这个狠心的女人!居然那么对待一个瘸了的小孩子,而且还是众人口中她“最疼爱”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若是“不疼爱”会是什么样子! 夜奴端起茶杯,掩去唇边的一抹笑。“原来佚少侠是特来告诉我遗儿在你那里。其实不必佚少侠亲自来,只要来个小厮把话带到了就可以了。如果佚少侠没有别的事,那么恕不远送。” 佚钺锋将手中的茶杯越捏越紧,“你知道我见到的遗少爷是什么样子的吗?” 看着咬牙切齿的佚钺锋,夜奴很想笑出来,直到现在不是时候,便忍下了。“佚少侠是说遗儿的腿吗?那是生下来就带着的毛病,还请佚少侠不要见怪。” “夜!奴!” “还请佚少侠自重,只有女子的夫君才可直呼闺名。少侠出身名门,不会连这些基本礼仪都不知道吧。”夜奴说的冷淡,脸上也没什么怒色,却偏偏把佚钺锋的躁动压了下去,大概是想到了一整个上午被拒之门外的教训吧。 长出一口气,“刚才是在下失礼了,还望楼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哪天佚少侠若是不小心唐突了佳人,未免有损少侠英俊风流之名。” “楼主大人,在下今天是为遗少爷而来。”而她似乎总是在刻意回避。 “哦,是吗?若是遗儿有什么得罪了佚少侠,还请少侠看在小孩子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夜奴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楼主多虑了,遗少爷进退得宜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看到夜奴始终在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佚钺锋只好忍着怒火挑开明说,“今天清晨在下做早课的时候偶遇一个脏兮兮、瘸了腿的小孩子,本以为是哪个下人的孩子迷了路,结果上前询问,竟然是兰楼唯一的一个少爷!恕在下多嘴,兰楼楼主似乎并没有教养孩子的天分,从遗少爷,还有夜茁少爷身上可见一斑!” “很抱歉让佚少侠看到如此不雅的一幕,想来是哪个丫头偷懒了,忘了给遗儿梳洗。一回我会让人传话给青叶,让她查清楚的。有劳佚少侠费心了。”夜奴摆摆手,送客。 “不愧是兰楼楼主!果然狠心无情。”佚钺锋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可是你弟弟,你待他竟还不如那个相公!你怕他夺了这楼主之位竟绝情到这种地步!好,我这就带他走。省得留在这里过的猪狗不如!” “佚少侠,”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有一点我得提醒你,这里是兰楼,并不是酒肆茶寮,容不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更何况还要带走我的人。” “而且,遗儿并不是我弟弟。他只是我一个下人的远亲,暂时寄养在我这里,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就算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把这楼主的位子传给他,他也没有资格继承。当然,如果他娶了图阑家的哪一位小姐,入赘到图阑家,并且能够得到承认的话,接手我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兰楼内部的事,不劳佚少侠费心了。” “哼,原来只因为他是下人的孩子所依旧放任自流、不闻不问是吗?!兰楼楼主,你倒真是会算计!没有利用价值的,赏一口饭吃、饿不死他也就可以了,是吗?!” 夜奴忽然觉得跟佚钺锋争论的自己很傻,这个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并且自以为是全部真理吗?“佚少侠,这是兰楼内部的家务事,不劳您费心了。至于夜奴人品如何,似乎也与少侠无关。来人,送客。”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要赶人了吗?今天说什么你也要给我一个交待!别想蒙混过去,我佚钺锋可不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些怕事小人!” 夜奴暗暗叹了一口气,我倒情愿你是小人,那样会省事很多。“佚少侠,凭你刚才对兰楼楼主的诬蔑,我就已经可以下令将你就地斩杀,希望你明白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要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原来兰楼楼主就是这么称霸一方的,佚钺锋见识了!”杀人灭口?!就她兰楼楼主会吗?他佚钺锋也不是吃素的! 夜奴皱眉,这个佚钺锋,好不懂事。 “佚少侠,这是兰楼的家务事,您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眼睁睁看着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小孩子在你们这种人手底下受苦,我佚钺锋做不到!” 你们这种人?谁是“你们这种人”?这佚钺锋说话也太过了。 罢了,看在他也是一心为遗儿好的份上……“来人,带遗儿过来。”停顿片刻,“连同遗儿房里的下人一起传过来。” “是,楼主。” “佚少侠,你要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佚钺锋挑眉,“哦?”那模样竟潇洒帅气极了! 夜奴却只是微笑不语,佚钺锋在兰楼享受的日子到头了。 不一会儿,一个脏兮兮的小人儿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跟着的是一干战战兢兢的婢女、奴役。 那小人儿一看见夜奴就磕磕绊绊的奔了过来,跌了跤也不在乎。“姐姐!”说话间,已是带了鼻音。 看着那张眼泪和着泥土、可怜兮兮的小脸,夜奴笑着张开手臂,抱了满怀,丝毫不介意他一身的赃物污了自己的衣衫。 “遗儿乖,不哭了哦,姐姐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在小孩子面前假装好人吗?佚钺锋的眼里满是不屑。而夜奴根本就没有分一点点余光给他,满心都在怀里的小泪人儿身上。 第四十七章 “遗儿乖,不哭了。回答姐姐的问题,今天中午吃饭了吗?” 话音刚落,紧接着传来的是小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咕咕声,遗儿不好意思地把小脸儿埋在夜奴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抬起来。看到他这么可爱的样子,夜奴笑得好温柔,“来人,告诉厨房,准备饭菜,遗少爷要用膳。” “来,先吃姐姐这里的糕点水果,等一下厨房弄好了,咱们就吃饭,好不好?”遗儿点点头,乖巧的窝在夜奴怀里,让夜奴喂他糕点。 楼主发话了,还有哪个敢怠慢,非常迅速的,摆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食,让佚钺锋着实惊讶了一番兰楼的高效率。 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手巾,给遗儿擦了手脸,看遗儿吃饭。 解下遗儿的半大貂皮披风,扔给佚钺锋,“佚少侠可认得这是什么材质?” 就是这点才让人奇怪,明明浑身脏污的像个小乞丐一样,却偏偏衣着华贵。兰楼楼主若真要虐待一个人的话,用不着给他套上华服美氅吧?可是,遗儿的生活看起来过的的确不怎么样:小小的脸上满是各式污痕,看起来好几天都没有洗了;华贵的衣服上也满是脏污,穿戴也不整齐,明黄绸缎的小袄扣子系错了位,腰带也只是胡乱的缠着;精致的小羊皮绣花靴子上的皮扣也不知道系,垂在一边,走路的时候经常绊一跤;头发也没有梳洗,油腻腻的,凌乱不堪;一双小手更是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问了之后才知道,这孩子已经好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总的来说,颇像连夜逃难的贵族子弟。但他竟然是兰楼的遗少爷!夜奴就是这么养小孩的?!于是他便怒气冲冲的来质问夜奴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是过于冲动了。也罢,既然已经这样,就继续往下看就是了。 知道佚钺锋现在已经明白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单纯的虐待孩童,夜奴便也不再多说。 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男人已经让她懒得丢白眼了,花楝是一例,如今又是一例,这个人做事都不用脑子的吗?已经在同样的问题上错过一次了,还不知道要改吗?真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个什么少侠!?难道世人都看不出来,他其实只是个有点功夫并且一根筋的笨蛋吗?莫说是藏龙了,就是卧虎都比这个家伙强上许多。夜奴不停的在心中摇头叹息。 看遗儿吃饱了,挥挥手让人把东西撤下去,重新摆上水果糕点,沏了一壶酸甜消食的山楂茶——遗儿还小,不宜陪着她喝清茶。 吃饱喝足的遗儿看起来有些困了,夜奴却没有要放他去睡觉的意思。 “遗儿,听说你今天早晨碰到了佚钺锋哥哥,是怎么碰到的呢?” “走着走着就见到了啊。”遗儿拼命的揉眼睛,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点。姐姐不是其他人,姐姐的问题遗儿不可以不回答的。 面对遗儿天真地回答,夜奴有耐心的继续问,“那你为什么早晨起来要走路呢?”像佚钺锋这样的人,早晨起来练功应该是很早的,遗儿应该不会那么早起才是。 遗儿的眼眶马上就红了,抱着夜奴哇哇大哭起来。夜奴也不急着要答案,轻轻地拍着遗儿,等着他自己平静下来。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遗儿哭得嗓子都哑了,才渐渐止住。于是,夜奴就又问了一遍,“今天早晨遗儿起来做什么呢?” 吸吸通红的小鼻子,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心里难过,“今天起来,”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又成串的落了下来,“起来找、找姐姐。” “找姐姐做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辞,夜奴依旧紧追不舍,丝毫不肯放松,也半点不为成串的泪水心软。 “他们、他们都不要遗儿了……” “他们是谁?是谁不要遗儿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夜奴依旧明知故问、毫不放松。 “月、月儿姐姐,红儿姐姐,明玉姑姑,小三哥哥,柱子哥哥,梁哥哥……” “就是那些平日里服侍你的下人是吧。” 遗儿一边点头一边擦眼泪,好不可怜。夜奴只是轻轻地拍着,并不出声安慰。 “遗儿,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理你了吗?” 遗儿好像没听见,只是一直抹眼泪。 “遗儿,你知道错了吗?” 小人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夜奴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孩子抱得紧了些。放柔了声音,“遗儿,眼泪并不能帮你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你继续哭的话,姐姐也只能等你哭够了再说。” 看了眼那些跪在门外战战兢兢的仆役,夜奴不想多说什么。他们是伺候遗儿的下人。遗儿待他们不好,他们偷懒情有可原。但遗儿毕竟是主子,又还只是个孩子,这些人做得过了。至少,他们不应该让遗儿饿肚子,更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在兰楼里乱逛。兰楼是什么地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 “来人,让忠大哥拣出来急件送到这里来,把藏龙卧虎也叫过来。”看样子遗儿不会太快认错,那么就不要浪费时间。 藏龙卧虎很快就到了,他们虽说可以随意进出内眷住的地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遗儿。知道遗儿在这里,卧虎看起来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身份特殊的“少爷”。拘谨的行个礼,便站在了夜奴身后,准备处理接下来的工作。藏龙则规矩的行了礼,又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简单的小草编,看得出来是在路上匆忙编的,但用来哄小孩子还是足够了。 遗儿接了草编,拿在手里玩着,眼泪渐渐止了。只是沉默不说话,看起来闷闷的。 夜奴并不理他,顺带把佚钺锋也当作了空气。 “卧虎,上个月的账目结完了吗?” “忠大哥说还要两天各地的账目才能全部送到兰楼,汇总出来还要再过几天。要催忠大哥快些吗?” 翻开另一份简报,“不必了,告诉汉斯,过两天让他出去一趟,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一下。” “是,楼主,要现在就派人通知他么?” “不必了,现在你就是派人过去他也没时间理你。等晚饭的时候你再去就是了,顺带还可以在他那里吃饭,让他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夜奴并不是不苟言笑的主子,偶尔也会教导下属互相揩油,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谢楼主。” 藏龙看到一张简报,皱起了眉头,刚想张口说话,看到佚钺锋就在旁边,又生生停住,只是把简报摊开来递到夜奴的书案前。 夜奴看了,微微一笑。“这件事我再想想。” 藏龙皱眉,这并不是可以拖很久的事。以楼主的果断,怎么可能犹豫不决? 夜奴笑着拍了拍藏龙的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我呢?而且这也不是把小妈软禁起来就可以解决的,不急。” 在一旁的佚钺锋皱起了眉头,心想:果然是个狠心冷情的,连自己的继母都敢随便关押。脸上却不动声色。 夜奴面前的那份简报基本上就是描述了一下兰楼二夫人在主屋都做了些什么,跟什么人见面,见面后都说了些什么。当然,如果夜奴想知道的更详细的话,那么不用等很久,只要一声令下,很快就会有一份连二夫人见过的人头上戴了几根什么样式的钗、谈话过程中喝了几杯什么茶水,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报告呈现在面前。不过,目前为止,还没那个必要。 二夫人去主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打通各方关系想办法让夜奴尽快成亲。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说什么自己虽然是继母,但到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不为她打算是不可能的。说夜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寻个好男人成家的时候了。否则,再大些就是老姑娘了。说夜奴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个姑娘家,这些事不好说出口,就让她这个二妈来说,希望主屋的各位长辈成全等等。说的好像是夜奴自己迫不及待的要嫁人,拜托她这个长辈出来说情一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二夫人根本只是想借着夜奴的婚事再牵扯进一个势力,分散夜奴的实力。就算是找个男人入赘,那男人再怎么不济也是兰楼的姑爷,不可能完全没有地位。更何况如果这门亲事交给二夫人来办的话,这个姑爷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至少,他会有个很明确的目的,那就是搞垮夜奴,搞垮兰楼! 夜奴从来都没想过嫁人,即便真的有一天她嫁了人,怕也只是单纯的政治婚姻。她不奢求爱情,也不期望幸福美满,所以也不会因为谈婚论嫁而满脸羞红。 “佚钺锋,你入赘兰楼做我夫君怎么样?”与其让那个二夫人随意操纵利用自己的婚事,还不如自己随便找个人来结婚,省了许多麻烦。 夜奴出其不意的问话,问倒了还在思考兰楼内家属受虐事件的佚钺锋。只见他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第一个反应就是:天,她疯了么?! 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随便抓一个男人来问他要不要娶自己,她绝对是疯了! 花了几秒钟来平静自己,但这几秒钟内翻江倒海、毫无头绪、纷乱如麻的思绪,让他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漫长思索,“……我不认为你爱上了我,并且爱到不惜放弃闺阁矜持,主动开口。”虽然极力镇静,但声音依然难以平稳,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的难耐不安。被女孩子告白并不是第一次,但只有这次,他觉得自己喉咙发干,难以回应。 “当然,我不爱你。如果你答应了,那么我们今天订婚,只要婚礼用品准备齐全,马上结婚。可以吗?”夜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沉静,好象只是在谈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 没有爱情的婚姻?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楼主,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佚钺锋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切斯底里,但浑身的颤抖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这个女人在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当然,”夜奴的平静更加刺激了佚钺锋,“身为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就算我是兰楼楼主也一样要结婚,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佚钺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可恶的楼主! 夜奴的嘴角有一瞬间的上扬,看了看过于激动地佚钺锋,转眼又埋首于公事,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今天天气还不错,有没有兴趣打一架。 最近南边的形势不太好,看来是要打仗了。几个大国国主不甘寂寞,觉得自己的实力够强了,于是开始为几个不起眼的边境小镇,展开了所谓的“正义之战”。 夜奴一直关注着这场战争,搞得好的话,梓楼就要被搬到台面上来了,凌凝的牺牲也终于有了价值,不是吗? 佚钺锋看着那个再度陷入沉思,不知又在计划着什么惊天事件的女子,心里五味陈杂。那是个真正权倾天下的人物,没有哪个帝王将相可以与她所拥有的权势相媲美。那个女子几乎是完美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听说还是琴棋书画、填词作诗的才女。一个能文能武,能绣花裁衣、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奇女子。可就是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女子,就是这样一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冷血霸主,就是这样一个妙龄芳华的沉静闺阁,到头来,竟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曾期待吗?曾经,他以为,那些可以睥睨天下的人物,必是事事顺心的,就算有些不如意的事情,也可以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军队、阴谋诡计来达到目的。但现在看来,曾经,是他太天真了。 他不是没见过千金、公主之类的耀眼女子,也不是没见过她们不满长辈安排的婚事所闹出的种种是非。那些美丽的女子,她们心中对爱情、对婚姻,是那么的执着。尽管大多仍旧是哭哭啼啼的上了花轿,去接受那不公的命运。但——至少,她们都是努力过的,她们不安于别人安排的命运,至少至少,都努力地争取过幸福。可是,眼前这个手握生杀大权、富可敌国的天之娇女,那个绝对可自己选择未来幸福的方向的女子——竟然不曾期待幸福?! 她放弃了幸福,不仅如此,甚至还打算草草地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个女子,难道根本就不曾期盼幸福吗?所以连追求都放弃吗?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妙龄少女放弃对爱情的幻想?!她不曾有过“少女怀春”吧,多么贫瘠的生命,天之骄女,这就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女?! 现在,佚钺锋可以理解她的冷血了。她不仅对敌人冷血,就连对自己都那么残酷!不留一丝幻想的空间。 第四十八章 佚钺锋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眼前这个衣着暗淡的妙龄少女。唯一知道的,她的名字——夜奴。 夜奴?明明是位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为何取名为“奴”?这名字想必是她父母取的吧,这样的名字,究竟是何用意? 他不了解她,从来都不曾了解。尽管有过数次见面,尽管有那一次的月下长谈,但,他仍旧不了解她。他只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她,很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 这就是全部了吗?这就足够了吗?佚钺锋听见他的心,渴求更多。 因为这里不是兰楼的议事厅,又有佚钺锋这个外人在场,很多东西不能当场处理。尽管如此,夜奴依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遗儿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其他的,再说吧。 这样或许有些太过纵容遗儿了吧,但夜奴只想这么做。 转眼,下午已过大半,青叶送来了下午茶。 其实,夜奴身旁的小几上,从来都没有少过糕点茶水。只是,下午茶更丰盛些、更精致些、更正式些——由青叶亲自送来。 “小姐?”看到夜奴居然在不起眼的偏厅办公,青叶颇为疑惑。 “有些事。”难得夜奴听懂了她的问话,十几年的默契让她们的对话精炼到令旁人费解。 低下头不再多话,静静地布置一个婢女该做的工作:摆好那些精致昂贵的杯碟,调整角度让主子方便取用,检查香炉,点燃新的香料。末了,将一个精致的手炉递到夜奴手里,再抬眼,已是一片清明——她明白了小姐留在这里的理由。 夜奴微微一笑,继续工作。 佚钺锋将主仆间无声的互动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遗少爷,用下午茶了。”青叶轻声的招呼着,怕打扰到夜奴,低低的,几不可闻。 遗儿小心翼翼的蹭到夜奴旁边的小几上,窃窃的看了眼正在阅读文件的夜奴,想要伸手去拿散发着清香的碧糕,突然又将手缩了回来。大眼眨巴眨巴看着夜奴,渐渐的泛起了水光。 夜奴可以感知周围的一切,但就是硬起心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青叶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行了个礼,就退下了。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奴仆,又看了一眼夜奴。她知道,虽然只是些小动作,小姐也都看在眼里,也已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夜奴招手,一旁随侍的婢女上前一步,垂首听候吩咐。 “让他们起来吧。” “谢楼主恩典!”门外呼喝感激声一片,夜奴皱眉——立即鸦雀无声。豆大的泪珠眼看又要从遗儿的脸上滑落,佚钺锋看不过去,站起身来抱起了遗儿。“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哥哥,不哭不哭。”实在是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佚钺锋觉得有些头大。 听到这些话,遗儿反而哭得更凶了,呜咽的发出了声响。佚钺锋更加得手足无措,小孩居然这么难哄。 实在没办法了,佚钺锋伸手拿夜奴面前碟子里的糕点,这里没有玩具,用吃食一样可以哄小孩的吧?佚钺锋实在是不怎么确定。 咦? 佚钺锋抬眼看向夜奴,因为要哄遗儿的缘故,蹲在地上,现在只能仰望那个面无表情,神情专注的女子,眼里是不解和愤怒。“为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是孩子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夜奴凉凉的回应,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手中的卷宗。 “吃块糕点并不是什么错误吧?为什么要在上面加初级隔离咒?”虽然那只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入门中的初级魔法,破解起来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一样容易。但对于一个要吃糕点的孩子来说,仍是太过份了! “只是一个初级咒语,他应该破得掉。”破不掉只能说明他最近没有按照她交代的练功而已。 “但是没有!” “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还有,佚少侠,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你,这里是兰楼,而我是兰楼楼主,希望您可以略微尊重一点。不用吼那么大声,在下听得到。”说着,将一份批阅好的文件交给藏龙,藏龙打开看了一下,转身走了。 看到两个人吵起来,遗儿哭得更凶了。“不要吵架……呜呜呜……是遗儿错了,都是遗儿的错,呜……” “乖,我没没有吵架,只是、只是……争论罢了,不关遗儿的事。” “谁说不关他的事?”夜奴终于正眼看向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若不是为他,你现在根本就不会在这里,更不会为了一块不起眼的糕点跟我‘争论’。佚少侠,我并不欣赏你对遗儿的善意欺骗,这会害了他。当然,如果这就是你本来的目的,那么你做得很好。” “你怎么这样?!他只是个孩子!” “没有人可以永远都是孩子。”夜奴将剩下的文件通通交给卧虎,让他带回议事厅,“遗儿,过来。” 小人儿擦着眼泪,眼睛鼻头通红的走过去,想要依进夜奴的怀抱。 “跪下。” ……?! 所有人都愣住了,楼主居然对那个备受疼宠的遗少爷说“跪下”?! “我说——跪下!”兰楼楼主的威势岂是一个孩子所能抵挡的?近乎直觉的,遗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之后小脸疼得皱在了一起,却不敢叫出声来,一个人无声的掉眼泪,看得人好不心疼。 偏偏,夜奴就是可以硬起心肠来,假装看不到。“遗儿,你知错了吗?”声音,竟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小人儿跪在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夜奴见状,起身便走。 “姐姐!”小手紧紧地抓着夜奴衣衫的下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与乞求,小嘴张了又张,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唯独那声姐姐清晰无比。 夜奴皱眉,“我说过,眼泪并不能帮你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那么,再见。” 说罢,抬脚便走。遗儿不肯放手,不肯起来,于是就一路拖着。 “够了!”佚钺锋看不过去,“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就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吗?!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夜奴冷眼漠视,“我是不是个女人,与你何干?” 佚钺锋虽然气急,但却也毫无办法。只好抱起全身趴在地上被拖着走的小人儿,抹掉他脸上的脏污,“我们走!” 没想到,遗儿竟是死也不放手。 “你那个混蛋姐姐都这样对你了,不要你了,你还在这赖着干什么!是男人就跟我走!”说着,硬去掰遗儿的手。 情急之下难免失手,只听咔嚓一声,竟是手指断掉的声音! 小人儿哭得更凶了,喘不过气来的哭嚎令人闻之心碎!尽管如此,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夜奴的衣摆,丝毫不肯放松。 佚钺锋愣住了,想要过去安抚那个被拖在地上的可怜身影,但却发觉,尽管自己不小心生生掰断了他的手指,那个小人儿却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留住那个狠心的“姐姐”!不管是手指也好,手也好,腿也好,身体也好,生命也好,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姐姐”! 一个瘸了腿的小孩子,心志竟坚忍如斯! 那小小的咔嚓一声尽管淹没在遗儿的哭嚎里,夜奴还是听见了。她很想装作没听见,继续走,去无论如何也狠不下这个心,只得生生的停在那里,走不出去,也无法回头。 许久,“遗儿,哭够了就自己爬起来。去跟那些照顾你的人道歉,如果他们原谅你了,那么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但是,从今以后,你必须善待那些照顾你、对你好的人,并且,认真练功。听清楚了吗?”终究还是心软了,夜奴轻叹,自己终究还是不能狠下心来惩罚这个不肯认错的孩子。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夜奴高高的昂着头,看着远处蔚蓝深远的天空,万里无云。 她知道,此刻的遗儿正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奔向屋外那一干仆众,蜷曲着受伤的手指,口齿不清,声音沙哑,急急的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词句,急得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们原谅他了吗?” 是楼主! 看到平日里活泼可爱的遗少爷那么凄惨可怜的样子,好多婢女都红了眼眶,心中百般不忍,哪里还记得之前这个小孩子都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现在又有楼主在此,哪里还有敢回不的胆?于是齐刷刷的回应夜奴:“小的(奴婢)不敢!” “既然如此,你们今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抱起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小人儿,手指微曲,口中默念咒语,一团耀眼的白光出现在遗儿受伤的手指周围,许久不曾散去。 将遗儿交给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女人,“带回去洗干净,换身衣裳,再送到我这里来。”回头又对遗儿柔声道,“晚上跟姐姐一起用膳好吗?” 遗儿想张嘴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拼命的点头,泪水又一次不可遏制的流下。 “乖,不哭了。”擦掉小脸上的泪珠,将自己的罗帕塞到小人儿的手里,“这个你先拿着,晚上来了还给我。”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心中只有一个姐姐的遗儿是不会感激他这个“伸张正义”的哥哥的,夜奴更是把他当作不得不耐心应付的麻烦游侠。被忽略的佚钺锋无奈的苦笑,自己终究又做了一次搞不清楚状况的傻子。明明不笨啊,却总在她面前表现得那般愚不可及。 佚钺锋摇摇头,无声的消失。 夜奴回到议事厅,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一会儿,一个随侍婢女上前回话,说遗少爷不小心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问是否要叫他过来。 “折腾了一天,也该累了。让他睡吧,什么时候醒再什么时候过来。若是实在太晚了,就直接去绣楼找我。晚上也不必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就是了。” 下人答应一声就回话去了。 黄昏。 遗儿还没有过来,看来还没睡醒,既然这样,夜奴也就放弃跟他一起用膳了。 “回楼主,汉斯、红花、绿叶求见。” “叫他们进来吧。顺便告诉厨房多准备几双碗筷,今晚我与汉斯、红花绿叶一处用膳。” “是,楼主。” “你们两个确定要炼魔?” “是,楼主。” “我必须提醒你们,炼魔的过程痛苦无比,那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尽管有我帮你们炼魔,但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如果你们忍受不住极端的痛苦,那么后果很可能就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即便这样,你们还愿意炼魔吗?” 红花绿叶对看一眼,“是,楼主!”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们想成为谁的魔?” “回楼主,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炼魔不就是成为楼主专有的魔吗? “你们成魔之后就只能听命于你们的主人,不管那个人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得违抗,否则结果就是魂飞魄散。就连你们死后的魂魄都是归主人所有。你们不知道这些就要炼魔?” “回楼主,这些属下都是知道的。只是,属下以为魔的主人只能是楼主。” “不,根据不同的需要,魔的主人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 “楼主,您还没有自己的魔。”汉斯说话了,“既然红花绿叶只想成为您的魔,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夜奴看到他们肯定的目光,于是点头应允。 “来人,告诉忠大哥,今天晚上凝电居加十倍守卫,全部要暗阳的人,立即安排。” “是,楼主。” “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开始吧。现在先用膳。” 待凉菜、热菜、水果、汤都上齐了之后,第一次与楼主一起用膳的红花绿叶几乎傻了眼。 身为杀手,达官显贵在他们手上丧命的为数不少。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每次实施暗杀行动前,总要对当事人生活习惯调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所以,他们也是见识过什么叫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但像眼前这样的宴席,还是第一次见。 金盘玉碟并不新鲜,但用价值连城的古董吃饭还是头一次见。就不怕摔破了吗?珍馐佳肴不新鲜,但荤素搭配如此合理,根据季节养生随时令调整的宴席还是第一次见。按理说以兰楼楼主的地位权势,想吃什么奇珍异兽没有?但这桌上却只见制作极其精美,手艺绝对一流的时令瓜果。自然少不了鸡鸭鱼肉,但却不是灵芝炖羊羔这样不知所谓,几近毒药的“美食”。一般的皇室贵胄都是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不知节制的胡吃海塞,吃得这么健康,这么讲究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不得不佩服楼主的品味格调。为这样的人成魔,值! 第四十九章 凝电居是属于夜奴的院落——四季园中的一座三层阁楼。外观上自然是没什么新鲜的五彩琉璃瓦、紫檀木雕花扇门、云烟纱窗屉,一净的雕梁画栋罢了。唯一有些特色的就是这楼的第三层竟比一二层加起来还高。单这一层就有一个普通的三层小楼高了。在一向没什么高层建筑的兰楼,这凝电居算是鹤立鸡群了。 晚饭过后,在忠大哥和暗阳的配合下,凝电居的防卫工作已经完成,静待楼主一行的到来。 夜奴在凝电居外停下,闭上眼集中精力感知周围的环境。众人只觉一阵魔法波动流过,夜奴已经睁开了眼,面色平静:“这里地质疏松,你们不仅要小心周围,还要注意脚底下。” 也就是说其他方面的防卫布置的无可挑剔。 暗阳、忠大哥,“是,楼主。”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做好你们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其他的一概与你们无关。” “遵命,楼主!” 微微颔首,夜奴第一个进入了凝电居,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很空旷,房顶很高,整整一层没有任何房间,只是一个大厅,除了几根支撑方梁的柱子,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没有香炉烛台,更没有挂在墙上的画卷对联一类的装饰。只一眼,汉斯、绿叶红花就把这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很明显的,这里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光可鉴人的石质地板上没有一丝灰尘。 夜奴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三人,“汉斯,你负责看好他们,一会儿他们若是忍受不了痛苦,有魂飞魄散的迹象的时候,念宁心咒帮他们安静下来。其他的,你只负责看就可以了。现在,你们全部用轻身咒离开地面一尺以上。红花绿叶打坐准备。” 待所有人都升至半空中,夜奴闭上眼居高临下的开始念诵长长的咒文,声音静默而冷淡,在空旷的楼层里有着淡淡的回音。袍袖无风自动,修长细白的双臂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图案,留下一条条土黄色、烟雾似的痕迹,扩大,旋转。 只见原本镶嵌的毫无缝隙的大理石地板随着夜奴的吟唱,忽然裂解成一块块,旋转着飞升。逐渐聚拢,将一根根支撑房梁的木柱团团包围,紧贴其上,成了一层层大理石屏障,顿时原本一人合抱粗的木柱变得三四个人也未必抱得住了。 地板消失后,露出了下面巨大的魔法阵。 艳红与漆黑交织而成的巨大莲花在土黄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十三片巨大的花瓣上依次画着诡异残忍的图案。那些图案仿佛有魔力一样,艳红浓稠的仿佛在不停流动,无法描绘的漆黑是那么的沉重,不停不停地坠落,让人心惊胆战却移不开目光。那些图案、颜色,是幻觉!猛然觉醒的三人,勉强维持住身形,拒绝被那诡异的阵发迷惑而坠落其中,忽然头痛欲裂。淡淡的,一道土黄色的气流包住了他们,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头痛顿时消失。周围除却土黄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包括近在咫尺的彼此。张口呼唤却听不到任何回应,集中精力感应周围,却得到一片混沌。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消失了!只有冲不出去的、混沌的土黄色,头顶脚下,稀薄,却阻挡了一切! 夜奴缓缓地落到莲花的中心,抬头看向浮在空中的三个人形黄茧。清楚地听到他们对彼此,对自己充满担心的呼唤。也知道他们此刻听不到、看不到,五灵五识全部失效。任你法力如何高强,只要进了这个佛前宝莲阵,就只有任人处置的份了。而这只是炼魔开始的必需步骤。 挥手散去保护,却也困住三人的黄雾。 “你们听着,不要睁眼,维持现在的状态不要动。绿叶红花,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确定要炼魔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两人无法出声,不能动作。此刻无法做出任何防备的他们,让夜奴轻易的读出了心思——很坚定的确认。 “你们两个不要动。汉斯,你下来。” 刚刚听到夜奴的声音,汉斯就觉得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平稳的下降。 “汉斯,睁眼。” 汉斯睁开眼,有一瞬间不能适应突来的光线。只见楼主瘦小的身影昂首站立在阵法中央,双手结成莲花状,不断屈伸。一只手绽开,另一只手就聚拢,交替往复,时快时慢,简单的手势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自己被放在某一个莲花瓣的尖端,应该是阵法中的客位吧,一个除了阵主外较为安全的位置。此时再看这个巨大的莲花阵法,已经没有诡异的艳红与漆黑,只是一些很旧的、长短不一的红黑的线条罢了。那么普通,就像小孩子拙劣的画作,毫不起眼。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实在是不够威风的阵法,竟会让人有那么无助的感觉——通常,高手都习惯于控制感知周围的一切,当骤然失去这种能力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脆弱彷徨,比普通人更甚,也更为恐怖。 被禁锢在半空中的绿叶红花,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成一个痛苦的形状。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从他们痛苦的表情,可以推想他们此时承受的痛苦。尽管两个人看起来很难过,但看惯了这种场面的汉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事先楼主已经说过会很痛苦了,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夜奴突然睁开眼,收起所有的手势,也停止了咒语的吟颂。平静的看向汉斯,“现在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但是你不要乱动,这个阵法很厉害,走错了位置就连我也未必能救得了你。”说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地坐了下来。 “楼主,这是……?”他在兰楼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凝电居内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威力强大的阵法。 “这是九转成魔佛前莲花阵,有书里也说这是莲花阵。很久以前传下来的阵法了,并不常见。”看到汉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夜奴微笑,“你不用想太多,这个阵法是要用九个高位法师血祭才行。而且,凭你现在的修为,恐怕还无法控制这个阵法。我知道你已经是不世高手,天下间能与你匹敌的不多,但仍旧不够。你不用费心的打算把它用到什么地方去给兰楼创收了。据我所知,这个法阵除了兰楼,在历史上最多也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被毁掉了,另一个根本无人知晓具体位置。不过,在外人眼里,兰楼的这个莲花阵也是‘下落不明’的吧。” “楼主,他们现在?” “他们在接受神的问讯,体会什么叫做锥心刺骨。” 神的问讯?汉斯没有问,因为他预感到夜奴并不会回答。尽管让自己看到了这个秘密的魔法阵,但这已经是楼主的极限了吧。毕竟,不管多么重要,他也只是一个家臣罢了,主子的秘密不是一个下人可以窥探的,不是吗? “你听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吗?神的问讯基本上就是一种超越肉体承受度极限的痛苦。这么说吧,兰楼客房天字一号房的待遇,不及他们现在承受的万分之一。相信我,你这辈子都不想有这种体验。” 但这并不是全部,所谓神的问讯,就是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心的审问,考官是他们自己,倘若回答的不是真心话,或者不是永远效忠,只要有一点点异心,他们就会立刻得到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般的痛苦。所谓神的问讯,不过是确立他们绝对忠诚的一个过程罢了。之后的“重生成魔”才是真正的重点。 凝电居外。 “我要见姐姐!姐姐说过让我来找她的!这是姐姐的手娟,我来还姐姐手娟,你们让我进去!姐姐不会不见遗儿的,你们走开,走开!姐姐,姐姐!”小小的身影硬是要往里冲,搞得暗阳很头痛。 楼主交待过,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更何况炼魔这等大事,就是楼主没有交代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子进去捣乱。可偏偏这个吵闹不休的小屁孩不是别人,正是楼主宠爱有加的遗少爷,打不得、骂不得,哄也哄不住。头疼已极的暗阳赶紧命人去请青叶。天,谁来搞定这个小鬼! 在青叶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平日里严肃端正的暗阳对着眼前蹲在地上哭闹不休的小人儿一脸的无奈。地上的小孩子则是又哭又闹更是喊得声嘶力竭,嘶哑着声音嚷着要进去,小小的身子竟已经哭得脱力了。看到青叶来了,小人儿想说什么,无奈,白天的时候已经哭了一整天,现在有这样,根本就发不出声音,竟咳出血来! “暗阳!快,给他治好!”看到如此凄惨的小人儿,青叶急了。怕自己功力不够,就让暗阳出手。 好吧,这个只会添乱的小屁孩是高高在上的遗少爷。暗阳非常无奈的用初级宁心咒安抚这个小孩,顺带又用了个高级治疗魔法,一阵白光闪过,遗儿一身上下无病无痛,胳膊上、手上的擦伤完全看不出痕迹,咳血的喉咙也完好如初,连带的,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好吧,现在没并没痛了,可以尽情的大喊大叫了。暗阳真的非常无奈,之前一直不给他治就怕他越闹越有精神。现在好了,可以开闹了。 果然—— “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哭声嘹亮,足见暗阳的治疗有多成功。 见遗儿没事了,青叶也比较可以冷静的板起面孔来教训孩子。 “遗儿,姐姐在里面有事。你要乖,好孩子不会妨碍姐姐练功的。” “姐姐说晚上会跟遗儿一起吃饭,是遗儿不乖,是遗儿坏,遗儿太坏了,说话不算话,没有跟姐姐一起吃饭。姐姐不要遗儿了,姐姐,遗儿会乖,遗儿以后一定会乖……姐姐不要不管遗儿,遗儿会乖,遗儿再也不会贪睡了,遗儿会乖,遗儿会乖,遗儿……”说着、喊着,泪水又成串的流成两条小河,手上紧紧攥着夜奴之前给他的手帕。 看着这样的遗儿,青叶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把在地上蹭的脏兮兮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安慰着。“遗儿乖,姐姐没有不要你,现在姐姐有事,不能见你。遗儿要乖,听话,知道吗?” “一定是姐姐讨厌遗儿了,遗儿不乖,对哥哥姐姐不好,姐姐生气了,不要遗儿了,姐姐不要遗儿了,姐姐,姐姐……” “遗儿,安静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夜奴姐姐现在只是有事,姐姐一向东很忙的,你是知……” “遗儿不乖,姐姐不要遗儿了,姐姐,姐姐!遗儿一定会乖,遗儿会好好的,遗儿不会贪睡了,遗儿会努力练功,遗儿会乖,遗儿会乖……” 已然有些恍惚的遗儿不停的重复着,眼睛已经没了焦点。 “遗儿,遗儿!” “遗儿会乖,遗儿会乖,不要不理我,姐姐,姐姐不要不理遗儿,遗儿会乖,遗儿会乖,会乖……姐姐,遗儿会乖……” 泪水止不住,嗓子又哑了,青叶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遗儿乖,青叶姐姐带你去姐姐的绣楼等姐姐回来好吗?姐姐总是要睡觉的,我们去绣楼一定会等到她,好不好?” “遗儿会乖,姐姐不要不要遗儿,遗儿会乖,会练功,遗儿再也不睡觉了,遗儿会乖、会乖……” 看他听不进话,青叶也不再多说什么,抱起遗儿边走。 “姐姐——!”小人儿硬是探出去半个身子,两只手直直的伸着,凄厉的声音直上云霄,刺得人心里一阵阵的疼。 “好好好,遗儿乖,我们不走,不走。”青叶只好抱着遗儿返回。 遗儿却置若罔闻,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嘴里念念的重复“遗儿会乖,姐姐不要不理遗儿”,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无奈,青叶只得招来几个小厮,“你们几个去找些板子柴草过来。我限你们半个小时之内在我现在站的地方搭起一间小屋,不要求你们搭的多好,只要能挡风就可以。然后到瑞叔那里支领床、桌椅搬过来。明白了吗?” 青叶大人发话了,有哪个敢说不?就是不行也得行。立马答应一声,用个轻身咒没影了。 看着依旧精神恍惚的遗儿,青叶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小姐给了遗儿一个绝对深刻的教训。以后,遗儿绝对不会“不乖”了。 遗儿啊,有小姐这样的疼着你,你这样依赖着小姐,究竟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外面发生的一切,凝电居里面的人一无所知。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凝电居里面的人经历多么可怕的过程。 第五十章 没有人可以想象汉斯现在看到了什么。现在他已经没有能力给任何人念宁心咒了,相反地,他需要有人来给他念一念宁心咒来平复一下受惊过度的心脏。 看到飘在空中的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化为齑粉瞬间消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瞬间须发皆无也还可以忍受,虽然此时的红花,一个还算得上清秀的女子看起来怪怪的,但真的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此刻他——一向自认钢铁神经的汉斯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你见过一个人身上的血肉好像风干的沙砾一点一点掉落吗!那不像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像个制作粗糙的烂娃娃,先是皮肤,再是肌肉,再是五脏六腑!全部都一点一点化成看不出颜色、看不出形状的沙砾般的东西,不停不停的往下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层层剥落的筋脉,看到纹理分明的肌肉,看到肠胃心脏的蠕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鲜活的器官、鲜血淋漓的肌肉一点点的分崩离析,一点点地变成肉眼可见却无法分辨的颗粒!鲜红的血液从躯体分离,圆润的红珠子般渐渐从身体上渗出,慢慢的飘离,慢慢的变色,由鲜红便暗红,由暗红变黑红,由黑红变纯黑,变得漆黑没有光泽,然后粉碎,然后逐渐加速,像离弦的利剑,像破空而来的暗器,呼啸着回归他们原本的主人,袭向那破损不堪的沙质娃娃般的两个人!很难想象那居然会是两个人!被自己的血沙击下更多的肉质沙砾,更多的血珠,让自己变得更加不像人!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整个过程,不管是看的人还是正在经历的人,都是铭记在骨子里的噩梦! 骨头,连骨头都像烂豆腐渣在掉落,分崩离析,消失!细腻的骨髓无法正常的流出滑落,渐渐的飘出来,成为肉眼无法分辨的颗粒,深深地回袭过去,直到整个人消失殆尽!那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被……消失了! “汉斯,你的神经太脆弱了。他们两个都受住了,你却愣住了。我看现在你更需要宁心咒。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对、对不起,楼主。” “出去。” 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物的半空,汉斯离开。虽然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但汉斯可以感到那两个人的存在。形体消失,但灵魂仍在,并且愈加鲜明。 地上那堆肮脏的粉末不代表任何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忽然,汉斯明白了,什么叫做“臭皮囊”。 看到门动,“姐姐!”飞奔出去却发现不是自己要的那个身影。 “遗少爷,楼主在里面有重要的事,你不可以进去!” 匆忙的拦住要往里冲的小人儿,汉斯有点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正常生活。里面是没有血腥味的炼狱,外面是没有血腥味的天堂——仅仅一门之隔。 安抚小人儿又费了一番功夫,众人再度忙乎一番,青叶抚慰遗少爷,忠大哥、暗阳则忙着讯问里面的情况。炼魔,都只是听说过而未亲眼见识过的,如今有人见过了,不好好问一问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无奈,汉斯只是摇头,末了一句:“我不是文人,说不出,有机会你们自己看吧。我只能说,这辈子我都不会想炼魔,我很佩服他们。明白了何谓‘魔’。也知道了为什么魔有仅次于楼主的地位。” 好吧,暗阳、忠大哥除了确认炼魔的确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之外,什么也没得到,于是很失望。 “你们感到了吗?”那种经历了世间最严酷的极刑之后的解脱,全无牵挂的轻松,仿若超脱,羽化成仙。 夜奴微笑。 她曾给自己炼魔,知道所有的一切。当初为了得到足以让自己生存下的去力量,是有些不顾一切了。 “接下来的过程会比较漫长,大概要两三天的时间,不会很痛苦,你们忍一忍。”说着,夜奴再次屈腿坐下,开始漫长的吟诵。 清澈的女音,平静的,舒缓的,略略有些低沉,反复的回荡。仔细听才会发现单调仿佛催眠的吟诵中,竟没有一个音是相同的。 渐渐的,空中浮现出两个影子,看不清鼻眼,却是绿叶红花。淡淡的,有些气团出现在他们周围,仔细分辨才看出是黄、绿、蓝、红、棕、白、黑几种颜色,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以及光明与黑暗系的魔法元素。 在凝电居外的人可以明显地感到周围大量的、逸散在空气中的精华元素飞快地在楼内聚集。 重塑身体竟是这样的吗?将整个肉身变为由精纯的魔法元素构成的身躯,这样的身躯,有刀剑可以伤其分毫吗?怪不得,有传言说世界上无敌的人有三种,而兰楼的魔就在其中。汉斯毫不怀疑,那样的魔,的确无人能伤,从肉体到精神。 从黄昏到深夜,到东方曙光初现。凝电居的门终于再一次开启。 “姐姐!”飞奔着扑过去,不想那个一向无敌的人物竟然一晃,险些不稳摔倒。 “姐姐?!”小人儿,担心的瞅着心心念念想了一整个晚上的人,小脸上是满满的忧虑。 “小姐,绣楼里都收拾好了,您赶快去休息吧。我已经问过忠大哥他们了,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去休息,不用担心楼里的事。”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但现在楼主需要休息,天大的事也要靠边站!绣楼没收拾?那就收拾,小姐回去时要是还没弄好,那些吃白饭的就等着青叶大人发威吧! “任何人不得进凝电居,就是蚊子也不准给我放进去一只。暗阳,你们跟落星换班休息。” “是,楼主。” “小姐,跟奴婢回绣楼休息吧。来人,抬软轿来。” 此刻,没有人还有心情照看那个小人儿。那个小人儿也一直不曾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全心全意地跟着夜奴,看着夜奴,心满意足。 青叶快速的下达着一连串的命令,“房间熏梦恬香,准备兰草浴,告诉厨房做一碗清粥过来,配几个小菜,要清淡。绣楼方圆二百米内清空,除非我叫,任何人不得靠近。所有绣楼的婢女全部到绣楼的偏方内侯命。加强戒备,忠大哥,安全就交给你了。”再也顾不得上下级的从属关系,青叶竟向忠大哥下令。 “青叶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凝电居那么明显的魔法波动,尽管是在兰楼内眷住所深处,但还是会引起所有居心不轨的家伙的种种猜测注意。那些其他楼的上位者不可能想不到楼主是在炼魔。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注意安全,绝对不会错的。 “忠大哥,若是有人来……” 不等青叶说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楼主休息。”如果有人来,那就挡在外面。此时此刻,近几年已经不曾在人前露出疲态的楼主竟会明显的体力不支,这是何其严重的情况! 一整晚不停的耗费法力吟诵咒语,重塑魔身。还有先前的那个强大的莲花阵,已经把夜奴的灵力虚耗殆尽。尽管矮子帮她改进了身体,但依然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一次两个魔,看来是有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依着青叶的安排,夜奴安稳睡下。虽然知道青叶这么做有些过份了,但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否则,接下来那两个魔的收尾工作会成问题。 图阑家各处,黑暗的角落,到处传扬着一个消息:兰楼炼魔了! 桂圆香甜的气息唤醒了已经熟睡了一整个上午的夜奴。睡前太累了,甚至没来得及喝一点水就睡下了,此时睡醒了,有了精神,肚子也饿了。 “小姐,喝一点桂圆汤吧。厨房马上就会端饭食过来。”五六个婢女服侍夜奴梳洗更衣,青叶端过一碗澄黄透亮的香气四溢的汤水。 清粥、蛋羹、炖菜一直让厨房做好了热着,马上就可以端上来。至于炒菜也是准备好了新鲜材料的,马上就可以下锅,立即上桌。炒菜之所以不提前做好,是怕放久了不新鲜,吃起来不够爽口。至于饭后甜点、瓜果,哪里还用吩咐,早就在蒸笼里、玉盘中备着了。 梳洗过后有些慵懒,只是家居的随便丝质衣裳,头发也没有仔细梳理,只是散在身后,随手阻止了要帮她整理头发的婢女。 “你们阻了多少人?” 想也不用想,知道兰楼炼魔,那些家伙不会有心情继续喝茶聊天的。 “都是一些小姐夫人,小姐不用担心。”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总是会让女人来当炮灰、打头阵,打发掉一些脂粉而已,并不困难。 “没有什么兄弟叔伯前来请安探望?” “奴婢不知道,青叶只负责内眷方面,外面的事是忠大哥在负责。” 看来的确是有人物来过了,否则青叶不会这么推脱的。凭青叶今日在兰楼的地位权力,就算她不去问,忠大哥也会主动找人告诉她。毕竟,自己一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一定是青叶,也一定会问青叶。她会不知道?夜奴不予置评。 接过青叶递来的桂圆汤,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妃翎有没有派人来?” “妃翎夫人不曾派人来,倒是上次新年宴会上的凌霜小姐把您要的衣衫送来了。”那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凌霜?藏龙还没有把她处理掉? “她来说了什么?”将桂圆汤喝完,把小碗交给一旁的侍女。“对了,那衣裳的绣工如何?听说她极善女红。” “我这就让人把衣裳拿来给小姐过目。” “不必了,只是随口一问。” “青叶只是粗粗的看了看,并没有仔细检查。但应该还是可以的。”能让青叶说可以,看来的确是不错了。“凌霜小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问安。奴婢说您这两天公务繁忙,可能没有时间见她,又送了些回礼。”一个正宗的图阑家小姐,就这么让兰楼楼主的婢女轻易的打发掉了。 “那衣裳你让人拿到忠大哥那里检查一下,最好不要在上面发现什么毒粉、禁咒之类的东西。”最毒女人心,虽然说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但不得不防。“告诉忠大哥,这两天我先不到前面去了,有什么事就让卧虎藏龙到后面来跟我说。能让他处理的就先处理,处理不了的就先放着。” 领了命,青叶吩咐一个小厮去办了,自己则服侍夜奴用餐。 “你也忙乎了一上午了吧,坐下来一起吃。”这么多年相依相伴的生活,即便不说,也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尊卑之礼不可逾越。”感动于夜奴的体贴,但她不是会找借口逾矩的人,她本分,并且忠心耿耿。 “那你就下去吧,下午还有你忙的。”说着随手指了两个婢女,“你们去伺候青叶姑娘用膳。告诉我的厨房,再给青叶姑娘做一桌子她爱吃的。”再转向青叶,“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别净挑简单的粗食,你要自己精细才行,我不可能时时顾着你。” “在家里就是再不讲究也要比外面强上许多,外面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没道理在楼里却出问题。小姐多心了,青叶会照顾自己的。再说也没有做吓人的吃穿用度却是主子一样的,您这样照顾青叶,青叶生受不起。” “我说受得起就受得起,难道现在胆子大到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快去歇着去,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要就是了。难道就这点东西我还给不起了?” “小姐用餐毕了,青叶这就去吃饭。”说着盛了一小碗玉米羹,给夜奴佐餐。 “啊!”青叶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竟叫了出来。难得看到一向冷然的青叶这么失态,夜奴静待下文。“遗少爷!” 遗儿? “遗少爷闹了一整个晚上,也一直没有睡,就是要见小姐。刚才一忙,竟忘了遗少爷……”转身对周围的婢女,“你们哪个看到遗少爷了?他在哪?快找人去凝电居,看遗少爷还在那里吗?快去找人!” “青叶,怎么回事?”夜奴的面色凝重起来。 “小姐,您昨天给了遗少爷一条帕子说是晚上一起用膳。结果遗少爷睡得迟了,您已经进了凝电居。遗少爷觉得您不喜欢他了,吵着非要见您,闹了一个晚上,一直不曾睡。今天早上看到您出来了,青叶就、就把遗少爷给忘了……” 看到青叶焦急的样子,夜奴也不忍责备,“冷静,你的定力还不够。今天早晨是,现在也是。” “来人,告诉忠大哥,一盏茶的时间,把遗少爷送到这里来。”忠大哥负责兰楼的守卫工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是第一个知道的。若是这个兰楼的大管家都找不到人的话,那么就没人能找到了,至少在兰楼范围内如此。 第五十一章 果然,只是片刻,小厮就领着遗儿送到了绣楼门外。 “姐姐。”怯怯的叫着,小心翼翼。 招呼小人儿过来坐下,“一整个上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你的院子里等着,让我和你青叶姐姐担心。” 小人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姐姐不要不要遗儿,遗儿会乖,遗儿会乖。遗儿再也不睡觉了,遗儿会乖……” 夜奴柳眉微皱,这孩子只是一夜便成了这个样子吗? “不哭了。” 听到夜奴语气中些微的不快,遗儿赶紧止住了眼泪,只是还一抽一抽的,红着眼睛,好不可怜。 “遗儿乖,遗儿不哭,遗儿再也不哭了,不睡觉,不会让姐姐生气了。”稚气的保证,让人看了心酸,可是夜奴依旧无动于衷。 “遗儿,你要怎样姐姐管不了你,也不会管。你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是的,她不会管他,不管他今后会怎样,她都不会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看着,如果他会好,她会疼他,他不好,她会疏远他,仅此而已。 小人儿忙点头,“知道。” 明白此时小人儿只是应付自己,并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好说道,“从今天起,你要自己学着穿衣服,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要每天练字,先生交待的功课要按时完成,不要偷懒让别人帮你做。还要每天练功,这些能做到吗?” “能,遗儿一定做到,绝对不会让哥哥姐姐帮遗儿。姐姐,不要不理遗儿好不好?”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可怜兮兮的祈求。 夜奴搂着遗儿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遗儿乖,一整天都没睡了,去睡吧。若是要找我就找人跟青叶姐姐说一声,青叶姐姐说可以了,你就过来找我,可以吗?” 小人儿的确是累了,听到姐姐似乎没有不要他的意思,马上就沉沉睡去。甚至等不及回到自己的院落。 把小人儿交给婢女带下去休息,夜奴再一次来到了凝电居。 上了楼,半空中的两个人依然隐隐约约看不清楚。没有什么异状,夜奴又念了一阵加持咒,这才下楼。藏龙卧虎已经在楼外等候多时。 “什么事?” “主屋来人了,是来问有关炼魔的事,忠大哥说楼主为此劳累过度不易见客,安排他们住下了。不知楼主如何安排。” 关于炼魔的事,现在还没有想出如何应对各方质询,须要想出一个万全的说辞才好。“这两天我都不会到前面去,先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已经出来了。再过两天再说。还有什么特别的人来吗?” “回楼主,洪楼楼主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忠大哥让瑞叔收下了。还有就是洪楼的夜埠少爷让人送来了一盆鱼嘴兰,说是可以颐养性情,希望能给楼主的小室增添几分情趣。” 鱼嘴兰?小室?夜奴身为楼主,何曾住过“小室”?鱼嘴兰也只是一种长在路边的野草罢了,并不是什么娇贵的品种,颐养性情?说的未免过了。 略微思索,夜奴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送两只乌鸦作回礼好了。” 送野草当礼品已经够怪了,居然还要回送乌鸦?藏龙卧虎具是不解,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应声照办。 一次给两个人同时炼魔,体力消耗过大,身体也显得有些虚弱。青叶安排了厨房做粥品小菜,清淡的没有一丝油水,比夜奴前一阵子重病养伤时更甚。问青叶为什么,青叶只是说现在小姐的脸色越发青白没有血色,而粥品最是养人,所以要多吃,甚至停了夜奴所有的主食,只是不停的端上各式各样的清粥。夜奴也不说什么,由着青叶安排。这种事就算说了也没有用,青叶依旧会找一大堆为自己好的理由替自己安排。对于她的身体,青叶比她自己更关心。 兰楼有五个主园,分别是:春苑、夏苑、秋苑、冬苑以及四季园。其中,夜奴,也就是楼主居住的四季园又有:风吟阁、雨诉亭、凝电居、息雷厅以及平日里起居洗漱用的绣楼这几栋主要建筑。既然不能到前面露脸,夜奴便命人把息雷厅打扫出来,暂作书房使用。 在各方人马的全力关注下,夜奴并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否则,现在仅有的太平生活马上就要变成历史,而现在还不该是兰楼唱主角的时候。律楼楼主之死所带来的种种风波方兴未艾,在别人唱得高兴的时候是不该上前打扰的。而且梓楼楼主爱子凌凝之死所带来的扩散效应还没有正式开始,谦卑如兰楼楼主,是不会横插一笔、抢夺戏分的。至少,应该尊老敬贤,不是吗?等到该兰楼上场的时候,夜奴是不会退缩的。现在,还是看戏为主。如此一来,炼魔的事,还是不宜声张的好。 想到这里,夜奴提笔,用娟秀的小楷给屋主大人写了一封信,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兰楼炼魔的原因经过。基本上就是说,兰楼有两个勤奋努力的后起之秀,在经过了重重考验之后达到了炼魔的标准,于是,为了嘉奖他们的勤奋,身为楼主的自己就帮他们炼魔了,顺便给兰楼内的其他人树立榜样云云,基本上都是一些客套话。事实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屋那些老的成了精的家伙会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总该有个交待的。 把信交给卧虎,顺便交待着:“去的时候再给屋主带些东西过去,带什么问瑞叔。还有陈伯的,不要忘了。上回见面时曾答应给屋主的柳姨太带些槐花糕和桃花胭脂,你也顺便带过去。记得叫青叶派个机灵懂规矩的丫头跟过去。主屋不比别处,内眷的地方不是你能随便出入的,千万不可唐突了夫人太太,明白吗?” “是,属下记下了。”在楼主身边这么久了,尽管还不到一年,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呼呼的小男孩了。即便粗心莽撞如他,也学会了谨慎,也懂得了进退。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跟他在一起混的叔伯兄长在听到他被选为楼主的贴身侍卫时会露出那么歆羡的表情。现在他明白了,那不仅仅代表着无上的光荣,更是一个全方面发展锻炼的绝好机遇。即使痴傻如他,现在不也可以独挡一面了吗?现在他才明白,一个人的能力大小与年龄无关,环境阅历才是重点。一个长在穷山僻壤的族长未必有一个大城市里的乞丐有见识就是这个道理。现在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鲁莽冲动的少年了,尽管依然血气方刚,但言谈举止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天真无知了,再也不会为青叶端来的糕点兴奋开心了。身边昔日的好友都说他变了,是的,他是变了,变得更强大了。 “你把汉斯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是,楼主。可是,内眷……” “让那些女眷回避,这几日均不可踏出各自园门一步,直到炼魔完毕。就说是炼魔之时,气流纷乱,恐误伤。你告诉青叶便是,她会做得很好。” “是,楼主。” 现在又是去凝电居的时候了。再次登上三层高阁,半空中的两人眉目具已清晰可辨,只须发未生,模样异于常人。看来这两个人到是情况良好,再有半天时间就该可以种魂了吧。 冬雪已融,天气变寒了许多。披着貂皮大氅,足下是羊羔皮软靴,保暖又软和。漂亮精致的花纹充分显示了其做工的精细费神,尤其显得的价值不菲。 候在凝电居外的汉斯见夜奴出来了,便屈身行礼。 “起来吧,我们走走。”说着便往院子里走去,汉斯紧随其后。 “楼主有何吩咐?” “你还记得去年我病重时去主屋拜寿时的情形吗?” 汉斯沉默,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至今仍让所有的兰楼人心有余悸。现在楼主又提起这件事,为什么?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去主屋的路上,洪楼楼主的儿子夜裟说要砍了你,可还记得?”夜奴微笑。 主子失势,连带的,下人都会跟着倒霉。 “楼主不说属下都忘了。”汉斯也笑。图阑家的无用少爷大多如此,若是一个个都记着,时时想着报复,哪里还有时间为兰楼效力? “我说过会给你报仇,自然不会食言,现在是时候了。” “楼主?!”只是小事,连他自己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楼主日理万机,竟还记得?! 夜奴看着满院的凄清,抚着干枝,想着春来时的繁荣景象。“洪楼的事就快结束了,若是再不动手,就不那么容易报仇了。” “楼主说的大了。哪里就是报仇了?只是小事而已,您又何苦一直记挂着?属下自己都忘了。现在局势并不平稳,还是不要为这些小事过于费心的好。属下都不放在心上了,楼主还是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夜奴微笑。“如果说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我护短的名声呢?” 汉斯忽然笑开了,“楼主何曾在乎过自己的名声了?” “哦?那我现在改行不行?本楼主决定从现在开始沽名钓誉。” “楼主?!”汉斯开始明白青叶偶尔的无奈,比如说现在,楼主在任性,汉斯很确定。 “一过完年,兰楼就会从洪楼的诸多事务中抽身。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会跟月徽说让他派夜裟出去公干,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他我都不会管。若月徽有什么不满你也不用管他,他自会来找我,我自然有办法应付。” “楼主,真的不用了,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夜奴看着仿若枯死的枝干,有片刻的沉思,“也好,你比较忙。你就不要为这种小事费心了,我会处理。” “楼、主。”汉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他忙?的确,他很忙,但楼主比他更忙。对他来说是小事,对楼主来说更是不值一提。没、必、要、费、心、啦!“楼主,真的……” “我说过了,这件事你就不要费心了,我自会处理。最近洪楼有没有什么动静?” “一切正常,所以,属下觉得很不正常。甚至没有人出来带头闹事,就是有什么不满也只是跟属下手下的小弟闹些小别扭,办事的时候不怎么配合而已。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都还算是平静顺利,没有闹出任何棘手的事件来。属下甚至有时会觉得有人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的蛛丝马迹。” “进行的不顺利了会嫌麻烦,太顺利了,你又起疑心。看来汉斯大人还是很不好伺候的。”夜奴打趣道。“好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知道你是为兰楼好。” “对了,妃翎嫂子去过几次?有没有针对什么人?” “回楼主,妃翎少夫人只去过两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找过几位洪楼的少夫人,好象有些口角之争,要属下仔细调查清楚吗?” “不必了,想来是你没有看好她,让她做了手脚也不知道。她既然是借口说跟妯娌有嫌隙才要借我的光去找洪楼的麻烦,自然是去找那些女眷。但她肯定不会只是为了什么小口角才费这么大工夫。肯定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也没看出来。算了,以后自然会知道。” “属下无能。” “不管你的事。若是这么容易看穿,那个人也就不是妃翎了。不过以后要小心注意才是,千万别被人家利用完了才明白过来,那就晚了。” “是,楼主!” “还有别的事吗?” “楼主,这次炼的魔是楼主的吗?” “怎么了?他们都还没有种魂,还没有确定是谁的。如果你要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不是的。属下只是好奇而已,这次的魔,楼主不准备自己留下吗?” “其实是没有必要的,我并不需要魔。更何况魔一旦种魂之后是无法更改的,我并不想浪费。只是现在并没有想到有谁需要魔而已。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楼主觉得青叶姑娘怎么样?” “青叶?” “是的。青叶姑娘对楼主绝对的忠心,而且可以肯定永远都不会背叛楼主。而现在楼主越做越大,青叶姑娘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在有些方面行事并不方便,有个魔,可能会好一些。” “兰楼并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且,不管怎么说,青叶终究只是女侍。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考虑考虑。” “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青叶姑娘总是很忙,觉得这样可能会好一点。而且,现在因为很多事,基本上天天都能见到青叶姑娘,她总是要找忠大哥和我去办一些事。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因为涉及到外面的事务,她没有权力干涉,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事,却要很多道手续,属下觉得这样不大好。如果有了魔,就算没有楼主的明示,青叶姑娘在外面也会有一定的地位。就算大家不承认,光凭魔的地位,用魔来做一些事情自然会方便很多。” “我知道了。以前都没有注意这些,多谢你提醒了。” “楼主言重了,这是属下该做的。” “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忙你的吧。” 、“是,楼主。” “来人,告诉忠大哥,后天是十五,我答应了遗儿要带他出去玩,让他安排一下楼里的事务。对了,让落星准备一下,后天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不准其它任何人跟着。” “是,楼主。” 第五十二章 一阵风过,夜奴脸色忽变。瞬间现身于凝电居内。 “你来做什么?”极少有的,夜奴脸色不虞,口气更是不善到极点。 “楼主的功力好像更上层楼了。” “不知梓楼楼主来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闲逛到兰楼内宅了,还恰巧是正在炼魔的凝电居!“这里无桌无椅,还请楼主移驾花厅,小妹这就命人奉茶。”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这里就很好。” “楼主是贵客,自然不可怠慢。”说着,夜奴就已经出手了。敬酒不吃,那就只好用武力请你滚出去了! 因为不能发动魔法以免触动莲花阵,所以夜奴用上了许久不曾动过的、自己的武器——一条特制的皮鞭。虽说是皮鞭,但威力却丝毫不逊于钢鞭,并且更柔韧、更轻便。因为那是用世界上最轻灵、最柔韧,也是最难得的混血精灵身上的筋,揉合了巨蜘蛛的丝而成的,绝对独一无二的“皮鞭”。 “今天楼主好大的火气,既然如此就让为兄帮你降降火吧。”似乎也是在顾忌那个诡异的阵法,同样的,夜淮也没有使用任何魔法。 夜奴的鞭梢扫过夜淮的发梢,鞭风过,夜淮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夜奴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更不会手下留情。事实上,不过片刻,夜奴就已经计量好了如果有幸借此机会干掉梓楼楼主夜淮要怎么跟主屋解释,要怎么应付梓楼可能的报复,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以及如何应对。然后得出结论:这个人,可以杀。 让兰楼楼主起了杀心,那么那个人就只有狼狈招架的份儿,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逃掉一条命,但这个几率很小。 夜淮感到四周全部都是呼啸生风的鞭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周身感觉到的,整个世界都是夜奴的鞭子,毫无缝隙,毫无生机。夜淮不曾想到,区区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居然能有如此厉害的功力,将他这个梓楼楼主逼得只有招架之力! 虽然表面上夜奴占了上风,但夜奴心里明白夜淮的防守很严密,尽管自己实力不俗但若要轻易取胜也是不可能的。不愧是梓楼楼主,毕竟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在眼花缭乱的鞭影中没有左右支拙,没有自乱阵脚,以至于自取灭亡。能让她找不到空隙一击毙敌,也算是本事了。 一攻一守,具不敢有丝毫大意。不过片刻,已然三百招开外了。 开始还好,慢慢的,夜奴感到身体提出的抗议。一种强烈的空虚渐渐让夜奴感到吃力。这样急促的进攻方式太过耗费体力,炼魔,再加上与一位楼主级的人物过招——夜奴明显的感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疲惫,一种强烈透支体力过后的空虚……不!不可以倒下!现在倒下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不能结束——至少不是现在!否则,魔、兰楼、她自己,都有危险。 强撑着一口气,夜奴不得已改变战术。狂乱的鞭影瞬间消散,只见一条银蛇不时出现在夜淮左右,吐着死亡的舌信。 夜淮极尽所能的在夜奴招招致命的进攻下保全自己,心中暗自惊讶夜奴的武技竟然高到这个地步!急速挥动着的两节铁棍带起了仓促的风声,安静而空旷的房间响着单调的回声,半空中的两个人影,静默肃立,对于下方的生死决斗,毫无知觉。 夜奴的鞭子上有机关,足以让夜淮瞬间血肉模糊的机关。可是夜奴不敢用,确切的说是不能用。因为现在半空中那两个还在炼魔的人,现在虽然还不是种魂的最佳时机,但已经可以了。而种魂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主人的血液!若是此时夜淮流出任何一滴血,那么红花绿叶两人就是梓楼的魔了!两个魔——那意味着太多! 猛地,夜奴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半透明的液体流了出来。一边应付着夜淮的进攻,一边低声吟诵着冗长的咒语。 那串半透明的液体泉水一般的流下,接近地面上暗红色的阵法时,竟渐渐抬高起来,一个个圆润的液滴转了个弯,直直的升了上去,环绕着半空中已然透明的两个人影,旋转。 虽然不懂夜奴究竟在做什么,但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兰楼楼主一定在进行炼魔的某个步骤。夜淮睁大眼睛看着,伸着耳朵听,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搞破坏。现在看来是无法达成目标了,那么至少应该搞清楚兰楼炼魔是怎么回事。拿到兰楼的不传之秘,一样很有用。 炼魔的莲花阵,古老而神秘,威力强大,又岂是一时半刻仅凭一个楼主就可以参的透的?夜奴并不担心,但吟诵声还是小了几分。 一个在施法,一个在偷学,两个人都分神了,原本激烈打斗也在不知不觉间慢了那么一点点,却依然致命。 长长的吟诵耗费了夜奴过多的魔力,再加上体力透支,夜奴觉得自己好累…… 一道灰影闪过,夜淮的脸闪过惊喜,在他放松的那一刻,夜奴按下鞭子上众多按钮中的一个,一道粉红色的细光闪过,夜淮溢于言表的喜悦定格在那一瞬,之后,夜奴突然感到肩背一阵钝痛,几近站立不住,摇晃一下,竟强撑住了! 此时的莲花阵乃是最不稳定的时刻,夜奴不敢呼救,若是突生异变,楼上的四个人,一个也别想留下完整的尸身,何苦再牵连其他人进来? 嘀嗒嘀嗒,不知道是什么滴落的声音,在夜奴因疼痛而混乱一片的脑海中竟然格外清晰。 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踉跄走到阵中阵主的位置,盘膝而坐,强迫自己忘记那该死的痛,专心感受半空中那两个人的任何微小变化。 的确,刚刚强行种魂是早了。现在那两个人新凝结起来的身体还禁受不住种魂所带来的冲击,身影越发模糊了。 在不该种魂的时候种魂,就像早产的婴儿,太过容易夭折。 要帮他们……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嘀嗒、嘀嗒…… 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的夜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都做了什么。只是再醒来的时候,夜淮已经不见了,半空中的两个人已经有了可以触摸的实体,而自己扑倒在莲花阵阵主的位置上。 夜淮逃走了吗?不可能。他中了毒,没有兰楼的解药,怎么可能自己恢复行动能力?难道,有内奸?那么又是谁可以在暗阳的重重把守下,出入自如? 身体依旧虚弱的站不起来,但脑子已经开始飞速的旋转,前因后果仔细思量。几乎是条件反射了,不需要刻意的去想,那些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会自己蹦出来。当了十多年的兰楼楼主,这种身未动、思已远的行为方式,也算是职业病了吧。 不管了,眼前这两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敢施法触动莲花阵,不能使用千里传音。即便身体一直在叫嚣着急需休息,但夜奴依旧强撑着站起来,走出去。 当众人看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楼主出现时,除了惊讶就是惊讶,楼主?! “忠大哥,快去瑞叔那里让他把各种元素石都找一些过来,快!”凝电居里那两个“先天不良”的魔,等不了太久! 虽然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但明白问题很严重的忠大哥连回一声遵命的时间都没留,嗖的一下不见了。 在一次感叹兰楼的高效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忠大哥回来了,还有几块颜色不一的元素石。 被人安顿在软椅上的夜奴有气无力,“暗阳,打碎成粉,让风吹起来。” 竟要将昂贵且稀有的元素石打碎?让风吹走不就全都浪费了么? 众人心里都有疑问,却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尽管不解,还是按照夜奴说的做。只要那是楼主说的,这就足够了。 “忠大哥,不够。”元素石太少,不够维持凝电居内两个人的生命。 “瑞叔说这是贵重物品,在楼里取用有严格的手续,刚刚那些已经是破例了……不过,瑞叔说会尽快送来更多。” “快。”没有力气说更多,现在她还要保存体力,那两个人还离不开她。至于说话,自然是能省就省了。 夜奴的话音刚落,一个胡子眉毛花白的小老头就出现在夜奴眼前,手里捧了个小木头匣子。打开匣子,是分门别类装好的元素石。 “暗阳。” “是,楼主。” 元素石是上位魔法师死后身体里的结晶,极为稀有,也极为难得。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兰楼,也将其视为贵重物品小心收藏。 元素石的珍贵不仅仅在于其稀有,更是因为它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品,多少人为了能够摸一摸元素石而不幸丧命。如今,将这么多元素石磨成粉撒在风里,不知道楼主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魔的身体是由逸散在空气中的各类元素缓慢凝聚而成。而现在凝电居内的两人在身形未成之时强行种魂,身体承受不住,随时都有土崩瓦解、魂飞魄散的危险。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补强方法就是用大量的精纯元素迅速补充,否则,就只有前功尽弃。而大量精纯的元素,除了元素石,再无其他。研成细粉撒在风里是因为现在的他们只能从空气中补充能量,当真送上整块的元素石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没用的。 听闻情况不对的汉斯乌鸦等人迅速赶来,看到夜奴虚弱的样子,连忙施展恢复结界,试图让夜奴尽快好起来。 的确有用,但作用并没有应该的大。感觉好些了的夜奴不顾众人劝阻再次进入凝电居。那两个人,不能有事。 还好,两个人都已经睁开了眼睛,这就证明一切正常。 “听得到我说话就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点头,动作频率一致,好像两个连在一起的木偶。 “很好,剩下的你们自己应该可以搞定。我走了。” 可是不等走出去,刚到一层,夜奴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倒下了,但神志清醒。 “汉斯,进来。” 守在楼外的汉斯听到了,马上进去,就看到瘫在地上却目光锐利的楼主。 “扶我出去。” “楼主?”先不说上下有别,楼主还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做,不妥吧,会影响楼主的闺誉,更何况是在图阑家这种是非多的地方。 “汉斯,照我说的做。” “楼主,我还是叫青叶姑娘过来吧。”都是女眷,青叶也会一些法术,不愁搬不动楼主,会好很多吧。 “青叶很忙,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她。你来。” 有些难为情地,汉斯抱起了夜奴。不是不会隔空移物一类的魔法,只是那样做实在是不怎么尊重楼主,就好像怕碰什么脏东西一样…… 看到被汉斯抱出来的楼主,众人又慌了。 多灾多难的楼主:先是被展云修理个半死,后来又被花楝派来的内奸出声陷害,再一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在休养期间,还两次遭人下毒,好不容易好转了,现在又因为炼魔搞成这样……似乎,她的身体就从来都没好过。 忠大哥打了个手势让手下的人快去找青叶和大夫来。搞成这样,不尽快通知青叶,她会发疯的,那个人已经把照顾夜奴当成了唯一的生存目标。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了,你们不用担心,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叫红月过来守着凝电居,等那两个人出来了就一切恢复正常。告诉青叶不用过来了,帮我准备好床铺,我吃一点东西马上就休息。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身体,有些不正常。那种诡异的空虚…… “忠大哥,暗阳,你们给我仔细检查凝电居内外,看有没有类似暗门,时空连接阵法一类的东西。刚才,夜淮在里面,中毒之后又消失了。你们要查清楚,实在不行就去找无恨兄弟。”夜奴说的简单,却听得众人一阵冷汗。 有人擅闯入内就已经是对兰楼所有守卫的挑衅,居然还让人堂而皇之的进入兰楼内园,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更可怕的是居然让人如入无人之境的闯入重重把守的凝电居还跟楼主大打出手?!兰楼的防卫何时竟如此不堪?! 忠大哥、暗阳、落星、乌鸦、汉斯的眼里都冒出了火,岂、有、此、理! 看到他们的反应,夜奴很满意,非常放心的让几个粗婢抬着软轿回绣楼去了。 第五十三章 让一群婢女架着净身过后,夜奴终于躺在了自己那张无比舒适的床上。拒绝所有纷纷扰扰的思虑打扰,不顾一切的沉睡过去。 洗掉那些涂在脸上的胭脂后,单薄的身影越发显得的苍白透明。就像是个水做的气泡,随时都会溃散消失。青叶看着,一阵心惊伴着浓浓的酸涩。小姐…… 兰楼楼主睡了,可全世界都醒着。 无恨兄弟派了手下过来;媚娘干脆回了本家,说是要小住一阵子;就连遥远无比的亚当都寄了信来询问情况;屋主派了陈伯过来;律楼的十七少爷前来探望;洪楼的楼主夫人前来拜访;妃翎派了小厮送来一些补养品;倾楼也是派了一个少爷、两位小姐、两位夫人、一个总管前来表示亲情可贵。 兰楼上下,除了昏睡中的楼主,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媚娘,你自己选个院子住下,我现在没时间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过,就算我不管,忠大哥是负责安全的,不可能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所以,奴婢建议您最好安分一点,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说罢,转身就走,没有一丝要停留的意思。 不就是警告她不要随便勾引男人嘛,“哎,青叶、青——”看着远去的身影,媚娘有些嗔怨的娇嗲一声,目光流转,抿唇一笑,径自去了。 还有一堆小姐、夫人等着忙得头晕脑胀的青叶去处理,去看管。天,小姐如果在临睡之前说可以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赶出去就好了。 “奴婢见过三十二夫人、十八夫人、四十小姐、余总管,请诸位移驾花厅用茶。小姐现在身体不适,不能出来见客,还请小姐夫人见谅。”完美的礼仪举止,即便是个下人依然彰显出无可企及的大家风范。 “哪里,是我们打扰妹妹休息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依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脚步快速移向花厅。 太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了,青叶表面毕恭毕敬心里无比怨愤的将一干人等领到花厅,奉上茶水糕点。侍立一旁,说些有的没有的,满足那些人对自家小姐的种种试探好奇。 “四十三妹自从上次大病之后身子似乎一直都没有好起来,听说最近又病了,可是受了风寒?正月天里最该注意保暖才是。” 你也知道正月天里不该四处乱跑?既然如此还不快滚回你的小金窝。 微微福了福身子,青叶躬身答道:“回三十二夫人,小姐在年前的时候身子就不大好了。只是小姐说快过年了,不准说出去怕大家挂心,也就一直没有请大夫来看。可是前儿忽然就病倒了,还是让诸位小姐夫人担心了。” 年前就不大好了?是说从年前就开始计划着炼魔了?这个兰楼楼主可真够老谋深算的,一点消息都没漏出来。“四十三妹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一天到晚打理这上上下下的就够辛苦的了,有了病还忍着不说,能不让人担心么。你说现在的兰楼若是离了她该怎么办呢?我这个做嫂子的都看不过去了。还有你,虽说是个下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咱们家,你也算是个小姐了,真说起来,也不比我们这些夫人姨太太差多少。就算看在你和四十三妹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也多提醒着点。年纪轻轻,可别累垮了身子。” “青叶代小姐谢过夫人好意了,青叶定会记在心里,不敢怠惰。” “这就是了。对了,不知四十三妹最近都吃些什么,听说燕窝粥颇为养人,妹妹可曾日日吃着?” “回夫人话,大夫说小姐的身子太弱了,吃不得那些补益之品,楼里人参鹿茸灵芝准备了不少,可就是不敢让小姐吃。如今也只是喝一点鸡汤罢了。平日里多是青菜小粥。如今听夫人这么说了,才知道燕窝也是可以煮一些来吃的。夫人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像奴婢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一病了人就慌了,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多谢夫提醒了。” “你们年纪还小,经的事少,多了就知道了。刚才你说四十三妹平日里的饮食颇为清淡。正是劳心费力的时候,更何况她又是一楼之主,操劳更胜常人百倍不止,光吃那些东西怎么能将养身子呢?就是个好人儿也得累坏了,更何况你说她年前就一直病着。对了,不知道妹妹是什么病。我那里现下正请了大夫在配一些平日里吃的丸药,你不妨说来听听,我好回去让人给妹妹配些养身子的药来。” “有劳夫人费心了。其实小姐自从上次大病之后身子就没什么起色,总是恹恹的,最近又有些劳累过度,所以就……” “是体力透支么?”炼魔了,当然会体力透支。 “其实是过于劳累了,长时间下来身体亏空的利害。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么拼命的压榨各楼搞到自己身体亏空也是活该,没听说过放高利贷的都是瘦皮猴么?越想扒别人皮的,总是自己先被扒掉一层皮。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三十二夫人还是笑得很端庄“这样就该慢慢调养才是。过一阵子我请个大夫来给四十三妹看看吧。” “多谢夫人费心了。把这些该交给奴婢去做才是。”你们给小姐找的大夫能看病吗?看不好病还在其次,万一治死了你们哪个会负责? 对于这种旁敲侧击,想问又不敢问的对话,青叶很厌烦。拜托,你们就不能找个有水准点的来打听么。都是些没出过门、没见识过商场上尔虞我诈的闺阁,对于青叶来说,应付他们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下午,送走了若干让人头痛的人物,青叶终于有时间处理兰楼的各项杂务。先是处理了大厨房的和楼主专用厨房的一些纠纷,再来讯问二夫人的近况,以免她出什么问题给小姐添乱。再来检查一会儿小姐会用的饭食,有过两次被下毒的经验,青叶无论如何也不敢马虎。还有,今天来了许多内眷,还要看有没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虽然这方面忠大哥也会注意,但毕竟内眷是她的职责范围,必须要管理好才行。各个园子依次巡视一圈,有问题的都可以及时解决,虽然只是个婢女,她其实是很忙的。 “媚娘带来的丫头都安排到哪里去了?”虽说青叶只是个婢女,但得力手下还是有几个的,像是这种小事自然会有人替他留心。 “回姑娘,媚娘带来了六个丫头四个小厮,都安排在二等下人房里了。媚娘至今还没有说要在那里过夜,妆奁细软都还寄放在门房。” “找个人告诉媚娘,今晚若是定不下来住在哪里的话,就去住四等下人房好了。绝对没得商量,到时候也不必来跟我说情。要说情就直接去找小姐,如果她敢的话。” “知道了,姑娘。” “今天那些夫人小姐带来的东西都交给瑞叔登记入库了?” “是,瑞叔已经派人把礼品明细送来了,就在姑娘屋里放着呢。” “青叶姑娘,绿叶红花要见楼主。”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穿着兰楼灰蓝色仆服的小厮,行礼禀报。 “他们已经出来了?”是否意味着炼魔已经完成?并且成功? “是的,他们一出来就要见楼主,忠大哥要我来问姑娘。” “让他们先等等,我这就去绣楼。能行了会通知他们。” 绣楼。 夜奴已经醒了一刻钟了,却反常的没有立即起身。 尽管的到了充分的休息,但这身体却依旧疲乏异常。这很不正常。没有力气,身体很虚,这不好,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没有大夫可以给她诊脉看病,因为她的脉象经由矮子的全身大换血已经全乱了,给常人诊病的大夫根本就诊不明白她的脉。如果是矮子本人呢?去哪里找他还是个问题。 对于这种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这种事情想也没用,夜奴起身。 一直守候在屋外的若干婢女听到响动立即进来服侍。更衣完毕,温热的桂圆汤就端上来了。 “小姐,青叶姑娘吩咐先喝些汤水,待身子暖了再呈饭食。” 夜奴点头,并不说什么。 青叶总会替她想到、做到,否则,她的日子也不会过的这么舒心。 待青叶到绣楼时,夜奴正在用膳。 虽然绿叶红花的事应该尽快禀报,但小姐的用膳时刻是不该打扰的。她已经为兰楼牺牲了很多,不能连安心吃饭的权利都剥夺。 “青叶,饿了吗?坐下一起吃一点。” “谢小姐赏赐,青叶已经用过晚膳了,有劳小姐挂心了。” “嗯,那些小姐夫人都走了?” “是。” “她们有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毕竟带了礼物来,不该让人家空手而回。” “只是唠唠家常,想来是没什么能让他们起疑心的。青叶应该说些什么吗?” “下回不妨告诉她们我的身体大有好转,而且屋主那边交待下来的调查律楼楼主死因的事情好像也有些眉目了,而我炼魔是得到屋主默许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幕后黑手。” “这些消息由一个婢女透露出去,他们会信吗?” “如果是你就会。”看着满桌的玉盘珍馐,到底没什么可吃之物,便挑了几根凉笋佐粥,“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 “是,小姐。”反正可以回禀的事很多,绿叶红花可以稍后再说,“小厨房今天险些跟大厨房的人打起来,不过是争些桃花木的柴火,奴婢已经解决了。不过两方人马似乎积怨已深,日后还要多加注意。媚娘说是来探望小姐,已经到本家来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玩。遗少爷听说小姐病了很担心,几次想过来,我怕给小姐添乱就拦下了。无恨兄弟也派了人来,可能是有重要事务告知小姐。忠大哥、乌鸦、汉斯一直都候着。听说前面也来了不少人,都让忠大哥拦下了。对了,主屋的陈伯来了,我让几个小厮在前面西园收拾了一个接待男宾的院子,先让陈伯歇下了。”看到小姐差不多将一小碗珍珠鸡米粥都送到肚子里去了,青叶觉得可以结束小姐的晚餐了。“另外奴婢听说绿叶红花已经出来了,想是已经成魔了。忠大哥说他们一出来就要见小姐,现下等着呢。” 出乎青叶的意料,夜奴并没有放下碗筷起身就走。反而是从容不迫的用银匙弄了一点水晶鸭舌,慢慢品尝起来。 魔与主人之间有着外人不可见的紧密联系。魔身体流着的是主人的血,是主人身上的一部分,如臂使指。主人下达的命令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媒介传达,就好像达到指挥手臂一样,不知道是如何传达执行的,但确实是那样做了。不是心电感应,更不是千里传音。只是,当夜奴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绿叶红花炼魔完成了。一个人总会知道自己的手指如何,现在,绿叶红花就像是夜奴的手指。而这些并不需要向青叶解释。 “厨房的海娘病了么?” 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不过没有呆愣太久,青叶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海娘一直在厨房,小姐有什么事吗?” “今天做成这样的鸭舌她也让端上来了?”虽说味道还勉强可以,但鸭舌周围的皮冻颜色差了太多,茶色重了,也有些浑浊。有味无色,这种东西也能端上来? 知道自家小姐对吃食的挑剔,青叶也不说什么,一会儿去找海娘好好说说就是了。“下次让她注意些就是了。想来今天厨房闹出了些事情,没什么时间好好做。” “这么说主子吃饭还要看下人的心情了?”夜奴平淡中有着淡淡的不悦。这的确是个问题,下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完全消除,但若是因为这些小矛盾而造成什么损失,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今天怠慢她这个楼主还好说,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严厉的主子,但若是将来因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带来什么大麻烦,那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察觉到小姐有些生气了,青叶赶忙安慰,“今天只是个意外,相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海娘在兰楼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相信不会再有了。” “希望如此。你告诉海娘,让她管好厨房,如果她不行就换人。我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情况。还有,如果她不管厨房了,我也不会亏待她,就凭她在兰楼这么多年我也会给她在兰楼之外的地方置办一份足以让她安心养老的家业。”但她再也不会是兰楼的人了。 这样,应该足以取得杀鸡儆猴之效了吧。兰楼的管理,应该好好整顿一遍了。 “是,小姐,青叶会跟海娘说清楚的。” 夜奴点头,不再多说。 第五十四章 晚上,议事厅内。 “明天不管谁来,一律不见,就说是我昏迷未醒。要是有人派大夫来,就赶出去,说兰楼自己有大夫,不用别人施舍。而且,对凰楼派来的人可以尽情敷衍,最好凶一点,至少要让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兰楼对凰楼有意为难。 “明天一早我就带着遗儿去附近的集市。你们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至少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人能在魔法武技上轻易胜过本楼主,安全方面你们放心就是。” “可是,楼主万一……”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环顾众人急切劝谏的表情,夜奴轻轻一叹,“好吧,我会带着落星一起去。”又是急于劝诫的目光,“够了!我不想再重复,就这样。” 看到楼主大人心意已决,所有人都只能重重一叹,无可奈何的放弃已经想好的一大篇说辞。 “还有什么事?有急事的现在就说,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汉斯上前一步,“楼主,听说您让青叶姑娘对女眷们说杀害律楼楼主的凶手找到了,是真的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现在律楼已经死了一个楼主,所以应该有符合他楼主身份的后事,不是么?” “请问楼主的想要什么结果?有什么是属下能为楼主作的吗?”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暂时还不需要。忠大哥,最近留意楼内动向,我不希望别的楼的风吹草动也把兰楼搅得不得安宁。该干预的时候也不用太手下留情。至于我想要的——我想知道前一阵子各楼损失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夜奴不会忘记,那一大笔连兰楼楼主都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巨款,到底去了哪里,那个幕后黑手是谁?! 夜奴最后一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众人都没有听清。虽然好奇,但并没有胆量问。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乌鸦都知道现在若是问了不光得不到答案,反而会惹来楼主的白眼,何苦来哉。于是大家都很配合的没有吭声,乖乖的当起了安分守己的小家臣。 夜奴也不理会众人突然变得柔顺的面孔,“忠大哥,明天我不在楼里,诸多事务就麻烦你了,如果需要的话大可以便宜行事,不必等我回来。” “是,楼主。可是,陈伯那里应该如何交待?”楼主重病未愈不能见客,别人或许还会信上七分,但是若要拿这个当理由去哄骗陈伯,怕是行不通的。先不说陈伯是屋主的心腹,若是让他知道被几个晚辈如此戏弄会招来什么可怕的后果。单凭此人在暗流汹涌的图阑家青云直上的活过了六十几个年头,这份阅历,也不是他们想敷衍就能敷衍得了的。陈伯?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不妨直说就是,反正也是瞒不过的。”想必自从上次陈伯来兰楼押解她这个兰楼楼主前去屋主为杀害亲弟弟的事情请罪的时候,就没给陈伯留下什么好印象,现在补救也是来不及了,索性怠慢了又有何妨?至于那个陈伯要怎么想,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夜奴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已经那么多死对头了,不在乎多加一个。自己是兰楼楼主,难道还怕了一个奴才了? “楼主,陈伯对在西园逗留一天已经十分不满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吧?”忠大哥实在是很担心陈伯若是心生怨怼会对前景本就不明朗的兰楼更添阴云。 明白忠大哥的担忧,夜奴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呢?骗是骗不过的,不如直说了好,至少还能落个坦诚直率的名声。” “楼主可以明早接见陈伯,然后再同遗少爷出去游玩。” 阿康的建议惹来一片附和声,夜奴却摇头,“太早了有失礼数,若是晚一些,附近城镇的集市人就太多了,难免遇到麻烦,若是再晚一些,怕集市就散了。我又不能太晚回来,所以早上理应让他玩得尽兴。”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屁孩儿就这么得罪了屋主身边的心腹啊。众人不解,却也知道多说无益。这个少年楼主虽然平易近人,不怎么有架子,但并不好说话。至少,她决定了的事,极少更改。 当然,夜奴还有另一番思量。是陈伯牵线给律楼楼主让他躲过前一阵子的风波的,可是现在律楼楼主却意外身亡。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屋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至少,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屋主现在对陈伯已经起了疑心呢?现在正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何妨一试? “不管怎么说,明天都是元宵节,不管是主屋还是咱们这里必定是有一天好忙的,你们是万不可疏忽大意的。晚上的花灯各处都要挂的,但要做好防范措施,以免走水,各处都要预备水龙以防万一。不到傍晚我就会回来,在前厅开宴,各处的兄弟管事都要来,其间多寡你们心中要有数。” “楼主放心,属下会遵照楼主的意思安排下去,不会有意外发生。” “明天前来拜会的人必定很多,阿康和汉斯带着卧虎藏龙接待宾客,也让他们学着待人接物,明白进退。青叶也很可能不在楼内,毕竟现在我重病在床,按规矩说,还是有很多夫人小姐要前去问安的,不过我会交代她把楼内的事务都安排好了再走。有事忠大哥就去找那几个负责人就是了。”忠大哥时负责兰楼安全的,元宵节人多事也多,只是看管那么多人,检视来宾就足够他忙的了。所以夜奴不会再给他更多的负担。 “楼主,”一向寡言少语的阿康神色凝重,“属下恐怕会遇到故人,给楼主带来不便。” “自从我决定收留你,就不会妄想风平浪静一辈子。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才想到这样的后果。阿康,你一直都是冷静沉稳的,不会是临阵退缩的人。现在的情况应该如何应对当初你我也已经密谈过了,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得当。而且,这也是早晚的事,躲是没有用的。与其让人家追查出来,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你就在这里,在我兰楼做事,有本事尽可以来找我算帐。” “阿康此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楼主大恩!” “何必呢?”看着跪在阶下神情激动地阿康,夜奴平静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代我送命的。我不介意你用你的才能替我办事,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卖命。我不介意敌人因我而亡,但我却不希望任何手下因我丢了一条性命。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性命,你明白吗?” 阿康默然起身,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看外面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夜奴便回了绣楼,准备梳洗就寝了。 “青叶,明天你把楼里的各项事务安排好了之后就去各楼代我问安去吧。还有,记得带上小妈一起去。不要让她单独行动。不过她毕竟是兰楼的夫人,你绝对不可以反驳她的任何论断,就是她当着众人说我的不是,你也必须应承着。留心她的一举一动,回来跟我说说。” 青叶一边点头应承着,一边说,“小姐,明天您只带落星一个半大的孩子出去恐怕不妥,不若奴婢找个伶俐的丫头跟着服侍左右,也好些。更何况富贵人家出门游玩带几个小仆本就是平常至极的事,不会引起疑心的。” 这个青叶啊,总是担心她吃的不合口味,穿的不够舒适,总要在一旁看着才放心,她堂堂兰楼楼主在她眼里倒像个连吃饭穿衣都不懂的小孩子。搞得夜奴真是哭笑不得。这次若不是兰楼必须有个人在各楼内眷之中走动问候,而二夫人又要有人监视,青叶肯定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自己去了,决不会说让自己带别个丫头这样的话来。 “难道你就对我的功夫这么没信心呢。” “青叶不敢,只是小姐总是需要有个人在旁服侍的,落星虽是家臣,但到底不如我们这些侍女懂得如何侍奉主子。有个人跟在身边,哪怕只是在茶楼喝茶,有自己人服侍毕竟不同。” “无妨的,只是在外面吃一顿午饭而已,早餐、晚餐都在楼里用,即便吃的不舒心,回来自然有好的。更何况明天出去主要是带着遗儿散心,又不是为了吃食。外面的吃食再怎么好也不会比的上咱们平日里吃的。这点小姐我还是明白的。人带多了不方便,更何况若是真的遇到了匪类,带个侍女反倒是累赘。你就不要操心了,赶紧下去歇着吧,明天还有你忙的。” 见劝说无用,青叶者就准备退下了。去检查一下明天小姐明天“微服”出巡的衣饰有没有什么不妥,或许,她还该找落星谈一谈,虽然这样好像有点越权…… “青叶,”夜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让落星好好休息吧。我不希望明天带出去的小厮一脸的没精打采,好像我苛待下人一样。” 糟糕,被小姐看出来了。 “是,小姐,青叶这就退下了。” 第二天一早,夜奴就起来梳洗了。 今日穿的不再是灰蓝色的宽袍,换上了鹅黄色的柔美女装。质地自然没有前者的柔软光滑,但至少也算得上是绫罗绸缎了。头上也不再是简单的玉簪一两根,盘了个流云髻,带了几根金钗,成色虽然还说得过去,但样式手工却实在是一般。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小地主家闺女的打扮。虽然富贵,却带着挥之不去的俗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夜奴虽然功夫一流却没接受过暗探的训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装出那种小户人家带着猥琐气的趾高气昂。不管怎么看都是蒙尘落难的明珠一颗。 毕竟一个人的气质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更何况兰楼楼主这种权倾天下的人物,那睥睨众生的孤傲与自信又岂是一两件衣服首饰就能更改遮掩的。所以不管怎么看,夜奴还是不像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儿,唉…… 至于遗儿就简单多了,不过是个孩子,变变穿着打扮也就够了。谁让天下的小孩子都差不多呢。更何况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也都是娇生惯养,面皮细嫩也是正常的。 落星就更不是问题了,从小的训练可以让他在一柱香的时间内由乞丐变成富商,如今不过扮个侍从,自然是不成问题。 于是,一行人就在众人有些不安的目光下消失在传送阵中。 传送阵另一端的出口是一间小小的绸缎庄。是兰楼名下的产业,除了经营绸缎生意,还是兰楼众多情报站之一,即负责收集情报,也负责将从别处传来的情报汇总上交兰楼本家,毕竟这里已经是距离图阑家所占据的那个山谷最近的一个大城镇了。 施了一个小小的易容咒,五官便不再是兰楼楼主的样子了。清秀俏佳人,还好。至少不会让人在这个多有图阑家人出没的地方轻易认出来,这就足够了。 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是平时看到的样子,遗儿还是很开心可以“出来”玩,虽然现在他还不太明白什么才是“外面”。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会很开心啦。 自从清晨就一直守在传送阵旁边的绸缎庄老板,紧张兮兮的看着那个开始发光的魔法阵,虽说以前这个阵法也被大人物使用过,但这次可是兰楼楼主!自己一辈子都未必能远远看上一眼的大人物!虽说楼主是出了名的护短,对手下也颇为放纵,但毕竟是声名在外的一楼之主,前一阵子不才刚把自己亲弟弟给咔嚓了吗。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冷汗涔涔的绸缎庄老板看清来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再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分明就是出来游玩的孩子嘛。可是那凌厉压迫的气势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们的身份。只是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来战战兢兢的行礼问安。 “小、小人见过楼主,见过少、少爷,楼主吉祥,少爷吉祥。” 看着吓得都快不会说话的绸缎庄老板,落星微微皱眉。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居然让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出来迎接楼主?! 他这一皱眉可是吓坏了绸缎庄老板,虽然不知道这位小爷是何方神圣,但是能跟在楼主身边的人物,哪个都不简单呐。正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劳烦老板亲自出迎,奴家十分过意不去。小小一点心意还请笑纳。”说着就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面额大的吓死人的银券。 绸缎庄老板哆哆嗦嗦的不敢接,“能为楼主效力是属、属下的荣幸,不敢、不敢……” 落星是夜奴一手调教出来的,算得上是夜奴的半个弟子了。身为徒弟,哪有不知道师傅性情的。明白夜奴不是在礼节上斤斤计较的人,干脆就越权代楼主发话了,否则再跟这个家伙说下去,就是天黑了还出不了这个门。 “楼主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又不是要你的命。快收下,你要是不收下我就要你的命!” 听到这个少年这样说,楼主也没有发话,那就是默认了?!天,他还没活够呢。若是不收下,他会成为天底下第一个因为不收主上赏赐钱财而丧命的可怜人。 于是,那人哆哆嗦嗦的收下了。 一行三人出了绸缎庄的大门。 第五十五章 “做什么捉弄老实人?你把人家吓坏了。”才一出门,夜奴便轻声责备。 “楼……小姐就是太放纵下人了。说什么都不听,又不是要他的命,连赏银都敢不要,哼,没让他断手断脚就不错了。” 夜奴抿唇而笑,“的确是太放纵了,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就开始教训起我这个御下不严的小姐来了。” 落星一脸惶恐,“小、小姐,不,小的不是……” 夜奴依旧笑笑的, “我又没说什么,你们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紧张什么,不是装的吧?” 落星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咧嘴一笑。 夜奴也不放在心上,牵着遗儿白皙细弱的小手,步入人群。 娇美柔弱的俏小姐,牵着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娃娃,不引人注目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这里也还算是个大镇子,并没有太粗鄙的目光,夜奴一行也就不以为意。在众多注视下安步当车,仿若不觉。 遗儿以前一直住在亚当的宅子里,后来又到了兰楼。都是深宅大院的,没什么机会见识这市井的热闹。如今到了集上,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左看右看,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新鲜,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新奇的光,粉嫩的小嘴里不停的传出惊呼,又蹦又跳的,不肯安份一点点。只是不管到哪里,始终都要拉着夜奴的衣袖,碰到再有趣再新奇的东西也不肯放开夜奴的水袖,只是用一只小手费力地举起来给夜奴看,脸上是幸福得无法形容的笑脸。 过了一会儿,夜奴觉得遗儿小手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是累了,却丢不下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拉着夜奴的手还要继续逛。 “阿星,” “小的在。” “到前面的茶楼看看还有没有座位,我和少爷要歇歇了。” “是,小的这就去,小姐请稍等。” 虽然出门在外不可能像家里那么讲究,但基本的环境还是要有的。所以,尽管不想摆什么架子,也还是让落星先去看看有没有清静一点的地方,若是没有就再换别家。省得去了没位子大家脸上难看。再说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挑剔,也不可能跟那些贩夫走卒混在一起,听那些口沫横飞的市井流言。所以,让落星先去看看是必要的。 “遗儿?” 只见小人儿对着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目不转睛,那可爱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得只想好好疼他、宠他。 “老板,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脸上满是风尘的中年大叔,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姑娘可别乱说,小人连个店面都没有,哪里是什么老板。你看钱老爷那样有派头的人才能叫老板呐。” 夜奴只是笑笑,“这冰糖葫芦怎么卖?”钱老板?没听说过。 “两个铜子儿一个,五个铜子儿三个。” 夜奴掏出两个铜币,让遗儿在稻草柱子上挑了一个,随口交待着,“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玩吧。不干净,不能吃的。” 一听到这儿,那农夫立马变了脸色,“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看你穿的也是大户人家的,我的东西怎么就不干净了,怎么就不能吃了,你说,你说啊!” “这位大叔莫要动气,是奴家说错话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夜奴笑笑的递过去十个铜子儿,那个汉子当下就不吭声了,小声咕哝了两句,就没事了。 听到这边不对劲儿,落星赶紧赶来,还是晚了,夜奴已经用十个铜子儿摆平了那个人的怒气。 “小姐!”干什么那么隐忍?!不过是个臭村夫,连他这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头领都不屑于搭理这种下贱人种,楼主居然对他低声下气的赔不是?!这算什么?!狠狠地瞪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吓得那个“老实人”一哆嗦。妈啊,他到底惹到什么人了! 夜奴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笑笑的,“今天是出来玩的,不过小事而已,不用那么计较。为这样的小事扫了兴致,何必呢?茶楼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落星屈身行礼,毕恭毕敬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请。” 夜奴优雅转身,牵着遗儿,穿过人群。 “姐姐,”一个怯怯的稚嫩的声音,“为什么不能吃呢?”刚刚遗儿看到很多小朋友求着大人给买了,迫不及待的就吃下去了,而且很好吃的样子,姐姐为什么不让遗儿吃呢?而且为了这个,那个卖糖葫芦的叔叔都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叔叔看到星哥哥那么害怕呢?星哥哥明明很好啊,又没有打他。遗儿见过星哥哥凶的样子哦,好可怕的。 “外面的东西做的时候大多不太干净,姐姐怕你吃了之后会肚子痛。” “他就不怕肚子痛?”遗儿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张口大嚼的孩子,小脸上满是担忧。希望那个小朋友不会肚子痛得很厉害。他的爹爹娘亲怎么就不阻止他呢? 看到小人儿可爱的表情,夜奴忍不住微笑,“不会的,那个小孩子不会肚子痛,但是遗儿跟他们不一样,遗儿吃了就有可能肚子痛。” “为什么呢?” “因为遗儿平时吃的东西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很干净。他们吃的东西虽然也是他们家自己做的,但未必就有咱们家的精细。他们平日里吃惯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再吃就不会肚子痛了。” “是吗?”小人儿的脸上还满是忧虑,他们好可怜哦,都吃不到干净的饭食。 知道小人儿正在为那些人担不必要的心,夜奴也不多说什么,牵着细嫩的小手,穿过一楼的嘈杂,到了二楼,果然清幽雅致多了,甚至还用竹帘子围出了小小的隔间。 落星在前引路,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夜奴领着遗儿坐下。 看到依旧侍立一旁的落星,微笑,“在家里都没见你多守规矩,现在倒这么乖了。坐下吧,没那么多规矩。” 店小二乖觉的上前招呼,随手就拿了一个装糕点的碟子给小少爷放糖葫芦。做什么这么周到?废话,不说穿戴,光看这气质就知道是大人物。更何况除了真正的贵人,又有谁能使唤的起那爷一样的小厮?陪着笑脸,店小二笑得非常谄媚。 夜奴刚想说什么,谁知一向胆小腼腆的遗儿竟先开口了,“这位哥哥,麻烦您拿一壶热水来,要滚沸的,谢谢。”话还没说完,小脸儿上已经是绯红一片,呼,好羞人哦。 不知道小人儿要做什么,夜奴只是微笑点头。店小二看到两个大人没什么异议,答应一声飞快的就去办了。 只要一壶白水而已,店小二就不怕挣不到钱吗?看那几个人的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别说要了一壶白水,就是什么都不要,赏银都不会少了。这种人肯定是看不上这里的吃食的,图的也就是个清静。做了这么多年的跑堂的,店小二还是有几分眼色的。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提着一个大铜壶上来了,还冒着白气,里面响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果然是滚沸的。 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大铜壶,遗儿先是惊讶,紧接着小脸就皱成了一团,这么大的壶,他可提不起来,怎么办才好? 店小二见状,不等落星开口吩咐,就机灵的拿来一个白瓷壶,注满了热水,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嘴里还替遗儿掩饰着难堪。“是小的莽撞了,只是想着少爷要热水,就急急得把烧水的壶也提上来了,连茶壶都忘了拿,小的该死。还望客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 明明就是遗儿没有说清楚,从这店小二嘴里说出来倒好像全是他的错。更何况一看就知道那铜壶根本就不是烧水用的,否则上面怎么会连一点黑印子都没有?真是个机灵的小跑堂。给遗儿解了围,也成全了客人的体面。 人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真的有什么也不好再开口怪罪了。更何况店小二什么都没有做错。 夜奴示意落星打赏,落星掏出一个亮的晃眼的银币给了店小二,“我家小姐赏你的,一会儿茶水钱另给。”看夜奴好像是嫌他给的少了,赶紧又加了一句,“好好伺候着,伺候得好了,还有赏。” 店小二强忍下喷薄而出的喜悦,笑得越发谄媚,唯唯的退下了。我的老天爷,他店小二在这茶楼里累死累活的干上大半个月也挣不来一个银币,现在不过提了壶水——这小姐还真不是普通的大方! 夜奴从不把钱财放在心上,更何况只是一两个银币而已。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挥霍无度。对这个很懂得讨她欢欣的店小二,给一个银币是少了。而对于刚才那个不知好歹的卖冰糖葫芦的家伙,十个铜币也就足够了。(银币与铜币,是一比一百的换算关系。) 只见遗儿拿起装了开水的茶壶,先将所有的杯盏全部洗了一遍,细嫩的小手都烫的泛了红。落星想接过来,可是遗儿不肯。 将所有的用具都洗干净了,遗儿又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来。那瓶子做得十分精巧,大肚细颈,约略半个手掌大,透过半透明的瓶身竟可以看到里面装了小半瓶碧绿莹翠的液体。 遗儿打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往三个人的茶杯里各滴了几滴那翠绿的液体。然后收好瓶子,往杯子里注满了热水。霎时间,真个茶楼都盈满了淡淡翠竹的清香,仿若置身竹林一般,心旷神怡。 “是青叶教你的?” 小人儿脸一红,小小声,“青叶姐姐说其它的太难了,遗儿做不来。就给遗儿找了这么个偷懒的法子。姐姐不要生气,以后遗儿一定会好好学泡茶,不会再这样了。”说罢,把头埋的更低个了,只露了一个黑黑的后脑勺在外面。 落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天,这个认来的小少爷好可爱,居然担心楼主会说他?!此刻楼主这样问怕是回去要跟青叶姑娘说事情吧,把下人的工作推给少爷作,虽然他是没什么意见啦,可是一向把这小少爷宠到天上去的楼主,不会善罢甘休吧?唔,青叶姑娘也是楼主的一块心头肉呢,不知道这回楼主舍不舍得为了这“小少爷”而对她“略施薄惩”呢?好期待! 看了一眼正在偷笑得落星,夜奴不得不承认,她对下人实在是太放纵了,居然敢当着主子的面笑主子,可是自己居然舍不得管束,真是……唉。 “青叶姐姐还跟你交代了别的什么吗?” 小人儿抬起头努力的想,“不可以到很脏的地方吃东西,最好是不吃东西。吃东西前要把盘碗全部重新用开水洗干净。如果遇到让姐姐不高兴的人,就让星哥哥把坏人打跑。如果地上很脏的话就说要买衣服,然后假装把衣服掉在地上,要盖住脏东西。还有……” 听着遗儿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大堆,夜奴的无力感越来越强。她是一楼之主,如今却被一个侍女加一个小孩子当作婴儿般照顾,虽然很感动,但就是感觉怪怪的……而落星早已经很没有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笑到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来。 非常无奈。可是对着一脸小心翼翼的遗儿又说不出什么来。夜奴只好端起眼前冒着氤氲热气的杯子,喝茶。 夜奴知道,那小瓶子里装的是竹露。一种很珍贵的竹叶蒸馏而成的液体。据说只是一滴就要上百斤的竹叶。就是珍宝无数的兰楼,一年也只有两小瓶而已。这种东西平时是不大拿出来吃的,只是有些糕点里面偶尔用一点。兰楼里那么多稀世名茶,夜奴总也想不起来喝这东西的。没想到,今天到让遗儿拿来用了,而且还用的很好。 一只茶杯里只有两三滴,用水冲出来就没有颜色了,看起来与白水无异。只是那持久淡雅的清香总是绕在那里,让人欲罢不能。那种香,很淡,很轻,很干净,却挥之不去,缠缠绕绕的,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夜奴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笑了。这个青叶啊,即便不在身边,也总是能将她照顾的好好的。很神奇,不是吗? 第五十六章 不咸不淡的喝了点茶水,不去理会店小二对竹露的惊讶,丢下一个银币,夜奴带着遗儿再度回到了热闹的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拥挤、杂乱,却很热闹,一种不同于兰楼严谨干净的气氛。果然,外面是不一样的。 遗儿依旧很兴奋,不肯安静一下下。 前面一小拨人围在一起,以为又是什么新奇的东西,遗儿很熟练的挤啊挤的就挤到了前面。不过半日下来,小人儿已经很熟练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挤到前面的小人儿抬眼一看,原来只是个小哥哥啊,没得玩。失望的表情迅速的爬满了整个小脸儿。 夜奴微笑的看着这些,并不说什么。穷苦人家,吃不饱饭,卖儿卖女,不稀奇。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少年,很粗糙的孩子。脏兮兮的脸面,褴褛的衣衫,皮包骨头的身子,黑瘦黑瘦的,没什么看头。 小人儿拽拽夜奴的衣袖,“姐姐,那个哥哥为什么要跪着啊?”白皙细嫩的小脸儿上满是不解。跪了那么久,膝盖一定很痛,那个小哥哥为什么不坐着呢? 夜奴牵着遗儿的小手就往人群外面走,“那个哥哥家里没有钱,所以要把自己卖了才跪在那里的。等一会儿有人来买他,他就不用跪在那里了。”但是会过得更惨,甚至猪狗不如。不过这些现在还不是时候跟他说这些,孩子还小,跟了自己这一年来又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会接受不了的。 “哦,那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买他呢?他好可怜,膝盖一定很痛。”上回惹怒了姐姐,他才跪了一小会儿回去膝盖都青了,现在那个小哥哥的膝盖一定很痛很痛。 “这个姐姐也不知道。”夜奴的回应颇为冷淡。 小人儿满脸的不忍,“姐姐,别让他跪着了。”在他小小的心里,姐姐可是没有做不到的事,只要求姐姐,就一定可以的。 本来就是带着小孩子出来玩的,自然是不会弗了他的意。于是转过身又瞧了那个孩子一眼,或许,现在该是遗儿学会怎么做主子的时候了。“阿星,带那个孩子过来吧。”言下之意,买了这个孩子了。 五个银币,好便宜的人命。 跪在那里的那个少年眼圈瞬间就红了,好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却依旧顺从的站起来跟在一行人的身后。 围观的人看完了热闹,没什么意思的散了。 夜奴再度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黑、瘦,一个填不饱肚子的农家子弟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怯怯的抬起头看了眼前这个满身绫罗珠光宝气的小姐一眼,慌忙把头埋的更低了,“俺、俺叫二黑。” “在家排行老二?” 少年点头,喏喏不敢出声。 “多大了?” “十、十六。” 年纪倒是不小了,算起来,竟比夜奴小不了几个月。身子这么瘦弱,看来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吃的,身量还长得不够,或许永远都长不起来了?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里人多事杂,你人小,也没见过世面,我对你也就不多要求什么了。只有一条,你人必须老实,你跟了哪个主子,就一定要听主子的话,不管主子让你干什么你都必须做。就是让你去送命你也必须照去不误,明白了?” “俺、俺晓得了。” 看来还是个缺调教的乡下小子。夜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二黑你听着,虽然是我出银子买了你,但是你的主子是小少爷。”牵过遗儿,让乡下少年认清主子,“遗儿是我弟弟,你以后可以称呼他为遗少爷。以后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伺候遗儿的人不少,横竖不差你一个,你就到遗儿的院子里做杂役就是了。若是遗儿有什么吩咐,你照做便是。” “是,小姐。”这回答话的是落星,知道那个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就自己代答了。 夜奴微笑,“你凑什么热闹,又不是你插草标卖身。” “属下早十几年前就是小姐的了,现在说得晚了?” 夜奴笑笑,并不答话,只是拉着遗儿往前走。 看到搭了台子演布偶戏的,遗儿吵着要看。便捡了一排比较干净的长板凳坐了。临坐之前,遗儿还掏出了一条淡青色的绸手帕,铺在夜奴要坐的地方,可谓周到至极,想来也是青叶事先嘱咐的。也难为了这么小一个孩子出来玩还得记得那许多杂物,照顾姐姐。 夜奴坐下,笑着把遗儿抱在了自己的膝上。 怀里的小人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姐姐抱遗儿了哦,好棒! 看楼主、少爷都很开心,落星心情也很好。毕竟他也只是个二十一二岁的活泼少年,虽然那布袋戏并不好看,但周围的气氛很是感染人,便也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转头看看四周,便对刚买来的黑小子说,“喂,去买点炒瓜子来。”说罢,又自顾自的看起布袋戏来。 一会儿,“嘿,说你你都不动啊。你当你是谁?我还就用不起你了?发什么呆,快去!” “俺、俺没钱。” “早说啊。”瞥了那个呆小子一眼,落星掏出十个铜币,买包瓜子绰绰有余了。“快去快回啊。” “慢着,谁说你能用的动他了?”夜奴眼睛没有离开粗制滥造的戏台,淡淡的,也看不出如何生气。“遗儿才是他的主子,你只是不相干的家伙,他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不要欺负他不懂。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给了他误导,以为只要是比他位子高的人就可以随便支使他做事,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负责?回了家里自然有人负责调教他,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现下省了吧。” 落星总是胆大现下也是一片惨白。虽说楼主很是放纵手下,但那是在不逾越楼主底线的情况下!楼主最不能容忍下人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而楼主刚刚才说遗少爷是他的主子……现在自己犯了楼主的逆鳞,大条了…… “遗儿,阿星想让二黑去买包瓜子,他自己掏钱,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星哥哥想怎样都可以,不用问遗儿的。”小脸上满是天真的信赖。 “遗儿,现在你是二黑的主人了,他要做什么都必须要经过你的允许。现在阿星要用他去做事情,必须跟你说,你同意了才行。否则阿星就做错事了。如果二黑没问过你能不能替阿星般事情就去做了,也是二黑的不对,这个时候你就要惩罚二黑,知道了吗?” 遗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要惩罚他啊,好可怜的黑哥哥。 “那么现在你该怎么做呢?” 遗儿满脸的茫然。 “现在阿星要跟你借人,你允不允呢?” 好在遗儿虽然单纯,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二黑哥哥,麻烦你去帮星哥哥买东西可以吗?”小人儿很有礼貌,夜奴看得很满意。 “二黑,从今以后,你只能听遗少爷一个人的话,明白吗?” 少年慌忙点头,转个身就去买瓜子了。 看完了布袋戏,打了赏,已接近中午了,该是用餐时间了。 “阿星,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是,小姐。”落星刚要走,就感到有个不大的东西在拽自己的袍子。低头一看却是遗少爷。于是蹲下来和小人儿平视。 “青叶姐姐说要去一个叫一品仙的地方吃中饭,去的时候要说是柳柳小姐。” 哦,看来是青叶姑娘事先安排好了,这就好办多了。一品仙嘛,不就是镇子上最大的酒家么,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他们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夜奴,只是对于这种安排,她也只有微笑接受的份儿。 一行人到了一品仙,店小二慌忙上前热情招呼。二黑畏畏缩缩的跟在最后。这个地方好高级哦,地板都可以映出人影,比家里的镜子还亮呢!这里的人都好有钱啊,连店小二都穿上好的棉布衣裳。 “二黑,抬头挺胸,你要记住,现在你是你主子的人了。你这样鼠头鼠脑的对你自己好不好我管不着,但是你这样连走路都不象样子,给你主子,也就是遗少爷丢了面子,这就是你的错。现在你知错吗?” 乡下呆小子哪里见过这些讲究,当场就愣住了。走路也犯错? “现在我就罚你今天中午只能站着用饭,而且等我们吃完了你才能吃,服不服?”那傻小子哪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夜奴看了生气。她怎么就收了这么个二愣子!想家里能到她眼前的人,哪个不是勤快伶俐的,这样的呆货如何入得了眼! 看夜奴有些生气,遗儿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小小声地说,“姐姐不气,遗儿会乖,姐姐不气不气哦。” 夜奴微微一笑,算了,就当是看在遗儿面子上,何必跟一个乡下傻小子生闷气。就算生气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什么都不明白。 跟店家说是柳柳小姐定的,殷勤的店小二赶忙前面引路到了一处独立的阁楼上,看得出来是极特别的了。 三个人刚坐下来,两个店小二便开始轮番上菜。 看来青叶还真是考虑周到,连菜色都订好了,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一切都已经料理的妥妥当当。一旁的落星笑得诡异。 用了餐饭,众人起身要走。 “姐姐,二黑哥哥还没有吃东西。”小人儿拽着夜奴的衣袖,却直直的看着低头立在一边的黑瘦少年。 “你留下来吃东西,我们在楼下四处转转,你吃完了就下来。” 一品仙楼下是一溜小摊子,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还算有趣。反正遗儿玩的很开心就是了。不一会儿小手上就全是一些新奇的小东西了,不得已还要落星帮忙拎着。 转到一个卖木头玩具摊子上,遗儿又被定住了。那些木头雕的小动物好可爱! 拿起了低头捉虫的小鸡,放不下晒太阳的懒猫,左看看、又看看,哪个都舍不得,只得抬眼向姐姐求助。 看了看地上的摆设,也不是很多,二三十件罢了。既然遗儿喜欢,那就……“小哥,这些我们全要了,您给算个价钱吧。” 那个卖木雕的小哥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出来,“这位小姐,小少爷只是喜欢那几个小的,不用全买下来的。” 第一次见到有钱不赚,还把生意往外推的,夜奴仔细打量了这个卖东西的小摊贩:很精神的一个年轻人,身材中等偏瘦,面皮白净。从举止来看应该是读过书的。身上穿的虽然是粗布衣服但十分干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跟那些灰头土脸的粗俗人物截然不同,气质不同。一双手很是修长有力,大概是因为做木工的关系吧,看起来十分灵活。 “我买不买、买什么是我的事,老板有什么意见吗?”语气淡淡的,却颇为不饶人。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小姐没有必要花冤枉钱。”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在现在这个巴不得多卖些东西赚钱的年代,居然还有人这样做诚实生意。天才——天生蠢材?! “你这里的小东西我弟弟很喜欢,麻烦你把它们包起来。”虽然这个人很有趣,但还不足以让夜奴兴起进一步探究的兴趣。不想再多废话,说话间已带了命令的口吻。 “哦,好的。这位小姐,我家里还有一些其它的小东西,我想小少爷可能会喜欢,所以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好吗?我这就去家取来。” 看来这个人还不傻,至少还会推销自己。 “我想不用了,这些就很好了。”然后看到遗儿略显失望的小脸,“好吧,我想等你拿过来就太晚了,我们跟你一起去。”时间很晚了,他们必须快点回去。 于是带上二黑,一行人来到了这个木雕师的家。然后夜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居然是她上次昏迷时,救了她的那个木匠的小屋,眼前这个摆小摊子的青年居然就是救了她的那个人! 按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激动,夜奴面上波澜不惊,让遗儿进屋去看那些奇巧的木器玩具,自己只是在院子里等着。 “小姐不去里面看看?还是有一些比较好玩的东西。真看不出来,这小子的手艺居然还不错。” “你看上什么就买下来,只要不跟遗儿抢就行,算在我账上。现在很晚了,你去催一下,该回去了。” “知道了,小姐。” 很快,遗儿就笑眯眯的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出来了。看来小家伙还是很贪心的,搜刮了不少。在一堆精巧的小玩意儿里,突兀的显出一只大笨牛来,雕工并不精细,但很传神。只是,一向喜欢小玩意儿的遗儿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遗儿,这也是你要的?” “姐姐,二黑好喜欢这个哦,所以我想买下来送给他。” 夜奴瞥了那个少年一眼,才跟了主子没一个时辰就学会讨赏了?“随你。” 在结账的时候,夜奴示意落星付了十倍的价钱。就当是报恩好了,以后两不相欠。 “小姐,这、这太多了。” “难得我弟弟高兴,你收下就是了。”总不能说是因为你救过我,所以就算是不告而别的赔礼吧。 回去的路上,颇为平静顺利。很快就回到了兰楼。 把遗儿交给奶妈、嬷嬷、侍女安排梳洗休息,自己很快就下令召集几个重要家臣到议事厅商议要务。 兰楼楼主,是没有半点轻闲可言的。 第五十七章 闻讯赶来的众人---- ---- “楼主,陈伯已经生气了。”人还没有进来,汉斯已沉声禀报。对于楼主对这件事的态度,他是很不满的。 “是么?”可以料想那个小老头暴跳如雷的样子,可是夜奴并不很放在心上。“还有别的事吗?” “楼主,陈伯……”一向对夜奴言听计从的忠大哥也忍不住了。 “还有没有别的事?”夜奴依然冷淡以对。 “楼主,家父十分担心。家父说楼主还是不要过于任性行事的好。”忠大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父亲在楼主心中无尚尊崇的地位了。 “忠大叔?”夜奴低头沉吟,“来人,去忠大叔府邸下帖,说晚间时分晚辈夜奴有要事拜访。”虽说忠大叔的宅子就在兰楼内,但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也她是对忠大叔的敬重。 “是,楼主。”一旁的小厮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本楼主知道你们都是在为兰楼着想,但有些事并不是我肯屈尊求全就可以顺利解决的。对于陈伯,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得罪了,现在这般也不过是加深了他对兰楼的恶略印象罢了。更何况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有什么事,现在说出来,我好尽快处理。” 众人不由得叹气,比起陈伯,其他的事都不是事。可偏偏楼主…… “各楼对于炼魔的事有什么反应?” “律楼对于炼魔的事反应最剧烈。已经有十二位叔伯兄弟、少爷、孙少爷、重孙少爷前来探望楼主的病情,表示希望可以与楼主面谈。看来是与目前律楼楼主之位的争夺有关。洪楼也派来了楼主夫人探望楼主,是由青叶姑娘接待的,具体情形属下并不清楚。其他各楼也都有派人来,并无特别之处。” 律楼各方势力的示好早在意料之中。洪楼,应该是前来表示顺从的,否则不会派个女人来,用楼主夫人而非不重要的小姐侍妾,应该是来表示诚意的。至于其他楼到底居心何在,还是要靠无恨兄弟的情报了。 今天便是元宵,过了元宵,年也算过完了,也就意味着不必理会屋主所谓的“新年气氛”了。 图阑家将再无平静可言! 凌凝、夜荷、月禾,你们的死,将是图阑家腥风血雨的开幕式!让我们期待接下来的精彩。 “来人,给陈伯下帖子,务必请他今晚到冬苑赏花灯。” “是,楼主。” “今儿晚上你们也大可以进行玩乐,虽说是过年,可你们比平时还忙。今晚就放开了吃喝,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至于安全方面我另有安排,你们不必担心。愿意去看花灯就看花灯,想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的就陪老婆孩子,就算是去杀人放火我也不拦着。听明白了没?” 众人面面相觑,楼主这是什么意思?兰楼刚刚炼魔成功,各楼虎视眈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兰楼的下一步动作,楼主居然要他们尽情玩乐?! 倒是阿康第一个反应过来,“遵命,楼主。” “对了,阿康,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找你麻烦?” “回楼主,目前还没有,但属下相信已经有人告知屠梁将军属下在这里了。”毕竟这两天进出兰楼的人实在是很多,阿康又是负责接待的,想不被认出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嗯,过两天若是屠梁将军派人过来还是由你接待。如何应对心里有数吗?”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休息吧。”挥退众人,夜奴这才回到内园卸下那身让她极不自在的女装以及俗气的装扮,好好梳洗一通,已是傍晚。 按照青叶的安排,下人们已经在冬苑摆好了家宴。说是家宴,其实也只有三个人而已,夜奴、二夫人、遗儿。 这是个十分怪异的组合。夜奴是二夫人的杀子仇人,却也是维系她荣华富贵的唯一保障。而在夜奴眼里,眼前这个装扮艳丽的女人只是一个没什么脑袋的蠢材罢了,并且两次三番下黑手要谋害自己。以前是为了给儿子争地位,现在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可偏偏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如今要扮演的居然是最为亲密的母女关系,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感叹造化神奇。其实,算起来最尴尬的应该是遗儿。众所周知,他并不是图阑家的少爷,甚至连旁系都算不上。区区一个下臣的亲戚,只不过因为楼主的宠爱才有了少爷这个名号。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有一天夜奴不再喜爱这个孩子,那么别说是少爷,他便连个下人也不如。不过是个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小孩罢了。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各方人马等着看他好戏的更是不在话下。只是,现在的遗儿还只是个孩子,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喜欢夜奴姐姐并不是因为她给了他锦衣玉食,只是单纯的喜欢。也正是因为如此,夜奴才对他疼宠如斯。可是,这一切看在刚刚丧子的二夫人眼里,就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了。这一场家宴,实在有趣。 一旁有奏乐助兴的,遗儿听得认真,忽的小人儿拽住夜奴的衣袖,小小声道:“姐姐,刚刚琵琶错了一个音哦。”看他那大眼圆睁,故作神秘的样子,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得意。 “哦,是吗?”这些正在演奏的女孩子们都是兰楼买来的女乐,平日里养在外面,只有节庆的时候才得进来献艺。毕竟在图阑家这个寸土寸金的山谷里,拨出一个园子来养这些游艺之人,实在是太浪费了。“那遗儿想怎么样呢?” 小人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什么怎么样?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弹错了一个音,就是这样啊。 只看遗儿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夜奴解释道,“那个姐姐的工作就是弹琵琶让人欣赏,如今她弹错了,就是在工作中犯错误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就好像是那些照顾遗儿的哥哥姐姐,若是让遗儿受伤了,那么他们就要接受惩罚,对不对?道理是一样的。若是平时练习的时候弹错了回有人给她指出来改正,这没什么。但是若在表演得时候出错了就是犯错误了。既然犯了错误,就要接受处罚。现在遗儿说要怎么惩罚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呢?” “可是,姐姐,如果遗儿没有听出来那个错音是不是就不用惩罚了?”真是的,都是遗儿不好,如果遗儿没听出来,那个弹琵琶的姐姐就不用受罚了。 小人儿的懊恼都写在脸上了,夜奴明了的笑笑。“就算遗儿没听出来,姐姐没听出来,总会有人听出来的。只要有人听出来了,就会受罚。避免受罚的最好方法是认真做事不出错,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的失误。既然遗儿不想那个姐姐受罚,那今天就算了,我不罚她就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不会受罚。” 为什么? 小人儿的疑惑更深了,姐姐都不罚她了,还会有人罚她吗?在他那小小的心里,姐姐就是全世界,姐姐都不罚了,应该就没有人会罚了啊。 明白小人儿的疑惑,夜奴继续解释:“至少,教导这些女孩子学习的先生会听出来她们的错误啊,回去难免会有一番责罚。就好像遗儿贪玩没有做好功课,夫子是会训斥遗儿的,对不对?” 小人儿低下头,扁扁嘴,小声地反驳,“才没有。遗儿都好乖,夫子都会夸遗儿乖。”那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好可爱,把夜奴都逗笑了。 席间,只见楼主、少爷说说笑笑,二夫人晾在一边,时不时恶狠狠的瞪那两个大小逗趣的人几眼,要多凄凉悲愤,就有多凄凉悲愤。 家宴过后,知道不受欢迎的二夫人随便找个由头就退下了。把遗儿交给下人带着去看园子里的花灯杂耍。一旁的侍女们训练有素的撤下了家宴用的红木大桌,换上了桃木根嵌螺钿的小几,摆上一套薄胎细瓷茶具,三五碟楼主平日里爱吃的茶点,就连家宴时的红木高脚大椅,亦在夜奴起身将遗儿交给下人那一刻无声无息的换上了藤条编得舒适小座,上面还放着墨绿色重锦作的垫子,以保障夜奴坐的舒适。对于这些,夜奴从小便是这般,并不觉得如何,看在别人眼里便是颇为奢华舒心的享受了。 坐在冬苑最高处的邀雪亭,命人将四面窗户打开,满园的热闹景象便印入眼帘。各地送来的宫灯连绵成海,赤橙红绿让人应接不暇,间或闪过一两个跳跃的光点,那是顽皮的小丫头在提着花灯四下追逐嬉戏。微风吹过,拂面而来的是阵阵引人垂涎的烟火香,时时飘荡的欢歌笑语将所有的喜悦都种入每个人的心田,恍若人间天堂。 眼看着圆月高照,夜奴下命让人将今夜的重头戏——一个将近二层楼高的巨大华丽宫灯点起。这个灯是赤海蓝国国王命人进贡的。整个大灯全部使用上好的檀香木精雕细琢而成,结构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致使整个宫灯虽然巨大无比,却只需一个壮汉便可举起。要知道一般的灯即便只有一人高,也是需要两个壮汉合力才能移动,而这个灯有近二层楼高!这般奇巧工艺,就是见多识广的夜奴也是极为赞叹的。而且由于是由檀香木为主要结构,经过特殊香料处理过后的檀香木宫灯会在点燃之后徐徐散发沁人心脾的幽香。虽然只不过是元宵节上的玩物罢了,却也是足以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宫灯很讨夜奴喜欢,所以送来的时候赤海蓝国的使者得到了特别的优待。而那个还算是略有心计的使者抓紧时机,趁着兰楼楼主还算心情不错的时候替他们的国王争取到了一些小福利,比如说借助兰楼在赤海蓝国的势力压制一下那个随时可能发动政变的德亲王。因为夜奴心情好,于是便允了。可以料想,在国主得知王位可保之后,一高兴,那个小使者肯定官运亨通,少不了赏赐。而这些都不过是夜奴、兰楼楼主的一念之间罢了。 “禀楼主,陈伯在楼下求见。” “快快有请。”说着,夜奴起身至楼梯口迎接。 “晚辈见过陈伯。” “老奴不敢当此大礼,楼主快快请起。”小老头连忙退后一步以示谦卑,“陈伯见过兰楼楼主。” “陈伯是前辈高人,晚辈生受不起。”略微颔首以示回礼,便引着陈伯落座。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兰楼议事厅尚且当仁不让的高踞主位的陈伯,在区区一个花灯会上反倒讲究起了主仆尊卑,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占主位,只是在侧手落座。 夜奴心下暗笑,这一幕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大概就可以算得上是兰楼仗势欺人的铁证了吧?毕竟,曾经兰楼暗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待客的。即便这些都是陈伯自己的意思。因为今天就算是陈伯要坐这个主位,她也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只不过,现在的陈伯,怕是还不敢坐了吧。 “今夜乃是元宵佳节,正式与家人团聚的时候,晚辈因为俗务颇多,这几日给陈伯添了许多不便,更是难为您老人家在元宵佳节还在这里教导晚辈,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还请陈伯大人有大量,原谅晚辈的失礼之处。” “哪里,是楼主过谦了。现如今兰楼上下全凭楼主的英明领导方能有今日之繁荣景象,其间诸多辛苦万不是我等小人物所能臆测。今日能够与楼主大人共度元宵佳节,乃是老奴几世修来的福气,何来委屈之说?” 看来这个小老头真生气了呢。从头到尾都客气地像是陌生人,这疏远的姿态摆得够高杆。 “虽说是一楼之主,但在见多识广的前辈面前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孝敬您老的,也就是这些小吃点心还算得上是兰楼的特色,还望前辈不要笑话,尽情品尝。”既然你要客气,那么大家就客气到底好了,不过是些糕点小吃,随意。 “楼主实在是太看得起老奴了。老奴不过一个下人身份,能够与楼主之尊共赏圆月已是万幸,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挑剔。更何况这般热闹盛大的花灯会就是在主屋也不是年年都有的,早就晃花了眼了。今日老奴也算是开了眼界,这般精美绝伦的花灯,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就连主屋也是不曾有的。” 怎么,是说我兰楼不够尊重主屋的绝对地位、没有上贡么?“哦,是么?不过一个偏远小国送来的玩物,晚辈只是看它硕大无比便拿来挂着玩,竟不知还是个好东西。到底是前辈见多识广,要不然这好东西到了晚辈手里也给当作废物一般丢了,还是前辈慧眼识珠,晚辈自叹不如。以后还请前辈多多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楼主自谦了。您身为一楼之主日理万机,不像老奴这般小人物专门在这些奇技淫巧的玩物上面白花心思,倒是玩物丧志了。” “若非有陈伯这样细心的人物在爷爷身边时时在意、处处留心,想来爷爷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逸舒适。倒是我这晚辈不能时时在爷爷膝下尽孝,过错良多。” “楼主多虑了。老爷曾对奴才说过,孙小姐惊才绝艳,诸多造诣非常人所能企及。如今更是独担重责、领导兰楼,此般作为足以笑傲当世。然,更难得孙小姐事业辉煌仍不忘祖恩,时时遣人问候尊长,孝顺非常。前些时日,夫人还赞叹孙小姐送去的绣品手工技艺当世罕见,喜欢非常。料想孙小姐不仅武艺高强,就连女红也是当世一流。” 第五十八章 做什么又扯到女红上去?“让陈伯见笑了。晚辈虽然粗通针线却也不敢冒认名家。不敢欺瞒前辈,前几日送去的绣品乃是他人所作,晚辈看了甚好,便遣人送去孝敬老夫人。想是下面小厮办事不力,传错了话,才会误导夫人那绣品乃奴家所作。改日晚辈必当彻查此事。那些绣品既然夫人尚且看得过眼,晚辈这里还有一些,还请劳烦前辈代为送去,算是晚辈的赔礼。” 不过三五句话就让这老东西讹去一批上好的丝绸,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毕竟,这些东西到底有所少,除了她,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小老头才知道。半路上私自扣下一批当运费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些暗地里的小计量她能不知道?可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带着物品清单去老夫人那里一一核对吗?让这个最会使阴的老家伙记恨不说,单单驳了老夫人的面子这一项就担待不起。陈伯,算你厉害。 “夫人宽宏大量,定然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是,夫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出身闺阁,理应相夫教子、侍候公婆。老奴窃以为楼主还应多多练习女红才是。” 怎么?是在警告她就算屋主不打算动她,屋主夫人也是可以让她没好日子过吗?“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说罢,略微福身行礼。 “楼主折杀老奴了。”小老头慌忙起身还礼,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夜奴别有一番思量。 重新落座,夜奴拿起身前只有拇指大小的薄胎细瓷茶杯,浅酌一口。这个陈伯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如果说是代屋主来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的话,为什么寒暄叙旧许久不曾进入正题?炼魔这么大的事,主屋不可能放着不闻不问。而且,迄今为止,主屋也只派了一个陈伯过来时探口风,那么为什么他却只口不提兰楼炼魔的事呢?莫非,他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可是,若是不为此事而来,那么又何必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来搅这一潭浑水?更何况还是兰楼一传出炼魔的消息马上就来了,来了之后还硬赖着不走。若非没有什么重要事件,以屋主的精明是不可能闲置这个心腹爱将在这里尸位素餐这么久的。那么,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送走了满口夹枪带棒却毫无重点的陈伯,看着满院的热闹灯火相继熄灭,一种说不出的寥落充斥心头。为什么要在这本该热闹欢聚的时刻去应付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留给自己的,竟只有逐渐消失的灿烂。 那只精美无比的大花灯是会被丢掉,还是被青叶、忠大哥拿去送人情?总之,是再也不会在兰楼的任何一个地方亮起了。这些玩物一向都是一次性的,为什么要伤感呢?明年还会有的——更好的。 离开邀雪阁,身后一群仆妇抓紧打扫着那些狼藉的杯盘。这不是她兰楼楼主的工作,轮不到她操心。 很晚了,还要去忠大叔那里么? 忽然想起小时候,只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半夜里突然闯到忠大叔夫妇的床上,搞得他们哭笑不得的往事,夜奴脸上浮起一抹笑。 已经事先让人下了帖子,若是不去,怕忠大叔会一直等到天明吧。想着,便向忠家的宅院走去,身后的小厮、侍女紧紧跟上。 “藏龙,你叫上卧虎一起去天机阁将这一个月来的情报全部带到忠大叔府上,所有,明白了吗?” “是,楼主。” 一整个月的情报可不是普通的多。凭兰楼在大陆上数十万个情报点每天提供的情报就多得不可想象,更何况是一整个月的。就算是用全世界最轻薄的蝉翼纸书写,也足以压死十头八头大象了,更何况整理过后的情报全是用易于保存的油纸书写,其可怕的重量根本难以想象!换作普通人,就是搬上一年也是搬不完的。还好藏龙卧虎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从兰楼上万人里精选出来给楼主作小厮的孩子本就是极好、天分极高的。再加上这半年多来楼主的亲身指导,楼主亲卫队暗阳、红月、落星的日夜操练,早已是当世一流高手的水平,并且,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搬些重物,还是不成问题的。就算力量不行,还有魔法嘛。移物咒只是简单的初级咒语,虽说难度与重量成正比,半年前或许还有些难度,但已经难不住现在的卧虎藏龙了。 虽说忠府是唯一一个得夜奴亲允、可在兰楼内自立门户的家臣宅邸。但忠大叔为人本份谨慎,最忌张扬,所以即便夜奴并不在意,忠大叔的府宅依旧建造的朴实恭谨。院落虽然不小,却无半分雕梁画栋之感,与夜奴的琉璃绣楼更是无法可比。由半人长、一臂高的粗糙长条石垒成的屋宇,简单、粗旷。虽然原始,却极为的坚实耐用。可以预见,这房子就是等兰楼从这片大陆上消失了,也依然坚固如初。夜奴也曾建议招些工匠给忠府的房屋做些装饰,毕竟,灰黑的大石块裸露在外并不美观。可是忠大叔拒绝了。于是,夜奴便想多多赏赐些家具什物,在室内装饰布局上多花些功夫。就算不弄个金玉满堂,至少也应该大气恢弘。但除了一些耐用的上好红木家具,其他一应玩物器皿全都给退了回来。感念忠大叔十来年的教导扶持,夜奴再次放下身段,亲自带领一干仆众将镏金手炉、大漆捧盒、雕花银碗、牡丹玉碟,更加绝世名画、名流真迹一并装了四十几个大箱子送到忠大叔家门前……这般赏赐不可谓不丰厚,这样的眷宠也不可谓不隆盛,可是,依然被忠大叔拒、之、门、外! 按说,夜奴该是生气的,毕竟这是不给她兰楼楼主面子!可是,她却实在是气不起来。忠大叔的为人,她是知道的,这般作为,也是不愿招摇罢了。怕的,是给她添麻烦。自古以来,凡是受主上荣宠非常之人,多招妒忌诽谤,常年积聚下来,爆发之时,不是受宠之人因为种种原由不得不谋反叛主,就是情势所逼,主子不得不诛杀权臣,这样的结局不是忠大叔与她所乐见的。于是,忠大叔便有了这般韬光养晦之举。 不是不理解忠大叔的苦心,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长辈一般的忠大叔过那么“清贫”的生活。于是,那诸多稀世奇珍就这么被三次送出去,又三次送回来。最后,无奈之下,夜奴只得命令忠大叔收下夜奴送出的一班厨房,并且同意今后忠府上下所有吃食全部由兰楼负担。这样,一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也正是藉由这场赏赐风波,图阑家上上下下都对忠大叔一家在兰楼、在夜奴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定位。毕竟,胆敢几次三番的拒绝兰楼楼主、并且全身而退!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识宠爱啊。 站在忠大叔家朴实厚重的门前,夜奴没由来的放松。在忠大叔家总有一种在回家了的感觉,尽管,兰楼才是她的家。 一早就接到了楼主的帖子,忠府上下就忙碌一片。打扫房舍、修剪庭院、教导下人、更衣换服,衣服如临大敌的样子。曾经,楼主是经常来忠家的屋子里串门子的,可是后来楼主长大成人之后,赐了这间大宅,反倒来得少了,否则,也不会惊得一干人等着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虽说已然月上中天、繁星点点,但门房依旧不敢怠慢。遣了四五个机灵乖巧的小厮在大门上应着。一看楼主大人驾到,慌忙迎上,作揖行礼自是不在话下。此时宅子里已经得了消息,忠大叔、忠大哥快步迎了出来。 虽说断没有主子给下人行礼的说道,但夜奴依旧点头微笑以示敬重。 “臣下拜见……” 不等忠大叔拜下去,夜奴就已经快步上前扶起。微笑道:“好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多俗礼。忠大叔近来身子可好?府上可好?”说着便径自入门,竟是极为亲近。 “多谢楼主挂念,臣下一切都好。” “忠大叔何必这么多礼,还是叫我小奴儿好了。”进了内堂,也不谦让,拉着忠大叔坐上主位,忠大哥见状侍立一旁。“忠大哥坐啊,今儿小奴儿是来拜见长辈的,把楼里那一套规矩暂且抛开,大家随意就是了。”见夜奴笑得如沐春风,忠大哥这才在侧位上坐下了。 “怎么不见忠大娘?可是小奴儿来晚了,大娘已经睡下了?”环顾厅堂,除了一干仆从,就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臣下这就叫内子出来见客。” “忠大叔,还是别麻烦了。是小奴儿自己来晚了,怎么还敢打扰大娘休息,这就算了吧。是小奴儿没福气,以后再来拜见大娘就是。”待婢女摆茶完毕,夜奴又道,“今儿个元宵,怎么不见几位哥哥回来团圆?可是在外有什么麻烦了?” 忠大叔有一妻一妾,五个孩子。忠大哥是妻子生的大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虽说算得上是枝繁叶茂了,可是除了忠大哥,另外几个子女一成人就让忠大叔送出去闯荡历练,不准他们凭借自己在兰楼的地位某差事。女儿也相继嫁人。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准他们回来探望省亲。按忠大叔的话说,有忠大哥一个给他养老就足够了,留那么多孩子在身边没得添堵。夜奴却知道,忠大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忠家一家在兰楼做大,换而言之,全是为了她啊。 “回楼主,前儿老二回来了,说是有事,又急匆匆地走了。小三说出海去了,走了小半年了,还没回来。倒是二儿媳妇、三儿媳妇带着孩子们都还在。想来已经睡下了。若是楼主想见见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孙子,老奴这就让人去叫。” “深夜打扰大叔小奴儿已是不安,如何还敢叨扰大叔一家不宁。还是改天吧。”桌上的果品皆是夜奴平日里爱吃的,想来忠大哥为此也费了不少心思,毕竟,除了专门伺候自己的小厨房,在兰楼内是没有任何糕点师傅可以做出这些东西的。“忠大叔,今年肃儿有十二了吧?” 忠肃是忠大哥正妻生的大儿子,忠大叔的准孙子,同时这也意味着他是忠家在兰楼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从小,他的成长教育便是忠大哥、忠大叔一手规划,所学课程也是与众不同。力求将他培养成合格的兰楼总管,具备甚为兰楼总管的一切素质。 “回楼主,过了年肃儿就十三了。” “唔,和卧虎藏龙差不多大。”夜奴顿了顿,“忠大叔,我想安排肃儿在阿康手底下历练几年,您看如何?” 兰楼总管的准接班人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在忠大叔、忠大哥的精心培养之下,已经成长为一代少年英杰,如今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想来,当初忠大哥也是在十二岁那年被忠大叔送到自己手下历练的。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忠家的传统了吧。 “阿康?”忠大叔沉吟不语,捻着胡须停顿不语。而忠大哥显然没有自己父亲的好耐性,“楼主,这怎么可以!?”夜奴看向满脸急切的忠大哥,“先不说阿康来了楼里时间不长,对楼里的事务未必熟悉。单凭他是半途背叛主子逃命投奔而来,楼主就该三思是否予以重用。如今更是把肃儿交到他手上,万一他利用肃儿……总之,还请楼主三思!” 夜奴不予置评,淡淡道,“忠大叔的意见呢?” “……就按楼主的意思吧。” “父亲!”忠大哥不敢置信的惊叫起立,父亲怎么会这么糊涂,竟然同意这样明显不合理的安排。对肃儿的成长不利暂且不谈,万一他利用忠家在楼主心中的地位,用肃儿威胁楼主怎么办?! “你先坐下,楼主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而且,就像你说的,阿康是半路来的,很多地方都很特殊,而这也给了肃儿很大的发挥空间。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就按楼主的意思去办。” 夜奴微笑,果然,还是忠大叔最了解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