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监国》 第一章身在乱世 大明崇祯十五年冬,十月。 清军在取得松锦战役胜利后,以阿巴泰为将,内大臣图尔格为副将,率领数万大军再次入关劫掠。 这一次清兵自黄崖口进入明朝边境,先是在蓟州击败明朝大将白腾蛟等统领的军队,并连续攻破河间府、大名府、景州等地。 十一月,清军抵达临清,向南攻东昌府,明军大将刘泽清率军闭门自守,清军未能攻克,遂从临清分兵五路南下山东。 这其中一路清军先攻打济宁,因济宁城防守森严,守军众多,未能将其攻克,于是转攻兖州。 时兖州知府邓藩锡,字晋伯,号云中,浙江金坛人,调任兖州才四十天,就遇到了此次清军入关。 面对紧急军情,邓藩锡和部下急忙组织力量加强防守;为了解决粮饷问题,他找上了兖州城内最大的“土豪”——鲁王朱以派,劝他出资助饷,招募兵勇守城。 鲁王世代居于兖州,府中积累的金银财宝无数;然而当代鲁王朱以派却是个贪财昏聩之人,在面对邓藩锡的请求时却不断哭穷告苦,装聋作哑,一毛不拔;其吝啬之举导致城中军民极大不满。 后清兵攻城,邓藩锡率军抵御,昼夜巡逻,衣不解带,矢志守城,给攻城的清军造成重大损伤。 然而,就在十二月初八日这天,城中有个姓刘的副将被清军收买,暗中打开城门放清军入城,城池遂陷。 监军参议王维新、推官李昌期、副将丁文明、滋阳县令郝芳声等人皆壮烈战死;知府邓藩锡、太仆少卿范淑泰等被俘后,拒绝投降而被清军杀害。 清军入城之后大肆烧杀抢掠,四座城门被放火烧了三座,其他民房焚烧殆尽,百姓遭屠戮者无数。 吝啬财物的鲁王朱以派此时也尝到恶果,清兵入城后首先抢掠的对象就是富庶的鲁王府;朱以派最终在绝望之中上吊自尽,府中妃妾及其他被害者不计其数,王府左长史俞起蛟竟率全家二十三口一同自杀。 城中血流成河! ****** “有血腥味?”朱明一个激灵醒来,睁大眼睛向四处望去。 入眼之地看上去是一处山神庙,不过中间那座泥塑的神像早就缺了一条胳膊,身上的漆也掉了大半,显得极为寒酸;下面牌位上的字迹较为模糊,看不出来到底供奉的是什么神祇。 案台上没有摆放任何贡品,只有几炷早就燃尽的香表明这里最近还有人在供奉;西面的墙壁上有着淡淡的血迹,东面的墙壁则破了一个大洞,再加上破败的门窗,凛冽的寒风不断吹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里?怎么会如此破败?”朱明满脸疑惑。 他站起身来,伸手拍掉身上的干枯稻草。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地神色一震,同时急忙向自己胸口按去,感觉那里完好无事,顿时神色更加惊讶起来。 “我不是中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身上穿的怎么是一身古代人穿的衣袍?难道说那纨绔子将我杀死后给我换的衣服,然后藏尸于此,却不料我又活了过来?但也说不通啊!” 朱明是一个特种兵,而且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曾经多次执行重大任务,立下不少军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不过是回老家探亲,竟然丧命于几个混混之手,实在是阴沟里翻了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朱明在执行完一次重要任务后,上级给了他半个月的假,于是打算回老家山东看看自己的家人,不想中途遇到几个混混正对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女作恶。 作为一个有志青年,看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朱明上前三拳两脚就将几个混混打倒在地。 这些混混虽然作恶,但他们的行为还不足以报警判刑,而且朱明身份特殊,也不想与警察有什么交集,所以将几混混教训一通后,他就打算带着那少女走人。 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走人的时候,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混混突然拿出一把手枪对他开火,正中心脏部位,朱明当场死于非命;至于后事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几个普通混混身上竟然还带着手枪,实在是阴沟里翻船。不过按理说,我当时被击中心脏部位,不可能还活着;而且即便活着,那几个混混在闹市中杀人,也不可能有机会将我藏尸于此。” “我身上的这件锦袍也不对,这明显是古人所穿的衣服。发式也不对,这么长的头发,同样是古人的打扮。”朱明伸手摸了摸头顶,深感惊讶:“更重要的是,我明明被击中胸口,现在身上却连半点伤势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用很小的声音在喊:“六哥,六哥,我回来了。” 刚说完,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人匆忙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有些发黄、带着少许尘土的馒头,满脸喜色的道:“六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馒头,还是新鲜的!” “六哥?他在叫我吗?”朱明愣愣的看着眼前此人,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他虽然并非独生子,不过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并没有什么弟弟,便是表弟、堂弟都没有,眼前之人却喊他为“六哥”。 “难道说我穿越了?”回想起参军入伍之前偶尔看过的小说中经常提到的一个词语,再想一想自己身中一枪,却突然来到这破庙的荒诞经历,朱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他毕竟久经训练,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即便此时遭逢大变也能迅速镇定下来。 “唔,嗯!”朱明模糊不清的应了几声。 那少年人满脸喜色的道:“六哥,这馒头还是热的呢,快趁热吃!”说着便将手中的馒头递过来。 朱明明显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显然饿极了,但他没有去接少年递过来的馒头。 倒不是说他嫌那馒头脏,他身为特种兵,在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比这脏得多的东西都吃过,更别说眼前这个只是沾了一点尘土的馒头。 他之所以没有接过馒头,是因为刚才他看到少年递过馒头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显然对方此时也饿的很。 “我还不饿,你吃吧。”朱明将那馒头推了回去,接着含糊问道:“咱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城东的龙王庙啊!” “龙王庙?”朱明之前还以为是一处山神庙,没想到却是一处龙王庙;不过不管是山神庙还是龙王庙,他更想知道的是这里是在哪个县,又处于什么年代。 少年将那馒头又推回来,道:“六哥,我不饿,我刚刚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才进来的。而六哥你从鞑子兵入城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还是你吃吧。” “鞑子兵?”朱明有些惊讶,但也更加确定,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是啊,六哥。你快趁热吃了吧,天寒地冻,一会儿就凉了。”少年依旧记挂着手中的馒头。 朱明此时哪有心情吃馒头,他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快跟我说说鞑子兵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有些惊讶,脸上露出疑惑道:“今年十月份鞑子入关,十二月进入山东,就在今天早上将兖州攻破,咱们鲁王府死了好多人,听说连王兄都薨了,这些事情难道六哥都不记得了?” 朱明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却是深感震惊。 “鞑子入关?难道说的是清兵入关吗?”他对历史所知不多,但也知道称得上鞑子的一般都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而与“入关”二字相关的,很可能就是清兵了。 再加上“山东”、“兖州”、“鲁王府”等词语,朱明可以推测出,少年所说的应该就是明末清军入关,攻破兖州府的事件。 “不对啊,后世不是有个鲁王监国吗?若是鲁王现在就死了,那么日后监国的那个鲁王又是谁?难道是继任的鲁王吗?”随即,朱明又想起一件事,顿时更加感到疑惑。 他在这边皱眉沉思,半天没有回答,那边少年却道:“是了,之前咱们逃命的时候,六哥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难不成是摔迷糊了?” 朱明当即顺着他的话道:“对啊,六哥的脑子是有些迷糊,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快给六哥我说说,我是谁?你又是谁?还有鞑子兵是不是清兵,现在又是哪一年?” 朱明此时心中充满疑惑,急需有人解答;既然少年都已经给出了“合理解释”,朱明当然不客气的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问了出来,反正都可以推脱为“摔迷糊了”。 少年满脸惊讶,道:“六哥你不会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嗯,都忘了,你快给我说说。”朱明脸色尽量保持平静。 少年迟疑了片刻,这才道:“六哥你名朱以海,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乃是鲁王兄的第六个弟弟,封镇国将军……” 或许是以前那个身体残留的意识开始融合的缘故,随着朱以潜的慢慢讲解,朱明发现自己的脑海里面逐渐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仿佛那些记忆原本就属于朱明一样,非常真实,非常深刻。 通过这些记忆,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些了解。 “没想到我真的穿越到了明末乱世,而且这一世的我竟然是大明宗室,鲁王的亲弟弟!” 第二章有人来了 按照明朝的宗室爵位制度,皇子封亲王,授金策金宝,岁禄万石;嫡长子为王世子,长孙为世孙;其他诸子年十岁封郡王;郡王嫡长子为郡王世子,其他诸子封镇国将军,孙封辅国将军,曾孙封奉国将军,四世孙封镇国中尉,五世孙封辅国中尉,六世孙以下皆封奉国中尉。 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这就是明朝宗室的爵位制度。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到了万历年间,明朝宗室人数越来越多,封亲王、郡王的宗室子弟也越来越多,给朝廷造成巨大的负担;朝廷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加以限制,其中就有一条规定:若是亲王由旁支入继者,取消旁支推恩。 也就是说,原来被封为郡王的旁支而继承了亲王之位的,那么除了他的嫡长子外,其他各子依旧承袭镇国将军爵位,不得进封为郡王。 而朱以海的父亲朱寿镛恰好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原本是鲁宪王朱寿鋐的弟弟,被封为泰兴郡王;朱寿鋐死后无嗣,便由朱寿镛继承鲁王之位。 所以身为朱寿镛庶子的朱以海就只能封为镇国将军,而未能被封为郡王。 至于眼前少年,他名为朱以潜,今年虚岁十七,封爵辅国将军,从小就与朱以海很亲,不过因为比朱以海小七岁的缘故,所以一向都是跟在朱以海身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以六哥马首是瞻”。 说起来,明太祖朱元璋不愧是最为勤政的皇帝,不仅将明朝的各项制度都制定得极为完备,甚至连后世子孙该如何取名字都做了规定。 按照朱元璋制定的规矩,他的诸多儿子每一系都有独特的传承辈分。 其中鲁王这一系以“肇泰阳当健,观颐寿以弘,振举希兼达,康庄遇本宁”这二十个字作为辈分依据;取名字的时候,前面一个字表明辈分,后面一个字则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依次取名。 比如朱以海和朱以潜二人是朱元璋的第十世孙,也就是“以”字辈,而后面的一个字“海”和“潜”都带了“水”;朱以海的兄长鲁王朱以派也是如此。 而朱以海的父亲朱寿镛则是“寿”字辈,后面带“金”字旁。 朱以潜爵封辅国将军,也就是说他的祖父是郡王,与朱以海的祖父乃是兄弟;而朱以潜则是朱以海的堂兄弟。 许久之后,朱明融合了记忆,也对自己这两天的遭遇有了一些了解。 原来清兵攻破兖州府后,城内一片大乱,清兵发疯一般的冲进城来大肆烧杀抢掠。 但城中毕竟百姓众多,一时间清兵难以将他们全部杀光;而且清兵那时候忙着抢劫财物,也无暇多杀人,所以不少人趁着混乱逃出城外,这其中就包括了朱以海和朱以潜兄弟二人。 当城破之时,他们两个恰好在一起,慌乱之中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准备便一同逃命,竟让他们侥幸逃出城来。 不过出城之后,二人一路上跌跌撞撞,身边的随从早就失散了,身上也没带什么有用的东西,朱以海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昏迷过去,结果被朱明趁虚而入,醒来后就是此时了。 “咱们一路逃命,从早上到现在,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可惜不知道其他叔伯兄弟们现在如何了,还有没有人像咱们一样运气好逃出来的。”朱以潜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朱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乱世人命贱如狗,即便是贵为宗室也不例外。 而且朱明知道,明末乱世的动荡前后持续数十年,如今崇祯皇帝还有一年多的天命;等到崇祯皇帝上吊自尽,接下来清军入关,天下的乱局才会进入新的阶段,那也将是更加残酷而血腥的阶段。 朱明既然既然来到这个乱世,就要做好迎接乱世的准备。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既然继承了朱以海的身份,那么从今以后,我便是朱以海!” 既然机缘巧合来到这个时代,那就以朱以海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而且他前世作为一个特种兵,到了如今乱世正应大有所为,总不能白白浪费这一次机会。 这时,朱以潜注意到手中的馒头已经凉了,道:“六哥,你瞧,都顾着说话,连馒头都凉了。不过此地也没地方热,六哥你就将就一下吃吧。” “六哥我不饿,兄弟你吃吧。” “六哥还说不饿,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咕咕’叫了,不信你自己听。”朱以潜一边说,一边倾听。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仔细去听时,听到的却是他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不由得有些尴尬。 当然,朱以海的肚子也在欢快的唱着歌,两人谁都不比谁好多少。 朱以海苦笑道:“得了,咱们谁都不要推,这个馒头就一人一半吧。”说着,从朱以潜手中将馒头接过来,从中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回去。 这一次朱以潜没有再推迟,接过馒头几下就吞入腹中。 这种粗粮做的馒头,若是放在往日,以朱以潜的身份是不屑一顾的;不过如今落难至此,这样一个粗粮馒头顿时就成了难得的美味;可惜馒头并不大,又分成了两半,根本不足以充饥。 朱以海一边将自己那半个馒头填入腹中,稍稍解了饥饿,一边寻思着出去打点野物来吃,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 就在这时,朱以海神色一动,连忙小声道:“嘘!有人来了,咱们到神像后面去躲躲!”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到来,谁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躲一躲是有必要的。 朱以海拉着朱以潜向神像后面躲去,在经过摆放香炉的案台时,他见上面的烛台有一段一尺多长的尖刺,便将其抄在手中准备用来防身,又见旁边有一块陶器碎片,只有半个巴掌大,不过带了一些锋利棱角,于是也将其拿走。 这座龙王神像高约一丈,后面的空间较大,隐藏两个人倒是没有问题。 二人在神像后面藏好,没过多久就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较为沉重,还伴随着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是两个身穿钉着铜钉的棉甲,头顶顶着一根长长避雷针,手持精铁长刀的雄壮汉子,其中一个肤色较黑,满脸横肉,另一人则蓄着长长胡须。 他们进来之后一边将头盔取下来放在一边,一边将之前用来隐藏朱以海的那些干枯稻草堆积起来,又捡了些干树枝,准备生火取暖。 “他娘的,追了这么久还是让那小贼给跑了。若是下次再让老子见到那小贼,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好不容易将火生起来后,那满脸横肉的黑脸汉子一边烤火一边骂骂咧咧的道。 听到这个声音后,躲在神像后面的朱以潜身子一震,神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而朱以海则从此人的话中得到不少信息:“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这极有可能是两个清兵;不过他们说的乃是汉话,难道是汉八旗?” 联想到塘报中提到过,今年年初的松锦战役中,洪承畴、祖大寿率军投降,这些降兵大部分都被编入汉军八旗,朱以海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哈哈,你这老小子,整天打雁,却被雁给啄了;真是笑死我了。”长须汉子带着一丝心灾乐祸的道。 “哼!你也别得意,那时你不也在场,要不是老子及时发现,只怕咱们丢的东西就不止一个馒头了。”黑脸汉子冷哼一声,显然很是不爽。 “得了,咱不说那小子了;赶紧休息一会就回去吧。” 神像后面,朱以海神色一动,顿时猜到朱以潜的那个馒头是如何得来的。 “想不到我这兄弟还挺机灵的,居然能从清兵手中偷来东西,这本事就算将来沦落街头也不至于饿死。”朱以海心中暗自发笑,同时又有些感动。 要知道兖州府刚刚被攻破,虽然大部分清兵都忙着在城中大肆抢劫,但也有不少清兵留在城外;此时只有离兖州越远才越安全。 在这种危急关头,朱以海又磕到后脑勺昏迷过去,此时就算是亲兄弟也有可能抛下他独自逃走,但朱以潜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他安置在龙王庙里用干枯稻草藏起来,自己出去寻找食物。 在冒了极大风险从两个清兵手中偷到一个馒头后,他没有将其独吞,而是选择返回龙王庙给朱以海。 就凭这份义气,朱以海觉得这个兄弟对他真不错,自己将来不能亏待他。 第三章庙中厮杀 外面两个汉子骂骂咧咧说了一会儿话,这时那黑脸汉子道:“他娘的,你说咱们跟着将军一同投靠鞑子,可那些鞑子也太不够意思了,他们自己人在城中大肆抢劫,咱们却只能在城外小打小闹。这有什么好处都便宜了鞑子。” 那长须汉子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别人,这才道:“你可别乱说,咱们现在剃了发,早就不是什么明军了,这‘鞑子’的说法还是赶紧停了,若是被别人听见,掉脑袋都有可能。” 黑脸汉子讪讪道:“嗨,这不是说习惯了吗?打了这么多年的鞑…清兵,这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从这话里朱以海也更加确认,这两人应该就是今年刚刚投降的明军,如今虽然剃发易服,编组成汉军八旗,但长期以来的习惯一时间却改不过来。 “行了,以后可要注意点,可别将来死在你这张嘴巴上。”长须汉子瞥了同伴一眼,接着道:“而且上面虽然让咱们在城外巡视,但也不是半点油水都没有,之前咱们不就抓了条肥鱼吗?” “肥鱼?不过是个滋阳县丞罢了,算什么肥鱼?老齐那边才叫抓了肥鱼,一个奉国将军,两个镇国中尉,还有一个王府的妃子,那叫一个水灵!老齐尝过之后不断向我吹嘘。啧啧,可惜咱们怎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黑脸汉子一脸猥琐的道。 “叮!”朱以潜怒不可遏,一不留神弄出了一点响声。 “什么人?”外面两个汉子大声喝道。 朱以海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要坏。 他现在饿着肚子,没什么力气,而且手中没有趁手兵刃,只有一个带着尖刺的烛台和一件陶瓷碎片;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怕未必能同时对付两个装备精良的清兵,而朱以潜显然难以指望得上。 他无暇多想,当机立断将烛台递给朱以潜,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又将那片陶器碎片藏在袖子里,这才跳出来,装作满脸惶恐的作揖道:“二位爷,是在下藏在这里,不想惊扰了二位爷,还请二位爷饶命!” 他和朱以潜二人同时从城内逃出来,身上穿的都是一身圆领锦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两个汉子原本追朱以潜没有追上,见这里有个龙王庙便打算进龙王庙来休息一下,避避寒风,没想到有人藏在神像后面,将二人吓了一跳,连忙抽出长刀,警惕的看着神像后方。 “原来是你这废物东西藏在这里,倒是吓了老子一跳。赶紧将你身上的银子交出来,若是银子多的话,老子便饶你一条性命。”黑脸汉子离朱以海更近,当即骂道。 这两个清兵毕竟是今年刚刚从明军转投过去的,倒不是那种见了人就杀的女真蛮子;再加上朱以海身穿一身锦袍,脸色惶恐,看上去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手中又没有任何兵器,所以黑脸汉子就放松了警惕。 “二位爷,在下匆忙从城中逃出来,身上实在没什么银子;不过在下家中倒是有些浮财,要不在下给二位爷留个字据,等将来二位爷再凭字据来领银子?”朱以海神色更加“慌张”,目光却在仔细观察着眼前两人。 “金钱鼠尾,果然是鞑子兵!这两人手中都有长刀,身上穿了棉甲,好在他们将头上戴的头盔取下来了,若是攻击他们脖子倒是能够迅速将他们干掉!” 他之前担心两人身上穿着厚实铠甲,防护严实,仅凭手中的烛台或者陶器碎片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如今看到他们没戴头盔,露出了脖子等关键部位,顿时心中大定。 “滚蛋,老子要你的字据有什么用?而且你家里的浮财此时肯定都被抢走了,哪里还有留下来的?少废话,赶紧将你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另一个离得远些的长须汉子说道。 朱以海脸色更加“惶恐”,连忙在身上胡乱翻着,总算翻出一些碎银子,走上前递给黑脸汉子道:“二位爷,就只有这么多了,还请二位爷饶命。” 他的脸色越是慌张,二人就越是失了警惕。 像朱以海这样的富家公子他们往日没少见,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除了溜鸡斗狗外别无长处,所以对他的表现毫不意外。 二人却不知在朱以海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何等危险的力量。 当二人渐渐失去警惕时,朱以海却在有意无意的向那黑脸汉子靠近,同时不动声色的调整角度,让那长须汉子位于黑脸汉子的身后,借助黑脸汉子的身躯将长须汉子遮挡住。 黑脸汉子完全没有防备,右手持刀,左手上前就准备接过碎银子。 就在这时,朱以海突然暴起发难,左手扣住黑脸汉子伸出来的手狠狠一拉,黑脸汉子站立不稳,顿时向他倒过来;在这瞬间,右手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陶瓷碎片狠狠扎进对方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啊!”黑脸汉子惨叫一声。 朱以海没有丝毫停留,他趁机将对方手中长刀夺了过来,顺势狠狠一脚蹬在对方胸口,将其踢得扑倒向长须汉子,同时冲了上去。 这一番暴起如同风起云涌一般,实在超出二人意料,谁也没想到刚才还是人畜无害的朱以海动手之后竟然这么迅猛狂暴,以至于当那长须汉子反应过来时,他的同伴已经被刺破了脖子,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而他自己更是被黑脸汉子撞在身上,一时间手忙脚乱。 可惜朱以海在后世虽然是特种兵,但他更擅长的却是枪械,像这种完全冷兵器作战却不擅长;而且他这幅身躯出身富贵,养尊处优,身体素质远远无法与后世的他相比,再加上此时腹中空空,浑身乏力,一身本事连半cd发挥不出来。 而他的对手却是军中厮杀汉子,尤其精擅冷兵器格斗,又被同伴的遭遇激起了凶性,结果虽然一开始被杀得有些手忙脚乱,但接下来他却仗着一身力气,渐渐的扳回一些劣势,两人反而陷入了僵持。 朱以海凭借巧劲一边抵挡,一边暗自想道:“这幅身躯还是太弱了,完全没法发挥我的实力,看来今后得好好锻炼锻炼才行。” 虽说战况陷入僵持,但朱以海却并不担忧;作为一个特种兵,他是不会傻到和对方硬碰硬比力气的,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这才是他此时应做的。 他一边后退,一边有意无意的将长须汉子引向神像,心中想着:“兄弟,你有胆量偷这两人的馒头,想必也有胆量在此时给这人一下吧?” “小子,你胆量不错,就是太过歹毒,我二人不过是求些银子,你却将我兄弟给杀了,像你这样的人老子可不能放过,你还是赶紧自裁吧,免得等会儿老子动手时会多尝些苦头。”长须汉子见朱以海连连后退,不由得意笑道。 朱以海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想着:“兄弟你快点出手啊,若是再迟疑,说不定他就要发现你了。”心中虽然焦急,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好在朱以潜并没有让他失望,就在长须汉子得意忘形之时,他突然从神像后面跳出来,将手中的烛台尖刺狠狠扎进长须汉子的后背。 “啊!”随着一身惨叫,长须汉子全身仿佛被抽离了力气一般,渐渐跪倒在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 “我竟然会,死在这里……” 第四章教朱以潜杀人 “呕……”或许是第一次杀人的缘故,等到战局定下来后,朱以潜立即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相比之下,朱以海就要平静多了,后世的他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心理素质自然不是朱以潜能比的。 他谨慎的走上前去,先确认长须汉子已经彻底毙命,这才放心下来;略一观看,见地上有一个包裹,当即上前打开,首先翻出来的是一柄短刀,长短和后世的匕首差不多;打开来看,只见刀身通体光洁,刀锋锋利无比,寒气逼人。 “好宝贝!”朱以海极为满意的将短匕合上,收入怀中藏好。 对他来说,匕首这种短兵器反而更加适合他,毕竟在后世就用惯了;反而长刀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除了一柄短刀外,包裹里面还有一些碎银子,大概有二十多两;此外还有两个用油纸包裹起来的面饼、几件衣服以及一些零碎东西。 “兄弟,你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两个面饼,快过来吃点。”朱以海面带喜色喊道。 “六哥,咱们刚杀了人,你怎么还吃得下?”朱以潜吐了一会儿,脸色总算好了一些,犹豫着走过来,眼睛却不敢看向地上那死不瞑目的长须汉子。 “这有什么?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算了,我的这份还是留着,等过一会儿再吃吧。”朱以潜连忙道。 “不行,咱们吃完东西后就要离开这里,若是不吃点东西哪来的力气走路?”朱以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朱以潜愣了一下,见他态度坚决,犹豫了片刻,只好强忍着呕吐的想法将面饼吃下去。 朱以海心道:“如今这乱世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防身才行。我这兄弟为人倒是有义气,关键时候也不含糊,不过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这心理素质还是差了点,这才杀了个把人就连东西都吃不下,这还了得?得想办法让他尽快习惯杀人才是。” 他眼珠一转,见之前那个被他用陶瓷碎片扎破了脖子的黑脸汉子依旧躺在地上,看上去是活不成了,不过一直都没断气,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等二人吃完面饼后,朱以海道:“我说兄弟,之前这人应该想要追你吧?以鞑子兵的习性,若是真被他们追上,你肯定性命难保。如今他躺在地上,你也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是。去,把他杀了吧。”说完便将长刀递了过去。 “让我去杀了他?”朱以潜吓得一哆嗦,战战栗栗的接过长刀,但双腿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说到底他也是富家公子出身,以前的他别说是杀人,就是杀只鸡的事情都没亲手做过;之前见朱以海被那长须汉子杀得“连连后退”,情急之下,这才用烛台偷袭那人,将其杀死。 但如今要他动手杀人,而且还是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却下不了手。 朱以海叹了口气,道:“兄弟,这可不是六哥我非要逼你杀人,而是这世道已经完全乱了,大家杀来杀去的,完全没了往日的安宁。若是在以前,咱们兄弟身为宗室,只需每日遛遛狗,斗斗鸡就行;但现在天下已经乱了,世道完全变了!” “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首先就要学会杀人才行。而且这次鞑子入关劫掠,别的地方不说,光是兖州府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们祸害。这些鞑子兵完全不值得同情,你明白吗?” “六哥,我懂。”朱以潜重重点了点头。 在朱以海的“教唆”下,他深深吸口气,拿起长刀准备上前。 “停!”却在此时,朱以海突然叫了起来。 朱以潜吓了一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直接就被吓没了。 “六哥,咋了?” “你就准备直接走上去?”朱以海努努嘴,问道。 “不然那该咋样?” “地上这人,虽说看上去没什么反抗能力,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朱以海道。 “这……”朱以潜有些傻眼。 “若是此人故意装作失去反抗能力,而你又毫无防备的走上前,这岂不是要送命?所以你一定要防备他临死反击。今后你要注意了,在确定对方完全死去或者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之前,千万不能随意靠近他;即便靠近也要随时保持警惕,就像我这样……”朱以海一边说着,一边示范该如何靠近。 “你看,你要像我这样慢慢靠近敌人,这样敌人即便是装死,他也无法攻击到我,而我却能随时攻击到他。” “小弟明白了。”朱以潜郑重点了点头。 “好了,这就将他了结了吧!” “好。”朱以潜嘴上答应,但手上却有些迟疑。 朱以海没有催促,而是说道:“怎么?还是下不了手?你可别忘了,兖州府多少百姓丧命于鞑子之手,便是咱们鲁王府都不知死了多少人。王兄,四哥,五哥,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姐妹……” 朱以潜一想到昨日城池陷落时,清兵大肆屠杀的惨状,心肠顿时硬了起来。 “六哥说的对,在这乱世之中要想好好活下去,要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就要学会杀人才行。”重新坚定了决心后,朱以潜这一次没有丝毫迟疑,学着朱以海教授的办法,走上前朝着黑脸汉子的脖子一刀砍下去,当即将其毙命。 朱以海点了点头,对朱以潜的表现感到满意;又见他脸色有些发白,知道他心中还是受了些影响,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朱以潜的肩膀道:“好了,这里不能久留,咱们换一件衣服这就离开吧。” 朱以海兄弟二人原本从兖州逃出来时,因为走得匆忙,除了代表二人身份的腰牌外,根本来不及带其他东西;至于身上衣物,两人里面穿的是对襟棉袄,外面罩了一件圆领锦袍,看上去太过显眼,容易引来注意,所以朱以海想换件普通点的。 他们在包裹里的几件衣服中翻了一会,最后朱以海找了一件青色短布衫换上,而朱以潜则换了一身黑色布衫;接着朱以海又将其他衣服撕成布条,首尾连接起来当作绑腿,将两人的小腿绑上。 “六哥,你这是干什么?”朱以潜有些不解。 之前朱以海杀人的时候,那熟练的动作就让他有些惊讶了,此时见他的举动更是有些疑惑。 “绑腿!绑了之后长距离走路的话,两腿就不会觉得酸痛,可以减少腿部受伤的可能。”朱以海简短的答道。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怎么觉得绑了腿后两脚有些发麻?” “这是一开始,等过几天你就会感到很舒服的。”朱以海道。 “六哥,你懂的真多。对了,六哥你之前杀人的时候为何那么厉害,两个鞑子兵一下子就被你干掉了一个?” 朱以海含糊解释道:“人在危急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你以前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宗室子弟,如今不也学会偷东西了?” 朱以潜脸色一红,道:“那还不是肚子饿了的原因吗?那时候就想着要搞点东西吃,根本没想太多。我见那两个鞑子在一家农户里为祸,他们的东西却扔在外面,所以就拿了个馒头逃走了。” 朱以海笑了笑,没有多说。 两人将尸体拖到神像后面隐藏起来,又用包裹将碎银子和其他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装好,带上两把长刀,这才匆匆离开。 第五章疑惑 空旷的小道上,天色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卷卷,寒风凛冽,凄惨的乌鸦鸣叫伴随着风声不时传来,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冷意。 道路两旁的树木早就落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胡乱伸展着;树木之间杂草丛生,显得十分枯败,不时地还能看到一两具尸体倒毙在路边上,成群的乌鸦围着尸体在欢快的啄食,从地上尚未干透的血迹来看,显然这些人死亡的时间还很短。 何为乱世?这就是乱世! 对于朱以潜这个出身鲁王府的宗室贵人来说,自幼锦衣玉食的他,即便经历了清兵屠城这种大变,又在朱以海的教唆下开始学会杀人,但要完成心理的彻底转变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仅是朱以潜,便是朱以海自己,他在后世虽然经历过战场历练,但后世毕竟是和平时代,像眼前这样惨烈的场面却是极为少见。 在此之前,他对于明末的印象除了“乱”以外,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毕竟身为后世之人,清朝在某种程度上也被当做了正统王朝,成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甚至因为满屏的清宫戏的粉刷,不少人还会对其充满美好的幻想。 朱以海虽然对清朝没什么幻想,但同样也没什么恶感。 即便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大量血淋淋的屠杀事件发生,但光靠着文字上的描述是难以引起他的强烈共鸣的。 这不是他冷血,而是对后世的他来说,明末毕竟太遥远;这就好比后世的人们都知道成吉思汗是史上最大的屠夫,却依旧有不少人去追捧他一样,原因还是时间的流逝让人们淡忘了曾经的暴行。 只有到了这个时代,见那一个个不久前还是鲜活的人变成如今倒毙路边、任由乌鸦啄食的尸体后,朱以海才明白,明末乱世的惨烈和清兵的残暴,这绝不是历史上寥寥数语就能说清的;也正是从此时开始,在朱以海脑中的“清兵”才彻底变成了“鞑子兵”。 …… 或许是因为清兵刚刚攻占兖州,主要兵力都在城中劫掠的缘故,在离开龙王庙后,这一路上朱以海二人并没有遇到清兵,反倒是经常遇到逃难之人。 这些逃难之人大多与朱以海他们一样,也是从城中逃出来的,一个个目光呆滞,面带恐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匆匆赶路。 当然,除了逃难之人外,不可避免的也会遇到一些趁火打劫之辈,这些人有的是些地痞无赖,但更多的却是那些明军的溃兵。 这些溃兵多的十几人,少的五六人,专门对那些逃难之人拦路打劫,朱以海他们就遇到过好几次。 好在这些溃兵虽然拦路打劫,但也不是随便下手,一般都只针对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或者是逃难的富贵人家。 像朱以海他们虽然只有两人,但他们都带着长刀,面带凶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而且两人穿着普通,又没带多少东西,看上去不像有“油水”的样子,所以那些溃兵倒也不愿对他们下手,免得捞不着好处反而造成损伤。 没过多久天色就要黑了,二人寻了一家民户准备休息一夜。 这家民户的主人早就不知逃到哪去了,轻松打开房门后,只见屋子还算敞亮,不过那些较为贵重的东西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几把破烂椅子和地上散落着的几件破旧衣物,从这些迹象来看,显然在主人走后这里已经遭到过劫掠。 朱以海四处搜寻了一下,很快就在土炕后面的窑里找到了一些干柴,土炕很大,长约一丈,上面铺着干枯稻草,稻草上便是一床破旧单薄的棉褥;灶台旁的水缸里还有些水,可惜没有找到食物。 虽说在龙王庙的时候两人各吃了个油饼,但那点东西显然不够充饥;要想保证体力,还要更多食物才行;之前一直在行走,没时间寻找食物,此时准备过夜,自然要解决肚子问题。 所以朱以海先将干柴点着,将土炕热起来,接着便去田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野物。 他的运气不错,没过多久就打到一只三四斤重的野兔。 朱以海立即将野兔拨皮洗净,除掉内脏,在又弄了些干柴在灶台里点着,将野兔烤熟后兄弟二人饱餐一顿,又将剩下的小半只野兔用油纸包起来,准备作为第二天的食物。 填饱了肚子,又烧了些开水解渴后,朱以海道:“今天晚上咱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如今鞑子忙着在城中劫掠,还顾及不到城外,所以咱们要趁现在逃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朱以海不语,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本来像现在这种情况,为了保证安全应该有人轮流负责守夜;但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都很疲惫,再轮流守夜的话必然休息不足,这会影响到明天的行动,所以朱以海决定不守夜,两人都好好休息一晚。 当然,之所以不守夜除了要保证休息外,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个时代的军队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可能在夜间活动。 不管是清兵还是那些明军溃兵等,他们在夜间四处游荡的可能性都不大。 躺在温暖的土炕上,二人一时间却有些睡不着。 朱以海是因为穿越到这个时代太过突然,甚至都还来不及与前世的父母兄姊等告别,即便是心理素质再怎么过硬,此时面对着漫漫长夜心中也生起了浓浓的思念之情。 而朱以潜睡不着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一天以前他还是锦衣玉食的宗室贵人,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安逸日子,而一天后的现在,他却经历了清兵屠城的惨烈,不得不仓皇逃命,前途未卜。 “六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时,从龙王庙出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朱以潜突然开口,将朱以海从对前世亲人的思念中拉了回来。 “嗯?你问吧!” “六哥,你说如今咱们大明到底是怎么了?当年太祖皇帝开国的时候,‘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将统治中原百年的蒙元彻底打回草原,之后朝廷大军更是多次深入草原,彻底绝了蒙元再入中原的企图。” “成祖时更是五次亲征,打得蒙古鞑子抱头鼠窜,武功之盛,绝不在汉唐之下。” “为何到了现在,闯贼、张逆等一群泥腿子为祸多年,朝廷几经围剿却未见成效,反而让他们坐大;而建州虏酋以前不过是李成梁的家奴而已,如今也能骑在我大明的头顶上作威作福,这几次鞑子兵入关劫掠,竟然敢深入到山东来,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大明到底怎么了,六哥可否为我解惑?”朱以潜一开始声音还很平静,但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了,双手在黑夜中乱舞着,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是啊,大明到底怎么了?这可以说不仅是朱以潜一个人的疑惑,同样在当今天下间定然还有无数人在为此感到疑惑。 当初太祖、成祖的时代,大明的威严是绝不比汉唐盛世要差的,到为何到了如今这个时代,面对关外的女真人表现竟然如此差劲。 从长城破关入寇,一路上避开有重兵防守的京城等地,深入敌后一千多里,在没有任何后方的情况下在山东各地四处攻城略地,大肆劫掠,这若是发生在太祖、成祖时期,甚至是发生在明朝其他时期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若是在其他时代有哪只异族军队仅仅依靠几万兵力就敢这样深入中原内地上千里进行劫掠,他们将要面对的十有八九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然而在这个时代,鞑子兵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让他们成功了;不仅让他们成功了,而且他们还不是一次这么做,而是前后多次这样做,每次都深入明朝内陆,大肆劫掠之后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和劫掠来的人口扬长而去,而明军却只能龟缩在一座座“坚城”之内望着耀武扬威的鞑子兵瑟瑟发抖。 这一切都让朱以潜感到疑惑和迷茫,不知道大明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