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冤》 引子 一个没有星光的雨夜,在中原地区群山的熟睡之中,一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骨瘦如柴,弯腰驼背,精神恍惚的中年男子像疯子一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向大山深处的池塘边飞奔。他全然不顾眼前的一切向前跑着,向前奔着……他想起全家人为了自己的冤屈付出的代价,时而闪现出母亲为儿申冤饱受折磨而死不瞑目,时而闪现出弟弟为己申诉被关压和未婚妻离散的心酸,时而又闪现出女儿幼小的心灵和肉体所遭受的摧残,……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烁着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场景。 “苍天啊,你有眼吗?为何让我的一家人蒙受天冤!”中年男子仰天长叹。 眼前是漆黑的森林,大山震撼,枝干摇晃,荆棘刮脸。头上是瓢泼大雨,沉雷炸响,闪电刺眼。脚下是杂草丛生,山石滚落,泥土飞溅。身旁是狂风大作,阴气显现,四起狼烟。只听一个个沉雷在中年男子的头上炸响。一道道闪电在漆黑中闪亮。大山在震撼,大地在浮动,天空在翻转,好像整个夜空要在这雷鸣电闪中毁灭。 头上一个闷雷接着一个闷雷在大山的空隙里滚动,像是要憋足劲,把这个世界炸开一样。这时,从每棵阴森大树的背后走出一个个白衣、长发、绿眼睛、大红嘴和长指甲的女鬼,一蹦一跳地向中年男子扑来。同时,又从断裂的石头缝跳出一个个龋齿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手舞尸骨向中年男子追来。一时间在这漆黑的山路上,雷声、雨声、风声,群鬼众妖的张牙舞爪声,狂喊乱叫声,刀光剑影声,飞沙走石声和屈死鬼的冤叫声,众妖的戏笑声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从阴间地狱里发出的鬼哭狼嚎一样,让人胆战心惊,毛骨耸然。 只见中年男子一会瞪大眼睛,挥舞拳头冲进鬼群,撕打着女鬼;一会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冲进妖群,踢打着妖怪。顿时,惊现出人妖翻飞,血肉横流的大战场面。他大喊:“我都是已经死过两回的人了,阴间地府也进出两次了,还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让开路!我要为娘申冤!我要为自己申冤!我要为女儿申冤!我要为弟弟申冤!我要为所有为帮助我而被关压的人申冤!我要为所有的冤屈的鬼魂申冤!” 眼看着一个个女鬼伸出滴血的长指逼近中年男子的心窝,眼看着一个个妖怪张开的血盆大口将要咬住中年男子的头颅,又一个憋足了劲的沉雷炸响。闪电过后,夜空中喷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向大地,只见,女鬼和妖怪们变成一片火海,接着闪现出一柱旋起的火光冲向夜空。这火光刺透了黑夜,刺透了大地,刺透了森林,照亮了中年男子眼前的两座坟丘,中年男子喊着,哭着,摸着,扑倒在坟前。 就在中年男子擦泪水和雨水的瞬间,仿佛看到又一个穿着白色裙子,手里举着“冤”字的女冤魂从旁边的坟墓向中年男子飘来。张开手臂对中年男子说:“你的冤申了,你的仇报了,我的冤咋办,我的仇咋报啊?求求你。”说着跪在中年男子的跟前泪流满面地哭诉着。这冤哭声在天空中响起,在大山中响起,也在中年男子的心中响起。 瓢泼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坟丘前变成了一片汪洋。山坡上有无数条小溪,雨水向坡下流去,直至流进池塘里。中年男子瘫坐在水里,用头撞击着坟丘。每撞一下,天空响三响,每撞一下,森林摇三摇,每撞一下,大地抖三抖。这撞击声就像夜空中滚动的沉雷。由远及近,由近而远,不停地响着。突然,在漆黑的阴森中,中年男子眼前的墓碑一下子变成了许许多多的墓碑,在每一个墓碑的背后都闪现出一个坟丘。在每个坟丘的顶上都飘动着一条长长的白幡。每条白幡都像抖动着一条白色的长裙,随风起舞,好像向中年男子招手,好像同中年男子拥抱。 突然,中年男子猛地站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仰天大喊:“老天爷呀,雷公电母啊,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吧!我有天大的冤啊,你显显灵吧,再给我一点光明,让我看看这墓碑和墓碑下的娘吧。”喊完后,又跪倒在墓碑前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这凄惨的哭声像山石撞击上下翻飞,这哭声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沙沙作响,这哭声长久地在空中回荡,像是滚动的沉雷一声比一声响。 这时,沉雷又一次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天空中有远而近地滚动着。滚着、滚着,突然又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大山像是被沉雷炸开,天空像是被闪电划破。从空中划破处,从大山的炸开之处射出两道巨光,这两道巨光正好射在墓碑上。中年男子猛地看清了墓碑上那几个大字“故母赵玉香之墓”。“娘啊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吧。”中年男子哭着、喊着、哭着…… 在又一个沉雷炸响后,坟墓仿佛在慢慢地裂开,随着闪电过后,在坟墓的裂开处有一股青烟腾起。在青烟中,从坟墓中向中年男子走来了一位挎着破篮子,拄着破棍子,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破衣烂衫,耳聋眼瞎的老太婆。老太婆伸出一只没有血色,没有肉的手摸着中年男子的头说:“真是我的儿吗?真是我儿活着回来了吗?儿啊,我怎么看不见你啊,难道真是苍天有眼吗?保佑我儿活着回来啦。”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婆的腿说:“娘啊,不是苍天有眼,而是你的保佑。”老太婆仰天大笑后说:“这回我可放心的闭眼了。”说着,自己随一道红光走回了坟墓。随着那道红光的消失,裂开的坟丘又合上了。中年男子眼前的两座石碑和两座坟丘默默的立着和躺着…… 一道闪电照亮了监狱的一角,紧接着一声雷鸣将正在服刑的中年男子从梦中惊醒。他想着刚才的梦境,望着天窗透进的月光,弯曲的眼眶里流着泪水,回忆起十年来自己的冤情和家人磨难的一幕、一幕…… 第一章 山村和睦之家 苍天突降灾难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中原地区有一个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小山村。这个在大山环抱中的山村,依托在一座大青山的南坡,有一条小溪和一条公路交叉穿村而过。虽说这个小山村在中国的版图上找不到,就是在这个地区的图中也很难标清。但是这个小村周围的山山水水却在方圆百里赫赫有名。 许多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说:这村可有老老年了。他们祖太爷的祖太爷就在这里生活,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有些老人还说:很早很早以前,在这个山村里出息了一位当朝的文官大臣,是一位很有名的大学士,专教皇上读书认字。每过几年,他都拉家带口,骑马坐轿的从京城出发,经过一个月的行程回到小村搭台唱戏,观花赏月。有一年在观花赏月中,大臣的娘娘生下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天生的水灵漂亮,起名花月,乳名美娘。16岁时被选进宫里,很受当朝皇上的赏识。打那以后,这个村荣获了两个美名。一个是花月村,还有一个是美娘村。 从此,凡是本村出生的姑娘个个都天生的俊秀。每当人们提起这个村都会自然的流露,这个村不但山美、水美、月美、花美,女娃子更美。每年春节前后到这个村讨媳妇的人很多,很多。 这个小山村的确无愧于花月村和美娘村的美名。就连村子的整体构成也像闺女一样的美丽。一条蜿蜒腾跃的公路,如同一条飘动的彩带系在村子的腰间,翩翩起舞,像是自然飘起的两条彩绸。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如同一条金色的项链系在山村的脖项,闪闪发光,像是自然挂起的串串珍珠。在村子后坡上有很大一块自然生成的花地,每年四、五月间各种鲜花开成一个巨大的花圃,远看像花篮,近看像花环,戴在村子的头上,像是自然形成的块块彩云。在两座对称的小山中间有一片池塘清澈透明,像镶嵌在村子胸前的一块巨大的宝石,清盈耀眼,像是自然打磨的明镜闪闪发光。尤其是村子脚下那一块块油菜地,花儿黄的金光灿灿,使整个村子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花篮中。 路北是一趟趟砖瓦房。各家各户的门窗从太阳一露头就射出万道霞光。在门窗玻璃的反射下,整个村子像是在五颜六色的光环之中。路南靠公路边上有一趟整齐的门市房,有供销社、铁匠房、卫生院、理发店和小饭馆,后面是一座小学校。这个村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家家户户之间没有高墙之隔,是一顺水的半截墙,院与院之间两个人说话互相能看到胸部。据说,文化大革命前,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运动中,这个村是地区的模范村。还作为新农村的代表上过广播,登过报。文化革命动乱时,因远离县城,所以没受到重大冲击,也没有人忍心去破坏小山村的自然环境。只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提出种油菜是资产阶级倾向,把村脚下的那一大片油菜地毁掉了,改种了玉米和高粱。 在村东头的南面,紧靠公路的边上,有一个干净利落的小院。小院的周围也是用干打垒的方法砌成的半截围墙,围墙上面是用腾条围起的栏栅。两扇大门也是用木板条钉成的半截门。院子正面是三间老式砖瓦房。大门口到上房门前是用砖铺成的过道,两边还用砖砌起了花边。西边是一间半厢房。东边是两间只有门没有窗户的仓房。在西厢房的房山头有一眼水井。水井上有提水的轱辘,院内各种杂物摆放整齐,井然有序。 院子里住着一户五口之家,姓刘。掌家人是一位妇女,名叫赵玉香。大儿子刘锁森,儿媳张玲玉,二儿刘锁林,孙女刘翠翠。经常到这个院子来的还有刘锁林没过门的媳妇叶兰英,是邻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赵玉香在方圆几十里内小有名气,是村内外公认的贤惠能干,知情达理,手脚利落,热心助人的好人。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叫她“小香”。班对班的兄弟姐妹都爱喊她“香姐”。那些晚辈后生们都称呼她“香婶”。 一看便知,赵玉香年轻时就是个美人坯子。50岁出头的人了,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同年轻时一样像两弯清泉。红润的薄嘴唇嫣然一笑,两排洁白的小牙整齐美观,还有两个明显的酒窝。因为肤色白皙,眉目清秀,举止娴静,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十岁。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快人快语,为人正直,从不和别人耍心眼。别人求她办事,她认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受屈。所以,村里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愿请她帮忙。尤其是谁家娶媳妇,嫁闺女的都少不了她到场。许多人说:娶进来的媳妇都愿多看她几眼,告诫自己将来生孩子照她的模样生。嫁出去的闺女也非常愿意请她到婆家走一趟,让婆家人看看,尤其想让新郎多看一眼,照她的模样撒种。无论是赵玉香的长相还是为人,都得到村里村外人的尊重。 赵玉香的丈夫是一个给人家扛活的伙计,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表现积极,被村里选为民兵连长。20年前,长江发大水的时候,因抢救国家财产身负重伤,临终前他拉着赵玉香,搂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还是共产党好,跟着共产党能过上好日子。”赵玉香流着眼泪说:“我记住了。”丈夫望着两个孩子对赵玉香说:“孩子还小,有天大的困难也要把他俩拉扯成人。”赵玉香带着一个10岁和一个襁褒中的儿子,流着泪送走了亲人。赵玉香的丈夫去世后,许多好心的姐妹劝赵玉香她趁年轻再走一家,找一个人老实,家境条件好一点的人帮助拉扯两个孩子。还有的人让她早点改嫁,少受累,千万别委屈自己。赵玉香也一时动过心,因为两个孩子要吃、要穿、还要上学,只靠她一个人确实很难养活两个孩子。这下可忙坏了当地的一些媒婆。别说本村的,邻村的,就是外乡、外县的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介绍提亲的。还有不少人也是借机来看看赵玉香是否像大家说的那样漂亮,那样贤惠能干。每当有人来提亲,赵玉香都百般推辞地说:像我这样的条件再走一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各家各户生活条件都不好,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敢嫁,知根知底的条件又不好。主要是怕两个孩子受气,对不起孩子死去的爹。所以,每当媒人一走,赵玉香看着两个只知道吃穿,不知娘辛酸的孩子就偷偷在夜里流泪。最后她下决心打消了再嫁人的念头。她经常告诉自己,再苦再累也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20年来,赵玉香硬是起五更爬半夜,手脚不闲着的苦干,看着两个儿子渐渐长大起来。她白天到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晚上帮人拆洗被褥缝衣服。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不知疲倦地干着。尤其是大跃进那几年更是苦了赵玉香,因为两个儿子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为了两个孩子能够填饱肚子,赵玉香没少受累。 赶巧在自然灾害的后两年,花月村在国家提出改天换地的建设中,有一个水利建设工地离花月村不远,赵玉香经人介绍到工地干零活。两个孩子跟着赵玉香在工地上靠捡大食堂的残渣剩饭打发日子,有上顿没下顿的混碗饭吃。在生产队里干了一年,到头来挣的工分,还不够三个人的口粮钱。要说这日子也够快的,转眼两个儿子都长到一米八零左右,成了大小伙子了。 村里人都说:赵玉香这辈子可真不易,硬是把两个儿子拉扯大成人。两个儿子长大后非常受感动,也非常孝顺,逢人就说,见人就讲,娘为他们俩吃的苦、受的累一火车都装不下。有时乡亲们也说:这两个儿子要是不孝顺,老天爷都不能答应。大儿子刘锁森成人后,赵玉香省吃俭用,积攒了点钱,加上政府给的烈士补贴,把原来的土坯房翻建成瓦房,还为大儿子娶了媳妇。儿媳妇张玲玉过门后,家境有所好转,不但能到生产队挣工分,还能腾出一个劳力。村里人都说她像婆婆,没有不说好的。村里人都说这婆媳俩不但长得象,而且都特别苗条,都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 翠翠八岁,在村小学上二年级,聪明灵俐,跟张玲玉一样细高个。她那玫瑰一般的小脸,秋水一般有神的眼睛,朱砂一般的嫩唇,玉笋一般的小手,黑云一般蓬松的发辫,再加上她那令人感觉着温柔美善的两个小酒窝,像是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小天使。 二儿子刘锁林今年22岁,性子急点,为帮家境,念完初中就在生产大队学修理农机具。他像个健壮而饱经劳动磨练的炼钢工人,那刚毅黑红的方脸,尤其是那双黑色的大眼睛让人感到闪耀着坚定的意志。刘锁林的对象是邻村的闺女叫叶兰英,20岁,和刘锁林是初中的同班同学。高中毕业后回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在那张杏仁一样的脸上,闪现着一种青春魅人的力量,五官也是像工匠精心雕刻的一样,尤其是富有弹性的身躯和姿态,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按当地农村的习俗,老刘家和老叶家已经喝了订婚酒,过了彩礼,只差没吹吹打打迎新娘入洞房。原因是这一年来赵玉香手头有点紧。想让锁森和锁林再干上一年半载的,多攒点钱,像模像样地为锁林和兰英办喜事。赵玉香打算,这今年秋后那块自己开垦的地能打几千斤玉米,卖上几百块钱,再加上把养活的两头猪卖了,娶二儿媳妇也就够了。 小院子让赵玉香收拾得干干净净,料理的有滋有味。别说院子里连根杂草都见不到,就连窗台、门框、锅台都一点灰尘也摸不到。就看那屋檐下挂着串串山货和红辣椒便知,那是经过精心整理的,小院里显得红红火火的。 这天一大早,鸡叫刚过,东方刚刚亮出鱼肚白,西间的灯亮了,赵玉香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地。看看熟睡得翠翠,又拉了拉被角,推开房门向后院走去。回来后烧水淘米做饭。她坐在灶坑前,火光映在身上和脸上,显得那样安详和自在。脑子里闪动着锁林和兰英结婚的情景。然后又闪出在池塘边给一个小男孩洗澡的欢乐场面。 想着想着,赵玉香自己笑出声来,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该有个孙子了。” 广播喇叭里传出了《东方红》的乐曲,随后又传来了大队刘书记的播音:“社员们,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好形势下,我们迎来了”五一“国际劳动节,……放假一天……” 玉米的清香扑鼻而来,赵玉香把柴火撤出踩灭后,来到东间房门前,轻轻地说:“锁森、玲玉起来吧,今天早点下地,把咱家那块自留地铲一遍。” 只听咔的一声,灯亮了。锁森答到:“娘,知道了。” 赵玉香又来到西厢房窗下说:“锁林、锁林起来吧,赶早把刘老二家的砖送到房基地,千万别误了人家干活。” 锁林说:“现在才几点啊,看把你急的。” 赵玉香说:“不是我急,是人家帮工的急。” 饭桌上赵玉香为每个人盛好饭,一边递给锁森一块大饼子,一面说:“今天是”五一“劳动节,生产队休工,你俩中午就别回家吃饭了,大老远的,有来回的功夫能干不少活。中午我和翠翠把饭给你俩送到地头。” 赵玉香又对锁林说:“今天早点把砖拉完,去趟五里坡你六叔家帮他拉车石头。你六叔几次捎话过来还挺急,一定要回车脚钱,交给到队里。中午回不来就在你六叔家对付一口吧,千万别让你六婶单做,她的腿脚不听使唤。” 锁林不耐烦地说:“娘呀,你还有完没完,这一早晨就听你一个人唠叨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得着掰皮说瓤啊!” 赵玉香说:“等你娶了媳妇,有了娃子,让我多说我也不说了。哦,对了,今天休息,你路过集市时割块肉,晚上把兰英接来吃顿饭。” 锁森和玲玉放下碗筷,扛起农具走出了大门。锁林回屋里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大门。这时,东方才刚刚大亮,太阳在地平线上吐出万道霞光,绿茵葱葱的山坡上走着肩扛农具的刘锁森和张玲玉,弯曲的公路上跑着刘锁林驾驶的拖拉机。 赵玉香回到屋里叫醒了翠翠。帮翠翠穿好衣服,洗完了脸,然后又看着翠翠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吃完饭赵玉香有条不紊的收拾了碗筷,喂了猪,放出了鸡,然后又端出洗衣盆放在井台边,回屋里收拾该洗的东西。刚出门发现两间房门的门帘脏了,顺手摘下放进洗衣盆。不一会院子里搭满了洗净晾晒的衣物,迎风摆动的门帘上下两排用红线绣的毛主席语录“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分外醒目。 临近晌午,赵玉香蒸了一锅白面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的馒头。又从窗台前的咸菜罐里掏出咸菜疙瘩,准备往山上送饭。 这时,大门外有人喊她:“他干娘啊,你挺好的呗!” 赵玉香抬头一看说:“哎呀,这不是柱子娘吗!你儿媳妇生了个小子,还是丫头?” 柱子娘说:“是个带把的,这回我家也有传香火的了。” 赵玉香说:“恭喜啦!快进来,咱姐俩说说话。” 柱子娘说:“天快晌午了,就不进去了,都挺忙的。” 赵玉香边说,边向大门外走去。刚走出门,见翠翠跑了回来,就说:“快找块干净布把晾在盖帘上的馒头包好,再把咸菜装进小罐里,一起装到筐里,好给你爹娘送去。” 翠翠说:“知道了,奶奶。”说着高高兴兴地跑进了院子。 赵玉香对柱子娘说:“城里的生活能过惯吗?柱子和他媳妇都好吧?媳妇的奶水好不好?” 柱子娘说:“城里人的月子真难伺候,快把我累死了。就奶水少,靠喂奶粉。” “柱子转业后这几年可真出息啦。”赵玉香说。 柱子娘笑了笑说:“出息个啥啊,就是省司法局跑腿的。我伺候了一个月的月子,也没见他几回。你说现在犯罪的咋那么多呢?”…… 翠翠进了院子,顺手在绳子上摘下了一条门帘把馒头包好,把咸菜装好一起放进筐里。然后又找出一条毛巾盖在筐上。 只听外面柱子娘说:“不唠了,都挺忙的,我走了。”赵玉香进了院子,提起筐,拎了一个瓦罐和翠翠出了大门,向后山坡走去。 到了地头,翠翠一边喊着“娘”,一边跑到张玲玉怀里耍娇。 赵玉香对锁森和张玲玉说:“过来吧,吃饭了。”说着拿掉了毛巾,看到包馒头的门帘布,不高兴地对翠翠说:“翠翠,你也不看看,怎么拿门帘包馒头哇!我还得重新洗,再说,这也不是包馒头的东西啊。” 翠翠说:“我看这块布干净,顺手就摘下来了。”然后,两只眼不停在看着她娘,因为她听过娘讲给她有关这条门帘的故事。 刘锁森说:“你没长眼睛吗?你知道不知道这门帘是你娘的心爱之物?” 赵玉香抬头看看眼含泪水的翠翠,对锁森说:“翠翠才多大,她知道什么,要是我不和柱子娘唠嗑就没这事了。我和翠翠先回去,你俩吃饭吧。”说完不高兴地拉着翠翠,向村庄走去。 张玲玉吃完饭,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就蹲了下来,望着门帘想起了十年前往事。她从小就立志象舅舅那样上大学,脱离农门,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矛,不幸的是在县高中上高二时赶上了文化大革命。有一天自己不小心,拿一张印有林副主席照片的报纸上厕所,被同学揭发了,红卫兵团说自己是有意污秽副统帅,把自己打成现行反革命,大会批,小会斗,直到把自己批疯了,才将自己遣送回乡。幸亏婆婆不嫌弃这些,叫刘锁森把自己娶回家,过上了安静的日子。这个门帘就是自己出嫁前在娘家绣的,也是自己当时心情的写照。前几年,听说要恢复高考,自己暗自惊喜,虽然刘锁森不太支持,自己还是偷偷的复习高中课程,准备考大学。谁知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又将自己的大学梦化为泡影。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想到这,玲玉的头更疼了。 刘锁森发现张玲玉有些不舒服,就站起来从池塘边上搬过来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放在一棵大树旁,把门帘叠成了四折放在石头上,扶着张玲玉坐下说:“要是不舒服了就歇会儿,实在挺不住就先回家,反正活也不多,我自己能干得过来。”玲玉毫无面目表情,呆呆地坐在石头上,眼睛望着对面的大山。刘锁森站起来拿起锄头背对着张玲玉向前铲着草。刘锁森铲到地中间高处时,回头望见张玲玉还呆呆地坐在那里…… 太阳完全沉入了山底,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赵玉香摆好饭菜碗筷,翠翠、锁林和未过门的二儿媳妇叶兰英都在饭桌前焦急地等待锁森和玲玉回来。村子里已经无人走动,家家户户也都撑起了灯。有的人家早早的吃完饭没事干,老婆孩子都上炕睡觉了。 锁林有些着急了,说:“天都黑成这样了,还没回来,她们能跑到哪去呢?” 赵玉香说:“就是,到谁家串门也该回来了呀。” 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上房东间那台烟台产的座钟“当、当”地响了八下。听到钟声,赵玉香、刘锁林、叶兰英和翠翠有点坐不住了…… 突然,刘锁森冲进院子,一进院就问:“玲玉呢?” 锁林说:“嫂子在哪?我还想问你呢。她又没和我在一起。” 锁森自言自语地说:“好好的,咋就没影了呢?我在山上找了多少遍了。” “什么,嫂子没了?……”锁林大声说。 赵玉香大声说:“锁林,你住嘴。锁森,你慢慢说,咋回事?” “后晌,我看玲玉有点不舒服,就让她坐着歇会。等我把剩下那几垄地铲完回来,就不见了。我见她坐过那块石头和门帘布还在,以为她去解手了,就坐着抽了袋烟等她。过了一会仍没见她回来,我就在池塘附近找了半天,没找到。看着天都快黑了,我想她可能先回家了吧,就回来了。”锁森说。 翠翠一听,大声哭叫:“我要娘!”说着扑到赵玉香的怀里。 赵玉香一面哄着翠翠,一面说:“都别急!铃玉又不是三岁小孩,说丢就丢。锁森,你马上到玲玉的娘家,看她是否去那了。锁林,你和兰英到左邻右舍看看,求他们帮忙找一找。我和翠翠在家等玲玉回来。” 整个村子里亮起了火把和手电筒。凡是有危险的地方,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有人影子晃动,都有亮光在前行。锁林和兰英找着、喊着。赵玉香和翠翠找着、喊着。还有更多的乡亲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找着、喊着。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在大山里和夜空中久久回荡。每喊一声“玲玉”,听到的确是两声,另一声是大山的回馈。 谁也想不到这么大个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这一夜整个小山村的人都在猜想这张玲玉会到什么地方去。赵玉香、刘锁林、叶兰英和翠翠在院子里没合眼的焦急等待着,一直等到东方放亮也没看见张玲玉的身影。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问天天不答,问云云摇头。 就连那条一直守在大门口的狗也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随着赵玉香的叹气声和翠翠的哭声叫个不停。整个村里的狗也跟着叫了一夜,像是在同赵玉香家的狗一样呼唤着张玲玉。 第二章 玲玉神秘失踪 公安侦察立案 “张玲玉失踪了”。这个消息在多少年来一直在平静的小山村里犹如一声炸雷,惊动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因为花月村还没有发生过平白无故丢人的事。 第三天下午,在赵玉香的小院里,各路出找张玲玉的人一一返回。从每一个回来人的面目表情上看,都是无功而返。每个人都在讲述着出去寻人的经过。 有的说:“我去了县里的汽车站、火车站,还有码头,根本没发现张玲玉的影子。” 有的说:“我去邻村、邻乡的革委会打听,都说没听说过,也都说没见过有这样一个人。” 还有的说:“我去了江边、河边见人就问,逢人就打听,也说没见过有这么一个人。” 赵玉香说:“这就怪了,她能到哪去呢?” 刘锁森拖着满身泥土,满目疲惫的样子进了院子。还没等大家说话,他就先问道:“你们找到张玲玉没有?”大家一看他也没找到,谁也不再多说话了。刘锁森一个人走到西厢房窗根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赵玉香说:“刘锁森,你怎么不说话呀,你都去哪了。” 刘锁森磕掉烟袋锅里的烟灰,慢腾腾地站起来,带着哭腔地说:“我先后去了她娘、她姨、她叔家,就连她妹妹张思玉家我也去找过。可他们都说没见过玲玉回来。就差没去城里她舅家了。” 正说着,锁林和兰英也回来了,院子里的人一起涌向了他俩,把满心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俩身上。刘锁林和叶兰英一看,立即当众低着头摇着手,顿时整个院子紧张起来,每个人的心此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直躲在房门后的翠翠见到这么多人都没找回她娘,跑到赵玉香的怀里哭了起来,吵闹着要她娘。哭声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急。翠翠这一哭一闹,整个院子立刻变了气氛,发出了一片低沉的哭泣声。这时,院子里的人和全村人才感到事态严重了,都在猜测张玲玉是否还在人世上。不然的话,这么多人该找的地方都找到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她的音信呢。人们在猜测,山村在猜测。赵玉香搂着翠翠坐在台阶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叶兰英悲泣地站在赵玉香的面前说:“我们这些人单枪匹马的,没个地点,没个方位,没个目标的找,等于在大海里捞针。再说,中国人这么大,地方又那么多,一个大活人今天在这,明天去那,谁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落脚。” 赵玉香抬起头说:“照你这么说,就不用找了呗。” 叶兰英说:“不是不找了,是具体合计合计怎么个找法。我的意思是先让乡亲们回家歇会,然后再作打算。再说他们每个人都跑了一天一夜了。” 柱子娘说:“我看要是我们心里实在没底,最好先报告政府,说不定政府能帮我们找着呢。” 叶兰英说:“二娘说得对,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报案。退一步说,嫂子真要是出了事,队里、公社的领导都不知道,咱们又不说,那可就麻烦了。到那个时候我们谁也讲不清楚,咋也唠不明白。再说现在正是夏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农活要干。”大家看着赵玉香点着头。 赵玉香擦擦眼泪说:“兰英啊,这里就数你念书多,懂得道理多,你大哥一扁担也压不出个屁,尤其到这节骨眼儿上就更拿不出什么主意了。我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心已经搅成了一锅粥,你就替我去公社报案吧。”说完,赵玉香谢过在场的乡亲后,又将他们送走,自己向屋里走去。 赵玉香还没给翠翠洗完脸,院外的骂声就传了进来。张玲玉的母亲王桂花和哥哥张振玉一起冲进了院子。院子里的气氛立刻又紧张起来。王桂花和赵玉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说年龄相仿,但王桂花看上去整个身子胖得像个地缸。尤其是在那张大饼子脸上偏偏镶着一个矮鼻子。在鼻子两边有无数颗又大又黑的雀斑。这雀斑非常显眼,就像枪药崩上去的一样,让人感到很吓人。尤其是两只突起的金鱼眼,一来劲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再加上一骂人,嘴角都能咧到耳根上,就像脸上只有三个黑洞,在下边大黑洞里有上下不齐的黑牙,烟油味冲天。 赵玉香一看来的是王桂花,怒气冲冲,横眉冷对,心立刻提了起来,忙说:“亲家母,你消消气……” 王桂花指着赵玉香的鼻子说:“你我现在还论什么亲家?没了闺女还有什么亲戚可论?我老张家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把闺女嫁到你家。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算是怎么回事呀?”骂着骂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啊,是不是老刘家人把你逼走了呀。你一定告诉娘,娘给你报仇啊。” 张振玉也指着赵玉香骂道:“当初不是看你赵玉香人不错,我家怎么会把妹妹嫁到你家。现在我看你纯属是个老灾星,老妖精,找不到我妹子,咱们没完。” 刘锁林刚想上前说什么,被王桂花一把拽住说:“你们老刘家人都离我远点,我看到你们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桂花突然站起来冲着大门外站着的许多人大声对说:“今天你们不把玲玉活着找回来,我和你们没完。玲玉一天不找回来,我就在你家闹一天。如果玲玉死了,我就死在你家。”说着向西厢房的墙角奔去,被锁森和锁林拦住。吓的一直躲在仓房门后的翠翠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姥姥。 王桂花指着翠翠说:“小兔崽子,瞪我干什么!老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说着上前举起烟袋要打翠翠。柱子娘一看,一把拉过翠翠跑出了大院。 王桂花见翠翠被拉走,立刻在两道剑眉上方蹦出两道青筋,还一鼓一鼓地跳着。又冲着赵玉香说:“我送来的是个大活人,我要的还是大活人,等我见到玲玉就让玲玉和刘锁森”打巴刀“不过了,如果我见不到闺女活着回来,我就去告你们害死的,必须让刘锁森给我闺女偿命。”说着向大门外走去。 刘锁森刚想上前搀扶,被王桂花两个重重的耳光打在脸上。王桂花还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就到革委会告你害了我闺女,非让派出所枪毙你不可。”说完后,拉着张振玉上了一辆马车向公社奔去。 张振玉在马车上还对刘锁森吼道:“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铁锹劈死你!” 赵玉香、刘锁森和刘锁林本来就闹腾的那颗心,经王桂花、张振玉的吓唬,一下子就没了底。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阵子后,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都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吵闹的院子刚刚平静下来,就见叶兰英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刘锁林忙问:“你报案没?” 叶兰英带搭不理地回了一句:“派出所一会就来。”说着拉着赵玉香进了里屋。 刘锁森和刘锁林刚想跟进屋,叶兰英一把关上门,将门插上,与赵玉香神色紧张地小声嘀咕起来。 “看你慌慌张张的,咋回事?”赵玉香问。 叶兰英说:“娘,外面都传开了,说是张玲玉文化高,长得又漂亮,看不上大哥。张玲玉是与人私奔了。” “玲玉私奔?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 “还有的说,是大哥喜新厌旧。” “这不可能,我儿不是那种人。”赵玉香肯定地说。 叶兰英说:“派出所的同志说了,现在张玲玉是走失还是被害两种可能都有,他们先按失踪立案侦察,还说不让大哥离开村子。回来的路上我听到村里村外不少人都在说是我哥害死了嫂子。” 赵玉香听到这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往后一倒便晕了过去。 “娘,娘,娘,你怎么了?”叶兰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锁森、锁林和翠翠先后冲了进来,全家人乱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赵玉香慢慢的苏醒过来。 “娘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叶兰英一边给赵玉香换着头上的毛巾一边说。 赵玉香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坐起来说:“我没事了。现在的关键是找人。兰英你马上写几十份寻人启事,到附近的村屯集市张贴;锁林,你再到玲玉的同学家中打听一下;娘身体不好,锁森留下来照顾我和翠翠吧。”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出了院子。 此时,这个原来祥和欢乐的小院,一下子变成了像大战前的战场,气氛十分的紧张。里出外进的人都和原来的平静很不相称。 午后,公社的公安派出所来了三名身着绿军装的警察,为首的姓胡,名有财,是派出所的所长,看上去40来岁;两名干警,年龄大点的叫张建设,年轻点的叫李中华。三人在赵玉香家询问了一些有关情况后,又随同刘锁森来到了池塘边。 胡所长先让刘锁森先把那天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刘锁森边说边演示着,当他来到张玲玉昨天下午休息的地方,惊叫了一声:“唉,前天那块石头和门帘怎么不见了?” 胡所长立即走了过来,说:“什么不见了?你再说一遍。” 刘锁森就把前天发生的事向胡所长作了详细的介绍。刘锁森说:“前天晌后玲玉有点不舒服,我就搬了一块石头放在这儿,垫上我娘送饭时带来的门帘,让她坐着休息。我铲地回来后人不见了,门帘和石头还是在的啊……” 胡所长立即蹲了下来,在刘锁森指示放石头和门帘布的地方搜索起来,石头放置的痕迹隐约可见。突然胡所长喊到:“你们俩过来。” 老张和小李立即跑了过来,问:“啥事?” 胡所长一伸手:“摄子。” 老张立即从工具袋里拿出摄子递到胡所长手里。 只见胡所长拿着摄子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挟出了一粒钮扣,对刘锁森说:“这粒扣子是谁的?” 只见刘锁森急忙在自己身上搜索着,发现自己的前开口裤扣少了一个,而另一粒扣子与胡所长手中摄子挟的扣子一模一样。一边说着:“这是我的扣子”,一边伸手去拿摄子上挟的扣子。 只听胡所长厉声说:“别动!”说着拿出一个塑料袋将扣子放入其中。 作了一些简单的勘察和调查之后,胡所长等三人拿起各种记录本离开了池塘。 胡所长边向村子里走,边暗暗高兴。这么多年了,他所在的公社还一直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案件,自己的工作极为平常,始终得不到上级领导的重视。所以,在这个穷山沟里一直没有发展。这次,他想这个案子肯定不小,说不定自己也会在这次破案中有个转机,弄个局长、副局长的干干。感觉到这件好事来的比较突然,他自己在心里说:一定好好干,把握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胡所长等三人在大队刘书记家吃了顿高兴的饭后,与刘书记谈了一会案情,又让小李将刘锁森喊到书记家。胡所长对刘锁森说:“在你媳妇没找到之前,你没有特殊情况不准离开本村。有事向大队书记汇报,随时准备配合派出所破案。因为你是你媳妇失踪的第一嫌疑人,尤其是在你媳妇神秘失踪现场发现了你的物证,我们必须对你实行监管,你明白吗?” 刘锁森不知所措,满脑门汗地点了点头。 跃进公社公安派出所所长办公室内,胡有财所长正在沉思,桌上那部老掉牙的手摇电话响了。一拿起电话,胡所长就听出是县公安局秦局长的声音,马上说:“秦局长,你好。有什么指示。” 电话里传出秦局长的笑声,“老胡啊,咱俩都是五年前从工宣队留下当的警察,别老局长、局长的叫,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吗。” “那哪成,您是领导吗。哈哈哈……” “少跟我扯闲篇。听说你那最近发生了一件失踪案子?”秦局长问。 胡所长说:“领导真是动查秋毫啊。我正要向你汇报,你就先知道了。” “说吧,什么案情?”秦局长问。 胡所长说:“我们公社花月大队社员赵玉香家的儿媳妇张玲玉上个星期失踪了。” “噢。案子的结论如何啊?”秦局长问。 “我分析张玲玉的失踪有两种可能,一是走失,二是被害。只是现在两边都没有证据,难下结论啊。”胡所长说。 秦局长问:“老胡啊,张玲玉都30岁的人了,我看走失的面不大。若是被害,谁嫌疑最大?”胡所长说。 “是的,秦局长。如果张玲玉是被害,嫌疑最大的就是张玲玉的丈夫刘锁森,我已经让大队刘书记注意他了。” “我说老胡啊,你的阶级斗争观念哪去了?咱们不是常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吗,你那婆婆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听着,我已经派人给你送去对刘锁森的《监视居住决定书》,你立即派警员进驻花月大队,严密监视刘锁森;同时加大对张玲玉的查找范围。今天是五月十日,不管是失踪案,还是杀人案,我限你在一个月内破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局长催促着说。 “是,秦局长。我一定加大破案力度。”胡所长一面擦拭额头上的汗,一面说。 “哎,看在一个工宣队出来的份上,给你透露点消息。你知道张玲玉的舅舅是谁吗?”秦局长说。 “谁?”胡所长问。 秦局长加重语气说:“市革委会主管公检法的副主任,王大章!” “啊!”胡所长惊讶的差点没把眼球瞪出来。 秦局长笑了笑说:“你也别紧张,这对你也是个机遇啊。我就不多说了。” “谢谢秦局长!我向毛主席保证,一个月内破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胡所长说。 秦局长说:“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有提升的那天,可要请我喝酒啊。” 胡所长说:“秦局长别说喝酒,有了像你说的好事,我保证请你喝一个月的酒。” “一言为定。”秦局长笑着说。 放下电话,胡所长兴奋的在屋子里对着镜子笑着,打着口哨。回忆起他当时和秦队长随工宣队进驻市公安局的事。那天,胡有财正在和其他人往市公安局的大墙上贴着大字报,秦队长高兴地对胡有财说:“老胡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胡有财兴匆匆地提着大板笔走过来说:“秦队长,有何指示,尽管说。” 秦队长拍着胡有财的肩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胡有财说:“有什么好消息,是不是又有什么冲锋陷阵的事儿呀?” 秦队长说:“不是让你打打杀杀,是让你当官,领导别人上前线。” 胡有财笑着说:“我哪有那能耐,能领导好自己就不错了,我哪会当领导啊。” 秦队长说:“王主任已经通知我了,让我带一个人,以工宣队的名义进驻市公安局,我准备带你一起去,王主任同意了。”…… 胡有财暗自笑过后,立即招集全派出所人员开会。 胡所长先跟郑教导员小声商量了几句,看十几名警察都到齐后说:“同志们,现在开会。十天前,也就是五月一日,花月大队发生的一起失踪案。赵玉香家的大儿媳妇离奇失踪,七天来,虽经多方查找,仍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天老张和小李两位同志一直在调查此案,下面请老张汇报一下对张玲玉的调查情况。” 张建设站起来掏出笔记本说:“失踪的女子叫张玲玉,29岁,身高1.65米,高中文化,清泉大队人。1966年10月嫁给花月大队的刘锁森,生有一女。据家人和村民反映,本人精神有点不正常。具体原因是张玲玉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受到过冲击。” 张建设眉飞色舞地向在座的人描绘当时的场面:66年春天的一天,在县高中的操场上,全校师生召开批斗学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大会。在学校的领操台上搭起了一个临时批斗大台子。台上四周站着穿绿军装,佩戴红袖标的男女红卫兵。在中间的一个木凳上站着学校校长,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打倒李要学”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陪批的学校老师都在台下前面哆嗦的站成一排,许多同学都不敢抬头看台上的批斗场面。这时,站在学生队伍里的张玲玉感到心情紧张,有点肚子疼痛,急于上厕所,便离开队列向厕所跑去。在路过教研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兜里没有手纸,就进到屋里在桌子上撕下一块报纸进了厕所。等她卸完“包袱”回到队伍里还没站稳,就有几个女红卫兵冲到张玲玉面前,不容分说地将张玲玉拖到了批斗台上。这时有人喊“打倒反革命分子张玲玉!张玲玉不投降就让她灭亡!”的口号。张玲玉哭喊着说:“我不是反革命,我不是反革命,我没有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呀!”这时,一个女红卫兵走到麦克风前大声说:“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刚才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张玲玉用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的林副统帅的画像擦屁股。”同学们听到这,齐喊:“打倒张玲玉”,“誓死保卫毛主席、林副主席”。口号过后,许多同学向批判台上涌来,张玲玉当场晕死过去。 张建设卷了一支老旱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很大的烟圈后,又长长地吸了一口说:“按理说,张玲玉在那个年代,无论是长相、个头、文化都是当地出类拔萃、百里挑一的姑娘。只是戴上了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加上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别说读书,就是找婆家也成了一个大难题。知道底细的小伙子哪个敢朝前。这可急坏了他娘王桂花。眼看张玲玉二十出头了,婆家还没个着落,你说王桂花能不急吗?”张建设看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讲张玲玉的家世,摆出一副老公安的架势接着说了下去。 1966年8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王大章(现在的市革委会副主任)来到了王桂花家,还没进院子笑声就传进了上房。王桂花一见是城里的弟弟来了,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急忙迎出门说:“大章啊,今天怎么有时间到姐姐这来坐坐啊?” 王大章说:“姐姐,近来可好啊?我可好长时间没来啦。” 王桂花说:“好哇、好哇。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玲玉呢?”王大章问。 王桂花说:“那不在屋里生闷气呢。” “还不找婆家,生什么气呀?”王大章笑着说。 王桂花说:“都快把我急死了,人家闺女像她那么大都抱娃子了,她还在家里当老闺女呢。” 王大章说:“姐,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想和你商量商量。” 王桂花高兴地说:“是谁家呀?条件怎么样?我弟弟出头,这事一定不会错。” 王大章说:“姐,你还记得那个赵玉香吗?” “怎么不记得,当初她还和我抢你姐夫呢。”王桂花满脸不高兴的说。 王大章说:“赵玉香按理说和我们还有点亲属关系呢。” “什么亲属关系,都八竿子打不着了,把她带大的婶子死了,这关系也就断了。”王桂花说。 王大章说:“赵玉香那个大儿子刘锁森可是个好庄稼人,老实、本分、厚道,就是文化不高。不过,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把玲玉介绍给他,将来不能受屈。另外赵玉香那个人心眼儿也挺实在。” 王桂花想了想说:“大章啊,还别说,我看也行,就是不知道人家同意不同意。” 王大章说:“姐,这事就交给我吧。” 张建设从桌上拿起一个水碗,走到水缸前舀起水喝了几口后又说:“打那以后,张玲玉就嫁到了刘锁森家。刘锁森百般疼爱张玲玉,赵玉香也从各个方面关照张玲玉。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尤其是1971年”9.13“事件后,县高中给张玲玉平了反,补发了《高中毕业证》和《知识青年证》。张玲玉到花月大队后,一度表现的十分积极,还参加了铁姑娘队,后因怀孕而退出。生完孩子后,张一直在生产队务农。我个人认为张玲玉有精神病史,离家出走的可能性较大,当然也不能排除被害或者被拐卖的可能。” 胡所长问:“老张,张玲玉嫁到花月大队近九年,有过精神病复发离家出走的情况没?” 张建设答道:“据我现在了解的情况看,张玲玉嫁到花月大队以后精神正常,没有离家出走的记录,只是偶有头晕的毛病。” 胡所长接着说:“好,张玲玉的情况就先汇报到这儿。下面请小李汇报一下刘锁森的情况。” 李中华站起来汇报道:“刘锁森现年30岁,身高1.78米,小学文化,幼年跟他爹学过几下拳脚,身体健壮,无前科。其父早年是花月村的民兵连长,1955年因抢救国家财产牺牲,被定为烈士。丈夫去世后,赵玉香一直没有改嫁,含辛茹苦地把刘锁森和刘锁林哥俩抚养成人。据花月大队刘书记讲,刘锁森属内向型性格,不爱多说话,是个棒劳力。前些年,张玲玉听说要恢复高考,就复习功课想考大学,刘锁森百般阻挠,俩人为此曾闹过矛盾,也曾出现一两次婚变,后被母亲赵玉香制止了。据说,刘锁森与临村女子钱红有过感情瓜葛。前些日子张玲玉听说刘锁森在邻村有个相好的,她还找到钱红理论过。钱红对张玲玉说:”我和刘锁森打小就认识,还在一起念过六年小学,见面唠了几句嗑,怎么就成相好的了。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跑这闹腾啥。“说着还要打张玲玉,被钱红的丈夫拉开了。” 胡所长说:“这个线索很重要,你调查过钱红吗?” 李中华说:“调查过,她说与刘锁森只是朋友关系。另外,她也没有作案时间。” 胡所长说:“谁能轻易承认搞破鞋?噢,小李接着说。” 李中华继续说:“我认为张玲玉出走的可能性不大,快30岁的人了,不可能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刘锁森是最后一个见到张玲玉的人。他有作案时间,其喜新厌旧,杀害张玲玉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汇报完毕。” 胡所长说:“现在张玲玉已经失踪十天了,我看小李的分析不错,现在的关键是找到证据。县局秦局长命令我们一个月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侦破此案。我看这样,老张、小李你俩立即进驻花月大队,对刘锁森实施监视居住,手续县局已经办妥;其它的同志分头到各区、县查找张玲玉的下落。郑教,你看呢?” 郑教导员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这个案子比较复杂,同志们在办案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政策,紧密依靠广大人民群众,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们必须找到关键证据,一个月内拿下此案!” “好,分头行动吧。”胡所长下达了工作任务。 在胡所长的眼里,这个案子已经有了点眉目,胡所长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八九分改变官职的把握。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胡所长各个方面显得格外积极,主动热情,还经常听取别人的意见,经常到群众中走访,到处给别人留下一个勤政为民的形象。 第三章 池塘女尸惊现 迅速锁定罪犯 在张玲玉神秘失踪一个月后的一个大热天,整天的太阳高照,空中像挂着一个巨大的火球,把大地、大山、树林烤得火辣辣的,一点风儿都没有。公路上根本见不到行人,偶尔有几台车驶过也是喘着热气慢慢腾腾的。终于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有村民陆续的奔向后山而来。到了傍晚,池塘边上的人越来越多,婆娘们大多数领着孩子,端着盆子,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给孩子洗澡。自己也高高挽起裤腿把脚伸进水里。有些男人干脆把上衣脱掉站在水里擦洗着身子。几缕风儿吹过,大家才感到一点点凉意。 一个中年妇女对身旁的妇女说:“大妹子,还真有这样的怪事啊,赵玉香的大儿媳妇是多老实的一个人哪,两口子在一起干活,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那个妇女说:“谁说不是呢,出鬼了,瘸子屁眼邪门,这么个大活人连政府都出动了,咋还找不到呢?是不是这地方有什么说头哇。”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一个男人说:“让我说啊,一家根本不知一家事,就是张玲玉负气出走,也该回来了,都快一个月了。” 另一个男人说:“对呀,都这么长时间了,活着应该见人,死了也应该见尸啊。说不定是让哪个大仙收去了。”这时,有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走过来说:“锁森大哥已经被政府看管起来了,听大队刘书记说,这件事跟锁森有很大关系。在失踪现场还发现了刘锁森搬石头割掉的裤子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开了。 在大队刘书记的家院里,派出所的警察张建设和李中华来回走动着,刘书记在屋内正与刘锁森谈话。 刘书记说:“锁森啊,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对你比较了解。从打小你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爹去世后这二十年来,你知道你娘为了你哥俩受了多大的苦,遭了多大的罪,这些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明白。” 刘书记媳妇也说:“你们哥俩要是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别说咱队的人不让份,就连老天爷也放不过你呀。” 刘书记又说:“锁森哪,你跟我说实话,玲玉到底是不是你害的,如果是你害的,就赶紧去政府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锁森满脸泪水的说:“大叔,我从小就在你身边长大,虽然我没有什么文化,从来就没做过对不起别人和自己良心的事。害玲玉再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啊。再说我们两口子一直过得挺好的,翠翠也这么大了,我怎么能忍心去害她呢?” 这时,赵玉香走进屋里说:“锁森啊,都说你害玲玉的可能性最大,到底你俩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和娘讲清楚。” 锁森不耐烦地说:“刘书记,娘,我要是害了玲玉,明天出门让车压死,让雷劈死,让我不得好死。肯定是玲玉出走了,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回来。” 刘书记又说:“真要是出走几天就自个回来了,那就最好了。不过,在玲玉没回来之前,锁森你哪也不能去。”锁森、赵玉香点了点头。 池塘边的人越聚越多。说法也千奇百怪。就连生产队开会讨论都没这么热烈。 这个说:“你们不知道吧,锁森在邻村有个相好的,我看过他俩在一起亲热呢。” 那个说:“张玲玉是咱队最漂亮的媳妇,正了巴景的知识分子,哪能与刘锁森过一辈子,说不定她与婚前好友的私奔了呢。” 柱子娘说:“没影的事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说哇。” 有的说:“为这些事他俩还闹过呢!” 还有的说:“听赵玉香说,这几年张玲玉经常头晕,是不是让刘锁森气的。” 一个年龄较大的男人说:“谁敢保证谁啊,你敢说玲玉神秘失踪和锁森没有直接关系?就连派出所的人看过现场后都认为是刘锁森干的,你们没看刘锁森已经被看管起来了嘛。这事让我看十有八九是刘锁森干的。” 二赖子媳妇说:“这事呀,说不定还真就是刘锁森干的呢?” 在场的人显得都比较紧张。 一个叫栓柱子的半大小子说:“说不定是哪天,锁森看玲玉不顺眼就把她推进这个池塘淹死了呢。” 话音刚落,妇女们吓得惊叫起来,赶紧都把孩子抱出水面,还有的抬腿向外跑。没听到现场对话的人,一见许多人向外跑,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一齐的跟着向外跑。这下池塘乱了套。许多小孩衣服和洗衣盆在水面上胡乱的飘着。 柱子娘指着栓柱子说:“你这个该死的杂种,小的时候你妈老拿巴巴褯子给你擦嘴了,打小你就是满嘴臭气,说不出个好话,怎么教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你把那些娘们和孩子吓的。”说着在拴柱子的背上狠狠地打了几下,骂道:“快滚吧!” 人们又开始在水里嬉戏着。谁也想不到还真就验证了栓柱子说的那句话。一个女人静静的躺在水里,全然不知水面上发生的一切。 夕阳洒下的余晖散落在池塘里,池塘的水面上闪烁着无数块碎银,风儿摇动枝叶,大地变得湿漉起来。洗澡的,打闹的,说笑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向村子里走去。 有几个半大小子没走,还在水里嬉戏,玩在兴头上。突然,二牛子沉到水里后,又浮出水面说:“大家快来,我这旮嗒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肉乎乎的,软绵绵的,好像是一条大鱼,真好玩。” 其他小伙伴向二牛子游来,顺着二牛子指的脚下一起扎进水里。突然,喷出几堆水花,和二牛子一齐钻出水面,齐声高喊:“是人,是死人。”慌张爬上岸,连裤子也没顾及穿,光着屁股向村里飞奔,边跑边喊“池塘里有死人了!池塘里有死人了!”这惊叫声在小山村上空回响,在大山里回荡,把全村的人心锁紧,把多少年来山村静静的晚霞也撕破了。 刘书记和老张、小李正在屋里议论着什么,二牛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不好了,池塘里有……有一个死人。” 刘书记站起身来大声说:“什么?你说什么?池塘里有死人?”刘书记顿时脑子澎涨,身子跟着哆嗦起来。 “对,对,对。长长的头发,白花花的没穿衣服,没有鸡巴,脑袋像个大葫芦。”二牛子气喘嘘嘘、哆哆嗦嗦地说。 刘书记问:“就你一个人看见了?” 二牛子说:“三小子、四锤子、大嘎子都看见了,他们都吓得哭着跑回家了。”我们的衣服和裤子还都在岸边呢?可把我们吓死了“。 张建设忙站起身来说:“刘书记,请你立即组织基干民兵和我到池塘保护现场。小李你马上到大队部用电话向胡所长报告。别忘了带上几个人盯住刘锁森。如果刘锁森有反常行动立即抓起来。” 整个小山村一下子被一个死女人的紧张空气淹住了,连家家户户的狗也被关了起来。 这夜,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关上了门,灭了灯,没了往日院与院之间的谈笑声。多少年来,这个池塘里也没听说过有死人。村民们都像吓破了胆一样不敢出门。尤其是一个月前刘家丢了媳妇,池塘里又出现了死女人,村民们就更不敢出门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露头,紧张了一夜的小山村才苏醒过来。池塘边上围了很多人,村民们被堵在两个山坡上。距离出事地点较远,根本看不清每个现场人员的细小动作。现场外大约100米处被公安人员围着。现场内只有几个穿白大褂、两个拿着皮尺和一个拿着笔、拿着本的公安人员在忙碌着。只见他们一会把尸体翻过去调过来,一会又量地、量池、量水、量死人。还有人在不停地翻动着池塘边上的石头。还有一个人举着相机,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不停地照着相。胡所长也在里面忙活着。 裸体女尸静静地躺在池塘边上的一块木板上,身上盖着一条白被单。只有部分头、脚露在外面。由于尸体在池塘里浸泡时间过长,整个尸体膀的很大。发白的皮肉像块豆腐一样,软的一碰都能掉肉渣。尤其是头部膀的连耳、鼻、喉、嘴、眼都无法辨认,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尤其是眼眼陷进去很深,很深,看上去就像两个黑窟窿,再加上几个半大小伙子的蹬踩,就像一个在水里浸泡涨了的削掉外皮的葫芦,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由于尸体的高度腐烂,浑身发出一股股熏人的臭气,顺风百米之外都能闻到。 远处一辆北京吉普急速驶来,车还没有停稳,秦局长就跳下来向现场走来。 胡所长看到秦局长来了,立即把现场的人员召集到一起,向秦局长汇报。 只听一个穿白大褂的公安人员说:“死者为女性,年龄在30岁左右,已婚,生育过,身高在1.65米至1.67米之间。皮肤细嫩白净,生前没有发生搏斗。脖子上有沟痕,系人手掐捏所至。死亡原因,窒息。死亡时间距今30天左右。” 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公安人员又说:“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衣物,估计是死后被扒掉的。死者的腰间被布条系住,布条下端捆在一块石头上,沉入水下。” 胡所长说:“初步判断:第一现场为池塘边,是杀人地点;第二现场为池塘水中,是沉尸地点。第一现场距第二现场约50米。从石头加尸体的重量上看,应该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或两人共同作案。” 秦局长说:“你们把布条拼在一起了吗?” “我真蠢。”胡所长一拍脑门,向张建设和李中华喊道:“你俩马上把布条拼在一块”。 秦局长又问:“尸体的身份确认了吗?” 胡所长说:“从身高和体貌特征上看,与张玲玉基本相符。只是由于尸体在水中浸泡了一个月,今年五月份气温又高,无法从五官上辨认出来。我正拿不定主意,是让张玲玉的婆婆赵玉香还是让张玲玉的亲娘王桂花来辨认尸体呢?” 秦局长说:“这还犹豫什么,让王桂花来辨认尸体;立即把赵玉香一家人控制起来。” 这时地上的布条已经拼凑成一块,中间的图案虽然有些退色,仍可分辨出是个门帘,门帘中间的图案是上下两排用红线绣的毛主席语录“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胡所长与秦局长查看着张玲玉失踪的最后一天坐过的地方后,胡所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山坡上,两个公安人员带着王桂花、张振玉顺着山路急速向现场赶来。王桂花带着哭腔边跑边喊:“我苦命的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啊,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王桂花刚走到拼好的门帘布附近就大喊起来:“这是我闺女出嫁前绣的门帘,一直挂在小两口门上。刘锁森哪,你这个挨千刀的。”说罢又大哭起来。 李中华掀开尸体上的白被单说:“你们辨认一下这具尸体是谁?你俩可看仔细喽。” 两个人看了一会后,王桂花哭着说:“这人都让水泡走型了,还咋看啊?一看见门帘我就能确认,是我闺女死了。” 张振玉说:“从个头、皮肤和脚型上看,像我妹子。” 张建设说:“不能说像,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是不是得肯定下来。张玲玉身上有什么特征?” 王桂花望着张振玉,互相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王桂花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脸上那几颗较大的黑斑像出膛的枪弹闪闪发亮。在胡所长和秦局长的一再催促下,王桂花和张振玉认定尸体是张玲玉的决心已下,只是望着这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为找不到张玲玉身体上的特征而发呆。 晨雾散去,太阳普照大地,顿时,池塘边被阳光铺满,微风撩起女尸的头发飘动。只是尸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静静的躺着。王桂花望着这颗分辨不清面目的头上发丝的闪光,突然闪现出20多年前的一幕:那是在张玲玉8、9岁的时候。有一天王桂花坐在自家的炕头上,嘴里叼着根长烟袋同弟弟王大章唠嗑。王桂花看窗外的阳光直射到了炕沿,准备下地做饭。一看酱油瓶子空了,喊来玲玉,递给她一角钱说:“去供销社打一斤酱油,快去快回。”张玲玉拿着钱和油瓶子一蹦一跳地跑出了家门。不一会,张玲玉流着泪,拎着空瓶子,站在门口打着哆嗦,哭着说:“钱丢了。”王桂花立即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连瓶酱油都买不了,钱丢哪去了,赶紧回去给我找!” 张玲玉胆战心惊地说:“我都找了两遍了。” 王桂花一听就火了,骂道:“就知道吃喝了,养活你有什么用。”说着拿下嘴上的烟袋朝玲玉的头上刨去。 只听玲玉一声惨叫,鲜血从手指缝里流出。王大章一把搂过玲玉说:“就为一毛钱?姐,你也太过分了!”说着扒开小玲玉的头发,从炕洞里抓了一把灰按在伤口上,说:“别哭,别哭,舅带你买糖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玲玉向供销社走去。从此以后,张玲玉左脑门上方发际处留下一块伤疤。 一想到这,王桂花立刻对胡所长说:“快、快,看看她左面头皮上方有没有一块伤疤,那是她小时候被我用烟袋锅刨的。” 只见两个穿白大褂的公安人员立即掀开被单,用镊子翻开头发查看着。他俩看完后,对秦局长和胡所长说:“左脑门上方发际处有伤疤一块。” 王桂花一听死尸头上有伤疤,就哭喊着“张玲玉”扑向尸体。被两名警察架了回来。 秦局长对王桂花说:“你冷静一点。你能确认死者就是张玲玉吗?” 王桂花带着哭腔说:“没错,我一看到门帘就知道是我闺女。” 胡所长这时喊来张建设和李中华指示说:“你们带王桂花和张振玉到大队部,休息一下,等他俩情绪好点了,把笔录做了。” 看着王桂花和张振玉向村里走去,胡所长又将秦局长拉到从河里捞出的沉尸用的石头前,说:“现在可以初步判定,这个杀人案是刘锁森干的。这块石头就是刘锁森自称给张玲玉搬过来坐着的。出事的第二天,我曾在刘锁森放石头的地方也就是第一现场,找到一粒扣子,与刘锁森裤子上的扣子完全一致。”说着从兜里拿出装扣子的塑料袋。 秦局长接过塑料袋一边看着,一边说:“行啊老胡。现在可以说张玲玉是被害,杀人嫌疑犯就是其丈夫刘锁森。不过,还有几个疑点得搞清楚,一是杀人动机,二是刘锁森的口供,三是张玲玉的衣服都哪去了?不把这些证据拿到,就不能定案。” 胡所长说:“秦局说的是,这些就得看县刑警队的了。” 秦局长说:“你别给我耍滑头,这个案子你就负责到底。你马上去逮捕刘锁森,带到县局审讯。噢,别忘了,搜查一下刘锁森家,手续回县里补办。” “张玲玉被刘锁森杀害了”的消息如睛天霹雳在村民们心中炸响,全村人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刘锁森会杀害自己的妻子,更弄不明白这一个月来,赵玉香、刘锁森一家还为什么假腥腥的求人到处去找。如果不是发现张玲玉的尸体,他们成天的陪伴一个杀人犯生活,太可怕了。他们很自然的把怨恨抛向了赵玉香一家人。 赵玉香家的前后,有几个警察在走动着。屋内全家人骚动不安的坐着,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是在等待恶魔的降临,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一辆挂着警灯的面包车停到赵玉香家门前,胡所长带领几名警察走进室内。只见胡所长一个眼神,几名警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锁森按倒在地,带上手铐,押向警车。刘锁森一面被动的迈着腿,一面仓白无力的喊着“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胡所长得意的望着目瞪口呆的赵玉香、刘锁林和满脸迷茫的翠翠,大声宣布:“张玲玉于五月一日被害,杀人嫌疑犯就是刘锁森。现在请你们回避一下,我们依法对这栋房子进行搜查。” 夕阳照进被搜查过的室内,满地散落着衣物、纸张。刘锁林面对着墙站着,一声不吭,喘着粗气。那边,赵玉香和翠翠在炕上抱头痛哭。 叶兰英匆忙跑了进来,一进门就问:“大哥被公安局抓走了吗?” 刘锁林转过身来,木纳地点了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了“还我闺女,还我闺女”的哭喊声。随着王桂花的哭喊声,王桂花和张振玉冲了进来。刚进院,王桂花手里的砖头就抛向窗门,玻璃碎了,酱缸碎了。张振玉也拎起铁锹乱砸起来。邻居们谁也不敢上前,只能任凭王桂花和张振玉的摔砸。王桂花还不停地厮打着赵玉香。张振玉也不停地踢打着刘锁林。不一会赵玉香的头发被撕乱了,胳膊、手腕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也被王桂花抓挠的出了好几道血手印子。锁林的嘴角、前胸、后背到处是伤痕。 随着胡所长宣布刘锁森是杀人犯后,赵玉香和刘锁林都懵了,任凭王桂花和张振玉怎么打,怎么骂,连一句回话的劲都没有了,只有满脸泪水在不停的流着…… 叶兰英实在看不过去了,就上前劝阻王桂花,王桂花回手就是一个耳光,还指着叶兰英的鼻尖骂道:“老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刘锁森是杀人犯,刘锁林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种。你要是嫁给他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又转向赵玉香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仗着长的漂亮,从年轻时就开始勾引男人,一直到老也没改。儿子也随根,也和他娘一样,也在外边沾花惹草,吃着锅里的,把着盆里的,不然家里能发生这样的事?”说着又是一阵乱砸。叶兰英拉着翠翠跑进西厢房,在一个角落里流泪。 王桂花、张振玉在院子里、在屋子里砸骂累了,就坐了在台阶上。王桂花说:“老娘累了,坐下歇会。”又喊道:“翠翠,给姥姥倒碗开水。”翠翠忙从叶兰英怀里挣脱,跑进屋里去给王桂花倒了一碗开水递给王桂花。 王桂花喝完水,平静了一些。喊来赵玉香和刘锁森说:“我闺女既然嫁到你家,活是你家的挨累人,死是你家的屈死鬼。你们必须厚葬我闺女!” 赵玉香说:“是,是。刚才我们合计过,一会儿就搭灵棚,后天出殡,就埋在自留地地头那。你看行吗?” 张振玉说:“棺木呢?” 刘锁林说:“我明天一早就上公社,挑最好的买。” 王桂花和张振玉又就张玲玉的丧事提出了不少条件,赵玉香都一一答应,这才愤愤不平的走了。 在张玲玉出殡的那天早晨,村里很少有人来送葬。一是认为花月村自古以来有生老病死,还没有让人害死出殡的。很多人不愿意为这样死的人送葬,感到有些晦气。二是刘锁森是杀人犯,谁也不愿意出头帮这个忙,都想远离杀人犯的家。三是老人常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还不知道这个家和谁家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想掺和。所以,只有刘家人和几户比较要好的人家参加了送葬。赵玉香、刘锁林、翠翠和叶兰英怎么也想象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更想不到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在等待着他们。赵玉香、刘锁林、翠翠和叶兰英在张玲玉的坟前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四章 大章文革夺权 翠翠受屈心寒 岭南市高干住宅区内,一栋小楼的客厅里亮着灯光。王大章拿起茶几上的牡丹牌香烟点燃了一支,来回踱完步子后,坐在沙发里陷入沉思。浓厚的烟雾在王大章头上罩着,烟雾中朦胧地闪现着一个大脑袋,一张刀条脸,一双小眼睛,两颗大板牙在眼前腾起的烟圈中显得格外刺眼。 王大章生于1927年,刚出生那会儿,爷爷王本善还是清泉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当地的老百姓都恨之入骨。每次佃户借粮时,他都用小斗出,大斗进,所以老百姓给王本善起了个外号叫王大斗。王大斗家里不但养活三妻三妾,还有十几个家丁。穷人被他逼死、逼疯、逼走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北伐军北上时,他还组织过民团狙击北伐军北进,后来死于花柳病。王本善过世后,王大章的父亲王继业抽上了大烟,十几年的光景就把几百亩地、几辆大车和五十多间瓦房的大院抽得差不多了,家境逐渐败落。到王大章成人的时候,王继业也死了,只留下两亩水田和一套破烂不堪的大杂院。谁想因祸得福,解放军打过来后,王大章家被土改工作队定为贫农成份。因为划定成份的问题,赵玉香的婶子先后几次到土改工作队反映情况,认为王大章家划为贫农成份不合理。此时,王大章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总是憋着一股劲儿。不过,王大章还真是靠着幼年的文化根底和贫农出身,全国刚解放就考上了某大学水利系。 王大章一上大学就想抛弃老家的童养媳与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处对象,还时常的想起漂亮的赵玉香。谁知自己的童养媳郭宝姹到学校大闹一场,说自己是当代陈世美,差点儿让自己丢了学籍。打那以后,王大章收敛起自己那颗骚动的心,努力学习,极积上进,不仅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还在大学入了党。毕业后王大章被分配到岭南市水利局工作,因聪明能干又有文化,没几年就当上了科长。 虽说工作顺利,可家庭生活一直是自己的难言之隐。自己那个土媳妇郭宝姹不仅没文化,缺乏情趣,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半疯半傻的儿子王晓勇。要不是领导总拿党员标准要求自己,说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加上自己也得考虑政治前途,不得不凑合着过了下来。 三年自然灾害那阵儿,王大章负责一项水利工程的技术工作。建设工地距花月村不足五里地。由于赵玉香家境困难,经别人介绍到工地干点零活,从中也得到王大章暗中不少帮助。赵玉香一直认为王大章不记前仇,总有些感激之情。 一天晚上,北风夹着雪花。赵玉香背着个大包袱从水库工地往家走。在一个三叉路口遇到正在骑自行车的王大章,王大章满嘴酒气的说:“这不是花月大队的赵玉香吗?” 赵玉香抬头一看,说:“王大科长,您这么大人物,咋还能记住我的名字?” “你是咱工地第一美女嘛,谁不知道啊?” 赵玉香脸色微红,说:“这么晚了您要上哪啊?” 王大章说:“我到各工地看看,正好顺路。”说着下了车,对赵玉香说:“大姐啊,你把包袱放到我的自行车的后架上吧,我帮你推一段。” 赵玉香也没多想,就把大包袱放在自行车的后货架子上,向村子方向走去。 王大章边推着车子,边望着赵玉香说:“这些年的生活可难为你了。女人都像你这样能干那该多好哇。” 赵玉香说:“我命里注定就是一辈子挨累的命啊!” 王大章说:“困难是暂时的,等孩子大了就好了。” 赵玉香说:“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和俩孩子都应该感谢你才对啊!” 王大章说:“感谢我什么呀?” 赵玉香说:“你真是大人大量,不记前嫌。” 王大章说:“陈糠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就这样,两人一路唠着嗑。 突然,王大章说:“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说着,把自行车停在公路边上的一座水井房前。 赵玉香拿下包袱说:“那我先走了,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吃的呢。”说着背起包袱抬腿要走。 王大章急忙说:“着啥急,陪我坐一会儿,咱们商量商量关于你家救助的事,我想在全工地发起一个捐助的号召。” 赵玉香一听高兴地说:“那更得谢谢您了!等两个孩子长大了,我再报答吧。” 王大章迷眯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说:“你想怎么报答我呀!” 赵玉香说:“你说怎么报答我就怎么报答,我请你去我家喝酒。” 王大章说:“只是你们村还没把你家的情况报上来。”说着拉着赵玉香进了电井房。 在电井房里赵玉香还没等找个地方坐下,王大章看着赵玉香那富有弹性的身躯,白净的脸蛋,高高突起的乳房和圆润的腰身,再加上日常就把赵玉香当作性偶像,于是借着酒劲将赵玉香扑到在地。撕开了赵玉香的前襟,正要解开赵玉香的腰带,在赵玉香的脸上狂吻时,被赵玉香咬住了嘴巴子。在王大章疼痛用手捂脸时,赵玉香披头散发的跑出来。她生怕王科长追上来就把自行车推到水沟里,扛起包袱向村子里跑去。再看王大章追出来,脸上、手上留下许多血印,尤其是嘴巴子上还有口咬的印迹。王大章下到沟里推出来自行车后,一看车把歪了,车条也断了几根,无奈推着车回指挥部了。 令王大章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赵玉香就跑到工程指挥部举报,说自己是强奸未遂。幸亏水利局长是个老红军,看王大章是个人才,又没啥实际后果,就没一棍子打死,只给王大章一个记大过处分,下放到岭南市水泵厂当了工人。 王大章原想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开始又给了他一次命运转折的机会。王大章密切关注中央文革小组的动态,拉起了岭南市水泵厂红色工人造反兵团。不但抢夺了水泵厂的权,还参与了江南市的抢班夺权的运动。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拼杀,王大章以工人阶级代表的身份结合进了岭南市革命委员会,并登上了革委会副主任的宝座。每逢王大章春风得意时,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个人。一个是父亲王继业,另一个就是赵玉香。前者抽大烟把自己抽成了贫下中农出身,后者无意之中把自己打入了工人阶级队伍。没有这两条,自己还真就没有今天。此时的王大章又想起了他自己是怎样坐上这市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上。 1968年的春天,全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了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关键时期。王大章看了人民日报转载的《红旗》第二期发表的姚文元的文章《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文中引述了毛主席的话“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是资产阶级在党内的代表人物。把他们篡夺了的那一部分党、政、财、文大权夺回来,这是一场资产阶级企图复辟和无产阶级反复辟的严重斗争”。王大章看完后,发出一阵大笑,自己对自己说:“时机已到,准确把握,开始夺权”。 在实行大联合和三结合的运动来临之时,王大章要夺权的想法和步骤在大脑中已经形成。 这天,王大章秘密地召开了水泵厂红色工人造反兵团队长以上人员会议,对夺权前的准备工作作了周密的部署和安排。首先对厂里的党政领导和各造反派的头头实行抓捕和看管。然后召开夺权大会。在对水泵厂主要领导和各派头头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后,王大章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水泵厂大联合委员会和厂革命委员会的一把交椅上,后又被结合到岭南市革命委员会。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有几个烟头还冒着细细的烟丝。王大章在点燃另一支烟时,想起了张玲玉。在晚辈里,张玲玉是王大章最喜欢的孩子。张玲玉被打成反革命那阵儿,由于自己正忙于抢班夺权,无暇顾及。后来知道她已经按着自己的想法嫁给了赵玉香的大儿子。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也好,都成亲家了,赵玉香就不会对自己的酒后失德揪住不放了。再说能时常见到赵玉香,说说话,唠唠嗑也无可非议了。”王大章一想到能和赵玉香正常接触,占点便宜也不用担心后害了。 一想起张玲玉小的时候,自己带着她玩耍的情景,王大章不由得掉出几滴眼泪。王大章暗下决心,一定要杀了刘锁森这个臭小子,为自己聪明美丽的外甥女报仇。可又一想,真要是杀了刘锁森,赵玉香肯定恨自己,想占赵玉香便宜的事也就吹了。想到这儿,王大章不禁有些动摇。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把砝码压向处死刘锁森。 这时电话铃响了,王大章拿起电话低沉地说:“喂,我是王大章。” 电话里传来市公安局魏局长的声音:“王主任,张玲玉被害一案已经破案。” 王大章问:“凶手是谁?” “就是张玲玉的丈夫刘锁森。我现在还在县里,一会儿我和县局的秦局长向您当面汇报情况。” “好,你们到我家来吧。”说罢王大章放下电话。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小保姆赶紧跑去开门,门刚打开就听到王桂花的哭嚎声:“弟弟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王大章一听姐姐来了,出来迎接,说:“大姐,你冷静一点儿,别着急,慢慢说。”一面将王桂花让进了客厅,小保姆上了一杯茶。 王桂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玲玉可真是命苦啊!你得枪毙刘锁森那小子。” 王大章说:“现在公检法制度刚刚恢复,你再怎么着急,也得按司法程序办啊。” “那得多长时间?玲玉去世到现在都40天了,还得多长时间才能报仇雪恨?”王桂花问。 “快则半年,慢则两、三年都说不准。”王大章说。 王桂花不高兴地说:“这么长时间?公检法不是归你管吗?” “市、县的公检法是我说了算,可死刑犯的终审权在省高级人民法院,我说了也不算。”王大章说。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刹车声,王大章赶紧说:“有人来汇报工作,你先上楼看看宝姹和晓勇。今晚就住这吧。” 王桂花不情愿地出了客厅。 过了一会儿,小保姆带着市公安局的魏局长和县公安局的秦局长进来了。三人寒暄了几句,魏局长就进入了主题:“王主任,今天是你限令一个月破案的最后一天,秦局长他们终于侦破了张玲玉被害一案,让秦局长向您汇报。” 秦局长汇报完破案过程后,王大章说:“刘锁森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秦局长说:“刘锁森在邻村有个相好的,叫钱红,他们是小学同学,两人早就私定终身。刘锁森为了达到与钱红结婚的目的,趁在池塘边劳动无人时,掐死了张玲玉,并将尸体沉入池塘,制造张玲玉离家出走的假象,以达到与钱红结婚的目地。这是对钱红的询问笔录,请您过目。” 王大章接过询问笔录,一边看着一边说:“是几个人做的案,有没有同谋?” 秦局长说:“此案系刘锁森一人所为。这小子看似老实,其实是蔫坏,事先他没与别人商量。” 王大章一边交还询问笔录一边问秦局长:“张玲玉的衣物找到没有?” 秦局长说:“死者的衣物都被刘锁森扒掉用火烧了,这是对刘锁森的审讯笔录。” 王大章看完笔录后说:“好,好,铁证如山。秦局长,这个案子办得不错。” 秦局长笑着回答:“哪里哪里,都是王主任和魏局长领导有方。” 王大章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一面踱着方步,一面说:“现在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关键时期,党中央指示我们,要密切注意阶级敌人的新动向,保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这个案件的侦破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重要成果。你们要大力宣传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以震摄蠢蠢欲动的阶级敌人。” 魏局长说:“是,是,我回去以后立即让宣传科的同志整理材料,近日见报。” 王大章接着说:“魏局长,现在检察机关的职能由公安机关代理,你让起诉科尽快办理此案。还有,别忘了表彰破案有功人员。我看这次破案,秦局长还有那个公社的派出所长就功不可没嘛。” 秦局长说:“谢谢领导夸奖。” 这时客厅里的落地钟“噹,噹,噹……”的敲了十下,两位局长起身告辞。 没等王大章回到客厅里,王桂花和郭宝姹、王晓勇就跑下楼问:“大章,听市局魏局长和县局秦局长都说是刘锁森害死了玲玉,还不枪毙刘锁森吗?” 王大章说:“枪毙刘锁森是早早晚晚的事,得需要一定的时间。姐,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王晓勇听完大笑起来,说道:“枪毙人,好玩,真好玩。” 王大章瞪了王晓勇一眼,吓得王晓勇一流烟跑楼上去了。 这时,花月村笼罩着一片阴云。刘锁森杀妻沉尸案已经传遍了全村,有许多人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在花月村小学校的操场上,刚放学的孩子们正在做着游戏。翠翠从教室的门里走出来,边走边擦着眼泪。这时,有一些小同学围了过来,口中念念有词的念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你爹是个杀人犯,你也是头臭烂蒜!”…… 有的拉着翠翠的书包带骂道:“你爹是大坏蛋,你奶是老坏蛋。你是小坏蛋!”有些同学像是在说歌谣一样连跑带颠地唱着。 有的小同学往翠翠书包里装石头,也有的男同学往翠翠衣服里塞毛毛虫。还有的小同学往翠翠身上吐口水。翠翠和他们评理,这些小朋友就你拉我扯地把翠翠围在中间打了起来。 突然,有一个小朋友说:“老师来了,快跑哇!”同学们跑散了。 翠翠满身泥土的坐在地上哭着。 从二年级研究室里走出一个30岁左右的女老师,姓齐,她就是翠翠的班主任。齐老师走过来,扶起翠翠走进办公室,为翠翠拍掉身上的泥土,又为翠翠洗干净了脸说:“翠翠,赶快回家吧,千万不要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同奶奶说,本来她就够上火的了。明天老师狠狠批评他们。” 第二天翠翠吃完早饭后,迟迟不去上学,赵玉香对翠翠说:“你今天怎么了?赶紧上学去。” 翠翠低着头小声说:“奶奶,我不想去上学了。”说着抽泣起来。 赵玉香一看,忙说:“别哭,别哭,都怪奶奶,这几天都为你爹的事上火了。” 翠翠拉着赵玉香的衣角说:“不是的。好多天了,同学们都欺负我,说我爹是杀人犯,头号大坏蛋。说你是老刁婆子,老妖精,说我是小混蛋,小妖精。我同他们评理,他们就骂我,打我。我不理他们,他们就往我的书包里装石头和沙子,还有的同学向我身上塞毛毛虫。” 这时赵玉香才蹲下来仔细地看着翠翠,发现翠翠的脸上、胳膊上和手臂上都有新的旧的伤痕,身上还有被毛毛虫蛰的一块块红印。赵玉香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对翠翠说:“大人的事挨着孩子什么了,让这么点个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一个孩子哪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罪。”赵玉香一把搂过翠翠,一边哭着一边说:“天哪,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祖孙哭了一会儿,赵玉香站了起来说:“不行,小孩子必需上学,你妈生前还想让你上大学呢。”说罢强拉着翠翠向学校走去。 刚到校门口,就被传达室的打更老头拦住,他对翠翠说:“校长通知了,你不用上学了。” 翠翠一听,立刻哭着说:“我要上学,我要和老师、同学们在一起。” 赵玉香一听也急了,说:“谁说的,我找他评理去。这样做对孩子太不公平了。就算她爹有问题,孩子有什么问题。”老头说:“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找校长。”说罢,向校长室走去。 翠翠隔着花月小学的大门,望着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同学,听着教室里传出的郎郎读书声,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打更老头带着翠翠的班主任走了过来。翠翠行了个礼,说:“齐老师好,我要上学。” 齐老师对翠翠说:“乖孩子,你先在校门口玩一会儿,我和你奶奶谈点事。”说罢拉着赵玉香进了传达室。 在传达室里,翠翠的班主任正与赵玉香谈着,只听赵玉香说:“就算翠翠她爹是杀人犯,翠翠也该是可教育好的子女啊,怎么就不让上学了呢?” 齐老师说:“香婶,不是学校不让翠翠上学,是最近有很多家长来找校长,纷纷要求转学、转班,说是不愿意与杀人犯的女儿一个班读书。学校实在没办法,才建议让翠翠休学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来上学。请您体谅学校的苦衷。” 赵玉香听罢,出门拉着翠翠就急促向家走去。一路上,祖孙二人的眼泪洒满衣襟。 赵玉香领着翠翠在回家路上,才发现有的乡亲见到她都不愿和她说话,甚至有些人还特意躲着她祖孙俩走。赵玉香看到这一切立刻明白了。“看来锁森真像公安人员和乡亲们说的那样是杀人犯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儿媳妇、翠翠的娘呢?”赵玉香想着。 村里的天变了样,地变了样,人也变了样。赵玉香感到大祸临头了。 第五章 疑罪从有判死 亲家逼迫为钱 一所乡村小学的教研室里,叶兰英正在备课,传达室打更老头走了进来说:“叶老师,今天的报纸。”说罢离去。 叶兰英走到门口,取回那沓报纸,翻看着。各报纸上都刊登了庆祝建军四十八周年的文章。当叶兰英拿起《岭南日报》翻到第三版时,一行黑体的题目映入眼帘“池塘惊现女尸,警察机智破案”,叶兰英不由得心一惊,带着惊诧的表情认真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叶兰英看完报纸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无人,将《岭南日报》小心叠好,放入自己的衣兜里,向花月大队拖拉机站跑去。 叶兰英刚跑进拖拉机站,迎面过来一个人,叶兰英劈头盖脸就问:“锁林呢?” 那人向一台60马力的东方红拖拉机一指,“在那底下修车呢。” 叶兰英赶紧跑过去,急声说:“锁林,你出来一下。” 拖拉机下面的锁林一骨碌爬了出来,满身的油泥,脸上还有几块黑渍,对叶兰英说:“什么事?看你急的。” 叶兰英说:“这儿说话不方便,你收拾一下,到村后的池塘边找我。”说罢走出了拖拉机站。 太阳斜照着池塘,水面反射的阳光一闪一闪的,池塘边的小树林里传出鸟和知了的叫声。叶兰英坐在一棵大树下,手拿着报纸呆呆地看着水面,想起了往事。 这天,老师正在组织同学们在后山坡上栽树。叶兰英提着水桶,刘锁林挥着铁锹正在挖树坑。叶兰英突然惊叫了一声,大喊:“蛇!”说着,一头扎进了刘锁林的怀里。刘锁林一看,是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蛇,正扬起头,向叶兰英的腿咬来。刘锁林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叶兰英,向蛇扑了过去,两手死死地掐住蛇的脖子,身子重重地压在蛇的身上,然后站起来拎起蛇跑向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将蛇摔在石头上,蛇被摔死了。事后,叶兰英扑在刘锁林怀里的事传开了。有的女同学说:“不知羞!挺大个女孩子朝人家男生怀里钻。”诸如此类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叶兰英和刘锁林在同学们中间不敢抬头说话。有几次叶兰英一见到刘锁林就低头脸红的走过。 还有一次,叶兰英和刘锁林正在听老师讲课。突然,叶兰英涨红着脸呕吐起来,老师让刘锁林把叶兰英扶出教室到外面呕吐。刘锁林把叶兰英搀扶到教室后面的坡地上呕吐完后,刘锁林刚要扶叶兰英回教室,叶兰英突然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老师见状,立即让刘锁林把叶兰英背到卫生院。刘锁林背起叶兰英飞快地向卫生院跑去。赤脚医生说是急性痢疾,要马上送乡卫生院。刘锁林又背起叶兰英跑了十几里到了乡卫生院。打完针,吃完药,学校已经放学了。刘锁林一看没办法,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叶兰英背回家。当叶兰英躺在炕上望着刘锁森背影时,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在发烧。 正当叶兰英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时,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双眼。叶兰英不耐烦地说:“别闹!没个正形,都什么时候了!” 叶兰英身后的锁林一听话音不对,忙说:“怎么了?你吃枪药了!” “你还有心思闹呢,先看看这张报纸。”叶兰英一边说着,一边把报纸递给了刘锁林。 锁林看了看,头上硕大的汗珠不断的滴了下来,看完后他又急忙翻到第一版,报纸上的“岭南日报”、“1975年8月1日出版”的字样清晰可见。 叶兰英捅了一下刘锁林,“你别光在这儿发楞,说说。” “我哥不是那种人。”刘锁林大声喊道。 “你跟我喊什么?是报纸上说的,你哥杀了嫂子,又沉尸水下。”话音未落,锁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锁林哭了一阵儿,慢慢地平静下来,对叶兰英说:“难道真是我哥杀了嫂子?” “按理说公安机关不会搞错的,但我看你哥不象是杀人犯。从报纸上看也有疑点。你看,”叶兰英指着报纸说:“这上说你哥的杀人动机是为了与邻村的钱红姐结婚,我常在三个村之间活动,没发现他俩有那种关系呀。”叶兰英分析着说。 刘锁林说:“对,对呀,我哥虽说跟嫂子打过架,闹过离婚,但从不出去拈花惹草,那个钱红我也认识,她是我哥的小学同桌,孩子都十岁了。” 叶兰英又指着报纸说:“还有这写着,说你哥三天三宿拒不交待,后来刑警队采用了非常手段,你哥才彻底坦白交待。什么非常手段,无非就是严刑拷打。” “不对吧,公安机关还能打人吗?”刘锁林说。 叶兰英看了看刘锁林说:“傻样。别说是你哥了,老干部都打死多少了?我有个同学被县公安局抽去帮忙整材料,她悄悄跟我说,你哥被打得挺重,惨叫声老远都能听到。” 刘锁林十分诧异地说:“真的?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兰英说:“你哥被打的事,先别跟咱妈说,省得她伤心。咱俩先去找钱红,问问是咋回事。” 二人说罢踏着太阳留下的最后一点光亮,急匆匆地向邻村走去。刘锁林说:“平常这点路说到就到,今天这是怎么了,路干走不到头。”说着回头看了看叶兰英,发现叶兰英的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低头不语,好像身边没有自己一样。 天黑了下来,刘锁林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家门,赵玉香一看二儿子回来了,不高兴地说:“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快去吃饭。” 刘锁林一声不吭,坐在桌前闷头吃饭。赵玉香回到自己屋里哄翠翠睡觉。等翠翠睡着了又走了出来,看见刘锁林眼含泪水,呆呆地坐在桌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黑夜,仿佛是要把黑夜看穿,在黑夜寻找着什么。 赵玉香感觉有点不对,走过去拍了锁林一下,说:“你哥那儿有什么坏消息吗?你别瞒着,跟娘说实话。” “娘,报纸上都登了,是我哥害了我嫂子。”说着锁林从裤兜里掏出报纸递给了赵玉香。 “我也不识几个字,你念给我听听。”赵玉香说。 “池塘惊现女尸,警察机智破案。在反击右倾的大好形势下,青龙县公安机关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又破获了一起杀人沉尸案……”刘锁林念着报纸。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坚决镇压象刘锁森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时,屋里传来了翠翠的哭声。娘俩赶紧跑进屋将坐在门口痛哭不已的翠翠抱上床,赵玉香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这孩子,怎么还不睡觉。” 翠翠小声说:“奶奶,要是真象二叔念的那样,你还要我吗?” 赵玉香一边流着泪,一边安慰翠翠说:“翠翠,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奶奶和你叔叔都不会丢掉你,一定把你养大成人的。” 刘锁林说:“翠翠,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明白,好好睡觉吧。” 翠翠重新躺下后,赵玉香问:“你跟兰英商量没,这事咋办?” 刘锁林说:“我和兰英商量了一下午,兰英说从报纸上写的看,有很多疑点,不象是真的。我俩还一块去邻村找了钱红,谁知她与丈夫、孩子举家搬迁了,打听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我儿子要说犯点其他的事,还说得过去,要说他害玲玉我很难相信。不过咱们家一直是在党和政府的关照下才过上了好日子,咱们也不能不相信政府啊!”赵玉香擦着眼泪说。 刘锁林说:“老干部都冤死不少,谁能说我哥的事不是一样的呢?哪个庙里没有几个屈死鬼。” 赵玉香想了一会儿说:“我看这样,你明天到县看守所去看看你哥,顺便捎点儿衣物过去,听听他怎么说。” 娘俩商量了很晚也没理出个头绪。窗外那轮高悬的月亮被云儿遮挡的时隐时现。躲过了这块黑云,又被另一块黑云盖住。赵玉香对着月亮说:“我从哪个角度上说都应该相信政府不会搞错,同时也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呀,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他不能作出这种事呀,让我相信谁呢?反正这个案子只有一个结论是对的。”赵玉香的心始终提在空中,上不去也落不下。 就在赵玉香娘俩很难入睡的时候,清泉大队也有一盏灯亮着,屋里张振玉和他媳妇虎妞正在商量着什么。 虎妞说:“今天的庭审真过瘾,到底把刘锁森那小子判了死刑,玲玉的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振玉恶狠狠地说:“挨千刀的刘锁森,枪毙了他也不解我心头之恨。等过两天咱们再和老刘家算总账。” 虎妞说:“是啊,你妹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文化又高,长的也漂亮。千不该万不该,说啥也不该把她嫁到老刘家去呀。” 张振玉瞪了一眼媳妇说:“你知道啥,要不是我妹子当时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又有点病,我舅早就把她嫁到城里去了,哪能便宜刘锁森这小子。” “对了,我听法官说咱家还可以提出附带民事赔偿,咱得让老刘家赔偿咱点儿损失吧?”虎妞神秘地说。 “亏你提醒,要不还真把这茬儿忘了。我明天就去,把他家值钱的东西都拉回来。咱家就娘和咱们几个,拉回来的东西不都是咱的了。”张振玉高兴的说。 虎妞更得意的说:“明早你再跟你娘商量一下,我去借几挂大车,张罗几个人。” “对,就这么办。看不出,我媳妇还挺会算计的呢。”张振玉说着就搂起了媳妇。 “又没正经了,你没看窗外的月亮都躲躲闪闪的,这孩子还没睡觉呢。”虎妞说。 昏暗的灯光下,一对男女得意的笑声从窗缝、门缝里飞了出来……看来老刘家又要经受什么灾难和考验了。 第二天中午,赵玉香、叶兰英和翠翠正在家中吃饭,大门外驶来几辆大马车。车一停下,从上面跳下十多个人,由张振玉带着走进院子。张振玉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老骚婆子,我找你算帐来了。”说着走进屋,大咧地翘起二郎腿,坐在餐桌前,右手不停地在桌面上敲着响。这响声让人心乱,让人心烦,让人气愤,这响声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传遍小院。 赵玉香绷着脸没有吱声。张振玉说:“这是不欢迎啊!没法,不欢迎我也来了!” 叶兰英瞪着张振玉说:“你说话也太过份了吧,脚长在你的腿上,谁也没挡着你来。” 张振玉喊道:“还没过门就说起一家话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少跟着掺乎!”转过头来对赵玉香说:“你家锁林呢?” 赵玉香看也没看张振玉一眼说:“上县里看他哥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张振玉发出一阵冷笑后,说:“送葬去了吧。哈哈哈。他不在也行,我就跟你老婆子说。你大儿子害了我妹张玲玉,已被法院判了死刑,你知道吧。”说完用眼神斜瞟了一下赵玉香。 赵玉香惊讶地问:“什么?判了死刑?” 张振玉说:“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市法院开庭宣判,刘锁森犯杀人罪,判处死刑。”说罢,从兜里掏出法院判决书扔给赵玉香。 赵玉香和叶兰英默默地看着判决书,翠翠躲在一旁抽泣着。 张振玉看两人差不多看完了判决书,站起来对逐渐聚集的人群大声说:“诸位乡亲,咱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吊唁刘锁森的,死刑是刘锁森自找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他娘的喜新厌旧,残忍地害死了我妹子,判死刑是罪有应得!关于我妹妹张玲玉被刘锁森杀害一事,已有市法院判决书在此,我就不多说了。关于赔偿的事,我看就在今天把我们两家的事了结了吧!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玲玉嫁到刘家有九年了。每天在生产队出工,按十个工分计算,每年就算是三千个,九年就是二万七千个,每个工分按一角钱计算,就是二千七百元。另外,翠翠不能留给你们养活,我娘说了,得把她带走。她现在八岁,到十八岁还有十年,吃、住、上学、看病,一年总得三百两百的吧。这十年下来也得两千多元。这样算来,刘家最少应该补偿我家五千块钱。” 赵玉香说:“他大哥,我上哪儿给你整这么多钱啊。再说,翠翠是我刘家的人,不能跟你们走。” 张振玉说:“到哪去整钱,我管不着,你们自己想办法。如果没有现钱就用物顶吧。再说把翠翠她留在你家,还不一样得成为罪犯,跟着你们吃苦受罪呀”。 叶兰英说:“大哥,不能这么说吧。再说,翠翠都八岁了,她愿意跟谁过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翠翠一听到这句话,立即扑到赵玉香的怀里,带着哭腔说:“我跟奶奶过,我不离开奶奶。” 叶兰英说:“翠翠不用你们抚养,她的十年生活费不用算吧!” 张振玉说:“这事我还得回去跟我娘说,今天先算玲玉的帐。” 赵玉香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先给你打个欠条,过一阵子给你们送去。” 张振玉说:“放屁!怎么没钱就不算帐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几千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说破就破了?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怎么办?” 赵玉香忍气吞声地说:“现钱确实没有,要不,你看着这家里有啥值钱的东西,你要搬就搬走吧。” 张振玉得意的对在场人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可都听好了,这可是赵玉香亲口答应的。弟兄们还不动手!” 张振玉话音未落,十来个大汉子就冲进屋内,见啥搬啥,见啥抱啥,赵玉香和叶兰英在一旁抹着眼泪,翠翠藏在奶奶背后一动也不敢动,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对张振玉说:“姥姥、舅舅坏!” 那十几名大汉,首先从东间开始,西屋、厨房翻了个遍,被褥、衣裤、箱柜、挂钟、缸罐、锅碗瓢盆一气都搬到大车上,不一会儿人走屋空。最后还冲进仓房扛走了仅有的两麻袋玉米和一袋高粱。全部装上车后,刚要走,张振玉看到猪圈里还有两口百十来斤的肥猪,喊来几个人把猪捆上装上了车。幸亏那几只鸡跑得快,逃过了一劫。 张振玉看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搬了,就跳上马车,说了声:“老骚婆子,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只听鞭子一响,几挂大车一溜烟地向村外跑去。 等赵玉香、刘翠翠和叶兰英再回到上房一看,顿时惊呆了。张玲玉和刘锁森住的屋子连一样家具都没有了,炕上只剩下了一张陈旧的炕席和铺在席子下面的几张麻袋片静静躺着。东屋里只剩了一个破炕柜,炕柜的门被打开,张开黑洞洞的大嘴。连赵玉香为锁林和兰英准备的被褥也被搬的一空。赵玉香望着这残垣断壁,空旷无物惨象,抱着翠翠,搂着兰英哭作一团。 天刚黑,刘锁林匆匆从县城回来,进家一看,空空荡荡,喊道:“娘,咱家这是怎么了?” 赵玉香、叶兰英、翠翠一听刘锁林的声音,都从里屋跑了出来。赵玉香说:“东西都被玲玉她哥给搬走了。”赵玉香指着桌上的一盆玉米面窝窝头说:“这点饭还是柱子他娘送来的,你赶紧吃吧。” 刘锁林抓起一个窝窝头,看见大窝里有几个大蟑螂在里面,气的摔在盆里,哭着说:“人有难,连他娘的蟑螂都欺负你。” 翠翠小声问刘锁林说:“二叔,你见到我爹了吗?” 刘锁林说:“没有。你先进里屋呆会儿,二叔和奶奶说说话。” 看着翠翠不情愿地走进里屋,刘锁林才对赵玉香和叶兰英说:“我到县看守所打听,看守所的同志告诉我,我哥已经被法院判了死刑,转到郊区监狱等着枪毙了。都说我哥没救了。”说罢抽泣起来。 赵玉香听后呆傻的依在门框上,望着刘锁林摔碎的窝窝头,再也支持不住了。想着从这个屋里走出去的儿子、儿媳再也回不来了。 叶兰英说:“不对。上午,我去问了我校那个城里下来的右派老师,他说”死刑是两审制,市法院的判决书不是最终判决“,咱得上诉。” 刘锁林止住哭泣,说:“上诉有什么用?市法院都判完了,省法院还能给改过来呀?” 叶兰英说:“只要有证据,理由充分,当然有可能。” 赵玉香说:“你俩先别说官司的事。兰英,你说我能去见见锁森吗?” 叶兰英说:“那个右派老师说”按《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公安局侦察期间,为防止串供,不允许家属会见当事人。“现在法院已经判了,应该允许探监。” 赵玉香哭着说:“不管怎么说,锁森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枪毙了,我也得去收尸,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叶兰英说:“娘说得对,对那几个疑点,应该找大哥核实清楚。咱们再确定是否上诉,救大哥一命。” 赵玉香说:“天不早了,你俩明天还得干活呢。这样吧,锁林你送兰英回家,让我再好好琢磨一下。” 叶兰英说:“娘,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赵玉香说:“为啥呀?没迎娶的大闺女家不好在汉子家过夜。” 刘锁林说:“我和兰英再合计合计怎么去找钱红的事。” 翠翠跑过来,拉着兰英的手说:“奶奶,我要和二婶在一起睡。” 赵玉香拉过翠翠说:“你二叔和二婶商量明天找你钱姨的事,你跟着凑啥热闹,快跟奶奶进屋去。”说着,拉着翠翠回了西间屋。不一会儿,灯闭了。 死沉的屋里没有一点生机。不知为什么,是屋子大,还是屋子空,赵玉香总感到像自己的心一样。有时还能听到房梁上、墙壁上、尤其是炕席下和地下都有声音在响。赵玉香明白了,是那些伴随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动物没了它们藏身的地方在抓耳挠腮。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直谈到下半夜。刘锁林深情地望着叶兰英说:“你为我大哥的事,也跑断了腿,操碎了心,我真有些过意不去。我娘也说了,等大哥的事一了,一定为咱俩热热闹闹地办喜事。我一个心眼地保护你!” 叶兰英抬起头,伸出手扶着刘锁林的肩膀说:“我早就等着那一天了!”还一再地说:“千万可别出差错了,千万可别出差错了。” 刘锁林一把拉过叶兰英说:“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为你拉套!永远对你好。” 叶兰英笑着说:“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需要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举家过日子的男人。” 此时,窗外的星星越是眨眼笑,屋里的两个人越靠越近;窗外的月亮越是明亮,屋里的两人越拥越紧。最后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层。 突然,两个人爬起来,对面坐着不说话。四只眼睛像四颗星星互相对射着。 叶兰英说:“锁林,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你的心里没有我吗?不可能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吧。” 刘锁林说:“我很想,也很明白,可我娘告诉我,女人的身子是不可侵犯的,不到时候不能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叶兰英望着刘锁林说:“锁林,你真是个好人,我永远相信你!”说着,在刘锁林的脸上狂亲了起来,一直亲到了晨曦从窗外爬了进来。 第六章 狱中质疑嫌犯 锁森抠眼呐喊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已早早地爬了起来,向大山的顶峰攀去。赵玉香来到刘锁林的屋外,把锁林叫了出来,问道:“你说,我今天带不带翠翠去?” 锁林想了一下,说:“我看应该让她去,不管咋说,我哥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或许我哥见到翠翠还能说点真心话。另外,就是枪毙我哥,也得让翠翠见上一面呀。” “我耽心这孩子受刺激。”赵玉香担心地说。 “她留在家,没人照看,咱们还不放心。再说不让她见到她爹最后一面,长大了对咱们会有意见的,会受埋怨。”刘锁林说。 “好吧。”赵玉香点了点头。 锁林接着说:“昨天碰到我们拖拉机站的站长,他说今天要去县里拉化肥,我看你和翠翠先搭拖拉机到县里,再坐长途车去郊区监狱。另外,别忘了带上户口本。” “带它干啥?”赵玉香问。 “兰英说的,兴许能用的上。”刘锁林说。 “好吧。你俩再睡会。”赵玉香说。 中原地区的九月,正值太阳高照,热浪袭人,连大地、大树、大河都被热得喘不过气来。白天,田间、地头、小路都很少有人走动,就连狗也都伸长了舌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流着口水,哈着热气。公路上偶尔驰过一辆汽车,车后一溜尘土,像烟雾一样托得很长很长。再看公路边上的房子和大块的庄稼地,像是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黄被,在烈日的照射下烤人。尤其是那些玉米、高粱的叶子都卷成了筒,像一个个小喇叭,有的抬头朝向了天空,有的垂头低向了大地。很多老百姓说,今年是几十年来最旱的一年,连水库、河流、池塘也明显的缺水。 在直通江南市郊区监狱的马路上,赵玉香左手拉着翠翠,右手拎着包袱,两人头顶着烈日,不顾满头大汗,焦急地向前走着。远远看去,监狱的大墙有3米多高,墙上拉着电网,拐角处都有岗楼,上面站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尤其是解放军战士背着的大枪上的刺刀,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雪白发亮,再加上几个流动哨兵的走动,刺刀和刺刀的反射光影照在高高长长的墙壁上,有无数条光线在大墙内外晃动,让人感到这里离死亡越来越近。墙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墙内是几栋铁窗铁门的二层楼房,高墙中间紧紧关闭着大铁门,令人望而生畏。让外人看不懂的是,大墙内外竟看不到几棵大树。可想那些犯人连个树荫都找不到。赵玉香和翠翠根本不会想到这是看管犯人的需要。 翠翠瞪着恐惧的眼睛握紧赵玉香的手说:“奶奶,我怕,我怕!” 赵玉香低头看看翠翠,又抬头望望监狱的高墙说:“不怕,不怕,咱们在这坐会儿,稳定稳定神儿再去。” 祖孙两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赵玉香脱下上衣盖在翠翠的头上。不一会儿,翠翠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眼角上不停地流着泪水。嘴里不停地说“我怕,我怕。”赵玉香把翠翠搂在怀里说:“翠翠,好孩子,不怕,不怕。”连说了几句后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祖孙俩的眼泪湿润了脚下大片黄土。 赵玉香拉起翠翠迈着沉重地步伐向监狱的大门走去。此时,赵玉香和翠翠的脚步却越来越犹豫。因为赵玉香和翠翠同时在想:“还能不能见到刘锁森?” 在监狱的大门前,赵玉香稳了稳神,伸手敲响了监狱的大铁门。几声过后,只见大铁门套着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正在值勤的警察。 二人急忙向值勤的警察大声请求道:“我要见我儿子锁森”,“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问:“你们是哪儿的人?与案犯什么关系?” 赵玉香说:“我们是青龙县跃进公社花月大队的人,我是刘锁森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他闺女。” 翠翠扯着警察衣角满脸泪水地说:“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说:“他在几队?什么编号?” 赵玉香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前天被法院判了死刑的。我们祖孙俩来见他最后一面。” “哦,我知道了。你们有什么证件吗?”执勤警察问。 赵玉香哆哆嗦嗦地赶紧掏出户口本递了上去。 值勤的警察仔细看了看户口本后说:“今天不是探视日,不能见,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翠翠一听让先回去,立刻哭喊着:“我不回去,我要见我爹,我爹快被枪毙了!” “同志啊,你看我们这一老一小的,大老远跑来多不容易啊。求求你了,来翠翠,给警察叔叔磕头。”说着,赵玉香就要按翠翠。 “别,别,别。你们祖孙俩着实不易。这样吧,你们先进来登记,我请示一下。”说罢将二人带进门卫室,叫赵玉香在登记册上填写,自己进里屋,拿起电话向领导请示。 过了一会儿,值勤的警察放下电话,出来对赵玉香说:“领导特批你俩今天进去探视。刘锁森在四大队,他的编号是4076.你俩进大门后,过前面这个办公楼再往右拐,第二栋楼房就是四大队。” 赵玉香对值勤的警察说了声:“谢谢你了,同志。”说罢拉着翠翠向监狱的四大队走去。 二人到了四大队,值班的警察像是得到了通知,把她俩直接带到了一楼的会见室。只见这个屋子是长方形的,有二十来平方米,窗框上镶着铁条,一侧的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另一侧墙上挂着不少监狱的规章制度。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两面各放了一把长条橙子。 值班的警察让她们俩在里面的长条橙子坐好,又拿出了会见登记表,让赵玉香填好后,指着另一名三十五、六岁左右的警察,对赵玉香说:“这是我们李教导员。” “李教导员,你好!”赵玉香赶紧起立对李教导员说。 “我叫李侃。你们这个包袱是给刘锁森的吧。”李教导员说。 “是啊,就几件换洗衣物。”说着又从身后拽出翠翠,“还不问叔叔好!” 翠翠小声说:“李叔叔好!” “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李教导员接着说:“根据监狱规定,这些东西只能由我们转交。请你们配合一下。” 赵玉香连忙说:“行啊,行啊。只要我能见到我儿子,孩子能见到她爹什么都行。” 李教导员与赵玉香核对完包袱内的衣物,把包袱皮和茶缸还给赵玉香,对门外的一个年轻点的警察说:“你先把这几件衣服送去检查,然后把4076号带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赵玉香看见从走廊远处,两名警察中间走着一个带着手铐、脚镣,剃着光头,身穿蓝色囚服的囚犯,脸上显露出恐惧和沮丧的表情,囚服上印着“郊区监狱4076号”的字样。赵玉香暗咐:“这就是我的儿子?” 刘锁森一进会见室,看见了赵玉香和藏在赵玉香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瞪着大大眼睛的翠翠,大叫着:“娘,翠翠。”就要冲过来。 两名警察说了声“别乱动!”,说着把刘锁森按坐在赵玉香对面的长条橙上。 李教导员看着三人的六行热泪,说:“探视时间有限,你们挑干的唠吧。”说罢和另两名警察一起到门外隔窗监视。 会见室内赵玉香首先止住了哭泣,厉声问道:“玲玉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给我说清楚。” 刘锁森擦了一把眼泪,说:“我没害玲玉。娘,我冤枉!” 赵玉香气愤地说:“胡说,报纸上都讲你彻底坦白交待了杀人罪行。报纸还能说假话吗?” “他们才是胡说,我根本就没杀人。”刘锁森大声吼叫着。 “那你怎么承认是你杀了张玲玉呢?”赵玉香也大声地问着。 “我承认?才不是呢。你、你先看看这,这,这都是他们打的。”说着刘锁森站了起来,脱掉上衣,露出一道道被皮带抽过的伤痕。 赵玉香惊讶的看着刘锁森身上的伤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赵玉香坐在凳子上看着刘锁森满身伤痕,泪水止不住地流着。翠翠被刘锁森的动作和他身上斑斑血迹吓得扑到赵玉香的怀里,只是张着大嘴却不知道哭了。 刘锁森伤心地说:“那天胡所长把我抓起来,直接就带到了县刑警队,不让我睡觉,他们却分四班倒,轮翻审讯我三天三宿。我始终说我不知道我媳妇是怎么死的,我没有杀人,咋能编出杀人情节啊。从第四天起,他们就开始不给我饭吃,不给水喝,我一说饿了、渴了就给我灌辣椒水,把我吊在门框上用皮带抽打,我被打昏过去就泼凉水,非让我承认杀了玲玉。刚才给你们看的就是当时被打的伤。对了,他们还用手摇电话给我过电,我这手上到现在还化着脓呢。”说着刘锁森伸出右手的食指给赵玉香看。 赵玉香一边看着儿子食指尖的结痂一边说:“儿啊,咱没杀人,说死也不能承认杀人啊。” “他们把我连续折腾了好几天,我当时已经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神志不清了。我记不得是啥日子了,反正我就象是被”拍了花“似的,稀里糊涂的在他们写好的纸上签了字,按了手印。那上面写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 赵玉香突然问:“你与钱红的事是咋回事?为什么都说你俩搞破鞋?” “钱红是我上小学时的同桌,我们只是好在一起闹着玩,绝对没有他们说的那种关系。”刘锁森委屈地说。 赵玉香又问:“那钱红为什么跑没影了?” 刘锁森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哪知道她为什么跑啊。” 刘锁森接着又说:“娘啊,我媳妇没了,我就够倒霉的了,我再被冤死,我闺女可怎么办呀?。”说罢一边哭着,一边伸手要抚摸翠翠。翠翠挣脱了刘锁森的手后,急速跑到赵玉香的怀里,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始终盯着刘锁森。 赵玉香怒气冲冲地说:“连翠翠都不相信你说的话,还有谁能相信呢?” 翠翠也说:“你坏,就是你害死了我娘,连老师都这么说,是你把娘推到池塘里淹死的。” 刘锁森蹲下再次去拉翠翠,翠翠又从赵玉香的怀里跑出,躲到了赵玉香的身后,连连说了几句:“你坏,你坏,你最坏!村里的人都不理我和奶奶,还有二叔和二婶。同学们骂我,打我,连学校都不让我上学了。” 刘锁森听着翠翠说出的每一句揪心的话后,哭丧着对翠翠说:“不是爹骗你,你娘真不是爹害死的。” 翠翠瞪着大大的眼睛,鼓起小嘴指着刘锁森的鼻子说:“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刘锁森面对娘的指问和闺女的三个“不信”,精神全面崩溃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连自己的娘和自己的闺女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认为再也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了。看来自己是死定了,就要含冤离去了。 刘锁森失望的站起来,对着棚顶长叹了一声,极度悲哀的跪到赵玉香的面前说:“娘,儿子就是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明白了,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连娘、亲闺女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能相信我说的话呀。” 刘锁森面对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委屈的心情,他撕心裂肺,顿足捶胸地大哭…… 翠翠看着赵玉香在不停地擦着泪水,突然,从赵玉香的背后跑到跪着的刘锁森跟前,冲着刘锁森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一双小手、一双小脚不停地在刘锁森的后背上踢打着。嘴里还不停地说:“你坏,你还我娘,你坏,你还我娘。” 刘锁森被翠翠咬了一口后,仿佛清醒了许多,他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两只眼睛闪现出极度失望的目光。太阳穴鼓起了青筋,上牙和下牙咬咯咯作响,摆出了一副彻底绝望的架势,看着眼前这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这时,赵玉香和翠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不知所措。赵玉香立刻说:“儿啊,你想干什么?不会是也想害死你娘和你闺女吧。” 只见刘锁森抬起头来,对着窗外的高墙和高墙上的电网长时间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带着悲哀,这笑声带着愤恨,这笑声带着绝望,回荡在监狱的上空,深深地扎进赵玉香和刘翠翠的心里。 刘锁森精神反常笑声把赵玉香和翠翠吓得挤在一个角落里打着哆嗦。翠翠死死地抱着赵玉香的脖子哭着说:“奶奶,我爹疯了,我怕,我怕。” 突然,刘锁森回过头来,面如土色,嘴角流着鲜血,大声对赵玉香和翠翠说:“娘,翠翠,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怨恨不长眼睛的人太多。我为不长眼睛的人活着,还不如为长眼睛的人死去。” 刘锁森向前走了几步又说:“娘,你若是亲娘,就请相信儿子。”然后,又对翠翠说:“翠翠,你要是爹的亲闺女就把手伸过来,接着爹的那颗冤魂。” 还没等赵玉香和刘翠翠反应过来,在刘锁森那颗冤枉的心支撑下,那只悲愤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左眼球。随着刘锁森的中指和食指如两把锋利尖刀刺进眼眶,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出后,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的同时,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向一颗玻璃球从眼眶里滑出,被一条红线牵着吊在了刘锁森的胸前。 刘锁森忍着疼痛用手托起眼球对翠翠说:“翠翠,它能证明你爹没害死你娘。”然后,又对赵玉香说:“娘,这血能证明你儿没害死你儿媳妇。” 刘锁森又向外间走了几步大声对狱警说:“我不是杀人犯,我冤枉啊!我不想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啊。” 在两个警察冲进来时,刘锁森忍着剧痛,对翠翠说:“翠翠,如果你还不相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这时,赵玉香和刘翠翠早已被刘锁森的举动吓呆了。只见赵玉香扑到刘锁森眼前抱着刘锁森痛哭。刘翠翠吓得站在原地一直捧着双手一动不动。 就在一个警察要把吊在刘锁森胸前的眼球托起送回眼眶时,刘锁森对翠翠说:“翠翠,你拿着爹这颗冤枉的心,为爹申冤!”说着挣开警察的手,使劲地将眼线拉断,这只冤屈的眼珠如同一颗无辜的心掉进了刘翠翠的手心。 当两名警察架起刘锁森飞奔上医务室时,赵玉香和刘翠翠才反应过来。赵玉香冲着刘锁森离去的背影喊着:“娘相信你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翠翠捧着眼球跑到窗前喊着:“爹,我相信你了,等着我和奶奶来救你呀。” 赵玉香和刘翠翠喊完后,见刘锁森托着长长的血线远去,才感到四肢无力,依墙瘫坐了下来。那只眼球始终在翠翠幼小的手心里捧着。 当赵玉香和刘翠翠再次站立起来时,大脑里才闪现出刚才所发生的一幕。祖孙两人细细地看着翠翠手心里的那颗被鲜血凝固了的眼球。两个人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眼球上,才有了点点光泽。它像这满墙、满地、满桌和翠翠手上的鲜血一样在无声的争辩着。正是这只活生生的眼球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平之事。正是这只再也看不见是非的眼球坚强起赵玉香和刘翠翠为刘锁森申冤的决心。翠翠说:“奶奶,我怕,我怕呀,这只眼睛总是在看着我。” 赵玉香拿起带来的茶缸和包袱皮,带着翠翠进了卫生间,把缸子刷净,然后,把刘锁森的眼球放进缸里,用水泡上。翠翠洗了洗手,擦了擦嘴,傻呆呆地跟着赵玉香走出那座监狱的大门。 一路上翠翠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赵玉香怀里的包袱。因为那个包袱里有她爹留给她的申冤的心。一路上翠翠的眼泪不停地流,因为那个包袱里有她爹留给她的绝望的情。 在一棵大树下,赵玉香搂过翠翠,翠翠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两行泪水像开了闸似的淌着。赵玉香精神紧张地摸着翠翠的头说:“翠翠,你不会是吓傻了吧?你要是吓傻了,都是奶奶的罪过呀,”说着抱起翠翠的哭诉着。 哭着哭着,赵玉香就象背过气一样哭的没声了。只有眼前的风儿在刮着,眼前土在飞着…… 翠翠抬起头,擦掉眼泪后,又用小手理着赵玉香的头发说:“奶奶,我没傻,我在想怎么才能替我爹申冤呢。” 依赵玉香的性格,她对自己的儿子是了解的,按翠翠的感情,她对自己爹爹是相信的,他们祖孙两人怎么也不会相信是刘锁森会害死了张玲玉。但是,几十年来党和政府在她们头脑中树立起的绝对威信,尤其是丈夫牺牲前对赵玉香说的话和齐老师对翠翠说的话,使她们坚信政府不会做错事,更不可能冤枉好人。张玲玉刚失踪那阵,赵玉香不相信锁森会害死玲玉。锁森被抓走后,她不敢相信自己了,但相信政府一定会把事情真相查清楚。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和判处锁森死刑的判决书后,她几乎完全相信玲玉就是锁森害死的。今天她来探监,一是想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算是临终送行。二是搞清楚锁森杀人的原因,对后人有个交待。但是,当赵玉香看到刘琐森满身的伤痕,听到他的哭诉,特别是锁森抠下眼球向女儿示冤后,她开始完全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一定是基层的司法部门搞错了案。赵玉香暗下决心:无论今后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那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能眼看着自己三十年含辛茹苦带大的儿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绝不能让翠翠没了娘,再冤死了爹,成为孤儿。想到这她拉起了翠翠,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了为儿子申冤之路。 第七章 祖孙千里寻证 巧逢高人指点 赵玉香带着翠翠走进了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接待室。一进门赵玉香就大声哭诉:“我要为儿子申冤、我要为儿子申冤。” 接待室里负责接待的同志,急忙起立一边请祖孙俩坐下,一边说:“看你俩风尘仆仆,一定走了不少路吧,先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说着给二人到了两杯开水。 赵玉香说:“我们是昨晚坐火车从岭南市连夜赶来申冤的,青天大老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说着,就开始叙述起刘锁森的冤情,翠翠站在一旁,手里始终捧着用酒泡着刘锁森眼球的罐头瓶子。 法院接待的同志一边听着一边在本上记录着,不知从哪来的记者还给刘翠翠和那个装有刘锁森眼球的罐头瓶子照了几张像。 赵玉香诉说完之后,接待的同志说:“你是说刘锁森因杀人罪已经被岭南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处了死刑?” “是七月三十一日判的,我儿是冤枉的。”赵玉香说。 接待的同志说:“你儿子冤枉与否我不便评说,请你相信省法院会做出公证的判决。你现在应该回到市法院提起上诉,法院审理是有程序的,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你们应在15日内,将上诉状通过市法院转递到我院。” “法律程序?我不懂,我就想为儿申冤。”赵玉香说。 接待的同志笑了笑说:“你老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看,你最好找一个懂法律的人来帮帮你。”说吧接待的同志向赵玉香耐心的解释起司法程序等问题。 赵玉香听着听着似乎是明白了一些,突然说:“省司法局在哪。” 法院接待的同志说:“就在前面不远那栋楼。”说着向窗外指了指。 赵玉香说:“谢谢你了,同志,我先去找个人办理上诉。” 赵玉香要找的人就是她家邻居柱子娘的儿子刘明柱,小名柱子。柱子是和刘锁森一块撒尿和泥玩长大的本族兄弟,因柱子小刘锁森几个月,一直称锁森为哥。十几年前,有一次村里的孩子们都到池塘里游泳。突然,柱子的腿抽筋了,在池塘里大声呼救,眼看柱子只露个头顶就要沉入水底,有的孩子在岸上看傻了,有的向村里跑去,大喊救人。这时,是刘锁森在岸边捡起一根粗木头棍跳进水里,游到柱子身边,把即将沉下去的柱子拉起来,然后递给柱子一根粗木棍子,在柱子身后推着柱子向前游。柱子借着木棍的浮力,再加上刘锁森的推力,使柱子整个身子沉不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柱子推上岸。到了岸上又把柱子倒过来控水,累得锁森躺在地上喘粗气。等赵玉香和柱子娘赶到时,看见两个人躺在地上,这才放下心。打那以后,柱子一直跟刘锁森要好,还称赵玉香为“干娘。”后来,柱子参了军,提了干,还在省城找了媳妇,转业后被分配到省司法局。具体干什么的,赵玉香不知道,但她相信柱子一定会为刘锁森申冤出力的。 赵玉香和翠翠找到了省司法局,一打听,刘明柱果然在这栋楼里办公。她俩在传达室等了一会儿,就见刘明柱走了下来。 刘明柱一见赵玉香就叫了一声:“干娘。” 赵玉香迎了过去,说:“柱子,你锁森哥被冤枉了,要枪毙了。” 刘明柱:“干娘,你别着急。这都晌午了,我先带你俩去吃饭,咱们边吃边唠,好吗。” 在一家小饭店的角落里,刘明柱看着狼吞虎咽的翠翠,转过来对赵玉香说:“干娘,锁森哥的事我听说了一些,您再给我详细说说。” 赵玉香就从张玲玉的失踪,讲到池塘惊现女尸。从公安局立案侦查,讲到刘锁森的被抓。从《岭南日报》的破案报道,讲到昨天和翠翠的探监。说着,拿出了一个罐头瓶,指着瓶子里的东西说,这就是你哥为了向翠翠表明冤屈,自己抠下的眼球。说罢,痛哭起来。 刘明柱想了一会儿说:“干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看,这个案子有些蹊跷。一是没有刘锁森杀害张玲玉的直接证据,那个门帘并不能证明是刘锁森杀的人。你想想,杀人者把死者衣服扒光,然后再烧掉,是为了消毁证据,让发现者不知道死者是谁。如果真是刘锁森干的,他应该连门帘一块烧掉啊。二是刘锁森杀人的动机有些牵强附会,虽说有钱红一个人的证词,但并没有他人证明他俩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也没有钱红要离婚的消息啊。三是整个案情不是靠证据链连接,而是靠刘锁森的供词串连起来的,而刘锁森的供词属刑讯逼供下的产物,依法不能作为证据。” 一直在闷头吃饭的翠翠,突然瞪大眼睛说:“柱子叔,你说不是我爹害了我娘?” 刘明柱向翠翠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不象。” 赵玉香说:“翠翠,你别打差。听你柱子叔说。” 刘明柱接着说:“干娘,锁森哥救过我一命,你如果信得过我,刘锁森上诉的事就交给我办。” 赵玉香笑了笑说:“干娘就是这个意思。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心理敞亮多了。” 刘明柱说:“我看钱红的证言也有刑讯逼供的嫌疑。你得想办法找到钱红,让她把事说清楚。我这几天就去岭南市,和锁森哥签个委托书,把上诉的事办了。下一周,我回去看我娘,咱们再当面商量。” 赵玉香领着翠翠千谢万谢的离开了刘明柱,心里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捉摸着刘锁森这回可有救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和翠翠所遭受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七天后的一个晚上,天刚刚黑,赵玉香、刘锁林、叶兰英和刘翠翠正在家里商量着什么,就听院里传来了“干娘”、“干娘”的叫声。只见刘翠翠立即冲了出去,喊道:“柱子叔,柱子叔,你可来啦,见到我爹了吗。” 刘明柱说:“翠翠,瞧把你急的。你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我跟他说了”翠翠也相信他娘不是你害的了,还要为你申冤呢“。你爹听后,情绪稳定多了。那天接待你们的李教导员是我在部队时的老连长,他还说,等你爹的眼睛的炎症消除了,就可以装上假眼球,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的。”说着,走进屋子。 屋里人急忙倒茶、让坐。赵玉香还是千恩万谢的,搞得刘明柱很不自然。 刘明柱坐下喝了口水,对赵玉香说:“干娘,你千万别客气,我和锁森是打小的哥儿们,我绝对不相信他会杀人!锁森哥的案子上诉的事,我已经办妥了。现在的关键是查找证据,好推翻一审判决。钱红找到了吗。” 刘锁林说:“这几天我腿都跑细了,公社、大队、派出所、左乡右村我都打听遍了,这个钱红在县刑警队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音信皆无,象是在人间蒸发了。 叶兰英说:“柱子哥,咱找左邻右舍和大队证实一下,证明锁森哥和钱红关系清白行不。” 刘明柱说:“这也能有用,但关键还是找到钱红,只有她的证实才能推翻锁森哥的杀人动机。他俩家的父母都不在吗?” 叶兰英说:“钱红的父母早年就病逝了,就留下这一个闺女也没什么亲戚。她老公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也没见她和谁来往过于亲密。” 刘明柱说:“我看,钱红是明知做了对不起锁森哥的事,又怕公安局找她麻烦,就躲藏起来。” 赵玉香说:“柱子,你看这样行不,你得回省城上班,并准备锁森的上诉材料,锁林和兰英留家,边上班边搜集其它证据。我估计,钱红不会藏得太远。我明天就出去,挨个村子、挨个公社的找,我就不信找不着钱红这个人。” “对,以花月村为圆心,逐步向外扩大。这么两个大活人还能不留下一点蛛丝蚂迹。”叶兰英抢着说。 刘明柱说:“我看行。钱红的证词很关键。我曾到省高院问了一下,刘锁森的案卷还没到高院呢,估计二审开庭咋也得三个月以后。” 翠翠看大人们商量的差不多了,急忙说:“我跟奶奶去,我要去救我爹,也给奶奶作个伴,省得奶奶一个人害怕。” 赵玉香说:“行,跟我去吧。你一个人在家,又上不了学,我还不放心呢。不过,得听话。” 翠翠使劲的点着头。 当晚大家又在一起商量到深夜。 第二天早晨,赵玉香简单地做好饭,正在收拾一个包袱。里面有换洗衣服、饼子、咸菜、浆糊和一大摞叶兰英连夜写的寻人启示。然后,又从炕洞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从里面拿出沓钱,约四五百元,看着钱她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一半。 在一处公路十字路口边上,赵玉香和翠翠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和行人,逢人就拿出寻人启示打听着。从东边的太阳出来,一直望到太阳从西边落下。翠翠趴在赵玉香的大腿上睡着了。赵玉香理着翠翠的头发,看着眼角上挂着的泪花,自己的眼泪也一滴一滴地滴在脚下的板油路上,留下了一汪清水。这汪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无数颗晶莹的泪花,映衬着四周的电线杆上贴着的寻人启示。 人们都说,八月的中原,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天的中午,太阳正毒,赵玉香和翠翠在望不到房屋的土路上顶着烈日艰难地向前走着。突然,一阵风儿吹过,太阳像掉进了深渊,大块大块的黑云向大地压了下来。紧接着密集的雨点倾盆而下,黑了天。只有赵玉香和翠翠在雨点拍打的土路上跑着。赵玉香时而摔倒,时而爬起,一溜一滑的钻进了瓜棚。 赵玉香为翠翠擦着浑身上下的泥水,看着翠翠身上的新旧伤痕,流着眼泪对翠翠说:“翠翠,疼不疼?冷不冷?” 翠翠说:“不疼,不冷。我一定要找到钱阿姨,为我爹申冤!” 赵玉香抱着翠翠,望着瓜棚内外扯不断的雨丝说:“钱红呀,钱红呀,你在到底在哪里呢?” 在一个镇子上的汽车站里。赵玉香和翠翠在长条凳子中间来回穿行,四下张望。翠翠说:“奶奶,我走不动了。” 赵玉香找了一个没有人坐的地方,让翠翠枕着包袱,躺在长条板凳上。自己又在屋里屋外不停地寻找着。不知不觉的天又暗下来了。赵玉香回到座位上刚想坐下,服务员扫地过来说:“快走吧,这儿不是你们睡觉的地方,快走、快走。我们要下班了。”说着一把拉起翠翠,推着赵玉香向大门外走去。 在小街的黑夜里,漫长的街道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灯光下,赵玉香和翠翠在长长的街道上,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赵玉香在上了门板的一家商店门前停了下来,这里有白天卖菜用的木板架子和木条子搭起的棚子。赵玉香把翠翠抱到木板架上,找了一片草袋子,把自己穿的一件衣服脱下来铺好,让翠翠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赵玉香望着这长长的黑夜和头顶上那盏像洋火头一样的灯泡,让翠翠数着天上的星星。翠翠仰望天空,一颗、两颗,一百颗,一千颗,一千零一颗,数着数着翠翠睡着了。不一会,翠翠突然说:“奶奶,快看啊,我娘从很远很远的灯光后边走来了。”说完后,还笑出声来。赵玉香在翠翠的脸上吻着,亲着。只听翠翠又说:“娘啊,娘,快点走,你快点走啊,你不知道我和奶奶都累成什么样了吗,我真的走不动了。”这时,赵玉香才发现这是翠翠在说梦话。还带点说胡话的感觉。赵玉香把翠翠搂得更紧。在去抱翠翠腿的瞬间,才发现翠翠的鞋已经是前露脚趾,后露脚跟。脚趾和脚跟已经看不清肉色了。脚趾上还有被磨破后留下的伤口,在后脚跟上还清楚地看到新伤口流出的血迹。 清晨,菜床子前排了很多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张菜卡,服务员叫醒了赵玉香和翠翠后,把一捆捆菜摆上了木板架。赵玉香和翠翠在商店门口的柱子上贴了张寻人启示后,顺着小街向前边走去。赵玉香在一家锅灶摆在外面的饭店前,为翠翠买了一碗面条。等一碗面条递过来,还没等赵玉香打开包袱拿出饼子,一碗面条被翠翠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连一口汤都没剩。 翠翠说:“奶奶,你怎么不吃呀?” 赵玉香说:“奶奶有饼子就行了。” 卖面条的老汉说:“你这祖孙俩去干什么呀,是讨饭吗?” 赵玉香摇摇头说:“我出来找人的。” 老汉说:“就那告示上写的啊。摊上这样的事可要人命了,这让家里人跟着受多大的苦哇。”说着递给了赵玉香一碗面条汤,递给翠翠一双布鞋后说:“这鞋让孩子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这是几天前有一个女同志领着孩子来吃饭,给孩子穿上新的,顺便丢掉旧的。” 翠翠穿上后说:“谢谢爷爷,合适,正好。” 老汉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愿你们祖孙俩早点找到人,好早点回家。” 傍晚,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随着一阵阵风的刮起,雨点随之而下。赵玉香领着翠翠在路上跑着。在一家小旅店,赵玉香登完记,和翠翠进到一间大通铺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几个女同志,显得阴沉冷落。赵玉香问翠翠冷不冷,翠翠摇着头。赵玉香又问饿不饿,翠翠还是摇着头。 赵玉香拉过一床被子盖在翠翠身上说:“睡吧,奶奶看着你睡,睡醒了明天好有劲走道。”翠翠说:“奶奶,你说,我们能找到钱阿姨吗?能找到我娘吗?” 赵玉香说:“放心睡吧,孩子。只要我们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我就不信咱祖孙俩下这么大力气还找不到。” 房间里的几个女同志听到赵玉香和翠翠的对话后一起靠了过来,说:“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呀?这一老一小的去干什么?” 翠翠说:“她是我奶奶,我们出来找人,为我爹申冤的。” 赵玉香见有人来问,就把领着翠翠出来找人的事全盘抖了出来。又拿出了《寻人启事》打听起来。 一名像是干部的30来岁的妇女说:“大姐,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带着孙女没目标,没方向,没地址地找,不是大海捞针吗。再说孩子还小,千万别把孩子坑了啊。”说着摸了摸翠翠的头说:“你看,这孩子是在硬挺,现在发着高烧。等烧坏了肺子就晚了。” 只见翠翠眼皮下垂,嘴唇干裂。赵玉香抱过翠翠说:“你可不能有个闪失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奶奶可怎么活啊。” 那位妇女拿出了一片普热息痛片让翠翠先服下半片,对赵玉香说:“这半片你先拿着,等明天早晨再服。现在给她多盖个被,发发汗,很快就能好的。” 过了一会,那位妇女看翠翠睡着了,问赵玉香:“钱红的丈夫是哪里人?” “说是咱省东部地区的。具体地点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是逃荒过来的。”赵玉香说。 “你看,咱现在的地方在青龙县的西边。你是不是找反了啊?越走越远了。” “对啊,钱红很可能是跟着丈夫投亲了!你看我这老糊涂,咋连这条都没想到哇。这一个多月,走了好几百里地,算是白遭罪了。谢谢你了。同志,你叫啥名啊。”赵玉香说。 “不用谢。我叫岳晓红,是”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再问一下,钱红的丈夫老家是那个县的?” “让我想想。……我们大队书记说过,好象是齐县的。哪个公社的,就没人知道了。”赵玉香说。 “有个方向,就比你这没边没沿地找强啊。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证据,救你儿子的。”岳小红说。 赵玉香不停地点着头。其他妇女也跟着说:“岳晓红原来是省法院的,她说的保证没错。” “真的。我可是遇到高人了!”赵玉香说着,身子向岳晓红身边挪了挪。 “我离开法院五六年了,也不一定说得对,帮你参谋参谋吧。你能否把案情仔细说说?” 赵玉香立即将大儿子、儿媳妇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最后说:“我儿子不可能干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那个钱红一定是被逼迫签的字,不然咋不敢露面了呢?所以我出来找她,求她饶我儿一命啊。” 岳晓红想了想,问道:“池塘女尸你仔细辩认了吗?” “根本无法辩认。你想想,五月的天,泡水里一个月,天热再加上鱼虫撕咬,早就没人样了。” “张玲玉嫁到你家后犯过精神病吗?” “啥叫犯病我不懂,只是她有时头疼,精神惶惶忽忽的。” “你想过没有,那具女尸若不是你儿媳妇张玲玉,这个案子还成立吗?” “什么?你是说张玲玉还活着?”赵玉香惊呼。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啊。”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张玲玉还活着,哪来的杀妻沉尸案呢。不过,公安局能搞错吗?” “公安局只是根据你亲家母的辨认确认的,你亲家母说的话有准吗?” 赵玉香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说的可能存在,那我们也四处寻找过张玲玉,咋就不见她的人影呢?” “我说的只是一种假设啊。咱们设想,那天张铃玉精神病犯了,惶惶忽忽的向深山老林里走去,越走越远。而你们只是到她亲朋好友家和车站去找,能找到吗。” “你说的对,我们村东面是大山,人烟稀少,谁也没往那边去找人啊。” “张玲玉走失在东面,钱红的婆家也在东面。你若想找到救你儿子的证据,也得向东方去寻觅。” 这天晚上,俩人聊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早晨,岳晓红叫醒了赵玉香和翠翠,还递给赵玉香一张长途汽车票说:“大娘,这趟车是开往齐县的长途汽车,我送送你们。”说着背起翠翠拉着赵玉香向汽车站走去。 翠翠爬在岳晓红的背上说:“岳阿姨,你真好!等我爹出来,我一定包个好大好大的饺子给你吃。” 赵玉香也说:“你可真是活菩萨啊。我们祖孙算是遇到贵人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与岳晓红同志道别后,赵玉香上了车,不一会就搂着翠翠睡着了。她仿佛看到一颗流星划过,梦见了刘锁森被押赴刑场,被按跪在一个土坑前,一个带着大口罩的公安人员拿下插在刘锁森背后的牌子,枪口对准刘锁森的后脑。这时,从一片坟地里,在阴火闪现和鬼哭狼嚎中,一个冤魂向这边跑来。这个冤魂边跑边喊:“我冤那,我冤那,娘啊,娘啊,我没杀玲玉啊,我没杀玲玉啊!翠翠啊,你要替爹伸冤呀!”哭着喊着扑向了赵玉香。只听一声沉闷的枪声,刘锁森一头栽进了身前的土坑里。这枪声很响,惊起了一群乌鸦乱飞。赵玉香被吓醒了,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公路上另一辆汽车的轮胎爆了。赵玉香擦干脸上的泪水,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发现自己满身只有十元钱了。 这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山顶,长途客车向着太阳的方向,在大山中穿行。赵玉香和翠翠那颗不平静的心也随着汽车轮的颠簸上下不拖底。 第八章 踏破铁鞋难觅 喜获贵人证言 赵玉香和刘翠翠急匆匆赶到了钱红的婆家,一打听,大失所望。原来钱红的婆家早在1960年就外出逃荒,一直杳无音信。赵玉香几乎找遍了钱红丈夫的所有亲戚家,也都失望而归。赵玉香出来时所带的粮票和钱,早已经吃光、花光了。白天,俩人一边查找钱红的线索,一边乞讨度日。晚上,祖孙俩就在人家的偏岔房或柴火垛里过夜,比真正流浪的人还苦。因为,她俩比乞丐多了一个更难的心事:找证据救亲人。 祖孙二人逢人就打听,见村庄就张贴《寻人启事》,遇到好心人,能要到点吃的,多聊上几句,遇到心眼不好的人,就得挨骂甚至更惨。一天,祖孙二人走到一户看上去殷实的人家,刚说上两句话,那家主妇不待听清二人来意,就轰她俩赶紧走。 翠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又不是到你家要饭的,你牛x什么呀?” 那家主妇一听,大骂道:“小兔崽子,不想活了?”说吧,就去解狗链,要放出狗来。 赵玉香一看不好,拉着翠翠就跑。跑出村子,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赵玉香心里知道这次来齐县,又快一个月了,离省高院二审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找到钱红,还没拿到足以推翻一审判决的证据,心里万分焦急。这些日子只有饥饿痛苦伴随着祖孙俩在茫茫人海中漂流。每天拖着越来越沉重的心情、越来越重的身子寻觅着。赵玉香坚信儿子是冤枉的,她一定能找到证据,救儿子出来。 这天头晌,当她们走到一个瓜地前,翠翠站住了,望着人家吃剩的瓜皮流着口水。赵玉香几次走到瓜地边,又都走了回来。 看瓜的老汉看赵玉香祖孙俩可怜,就递给赵玉香一块西瓜说:“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出来要饭干啥?看把孩子折腾的。” 赵玉香一面把瓜递给翠翠,一面说:“大哥,我不是要饭的,我是出来找人的。” 老汉说:“你家没有能出门的了,让这一老一小出来找人?” 赵玉香坐在瓜地旁,边拿出寻找钱红的寻人启示述说着缘由。 看瓜的老汉听着听着,也跟着流下了眼泪。老汉进了瓜棚,拿出一个大饼子说:“大妹子,这不是大海捞针吗,你们可真够可怜了。”说着递给了赵玉香。 赵玉香掰了一块给翠翠,然后掏出手帕把大半块儿饼子包起来收好,说道:“谢谢大哥啦。”她然后拄着棍子,拉着翠翠向前艰难的寻觅着。 在通往一个村子的山路上,赵玉香头顶着烈日,一瘸一拐的背着翠翠艰难向前移动着步子。翠翠的头深深地埋在了赵玉香的肩上,长发乱蓬蓬地盖在脸上,两只胳膊和两条腿也随着赵玉香前移的步子摆来摆去。赵玉香凭着意志支撑着,向前挪动着脚步。她觉得双腿越来越沉,天好象在旋转,地好象在翻个,眼睛里不时的还冒出了好多星星。 突然,赵玉香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翠翠从奶奶背上爬了起来,看到不醒人事的赵玉香,双眼紧闭,面部发黑。翠翠一边摇晃着赵玉香一边放声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奶奶,你醒醒啊。奶奶,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咋办呀。” 几个在附近农田里劳动的年青社员看到后,急忙跑了过来,拉着翠翠,背起赵玉香向村头的一户人家跑去。 村头的这家人姓耿,四口之家。丈夫叫耿宝权,1949年参军,随解放军打到海南岛,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带伤复员后回到家乡,组织上本来安排他在县政府工作,他执意不肯,非要回家务农,在村里当治保主任。 主妇叫聂淑清,是个贤慧的女人,在大队里当赤脚医生。膝下一对儿女,女儿出嫁了,儿子在县城的工厂上班。这天中午,耿宝权去公社开会,只有聂淑清一人在家,中午吃过饭后,收拾着院子里的菜地。 聂淑清正在菜地里忙活着,就听院外喊:“耿大婶,快救救这个人。”说着抬进来破衣褴衫、昏迷不醒的赵玉香。后面一个要饭花子似的小孩喊着:“快救救我奶奶,救救我奶奶吧!” 聂淑清赶紧叫几个年轻人把赵玉香抬到东屋的炕上,聂淑清给赵玉香号了号脉,拿出听诊器检查了一下,说:“好象是劳累过度,没啥大事。”说着聂淑清到外屋了舀一瓢水,含了一口,“噗”的一声喷到赵玉香的脸上。 见赵玉香呼吸正常了,聂淑清到厨房冲了两碗红糖水,一碗递给了翠翠,聂淑清将另一碗慢慢的给躺在炕上的赵玉香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躺着的赵玉香慢慢地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喊翠翠。翠翠趴在赵玉香的身上哭着说:“奶奶没死,奶奶没死,奶奶活了。” 赵玉香立刻问翠翠:“我这是在哪儿啊?不行,省高法快开庭了,我还得去救你爹。”说着就要下炕。 翠翠忙说:“是这位奶奶救了你。刚才吓死我了。” 聂淑清一把将赵玉香按在炕上,说:“你现在身体虚弱,必须静养,有天大的事也得等病好了再说。”又转过头来对那几个年轻人说:“这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干活吧。” 看那几个人都走远了,聂淑清拿出针管,给炕上的赵玉香打了一针安定,让她好好休息,拉着翠翠到了外屋。 聂淑清打了一盆水,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说:“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奶奶,谢谢你救了我奶奶。我叫翠翠,八岁了。”翠翠说。 “你奶奶没事了。你先过来洗洗脸,一会再洗洗脚。”聂淑清说。 翠翠洗完后,聂淑清给她换上自己外孙女的衣服,让她躺在西屋的炕上,还没说上几句话,翠翠就睡着了。 傍晚,耿宝权回来了,两家人在一起吃过饭,聂淑清将赵玉香和翠翠让到东屋攀谈起来。 这时的赵玉香下午睡了一大觉,起来后洗了脸,换上了聂淑清的干净衣服,吃了饱饭,又恢复些往日的风采。她首先感谢了一番,然后将自己的身世、儿子的冤情、出来寻证人钱红的事情述说了一遍。一说完,她就拿出寻人启示向耿宝权夫妇俩打听起来。 耿宝权仔细看着寻人启示,说道:“大姐,你这上面要找的是三个人啊?” 赵玉香说:“对呀,钱红、她丈夫和孩子一起迁走了。我们主要是想找到钱红,核实一下她的证词。” “看这告示上写的女人,不象是那个女人。”耿宝权象是在自言自语。 “哪个女人?咋回事?”赵玉香不由得心一紧。 “我是说几个月前,何歪子家曾来过一个有精神病的女人。但和你的告示里写的钱红不是一个人。” “你见过那个女人?”赵玉香问。 耿宝权说:“何歪子来我家报的案,还叫淑清去给看的病。” “她长的什么样?”赵玉香急切地问,翠翠也瞪大了眼睛。 聂淑清接着说:“那个疯女人三十岁左右,身高和我差不多,有1.65米左右,皮肤较好,挺漂亮的。” “穿什么衣服?”赵玉香问。 聂淑清说:“挺破的衣服,颜色嘛,我想不起来了。” “还有什么特征?”赵玉香问。 “让我想想,……噢,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对了,口音和你一样,是青龙县一带的,五官嘛……”聂淑清说着,拉过翠翠端详了一会,说道:“宝全,你仔细看看,翠翠长得真有点象她呀!”。 “可不是吗,我说一进门就看着这小故娘眼熟呢。” “我娘还活着?”翠翠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你儿媳妇得过精神病?”耿宝权问。 “对。那是她在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时,在县高中因为用了一张印有林彪照片的报纸上厕所,被打成反革命,大会批,小会斗的,落下了这个病根。”赵玉香又急切地问道:“她人呢?” “那个女人在何歪子家住了两天,就没影了。有人看见她往东面走了。”耿宝权说。 “你们再好好想想,你们见到她是什么时间?” “让我仔细想想,……端午节前后……”耿宝权想着。 “我记得,那天是6月2日,学校头天给孩子们过的儿童节嘛。”聂淑清说。 耿宝权紧接着说:“对,是6月2日。咦,你儿媳妇被害是五月一日?” 赵玉香双眼充满了泪花,大声喊道:“老天有眼啊!我儿媳妇没死!翠翠,你娘没死,你爹有救了!你爹有救了!” 翠翠喊了一声:“奶奶”,就扑到奶奶怀里,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耿宝权看着喜极而泣的祖孙俩,拍着脑门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儿媳妇5月初被害,6月初发现她的尸体,那她怎么能在6月2号出现在我们村呢?不对,你辨认过尸体吗?” “大兄弟,五月的天,那具女尸在水里泡了三十多天,再加上鱼虫嘶咬,出水时都没人型了,哪里辨别得出来是谁啊!这也怪我,我一听胡所长说尸体是翠翠她娘,就信以为真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张玲玉是犯病走失了呢?可怜我那儿啊,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他当着我和翠翠的面抠眼鸣冤,我还真相信他是凶手了。”说吧,赵玉香大哭起来。 聂淑清说:“大姐,别光顾着哭了,刚才你不是说二审就要开庭了吗,咱们赶紧找何歪子把情况再核实一下,好尽快把你儿子救出来啊!” 耿宝权和聂淑清带着赵玉香和翠翠来到了邻居何歪子家。 这个家一看就是穷得不能再穷了,两间破土房七扭八歪,房山墙是用两根木头支着,房子的门窗基本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炕上一个老式的柜子已经开裂掉皮,柜上的被褥子脏兮兮的。何歪子夫妇六十多岁,看样子是无儿无女一对憨厚之人。 大家坐下来后,刚唠了几句家常嗑儿,赵玉香话音一转,就把这次千里寻证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何歪子和老伴何氏细细听着,何歪子不禁流下泪水说:“天底下还会出现这样的怪事?” 赵玉香说:“我就想和二位仔细地打听一下,几个月前,在你家要饭的女人是不是我儿媳妇。她要是真的还活着,那我儿子就有救了。” 何氏沉思了一会说:“那是今年端午节前后,都开使穿着短衣裤啦。那天太阳刚落山,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做饭,我坐在大门口的门槛子上,等着老头子从地里回家吃饭。我刚把菜饭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突然从大门外跑进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满面满身黑漆了光的,伸手抓起大饼子,狼吞虎咽的啃着。把我吓的躲在一边,不知咋办才好。这时老头儿进来了,一见这情景,就上前抢饼子。老头子一看这人的脸和手,就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站在一边看这个人吃着。” 何歪子接着说:“当时我一看她的嘴和手太埋汰了,满身的汗臭味,就躲开了。” 何氏继续说:“她把饼子吃完后,就跑到水缸前低下头,用手捧起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等她再次到桌上拿另一个饼子时,老头子急了,上前推她,她就是不走。再看她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一直到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让她走时,她不但没动,反而一直朝屋里走来。进了屋扑通一声躺在北面的小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们怎么喊,怎么推,就是不醒。” 翠翠着急的问:“后来呢?” 何氏说:“半夜她醒了,发出阵阵的咳嗽声,我就问她,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家住在哪里,她都一直摇着头。老头子也起来问她话,她就惊恐起来,躲在墙角,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和老头子,可能是她害怕吧。当时我只听清了一句话,”我不是反革命!,我要去上大学“。不一会儿她又睡了。” “第二天一早,老头子去报案。我就打来一盆子水,先用毛巾沾水把她脸上泥擦掉,然后又用干净点的手巾把她脸擦净。这么一看,是个30岁左右的女子,两道弯弯的细眉,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没一会儿他们俩(老太太手指着耿宝权和聂淑清)过来了,淑清给她看了看病,说这个女人可能有病,好象叫”失忆症“什么的,淑清临走还让我俩好好照顾她。” 何歪子说:“我当时还想,是不是老天爷看我们老俩口没儿没女,给我送来一个闺女?还让老婆子给她做好吃的。对了,听口音,那个疯女人和大妹子你是一个地方人。” 何氏喝了口水后,接着说:“老头子出去干活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套话,问她名姓、哪的人,她想不起来了。我只听她断断续续说什么她结过婚,还有个女儿,还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她要去上大学。还有好多稀里糊涂的话,我也听不明白。没想到的是,第三天早晨我们老俩口子再起来看时,发现她不见了。我和老头儿到处找,也没找到她的人影。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个疯女人。有人看到她疯疯颠颠一直向东北方向走了。” 赵玉香说:“你们看清了她穿得什么衣服吗?” 何氏说:“是一身蓝,不过都破得不行了。” “她穿着什么鞋?”赵玉香问。 “还有什么鞋呀,光着脚丫子,满脚的泥。”何氏说。 “她身上还有什么特征?”赵玉香问。 何氏想了一下,说:“就能想起这些了。” 赵玉香说:“如果别人来调查,你二位还会像对我一样对来人说的那么详细吗?” 何歪子点头说:“这是真事,谁来,我老俩口都是这么说。” 这时,耿宝权对何氏说:“大姐,你看那个女人象是这个小姑娘的娘吗?” “她俩要是在一起,谁都会说是娘俩的。这小姑娘一大半象她妈,还有一小半象她奶奶。” 还没等赵玉香说话,翠翠抢着说:“她保证是我娘,我娘走那天就穿着蓝裤子和蓝衣服。奶奶,咱们赶紧去找我娘吧!” 耿宝全说道:“翠翠,事得一件一件的办,你们若是再去找几个月,你爹被枪毙了咋办?我看还是救人要紧。大姐,你看呢?” “宝全说的对,先救出锁森,再去找玲玉。” “好,现在咱们就写个书面证明材料。不然,你俩上了法庭也是空口无凭啊。”耿宝权说完,回家取来笔和纸,耿宝权执笔,四个人琢磨着写,写完后拿给赵玉香看。只见上面写着: 证明 1975年6月2日,我们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妇女走进何歪子家。她身高1.65米左右,皮肤白净,相貌姣好,身着蓝色衣服。 该妇女神智不清,可能患有失忆症。她语无伦次,说是结过婚,有一个女儿,操青龙县一带口音。其在何歪子家住过两天后失踪。 特此证明 耿宝全解释说:“关于翠翠长的很象那个女人之事,只是我们几个的主观猜测。严格的讲”象不等于是“,猜测是不能写进《证明》的。究竟那个女人是不是张玲玉,应该由司法机关调查核实。我们只能把那几天的亲眼所见写清楚,你看行吗?” 赵玉香说:“没问题,把事实写清就行。请你们都签个名吧。” 耿宝权首先签了名,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也都一一在《证明》上签了字,四个人还按了手印。 耿宝权严肃的说:“光签字、按手印还不行。明天我带你俩到大队革委会再盖个公章。这件事,我当时向大队主任和书记都汇报过。” 赵玉香感激的说:“还是大兄弟想的周到。”说罢,赵玉香拉着翠翠跪下,给在场的四位磕起头来。 几个人连忙将二人拉起,赵玉香哭着说:“大哥、大嫂,宝权、淑清,你们都是好人,是救我儿子性命的贵人!我们全家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聂淑清拉着赵玉香说:“大姐,这是我们出于良心做的事,讲的真话,你就别客气了。这会儿,要紧的是先把你儿子救出来。然后,咱们再一块去找你儿媳妇。” 当天晚上,祖孙俩就住在耿宝权家西屋的炕上。翠翠一想到爹很快能出监狱,娘还活在人世,兴奋的满脸放光,小嘴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祖孙俩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几乎一宿没睡,天快亮时才合上了眼睛。 早晨,赵玉香和翠翠简单的吃了点饭,就要走。聂淑清看她俩身体还未全恢复,就劝赵玉香再呆一天。祖孙俩掂记着省高院二审开庭的事,心急如焚,归心似箭。聂淑清看实在留不住,就给她们带了不少吃的。 赵玉香和翠翠千恩万谢的告别了聂淑清和何歪子老俩口。祖孙俩在耿宝权的带领下来到耿庄大队革委会,大队书记在何歪子等四人出具的《证明》上小心翼翼的盖上了“江北省齐县东方红公社耿庄大队革命委员会”的公章。 热心的耿宝权把她俩一直送出了村口。临别时,耿宝权对赵玉香说:“大姐,等把你儿子救出来后,你就让你儿子过来,我陪着他去找他媳妇。你这么大年纪,就别再奔波了。” 赵玉香答道:“哎,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回齐县之行,多亏了你们,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啊。” 刘翠翠说道:“耿爷爷,下回我和爹爹来,一定给你们带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把你家堆的满满的。” 耿宝全和赵玉香都被翠翠的话逗乐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太阳好像和往常不一样,在大地上洒满了笑脸;今天的风儿也和往常不一样,在赵玉香和翠翠的背后不停地耍欢儿,吹着赵玉香和翠翠向前一溜小跑;今天的路也和往常不一样,在赵玉香和翠翠的脚下显得平坦光亮。赵玉香和翠翠大步流星的奔向回家之路。他俩一面唠着在齐县的意外惊喜,还一面想着全家人享受团团圆圆的幸福时光。谁都能看出来这祖孙俩步行千里路,寻证不止步的艰辛和困苦,尤其是翠翠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人生难以承受的磨难。 第九章 无证冤案难翻 翠翠救父闯关 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于公开审理刘锁森杀害妻子张玲玉一案法院非常重视。开庭这天,省高法第一审判庭,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由于事先有通知,一些街道,地区也有组织的安排人来旁听案件的审理。不知是哪家小报记者,将刘锁森“抠眼鸣冤的事”报了出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来法庭旁听的听众很复杂,人们怀着各种心情坐在旁听席上。其中有刘锁森的同情者和支持者,也有参与办案人员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还有王桂花、郭宝姹纠集的一班人马。这些人中,有盼刘锁森死的,有盼刘锁森不死的,绝大多数人不愿看到宣判刘锁森死刑。所有的人们都怀着一颗不一样的心情焦急地等待法官对这庄离奇杀妻案的最后判决。审判庭里的旁听席上还不时传出不同类型人争论的声音,尤其是那些各种小报的记者穿插在坐席之间来回采访,在群众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上午九时整,审判长、审判员、公诉人、辩护人进入法庭后,只听审判长下令,“把被告人刘锁森带上法庭!” 从法庭的侧门两名警察压着刘锁森走了出来。霎时法庭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铁锁链同地面相互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刘锁森目光呆滞,头发蓬乱,弯腰驼背,两腿发软,身子下堆,要不是被两个警察架着、拖着,可能都不能行走。 审判长首先宣读了法庭纪律,公布了合议庭组成名单。控辩双方均表示对合议庭组成无异议。审判长核实了被告身份后,然后请上诉人宣读上诉状。 上诉人刘锁森宣读完上诉状后,刘锁森的辩护人刘明柱站了起来,他在陈述了一审判决和案件疑点后,大声说:“审判长,我认为本案中公诉人提出的杀人动机不能成立,案情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破案人员对被告人和证人刑讯逼供而得出的证词不能做为本案的证据使用。首先说杀人动机,一审时,公诉人以钱红的证词为据,说被告的杀人动机是为了与钱红结婚。据我们了解,刘锁森为人老实正派,与钱红并无婚外情。况且钱红与其丈夫感情甚好,俩人从未闹过离婚。我的当事人也向我坚决否认了曾与钱红密谋过结婚等事项,被告与钱红的婚外情纯属无中生有,是办案人根据想象的案情需要凭空杜撰出来的。据此,刘锁森因为婚外情的杀人动机不能成立。其次,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一审法院以沉尸的石头、刘锁森的裤扣和捆尸的布条为证,说是被告人杀害了张玲玉,还说被告烧掉了死尸的衣服来隐藏罪证,在座的人都可以想一下,被告既然要销毁罪证,为什么不将门帘布一起烧掉,而要将这块多人都见过的、自家的门帘布留下呢?公诉人并没有出示过被告直接杀人的证据,仅凭上述几项物证就来断定被告杀人,证据不足。再次,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中,也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从刘锁森扶张玲玉坐下休息到水中沉尸之间,只有口供而没有物证,是仅凭被告的口供将案情串联起来的。至于这份口供的来源,我这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被告的全部证词系办案人员刑讯逼供下的产物,不能作为本案的判决依据。对于涉及生命的重大案件不能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单凭口供定罪。张玲玉的被害已经是一个悲剧,如果刘锁森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而被法院判处死刑,我们的司法部门岂不是再制造另一个悲剧?” 审判长说:“辩护人是否有新的证据出示?” 刘明柱立即说:“有。”说着拿出一摞材料递了上去。 审判长看后,将辩护人上交的材料转递给公诉人说:“请公诉人质证。” 公诉人看了一下刘明柱出示的材料后,拿着几份材料说:“这几份材料都刘锁森所在村的村民,为证明刘锁森与钱红没有男女关系而出具的材料。这些村民都是刘锁森的左邻右舍,他们的私人关系估且不论,大家想想,哪一对”搞破鞋“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为呢?刘锁森和钱红都已承认他们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所以我方认为这几份材料不能做为本案的证据使用。” 刘明柱立即大声道:“我反对。” 审判长说:“反对无效。请公诉人继续质证。” 公诉人继续说:“对被告人翻供的材料,我方认为被告人已经在青龙县公安局对自己的杀人行为供认不讳,并签字画押。上诉方如果拿不出新的证据,请法庭不能把此材料列为证据,至于说到被告人被侦破案件的人员刑讯逼供,纯属无稽之谈,上诉人没有证据说明刑讯逼供事实的存在,又拿不出自己没杀人的证据,建议合议庭同样应对此不予采信。” 审判长说:“上诉人提交的材料不列入庭审证据。” 此时的法庭静悄悄,连空气都显得紧张。辩护人坐席上的刘明柱和旁听席上的刘锁林和叶兰英的心一下子提高了嗓子眼儿,只见他们一面摇着头,一面焦急地向法庭的大门口张望,好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庭内空气沉静几分钟后,刘锁森突然从腰里抽出一件沾满血迹的棉布衬衣,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我冤枉!这就是他们打我的证据。”一边说着,还一边扒开上衣,露出身上的疤痕。 旁听席一阵骚动,刘明柱大声说:“这件血衣是我的当事人被捕时穿着的衬衣,他身上的疤痕是受审时被办案人员打的,足以证明办案人员对他采用了刑讯逼供的手段。” 审判长敲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肃静,肃静。继续质证。” 公诉人说:“审判长,这件沾血的衣服,并不是证明公安人员对被告人采用了刑讯逼供的证据。请审判长允许我方证人出庭作证,说明此事。” 审判长说:“同意控方证人出庭作证。” 只见青龙县公安局胡有财副局长(原跃进派出所的胡所长)走上了证人席。在审判长核实了证人的身份,明确了法律对证人的要求后,公诉人开始发问:“胡局长,你是否参与了刘锁森案件的侦破工作?” “我当时是刘锁森所在跃进公社的公安派出所所长,是这个办案组的负责人,由始至终参与了这个案件的侦破过程。”胡有财说。 公诉人问:“你们在审讯刘锁森的过程中,是否使用了刑讯逼供手段?” “我们是依法办案,从未对刘锁森使用过刑讯逼供的手段。我们提交给的刘锁森的供词,都是他自己签的字、按的手印,绝对没有嫌犯被逼迫签字画押的情况。” “那刘锁森身上的伤和血衣是怎么回事?” “我们破案后,把刘锁森送入看守所的时候,他身体还是好好的。后来从看守所移交监狱时,我们发现刘锁森身上有伤。据看守所的同志讲,他身上的伤是同监号犯人互相殴打所致,与办案人员无关。” “胡说!我一进去,你们就对我进行了连续三天三夜审讯。看我没按你们要求的说,你们就开始打我,非逼我承认张玲玉是我杀的。你胡有财就拿皮带抽过我,还给我过过电,咋不敢承认了!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刘锁森大喊道。 “我抗议,刘锁森是在诬蔑执法人员。”公诉人立即说。 这时听证席上一片议论声。只见审判长敲了一下桌子大声说:“请注意法庭纪律!请辩护人质证。” 刘明柱走到胡有财面前问:“胡有财,被告说你拿皮带抽过他,这事有没有?” “没有。你让他找人证明啊。”胡有财得意的反问道。 刘明柱说:“这么说,你们始终是依法办案了。” “是的。”胡有财答道。 “那么请问,是你带人搜查刘锁森家的吗?” “是的。” “当时,你们是否带有《搜查证》?”刘明柱问。 胡有财说:“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还能违法办案?” “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刘明柱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胡有财声音高了起来。这时审判长严肃地说:“胡有财,不论你身兼何职,既然作为证人出庭,你就必须依法如实回答问题。” 刘明柱看胡有财的头耷拉下来了,又继续说:“请证人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胡有财说:“搜查刘锁森家时因情况紧急,我们没带《搜查证》,但搜查后,我们回县里补办了手续。” 刘明柱说:“哦,是”情况紧急“。请问你们是哪天破的案?” “1975年6月10日。” “那么说,今年的6月1日至6月10日刘锁森一直在你们县公安局了。” “是的” “我查看了案卷,这十天内你们既没办理对刘锁森的《拘留证》,又没有《逮捕证》,那你们是根据什么关押的刘锁森?” “我们有《监视居住决定书》。” “对犯罪嫌疑人的监视居住可以在公安局办公地点执行吗?” “这,这,这是我们破案需要。”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们认为”情况紧急“就可以随意搜查一个公民的家;只要你们认为”破案需要“就可以随便把一个公民关押10天?这就是你说的”依法办案“?” “你,你,……你这是对无产阶级专政机关的污蔑!” 刘明柱面向审判长说道:“请审判长注意证人证言的矛盾之处。我的问题完了。” 公诉人说:“审判长,刘锁森自称受到过刑讯逼供,并没有第二个人出庭证实,对于杀人嫌疑犯的单方证言,不应列入证据。” 刘明柱高叫了一声:“反对!” 几名法官在台上议论了一会儿,审判长说:“刘锁森被刑讯逼供一事,证据不足,不予采信。下面由双方进行法庭辩论。” 在控辩双方进行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审判长说:“请上诉人刘锁森做最后陈述。” 刘锁森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冤枉啊!坐在台上的法官大人们,你们不会理解一个人妻子被害后,他又被诬陷为杀妻凶手的丈夫此时的悲惨心境。我没有杀人,却在办案人员的刑讯逼供下成了杀害了妻子的凶手。当我一个人面对二十多个警察时,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原以为,到了人民的法院,就能还我清白;现在看来,我没有几天活头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我相信事实真相终有大白天下的一天。……到那时候,锁林哪(面向旁听席),一定到我坟前上柱香,告诉我一声。……娘和翠翠就拜托给你了,……”说到这儿,刘锁森万分沮丧的痛哭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审判长站起来大声宣布:“现在宣布休庭,合议庭合议后即刻宣判。” 三十分钟后,法官和书记员走入审判大厅,全体起立,审判长开始宣读判决书:“ 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 (1975)江刑终字第208号 原公诉机关江北省岭南市公安局。 上诉人(原审被告人)刘锁森,男,…… …… 原判根据被告人供述、公诉人公诉、证人证言、物证、现场勘查笔录、法医鉴定等相互印证的证据,确认上述事实。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三百一十条、第六十七条、第五十七条第一款、第六十四条、第七十二条、第七十三条、第三十六条之规定,认定被告人刘锁森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经本院审理查明,上诉人刘锁森于1975年5月1日下午,因喜新厌旧、图谋与邻村钱某结婚,趁妻子张玲玉不备将其掐死在自留地,后又沉尸水下。刘锁森杀害妻子张玲玉的事实已被一审判决书列举的证据所证实,所列证据均经一审庭审举证、质证。二审中,上诉人、辩护人未提出足以影响案件事实认定的新的证据。因此,原判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本院予以确认。 本院认为,上诉人刘锁森于1975年5月1日下午,因喜新厌旧、趁妻子张玲玉不备将其掐死在自留地,后又沉尸水下,造成张玲玉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且罪行极其严重,依法应予严惩。原判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九条第(一)项之规定,裁定如下:“ 审判长刚要念下文——“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就听法庭门口传来“我娘没死,我爹冤枉啊”的呼喊声,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审判庭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后边的入口望去。 “是翠翠!有证据了。法官,不能宣判!”刘锁林狂喊了起来。 几名法警将冲进法庭的翠翠拦在旁听席,只见翠翠气喘嘘嘘,满头大汗,两只鞋也不知啥时候跑丢了。翠翠不顾法警的劝阻,仍大声高喊:“我娘没死,我娘没死,我爹是冤枉的。” 这时,刚才还安静的法庭已是一片吵杂声,人们都被翠翠的话震惊了,“人没死?”,“被害人还活着?”,“奇案,怪案”,纷纷议论起来。旁听席上的刘锁林、叶兰英则立即跑到翠翠跟前,忙问:“怎么回事?” 翠翠趴在刘锁林的耳朵上说:“奶奶被火车站的人抓起来了,快去啊!”刘锁林听罢,立即向火车站跑去。 审判长大声喊着:“肃静,肃静,请法警维持秩序。” 过了一会儿,喧闹的法庭慢慢平息下来。 还没等旁听席完全平静下来,刘明柱就站起来说:“审判长,鉴于出现了新的证据,应暂停宣判。请求我方证人刘翠翠出庭作证。” 公诉人立即说:“反对,刘翠翠只是一个八岁小孩,且是杀人犯的女儿。不应出庭作证。” 刘明柱说:“我提醒公诉人,刘翠翠也是本案所谓被害人张玲玉的女儿。审判长,人命关天,不能草率行事。” 审判长与自己座位两边的法官商量了一下,说:“请上诉方证人出庭作证。” 叶兰英急忙小声对拿着军用水壶喝水的翠翠说:“多说一会儿,等到你奶奶回来。” 刘翠翠点了点头,把水壶交给叶兰英,走上了证人席。 刘明柱说:“刘翠翠,本案的被害人——你的母亲张玲玉还活着吗?” 刘翠翠爽快地说:“活着,我娘还活着,她没死。” “你见到你娘了吗?” “没有。不过我敢向毛主席保证:我娘还活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请向法官们讲清楚。” 翠翠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稳了稳神,开始述说起她与奶奶千里寻证的传奇经历。若大的法庭没有一丝杂音,大家都在静静的听着,不少人一面听着,一面擦着眼泪。翠翠最后说:“我娘自己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她不是被我爹害死的,你们放了我爹吧。” 刘明柱说:“你说的那个《证明》在哪儿?” 刘翠翠说:“在我奶奶兜里。” 刘明柱又问:“那你奶奶呢?” 翠翠支唔了一下,小声地说:“我奶奶没钱买票,被火车站的人抓起来了。你们快去救救我奶奶吧。” 旁听席里传出善意的笑声。 翠翠又说:“笑啥?我和奶奶这两个月在外头找钱红阿姨,一路靠要饭过来的,相当辛苦了,终于遇到了救过我娘的人。今天早晨,我们走到县城,奶奶听说这儿要判我爹了,我就跟奶奶坐火车来了。” 这时公诉人说:“审判长,刚才刘翠翠确实讲了一个动人的传说,做为杀人犯的女儿,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法律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一个八岁孩童的信口雌黄,所以法庭应该继续宣判。” 翠翠赶紧说:“你们不能枪毙我爹,我娘还活着,我娘她没死,我爹不是杀人犯啊!” 公诉人对翠翠说:“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刘翠翠看了看公诉人说:“你是个大坏蛋,我不理你。你为什么总是要枪毙我爹呢?” 后面传来一片轰笑声。 审判长也笑着对翠翠说:“小姑娘,你说你娘没死,你得有证据才行啊。” “证据在这儿!”随着喊声望去,只见赵玉香在刘锁林的搀扶下,汗流满脸,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法庭,她不顾法警的阻拦向审判台猛冲。旁听席上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冲着法警喊:“让开,让老太太到前面说话。” 赵玉香高举着盖有大红印章的“证明”对审判长高喊着:“我儿媳妇没死,我儿子冤枉!” 翠翠跑过来拉着赵玉香,指着公诉人说:“奶奶,他最坏,他非要枪毙我爹。” 刘明柱大喜,立即起身说:“审判长,我方请求证人赵玉香出庭作证。” 审判长说:“同意。” 赵玉香走入审判区后,首先将手中的《证明》交给刘明柱。刘明柱大声宣读:“ 证明 1975年6月2日,我们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妇女走进何歪子家。她身高1.65米左右,皮肤白净,相貌姣好,身着蓝色衣服。 该妇女神智不清,可能患有失忆症。她语无伦次,说是结过婚,有一个女儿,操青龙县一带口音。其在何歪子家住过两天后失踪。 特此证明。 证明人: 耿宝权聂淑清何歪子何氏(签印) 齐县东方红人民公社耿庄大队革命委员会(公章)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日“ 赵玉香趁此机会喝了口水,回头看了看锁森,又看了看爬在叶兰英怀里的翠翠,自己安然坐在证人席上。 审判长和几名法官传看完《证明》后,将《证明》转给了公诉人。公诉人看了一番后,对赵玉香问道:“刚才刘翠翠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玉香说:“是的,童言无欺。” 公诉人又问:“你见到张玲玉了吗?” 赵玉香说:“没有。” 这时,公诉人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只听写《证明》那几个人的描述,就认为那个有精神病的女人是张玲玉?” 赵玉香说:“是的,他们说的那个女人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我儿媳妇。我用生命担保那个女人就是张玲玉,她没死!只是现在不知道她流落到什么地方了。” 公诉人又问:“他们写这个”证明“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赵玉香说:“我们当时在一起谈话,还一块商量着如何写证明的事呢。” 公诉人转身对审判长说:“审判长,这个证明一是取证程序不合法;二是出证的几个人都不认识张玲玉,无法确认那个患有精神病女人就是张玲玉;三是我院提交的证据中,张玲玉的母亲王桂花辨认亲生姑娘已经死亡,是赵玉香亲自给儿媳妇张铃玉办理的丧事。所以,张玲玉已死亡的事实不容置疑!这份《证明》不能做为庭审的证据。” 刘明柱起身说:“审判长,当时辨认尸体时,赵玉香和刘锁森并未到场,警方也没让赵玉香到场辨认,只是听王桂花一面之词就认定在水中泡了一个月的、高度腐烂的、五官难以辨认的尸体是张玲玉,完全有认错的可能。另外,张玲玉十年前确实患过精神病(我这有青龙县高中的证明),完全有旧病复发,离家走失的可能。请法官注意,一审法院确认张玲玉的死亡时间是今年5月1日,发现无名女尸是6月1日。而此《证明》证实,今年的6月2日,也就是一审法院认定张玲玉死亡32天后,有人在几百里外看到过活着的张玲玉。被杀者仍然活着,何来的杀人犯?因此,法院应将被告人刘锁森立即无罪释放,并赔偿因此案而对我的当事人造成的一切损失。” 刘明柱身后的旁听席上,先是有几个人鼓掌,紧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还高喊着:“放了他,放了他”,“冤案,冤案!” 审判长等法庭里的喧闹声平静了一点后,站起来大声宣布:“现在休庭,择日宣判。” 刘明柱家里一片欢声笑语。赵玉香、刘明柱、刘锁林、叶兰英等人,围着正在烫脚的翠翠不住地夸赞她。 刘明柱说:“干娘,今天可真是悬了啊,要不是翠翠机灵,闯进法庭喊冤,死刑判决一下,锁森哥就完了。” 叶兰英说:“翠翠,你是怎么从火车站里面跑出来的?” 翠翠说:“我当时跟着奶奶往出走,门口的阿姨看我奶奶没有票,抓住奶奶不放,还喊什么”抓住个逃票的“。我趁那个阿姨和奶奶说话时,就从她的身边溜了出来。回头一看,奶奶一面跟那个阿姨说话,一面把手伸到背后比划着让我赶紧走。我和奶奶来过那个审判犯人的地方,就一路跑了进去。” 刘明柱说:“小翠翠真是智勇双全啊,今天你立了大功。我出去买点菜,咱们好好喝点儿酒,庆祝庆祝。”说着拎着菜篮子走了出去。 叶兰英问翠翠:“你看到台上台下那么多人,不怕吗?” 翠翠张开小嘴笑着说:“我只想着我娘没死,我得救爹出来,我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 在刘明柱家的餐桌上,看着刘明柱和刘锁林一通狂饮之后,赵玉香对刘明柱说:“你今天的辩护太好了。对了,法庭说什么择日宣判,那我们得等多长时间那?” 刘明柱说:“估计得三五天,你们就先住在我这儿,到时候咱们一块儿接锁森哥出来。” 刘锁林刚想说话,暗中被赵玉香揣了一脚。赵玉香又说:“我离家好长时间了,想先回去看看。你这儿一有消息,就给咱大队打个长途,我叫锁林过来接他哥回去。” 叶兰英说:“是啊,我也得回去上课呢,不能影响学生们的课程啊。” 刘明柱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我送你们上火车。” 在列火车的硬座车厢里,赵玉香坐在车窗前,晚风徐徐地撩起她的发丝,一根很长的白发飘在她的眼前。“唉,老喽。”她捋了捋发梢,使劲地拔下那根白发后,望着街道和各栋楼房亮起的灯火,自言自语地说:“张玲玉呀张玲玉,你现在会是在什么地方呢?”她回过头来望着熟睡的翠翠,又看看头上的那轮明月,仿佛床上躺着个月亮,天空镶嵌的是翠翠。赵玉香在翠翠的脸蛋上吻着,吻着,两行热泪模糊了双眼。她突然发现翠翠懂事多了,一下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第十章 真伪证词难辩 玉香大义入监 在赵玉香离开省城后的第三天,在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间会议室里,审判委员会准备开会研究刘锁森杀妻沉尸一案。 主持会议的刘副院长说:“刘锁森杀人一案开庭审理后,社会反响强烈,省领导也高度关切,指示我们”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办好此案。“首先,请该案合议庭的同志介绍一下案情。” 审判长详细地介绍了案情和一审、二审的审理情况后说:“庭审后,我们和齐县东方红公社耿庄大队通了电话。据该大队大队书记说,6月初,确实有一个年纪较轻的女精神病人到过他们大队,被何歪子老俩口收留,并请大队赤脚医生聂淑清看过病。还没等大队治保主任耿宝权搞清情况,那人就不见了。他们现在也说不清楚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我们又向青龙县公安局询问了钱红的情况,据公安局的同志介绍,钱红在公安局做完询问笔录后就和丈夫一起迁走了,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现在只是一具被王桂花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张玲玉的尸体,也找不到更加确切的证据证明女尸就是张玲玉。当地公安局对于涉及人命的案件,居然连血型都没有化验。单凭个人对高度腐烂尸体的指认和本人下落不明的事实就断定一起杀人案,这样是否有些草菅人命?再者齐县那边的耿庄又出现过一个疯女人,赵玉香又认定那个疯女人就是她儿媳妇张玲玉。我们的意见是必须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尸体是张玲玉才能够继续审理下去,否则,谁也拿不出一个太好的办法,请领导定夺。” 一名法官说:“我看过一审法院送来的案卷,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应该判处刘锁森死刑。” 另一位法官说:“刘锁森的杀妻案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信的,从时间、地点、作案工具、现场遗留物证及家人对尸体指认上看,是可以判处刘锁森死罪。” 又一名法官说:“我不同意他们俩的说法。因为从那天法庭上发生的事件看,有些问题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刘锁森杀害了张玲玉。公安局的许多证据也仅仅是刘锁森的口供,而且在法庭上,公诉人要求刘锁森出示自己没有杀害张玲玉的证据,这是典型的先入为主,有罪推定。如果张玲玉真的被刘锁森杀害,他为什么要留下那么多证据呢?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从走访调查上看,刘锁森和张玲玉夫妻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啊。张玲玉早年患过精神病,不能排除其旧病复发后出走失踪的可能。所以在没有对张玲玉离家出走进行调查前,在没有确定尸体就是张玲玉前,审理此案是不合时宜的。何况案件在社会上还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搞不好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更大的被动。”屋子里有几个人也表示同意地点着头。 这个法官又接着说:“在此案中还存在很多疑点,从刘锁森身上的伤痕和他举起的血衣来看,公安机关的个别刑侦人员有可能对他有刑讯逼供的行为。而刑讯逼供当事人是无法取得证据的。” 大家又议论了一会儿,最终形成决议,将此案发回一审法院重新审理。 在岭南市公安局魏局长办公室里,魏局长把一摞案卷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对在场的青龙县公安局秦局长和胡副局长大声说:“瞧你们办的这个杀人案,全砸了。省高院下了裁定,发回一审法院重审。市法院把案卷退给了我们,让我们补充侦察。而我们这边提拔的提拔,立功的立功,受奖的受奖,还大张旗鼓地做了破案的宣传,搞的是家喻户晓,老少皆知。这次省高法把案卷退回来重新补充侦察,给我们公安局在群众中造成多大的影响,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被动,你们想过吗?都是你俩办的好事!” 秦局长满脸堆笑地对魏局长说:“这都怪我,工作做的不细,没把那个老太太控制住,让她到处乱跑,给领导添了麻烦,给公安局造成不良影响。”说着话锋一转,问道:“王主任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魏局长说:“还指示呢!今早一上班,他就把我叫去,臭骂了一顿不说,还说这个案子办不利落,立功、受奖的全部追回。”说着瞟了胡副局长一眼。 胡副局长立即站起来说:“请魏局长放心,都是我的责任,我检讨。这回我一定把事实搞清,把证据搞足,把它办成铁案。” 魏局长问:“你打算怎么办?” 胡副局长说:“这个案子的关键是尸体确认问题。这几天我又找到了王桂花,她一口咬定那池塘里发现的尸体就是她的女儿。她还说,埋葬的时候,赵玉香、刘锁林、刘翠翠、张振玉,还有大队刘书记、柱子娘和其他人都在场,都看到了尸体,谁也没提出异议呀?这个尸体是张玲玉证据确凿。” 魏局长说:“对,把问题全部推给家属和在场人,让他们都写个材料,无论是从那个方面讲,都要确定是张玲玉。” 胡副局长说:“这次二审法院发回重审,只是因为齐县那边又冒出个疯女人。咱们试想一下,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哪儿没几个疯子?我分析是赵玉香为了包庇儿子杀人,就找了个年龄、个头都差不多的疯女人,收买了几个人的伪证,想让她那个十恶不赦的儿子逃脱法律的治裁。” 秦局长说:“说得对,应该按包庇罪把赵玉香抓起来。”魏局长问:“你们不能再出偏差,打咱自己的脸。” 胡副局长说:“如果二位局长没有别的指示,我准备明天就去齐县公安局,请他们配合把那四个人先抓回来,审一审就清楚了。然后,以包庇罪把赵玉香拘起来。这回,我们一定要等到终审判决书下达后再放她出去。” 魏局长说:“好,你们去办吧,不过动作要快,这个案子拖久了,社会影响太坏,有损咱们公安局的形象。” 这天,天上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气格外阴冷。在通往花月村的公路上,一个老汉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村里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着。在村东头,老汉一头撞进了赵玉香家的院子里。 赵玉香问:“你老找谁啊?快进屋里喝口水,暖和暖和。” 老汉大声说:“我是要饭的。”又低声说:“你就是赵玉香吧?我可找到你了。”说完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赵玉香说:“我就是赵玉香,找我有什么急事。” 老汉警惕地向身后望了望站起来,小声说:“这儿不方便,咱还是先进屋里说”说着三步、两步进了屋。 老汉边擦汗边说:“我是齐县东方红公社耿庄大队的姓方。你快想办法救人啊!耿宝权、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都被你们县公安局抓起来了。” “什么?”赵玉香吃了一惊,接着说:“您老别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方老汉一面喝着赵玉香递过来的开水,一面说:“前天一大早我们耿庄一溜烟进来了好几台警车,直奔老耿家和老何家,把他们四个抓起来就要带走,我们村的人知道后围了过去,拦住警车,问他们凭什么抓人,他们说这四个人出伪证包庇杀人犯。我们村书记和大队长都来了,说我们是凭良心说话,确实有一个疯女人到我们这儿来过,怎么能是出伪证包庇杀人犯呢?大伙堵着车坚决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后来我们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说青龙县公安局是正常执行公务,要求我们不得妨害公务,还说不会把他们四个人怎么样的,他们到青龙县公安局把话说清楚了就回来。我们大队书记也认为不是什么大事,到公安局说清楚也就完了。临走时我们大队书记和主任还对那个带头的胡局长说:”我们这四个人可都是活蹦乱跳的,你们要是敢打他们一下,别说我们全村人都去找你们说道、说道。“那个胡局长满口答应的说:”公安局里不会随便打人的。“我们村的人才把道让开。趁着混乱,耿宝权叫我到你这报个信儿,让你们也有个思想准备。” 赵玉香拉住老汉的手说:“大叔,太谢谢你了!我给你做饭去。” 方老汉急忙说:“还做啥饭哪,家里有没有饼子给我拿两个,马上就得回去。” 赵玉香说:“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也得吃点饭再走啊!” 方老汉说:“我是偷着跑来的,书记和主任一再嘱咐我快去快回,回去晚了怕出事。我发现你们这儿也好像被人监视了!我走后,你就说来了个要饭的。”说着,拿起两个大饼子就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翠翠熟睡以后,赵玉香来到刘锁林的床前,把白天耿庄方老汉来的事告诉了刘锁林。刘锁林一听就急忙说:“娘,你也赶紧躲一躲吧,不然把你也抓起来怎么办呢?” 赵玉香看着刘锁林坚定地说:“不行,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能让好人替咱扛灾。明天我就去县公安局,让他们把我抓起来,把耿庄那几个人放了。什么伪证、包庇罪,都由你娘一人担着,与别人无关。锁林你记住,耿宝权、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都是咱家的恩人,将来,你一定要记住报答人家。” 刘锁林说:“娘,你不能去,明天我去。” 赵玉香说:“你去没用,”证明“是我找来的,公安局要抓的是我。你留在家里好好照看翠翠,就对她说,我一个人外出寻找证据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在大地还在熟睡的时候,赵玉香就迎着漫天飘舞的雪花,手里拿着换洗衣物和卫生用品向县城的方向走去。刘锁林垂头丧气的站在院门口,看着赵玉香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雪花里,眼前只留下了一对对脚印。 在青龙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刚从跃进派出所调到县刑警队的张建设和李中华两位警察正在审讯着何歪子。何歪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何歪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个阵势,吓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好,额头上的汗珠一直往下掉,连尿都撒在裤裆里了。 李中华说:“你早点成承认那份证明是赵玉香骗你作的伪证,不就完事了吗?何苦在这里受罪。”说完后,把写好的笔录递给何歪子说:“你鉴字画押后,就可以回家了。” 何歪子哆嗦的接过审讯笔录在李中华指的地方按上了手印。这时,李中华满意的笑了笑。 接着就是聂淑清和何歪子的老伴都在审讯笔录上画了押。 张建设对李中华说:“小李呀,没想到你真有办法,就这么几句话,就这么几下,这三个人就招了。” 李中华说:“你要知道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像那些惯犯不好对付,对这样的人只要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张建设说:“那个耿宝权怎么办,审他两次了,他都不承认。” 李中华说:“那好办呀,咱们把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画押的口供给他看看不就行了,不怕他不承认是作了伪证。” 张建设阴笑着说:“还是你的鬼点子多呀。你再审审耿宝权,我去向胡局汇报一下。” 小李得意的笑了笑说:“好吧。” 老张说:“你注意政策,我一会就回来。” 中午时分,胡副局长拿着一摞材料兴冲冲地跑进秦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说:“局长,拿下了三个。” 秦局长说:“哪个没撂?” 胡副局长说:“那个治保主任耿宝权,这小子嘴挺硬,一口一个说老子在战场上打过老蒋,在朝鲜打过美国鬼子,连死都不怕,还怕到你们公安局来,我这个伤残军人就是不会说假话。他死也不承认是在赵玉香引诱下出的证明。” 秦局长说:“那三个呢?” 胡副局长说:“那三个人一开始也不承认,我们审了他们一天一夜,就都挺不住了,在询问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看有这三个人的证词,赵玉香的包庇罪足以成立。” 二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报告!”一名警察进来说:“花月村的赵玉香在门卫室大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是所有的罪名由她一人担,与耿庄那四个人无关。” 胡副局长说:“好啊,送上门来。秦局长,你说怎么办。” 秦局长说:“对耿庄那四个人的滞留期限快到了,你们先把那三个承认出伪证的人放了。给那个耿宝权以伪证罪办个拘留手续,扔到看守所。记着这个人是个老革命,别过分。老胡,你立即审问赵玉香,让她把出伪证的事说清楚。” 两天以后,赵玉香被押进了青龙县看守所。押送的警察李中华拿着拘留证走进所长办公室,对所长说:“这老婆子就是上次你们看管过的杀人犯刘锁森的娘。咱局好不容易破了个大案,又提拔又重用,又立功又受奖的,这回好全让这个老婆子给搅了。也不知道他娘的这老婆子从哪儿整来个假”证明“,说她儿媳妇还活着,让大伙的辛苦全白费了不说,还要把奖金证书追回来,你说可气不可气。” 看守所长说:“一个农村妇女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李中华说:“这老婆子,说死也不承认她作了伪证。这不,以包庇杀人犯的罪名关到你们这来了。我来时胡副局长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关照关照“她。” “明白。”说罢两人会心的笑了笑…… “咣当”一声,重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了,赵玉香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监号。这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大房子,南面墙有两个天窗,上面镶着钢筋,窗下面是一长溜的大通铺,上面整齐地坐着二十多个女犯人。两侧的墙没有窗户,北面墙一侧是门,另一侧像是个厕所,北墙中间还有一个自来水龙头。 看守的警察一走,从床上下来几个女囚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囚犯好象是牢头儿,问了声:“老婆子,犯啥事儿?” 赵玉香说:“他们说我是包庇罪,我哪知道什么叫包庇罪。” 女牢头说:“嘴他娘的还挺硬,先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 这牢里的规矩。“ 几个女囚犯过来不由分说,上来对赵玉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赵玉香打倒在地。 牢头儿看差不多了,一摆手,让那几个人把赵玉香拎了起来。赵玉香一面擦着嘴角的血一面说:“你们怎么还打人啊?” “哈,哈,哈……你还以为这是你们家热炕头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牢有牢章。”牢头儿说。 旁边一名女囚犯介绍说:“这是咱这间牢房的大姐大,她的话就是这号里的法律。你还不跪下回话!”说罢,几个人上来,强行将赵玉香按跪在牢头儿面前。 牢头儿瞟了赵玉香一眼,说:“这老婆子还挺倔,你们先给她来个”高山流水“,洗洗脑子。” 同牢头儿一块过来的几名女囚异口同声:“得令!”不由分说上来就把赵玉香的衣服扒光,强迫她蹲到大便池上,赵玉香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把大通铺上的女囚犯逐个喊下来,每个下来的人接一茶缸儿凉水,举到赵玉香的额头前。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女监号举着手里的茶缸说:“大家看,这老婆子身子的皮肤多细、多白呀,看人家的下身和上身一样粉红细软,招人喜欢,就连我都爱看几眼,何况男人了。” 另一个年轻的女监号也说:“看人家这阴门多清晰洁净,象精粉捏的,严实合缝,尤其是门前的几株杨柳更让人感到轻松自如。” 女牢头生气的看着两个女监号说:“象你俩的那玩意呀,一堆乱麻里埋着的窟窿像他娘的荞面捏的,呲牙咧嘴,就连自己的男人都不爱,还有哪个男人喜欢,不然的话,你俩怎么会到这里来。”说完对两个女监号大声说:“倒”。 虽说中原地区的冬天不象北方那样滴水成冰,但也阴冷刺骨。凉水从赵玉香的额头慢慢地流到脸上、脖子上、肚子上、最后从阴部滴到便池里,一茶缸凉水浇下来,赵玉香就直打激凌,浇到第十茶缸时,赵玉香就头脑发木,混身发僵,感觉全无。还没等到这二十几个人全部浇完,就见赵玉香“扑通”一声,倒在大便池上,昏死过去。 牢头儿走过来,看了看昏倒在地的赵玉香,对那几个人说:“这个节目先演到这儿,你们把她衣服穿上,扔到炕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玉香慢慢地醒了过来,她不敢睁眼生怕别人发现自己醒了,又遭不测。赵玉香以前也听说过犯人和犯人之间的事,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成了囚犯,一进来就被整得昏死过去。这几天的遭遇使她越发坚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儿子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暗下决心,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自己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坚决维护那个《证明》的真实性,决不能为自己少遭罪而把亲生儿子送上断头台! “开晚饭喽!”“当,当……”门口传来送饭者的喊声和他敲击着饭钵的声,赵玉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拉了起来,站到两排队伍中间。门开了,一名执勤警察和一名老头儿带着两桶饭走了进来。 执勤警察仔细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给赵玉香两个二大碗和一双筷子,就让送饭的老头儿开始打饭,每个人一碗菜汤,一个窝头,两疙瘩咸菜。分发完毕,执勤警察刚刚离去,赵玉香身旁的一个女囚一把抢走了她碗中的窝头,跑到牢头儿的面前递了上去。赵玉香心里清楚,她不能多说话,更不能反抗,只有默默地忍受。 赵玉香刚刚喝完碗里面有点苞米面和菜叶的汤,就听牢头儿一声大喊:“集合!”赵玉香赶忙站到自己刚才排队时的位置上。 牢头儿走到大家前面说道:“今天咱们号里又来了一个新朋友,请她作一下自我介绍。” 赵玉香说:“我叫赵玉香,五十岁,花月村人,土生土长的农民。” 牢头儿对囚犯们说:“你们也得叫新朋友认识认识吧。” 只见这些女囚犯们纷纷走到赵玉香跟前,“我叫某某”“我叫某某”…… 一会儿,牢头儿说道:“都介绍完了吧,下面我们做个游戏——”报站名“。”说罢她一挥手,那些囚犯立即在室内站成了一圈。赵玉香还没闹明白咋回事,就被牢头儿强迫趴在地上,牢头儿打开赵玉香的头发,用手牵着,逼着赵玉香象狗一样在她身后爬行。每爬到一个囚犯的面前,牢头儿把她的头发往后一拽,叫赵玉香扬起脸来,让她说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赵玉香哪能说得出啊,说不准姓名她就遭来一顿打。打完后,赵玉香面前这个囚犯再告诉她一遍自己的名字。尔后,牢头儿又将赵玉香牵到另一个囚犯面前,重复着刚才的过程…… 夜晚,赵玉香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丝光线,扶摸着自己满身的伤痕,想着自己的冤屈,眼泪涮涮的落在枕头上。身边还不时的传来咬牙、放屁、打呼噜和说胡话的声音。突然,赵玉香看见一颗流星划过,想到了刘锁森的那只眼珠,仿佛那只眼珠一直停在赵玉香的眼前,死死地盯着赵玉香,也象似坚定的在告诉赵玉香什么。赵玉香的脑海里翻腾着往事。 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批斗会上,赵玉香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赵玉香。”一些群众在批斗会上非让赵玉香讲清为什么要私自开荒种地,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一些人在赵玉香一言不发的情况下,也把刘锁森拉上了批斗台。赵玉香和刘锁森互相看了下对方的眼神后,都坚定了一点,认为开荒种地没错,眼神里在互相鼓励着,互相信任着。 想到这些,赵玉香咬紧了牙关,握紧双拳,自己对自己说:“你们打吧!你们骂吧!我一定坚持地活下去!将来为儿子申冤,为自己申冤。” 赵玉香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老泪纵横地望着窗外一直挂在天上的月亮。只见月亮一次次地被黑云遮住,又一次次从黑云中冲出,像是在认真听着赵玉香的诉说。赵玉香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月亮的眼睛,月亮的眼睛也始终在盯着赵玉香的眼睛。赵玉香的眼睛充满着悲伤和痛苦,月亮的眼睛充满着黎明和曙光。天上的眼睛和地上的眼睛都在暗示着什么…… 第十一章 张家一箭双雕 刘家妻离子散 在通往清泉大队的公路上,一辆新式北京布蓬吉普车飞快的向前驶着,一股股尘土被车轮甩出很远。后坐上的王大章嘴里刁着一支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见王大章吐出的烟立刻变成细线从车窗的玻璃缝中向车外流着。 那是1948年初,在一个古老、阴沉,很大的房间里,炕上躺着病危的父亲王继业,旁边站着满脸沮丧的娘,王大章站在娘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继业说:“大章,你要是我的儿子,就娶郭宝姹为妻。” “我不要她!我不娶她!”王大章嘟嘟囔囔地说。 王继业说:“为什么不娶她?她哪儿不好!” “她太土,什么都不懂。”王大章向后退着说。 王继业骂到:“你这个小王八犊子,洋气能当饭吃呀,还是能当画看;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懂事怎么了,过两年不就懂了吗?” 王大章母亲也说:“你就别难为孩子了。” 王继业说:“放屁!我已经找人算过了,这个家让我败了,到他那辈子不能再败了,娶郭宝姹能重新复兴,给你带来好运。” 王继业咳嗽了一阵子后,接着又说“郭宝姹家好说赖说也是这一带的大户人家,门当户对。那个赵玉香长的倒是水灵,能不能过日子呀?再说他爹还在咱家扛活。说不定郭宝姹他爹还能救济咱家一把呢!” 王大章母亲说:“大章你就听你爹的吧。你爹不会害你的,人们都说丑妻进门家中宝啊。” 王大章哭着跑出门,他对自己说:“反正我也不指望这个家了。” 说实在的,几十年来,王大章始终对这门婚姻不满意,立志要在外靠自己的能力混出个样来,再加上有个不如意的儿子,就很少回家了。可是眼看着傻儿子越来越大,实际问题也就越来越多了。小时候不饿着,不冻着就行了,可傻儿子长大了,也知道讨媳妇了,问题就来了,这几年也把王大章愁的要命。 王桂花家中,炕上坐着王大章、王桂花,张振玉和虎妞。王大章说:“傻小子成天跟我要媳妇,不答应就耍脾气,摔摔打打的,搞的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闹得我都无法工作。” 王桂花说:“我们帮着打听几家了,不是老人不同意,就是闺女本人不愿意。我说他们眼皮子浅,腚沟子深,他们还不高兴,还有的说,你怎么不把你家的闺女给他。” 张振玉也说:“不光你着急,我们也都跟着着急。前街张老二那丫头都够十个人看上半个月了,初一拍的一下屁股,十五还颤抖呢,可她还他娘的不同意。” “尤其是后街老刘说的更气人,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出口伤人说”他那个傻儿就不用说了,单说他那个爹吧,让人一看就是个奸臣“。”王桂花说。 王大章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王桂花说:“大章,凭你的权力和势力也没办法吗?” 王大章说:“我倒有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只是得多花点钱了。” 王桂花说:“哪家的闺女呀?。” 王大章眯起眼睛笑着说:“就是刘锁林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叶兰英。”说着就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王桂花连连点着头说:“好,这是个好机会,硬逼也得把她逼出来。” 张振玉高兴的地说:“好,好,好主意,让刘锁林这小子找不到媳妇,让他老刘家绝孙”。 刘翠翠坐在自家房栅头的石头上,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低着头哭泣着。想来这些日子失去的亲娘,在审判庭上见到的爹爹和三天多没见的奶奶,她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她相信爹爹不是杀人犯,她娘还活着。她相信奶奶、叔叔和未过门的婶婶都是好人,都是喜欢她的人。她想来想去又恨起娘来,自己认为这些事的发生都是在娘失踪后发生的,娘给了这一家人巨大的伤害!想着想着,翠翠抬起头来对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喊着,抓起一把石子握在手中,然后扔出去老远。 这时,叶兰英端了一碗饭放在翠翠面前说:“快吃吧,吃饱了才有精神等你娘和爹回来!” 翠翠望着叶兰英说:“我娘没死,我爹冤枉!他们一定能回来!等我娘回来了,我就找那些害我爹的人算帐!”翠翠看着眼前这碗饭,又看看院外公路上走着许许多多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嬉笑着的同龄的孩子,眼泪一次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叶兰英回到屋内,对刘锁林说:“翠翠好象知道了她奶奶被关的事,情绪不好。明天我领我爹去市里看他的哮喘病,你俩咋办?尤其是翠翠那么小,让我更担心。” 刘锁林说:“咱们一起去县里,我也去送送你和你爹,然后,你们进城,我去看看我娘,我一直担心她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叶兰英说:“前天你去过,他们不是不让你见吗?” 刘锁林说:“我哥的样子你见过,我娘能受得了那种罪吗?我去把她换回来。” 叶兰英说:“哎!那翠翠咋办?她还小,哪能让人放得下心哪。不然,我连她一起带走?” 刘锁林说:“我和柱子娘说好了,求她照看一段。” 第二天早晨,叶兰英帮翠翠穿好衣服,吃完了饭后对翠翠说:“翠翠,今天我和你叔去市里给我爹看病,你在柱子叔家好好呆着,哪也不要去,没事不要走出院子,到街上乱跑,你能记得住吗?不要给人家添更多的麻烦,你知道吗?” 刘锁林说:“翠翠,你二婶说的对,我发现你姥姥家的人都对咱们有成见,总认为你娘是你爹害的,总想让法院判你爹死刑。” 翠翠搂着叶兰英的腰说:“二婶,你要是不回来可怎么办啊?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叶兰英说:“傻孩子,放心吧,为了你这个缺爹少娘的孩子,我也得回来呀!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呀。” 翠翠高兴地站起来,伸出手对叶兰英说:“二婶,我俩拉钩上吊,你不回来是小狗。” 刘锁林说:“翠翠,你说什么呢?你二婶最喜欢你了。” 翠翠说:“我害怕二婶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啦!”说着搂着叶兰英的脖子不放松。 刘锁林说:“翠翠你说啥呢,你二婶能不回来吗?她放心不下的不光是你,还有我那。”说完望了一眼叶兰英。 仨人说着到了柱子家,把翠翠托付给柱子娘。叶兰英出门时还嘱咐翠翠说:“尤其是你姥姥家来人,不能跟她们走,记住了吗?” 翠翠点着头,瞪大眼睛说:“叔叔、二婶放心吧,我总想让二婶快点回来。我姥姥家谁来我也不跟着去。” 锁林又说:“翠翠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等叔叔和二婶回来。” 翠翠深情地望着叶兰英,叶兰英也深情地望着翠翠。然后坐在了刘锁林的自行车后货架上,远去了。叶兰英老远还回头比划着让翠翠回屋。这时,翠翠望着渐渐远去的叔婶,耳边突然又响起姥姥说的话:“你嫁给老刘家有什么好,刘锁森是杀人犯,刘锁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将来和张玲玉同样的下场!”又想起那天叶兰英的爹说的那几句话:“刘家原来挺盛,现在很败,我已把彩礼钱和东西退回,过两天你给我回家!”还有她嫂子说的那几句话:“兰英啊,看来这个家再也没法支撑起来了,将来你是肯定要遭罪的,不如早点儿了结,另选人家吧!”翠翠回到屋里,关上房门,自言自语地对着镜框里的叶兰英说:“二婶,你可千万千万要回来啊!” 这时,在王桂花的家里,一个骗叶兰英和翠翠的计划在落实中。难怪王桂花今天显得特别高兴,一会擦擦炕沿,一会拍拍桌布,一会又吹吹镜框。 王桂花说:“振玉,你舅说的要把叶兰英给他儿子当媳妇和把翠翠接到咱家的事,你办得咋样了?” 张振玉得意地说“娘,我已经同叶兰英的爹娘作了工作,他们答应”借着叶兰英陪她爹去看病“为由,把叶兰英带到市里去。叶兰英一走,我就想办法把翠翠弄回来。” 王桂花一边听着,一边笑着说:“你舅这办法可够高的!书没白念,干部没白当,就是想得广、见识多。不过,翠翠那个小丫头,这些年跟她奶奶感情挺深,再加上最近这些事闹得,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好弄。” 张振玉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要想用咱家人去接可能不好办,一是翠翠挺恨咱们的,二是叶兰英走时也可能对翠翠有所交代。” 王桂花说:“那可怎么办啊?” 张振玉说:“还要在叶兰英的家人身上打主意。我是这样想的……这叫”移花接木“之计。”说着,在王桂花的耳边叨叨起来。 王桂花笑着说:“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妙,这个主意比你舅的主意都差不多了。” 在叶兰英的家里,叶兰英的哥哥叶根英正与张振玉小声密谋着啥事。 张振玉说:“要想断绝你妹子叶兰英和刘锁林的婚事,办法只有一个。” 叶根英不明白地说:“什么办法?” 张振玉神秘地说:“能让叶兰英回心转意,只有把翠翠弄走。” 叶根英精神紧张地说:“往哪弄?不会是害人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张振玉笑着说:“正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我们才想出这个主意的。” “什么主意?出坏主意,害人的事我可不干,我宁可不给我爹看病,我也不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叶根英说。 张振玉拍着叶根英的肩膀笑着说:“大哥你放心,谁也不会让你去做损人利己的事,这个主意是一个两全齐美的好主意。一是把翠翠接到她姥姥那儿,方便有个照应。你想啊,翠翠跟着刘锁林,吃不上,喝不上不说,还牵扯着你妹妹的心。让翠翠回到她姥姥家,翠翠不也就享福了吗?二是翠翠走了就去了你妹妹叶兰英的一桩心病,不就一心一意的陪着你爹在城里治病了吗?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那你去接走不就得了吗?还找我干嘛?”叶根英不高兴地说。 张振玉说:“我说你是个马脑袋吧,还真就是不开窍,你想啊,刘锁森被判了死刑,赵玉香被抓,在这些问题上翠翠对我娘和我恨之入骨,我娘和我谁去接,翠翠都不会跟着走的,再说刘锁林死活也不能放啊!” 叶根英说:“那怎么办啊?又不能去硬抢?” 张振玉又拍了拍叶根英肩膀说:“只有你出头了,只有你能办明白这件事,换个人都不好使。” “我出头能干嘛啊?连你们当姥姥和舅舅的都接不走,我这个外姓人就能接走哇?”叶根英不自信地说。 张振玉说:“说你是马脑袋吧,还真没屈了你呀,就得你去接。” 叶根英说:“我去接,怎么和翠翠说哇?再说接出来又往哪送啊?不能让我把翠翠哄出来一直送到你家吧?” 张振玉说:“你就这么说,兰英在医院里看护你爹,成天的没有什么大事,在感到寂寞无聊之时就十分想翠翠,想让翠翠到医院陪叶兰英呆几天。把翠翠接出后,半路由我和我娘把翠翠接走不就完事了吗?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翠翠有了归宿,兰英少了块心病,你不是做了两件大好事吗!” 听了张振玉的话后,叶根英也觉得非常有理,就连连点头答应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秋后的山区太阳高照,不冷不热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叶根英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了柱子娘的家。柱子娘和翠翠一看是叶兰英的哥哥来了,热情地让他进了屋里。叶根英就把来接翠翠去市里的事地说了一遍。柱子娘和翠翠都说好,尤其是翠翠急着见叶兰英,二话没说就跟着叶根英出门了。 翠翠高兴的跟着叶根英离开了家门,朝县城的方向而去。翠翠坐在后车架上,高兴的手舞足蹈,不停地问着叶根英什么时候能见到婶婶叶兰英。 叶根英回头看了一眼翠翠说:“翠翠,婶婶对你好吗?” 翠翠说:“我婶太好了,她比我娘都好!我就喜欢和二婶在一起。” 叶根英心中暗自说:“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才拴住了我妹妹的心,要不是早就离开你那个破家了。现在看你乐的欢,到时候就让你哭不完!” 翠翠幼小的心灵怎会想到这是张振玉打的鬼主意。怎会知道王桂花、张振玉正在前面等着她,要把她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她和叔叔婶婶永远的分开。风儿吹起翠翠的长发,在空中飘动着,她像一只小山雀在不停地叽叽喳喳地叫着,两只手臂不停地伸展着和舞动着,做着一个孩子童话般的梦。 叶根英只是一个劲儿地骑着自行车,总想让车轮子飞起来,赶快把翠翠交给王桂花和张振玉,完成他为王桂花、张振玉达到分离刘锁林和叶兰英、叶兰英与翠翠的目的而做的事。他一心想让叶兰英早日脱离刘家的苦海,一心想让叶兰英早点嫁给有钱人,换取为爹治病的钱。令叶根英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今天做的这件事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叶根英把刘翠翠接走后,在县城的一个旅馆的房间里把刘翠翠交给了王桂花和张振玉。刘翠翠一见到王桂花和张振玉就大哭大闹起来。 王桂花对翠翠说:“你哭嘛,这都是为你好。你娘死了,你爹被判了死刑,你奶奶进了大牢,你跟你叔吃不上,喝不上的,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他刘锁林不心疼,姥姥还心疼呢!跟姥姥和舅舅回家吧!” 翠翠哭喊着说:“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和叔叔婶婶在一起!” 张振玉说:“翠翠,你别不知好歹,叶兰英马上就嫁到城里去了。我是看在你死去的娘的份上,想把你带大成人,让你少吃点苦,少遭点罪,快走吧!回家去!” 翠翠把住门把死活不松手,一边哭、一边喊:“我不去,我不跟你们去啊!叔叔啊,快来救翠翠啊!婶婶你在哪啊!快来救翠翠啊!” 王桂花边骂边说:“死丫头,还治不了你了!振玉,把她给我拖走!” 说着王桂花扒开翠翠的双手,张振玉挟起翠翠走出了旅馆大门,上了一辆拖拉机,向城外飞驰而去。路中间一名警察听到翠翠的呼救声后,把拖拉机栏下询问情况。 警察问刘翠翠:“她俩是谁?” 刘翠翠说:“是我姥姥和舅舅。”警察一听是姥姥和舅舅接外孙女回家,没说什么就放行了。 翠翠自从被王桂花、张振玉带到回家后,就没停止过哭闹,闹的连王桂花也有点害怕了。王桂花对张振玉说:“你看怎么办?这孩子要是闹出事来,哭出毛病来,那可怎么办呢?我这当姥姥的,也不能骂一句,也不能打一下,毕竟是亲外孙女,何况她还小,这可怎么办呢?” 张振玉在一旁气的呼呼直喘,张振玉冲着翠翠说:“我和你姥姥把你接来都是为你好,还不是怕你在老刘家吃不上喝不着么!你哭啥啊?” 翠翠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张振玉说:“我就哭,我要回家!我就哭,我就是要回家!我要找叔叔婶婶!” 当晚,闹腾了一天的翠翠有点累了,胡乱吃了点东西,躺在下屋的土炕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梦见了自己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飞翔,突然一阵大雨从天而降,把翠翠赶到一个黑黑的洞里。一个避雨的老爷爷对翠翠说:“孩子,你不能总呆在这里,这里没有娘,没有爹,更没有奶奶和叔叔婶婶。”翠翠醒了,对着黑黑的夜空说:“我要逃出去,回家!”在翠翠的幼小的心中蕴藏着一个脱离姥姥家的想法。她握着拳头,咬着嘴唇,对着墙说:“我要去找叔叔!我要去找叔叔!” 第十二章 叶父治病离间 法院终审难判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到了县城,就对叶兰英说:“你们去火车站,在那等我一会。”说罢向街里走去。 他进了一家银行,在柜台前把一只手镯从窗口递了进去。 银行人员说:“这只银镯子年代久远,有收藏价值,卖只能按银价计算,可惜了。” 锁林说:“我急等着用钱。” 只见银行人员把镯子放在一块好像铁板的东西上蹭了几下后,放在一个天平上,然后说:“共计是八十四元六角整,你卖不卖?” 锁林说:“卖!卖!” 银行人员立即拿出钳子将手镯剪断扔进一个盒子里,里面有许多被剪断的手镯、耳环、项链和银簪之类的东西。锁林拿着钱直奔了商店,买了罐头、水果还有点心,整整一大包的东西向火车站跑去。 锁林进到车站,一眼看到兰英坐在她爹跟前哭泣。立即问:“兰英,你怎么了?哭什么?” 兰英一见是锁林,立即擦掉眼泪,站起来说:“你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锁林说:“我是来送送你们。我娘出事后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说着把一大包东西交给了叶兰英,随后又掏出五十元钱递给了叶兰英说:“这些钱你带着吧,路上用得着。”。叶兰英呆呆的看着刘锁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兰英问:“锁林,你哪来的钱?” 刘锁林说:“别问了,我会补偿给你的。” 叶兰英立即明白了。那还是在去年春节前,赵玉香在全家人吃饭的时候,从炕柜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当着叶兰英和张玲玉的面拿出一副银手镯说:“这副镯子是你爹一生中最值钱,也是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它是你俩公公的爷爷给我奶奶的定情物。你公公的爷爷、奶奶死后传到我的手里,在你们公公病重时我也没舍得卖掉。今天当着你俩的面,我把其中的一只给玲玉,剩下的一只交给锁林,等你俩结婚那天让锁林给你戴上。” 叶兰英能够想到锁林卖镯子的心情,她看到手中的钱和这一包东西,感到刘锁林对自己的那份情意有多重了。 刘锁林送叶兰英和她父母上了火车后,赶到县城的看守所,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见到了赵玉香。他发现赵玉香已经瘦的不象样子。再看赵玉香的脸上,身上到处是伤痕,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赵玉香抚摸着刘锁林的头说:“我在这里吃点苦,遭点罪不算啥,只要能救出你哥,扶养好翠翠,一切我都能挺过去。” 刘锁林说:“娘,我们哥俩没有一个能让你享福,反到让你受罪,是我俩对不起你呀。” 赵玉香说:“傻孩子快别这么说了,要遭的罪必须遭,要吃的苦必须吃,这是命中注定啊。”说着搂着刘锁林的头哭了起来。 刘锁林抬起头来对赵玉香说:“娘啊,都是我哥俩无能呀。” 赵玉香说:“我已下决心在这条申冤的路上走下去,直到救出你哥为止。你应该给娘记住二条,一条是我为你哥申诉不成,你要继续申冤。二是你为你哥申诉不成,就把翠翠带大,让她也继续为她爹申冤。从省高院开庭的情况看,青天大老爷是有的!” 刘锁林看着赵玉香不停的点着头。 此时的刘锁林怎么也想象不出,今后还会发生什么,还会有什么灾难降落在母亲、翠翠、兰英和自己的头上。他更想不到赵玉香对他说的话竟成了这个家巨大灾难的先兆。 叶兰英与父母一起上了火车后,叶兰英见她爹咳嗽得厉害,就对娘说:“娘,我爹哮喘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早上医院呢?” 兰英娘说:“光说上医院,哪个能陪去啊!你大哥要顾及地里的活儿,你大嫂又要照顾你侄儿吃饭上学,还要照看猪、鸡、鸭和大牲口。我这腿脚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我到城里跟个睁眼瞎一样。让我看那,你爹的病就是上次从花月村回来才加重的,都是跟你上的火,前两天还和我唠叨你的事呢!非要等你回来才去医院治病。” 兰英爹说:“兰英哪,你爹这身子怕是不行了,可我就是对你不放心啊!爹说句话不知你能听不?” 叶兰英说:“你说吧,我听着哪。” 兰英爹说:“刘锁林那个人的人品倒还不坏,不过他家的那种情况确实让人太害怕了。好说不好听啊!张玲玉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刘锁森和他娘在大牢里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再加上翠翠那么小,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哪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啊!” 兰英娘说:“老刘家是能给你带来幸福哇,还是能给你带来欢乐啊?另外,我还听人说,老刘家总共五口人,不出一年就三口有难了。这是赵玉香前世作孽遭的报应,你还要去做第四个人吗?” 叶兰英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流着泪。 叶兰英等三个人在岭南市火车站下了车,走出验票口后,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的确良的人民服上前来,热情地说:“请问,你就是叶兰英同志吧?”叶兰英点了点头。 小伙子说:“我叫郑志远,是专门来接你爹去医院的。”说着一摆手,一辆新式北京212型吉普车开到了眼前,小伙子帮助把叶兰英的爹扶上车,安顿好后,让叶兰英坐在前面,告诉司机说:“去市人民医院。” 叶兰英忙说:“你不上车一同去吗?” 那个小伙子说:“医院不远,我骑自行车去!保证同时到!”说着,回手推来了一辆自行车向医院的方向飞快地骑去。 到了医院,小伙子忙前忙后,帮助叶兰英办理各种入院手续,交上入院押金三千元。直到把叶兰英的爹全部安排好后,才对叶兰英说:“事情都办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走时,还给叶兰英留下了个电话号码,让叶兰英有难事打电话找他。 过一会儿病房的饭车来了,一些人一窝蜂地挤了过去,只听一个人喊了一声“哪位是叶兰英同志?” 叶兰英回答:“我是!” 那个人说:“你过来吧,这是三个人的饭菜。” 叶兰英说:“我们没定饭那?” 那个人说:“有人替你们预定了。” 叶兰英走过去,那个人又说:“你们刚来还没有餐具吧,先拿走,过后我来取!最好下午到医院后勤部门买几套餐具。” 兰英娘说:“还是城里有好人啊!” 叶兰英看看娘,什么话也没说,心里想:“这城里还真有好人那!” 兰英娘看了看兰英,然后笑着说:“好事还在后头那,你若听娘的话,就有好日子过了。” 元旦刚过,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陈院长正在办公室里办公,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随着陈院长的一声“请进”,该院刑事审判庭徐庭长满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 陈院长问:“徐庭长,有什么事吗?” 徐庭长说:“陈院长,这个案子你换人审吧。” “噢,你是说刘锁森杀人案庭审的事。”陈院长说。 “就是这个案子。你换个年轻人干吧。”徐庭长说。 陈院长说:“这可不行,让你主审此案,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是老同志了,咋能不服从组织决定呢?” 徐庭长说:“这个案子上回已经被省院驳回一次了。刚才我又仔细看了公安局转来的案卷,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搞清,审判委员会定了,刘锁森还得判死刑。如果再次被省院驳回,我犯错误倒是小事儿,咱们中院的名声受损是大啊!” 陈院长说:“老徐呀,这个案子是有一定难度,没有难度我能让你亲自出马吗?这里面很多内情你还不清楚,你知道张玲玉的舅舅是谁吗?” “案卷里没提她舅舅啊。” “老徐啊,咱可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呀。我告诉你吧,张玲玉的亲舅舅就是咱们市革委会主管公检法的副主任王大章。” “王大章?就那个造反派,你叫他来审啊!” “你小声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咱们都是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你好好想想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徐庭长想了一下,问道:“那将来出了事算谁的?” 陈院长说:“瞧你这死脑子!对刘锁森的死刑判决是审判委员会集体决定的,大不了集体负责,能有你多大事儿?” 徐庭长不情愿地说:“好吧,将来出了事儿可别怪我。” 陈院长笑着说:“好的,没你事。顺便问问,你儿子上山下乡几年了?” “五年多了。” “五年了?该回来了。” 徐庭长唉了一声说:“去年都快定了,又让别人给挤下去了。” 陈院长说:“我说老徐啊,你是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你儿子回城这么大的事,咋不早说,今年再招工的时候你来找我。” “真的?那太谢谢陈院长了。” “都是革命同志,要”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嘛。” “陈院长,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办案去了。”徐庭长说完走出院长办公室。 “好吧,抓紧办吧。”陈院长看着徐庭长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在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间会议室里,审判委员会的成员及刘锁森一案合议庭成员陆续走了进来。主持会议的刘副院长看人都到齐了,宣布开会。刘副院长说:“三个月前我们在这里开会,决定将刘锁森一案发回一审法院重审。一审法院重审后,再次判处刘锁森死刑。上个星期,我院又收到了刘锁森的上诉状。下面请该案的主审法官介绍一下情况。” 刘锁森一案的主审法官起立说:“一审法院收到我们对刘锁森一案发回重审的裁定后,将案件退还给市公安局补充侦察。岭南市公安局对此案进行了重新调查取证,然后又一次提起了公诉。1976年1月8日,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开庭审理了刘锁森杀妻案,再次判决刘锁森死刑,刘锁森不服此判决,又向我院提出上诉。” 刘副院长问:“有什么新证据吗?” 审判长说:“案卷中又补充提交了几份证据:一是市公安局对全市人员进行了调查,证明去年”五一“前后岭南市无第二例人员失踪,尤其是年轻的女同志;二是赵玉香、刘锁林等人为张玲玉办理丧事时的几张照片和有关在场人出示的材料;三是对去年10月10日给赵玉香出证的那四个人其中三个人的询问笔录,从这些询问笔录中可以看出这四个人并不认识张玲玉,是在赵玉香引诱下出具的证明;四是张玲玉的母亲王桂花和哥哥张振玉确认死者的书面报告。另外,还有被告方提供的张玲玉上高中时患有精神病证明。这些证据请诸位领导过目。 刘副院长一边看着案卷材料一边问:“赵玉香是否承认自己出了伪证?” 审判长说:“赵玉香始终不承认作伪证,青龙县公安局以包庇罪将其拘留了。” 这时一名法官发言说:“这个案件的关键是确认在池塘中发现的死尸就是张玲玉,从现有的证据看张玲玉确已死亡,刘锁森杀人罪成立。” “我反对”,另一名法官说:“从池塘中捞出死尸后,该尸体已高度腐烂,难以从五官上辨认死者,张玲玉的母亲仅从死尸头上的一块疤痕就确认该尸体是张玲玉,证据不足。张玲玉患有精神病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不能排除其”旧病复发,出走失踪“的可能性。” 会议室里的人员就去年6月1日发现的死尸是张玲玉,还是第二天出现在齐县耿庄的疯女人是张玲玉,争议着…… 在审判委员会的同志们争论不休时,角落里坐着一名30多岁的女法官却始终在看案卷,一直没有发言。她就是赵玉香和翠翠千里寻证时在小旅店遇到的好心人,在她的指点下祖孙俩才有了齐县的奇遇。 刘副院长看她一直没说话,就说:“岳晓红,你虽然刚从”五七“干校回来,但也是老政法了,讲讲你的意见。” 岳晓红站起来说:“按理说我离开法院工作好几年了,刚刚从农村回来,不该乱说话。但既然领导点到了,我就说点不同看法。”与会的同志一听还有不同看法,都安静了下来。“我认为,应该将刘锁森无罪释放。” 一石击起千层浪,会议室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多数人持反对意见。 刘副院长说:“肃静。人命关天,大家多听听不同意见,毛主席都说”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听小岳讲完嘛。” 岳晓红接着说:“我认为此案的刑侦人员不是以证据定案,而是主观先入为主,有罪推定,误导他人。张玲玉刚失踪,办案人员没有任何刘锁森犯罪的证据就对其采取了强制措施,主观认定张玲玉已死亡,刘锁森有杀人嫌疑,客观上使老百姓也认为刘锁森有罪。池塘女尸就是在这种误导下辨认的,加上把门帘放在一起辨认和王桂花悲痛复仇心理的共同作用,使王桂花将高度腐烂的女尸主观认定就是张玲玉。由此产生了警方误导当事人,当事人再误导警方办案的恶性循环,以至于五个月后,赵玉香在齐县发现张玲玉还活着的真实《证明》反而成了伪证。如果在坐的同志们能逆向思维,从张玲玉旧病复发、出走失踪的基点出发,重新审视此案,不难看出,此案的所谓凶手是屈打成招的。我们对于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要慎重使用,只有被其他证据证实的口供,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而刑讯逼供下产生的供词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所以说,本案的被告刘锁森应该无罪释放。” “岳大姐,那赵玉香也证实不了耿庄出现的疯女人就是张玲玉啊。”一名法官问道。 岳晓红说:“你说反了,是公安局证明不了她不是张玲玉!从法理上讲,嫌疑人无义务证明自己无罪,应该是办案人员用证据链接的事实来证明嫌疑人有罪。寻找刑事犯罪的证据是办案人员的职责,本应该是办案人员义不容辞的工作。当事人的母亲赵玉香千里寻证,是办案人员的失职,是一个农村妇女的无奈和悲哀,怎么还能以包庇罪将其拘留呢?” 又一名法官问:“那么死尸头上的疤痕、刘锁森遗落的裤扣、沉尸用的石头和撕成布条的门帘是不是证据呢?” 岳晓红答道:“是证据,但都不是刘锁森杀人的证据。身高、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同一位置有一块伤疤不足为奇,以此证明在水中浸泡了一个月的女尸就是张玲玉缺乏科学依据;刘锁森在地里劳作了一天,遗落点东西很正常;沉尸用的石头刘锁森说是搬来给张玲玉坐的,现场勘察记录也能证明,问题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块石头是刘锁森搬到水里沉尸的;至于说到撕成布条的门帘,则应该是反证,从公诉书里看,刘锁森杀人沉尸是蓄谋已久了,那他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作案工具,而要用刘翠翠送来的自家门帘布捆绑尸体?而且,这与其烧毁衣物、销毁证据的做法明显相左啊。请大家注意,我所说的”无罪“,是指无合法证据证明嫌疑人有罪,不是说嫌疑人一定无罪。我只是说,在司法机关找到嫌疑人犯罪的确凿证据之前(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该嫌疑人就是无罪的。我们不能凭主官臆断办案,只有找到刘锁森杀人的直接证据,才能说其犯有杀人罪。否则,刘锁森就是无罪之人。我们不能学20年代国民党反动派屠杀共产党员时那样,”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而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按无罪推定办案。现在,我们连张玲玉是死是活都没搞清楚,又没有刘锁森杀人的直接证据,就应该将其无罪释放。” 主审法官说:“小岳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我认为,张玲玉的死与活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我们不能冤枉好人,也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我们只是审判机关,没有必要承担放纵杀人犯的责任,既然此案疑点甚多,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此案不开庭审理,再次发回重审。”…… 几天以后,岭南市法院再次收到了省高院将刘锁森一案发回重审的裁定。 第十三章 桂花聚众游行 兰英婚前叫板 山南市高干住宅区,王大章家的会客室,王桂花、张振玉跟着郭宝姹走了进来。王桂花一见王大章,还没坐稳就急忙问:“孩儿他舅,你派车急三火四地把我俩接来,有啥儿急事?” 王大章说:“姐,你听我说了可不许着急。” 王桂花说:“行,你说吧。” 王大章说:“姐,刘锁森的死刑判决又被驳回了。” 王桂花惊叫着:“啥?老刘家给省法院花了多少钱?我明天就去把他们法院给砸了。” 王大章无奈地说:“姐,咱别说气话行不,我就不想为玲玉报仇吗?” 张振玉大声说:“这法院是老刘家开的?杀了人都可以不偿命?还有王法吗?” 郭宝姹坐在一边,实在看不过去了,说道:“你们俩这么吵吵,有什么用?听大章说完嘛。” 王大章说:“这两天我也仔细地想了想,咱们现在的关键是向法院施加压力。我负责从上边和舆论上施压,你们两个从下面把火先烧起来。” 王桂花说:“对,我明天就到省法院闹去。” 王大章说:“不行,那儿不是咱的地盘,出了事不好收场。我看这样,你俩回去组织一些亲戚和村民,到市法院门前来个游行示威,再整份血书,多写些标语,一定把事情闹大。我鼓动些记者,到时候来个跟踪采访。” 张振玉心疼的说:“那写血书得要多少血呀?” 王大章训斥道:“傻蛋!杀几只鸡不就够了吗,不过到时候你俩把右手食指用白胶布都给缠上。” 张振玉连忙说:“行,就这么办。不过几百人咋过来啊,吃饭咋办?” 王大章从提兜里拿出几沓十元的人民币扔给他说:“这些足够了,不过你俩记住,今晚的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 王桂花说:“你放心,我们明天组织人,后天就到市法院,折腾它个天翻地覆。” 第三天早晨,王桂花显得特别兴奋,五更刚过,鸡还没叫,王桂花就忙活起来。她一会喊张振玉去通知到县城的所有车辆都上小学校的操场上集合。一会喊虎妞去各家看看蒸的发糕和饼子都出锅了没有。一会自己又到大队部看看用鸡血写成的标语和为民请愿书都准备咋样了。 一轮鲜红的太阳刚露头,小学校的操场上一溜的停着十多辆大胶轮车,每辆车上都按着人数装着一条布袋子和一个水桶。里面全是发糕和饼子,还有大锅炖菜,有的车上还放着几瓶白酒。太阳不到一杆子高,进城游行的人陆续的到齐了。这场面还真有点声势浩大,威武雄壮之感。 王桂花站在学校操场的领操台上大喊着:“进城的人都上车了啦。振玉呀,你指挥老爷们按事先安排好的车辆请大家上车。虎妞呀,你指挥娘儿们也都快到车上坐好,准备出发了。她叔叔呀,你和她四爷把那短条幅拉起来。她三姑和她二嫂也把那两个条幅举起来。” 随着王桂花,张振玉的一声令下,王桂花坐在第一辆大车上,率领十几挂大车行进在通往山南市的公路上,老板儿们把鞭子甩的脆,马蹄儿在路上跑的啪啪的。 在王大章的办公室里,王大章翘起二郎腿得意的抓起电话说:“张社长吗?”电话里传出张社长的声音:“是王主任啊,我是张发明,主任有什么指示啊。” 王大章说:“我刚刚收到消息,刘锁森杀妻沉尸案的宣判引起死者家属的强烈不满,乡里有人一大早把电话打进我家里,说死者家属今天已经组织了几百人的请愿团,打着标语,喊着口号,声势浩大的向市里涌来,你们新闻单位是否能到现场看看。” 张社长说:“我马上派社会新闻部的同志赶到现场采访。” 王大章说:“千万注意啊,有损领导形象、党的形象的事不能见报。” 张社长说:“请主任放心吧,我会掌握尺度和分寸的。” 王大章得意的笑了笑后,又抓起另一部电话拨通后说:“是李支队长吗?”电话里传来李支队长高兴的声音。 李队长说:“我是交警支队的李玉龙,王主任请指示。” 王大章说:“老李呀,你迅速组织一些人到沙河坝城乡结合处,我听说从乡下来了许多辆大车,坐满了进市里喊冤的农民,你一定要赶到现场维持秩序,疏通道路,保证安全,杜绝一切交通事故的发生。”只听电话里说了一声“是,立即执行。”王大章放下电话,点燃了一支烟得意的吸着。 通往山南市人民法院的马路上,走着一字排开的游行队伍,大约三四百人,一下子把整条马路堵塞了。走在队伍前面的是王桂花、张振玉和虎妞及十几个亲属,个个披麻戴孝,放声哭嚎。王桂花等人的喊声:“我的女儿死得冤啊!领导得给我做主啊!法院为我申冤啊!”由远而近的向法院的大楼不断传来。紧接着几个人并排扯着两条横幅,上面用鲜血写成的几个大字“坚决为张玲玉申冤”,“请法院为人民除害”。横幅后面跟着几百人一面走,一面高呼口号“杀人偿命!”“枪毙刘锁森!”游行队伍两侧,有交警维持秩序,游行队伍前后穿梭着不少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引来道路两边的群众驻足观看,游行队伍前面有许多各种车辆被分流到两边,队伍后面堵住了不少汽车、行人。 当队伍走到山南市法院的大门口时,王桂花披头散发、破衣烂衫,在张振玉的搀扶下,举起一个大牌子,上面用血写成的一个硕大的“冤”字。她边哭边喊地冲进大门,一屁股坐在法院楼前的台阶上,手拍大腿喊冤:“我闺女死的屈啊!我闺女死的冤啊!我闺女死的惨啊!刘锁森这个没有良心的挨千刀的东西,玲玉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不得好死啊!”。随行的几百人也紧跟着拥进了大门,不断地高呼口号,还拿出事先在白纸上书写的标语,在法院的楼内和院内张贴起来,王桂花见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了,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还不停地哭喊着:“我闺女死得惨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政府为我申冤啊,法院给我做主啊!” 本来威武庄严的办公楼内外,被这起突如其来的示威人群堵塞了。楼内王桂花的哭嚎声和楼外示威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把整个大楼里的办公秩序搞乱了。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急忙跑出办公室做工作和维持秩序。 陈院长走了出来,上前询问是怎回事。一位记者模样的人在旁边说:“陈院长,这位就是张玲玉的母亲王桂花,到这儿为女儿申冤来了。” 王桂花一听是法院的陈院长来了,赶紧跪在陈院长面前说:“陈院长啊,你是青天大老爷啊,你可得为我闺女做主啊!我闺女死的太惨了!一定要枪毙刘锁森这小子替我闺女报仇啊,你要是不枪毙刘锁森,我们就去省里,去北京喊冤!” 陈院长扶起王桂花说:“大姐,你这样不是折我的阳寿嘛。起来,起来。请你相信法院,我们一定会秉公办案,为你闺女做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快调查清楚,为民除害,为你闺女报仇雪恨!” 王桂花说:“你别骗我了,都快一年了,刘锁森不还是没被枪毙吗?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枪毙刘锁森,我就跪这不起来。” 同来的村民齐声喊:“对!不起来,不答应就不起来。” 张玲玉的一个远房爷爷拄着棍子哆哆嗦嗦走到陈院长面前说:“陈院长你们这儿可是共产党办的衙门啊,是替老百姓伸张正义的地方,你们不枪毙刘锁森这个挨枪子的,我们就不走了。” 张玲玉的一个表姑奶也颤颤悠悠地挤到陈院长的面前说:“院长啊,你是青天大老爷啊,玲玉可是个好孩子呀,死的太可惜了,你一定要枪毙刘锁森那个坏蛋啊。 在场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陈院长搞的听不出个个数来。 陈院长看门口的市民越聚越多,害怕有些不明真像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搞破坏,造成不良后果,就和风细雨的对王桂花说:“你老有事能不能先起来,我们到屋里去谈,你这样做会出乱子的。” 王桂花立刻站起来,抓起陈院长的衣服,脸对脸的说:“出乱子,出什么乱子,我们老百姓只知道申冤叫屈,你们不替老百姓申冤,不为老百姓作主,还怕出什么乱子。”说完又坐在地上垂胸抓腮的哭喊起来。 陈院长说:“你这样闹下去,怎么能解决问题呀,有话好说,我看还是到我的办公室里咱们好好唠唠。” 王桂花说:“还有什么好唠的,刘锁森害死我闺女,到现在你们法院也不给个明确的说法,还唠什么呀。我苦命的闺女啊,你死得惨啊!”说道伤心处,王桂花大声痛哭起来。 陈院长一看王桂花软硬不吃,耽心时间越长对控制局势越不利,就喊来几个法警扶起王桂花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张振玉一看王桂花被拉走,感到机会来了,趁机对同来的几百人大声喊道:“法院把我娘抓走了!他们这是乱抓无辜!我们要人去啊。”说着,率领几十名村民向三楼院长办公室冲去,后面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还真以为法院无辜抓人了,随着冲进法院办公楼,在楼内开始打、砸起来…… 此时,踢门声,摔桌声、砸玻璃声,人群的呼喊声和张振玉等人的大骂声响彻了整个法院的办公楼。同时还在各楼层的窗户里面飞出了纸张和衣帽。不一会法院的内外到处是破木板,碎玻璃和垃圾桶。 这时,从远处向法院大楼驶过来一辆“上海牌”轿车,车内坐着的王大章,看着法院的混乱局面,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但嘴上却对司机和秘书说了一声“快!快!回去,立刻召开会议,平息现场混乱。” 叶兰英回到病房里,看见爹睡着了,自个儿搬了个凳子依着墙边坐下,望着昏暗的灯光和灯光下躺着的病人,还有病人旁边似睡非睡、姿态各异的场面,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叶兰英正在闭目,突然感到有人推她睁开眼睛一看,天快亮了。是爹推她,让她去倒痰盂。 叶兰英回到医院病房时,有几个病人发出了鼾声,有几个陪护病人的亲属也七扭八歪的打着瞌睡。叶兰英来到爹的床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爹爹并没有睡觉,正在偷偷的流泪。 叶兰英蹲下对爹说:“爹,你怎么哭了?是疼的,还是哪里难受啊?” 叶兰英爹说:“爹现在就是心疼,爹是在为你心疼啊!” 叶兰英说:“为我心疼啥呀?” 叶兰英爹说:“兰英啊,是爹对不起你啊!也是爹害了你呀!”说着,泪水顺着眼角皱纹流在枕头上。 叶兰英急忙说:“爹,你是不是想让我早点退掉我和锁林的这门婚事啊!” 兰英爹点了点头说:“兰英啊,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本想让你嫁个好人家,以后不为过日子犯愁。可眼下刘锁林一家死的死,丢的丢,关的关,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还要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哪年能翻身啊?哪年能见好啊?你嫁给刘锁林就等于自个儿往火坑里跳,爹娘咋能不心疼呢?听爹的一句话,早点了结了吧,对你、对谁都好!我也知道你的决心很难下,只要爹多活一天,你就早一天了断,不然就是爹死了也不瞑目啊!今天,你娘对我说,刘三婆子给你保了个媒,说是在城里工作,个人条件和家庭都不错,小伙子的爹娘都是吃公家饭的,小伙子本身也有工作,在什么机械厂挣现钱。还说我的病他们能帮大忙,我也同意了,这样你就不用一辈子在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当土包子了!” 此时,叶兰英根本就没听进去爹的话,心里想的全是今后怎么办。她在极端痛苦之中手摸到了刘锁林给她卖手镯子的钱,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这一夜,叶兰英始终没合眼,想到了刘锁林,想到了翠翠,想到了爹,想到了娘,又想到了自个。她始终也没想出一个什么好办法,只是眼泪随着墙上那个破表发出滴答、滴答的掉着。 第二天一早,那个接站的小伙子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旅行包。小伙子来到病床前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病情后,打开旅行包拿出一些食品和罐头说:“这些东西是给你爹的,你想办法让他多吃一点儿,这对恢复身体有好处。” 叶兰英非常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 小伙子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了。” 叶兰英说:“你说谁和谁是一家人啊?” 小伙子说:“是一家人啊!你和我们的主任不是一家人嘛!”说着,又把旅行包里的外衣、外裤、内衣、内裤、还有鞋子、袜子都拿了出来,说:“这是我们主任为你准备的。主任还说过两天他和老伴还要到医院来看你那。还缺什么你就尽管跟我说,一切都有我去办!” 叶兰英明白了,她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对爹说:“爹,你说给我在城里找的人就是这个小伙儿吗?” 叶兰英爹说:“不是这个小伙子,是他们主任的儿子。” 这天,叶兰英的爹心情格外的好。一大早起来就让叶兰英陪着唠嗑。叶兰英爹说:“兰英啊,爹这病全仗着人家帮忙了,这要是在县医院恐怕早就不行了。爹知道我得的不是要死的病,只是没有那么多钱治罢了。这次多亏了人家王主任帮了大忙,不但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医院,还舍得为我治病花钱,我知道这次治病没有个万八千的下不来,你要是不答应嫁给人家,这钱让我怎么还哪。” 两个人说话间,那个小伙子又来了。他对叶兰英说:“我们主任和夫人今天下午来医院看望你爹,让你把上次我带来的新衣裳换好。主任和夫人是市里的大人物,你得注意点形象啊。好了,我先走了,千万别忘了换衣服!” 小伙子走后,叶兰英在爹的逼迫下换上了一身新娘子的衣服,等待主任和夫人的到来。 在一间不大的医务室里,王大章、夫人郭宝姹和傻儿子王晓勇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叶兰英。秘书领着叶兰英走进了屋里,王大章示意让叶兰英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王大章说:“叶兰英同志关于你个人生活之事,不知你父母同你讲清楚没有。” 叶兰英说:“我已经听父母讲过了。” 王大章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准备今天晚上就让你和我儿子王晓勇成亲。 郭宝姹一直从前到后打量着叶兰英说:“挺好,挺好”今天晚上就想让她同自己的独生子圆房。 这时,傻小子也象明白了眼前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媳妇。一会过来摸摸叶兰英的头发、脸蛋,一会过来掀掀叶兰英的衣角和胳膊,有时还不停在叶兰英面前摇摇身子,嘻,嘻,嘻。有时在叶兰英的背后扶着叶兰英的肩膀,哈,哈,哈,手舞足蹈个不停。 此时,只见叶兰英的眼泪象两条小溪在脸夹上流个不停,她想到了自己这青春年华就要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流失,她想到自己对锁林的依恋就要在这样家里消失。她又想到今后如何面对刘锁林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她后悔那次和刘锁林单独在一起时,为什么不把自己属于刘锁林的东西献给刘锁林,先结出和锁林的果实再说。最后,叶兰英又想到了逃和死。 王大章见叶兰英一直不做声,以为叶兰英无条件的同意了。就说:“那好吧,今天晚上就办婚礼。”叶兰英听到这,猛然地站起来对王大章说:“王主任,结婚我同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不同意就是结了婚,我也不会和你儿子好好过日子。” 王大章对叶兰英突如其来的话也感到很突然,镇静后对叶兰英说:“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叶兰英说:“赵玉香是冤枉的,请你立刻把赵玉香释放回家。如果不放,我死也不嫁!”说完走到窗户跟前,打开了一扇窗子,看望马路上来回奔驶的车流和急步行进的人群。 王大章最害怕叶兰英提出这个问题,叶兰英还真就提出来了。顿时,王大章的心紧缩了一下。王大章点燃了一只香烟,刚吸了一口后,使劲的摔在地上踩灭后说:“为了儿子,为了家庭我答应你,就按你说的办,我明天就去两地公安部门做工作,让他们尽快把人放了。” 叶兰英说:“你现在就给我立个字据,我今天晚上就和你儿子成亲。” 当天晚上,叶兰英就被逼着同王晓勇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郭宝姹对叶兰英说:“我儿子是有点病,人家说娶了媳妇就能把他的病冲好,叫什么冲邪,今后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你要反悔,你就如数还清我们为你爹治病的全部钱财,赵玉香还要重新抓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洞房里,叶兰英整整流了一夜的泪,此时,叶兰英想到逃,甚至还想到了死。可是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了王桂花、王大章和张振玉等人,因为苦难都是这帮人造成的。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她相信,锁林和翠翠会理解她的苦衷的。 第二天早晨,叶兰英早早的起床,撩起窗帘,一道温和的阳光射进屋里。她刚要下地,傻小子非不让兰英出去。兰英硬是要出去,俩个人在门前厮打起来。只听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叶兰英的脸上,叶兰英捂着脸哭了。傻小子站在门边喊:“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喊着喊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郭宝姹在外间听到儿子的哭声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叶兰英说“我要出去做饭,他硬是不让,还打了我一个嘴巴。” 傻小子说:“我没打她,是她先打我的。”说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又蹦起老高。 郭宝姹不高兴的说:“他缺心眼,你也缺心眼啊,快帮他把衣服穿好。” 叶兰英捂着火辣辣的脸把王晓勇的衣裤扔了过去。 郭宝姹说:“我是让你帮他穿,你扔过去干嘛?真是乡巴佬,不懂规矩。” 叶兰英气的跑出屋,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在餐桌上,傻小子不让叶兰英伸筷,嘴里还嘟嘟囔囔说:“她不好,我不要她!她不好,我不要她!我不让你吃饭!我不让你吃饭”。 王大章看了看儿子说:“快吃饭吧,别胡闹了,你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该懂点事了。” 郭宝姹看看王大章后又看了看叶兰英,生气的说:“兰英,你到我家来,我应该让你知道,我们娶你是为了什么!就是让你伺候好我的儿子,怎样当媳妇我想你娘也能告诉你。你是高中生,有些家长里短、处人待物、体贴丈夫、孝敬公婆、侍弄娃子你应该清楚。这没出三天就打闹,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有些事情你应该让着点,再说我们也算救了你父一命,不求你感激,只求你能和我儿子过日子的要求不高吧。”说完一推碗筷走了。叶兰英看着婆婆离去的背影,含泪跑进自己的屋里趴在被子上哭着。 第十四章 玉香病重出狱 翠翠艰难脱险 县公安局看守所所长办公室里,一名干警正在向所长汇报情况。那位干警说:“所长,刚才女监号牢头儿向我汇报,那个赵玉香快不行了,再关几天就得死在咱们监狱里,怎么办?” 所长说:“你们怎么整的,教育教育她就得了呗,整死了怎么交待?” “我也没想到这帮女囚犯会出手这么狠。再说对赵玉香只是个拘留手续,已经关了三个月,早就到期了。” 所长拿起电话,就听电话里胡副局长说道:“我正要通知你们,明天让她村里去人把赵玉香接回去。你们任务完成不错。” 所长和干警听了这番话,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花月大队刘书记来到了刘锁林家,对刘锁林说:“孩子啊,下午县公安局来了通知,让咱们大队明天去看守所接你娘出来。” 刘锁林一听立即蹦了起来,“我去把娘接回来。” 刘书记说:“正好明天大队要去县里送公粮,你开着那个60马力的拖拉机把公粮送去,回来的时候把你娘接回来。”刘书记擦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锁林哪,你娘带你俩长大不容易啊,为了你哥的事又进了监狱,虽说你哥的命保住了,可我听说你娘在监狱里面也被折腾得够呛,这回接你好好孝敬你娘吧。” 第二天下午,刘锁林开着拖拉机和几名跟车的社员一块儿到了县看守所,刘锁林拿着大队的介绍信进去办理好领人的手续,值班的警察让他到大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就见几名犯人抬着一付单架出了看守所的小门,那几个抬单架的人把单架往地上一放就迅速地进了看守所,关上了小门。 刘锁林等人一看抬出个人来,迅速跑了过去,走近一看,赵玉香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几个月没见象是老了30岁。锁林大喊一声:“娘啊!”说着就俯身痛哭起来。几名一起来的社员看到这个场面也都流下了眼泪。 突然刘锁林大吼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喊罢冲到看守所门前用双拳使劲捶打铁门,一边捶打着一边喊着:“我娘犯了什么罪,你们把她折腾成这样?……” 躺在单架上的赵玉香突然睁开了眼睛,让与刘锁林同来的几名社员把刘锁林喊了过来。赵玉香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地对刘锁林说:“能捡回你哥那条命,你娘就知足了。锁林哪,你必须答应娘一件事,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找人拼命,不管别人怎么着,咱都得守法。娘不能刚保住一个儿子,又失去一个儿子啊!” 刘锁林哭着说:“那你的冤屈就白受了?儿得替娘报仇啊!” 赵玉香说道:“报仇不是拼命,人不报应天报应。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没有咱说理的地方了?先回家吧。” 刘翠翠被叶兰英的哥哥叶根英从柱子娘家里骗出交给了王桂花和张振玉之后时间不算短了,刘锁林把娘接回来后,一直没敢告诉赵玉香。尤其是前几天自己去了王桂花家找翠翠,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王桂花的家人无情地赶了出来,这股火就从脚底上涌。不巧,这两天又听从省里回来的人说,叶兰英也嫁给了城里一个大官的傻儿子,更是急火攻心,成天愁眉不展,以泪洗面,完全变了一个人,失去了血气方刚的气势,也失去了男子汉活下去的勇气。 这天晚上,刘锁林拖着极其沉重的身躯为躺在炕上的赵玉香送去菜饭之后,就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两眼冒金花。回到小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编织着柳条筐。望着桌子上翠翠和叶兰英的合照,顿时,一种惭愧的心情涌上心头。他无法控制心如刀割的血液翻腾,他无法控制六神无主的神经错乱,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发感到自己的无能。这时,一根被削尖的柳条刺进手掌,在极其疼痛之时,一股鲜血流了出来。他把血滴在了翠翠和叶兰英的像框上,本来翠翠和叶兰英两张笑脸,一下子变成哭相。刘锁林望着四只眼睛在流血,自己对自己说:“刘锁林哪!刘锁林!你还是一个七尺的男儿吗?连自己的亲娘、幼小的侄女和属于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能干什么呢?我恨自己!我恨自己呀!”他把砍刀高高举起想找人拼命,又怕自己再出事,无人照看娘,无奈中刀向下劈去,一个圆木墩分开了。他望着分开两半的木墩想着,想着:难道这就是永远的分离吗? 此时,刘锁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他和母亲,哥哥,侄女,媳妇永远分开的画面。他大喊一声,一头裁在炕上没动静了。 翠翠在县城被王桂花和张振玉劫走后,翠翠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哭声,尤其是在王桂花家的这两天哭的更凶,闹得更厉害,有几次哭的差点背过气去。王桂花和张振玉着实的有点害怕了。 王桂花对张振玉说:“这个孩子这么个哭闹法,可真吓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哪!” 张振玉说:“这当姥姥舅舅的不能打,也不能骂的,真要是哭出毛病来,咱们的罪可就大了,还是想想其它的办法吧。” 虎妞也说:“小孩子哭闹是小事,让村里人听到和看到还说不定闹出什么闲话来呢?知道底细的人能说咱们接来养大成人,不知道底细的人保准说咱们六亲不认没有人情味,亲娘刚死就虐待人家孩子。 王桂花泪流满面的冲着哭闹的翠翠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哭了,你娘死了,我就够伤心的了,你再一哭一闹,这不是要我的老命了吗?”说完以后,也坐在院子里放起声来,还别说,王桂花一哭,翠翠却止住了哭闹。 张振玉冲着翠翠说:“你这是有意识在气我们呀?” 翠翠说:“你们把我送回家,我就不哭,就不气你们。” 刚才还是满天星星闪烁,不一会一片黑云涌向了大地。刘锁林这时醒来,坐在炕沿上呆呆的望着窗外。那棵老柳树的枝条在风中来回的摇摆着。他想起了这一年家里所生的事情,都像这柳枝一样摇摆不定,不知道太阳升起时还会发生什么。他哭了,他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悲切,那么真实。这时,他才意识到有撞击声。他打开房门立刻惊呆了,发现赵玉香趴在门口,那只没有血色的手在推着门。刘锁林用四肢无力的身躯和一双缰硬的手抱起母亲回到了上房。 赵玉香有气无力说:“锁林哪,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不然你喊什么呀,娘听到你惊叫声赶过来看看。 这时,刘锁林才意到自己在昏沉过去之后,母亲在门外已经趴了几个小时了。 刘锁林望着赵玉香干枯的身躯,眼泪止不住的说:“娘,没什么,是我在做梦说胡话。” 赵玉香说:“不对吧,你是心里有事不告诉我吧。” 锁林说:“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赵玉香说:“不对,这两天我就心烦意乱的眼皮总跳,咱家是不是又遇上倒霉的事啦。娘的右眼在你何歪叔等人被抓后上了一股急火,再加上狱中那伙囚犯的折磨早早的瞎了。剩下的这只左眼这几天也是闹腾,总是鼓涨的疼痛,现在看点东西也费劲了。” 这时,刘锁林看着赵玉香已经紧闭的沉陷眼眶里的右眼,再看看高高突起眼球呆滞的目光的左眼,一股难言之情冲上了脑门。这个五口之家原来是那么的祥和欢乐,这好的光景因嫂子的失踪而突变,已经变成了一个悲惨的家庭,加上耿庄那些无辜的证人,真正形成了一个冤屈的群体。 赵玉香突然问锁林:“锁林,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翠翠让王桂花骗走了,兰英是不是嫁别人了。” 赵玉香这一问,刘锁林承受不了。原因是刘锁林最怕赵玉香知道这两件事,而这两件也是刘锁林最扎心的事,最不敢说的事,更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事。 就在王桂花坐在院子里大哭的时候,随着一声刹车响,王大章坐的小车停在了院外,王大章走进院子。王大章对王桂花说:“姐,你哭什么呀。这大老远的都能听到,就不怕别人笑话呀?” 王桂花指着翠翠说:“都是让这个小祖宗闹的,都快要把我气疯了。” 王大章走到翠翠的面前,蹲下面带笑容的说:“翠翠,把你接到姥姥家来,还为什么要哭啊,是姥姥、舅舅和舅妈对你不好吗?” 翠翠说:“我想奶奶和叔叔还有二婶。姥姥舅舅不好!不好!就是不好。” 王大章说:“翠翠,舅老爷抱你去买好吃的好吗? 翠翠东躲西闪的说:“我不去,我要回家看奶奶,我去帮叔叔干活,给奶奶熬药。” 王大章小声的问翠翠:“你说姥姥舅舅怎么个不好哇?他们欺负你了吗?” 翠翠边擦眼泪边说:“姥姥和舅舅坏!是他俩硬说是我爹害死了我娘,还让法院枪毙我爹。是他俩去我家抢东西,弄得我们没有饭吃。是他俩总骂我奶奶和我叔,恨不得让我奶奶、叔叔早死。”说完后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边向院外走去。 王大章听完一个刚刚懂事孩子说出的铿镪有力和有理有据的话后,也感到了震惊。王大章在心里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够把问题看的这么清楚尖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透彻,是不是有人教的呢。”这时,王大章也感到惊慌,如何安抚好孩子,转变她的认识不光是吃喝,上学读书的问题,王大章叹了口气把翠翠抱进了车里,在外边转了一圈。 王大章把翠翠抱上车后,院子里没了哭声,却又发出了另一种打骂声。王桂花、张振玉和媳妇在争吵。时而还能听到王桂花骂张振玉和张振玉骂媳妇的声音。 王桂花急的满院子转来转去的说:“我的两个冤家呀,你俩就别因为一点事就打个没完了。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不对的时候,关键是怎么安排翠翠的事。” 虎妞说:“当初我就不同意把翠翠接来,这个家本来就不消停,这回好接回来一个更能闹的,这不明摆着是没事找事吗。” 张振玉说:“少放屁,当初让接的是你,说什么翠翠过来,能分到刘家大部分财产,东西我们都拿来了。现在你又翻过来说,翠翠哭闹了,都他娘的让你说了。” 王桂花哭丧的说:“你们这两个王八犊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不出主意,想不出办法,我这辈子算是倒了霉了,养活一个懂事的还死了,留下的一个还他妈的不懂事,就知道吵,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虎妞边擦着眼泪,边生气的说:“都是你娘俩做的好事,能请神,不能送神。”说着冲进屋里,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张振玉看媳妇当着娘和自己的面摔门,刚想追到屋里去,被王桂花拉了回来说:“就当她是在放屁吧。” 张振玉说:“娘,我看不如把翠翠送走。这样一来可以防止刘锁林前来要人,让刘锁林见不到翠翠。二来可以帮助翠翠换换环境,她看不见你和我自然也就无法再哭再闹了。三是时间长了,再加上有个小孩赔她玩,她的气也就自消自灭了。” 王桂花说:“照你的意思是把翠翠送到她二姨家?那可好几十里地哪,太远了。” 张振玉得意地点点头说:“远怕啥,用舅舅的车送啊。思玉的儿子铁蛋没个伴,也还没人看,翠翠多多少少能帮思玉一把,让思玉腾出手来干点别的。” 刘锁林早晨起来托着两条沉重不听使唤的腿向王桂花的家赶来。刘锁林还没进院,就听站在院内的王桂花说:“唉哟,杀人犯的弟弟来干啥,我家可没有闺女再让你杀啦,你可别进来,我们家害怕。”说着一盆脏水泼向了大门口。 刘锁林说:“大姨,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更不是来你家杀人的,我是来接翠翠的。” 王桂花说:“接翠翠,翠翠什么时到我这来的呀,再说翠翠那么个点个孩子让你们教唆的专跟姥姥和舅舅对着干,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刘锁林说:“大姨,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讲过让翠翠从小就恨你们哪。” 王桂花火了,冲着刘锁林骂道:“刘锁林,你说你们家还有好人吗?你娘打年轻时就不正经,凭着一张脸,一张嘴,能说会道勾引男人,那个不知,谁个不晓。你哥刘锁森吃着锅里的,把着盆里的,玲玉是多好的媳妇,还和什么他娘的姓钱的骚货搞破鞋。你也不是他娘的什么好东西。就剩下一个好孩子还让你们教的不认姥姥舅舅,专说姥姥舅舅坏话。你还有脸到我家来,你赶快给我滚,滚的远远的。”说着转身进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刘锁林在门外喊着说:“大姨,你就让我把翠翠接走吧,我娘想翠翠都快不行了。” 王桂花推开房门大声说:“你娘想翠翠快不行了,她姥姥也想死翠翠了。好像翠翠是你们老刘家人,就不是他娘的我老张的人了。别忘了翠翠不光有奶奶、叔叔,还有姥姥、舅舅。”说着又是一声啪的摔门声。 刘锁林站在院门口,看着这空空的院子和紧闭的房门哭了。这时,大门口站着许多人看热闹。还有几个人在比比划划的议论着。 王桂花突然冲出房门对极度伤心落泪的刘锁林大声吼道:“你这个丧门星,我家里也没死人,用不着你来吊孝哭丧,你再不走,我就放狗咬断你的腿。” 刘锁林说:“大姨,你能不能告诉我,翠翠是不是在你这,回去我好跟娘说。” 王桂花说:“你家是翠翠家,我家就不是翠翠家了。快滚、快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这时,张振玉从外面回来,听到王桂花在骂刘锁林,他气也不打一处来,上前抓住刘锁林的脖领子就是一个通天炮。刘锁林的病体那能扛起这一猛击,当即躺倒在地。只听张振玉丢下一句:“这仇永远没完。”进了院子。刘锁林爬起来,擦了擦嘴上的血,艰难的向回走去。此时的太阳象一把火从刘锁林的嘴钻进了心里。 刘锁林望着王桂花家的房子在泪雨纷飞中,把一颗即将蹦出的心咽了回去,向有翠翠在的地方艰难的走着。前面就好像有翠翠在哭着招唤。 在一个农家的小院里,一个年轻的妇女正在往绳子上搭晒刚刚洗完的衣裤和其它东西。在院大门口的公路上翠翠正在用力往回拉扯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边上公路,边对院子里喊:“娘,小姐姐不带我玩!” 年轻妇女头也不回的说:“翠翠,你好生的看着小弟弟。” 翠翠急忙说:“铁蛋非要上马路,我拉他回来,他说死不回来,还打我。” 年轻妇女还是头也不回的说:“你没手哇,不会把他抱回来吗?你是个死人哪。” 翠翠无奈的看了看二姨,又看了看铁蛋,使劲的把铁蛋抱了起来。这时,铁蛋连哭带嚎,连抓带挠的挣脱翠翠,翠翠死死的抱着铁蛋向院子里走。还没等进大门,铁蛋的一只手伸到了翠翠的眼前。顿时,翠翠的脸上出现了五条血印,翠翠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把铁蛋重重地放在地上,铁蛋立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小姐姐坏,小姐姐坏;小姐姐打我。” 翠翠的二姨跑过来推开翠翠,抱起铁蛋说:“好儿子,好儿子,不哭,不哭,娘给你做好吃的。” 铁蛋在他娘的后背上冲翠翠伸出舌头说:“不给你吃,不给你吃。馋死你。” 翠翠看了二姨一眼,又死死的盯了一阵子铁蛋后,刚要愤愤的走开,二姨回头对翠翠说:“还不去把泔水桶拎来把猪喂了。” 翠翠走过去单手没把泔水桶拎起来,就用双手拎起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脚步。在猪栏外面,翠翠站在一块石头上,翘着脚,用瓢,一瓢,一瓢的把泔水倒进猪食槽里。猪撒欢的一口一口吃着食,翠翠悲伤的一滴一滴流着泪。 翠翠二姨不高兴地说:“成天就知道哭,眼泪就那么不值钱,能把你娘哭活呀。” 刘锁林到王桂花家找翠翠,被王桂花一顿臭骂和被张振玉重重的打了一拳之后,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来到叶兰英的家。 叶兰英的娘见是刘锁林,赶紧招呼进屋说:“锁林,你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吗?看你脸上的伤哟。” 刘锁林强忍着病痛和伤疼对叶兰英的娘说:“大哥在不在家,我有点事要问他。” 叶兰英的娘说:“他去河东村办事去了,要等晚上才能回来,要是事急,我打发人去找。” 刘锁林止不住的伤心在叶兰英的娘面前哭着说:“我听柱子娘说,是大哥把翠翠接走的,我就想知道大哥把翠翠送到哪去了。” 叶兰英的娘说:“你说什么?翠翠是根英接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锁林就把那天叶根英跟柱子娘和翠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叶兰英的娘听了后,骂了一声叶根英说:“这个混蛋,怎么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呢。” 这时,叶根英从外面回来了,没等进院就听娘同人说话,想看看是谁,不巧被他娘看见了,就冲着叶根英喊到:“根英,你给我进屋,我有话要问你。” 叶根英刚跨进门坎,一看是刘锁林很不好意思的向外走,被刘锁林拉住。 刘锁林说:“大哥,是你把翠翠从柱子娘家接走的吧?” 叶根英低着头说:“是我把翠翠接走交给王桂花和张振玉的。” 叶根英的娘一听就火了说:“你别以为王桂花一家都是什么好人,我们躲都躲不过来,你还自己往前凑合,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干起小孩吃巴巴的事!” 叶根英不服气的说:“我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都是为了兰英好。” 叶根英的媳妇也接过话说:“兰英心里总惦记着翠翠,不把翠翠送到姥姥家,兰英能死心的陪我爹看病吗?再说,跟着刘锁林有什么好,还是能给兰英盖新房,还是能为爹看病拿出钱?根英这么做是对的,对三家人都有好处。” 叶根英的娘带着哭腔说:“这可怎么办哪,翠翠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交待呀,我的天哪,这倒霉的事也轮到我家了。” 说完,叶根英的娘指着刘锁林的伤对叶根英说:“你看,锁林去王桂花家接翠翠,王桂花不但不告诉翠翠在哪,还要放狗咬人,还挨了张振玉的一顿打,你说这家人是好人吗?” 叶根英的媳妇说:“我们不管王桂花一家是不是好人,反正当姥姥的不能害自己的外孙女。” 刘锁林终于病倒了。一个七尺男儿在这诸多的困难面前着实的挺不住了倒在了病床上。刘锁林的病倒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这个消息不亚于张玲玉的突然失踪和池塘里惊现的女尸,不一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街头巷尾到处都在有人议论刘锁林病倒之事。 有的人说:“赵玉香一看就是红颜薄命的人,娶了个媳妇和她一样也是命不好。就是文化大革命那阵子,赵玉香被戴上了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张玲玉在学校就戴上了反革命的帽子,同遭批斗,这娘俩怎么凑合的。” 有的人说:“她家的房基地是原来大地主王大斗小老婆上吊的地方。当时赵玉香的婆家穷的叮当响,是王大斗不想要这块地,给了赵玉香的老公公,老公公在这块地方盖了三间草房,是不是那冤死鬼总闹腾赵玉香家呀。” 还有的说:“赵玉香的老婆婆也是在这个房子里死的。” 到这个时候,村子里说啥的都有,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出,说什么都会有人听,有人信。更多的人还是为刘锁林的病担着心。 花月大队的赤脚医生给刘锁林和赵玉香看完病后,对刘书记说:“刘锁林是毒火攻心,病情很重,持续的高烧会把肺子烧坏,应立即送乡卫生院。” 刘书记问:“赵玉香的病情怎么样?” 赤脚医生说:“赵玉香是慢性病,像是被折磨出来的,去医院也没用,只能慢慢养了。如果不再受刺激,她还能活几个月。我给她打点消炎针,慢慢养,看天命吧!” 刘书记说:“我们分头行动吧。柱子娘,刘二婶,你俩留下照顾香嫂;豆子、明子,你们几个去套挂车赶紧送锁林去医院。” “刘书记,我们几个兜里都没有钱哪,人家不给看怎么办?” 刘书记说:“罗嗦什么,就说我随后送钱去。” 病床上刘锁林发着高烧说着胡话:“翠翠呀,你在哪里呀!你怎么不来看叔叔呀!叔叔可想你啦。兰英呀,你在哪里呀,我和翠翠都不怪你呀,你也来看看我吧。”手在空中不停的抓来抓去,明子生怕刘锁林把针管拔出来,就死死的抓住刘锁林的双手按在床上,豆子在地上不停地为刘锁林换着凉毛巾。明子流着泪对豆子说:“这家人可怎么过呀。” 豆子说:“老二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刘家的天就塌了。” 在赵玉香家的炕头上,赵玉香躺在炕沿边上,被头、褥头和枕头上到外是残留的饭粒和菜汤,被窝里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柱子娘在为赵玉香擦着脸,刘二婶在为赵玉香洗着头发,赵玉香对柱子娘说:“柱子他娘,你去把翠翠给我找回来吧,可别让她在外边受罪了,她还是孩子呀。”此时,只能听到赵玉香的哭声,看不见眼泪,因为,她已经没有了泪水。 这无泪的哭声更令人心碎,这无泪的哭声更令人悲情,这无泪的哭声就像滚滚的沉雷,雨在憋着、憋着…… 三天以后,刘锁林醒了过来,看着刘书记和众乡亲都守在自己的床前,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当他看到很多人都向他送来笑脸时,他才勉强的咧开了火烧的嘴角。 刘书记说:“锁林哪;你可活过来了,都快把我们大家急死了,吓死了,老天爷保佑你的命大。” 刘锁林说:“我还没见到翠翠,我是不会死的。” 刘书记说:“既然你醒了,我就把事和你说说吧。这次你住院和你娘吃药花了不少钱,初步算了一下可能得个千八百的。大家也都知道这两年你家因为你哥的官司已经是心血熬尽、钱财掏空,让你现在拿钱,你根本拿不出来。这次治病的钱都是从大家手头上凑的。咱也不能说不还啊。” 刘锁林说:“这就够麻烦大家了,我卖房卖地也要还!” 刘书记说:“前两天队里也召开了个会,大家都非常同情你,可也有人担心你还不起这笔钱。” 刘锁林抬起身子说:“刘书记,你就说怎么办吧,我听着。” 刘书记说:“我们大家给你想了办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刘锁林急促地说:“都到这结骨眼上了,有路就走呗!” 刘书记说:“我想把你家的房子抵压给供销社,先当仓库用。供销社作价后把房钱先支付给你,等你有钱还可以赎回来,实际上是等于先借你钱应急。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这也是供销张主任想到的。” 这时,供销社张主任说:“锁林哪,你的困难我们知道,一个村里住着不能看着不管,既然挪做仓库之用,院里就不能住人,我想先借给你一个靠道边的小库房暂且息身。” 刘锁林边流泪,边点着头表示同意。一会儿,刘锁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给张主任跪下了。 张主任赶紧说:“锁林哪,你有话好说,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刘锁林带着哭腔说道:“我家的房子是我娘亲自盖起来的,是她一辈子省吃俭用的心血,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们都清楚。张主任,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娘住到走的那一天吧!哪怕我送走娘后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说吧,刘锁林哭背过气了。 一天晚上,刘翠翠在二姨家下屋里没脱衣服一直等到天明。在深沉的东方刚刚亮一道晨曦后,轻轻的拉开房门,向东边亮起的大山方向奔去,很快的消失在晨雾之中。当她回过头来确认姨家和姨家所在村庄完全看不见的时候,她才放心的慢慢 第十五章 疑罪从轻判刑 天冤未平魂断 岭南市革委会的办公楼里,下午两点正,在一间小会议室陆陆续续的走进一群人,市革委会主管政法工作的王大章要在这里要召开市、县两级法院院长和公安局局长联席会议(文革期间检察机关被撤消,其职能由公安机关代理)。工作人员见参加紧急会议的各位头头都到齐后,请出了王大章。王大章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拿着茶杯慢慢腾腾,迈着四方步向会议室走来。 前脚刚跨进门坎,后脚还没跟进就冲大家笑着说:“同志们都来了呵,你们辛苦了。”说完后,习惯性的坐在了他一贯坐着的中间位置,摞好文件,放好茶杯后,看了看大家,然后又冲着每个人点点头后举起手里的一张报纸说:“这篇报道被害人家属到法院请愿的《岭南日报》大家都看了吧。” 大家齐声说:“看过了。” 王大章说:“看了就好,我不知道大家各自反映如何?” 王大章看大家都没说话,就面带不乐的说:“这起因不满法院对刘锁森杀妻一案的判决而导致了家属、亲朋好友和村民自发的游行示威和冲击法院的事件,在我市已经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王大章讲完这几句话后,环视了一下在座人的表情说:“这起事件是群众自发形成的,并没有什么政治阴谋和打砸抢企图,但我们应该看到它所起到的不良社会反应,提醒我们应该注意人民群众的思想感情。” 王大章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后,又说:“这起事件不仅我市各新闻单位作了大量的宣传报导,而且连省报和省内各市地区报纸也进行了转载,在全省范围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提醒大家,这次部分群众游行示威和冲击法院虽说事发有因,但也不能否认我们的工作还存在一定的问题。说着,王大章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举过头顶大声的说:”今天上午,省里专门下发了文件,指示我们要防止事态的扩大,迅速平息混乱,以防有坏人借机闹事,保持局面的稳定。“ 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每个人都在盯着王大章的眼睛,注意王大章的口型,品味着每一句话的含意,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大章靠造反起家的,靠工人阶级登上上层建筑而坐上副主任宝座的。大家自然的也都知道王大章的为人和脾气,更清楚王大章是死者张玲玉的亲舅舅,所以谁都不敢吱声,生怕那句话说错,引起王大章不高兴而得罪他。 王大章点燃了一支烟,喝了一口水后提高嗓门说:“同志们,我把大家紧急的召来,就是要进一步贯彻落实上级领导的重要批示和具体研究下步工作任务。”市法院的陈院长坐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一直没敢抬头的记录着。他知道今天王大章叫他们来开会的目地,他一直在想不管法院判的对与错,就凭部分群众游行示威,冲击法院自己就有直接责任,起码也是没能做好接待工作。尤其是又在社会上造成了影响,所有错误都会落在自己的头上。王大章说一句,他的心就提一下,到最后王大章并没说出一句批评和训骂自己的话,他才放下心,抬起了头。 在烟雾胧罩下的王大章听取着每个人的发言。在每个人发言的时候,王大章都在特别的注意每个人的表情,像似能从每个人的发言中和表情中捞到什么与自己有利和对自己无利的东西来。 陈院长说:“昨天来法院游行示威的人大部分是死者张玲玉的亲属,在法院门前还有不少市民掺合进来,他们主要是对刘锁森杀妻案宣判有意见,对我们的行动的误解。认为法院判决不公,认为我们不为民作主,才引来游行示威冲击法院。我们是有责任,主要是群众工作不细。”说完他看了看王大章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我们根据公安局的调查取证和认定进两次判决刘锁森死刑,每次报省高法都被驳回,我们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魏局长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怎么搞的,凭空出来一个老太婆,在齐县搞了一个什么证明,硬说张玲玉没死,硬说死者不是张玲玉,还说到现在她也不承认那具女尸是她儿媳妇,给我们的工作带来麻烦。这起事件不光是法院的事,我们也有责任。主要原因是我们工作不细,没能严管赵玉香,才把局面搞成了这样。”说完后看了看王大章。 陈院长接过魏局长的话说:“今天上午我还和省高院主管刑庭的刘副院长通过电话,这个老头子一开口就全盘否定我们的工作,还一再说,这个案子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并说,省高院这么做已经是给我们好大面子了,如果你们还这样的继续往上报,省高法可能将刘锁森无罪释放。” 在场的人齐声惊呀的说:“什么!无罪释放,这么说,我们抓错了,我们判错了。” 秦局长说:“这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工作吗。” 魏局长说:“那谁是杀人犯,让他们来调查好了。” 陈院长说:“我们也无法面对死者和死者家属,我是没法解释,谁能解释谁解释吧。” 王大章见所有人都把意见集中到省高法后,得意的笑了笑说:“大家千万不要义气用事,咱们今天主要任务是平息事态,化解矛盾,稳定局面,拿出最好的办法解决问题才对。” 魏局长说:“刘锁森杀妻沉尸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让我看就再判一次,继续上报。” 秦局长说:“我看不行,和上级对着干,那不是自讨苦吃。” 陈院长说:“现在北京那边好像也不太稳,咱们不能为了这个案子乱了阵脚。” 王大章说:“对,目前的阶级斗争极其复杂,我们要防止阶级敌人借机煽阴风,点鬼火。陈院长你可是老法院了,难道也拿不出高策?” 陈院长想了想说:“办法倒是有,就怕群众不接受,领导不满意,在座人也很难理解。尤其是死者家属那边更不好交待,可能还会爆发第二次游行示威冲击法院!” 王大章说:“你说说,大家研究吗?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吗,更不要怕暴露矛盾吗。” 陈院长看了看王大章和在坐的所有人,提高了声音说:“《刑法》规定,可能判处死刑的案子,不论当事人是否提起上诉,都得经省高级人民法院核准后,方能生效。我们能不能避开这一条,把一审放在县里,这样市法院的二审就是终审判决。” 秦局长说:“那不行,这么搞市法院受审判权限制,只能判刘锁森有期徒刑十五年了,这不太便宜了刘锁森这小子了吗,再说死者家属也不能答应啊。” 魏局长说:“依我看这个办法可行。一能有利于稳定局面,平息事态,总比死者家属老来闹好。二能化解同上级的意见分歧,对今后的工作有利,总比省高法将刘锁森无罪释放强吧。” 大家都不说话了,因为谁都不知道王大章是怎么想得,说对了王大章可能一笑了之,说不对挨一顿批评倒是小事,弄不好撤职回家就犯不上了。所以,大家都等着王大章指示。 这时王大章也在内心自己盘算着。王大章脑海里又闪现出张玲玉小时候逗人玩的影子。因为张玲玉是他从小看大的,对张玲玉的关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傻儿子。越想到这些,他就越发对妻子的不满,他越想到这些就越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赵玉香弄到手。虽说他对姐姐王桂花指认尸体的结论和公安局侦察的结果并无任何怀疑,但也感到有些证据不太充分。所以,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哪些地方做错了。不过他坚定了一个事实,刘锁森是这起案子的主要嫌疑人,抓他定罪无可非议。尤其是王桂花等人大闹了法院之后,在轰动了社会的同时,也有言传他是这次部分群众游行示威和冲击法院的幕后指使者,因为死的必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他冷静了下来,仔细掂量、掂量,认为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不然的话,为什么省领导点名让他出面做工作,指令自己亲自平息事态呢!他明白了其中的寓意,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在不停的擦着。自己在心里说:“这个关键时期不能让其他政治对手看热闹,做文章。小不忍则乱大谋,稳住架,先判决,然后再寻找机会。”这一原则确定后,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会前的笑容对大家说:“同志们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我基本上同意。从目前大形势看,我也认为陈院长的想法和做法很有必要,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我看就按陈院长讲的意见办。” 陈院长一听王大章说按自己的意见办,立即高兴的下达了下步工作任务。他说:“现在市法院已将刘锁森的案卷退回市公安局补充侦察,市公安局可责成青龙县公安局补充侦察,然后由县公安局向青龙县法院提起公诉,县法院应该以杀人罪判处刘锁森有期徒刑十五年。如果刘锁森不服提出上诉,只能到市中级人民法院,市法院就可以做出终审判决,维持原判。”陈院长讲完后感觉到今天自己比其他局长都有面子,暗自笑个没完。 还在大家谈论着的时候,秘书走到王大章的跟前小声的说:“王主任,省公安厅的电话接不接?” 王大章说:“接,接,我马上去接。”说完他对在场的人说:“省公厅来了电话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弄的我这心里也突突跳着没个底,大家先谈着我去去就回来。”说着向会议室外走去。 在王大章的办公室里王大章正在接着电话,只见王大章一直在点头答应着。 电话里说:“青龙县公安局怎么能够到齐县随便抓人呢。” 王大章说:“这事我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电话里说:“前些日子青龙县公安局的胡副局长带人到齐县东方红乡耿庄大队抓走四个人,两天后放回了三个,还扣下一个是怎么回事。青龙县公安局在齐县当地老百姓中反映极坏。耿庄大队全体村民联名给省委领导写了上访信,信中说现在的治保主任,是解放战争和抗美授朝的功臣,只因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抓,到现在还没放回来。信中还说,青龙县公安局在询问中有刑询逼供现象等等,村民们说再不见到耿宝权他们就到省城大街游行。这件事省里和有关领导知道后很不满意,请你抓紧处理一下,挽回影响。” 王大章一个劲的点着头说:“是,是,我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王大章放下电话站在桌前边生着气,边擦着汗骂了一句说:“都是他妈的一帮蠢才,交办点什么事都干不明白?” 王大章回到会议室点燃了一支烟,吐了一个很大的烟圈,这个烟圈在所有人头上飘过之后,在棚顶消失了。王大章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屋里所有的人后,提高了嗓门说:“同志们,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全面胜利,在我们胜利之时,也是阶级敌人搞破坏之机。所以,我们要时刻绷紧阶级斗争的这根弦,大家都知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道理,严防阶级敌人反扑破坏。对刘锁森杀妻一案,各部门要加快审理进程,提高工作效率,迅速平息事态,挽回社会影响。审判的事由法院负责,死者家属的工作由公安局负责。”王大章又看了看大家,然后用极其低沉声调说:“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头,这次会议定的内容要严格保密,不得外漏,以防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尤其是对新闻单位更是不得外泄,谁泄露谁就下台回家。” 齐老师领着翠翠马不停蹄的奔回了花月村。翠翠一看到家就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奶奶、奶奶、叔叔、叔叔,…… 听到翠翠的哭声和齐老师的喊声,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跑出了许多人,柱子娘第一个冲到翠翠的面前,抱起翠翠边哭边说:“翠翠你可回来了,把你奶奶、叔叔都急疯了,我们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 刘二婶拉过翠翠边擦眼泪边说:“翠翠呀,你奶奶想你,那只好眼睛也快瞎了,你叔叔担心你,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过去。” 其他人也说:“翠翠回来就好了,她奶奶、叔叔就放心了。” 突然,房门开了,门里扶着门框站着一个干瘦如柴,面如土色的老太太,嘴里不住的叫着:“翠翠、翠翠,是我的翠翠回来了吗?” 这时,翠翠确认了门里的老太太就是奶奶后,几步跑过去,搂住赵玉香的腰说:“奶奶,我是翠翠。你咋廋成这样了?” 众人把赵玉香搀扶上了炕,柱子娘说:“大姐,翠翠从她二姨家逃了出来,多亏了让齐老师遇上了,不然翠翠就在外面饿死了。” 赵玉香拉着齐老师的手说:“齐老师啊,翠翠可多亏了你呀,你不光是救了翠翠一条命,也救了我和锁林的命啊,我可得好好的谢谢你呀。”说着要爬下来给齐老师磕头。 齐老师说道:“让一个学龄儿童流落街头,我们学校也有责任。一会儿我就去找校长,让翠翠继续上学。” 赵玉香搂过翠翠说:“孩子,我还以为我今生今世见不到你了。”说完祖孙俩抱头痛哭起来。 柱子娘对在场的人说:“让这祖孙俩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这哭声响彻小屋,这哭声响彻小村,这哭声响彻在全村人的心中。赵玉香从监狱里出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儿子没救出来,还连累了耿庄的四位好心人,心里的火一直没能放出来。加上锁林大病一场,死去活来。尤其是翠翠不知在何方,使赵玉香的精神和肉体全面崩溃了。能支撑赵玉香活到今天的,主要是赵玉香一个心事——想见到翠翠。虽然赵玉香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很难支撑起以后的岁月,她心里清楚自己将要告别亲人,告别人世,在这个世界上含冤离去。 1976年4月1日,一个云雾低沉,风雨交加的夜晚,赵玉香艰难的伸出手,推了推在身边做作业的翠翠,说道:“翠翠快去把你叔喊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翠翠说:“奶奶、奶奶,你怎么了,是要喝水吗。”说着急忙下了地,去拿水杯。 赵玉香对翠翠摆着手,有气无力地说:“快去喊你叔叔,快去呀,”说完头重重的磕在了炕沿上。 翠翠惊叫了一声跑出房门,一股凉风和雨丝吹进了屋里。 刘锁林和翠翠进到屋里一看,发现赵玉香趴在炕沿上,嘴里吐出了一口口血水,锁林喊着娘,翠翠喊着奶奶。 赵玉香在锁林和翠翠的帮助下,艰难的翻过身来。翠翠看见赵玉香脸无血色,身子抽搐,一下子扑在赵玉香的胸前大哭了起来。 赵玉香的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抓摸着,嘴里说:“锁林,娘什么也看不见了,你把耳朵贴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赵玉香一只胳膊把翠翠搂在胸前,一只手抓着锁林,艰难地说道:“锁林哪,娘快不行了,我不想死呀。你哥的事说是法院给判了15年,那有杀人犯判15年有期徒刑的?这不明摆着是非让你哥入狱吗!看来你妈只能是保他一条命了,我死不瞑目呀。” 锁林哭喊着说:“娘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憋在心里。” 赵玉香说:“记住,张玲玉没有死,你哥是冤枉的!娘状没告赢,你一定要替娘告下去,不然我就是死了在阴朝地府里也不会消停。” 锁林点着头说:“娘,儿子记住了。”赵玉香点了点头。 赵玉香又说:“现在翠翠这么小,又是一个缺爹少娘的女孩子,我再死了,她就更无依无靠了,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一定把翠翠当作自己的亲闺女带大,因为她是咱刘家的希望啊!你打不赢的官司,翠翠一定能打赢。” 锁林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翠翠,锁林咬着牙关说:“娘,你放心,我一定把翠翠带大成人,也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 赵玉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翠翠说道:“翠翠呀,你这一年象是长大了十岁,可惜奶奶不能把你带大了,是奶奶对不起你啦。我已经和柱子娘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请她多关照些,有什么不好与你叔说的事,就问问你二奶奶。”说完用手指了指炕尾放着的布包。 翠翠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黑色的衣裤和一双薄薄不带扣子的布鞋,还有一面圆镜子和一把木梳。锁林立刻明白了对翠翠说:“快去柱子娘家,把柱子娘喊来,快去!快去!。” 翠翠又一次下地推开房门消失在深夜的风雨之中。 赵玉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刘锁林说:“你哥出来那天,让他去趟耿庄,谢…谢…人……”,话还还没说完,赵玉香一口气没上来,右手指着东方,眼睛也瞪着东方,人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屋内刘锁林的哭声,屋外刘翠翠的呼叫声和空中的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似这个家就要塌下来,这个世界就要塌下来一样。只有风在不停的哭着,雨在不停的流着泪…… 这天早晨王桂花起来就不顺气,对张振玉说:“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眼皮一直跳不停,梦里不是赵玉香瞪着眼睛骂我,就是翠翠哭着打我,是中了什么邪了。” 张振玉也说:“这两天我也是心神不定,背后总像有人指着我,在骂着我。” 这时,就听上房里虎妞在打孩子,虎妞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山村里传的很远很远。 虎妞说:“我在让你胡说八道,你这个倒霉蛋。” 孩子哭喊着说:“就是大坏蛋,就是大坏蛋。” 王桂花和张振玉进屋问是怎么回事。虎妞说:“这不,从昨天晚上上炕开始,嘴里就不住的说:”娘和你都是大坏蛋,害人精。“我问他听谁说的,他说他前天做梦是一个老太婆告诉他的,你说这么点个孩子怎会做这样的梦说这种话,这多不吉利呀。” 王桂花想了想说:“这个该死的赵玉香敢把梦托给孩子,不得好死。” 这时,王桂花和张振玉听到后也感到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的发烧发烫。 王桂花突然又大笑起来说:“赵玉香呀,赵玉香,你离死不远了,看来死了也不留个念像了。” 早晨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在刘家的门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赵玉香直挺挺的躺在一张临时架起的木板上,身子罩着一床白色褥单,脸上朦着一块白布。只能见到头顶上少许银丝在风的吹动下,来回摆动着。灵前的一个香炉里,静静无声的冒着三股青烟。随着三股青烟的腾起,赵玉香的生命升向了天空。枕边镜子和木梳,也像是无声的争辩,跟着赵玉香静静的躺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身旁摆放着纸人,纸房和一个很大的纸扎老牛,一个纸扎灵帆在风中飘动着。锁林和翠翠穿着孝服跪在灵前,边流泪,边在在泥盆里烧着纸,许多人跟着流泪。 这个刚强了大半生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含冤匆匆的离去了。带给她的只有悲伤痛苦和遗憾。她就是到现在对家里所发生的冤屈,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了,她走进了墓碑,走进了坟丘,走进了她还不想去的地方,因为她还有很多事要办。 二柱子娘走过来哭着说:“赵玉香啊,赵玉香啊,你真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了。打年轻时就没得好,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又被锁森的案子折腾死了。老天爷这样对待你,也太不公道了。” 秦三爷走过来,掀开赵玉香脸上的布流着泪说:“你真是死不幂目啊!老一辈都说红颜薄命,我还不信,从你身上我才认准了这话不假,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你婶子把你拉扯大。从16岁时就经常的受人欺负,不是这个撩骚,就是那个耍戏,都他娘的不怀好心,活生生的把个婶子气死了。可下出门子了,还有人心不死,总想占便宜的惦记着。那些该死的坏男人为什么不死,偏偏让你这个受苦人才50出头就死呢?”说着呜的哭起来。 山子娘来到赵玉香的灵前掀开床单看看玉香的手说:“我看看你们给没给赵玉香带块饼子,放没放着一根棍子。她看到赵玉香的手里握着饼子和脚下放着一根棍子放心地说:”玉香啊,你放心的走吧,一直朝东走。遇到狗就扔给它一块饼子,如果狗还追你的话,你就用棍打它。记住了吗,赵玉香,这人世间的最难事怎么都摊在你身上啦。“说着也哭了起来。 柱子娘对大家说:“赵玉香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受过,死了倒也好,了一分苦难的差事。” 夜深了,吊唁的人群已经散去。赵玉香头前的昏暗烛光在一跳一跳的闪着,小屋的里外显得格外凄凉。锁林和翠翠跪在灵前往瓦盆里添着烧纸。烧纸的火光时而把刘锁林和翠翠的身影拉长缩短,此时的刘锁林和翠翠眼泪已经流干了。 在通向后山池塘边的山路上行进着一溜长长的送丧人流,刘锁林拉着灵车走在前面,刘翠翠手捧用酒精泡着刘锁森眼球的玻璃罐头瓶走在灵车的后面,他相信爹爹的眼睛能够看到奶奶的冤魂。翠翠的身后灵幡在空中随风飘动,纸钱在空中随风起舞,人们的悲泣声塞满了这长长的山路,花草、树木、山石也静的无声,连平常欢快的小鸟也默默的站在枝头上也停止了欢叫,望着这长长的、静静的、慢慢的送葬的人流。 第十六章 锁林进京上访 锁森服刑忍冤 刘锁林的心情极其悲痛,连续三天都是茶不饮、食不进的哭泣着。他的海脑里无时不刻的闪现着赵玉香临死之前留给他的面目表情和对他说的话。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按赵玉香的遗嘱把这场官司打下去,就是再搭上一条命也要把冤状告到底。 中原的四月,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辛勤劳作的人们正在地里准备开始夏收。这天刘锁林心情好一些,他换上了赵玉香死前早已为他准备和叶兰英结婚时穿的的确良绿色人民服,戴上了那顶年轻人都喜欢的绿色解放帽,把翠翠喊到自己身边。 刘锁林搂着翠翠,摸着翠翠的脸蛋说:“翠翠,你奶奶临死前对咱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翠翠瞪大了眼睛说:“叔叔,我奶奶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刘锁林说:“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好。” 翠翠说:“叔叔,我现在长大了,我能帮你做事了。” 叔侄俩相互鼓励的抱在一起发出了笑声。刘锁林把翠翠托付给柱子娘后说:“二娘,今天我要去北京上访,找毛主席告御状。这是我家房子和院子抵压给供销的钱,除去上次我和我娘治病的开销和这次我娘出殡花销之外,还剩下五百块钱。这二百元我带着进京用,这三百元留给翠翠,万一我不能很快的回来,这钱就当翠翠的抚养费吧。” 柱子娘说:“你用不着给翠翠留钱,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兜里没几个钱哪行,你都带着吧,等用时没钱,那可急死人了。再说有我吃的就有翠翠吃的,你还是拿着吧。” 刘锁林说:“自从我嫂子失踪后,翠翠这孩子一直心事很重。尤其在她姥姥家那几个月把翠翠的身体搞坏了。我怕影响她的身体发育,就给她加点营养吧。” 柱子娘说:“那也好,我先替你保管着。” 刘锁林拿出房门钥匙,交给柱子娘,说道:“这房子请你转交给供销社张主任,替我谢谢他吧。” 刘锁林拉过翠翠在柱子娘面前深深的鞠躬后,转身向公路上走去。 翠翠哭喊着:“叔叔,你早点回来!叔叔,你快点回来!” 这声音让风儿带出很远,一直在刘锁林的耳边回响着。 在通往花月村的公路上,一挂大马车飞奔,两匹马像脱了缰一样猛跑着。王桂花边催着老板儿边说快,边和张振玉研究着如何把翠翠抢回来。车到了柱子娘家门口停下,王桂花就和张振玉急促的向院子里走来,后面还跟着虎妞。 王桂花大声的喊道:“柱子他娘,翠翠是不是在你家,快让她出来,跟我回去。” 柱子娘听到喊声,立刻从屋里走出大声的对王桂花说:“唉呀,这是那阵风把孩子她姥姥吹来了,快进屋里坐。”柱子娘特意的提高嗓门。 王桂花对柱子娘说:“咱们两家一无冤二无仇,咱们别伤了和气,把翠翠交给我了事。” 柱子娘说:“我说大姐呀,大老远来的,喝口水,说说话也不晚呀。” 张振玉说:“柱子他娘,我们没有闲工夫在这里逗乐子。”说着直奔屋里而来。 这时,左右邻居都听到了柱子娘的大声说话,急忙的赶过来。刘二婶第一个堵在了房门口,不让王桂花和张振玉进屋。二狗子,栓柱子向外拉着张振玉。 胡三爷冲着王桂花骂到:“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翠翠才在你那儿几天呀,就把孩子打的满身是伤,你还有脸来要人。” 孙四奶说:“你也是女人,你的心是肉长的吗?翠翠从你二闺女那跑出来,不是让她齐老师碰到,早就不知道哪去了,说不定早就饿死在外头了,你也好意思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王桂花和张振玉说的耳红面赤。这时,刘书记也走了过来冲着王桂花和张振玉说:“翠翠那天被齐老师带回来的惨样,我们看着都落泪,那么点个孩子就受那么大的委屈,你怎么不心痛呢?” 王桂花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我们谁也没动她一下呀。” “翠翠才多大的孩子呀,给你们又带孩子又喂猪,还时常不让吃饱饭,这就够一说了,再打她,你们还是人吗?”柱子娘的话音刚落,有几个妇女冲到王桂花面前说:“今天也让你尝尝挨打的滋味。说着有人就要伸手打王桂花,吓的王桂花来回躲闪着。 刘书记对王桂花和张振玉说:“这么闹下去也没个头,我看不如这样,把翠翠喊出来,如果她愿意跟你俩走,我们也不留,如果她不愿意跟你俩走,那就得你俩走,还想象上次采取骗和抢没门。”说完刘书记使劲朝地上吐了口痰。 还没等刘书记喊翠翠出来,翠翠就推开门站在门前,王桂花和张振玉看见就不顾别人的阻拦向翠翠奔了过来。刘书记说:“二狗子,铁强子给我把王桂花和张振玉拦住,不能让他们把翠翠抢走。”二狗子,铁强子和张振玉交起手来。 王桂花喊:“四得子,三胖子你们还在那看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动手。”这时院子里乱做一团。 这时,只见翠翠跑到柱子娘的身边搂着柱子娘的腰哭着说:“二奶奶,我不能跟姥姥和舅舅走,他们要是还逼我,我就去找奶奶啦。”说着向后山的池塘跑去。院子里的人听到翠翠说此话急坏了。柱子娘边追边喊:“翠翠!翠翠啊!你可不能走那条路啊。” 这回刘书记真的火了,大喊一声:“给我打!打死了,我偿命。” 王桂花和张振玉一看花月村的人动真格的了,急忙跑出院子上了车,王桂花对张振玉和来的人说:“知道翠翠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 秦三爷冲着远去的王桂花和张振玉大声的说:“放屁都他娘的没味,下次再看到你们到花月村来就打断你们的腿。” 刘锁林赶到县城,买了车票,上了北进的列车。在车厢里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想着快到北京吧,快到北京吧。夜里,刘锁林依在车窗上,望着车内那些七扭八歪熟睡的人们和窗外不断闪掠而过的灯光,听着单调的车轨声,一种种心酸的情感和一串串悲伤的泪水涌出了心窝和喷出眼眶。不知过了多久,他睡了,睡的那么悲情,眼角上的泪珠随着列车的震动有奏的落在胸前。 刘锁林站在北京的大马路上一动也不敢动。南来北往的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令他眼花缭乱。一名警察来到他的身边,他拿着状子问警察要去的地方。警察告诉他,向前、向前、再向前。刘锁林站在一个大门口,两边立着两个大狮子,威武雄壮。大门旁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当兵的,背着一杆长枪一动不动,枪尖上的刺刀闪闪发光。看着,看着,他想起小时看见过枪毙人。他突然喊着,哥哥!哥哥!你别怕,我来救你了。告诉你,我在北京告赢了,说着拍起了巴掌。车厢里那些睡觉的人惊醒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车厢里来回巡查的警察推醒了他,他才发现刚才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警察看到刘锁林手里握着的告状信说:“你是来京告状的吗?”刘锁林点了点头。 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柱子娘家的门口亮起了一道车灯。叶兰英急促的敲着门。柱子娘开了灯问:“这么晚了,是谁哟。” 只听外面的人说:“二娘,我是叶兰英啊。” 柱子娘说:“你不是嫁人了吗?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叶兰英说:“我想翠翠,还想和锁林说点事,快开门吧,时间不多了。” 柱子娘下地开了门。叶兰英看见翠翠,翠翠一头扎进叶兰英的怀里,俩个人同时哭了起来。 叶兰英擦着翠翠的眼泪说:“我听说你在王桂花家遭了不少罪,二婶对不起你呀。都怨我大哥听信了张振玉的花言巧语,才让你受了那么大的苦,你要是真的有个闪失,我可怎么跟你叔叔交待呀。”说着捧起翠翠的小脸吻着。 翠翠说:“二婶,我成天的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叶兰英说:“二婶和你一样。心里总掂记着你,你在二奶家,我就放心了。 叶兰英突然说:“翠翠你叔叔呢?我听说他要上北京,千万不能去呀。” 翠翠说:“叔叔已经上北京告状去了。” 叶兰英一听瘫坐在炕上,两眼直勾勾的说:“晚了,完了。” 叶兰英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刘锁林被抓、被打、被关和刘锁林向她呼救的场面。叶兰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刘锁林的那份感情,抱着翠翠大哭了起来。翠翠望着叶兰英虽然眼泪急速的向下流,但她却不知叔叔为什么会被抓、被关。 这时,门口的喇叭响了一声。叶兰英像从梦中惊醒,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是二十几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柱子娘说:“看来刘锁林去北京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了,这钱留给翠翠。临出门嘴里还不停的说:”千万可别出事呀,千万可别出事呀。“ 清晨,一轮巨大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把苏醒的大地披上了万道霞光。车外有无数个太阳射进车厢,人们也都从睡梦中醒来。列车的广播室里播放了一曲《步登高》的乐曲和女生独唱《一杯清茶敬亲人》之后,广播员甜脆的说:“旅客同志们,大家早晨好,下面请听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这时,车厢里走动的人多了,列车员和警察来回穿梭在各个车厢里。尤其是三一伙,二一串的警察显得更加忙活。一会看看行李架,一会看看车坐下,还不时的在旅客面前询问和检查有关证件,气氛有些紧张。京剧选段播完后,广播员郑重地说:“旅客同志们,现在全文广播吴德同志在天安门广场上讲话。”车厢里霎时变的非常严肃,安静的可怕,就连那些打扑克,说笑的人也都立刻停了下来,有些妇女也连忙把奶头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刘锁林看着这个,望着那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问,就见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向他打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刘锁林又老老实实的坐下听广播: “近几天,我们认真学习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在反击右倾翻案风,抓革命、促生产之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清明节,蓄意制造政治事件,把矛头直接指向毛主席、党中央”。 刘锁林虽说不太明白政治,也不知道怎样关心国家大事,但他从人们的表情上看也能想到北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最近,天安门广场成千上成万的人开展了悼念敬爱周恩来总理的活动,大部分群众是真心的,也有一些人借搞悼念活动为由,呼喊反动口号,张贴反动标语,到处喊冤告状,又是一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刘锁林听到“到处喊冤告状”后,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状子,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那个年轻人说:“大哥,看来你是来北京告状的吧?” 刘锁林点了点头说:“我是来替娘和哥哥申冤的。” 那个年轻人说:“大哥,我看你这状可能要告不成,因为时局不对。北京天安门广场正在发生动乱,你千万别卷进去。”现在是“”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的时候,我看你还是先回老家吧!千万别让人家当成反革命分子抓起来。” 刘锁林说:“我娘死的惨,我哥判的冤。我要到北京找毛主席说理啊。” 那个年轻人说:“大哥,现在老百姓根本就没有说理的地方。”话刚说完就被身后的两个警察带走了。就在那个年轻人走出车门的瞬间猛回过头来,朝刘锁林递了一个让刘锁林赶快回家的眼神。 刘锁林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下车的人流走到北京站出口,刚刚递上车票就被两个警察拉进了车站公安室。 一个警察问刘锁林:“你从什么地方来,到北京来干什么?” 刘锁林说:“我从中原老家花月村来,到北京告状。” 另一个警察说:“你现在哪也不能去了,等会儿有返程火车,遣送你回乡。” 刘锁林急着说:“为什么呀,我犯什么事儿了?” 警察说:“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赶快走,少废话。” 刘锁林从小在赵玉香的熏陶下,一心爱党,爱社会主义,从背书包上学的那天起,北京就是他一心向往要去的地方。此时,刘锁林连北京什么样都没见到,就被押上了南下的列车。 在王大章的家里,王大章正座在沙发上,训斥着叶兰英。 王大章说:“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到处的乱跑,出了事怎么办?” 叶兰英说:“我没到处跑啊,我只是回趟家看看我爹。” 王大章说:“听说你去了一趟花月村,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吗?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还找什么刘锁林狗打连环。” 叶兰英说:“刘锁林进京了,我只是去看了翠翠。” 王大章说:“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去花月村见刘锁林和刘翠翠。因为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王大章吸了一口烟说:“听说赵玉香死前一再交待要将刘锁森杀妻沉尸案告到底,省市告不成还要去北京,你是不是想去告诉刘锁林这段时间不要去北京吧,你知道这是政治路线问题,这是阶级斗争问题。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想让你卷进政治动乱,给我的工作造成被动。” 叶兰英哭了,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真情。因为她心里特别清楚刘锁林这次进京是凶多吉少。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一辆吉普车行驶在公路上。车窗外豆大的雨点急切的拍打着车窗和车棚,发出噼噼啪啪的敲击声。车里一片漆黑,只有车外两道灯光划破密集的雨帘和夜空。刘锁林被带着手拷卷曲着躺在后车坐上,眼泪如同车外的雨点不停地落着。 前坐的警察张建设对开车的李中华说:“这个破差事怎么又让咱俩赶上了。这大雨的天在家里找个地方喝酒该有多好啊。” 李中华说:“这小子还真有点胆子,一个土老冒敢独闯北京,找毛主席告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张建设说:“这回咱局可能又要挨批了,弄不好秦局长的帽子都难保了。你没听说啊,齐县那边被遣送回来三个,公安局长立马辞职不干回家了。” “我想这小子敢去北京,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如果北京没人,就凭他连庙门都找不到。” “还别说,真要是在北京揪出个大人物来,秦局长还兴许立功了呢。说不定还能提个一官半职的。” 刘锁林听着两个警察的对话,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抬起头,望着车外那急着下落的大雨,想着这回可彻底的完了。猛然间他发现车窗玻璃上还有一张脸在望着他。一会是赵玉香临死前留给他的表情,一会是刘翠翠哭喊的小脸。一会又是车厢那个年轻人被警察带走时回头告诉他的眼神。他暗下决心:只要我能活着,我就要告到底。 四月本来是阳光温和,绿色满园鲜花争艳。可今年的四月节气好像来的迟了,清明节都过了好几天了,天也没有晴过,总是乌云压顶,阴森可怕,人们都在极度恐慌中。这天,在刘明柱的家里,刘明柱正在急着收拾东西。他媳妇说:“这兵荒马乱,时局不稳的时候又要急着到哪去呀,家不要了。” 刘明柱说:“天安门发生”四五“事件,有很多人被卷进去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刘锁林去北京申冤,昨天晚上被遣送回来了,现在关在青龙县公安局,后果还不知怎样呢。” 刘明柱媳妇叹着气说:“做个好人怎么这么难啊。对了,你这次回去告诉娘,翠翠不是吃住在咱家吗?别让别有用心的人借着刘锁林去北京告状的引子把娘也说成是反革命。我看你赶早与刘锁森的事脱离干系,不然我们娘俩都得遭殃。” 刘明柱说:“那不会,你放心吧,把小刚看好了,别让他乱跑。不管怎么说,做人总得讲点良心吧。” 刘明柱媳妇说:“谁不让你讲良心了?我是说做好事也得讲个天时、地利、人和,你得多长几个心眼,千万别被人利用了,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在青龙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审讯室里,李中华问道:“刘锁林,你知道抓你来干什么吗?” 刘锁林说:“我不知道。” 李中华说:“那好,我告诉你,你参与了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动乱,是反革命罪。说,你到北京找什么人联系?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反党、反社会主义?借你哥的案子发泄对社会主义社会的不满?你说吧!” 刘锁林说:“我一个农民知道啥,压根就不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什么叫动乱。另外,我家祖宗三代祖坟也没冒回青烟,哪里有人在北京做官。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知道种地,哪知什么国家大事情?果真有个在北京当官的人,你们也不敢这样对待我啊!什么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我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不做对不起国家的事就够了。我娘和我哥的事,不准我说话,也不让我喊冤那!” 张建设站起来说:“刘锁林,你老实坦白,到北京找谁,是谁让你去北京找人的?” 刘锁林看了看老张说:“没有别人让我去北京,是我娘临终嘱咐的。去找谁我也不知道,我就想到了北京找个大衙门告状。” 李中华说:“看来你是不想说了?” “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刘锁林问。 张建设说:“你不说就准备到看守所呆着吧!” 刘锁林说:“我娘死得惨,我哥判得冤,我就想为他们申冤,中国这么大,难道就没我申冤的地方了?” 老张和小李来到秦局长的办公室,秦局长问:“刘锁林讲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两个人摇了摇头。李中华说:“这小子软硬不吃,你说一句他有两句等着你。” 张建设也说:“这个刘锁林没多少文化,嘴里还振振有词,不过他的确不像是到天安门闹事的。” 秦局长说:“咱县就这一个进京被抓回来的,现在上边追得紧,硬要我们查出刘锁林进京的背景。这样吧,你俩先给他办个拘留手续,扔到看守所,等风头过了再说。” 翠翠听柱子叔说完刘锁林从北京被抓回来,关进看过所之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害怕叔叔这个唯一的亲人,再象奶奶似的,在看守所被折腾个半死,自己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柱子娘一把搂过翠翠带着哭腔对刘明柱说:“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刘家的灾难就没完没了了吗?唉哟哟,这可让人怎么活呀。可怜的翠翠,没出一年功夫,亲娘没了,亲爹被判了,奶奶死了,婶子也被逼嫁人了,这回可好,唯一的亲人——叔叔也被抓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孤苦怜丁的孩子了。” 柱子娘看刘明柱要走,问道:“柱子,你还要去哪。这个时候你也在家呆两天吧。” 柱子说:“刘锁林走进京告状这条路被堵死了,还得让刘锁森向上申诉,这申诉状我已经替锁森哥拟完,我去见锁森哥再商量一下。” 翠翠听柱子叔说要去监狱找她爹,立刻扑到刘明柱的怀里说:“柱子叔,我也想跟你去看我爹。” 刘明柱说:“那也好,你跟我一起去吧。” 刘明柱领着翠翠来到监狱的会见室,还没等刘锁森进到门里,翠翠就“腾”的一声冲了过去。大喊了一声“爹”就抱着刘锁森的脖子哭了起来。 刘锁森抱着翠翠来到刘明柱的面前,放下翠翠紧紧拉着刘明住的手边哭边说:“柱子老弟,这一年可把你拆腾坏了,我们全家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和二娘的大恩大德呀,我听李教导员说,我的假眼球是你出钱给我装的?” 刘明柱说:“这点小事还提它干啥。我这次来就是同你再商量一下关于进一步申诉的事。” 刘锁森说:“好,好,翠翠你先在旁边站着,爹和叔商量点事。” 刘明柱和刘锁森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时,翠翠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只听刘锁森大声地说:“柱子,你一定帮我把冤申到底,把状告到底,不然的话我确实太冤枉了。” 刘明柱说:“大哥,你放心,他们不敢判你死刑,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心虚,我一定会帮你把官司打到底。” 就在刘锁森仰天大笑时,翠翠突然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申诉材料放在背后,哭着对刘锁森、刘明柱说:“爹,柱子叔这状咱们不能再告了!” 刘锁森、刘明柱都被翠翠这句话惊呆了。都不敢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刚刚懂事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尤如一声晴天霹雳震得刘锁森和刘明柱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刘锁森问了一句说:“翠翠,你刚才说什么?” 翠翠这时涨红着脸,眼睛里充满血丝的说:“现在咱不告状了,等我长大了再告。” 刘锁森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翠翠哭着说:“为了给你申冤,奶奶已经死了,叔叔也进了监狱。再这么告下去,我和叔叔都活不成了。”说完就哭成了泪人。 刘锁森冲着翠翠喊:“你刚才说什么?你奶奶怎么了,你快说呀!” 翠翠冲着刘锁森喊到:“我奶奶为你告状被折磨死了,我叔为你告状被关进监狱了,我婶为你告状被逼嫁人了,柱子叔为你告状连家都快散了,就剩我一个人咋办呀。现在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啦,我也想跟奶奶一起去得了。” 刘锁森听到翠翠说的这比枪声更震憾的话语,立刻感到五雷轰顶,万箭穿心,立刻抱头痛哭。边哭边喊:“娘啊!娘啊!是我对不起你呀,是儿子害了你呀,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扯着自己的头发,扇着自己的嘴巴,打着自己的脑袋,垂着自己的前胸。喊着:“娘啊,儿子不孝,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死了也没让儿子见上一面啊。锁林啊,是哥对不起呀,为我也让你东奔西走受监牢之苦。兰英啊,大哥对不起你呀,让你失去了自由,饱经生活之难啊。翠翠呀,你才九岁,是爹对不起你呀,让你这小小年纪经受这人间最大的苦难。我不是人呀,我不是人呀!可我没杀人哪,我又怪谁去啊!老天爷,你为什么不长眼睛,我娘、我弟,有什么错呀,不让他们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连我闺女也不给条活路呀!……” 哭完,喊完后,刘锁森慢慢地冷静下来,对刘明柱说:“翠翠说的对,如果再这样的告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我连翠翠、弟弟和你也将失去了。这一年来,我的心里总想着我自己的冤屈,却把灾难带给了全家,特别是我娘守寡20年养大了我,我没让娘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反而让她命丧在为我申冤的路上,我对得起谁啊!我不申冤了,我必须给锁林和翠翠留条活路,老人们不常说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没被判死刑吗,不就是坐几年牢吗,我总有出去的一天。” 刘明柱想了想说:“这也对,现在北京时局不稳,尤其是天安门广场事件发生之后,形势还不知朝那个方向转,申诉的事先放一放也行,像你这样的冤案迟早会出头的。” 刘锁森含着眼泪说:“柱子,你替我写一份”停止申诉冤案甘愿服刑15年“的声明。然后,把它送到看守所,一定要把锁林保出来,让他好生的把翠翠带大。我已经坑了娘,坑了锁林、坑了兰英,不能再坑翠翠和你了。” 刘明柱说:“锁森哥,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现在还是先把锁林保出来重要。只要锁林出来,翠翠也就有依靠了。” 翠翠抱着刘锁森的脖子边哭边说:“爹,我相信我娘还活着,你是冤枉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为你申冤,一定把姥姥和舅舅告倒,为你和奶奶报仇雪恨。你一定要好好活到那一天啊!” 刘锁森万万想不到,这个一年前还只知道撒娇,要好吃的孩子,能说出连大 第十七章 改革春风送暖 申冤曙光初现 时间如流水,光阴飞似箭。九个春、夏、秋、冬过去了,中原大地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花月村的人还是那些人,但个个都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花月村的山水还是那些山和水,显得更加青翠秀丽,景色宜人。花月村的池塘还是那个池塘,变的更加清澈透明,别具韵味。到处是一片改革开放的大好景象。 在刘锁林家的自留地里,赵玉香的坟墓也整理一新。“故母赵玉香之墓”的木碑重新涂上了新油漆。但是旁边的那座坟墓和刘锁林居住的那座泥土房还依旧的站在那里。十年了,那座冤女的坟墓被野草盖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那座墓碑东倒西歪的站在那里。那座九年前搭起的小土房破烂的不成样子,快经不起风吹雨打了,屋内的一张床、一张破桌子已经是七扭八歪的依墙靠在那里,一个破锅台也呲牙咧嘴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九年来,刘锁林就是在这里陪同两座坟墓和自己的自留地度过的。他白天迎着风雨,顶着烈日到农机站上班,晚上在昏暗的光线下伺弄自留地和学习农机知识。本来是性格刚烈、快言快语的他,一下子变的沉默寡言,不愿与外界交流的人。尤其是这些年来,家庭的惨变,更使他心灰意冷。从他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外面早已是春意盎然的气息。 这天早晨,一轮崭新的太阳又要升起,一群群鸟儿喳喳的叫着,在晨风撩起晨雾之中,翠翠象只欢快的小鸟从柱子娘家飞向了池塘边。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哭天抹泪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婷婷玉立,楚楚动人,完全继承了赵玉香和张玲玉美貌的大姑娘了。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青春年华,看到了刘家人的希望。 翠翠站在门口冲着屋里喊:“叔叔,快起来吧,今天是奶奶去世九周年的祭日,我们赶紧的准备一下,一会柱子娘他们也要来哪,你听见没有哇,叔叔。” 翠翠进屋看见了在锅台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还有一捆香,香炉旁边是一摞折成元宝样,带着铜钱印的烧纸。在破木厨柜里还放三个盘子,里面盛着五个大馒头,在馒头的顶端还印有三个大红点,还有苹果,大枣和核桃等祭品,还有一个装有刘锁森眼球的罐头瓶子。 翠翠说:“叔叔,你想的可真周到,不缺什么了。” 刘锁林说:“我还特地买了瓶好酒,在屋里桌子上。” 刘翠翠说:“我上山采点山花,回来后咱们一起给奶奶上坟。” 刘锁林说:“你去吧,我收拾收拾。” 刘翠翠抱着一大把鲜花回来了,顿时小屋里亮堂了许多。虽说破房子和鲜花在一起显得不太协调,但必竟几年来这小屋里就没有其它新的颜色。 也是这天早晨,从王桂花家的东屋里传出了骂声和哭声,虎妞又在打孩子。 虎妞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那个死爹又一宿没回来,又不知死在哪儿了。” 张振玉的儿子说:“我爹没死,我爹没死。” 虎妞说:“没死,哪儿去了,还不如死了好。” 王桂花进屋说:“振玉一宿没回来,你拿孩子出什么气,他知道啥,有话对他爹说去,犯不上和孩子吵嘴。” 虎妞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冲着王桂花大喊起来说:“人家老爷们都知道顾家,他可好,成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家里的水不挑,地里的活不干,这个日子还有法过吗。” 王桂花说:“那你咋不管管他呢。” 虎妞说:“我能管得了吗,你当娘的不说不问,你也不是见不着啊。”说着把孩子的衣服摔到炕里说:“这日子不过了。”拔腿冲出房门。 王桂花抱着大哭的二孙子冲着虎妞说:“你上哪去,这孩子怎么办?” 虎妞在院子里大声的喊到:“他爹能死在外边,他娘就不能死在外头了,真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这是什么家呀。” 王桂花冲着媳妇骂到:“你说这个家谁该死,谁不该死,你说,你说,说不明白,你别想迈出这个院子半步。” 虎妞说:“谁不该死,谁该死,你心里最清楚!这几年让该死的人闹的成什么样了,我不说,连外人都知道。” 虎妞和王桂花的吵闹,被一直躺在下屋里养病的郭宝姹听到了。只见她抽动着身子,眼泪从眼角上流了下来,她在回想着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自言自语的说:“大章一辈子都想着害别人,最后是害了自己,这都是老天的报应呀。” 前些年王大章得势时,知道叶兰英不可能一心一意的跟着他们过日子。就从各个方面找叶兰英的毛病和麻烦。叶兰英有多少次被王大章和他老婆逼得寻死上吊,不想活了。再加上那个傻小子三天两头的打,三天两头的被婆婆骂,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落泪。回到娘家也是总看爹、娘、哥、嫂流泪,找刘锁林又不是那么回事。令郭宝姹想不到的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正确路线之后,加快了平反冤案的步伐。王大章因在文化大革命中组织多次打、砸、抢和迫害老干部,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被判了十九年有期徒刑,投入了监狱。郭宝姹和王晓勇也“借光”被遣送回乡劳动改造。郭宝姹和王晓勇无处可去,只好住在王桂花家。一九八一年春,王晓勇突然失踪了,一年后有人发现他在一条河里淹死了。这时,叶兰英也自然的回到了娘家,又当起了民办教师。 短短几年时间,郭宝姹的丈夫进了监狱,儿子不幸去世,儿媳离她而去,生活也一落千丈。种种打击使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近一年竟行动困难,卧床不起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王桂花看在王大章的情份上,还对郭宝姹有所照顾,张振玉则天天外出避之不及,虎妞更是冷言冷雨,恨不得郭宝姹早死。躺在床上的郭宝姹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只等阎王爷招唤了。 王晓勇死后,叶兰英到花月村找过刘锁林,都被刘锁林不冷不热的态度打发回来了。有多少次叶兰英在家里偷偷的流泪。她每次想到这些,都告诫自己,应该理解刘锁林,刘锁林之所以这样做,也有他的难处。不过叶兰英找刘锁林一次,就坚定了一次信心。她相信刘锁林从心里还是爱自己的。 刘翠翠和刘锁林在赵玉香的石碑前摆好了祭品,点燃香火。刘锁林又把酒洒在石碑后,跪在石碑前磕着头。然后和翠翠烧着纸钱。 刘翠翠拿起一把鲜花祭品和纸钱来到旁边的墓前说:“不知名的死者,我来悼念、悼念你。十年了,没有亲人来看看你,也没人给你送点钱,送点吃喝,你也够可怜的,今天我给你送点,你就别去抢我奶奶的了。” 刘锁林过来拉起翠翠说:“你看她干什么,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冤鬼呢,她把咱家害惨了。” 在叶兰英的家里,叶兰英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和叶兰英正在争论着。 叶兰英的爹说:“是爹的病害了兰英啊,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悔呀,是爹对不起你,是我硬拆散了你和锁林的婚事。” 叶兰英的娘说:“对不起兰英的不光是你,还有我,当初我要不是要死要活的逼她,哪知道有今天的结果呀。”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叶根英说:“爹、娘你们别说了,都是我当儿子的无能,都是没钱闹的。不过这些年来使我后悔的是,我不应该听信张振玉所说的话,把翠翠从柱子娘家骗出来交给王桂花,让翠翠那么小个孩子就吃了那么大的苦。庆幸的是翠翠逃出虎口,遇到齐老师,她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作孽了,哪有脸还活在这个人世上啊。” 叶兰英边哭边擦着眼泪说:“你们都别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越勾起往事就越心酸。我相信以后会好的,就当我在婚姻的路上做了一场梦吧。” 叶兰英的爹说:“兰英,你再同刘锁林唠唠,重新合好吧,就当以前都是爹娘的错。”叶兰英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哎,有些错误是能纠正的,有些错误是无法纠正的啊!” 叶根英说:“兰英,你和锁林说说,不是我有意去骗刘翠翠的,那都是张振玉使得坏。我当面向锁林赔罪也行,锁林可别记前仇啊,他家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对了,你不是说要鼓动锁林承包农机站吗,那两万块押金我出。” 正在人们默默的向赵玉香祷告时,谁也没发现从山下风风火火的跑上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擦着汗水和泪水。等到了众人眼前,大家才看清了是叶兰英。叶兰英立刻跪在赵玉香的碑前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后哭着说:“娘啊!兰英对不起你呀,在你临死前也没来看你一眼。”说着放声地痛哭起来,哭的把在场的人心都揪了起来。因为大家知道叶兰英不光是在哭赵玉香的惨死,也是在哭这些年所遭遇的不幸和锁林对她的不理解。 翠翠蹲下抱着叶兰英的头说:“二婶,你委屈的心,我知道。 翠翠见刘锁林没什么反应就瞪了他一眼,推了一把说:“叔叔,你知道二婶的难处吗?你知道二婶为了咱家,尤其是为你忍受了多大的委屈吗?她要不是还想继续为咱家申冤,我们就早见不到她了。”说完回身又扑在叶兰英的怀里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后,刘翠翠又回头对刘锁林和大家说:“原来我也不太知道情况,是我在城里打工学习时,认识了王大章原来的秘书郑志远,他知道我和二婶的关系后才向我讲了实话。他说二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是对爱情绝对忠贞的女人。她并不肯嫁给王大章的傻儿子,是她爹治病需要一大笔钱,是她娘为了还这笔巨款,寻死寻活逼嫁,她才迫不得已的答应嫁给那个傻小子。在逼嫁的前几个小时,二婶同王大章在医院的医务室里彻底摊开了牌。条件是必须立刻将我奶奶放出,否则宁死不嫁。说完打开窗户说不答应条件就从窗户跳出去。逼得王大章毫无办法,当场写了字据。叔叔从北京被抓回来后,也是二婶低三下四的和王大章求情,才把叔叔放了出来。” 这时,翠翠撩开叶兰英的袖子说:“大家看,二婶到现在还留有被打的伤痕。郑志远还说,有一次他去王大章家汇报工作,正看见那个傻小子用木板凳腿打二婶,嘴里连字都吐不清楚的说”你不好,你不好,总趴在窗台上看人家。“有时二婶做梦喊叔叔的名字,每喊一回王大章的老婆就过来骂一回。大家说,二婶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呀,是什么力量让她支撑到现在。” 在场的人听了翠翠的情况介绍后,都说:“真难为兰英了,这些年吃的苦,遭的罪不比刘家人少哇。”刘翠翠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哭着的刘锁林制止了。 刘锁林说:“翠翠,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翠翠不高兴的说:“我也是知道不久,你这么大个男人就不能用脑子好好想想哪。” 就在翠翠为叶兰英擦着眼泪时,刘锁林才注意到这几年叶兰英显老了许多。才刚刚三十岁正是女人最好时光的时候,她的额头和眼角上出现了沟纹。刘锁林深深的低下头流出了泪水。 翠翠扶着叶兰英,锁林跟在后面向那间小屋走去。赵玉香的碑前那三柱香还在冒着青烟,这烟线带着刘家的苦难一直升到树丛顶端才消失。 翠翠扶着叶兰英进到屋后,对叶兰英和刘锁林说:“给我爹和奶奶申冤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我学好法律之后,由我来办。你俩好好研究一下承包大队农机站的事吧,我得回城里上夜班。”刚出门又把刘锁林叫出来说:“叔叔,二婶可是一直的在爱着你呀。你不知道,二婶到现在还是个处女呢,那个傻小子根本没贴着二婶的身子,你可要好好的对待人家哟。” 锁林回到屋里对叶兰英说:“兰英,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都怪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吧。” 叶兰英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让我们重新合好吧。” 刘锁林说:“对,对,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叶兰英说:“上次我回来找你,本来想把属于你的那份感情送给你,留下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可你去了北京。” 刘锁林说:“我也是,有多少次在王大章的院外等着你,一个心思的想见你。” 说着,说着,屋子里沉默了,静的只能听两颗激情燃烧的心在跳动。刘锁林望着叶兰英,叶兰英看着刘锁林,不约而同的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一股热浪迅速传遍了两个人的周身,叶兰英顿时瘫倒在了刘锁林的怀里。刘锁林也感到叶兰英那个高高突起的乳房正在抓挠着自己那颗将要蹦出的心。他把叶兰英抱到床上,叶兰英为刘锁林解开了衣扣,两个肉体和两颗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发出了幸福的笑声,同时感到真正欢快的来临。 在一间很大的教室里,刘翠翠正在专心的听着老师讲课。授课的老师是市法院的院长岳晓红。岳院长的长相很像赵玉香,翠翠总觉得她有点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岳晓红五十年代末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从事司法工作多年,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文化大革命初期因为走“白专”道路被批斗过,送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恢复公检法时,岳晓红回到省高院,1982年到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当了院长。 岳院长在讲到证据时,说道:“今天我给大家举一个真实例子。那是一九七五年的夏天,我在农村改造期间,在一个招待所里看到一个五十多的妇女领着一个刚刚懂事的小姑娘离家寻找证人,要救其儿子性命。我听了那个妇女诉说之后,觉得她儿子有点冤,就给她指出了应该去找的地方。事后知道她们真找到一纸证明,救了她儿子刘锁森一命,……” 这时,刘翠翠的脑海里出现了自己跟奶奶千里寻证时,一个阿姨为她和奶奶买票,还背着她上车的情景。 下课了,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翠翠恭恭敬敬的站在岳晓红面前说:“岳院长,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刘锁森的女儿刘翠翠,就是十年前您把我背上车的小姑娘。” 岳晓红说:“你就是法院宣判那天,冲进法庭大声鸣冤的小姑娘吗?” 刘翠翠说:“正是您为我和奶奶指出了寻证的路,才使我能够大胆的闯进法庭为我爹呼不平。十年来,我一直在想如何为我爹申冤,您还能再为我指条路吗?” 岳晓红说:“你爹的案子比较复杂。你明天下午到市法院我的办公室来,咱俩好好谈谈。” 这天太阳还没被大山托起,大山的绿色树阴下升起了缕缕炊烟。花月村的人们起的特别早。尤其是小学校的孩子们格外兴奋,因为他们今天要组成花束队、鼓乐队参加农机站承包的揭牌仪式。原来破破烂烂的农机大院和那几台东倒西歪的农具全都变了样。农机大院整修一新,各种机械披红挂绿。大门前一块崭新的牌子上飘着红绸,旁边是各色的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县农机局、乡党委、乡政府、乡农机站的主要领导都来了。 大队刘书记说:“锁林哪,你算赶上好时候了,这是发挥你特长的好时机呀!” 乡长说:“锁林哪,这回可看你的了,你的经验成功之后,我们就在全乡十一个大队的农机站推广。” 刘锁林握着乡长的手说:“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一个字——干!上边给政策,自己拿点子,再干不好,富不起来,那就是自己无能了,怨不到天,也怨不到地,就怨自己没能力。” 乡党委书记说:“锁林说的对,政策好,要靠干,要想富,先吃苦哇。” 一阵鞭炮和锣鼓过后,农机站大牌子上的绸布飘了起来。 翠翠如约的来到了岳晓红院长的办公室。 岳院长说:“十年风雨过去,你也磨练成一位大姑娘了,我听说这十年你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 刘翠翠说:“我这点苦算什么啊。我爹、我奶才叫遭罪呢。我奶生前多次说过,要感谢您,现在,只能由我代劳了。”说罢,刘翠翠恭恭敬敬地给岳院长行了个礼。 岳院长说:“唉,十年动乱期间,真是黑白颠倒、忠奸不分、人民惨遭涂炭啊!好了,咱们不去谈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还是谈谈为你爹申冤,为你奶奶昭雪的事吧。” 刘翠翠说:“是啊,前几天我和叔叔还商量过。最近我们听说,那个钱红在新疆呢,我叔叔准备上新疆去找她;而我认为往东方去找我娘才是最有希望的。不过,我想有了您的指教,我们才会少走弯路或不走弯路。” 岳院长说:“你正在学法律,不知你想到没有,实际上你俩谁也不用不着再千里寻证了,证据就在眼前啊!” “什么?就在眼前?!”刘翠翠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对呀,我昨晚仔仔细细看了你爹的案卷,你爹这个案子之所以办成了冤案,主要是初期办案人员犯下了一个简单的、却又关键性的错误——对女尸没有进行科学的身源鉴定,仅凭王桂花一个人的指认,就断定尸体是你娘张玲玉。” “是啊,我奶奶临死之时,还说那不是我娘的尸体呢。” “就是到现在那具尸体到底是谁也没搞清楚。” “那具尸体发现时就已经面目全非,再加上又掩埋了十年还能搞身源鉴定吗?” 岳院长说:“现在有一种叫”dna“的身源鉴定方法,只要有尸体的一根头发加上你的血样,就能确定你俩是不是母子关系。你说,这两样东西不就在眼前嘛?” “您是说,我就是证据?” “对,而且是铁证。不过要做这种鉴定的费用昂贵,咱们市和省里还做不了,只有北京能做。” 刘翠翠跳着脚说:“我明白了,如果做了这种鉴定,确定那具尸体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就能证明我爹无罪了。太好了!我奶奶也可以瞑目了。”说完就要给岳晓红跪下磕头。被岳院长扶了起来。 岳院长说:“我的理想是法治天下,我的职责是维护社会公正,我的工作是用法律的利剑削尽人间不平。这也是你将来的职责!”停顿了一下,岳院长又说:“你呀,别老”您“、”您“的叫,开口就”院长“。你还是叫我阿姨吧。你别忘了,十年前你就说过,要给我包一个好大好大的饺子呢。” “忘不了,你就是我家的大恩人哪!” “翠翠,你现在住哪?” “我在一家工厂打工,晚上就住在工厂的单身宿舍。” “我爱人和孩子都在省城。你今晚就跟我回家,住我那,一块包饺吃吧。” “好啊。不过得我买肉,我给你包个大大的饺子。” 晚饭后,刘翠翠借用岳院长家的电话,向在省城的刘明柱报告好消息。 刘明柱说:“翠翠呀,这个消息太好了,你爹的冤情到头了。” 翠翠说:“我一直就不相信我爹能够害死我娘” 刘明柱说:“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奇冤了”。 “岳院长让我们尽快递交申诉状”。 “对!我明天上午就写材料。一是申请身源鉴定,还你爹清白之身;二是起诉办案人员刑讯逼供罪和渎职罪,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三是申请国家赔偿。你明天下午一点,在市法院门口等我。” 这天晚上,刘翠翠兴奋的缠着岳晓红聊到很晚,很晚。 刘锁林自从承包了农机站后,农机站里的职工们也都乐翻了天。乡亲们今天这个来表扬,明天那个来送感谢信,村民们都说:“这承包和不承包就是不一样。” 这天一大早,秦三爷第一个来到农机站,站在门口大喊:“刘锁林你小子给我出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昨天到我家吃饭,让我老头子等了大半夜,最后把我饿得昏睡了,我家猫可解了馋了。” 不一会孙二奶,刘老四、肖老大、二赖子等人来了。 秦三爷高兴地说:“这一大早你们来干嘛呀,凑什么热闹呀?” 孙二奶说:“我是来找锁林去我家喝酒。这孩子可真能啊,昨天晚上大半夜就把我家的承包地全都犁完了。” 孙二奶一回头看见了刘二婶就问:“你这一大早也来干啥呀。你家不翻地、不盖房,又不娶媳妇。” 刘二婶说:“我来找锁林,告诉他,我家和栓柱子家的种子和化肥全都进到地里啦,我请工人吃饭,工人说必须得经过刘锁林的同意。这不,我就来找锁林了。” 太阳刚刚冒出,农机站大门口的那棵老柳树还在滴着水珠的时候,已经站了许多人在争论着什么。这时,叶兰英走了过来。 秦三爷立刻上前问:“兰英,你家锁林呢,大家都在找他。” 叶兰英说:“你们都找他干什么?” 秦三爷说:“找他到我家吃饭。你快告诉我,我都快急死了。” 不一会众人就听到和看到公路上飞快的开过三台拖拉机带斗车,满满的三车红砖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三座移动的火山向花月村开来。 肖四太爷高兴地说:“我也快住上大瓦房啦……”说着推着栓柱说:“快去拉住你锁林哥,千万让他到咱家吃饭。 门前那棵老柳树似乎也明白了这些人找刘锁林的意图,欢快地摆动着柳条,也像在告诉大家,刘锁林这一年来确确实实为村里人做了不少好事,因为它每天在这里都能看到和听到人们关于对刘锁林的评价。因为它是真实的见证人。 第十八章 春雷惊醒梦幻 张家人鬼难辨 改革开放又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二月二龙抬头,惊蛰过后,湿润的泥土正在向上冒着热气。花草、树木也开始泛绿,温和的阳光,湿润的土地,无处不在诉说着春的信息。广大农民从春节、元宵节喜庆走出来,迎着初春的太阳,奔向了各自承包的土地。正在梳理着播种后的希望。 在临近黄河入海口的一块责任田里,一对夫妇正在铲地,男人长的五大三粗,黑油油的脸上印着深深的苍桑岁月。一看便知是一个饱经风霜,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女人长的细高单薄,白刷刷的脸上镶着苦难的经历。一看便知,是一个饱经摧惨的可怜妇女,地头上还坐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这个妇女目光无神,身单体弱,干起活来也是东一耙,西一苕,锄头在她的手里像根扎抡,直来直去。把原来笔直的垄台扒的台不像台,沟不像沟,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刚从大城市来的阔家夫人。 突然,温和的太阳被一层云雾挡住,一股股凉风儿吹来,看来要下春播后的第一场雨。男人拉着媳妇回到地头,抱起孩子向村里走去。这时,天空中翻转着黑云,在压向大地的同时,听到一声声春雷在滚动。大地里,山路上都是急着回家避雨的人们。 在一个院子的大门口,一个传统型的农村老太太站在大门口向西边望着。她见儿子、孙子和媳妇先后跑了回来,赶紧上前拉过孙子,前腿刚迈进门槛,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一声惊雷在头上炸响。只听走在身后的那名妇女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声尖叫,栽倒在树下一动不动了。那个男人急忙回来,把她抱进屋里,放在炕上。老太太过来一看,那个妇女象是被雷击昏了,双目紧闭,混身冰凉,脉搏时有时无。老太太一会掐人中,一会嘴对嘴做着人工呼吸,直到那个妇女呼吸顺畅了,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上被,让她静静的躺着,直到睡觉的时候也没见她醒来。此时屋外的雷声越跟越紧,闪电越闪越亮,雨点也越来越大。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死气一般。半夜时分,一直躺在炕头上昏迷的妇女披头散发,瞪着大大的眼睛在漆黑的屋子里,慢慢的坐了起来。在一次次闪电的照射下,她像幽灵一样来回挪动着身子。一会望着窗外的夜空和窗户上的雨帘,一会又回过来看着屋里的黑夜和躺在身边的人。两只眼睛瞪的很大、很大,直勾勾的看着一切。突然,她像从梦中清醒,惊叫了一声后发现睡觉的屋子不是自己原来的屋子,又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也不是自己原来的男人,孩子也不是自己原来的孩子。她憋住呼吸等待着闪电的再次到来。 又一道闪电过后,她完全清醒了,也恢复了原有的记忆。她推开身边的男人说:“你不是锁森,你是谁?”又拉过小男孩说:“你不是翠翠,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啊。” 她急忙的下了地,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指着男人大喊大叫着:“你不是刘锁森。”指着小男孩说:“你也不是翠翠,你们是谁?”男人也惊慌失措的拉亮了灯,抱起哇哇哭的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睡在西间的老太太听到惊叫声,急忙披件外衣跑了过来问:“怎么回事啊?”她根本想不到呆傻了十年的儿媳妇今天是怎么了,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明白了。 那个男人说:“她大喊大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说我不是她丈夫,说狗子不是她儿子。” 那个妇女指着屋里的人说:“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丈夫叫刘锁森,我闺女叫刘翠翠,我婆婆叫赵玉香。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在屋里大哭了起来。这真实的哭声是这个屋子里十年来的第一次。 老太太说:“孩子,你终于清醒了。你到我屋来,听我跟你说说这十年来的往事。” “什么?我在你家住10年了?” “是的。你跟我过来,别吓着孩子。” 俩人一进西屋,老太太就问:“孩子,我想知道你叫啥名,哪里人?这是我十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一块病。” “我叫张玲玉,家住江北省青龙县。现在是哪年?”张玲玉说。 老太太说:“现在是1985年4月。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她讲起了10年前张玲玉来到这个家的故事: “我家是一个不十分穷,但也不富裕的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使三间大房子显得空荡荡的。1975年夏天,我家老头子还在世,一天晚上,我家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问我家老头子,想不想给儿子找个媳妇?老头子说,儿子薛贵都30多岁了,哪能不想,只是家里没钱,娶不起啊。来人说他有个妹子,相貌很好,就是有点病,问我老头子要不要。说着将一个女子(就是你)拽了进来。老头子看了说,虽然你说话不太清楚象半语子,但长像还不错,就点头的同意了。来人看我家老头同意了,就要彩礼钱1000元钱。老头子好说歹说,来人才同意降到800元。来人拿钱高兴的走后,我俩当晚就将儿子和你圆了房。第二天早晨,我儿子说,你身上有被皮带抽的伤,还有象生过孩子的印迹。我一听就反应过来,上当了,昨天那个男人是人贩子!我叫老头子赶紧去报案,不一会儿,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就来了。与你谈了半天,你一句明白话也没有,老是呆呆的看着这,望着那。书记和主任一看没办法,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对老头子说:这个女子不是傻子,看样子还有点文化,各方面还都不错,只是好像患了失忆症,过去的事想不起来了。她好赖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何况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就当你们做好事了,救人一命。就这样,你与我儿子薛贵就生活了下来,你还生了个儿子——狗子。前年搞人口普查,我给你办了户口,为你俩打了结婚证。” 老太太看着目瞪口呆的张玲玉,又说道:“昨儿,你被雷电击倒,被我抢救过来(解放军南下那会我参加过救护队)。是老天爷不想让你永远糊里糊涂活下去,降雷把你击醒,让你恢复了记忆。孩子,你现在清醒了,我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一直有思想准备,是走还是留你自己做主吧,我和儿子、孙子都不会怪你。” 听着听着,张玲玉突然冲出房门,站在雷雨下,让雷尽情的在头上打着,让雨尽情的在身上浇着。只见她还不时地伸出双臂仰望天空大声的说:“雷你打吧,雨你下吧,你把我这十年的辛酸事都打没吧,为啥让我把过去的一切事都想起来?让我如何面对这两家人哪?” 张玲玉病了,一夜之间烧得满脸通红,满嘴大泡,说着胡话,一会儿喊着翠翠,一会儿又喊起了狗子,吓得全家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有精心地照料着她。 张玲玉在炕上躺了三天后,头脑慢慢地清醒了,回想着这十年离家在外的风风雨雨。她庆幸自己没死在外边,虽然被拐卖到这家,不过也得到了他们的关爱,成了家,生了儿子。转念过来,她的脑海里剩下的全是她在青龙县的婆家、娘家每个人的容貌。尤其是刘锁森、翠翠、赵玉香,还有刘锁林和叶兰英。她自言自语的说:“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翠翠也该长大了。这么多年,刘锁森找不到自己,是否另有新欢了呢?”她在尽量的回忆着过去的往事。想着想着,一会流下了热泪,一会自个又抿嘴笑了起来。特别是当她看到可爱的儿子时,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回江北老家去看看翠翠。 第四天早晨,一股清新的空气溢满了大地和农家小院。太阳洒满了小院的房前房后。张玲玉早早的推开了房门吸着充足的阳光和春的气息。吃饭时,老太太高兴的说:“闺女,你的病终于全好了。这十年来够难为你的了。你到我家来时,都快不行了。” 张玲玉说:“是啊,你们不但收留了我,还给我治病,让我活下来,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薛贵说:“快别这么说,这都是你的命大,也是我们有缘分。” 张玲玉说:“这么多年了,我娘家一点音信也没有,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肯定是在四处找我,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很想念他们。” 老太太说:“回去看看应该,回去看看太应该了。我只是担心你回去后还回不回来?” 张玲玉说:“娘,你放心,我只想回去看看亲娘和我那个亲生闺女,让家里人高兴高兴,让乡亲们知道我没有死。我离家十年了,估计刘锁森早就重新娶妻生子了,我到了青龙县也只能先回娘家,想办法看看我闺女。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家,我不会去破坏原丈夫的家庭生活。” 老太太说:“说得好,你真是一个知情达理的闺女。”老太太转过头对儿子说:“等大田播完种,你陪玲玉回家看看,再把狗子带上一起去认认姥姥。” 狗子在一边听奶奶说让自个也跟着娘出远门,高兴的围着桌子转来转去。边跑,边喊:“我要跟娘去见姥姥了,去见姐姐了。” 自从王大章被判刑入狱,郭宝姹和王晓勇被下放到清泉大队,王桂花家就没消停过。王晓勇死后不久,郭宝姹就一病不起,半瘫躺在王桂花家里。为此王桂花和虎妞没少干仗,吵了几次架后,王桂花也看清了这个家没有多大前途可言,就一直挺不起精神来,经常是深更半夜的起来,在长长的黑夜里睡不着觉。这天,王桂花白天累了,晚上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张玲玉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头上还扎着孝布,后面还跟着一个同样的素装的男子和一个男孩,从很远、很远的天空向王桂花飘来,就听空中一声声“娘啊,娘啊,我冤哪,我冤哪!”王桂花举着双手伸向天空大喊:“玲玉啊,娘来接你了。”正当王桂花的手和张玲玉的手就要拉在一起时,一道闪电和一声惊雷过后,张玲玉和男子及小孩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鲜红的花。待王桂花再要喊时,她从梦中惊醒了。 自从王桂花做了这场梦后,一宿没睡,心情更坏了,见谁都不顺,看啥啥心烦。早晨,王桂花起来站在当院就数落起张振玉,顺便还带上了虎妞。只听王桂花说:“看人家刘锁林真是好样的,带头承包了农机站,没多久就发财了,你们看着不眼气呀。人家都热火朝天想着发家致富,你可倒好成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麻将耍钱,我看等你把卖你舅家东西的钱耍净了怎么办。我看你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说不定哪天也去蹲大狱。” 虎妞看王桂花不骂了,赶紧低着头向大门外走去。 王桂花对着她的背影又骂道:“你也死在外边算了,死一个少一个,死一个静一个。” 这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虎妞“妈呀”一声跑回了院子,惊恐万分的喊:“鬼,鬼,见到鬼了,见到鬼啦。” 王桂花说:“我没说错吧,你们哪有点正经事,不想活就死吧,总是一惊一咋的,大白天哪来的鬼,我看你就象个鬼。” 虎妞躲在王桂花背后上牙打下牙,哆哆嗦嗦地指着大门说:“不信你看,不信你看呀。” 王桂花瞪大眼睛向门口望去,只听“我的妈呀”一声,她立刻瘫坐在地上,手捂着脸打着冷战,她从指缝中看到一名中年妇女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越看越像张玲玉,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王桂花一下子呆了,腿在哆嗦,脸在抖动,整个身子象没有骨头似的,颤抖地说:“玲玉,你是人还是鬼呀?娘这么大岁数可经不起你吓唬了。”说完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还不停的说:“玲玉呀,是人就说人话,是鬼你就说鬼话。” 张振玉一听到王桂花和媳妇的惊叫声,就跑出了房门。当他看到张玲玉后,被吓得倚靠在墙上,张着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停地揉着眼睛。 张玲玉走上前来,说道:“娘,我不是鬼,我是你闺女张玲玉啊。我这些年没有死,我真的是活着回来了。”说着,指着后面的男人说:“这个人是我的丈夫薛贵。”又拉过小男孩说:“这个是我儿子狗子。” 薛贵走过来扶起王桂花说:“娘,玲玉真的没有死,我们一家是从山东专程回来看您老的。” 张玲玉一把推过狗子说:“快去喊姥姥,喊舅舅。” 狗子来到王桂花面前说:“姥姥,我是您外孙子,叫狗子。”然后又走到惊慌失措的张振玉面前说:“舅舅,我是您外甥。” 这时王桂花、张振玉像是在梦游状态似的,半信半疑地把玲玉一家三口让到了屋里。进到屋里后,张玲玉搂着王桂花、张振玉一起大哭起来。这哭声是各怀心腹事的反应,这哭声也是王桂花、张振玉最闹心的一次。 不一会村里就传出王桂花家闹鬼了,还说,十年前的池塘女尸炸坟了,还领回来一大一小两个男鬼等等。一时间,全村人都躲进家里,谁也不敢到王桂花家看看究竟。 王桂花和张玲玉的哭声一直传的很远很远。娘俩哭过后,张玲玉向娘述说着自己这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王桂花说:“十年来,我们一直以为你被刘锁森害死了,我们同刘家打了十年的官司。” 张玲玉忙问:“刘锁森现在怎么样了,赵玉香、刘锁林和翠翠都还好吗?” 王桂花简单的把这十年刘家的情况向张玲玉介绍了一番。张玲玉就象在听天书,听得目瞪口呆。最后,王桂花说:“十年来所发生的事太多了,太离奇了,太悲惨了。老刘家遭的罪真是一言难尽啊。你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呀?我这十年不是在造孽吗?” 王桂花走回自己的房里趴在被摞上哭着。她想起了这十年来,王大章、张振玉和自己在对待刘锁森的案子,始终抱着张玲玉被刘锁森杀害的固执想法,为自己对刘锁森本人及赵玉香全家所做出的伤天害理之事感到内疚。这悲伤就像是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的羞愧,这眼泪就像是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洗涮。她想不出今后自己如何面对社会,如何面对家人,更如何面对刘锁森、刘锁林、叶兰英,尤其是死去的赵玉香和已长大成人的外孙女刘翠翠。 第十九章 百感死人复活 公正姗姗迟缓 刘锁林正在自己的小土屋里睡觉,晨曦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微笑着,似乎在做着美梦。 他梦见娘和张玲玉都活着回来了。在他和叶兰英婚礼的酒宴上,全家六口人欢聚一堂,好不热闹,趁他还在喝着酒,赵玉香走入新房,满心喜悦的给新人铺着新床,还在被窝里塞进了一把大枣,希望他俩早生贵子。这时,刘翠翠一手一个搀着叶兰英和刘锁林迈着醉步进了洞房,赵玉香让他们早点休息。赵玉香和刘翠翠出去后,叶兰英也不装醉了,起身插好门栓,拉好窗帘。刘锁林望着新娘子美丽的身躯,一把搂住了兰英,想把她抱上床,可不知是怎么了,叶兰英象脚下生根了似的,他怎么也抱不起来。 “叔叔,你快醒醒。”刘翠翠催促着说。 睡梦中的刘锁林听到刘翠翠的喊声,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还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刘翠翠说:“叔,你又做什么美梦呢?看你伸手要抓我,我还以为你醒着呢。” 刘锁林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你这么大早就跑来,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是啊,昨天下午我和柱子叔一起到市中法为我爹申冤的事立案,可是申请身源鉴定必须先付两万多块钱,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可人家说不交钱就不能立案。柱子叔说他回省城借去,我没让。当年我爹的假眼球是他出钱装的,为我爹打官司他也一分不要,我奶奶和你入狱,他也是无偿的跑上跑下,这几年来,他也一直在关照我。我想,咱们得自立了,不能总让人家帮助。” “翠翠,你长大了,做得对!” “出了法院,我就坐火车赶到县里,到了县客车站,哪还有长途车啊?我心里着急,就赶夜路走回来了。” 刘锁林说:“那我赶紧给你做饭,你先歇会儿,喝口水。对了,你说那个什么”鉴定“咋那么贵啊?” 刘翠翠说:“叫dna鉴定,能确定我和那具池塘女尸有无血缘关系。这种鉴定只能上北京去做,费用是两万多块,怎么办呢?” “那个鉴定有准吗?” “叔叔,你不知道,那是全世界最先进的遗传基因鉴定,母子关系鉴定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只要确定了我和那具女尸没有血缘关系,我爹就可以从监狱里出来了。” 刘锁林一拍大腿说:“对啊,评书里不就说过开棺验尸吗,咱们怎么没早点想起这招呢!这个鉴定一定得做。我承包的农机站刚开张,最近手头不宽裕。不过你放心,我三天之内,头拱地也会把这笔钱给你凑齐。” 二人正说着,门“咣”的一声就被撞开了,叶兰英像疯子似的冲了进来,气喘嘘嘘的依在门框上,含着眼泪喊道:“张,张玲玉,回来了,张玲玉活着回来了!我们的冤出头了!”喊完捂着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叶兰英哭了一阵儿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刘锁林和刘翠翠没有反应,叶兰英又大声说:“翠翠,你娘前天活着回来了,现在就在你姥姥家呢。他们都以为是见了鬼,差点把你姥吓死,你舅都被吓傻了。村里人都说,老张家来了三个鬼。” 刘锁林和刘翠翠呆呆地望着叶兰英,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既感到惊讶,又感到突然。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后,一起冲出了房门。刘锁林骑上叶兰英骑来的自行车,刘翠翠跳上后座,二人向清泉大队狂奔而去。 此时,刘锁林和刘翠翠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耳朵里有一片嗡嗡地响声。而且这烦心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随之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仿佛有人使劲地敲着一面铜锣在耳边,震得全身都在麻木。他俩的心里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大脑里也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那就是尽快看到和听到叶兰英惊呼的事情是真还是假。 当刘锁林和刘翠翠从叶兰英的惊呼中反应过来后,钻心的疼痛一次次无情地向他俩的心头袭来,就像张玲玉用刀子在一片一片地割他俩身上的肉,两眼冒金星,喉咙喷火花。两人全然不顾山道弯曲不平,道路沙土飞扬。不顾车子的承载能力,零件的松动悲伤,一个劲儿地快蹬、快蹬。 刘锁林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车把东歪西拽,脸上除了汗珠、泪珠滚落之外,脸色就像火烧的肉皮一样。刘翠翠除了搂紧刘锁林的腰催促快、快之外,再无其他语言,这个“快”字就像一个疯子在悲伤和愤怒到了极限涌上心头的叫声。 车轮和沙土,一个在悲情,一个在愤恨,不可遏制的怒火一直在刘锁林和刘翠翠的心中燃烧。“难道这些年的不白之罪就这样白遭了吗?难道老刘家的冤屈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刘锁林和刘翠翠哭笑不得,欲笑无声,欲哭无泪。让老实的刘家人承受这天大的苦难是不是太冤枉了,只有风、沙、土在争辩着。 刘锁林和刘翠翠像两头发疯的牛一样,闯进了王桂花家的院子。随着两声“扑通”和一声自行车倒地的声响,两个人冲进了屋里。刘锁林顿时惊呆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毁掉了老刘家和把赵玉香送上不归之路的人。他的两只眼睛像两颗巨大的火球要喷射在张玲玉的身上。刘翠翠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眼睛不停地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和身上搜索着,当她确认了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张玲玉时,刚想上前叫声娘,大脑里立即闪现出奶奶临终前痛苦挣扎的表情,闪现出爹爹抠眼鸣冤绝望的惨状,闪现出叔叔病危被抓被关的场面,闪现出二婶被逼被嫁寻死上吊的情景,闪现出自己跟着奶奶千里寻证路上所遭受的苦难。 她咬着嘴唇,本来平整的脸蛋儿扭曲了,变得皱皱巴巴。她的声音也变味儿了,吐出来的字也像扔出来的石头,像要一下子把人击倒。每一句迸出来的话,都像无情的鞭打,把王桂花、张玲玉和在场所有人的梦撕碎了。 张玲玉流着泪水对刘锁林说:“锁林,这些年嫂子确实对不起你们,尤其是娘和锁森。” 刘锁林带着哭腔说:“你光是对不起娘和哥吗?你不但对不起娘、哥、兰英、翠翠和我,你还对不起花月村的天、花月村的地和花月村的人。”说完依在门框上痛哭起来。 张玲玉回过身来望着翠翠说:“翠翠呀,这些年来,娘一直在挂念你,你能理解娘想你的滋味吗!”说着走过来要搂刘翠翠。 刘翠翠挡回了张玲玉伸过来的双手,闪在一边,用两眼喷出的愤恨的目光看着张玲玉说:“我没有娘,只有奶奶、爹、叔叔和婶儿,我娘早死了,在我家自留地里埋着呢。” 王桂花说:“翠翠,她真是你的娘啊,她活着回来了。” 刘翠翠冲着王桂花大声喊道:“她活着回来了,那死去的又是谁?” 王桂花木呆地看着刘翠翠不敢大声地说:“翠翠,她真是你娘啊,这些年她没死。” 刘翠翠又厉声地问道:“这回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再认错了,老刘家可没有人再能替死、替抓、替关了!” 王桂花、张玲玉目瞪口呆的还想说什么,只听刘翠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转身冲出房门,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去。 张玲玉随后也冲出了屋子,冲着翠翠的背影大声哭喊道:“翠翠,翠翠,娘对不住你,娘想你啊!”追到院门口,望着翠翠离去的背影,张玲玉趴在门柱上放声痛哭,嘴里不停的喊:“翠翠,你和娘说说话吧。”翠翠一直也没有回过头来。 屋里的刘锁林听到翠翠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张家吃饭的场面,一股怒火立刻涌上心头。他一把揪住惊慌失措的张振玉的脖领子,一顿大嘴巴子扇了过去,每打一个耳光,就哭喊一声“你还我娘”,“你还我哥”,“你还我媳妇”,“你还翠翠的童年”,“你还我家的房子”,“你还我家的东西”…… 王桂花每听到一声耳光响,都感觉是打在自己脸上,她用双手捂住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 王桂花大哭着说:“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吗?玲玉呀,你回来干什么呀!” 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办公楼前,刘翠翠冲着两名拦阻她的法警大声哭喊:“我要见岳院长,我要见岳院长。” 刘翠翠的喊声里带着愤怒,带着悲惨,带着冤屈,听到的人无不感到心灵的震撼。这喊声传遍了法院,也传到了正在食堂吃午饭的岳院长的耳中。岳院长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出来,老远就说:“刘翠翠,你先别喊,出什么事了?” 两名法警见岳院长出来了,放开了刘翠翠。刘翠翠跌跌撞撞地扑到岳院长怀里,大声喊着:“我娘活着回来了!我娘回姥姥家了!奶奶啊,爹啊,我们冤枉啊!” 岳院长吃惊地问:“你说什么?张玲玉活着回来了?”岳院长突然感到怀里的刘翠翠没动静了,低头一看,刘翠翠已经昏厥过去。岳院长立即吩咐那两名法警:“快,把她送到医务室去。” 四个小时后,刘翠翠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慢慢地苏醒过来。她不顾正在注射着滴流,“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要下地,被旁边的女大夫一把按回床上。 刘翠翠喊道:“你干嘛拦着我,我要为奶奶和爹申冤!” 大夫平静地说:“你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你还不知道,你刚才因为劳累过度,心力憔悴,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岳院长正在开会,她听说你醒过来了,会下来看你的。你现在是我的病人,听我安排吧。” “不行,我得申冤。我要让我奶奶复活,我要让我爹走出监狱,恢复自由。”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中午,岳院长把你送到这儿,一面要求我们尽快抢救,一面指示刑事审判庭的人立即与清泉大队电话联系,核实情况。现在刑事审判庭的同志已经在奔赴你姥姥家的路上了,审判委员会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专题研究为你家平反昭雪的事,听说公安局、检察院都来人了。” 刘翠翠听到这儿,慢慢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眼角里不停地流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医务室的门开了,岳院长走到刘翠翠的床前想查看刘翠翠的病情,后面还跟着几个当官模样的人。 刘翠翠一见岳院长进来,坐起身来说:“岳院长,我没事儿了,我昏过去这四个小时的事我都听说了,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岳院长说:“什么?感谢?这个冤案让我感到的是痛心,是耻辱,是无地自容。大家别忘了,是法院下的判决,让一个无辜的人在监狱里服刑十年,应该是我们法院向你的父亲和你的家人道歉才对。” 刘翠翠说:“岳院长,那咱们去把我爹接出来吧。” 岳院长说:“现在还不行,应该按照司法程序办理平反事项。你别着急,等身源鉴定结果出来,法院会重新开庭审理此案,还你爹清白。对了,一会儿法医会来给你抽点血,然后和你娘的血样一起送到北京做亲子鉴定。” 刘翠翠说:“可鉴定的钱我们还没凑齐呢。” 岳院长严肃地说“糊涂!我刚批评了立案庭的同志,天下哪有你冤枉了人家十年,还要人家自己出钱证明清白的道理?” 刘翠翠擦着泪水说:“执法人员要是都象你就好了,如果当初是你主审,我爹就不会被冤枉,我奶就不会惨死,我叔和耿庄的四个人就不会被抓,我二婶也不会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好几年,我也不会受那多的苦和遭那么大的罪了。”说完急忙冲下地抱着岳院长的腿哭着不起来。 “翠翠啊,你别着急,法院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父亲的事办好的。刚才大夫说,你都三顿没吃饭了。走,到我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另外,你也该给你爹的律师打个电话了吧。” 1985年4月30日,上午十时,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四次开庭审理刘锁森杀人案。虽然对即将宣判的结果大家都已心照不宣,但在法庭内外还是人满为患,特别是新闻记者更是接踵而至。 刘锁森面无表情的坐在被告席上,他的时间还停留在十年前。在整个审理过程中他只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 当担任审判长的岳晓红院长请辩护人辩护时,身着律师服的刘明柱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尊敬的审判长,我今天不想再重复我十年前的、已被铁的事实证明了的辩护词,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审判结果将是什么。 培根说过: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恶果甚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只是违反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裁决是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我想请大家看看这场天冤给无辜的刘锁森一家人带来了什么?——30岁的刘锁森顶着莫须有的罪名服刑10年,人生能有几个10年啊;51岁的母亲为儿子的清白寻找证据,被定为伪证罪,被关押了100多天,出狱后不到半个月就英年早逝;当时23岁的弟弟为母亲和哥哥申冤,进京上访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拘留了一个多月,其未婚妻也被迫远嫁他人;8岁的女儿幼年辍学,14岁就被迫外出打工谋生。最后本案的被害人张玲玉10年后竟活着回来了,这才证明了刘锁森的清白,才证明了赵玉香不是做伪证,才让人们想起了刘锁森一家人所蒙受的天冤。试想,如果张玲玉不回来呢?为什么我们要把一个守法公民的清白与否,寄托在这样一个非常偶然的事件之中呢?刘锁森一案经历了省、市、县三级司法部门,我真不明白,当时这么多部门为什么没有一个能够给我的当事人以公道,以至于他虽然没被枪毙,却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入狱十年。在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可怕的逻辑——公共权力私有化必然导致冤案。错案出现。法律在某些掌有公共权力者的眼里,还谈得上什么尊严、庄重,只是他们可操、可控、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道具罢了。 有些人可能会说这是“四人帮”危害的结果,但是我今天要问:为什么刘锁森家破人亡,受了天大的冤屈,最后竟要求家人不再上访,不再申冤,宁愿自己服满十五年有期徒刑。他能是心甘情愿的吗?不是!他是害怕申冤,他害怕继续申冤会让自己的弟弟和女儿也得到母亲为儿申冤同样的结果,使自己再失去二个亲人。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一个守法的公民从申冤无门,到越申越冤,最后竟然不敢申冤,这是为什么?这种现象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造成这种冤案的根源不根除,今后还会出现蹲冤狱的\''刘锁森\'',还会出现被冤死的\''赵玉香\''. 最后,我要提醒那些冤案的制造者们,这样的冤案在破坏中国法制建设的同时,也在为他们自己和全体守法公民们挖好了一个大大的陷阱,那就是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遇到不幸的事件,如果当事人没有刘锁森这样“幸运”的话,就只能像赵玉香那样,黄泉路上再申冤了。“ 刘明柱的发言深深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灵,以至于在他结束辩护时,竟没有人察觉。 最后岳审判长宣读了《判决书》, “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 (1985)岭刑改字第008号 原公诉机关江北省青龙县公安局。 申诉人(原审被告人)刘锁森,男,………… 原判根据被告人供述、公诉人公诉、证人证言、物证、现场勘查笔录、法医鉴定等相互印证的证据,确认刘锁森杀害张玲玉事实。认定被告人刘锁森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本院查实,申诉人刘锁森的妻子张玲玉于1975年5月1日下午,因精神病复发,出走失踪。1985年4月11日,张玲玉返回家乡。经公安部身源鉴定室的dna检测,返回家乡的张玲玉与刘锁森的女儿刘翠翠确系母女关系,刘锁森杀害妻子张玲玉的事实不成立。因此,原判认定的事实错误,本院予以否定。申诉人刘锁森提出的刑侦人员对其犯有刑讯逼供罪和其无辜服刑10年的国家赔偿要求,本院将另案审理。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条之规定,改判如下: 刘锁森无罪释放。……“ 还没等审判长宣读完《判决书》,全场就响起雷鸣般的的掌声。 当刘锁森等人走出法庭时,法庭门口围了一大群记者进行采访,见刘锁森、刘锁林、叶兰英和刘翠翠都一言不发,记者们只好去采访辩护人刘明柱律师。刘明柱一边走着,一边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一名记者问:“刘律师,你们现在去做什么?”刘明柱说:“我们要去赵玉香的坟前,让她在九泉之下知道,儿子的冤枉平反了。” 记者问:“你们将怎么对待那些对刘锁森刑讯逼供的刑侦人员?” 刘明柱说:“我们将以杀人罪起诉他们。” 记者问:“今天法官说将另案审理对刘锁森赔偿案,你们准备申请赔偿吗?” 刘锁森突然开口说:“咋赔?我想让娘活着,我想让女儿重新上小学,我想让我的一切回到十年前,这些能赔吗?” 记者又问:“张玲玉现在是双重婚姻,你打算怎么处理?” 刘锁森说:“由她定吧。” 一名记者抢着问:“刘锁森,我今天注意观察了,你从进入法庭一直到现在,始终没露出过笑脸,难道你不为你的无罪释放而感到高兴吗?” 刘锁森怒目瞪了这位记者一眼,转过身上了车。刘明柱反问这位记者:“迟到的公正也是公正吗?如果你无辜被监狱关了十年,再宣布无罪释放,你能乐得出来吗?” 一名记者见刘锁森上车了,拉住刘明柱问:“刘律师,你的当事人能得到多少国家赔偿?” 刘明柱一边关着车门,一边说:“以法院判决为准。” 刘锁森和刘明柱、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一起乘坐面包车,向青龙县驶去。 虽然刘锁森的案子平反了,大家不用再为申冤四处奔波了,但车里的人怎么也乐不起来。因为这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把他们的心伤透了,车里只能听到车轮和路面发出的磨擦声。 在花月村背后的池塘边,众村民们正在柱子娘的指挥下,搭建着赵玉香的灵棚。乡亲们都自发的扛来木杆,绞手架和黑白布。在赵玉香的坟墓上面拱起了一个棚盖,棚盖的四周插满苍松、桧柏枝子。在棚面到地面两边垂下两条白色布帘,顶部是用黑布扯起的横幅,横幅上是白字写着“沉重悼念亡母赵玉香。”两侧白帘布上用黑字写着“申冤路上欲断魂”和“亡灵委屈已昭雪。”乡亲们还在赵玉香石碑前安放上个供桌,供桌上摆满了水果和香炉等祭品,在桌下还有一个大泥盆,旁边有大堆烧纸。同时,还在赵玉香的坟堆摆满了鲜花和绿草。棚子里面悬挂着赵玉香生前的遗像,遗像的两边是乡亲们送来的挽联和花圈,整个悼念会场庄重严肃。乡亲们都说:“悼念赵玉香的排场是花月村百来年祭祀一个亡灵的头一次。” 在王桂花的家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张玲玉一心要去参加赵玉香的悼念活动,王桂花和张振玉执意不让去,几个人在屋里争吵起来。 张玲玉哭着说:“赵玉香在世的那些年,一直把我当成亲闺女。是因为我的出走,才在申冤的路上走过了许多的艰难的历程,死了我也没能看一眼,觉得很对不起她,再不去参加就会更说不过去了”。 王桂花说:“你回来得知刘锁森的事后,没直接到公安局、法院讲清楚,翠翠对此一直记恨在心,你就是去了,刘家人和众乡亲也不会给你好脸子看的。” 张玲玉说:“当时我都蒙了,你们给人家制造那么多灾难,咋不想着点。现在,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心里能过得去就行了”。 张振玉说:“我看,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收拾收拾赶快回山东吧”。 张玲玉说:“怎么说在我回山东之前也得再看一眼翠翠和锁森,一个是亲生闺女,一个是近十年的丈夫。我本来就对不起他们了,不去就更对不起他们了,你们不能让我后半生都在受良心上的责备吧”。 王桂花说:“不能去,就当你没有那个家”。 张玲玉火了,说道:“我们总得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吧。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不用你们管!你们把事情做绝了,还逼我和你们一样吗?”。 这时,只听下屋里响了一声碎玻璃的声音,王桂花、张振玉、张玲玉和虎妞进到屋里一看,郭宝姹躺在炕上直挺挺的死了。那个水杯子碎了,地上一点水都没有…… 第二十章 坟前祭慰冤魂 耿庄跪谢还愿 在赵玉香为儿子申冤的路上,乡亲们有支持她申冤的,也有望而却步的,还有落井下石的。但真相大白后,人们无不为赵玉香的冤死而感到惋惜,对她家的遭遇感到愤慨和同情。对刘锁森今天祭慰赵玉香的活动,全村人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和帮助。 大队刘书记看柱子娘在坟前擦着新立的石碑,走过去对柱子娘说:“柱子娘,这十几年来,你是铁杆的”保皇派“,刘翠翠这孩子一直也是你帮着带大的,真不容易啊!” 柱子娘说:“我出点力算什么?赵玉香才叫惨呢!她30岁就守寡,好不容易带大了两个儿子,还没等到享福就遭受天冤,自己也丧命在为儿子申冤的路上。”说着流出了眼泪。 刘书记说:“唉,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锁森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他的腿被打折过,腰也不行了,还瞎了一只眼睛,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 “太惨了!”柱子娘指着旁边那座被挖开的坟丘,问道:“那具女尸怎么给挖走了?” 刘书记答道:“前些日子,县公安局来人给挖走的,说是要重新立案侦察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有眉目了吗?” “昨天,我听派出所长说,已经查出那个女人原是我省东部山区的,被人贩子拐骗出来,走到这池塘边时,她查觉上当后想逃跑,被人贩子残忍地杀害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赶上张玲玉那天犯病走失。” “那个杀人的人贩子抓到了吗?” “过了这么久,上哪抓去啊?我听说,已经全国通缉了。”刘书记答道。 “真是造孽啊,十年了,那个罪犯又得坑害多少人啊?” “可不是吗,制造一个冤案就等于放纵了一个坏人继续危害社会。你听说没,县检察院把当时整赵玉香和刘锁森的那伙人都抓起来了。” “刘锁森遭受了这么多的罪,能挺过来太不易了。所以他头一回来祭祀赵玉香,咱们得准备好一点才行。” 刘书记又对柱子娘说:“对了,柱子娘,刘锁森家原来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吗?今后,他就得住那啊。” 柱子娘说:“早就收拾好了,张玲玉的哥哥张振玉昨天又赔偿了一些新式家具和锅碗瓢盆,叶根英还给买了一台彩电,布置得像新房似的。” 刘书记说:“当然得布置成新房,你没看出来,刘锁林和叶兰英快办喜事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远处一辆面包车急驶而来。刘锁林下车对柱子娘说:“二娘,现在开始吧?”柱子娘点了点头。 只听柱子娘对大家说:“乡亲们,祭祀赵玉香的亡灵马上要开始了,请大家都站在赵玉香的亡灵前面。”随后又对刘锁林说:“让刘锁森也穿好孝服在灵前站好。” 这时,刘锁森在翠翠的挽扶下,同刘锁林,叶兰英一排的站好后,柱子娘走上前来拿起桌子上的三柱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后转身对所有人大喊: “祭祀开始。首先请赵玉香的儿女们跪下,跟我拜三拜。赵玉香的儿女们磕头,乡亲们鞠躬。一拜赵玉香生前为人正直,助人为乐,是我们心中的好姐妹;二拜赵玉香生前为了儿女,付出了生命,是儿女心中的好母亲;三拜赵玉香为儿申冤,信念坚定,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大家按柱子娘说的做完后,每个参加祭祀活动的人都从灵前走过行礼、说上几句话。 山里的风丝断了,池塘的水纹平了,路边的花草焉了,好象整个山村的空气都停止了。只有赵玉香墓碑前那三柱青烟线在人们的心里向笔直的天空升腾着。把刘锁森、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和众乡亲的祝福和思念带向了赵玉香在天之灵……。 祭祀活动结束后,乡亲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山下走去,只有刘锁森跪在赵玉香坟前说啥也不肯起来,非要独自给娘守夜不可,在刘锁森的一再坚持下,刘锁林和翠翠不得不同意了。 入夜时分,月光照着池塘和周边的油菜地,微蓝的月光,清澈的湖水,黄色的油菜花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刘锁森一个人跪在赵玉香的坟前,说着,哭着,喊着。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自己小的时候,娘对自己的呵护;结婚以后,娘对家人的爱护。在他的脑海里还不停的闪动着,娘领着翠翠千里寻证,所经历的一个个艰辛场面,娘在狱中遭受非人待遇和为儿申冤的场面。想到这些,刘锁森积压了十年的心酸和眼泪如潮水涌了出来。刘锁森的悲情让枝叶低头,小鸟不叫,刘锁森的愤怒,让湖水碰击,石头断裂。 到了午夜时分,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又跑到山上来拉刘锁森回去。刘锁森说:“人家儿子能为娘守孝七七四九天,我守一夜还不行吗?” 刘锁林说:“哥,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守夜。” 刘锁森说:“不行,娘是为我屈死的,我不给她守夜,我还是人吗?再说明天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的身体重要,我和翠翠、兰英可都指望着你呢。”刘锁森说着,推了一把刘锁林,又对仨人说:“你们走,你们都给我走,让我一个人陪娘说说话。” 后半夜,山里起风了,湖水在风的推动下使劲的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树叶也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纸灰也随着风儿飘向远方。在若明若暗的火光中,山下有一个人向池塘边走来,她知道这里,更熟悉这里,这是她长年劳动过的地方,这里曾有她的家和她的亲人。 张玲玉哭着跑到赵玉香的坟前,一边磕着头一边说:“娘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病闹的啊。” 刘锁森想把张玲玉扶起来,张玲玉却一把抱住了刘锁森哭喊着:“锁森啊,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孩子和娘,我想你们哪!” 刘锁森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慢慢地推开了张玲玉,说道:“玲玉,你的经历我已经听说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张玲玉说:“说心里话,自从我清醒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娘、你和翠翠。我原以为,你早已结婚生子了。回来一看,才知道我的走失给全家人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让我下辈子变牛做马来补偿你们吧。我今天来看你,就想跟你说:我没脸再在青龙县呆下去了,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是鬼,你们村的人都把我看成是扫帚星。大家都埋怨我,可是,我能去埋怨林彪吗?” 刘锁森说:“这只能怪你我命运不济,你也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啊!哎,不提它了。我听柱子跟我说过,你现在有两个结婚证,如果我坚持的话,你的第二个结婚证是非法的。你刚才说得对,你的确无法再生活在生你、养你的这块土地上,过两天咱俩到公社把离婚手续办了,你就安心地在黄河边上过日子吧。” “你真能理解我?我这也是万般无奈啊!” 刘锁森说:“咱俩夫妻十年,能没有点感情吗?我希望你今后的生活安定、幸福!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什么苦日子都能过。你回到山东后,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平安日子吧”。 张玲玉感激的说:“谢谢你,锁森。我还想见翠翠一面,可她说啥也不肯见我。” 刘锁森说:“翠翠这十年受的苦、遭的罪你是知道的,尤其是被你娘骗去后,在你娘家里还不如一条狗,翠翠始终记着这个仇,始终忘不了那段日子啊。她从你二妹子家逃出来后,要不是齐老师遇到,说不定她也死在外面了。”刘锁森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当然,这事不能全怪到你身上。孩子还小,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两天我劝劝她,等咱俩到公社办离婚手续时,我把她带去,让你见一见。” 张玲玉说:“女儿是我现在最大的心病,也许她要恨我一辈子了。临来时,我娘让我对你说她觉得很对不住你们家,当时她也是爱女心切,没想到今天的结果,你能原谅她吗?” 刘锁森答道:“虽然你娘的行为有些过分,但也不难理解。问题的关键是:司法部门是否依法办案。至于说到原谅,实话跟你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什么叫快乐了。十年的冤狱生涯,我心里早就麻木了,已经没有了爱和恨的概念。” 二人说着,东方露出了曙光。张玲玉站起来说:“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锁森,你能再抱我一次吗?” 刘锁森慢慢地站了起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双方都知道,这次拥抱是十年夫妻感情的拥抱。这次拥抱是十年磨难后的拥抱,这次拥抱更是永远离别的拥抱。 就在刘锁森哭诉母亲的同时,在县城的一个角落里也发出了哭天嚎地的声音,那不是别人家,正是原刘锁森案件专案组的成员李中华的家。 刘锁森的冤案真相大白后,当时参加办案的胡有财、张建设、李中华等人一起被隔离审查,交待问题,等待审判。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胡有财把问题一股脑儿的推给了张建设和李中华,张建设更是一推六二五,说全是李中华搞的刑讯逼供。在审讯中,胡有财一口否认“让李中华转告看守所长特殊”照顾“一下赵玉香”的事,说是李中华擅自作主。看守所长则证实:折磨赵玉香是李中华让他干的。张建设还证实,审讯赵玉香时,李中华几次出手打的都很重,有一次赵玉香顶了他两句,李中华就把赵玉香打得昏了过去,甚至说逼供赵玉香、耿宝权、何歪子等人都是李中华一人所为。这些人一下子把刑讯逼供的罪名全部推给了李中华,再加上上边没有人出面替李中华说话,使李中华的精神彻底垮了。 最近,李中华听说,胡有财只判一年有期徒刑,而自己要判十几年。李中华一直想不开,后悔自己当初在刘锁森的案子上为什么不多长几个心眼,怎么能够听信他人,人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干呢,这不是被人家利用了吗?到最后,为什么别人把问题都推在自己的身上呢?我是不是听领导的指示太积极啦?他越想越恨自己,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是叫苦不迭,自认穷途末路。终于,在昨天晚上,办案人员同他谈完话后,他趁看守不注意就用碗喳子划开手腕上的大动脉,因长时间没被发现,流血过多而死亡。 李中华的母亲和媳妇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丈夫做了什么坏事,不知道好端端的儿子、丈夫为什么要自杀。只有母亲和媳妇的哭声伴着这长长的黑夜,在听着又一个冤魂在诉说…… 中原大地夏收的最后一天,太阳在天高云淡的蓝色幕布映衬下,显得那么火红,那么娇艳。在温柔的阳光抚摸下,大地上的片片稻田、麦田金黄耀眼。尤其是那大块,大块的油菜地更是让人眷恋。一片片绿叶随风摆动,一朵朵鲜花向人们招唤,令人心情舒畅,激情满怀。到处是一派欢歌笑语,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在花月村的一片麦田里,刘锁林开着联合收割机在收割着小麦。收割机过后一片片倒下的麦穗顺着传送带进入了脱粒机,叶兰英开着箱车把脱掉麦杆的麦粒抛进了自己的车箱里。 叶兰英摘下脖子上的毛巾向刘琐林摇着说:“琐林,咱们快点干,早点回去准备、明天好去耿庄啊。” 刘琐林向叶兰英笑了笑说:“知道了,我记着哪。” 在地里收割的刘书记、柱子娘、齐老师等人对十年以来刘家所发生的事情都历历在目,打心眼里为锁林和兰英高兴。 柱子娘大声说:“锁林哪,你娘要是能看到我们今天这么欢乐,一定会高兴的。别忘了你和兰英一定要给她生个儿子啊,了却她的心愿啊。” 刘锁林笑着看了看叶兰英,对柱子娘说:“这事你问她吧。” 柱子娘笑着说:“我问兰英干啥,那是你的事。兰英那块宝地不是你种啥收啥嘛?”说完引起很多人大笑。把刘锁林和叶兰英笑的面红耳赤。 这时,从很远很远的地头,刘翠翠跑了过来,举着手里一纸判决书说:“刘书记、二奶奶、齐老师、叔、婶,胡有财刑讯逼供的官司判下来了。”人们都急忙的跑到翠翠身边。 刘锁林看了后说:“法院怎么判的?就胡有财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其它人都没事了?” 柱子娘说:“是啊,柱子不是说要以杀人罪起诉那个胡有财嘛?” 刘翠翠说:“我爹手里没有证据,他们又把责任都推到自杀的李中华身上,公诉人和法官也没有办法啊。” 叶兰英说道:“那娘就白死了?这不太便宜他们了。” 刘翠翠说:“现在的法制还不健全,制造冤案的人付出的成本太底!” 齐老师对翠翠说:“翠翠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团结一致向前看嘛。我看,你家的冤也申了,仇也报了,国家赔偿也快下来了,你是不是该找婆家了。” 翠翠说:“不着急,就我这样的还怕找不着对象。” 柱子娘说:“翠翠的眼光可高着哪,恐怕咱村,咱乡没有啊。” 铁蛋子走过来说:“翠翠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丈夫,能告诉我们吗?” 翠翠仰起头,笑着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应该是高高的,大大的,有知识,有文化的,还得长的帅气的。 刘书记说:“这样的小伙子恐怕在咱们这方圆几十里地还没有吧。” 叶兰英说:“你们不知道,现在翠翠可不是一般人了,都成了新闻跟踪的焦点人物啦。她每天都能收到全国各地的求爱信,前天还收到华中政法大学直接招收的《录取通知书》,马上要成为大学生了。看把她美的,都快乐出鼻涕泡来了。” 翠翠一扭头,红着脸说:“二婶,你也跟着起哄。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得先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才能考虑对象问题。不理你们了,我去找我爹去。”说完,翠翠像燕子一样向村里飞去。此时,她甩开了悲伤,甩开了哭涕,甩开了人间不平之事,在欢笑的路上奔跑…… 柱子娘边笑边擦着眼泪,望着翠翠欢快的背影说:“苦尽甜来,人家是赶上好时候了。” 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耿庄耿宝权家的院门前,刘翠翠第一个跳下车来,一边向院里跑着,一边高叫着:“耿爷爷,聂奶奶。” 耿宝权、聂淑清搀扶着一个瞎老太太迎出了门。 刘翠翠一面向他们问好,一面给双方做着介绍。刘锁森等刘翠翠一一介绍完毕,立即拉着刘锁林、叶兰英、刘翠翠给耿宝权、聂淑清和何氏跪下磕头。刘锁林跪着说:“我娘临终嘱咐我们,一定要到耿庄谢恩。今天,我们就是替我娘来感谢你们来了。” 耿宝权和聂淑清上前拉他们起来,请他们进屋。刘锁森又坚持多磕了三个头,才与大伙一块起来。 刘翠翠问道:“咋不见何爷爷呢?” 耿宝权对刘锁森说:“唉,你何大叔从青龙县公安局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故去了,只剩下这个瞎老太婆了。我俩看她眼睛又瞎,一个人生活困难,就接她过来一块过了。” 刘锁森一听就痛哭道:“何大叔,您怎么象我娘一样,连报达您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转过身来对何氏说:“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一定像对待亲娘一样的养活您。” 刘翠翠也说:“您就是我的亲奶奶呀,我一定像爱我奶奶那样爱着您。” 耿宝权擦着眼泪说:“这苦日子总算出头了,可惜你那个娘啦,她真是个好人哪,为了你们她连命都不要了,她要是能看到今天该有多好哇”。 刘锁森拉着耿宝权的手说:“大叔,让你为我蹲了一百多天的监狱,我对不起你呀,你就是我家的贵人啊!” 耿宝权边擦眼泪边说:“你就别谢了,那是我实事求是的良心证言。你能活着出来是你娘在天之灵保佑的哇。” 聂淑清拉着翠翠说:“是我对不起你奶奶呀,在那个时候,我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签字了呢?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呢。”刘锁森说:“大婶,这事不怪你,都是那些人一手策划的。当时,无论是谁也改变不了当时的局面啊。” 耿宝权说:“过去的事咱们就别再提了。刘锁森一家人来咱家,是高兴的事,眼看到中午了,淑清,快张罗酒菜,咱们边喝边唠。”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氏、耿宝权、聂淑清和刘锁森等人就象多年不见的一家人相聚,时而欢声笑语,时而痛哭流涕,述说着十年的往事,憧景着美好的未来。 耿宝权问刘锁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啦,听说你在里面没少挨打?” 刘锁森说:“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和修养,外伤基本好了,只是被打坏的腰还时常疼痛难忍。” 聂淑清说:“听说法院还能给你点经济补偿?下来没有?” 刘锁森说:“说是能给点,但法院的人告诉我,不会太多,只能保证我个人生活和治病所用。” 刘翠翠问道:“耿爷爷,你也应该去申请国家赔偿啊。” 耿宝权答道:“我找人问了,现行法律没有精神赔偿,只赔偿直接经济损失。你们想想,我得费一年功夫,最后得到百十块钱赔偿,别说律师的代理费,就是我跑道的路费都不够啊!”…… 这顿饭一吃就是四个小时。刘锁林因开车不能喝酒,一直保持着清醒,他看刘锁森快喝多了,说道:“这次来有些感谢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主要是想说说我们的打算。”说着刘锁林拉过老太太的手,“我们已经把您认作娘了,今天就把您接到我家,同我哥住在一起,我们给您养老送终。” 耿宝权趴在老太太的耳朵旁说:“老太太你听清了吗?” 老太太流着泪点着头说:“我没儿没女的,哪有这么大的福分哪。有你们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刘锁森带着酒劲,说道:“娘,亲娘,别客气,你一会就跟我们走。翠,翠,你去帮奶奶收拾一下。”说着,刘锁森从怀里掏出一万块钱来,恭恭敬敬的交给耿宝权,说道:“我的赔偿还没下来,这是乡政府发给我的困难补助,送给你们,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耿宝权推辞着说:“锁森,我十年前出的是良心证明,你这么做不是埋汰我吗。拿回去,你刚从监狱里出来,身体又不好,还是你们留着用吧。” 刘翠翠说:“耿爷爷、聂奶奶,十年前,我奶奶来这时,你们就救了她一命,又出《证明》救了我爹一命。你们的恩情是我们一辈子也报达不完的啊!” “对,对。”刘锁森接着说:“大、大叔,这钱你们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娘啊!你们要是不收,我就跪着不起来了。”说完就跪了下去。 耿宝权赶忙说:“你快起来,我身强体壮的,没啥困难。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要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这时,刘锁林、叶兰英和刘翠翠一起跪在耿宝权和聂淑清面前齐声说:“这是我娘(奶)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聂淑清一把搂过翠翠放声大哭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好人有好报哇。” 看着聂淑清收下了钱,四个人才满意的站了起来。他们哪里想到,没过一会儿,聂淑清就把钱悄悄塞进了何氏的行李里。 在耿庄的后山南坡上,一片杂草丛生的密林中,有一座小坟包在那里静静的躺着。坟丘上的高草已经被牛和人踏得七扭八歪,许多棵小树被砍倒,已经成了干枝散落在坟堆的四周,连坟丘前那块木板做成的墓碑,不但上面的字迹看不清,还裂开几道大缝子。不仔细看在坟丘脚下有三块搭成门样的石块,谁也不能认为这是一座有着冤死人的坟墓。刘锁林扛来了铁锹,叶兰英拿来了镰刀,把杂草割掉,然后把堆积下的黄土重新培上,立起一块崭新的木质墓碑,摆上了香火祭品,刘锁森、刘锁林、叶兰英和刘翠翠跪在墓碑前磕着头,流着泪。 瞎老太太趴在坟头上,手里紧紧握着两把土哭着说:“老头子呀,孩子们今天来看你啦,你真是一个没有福的人哪,你怎么就等不到这一天呀。老头子你听我说,这辈子咱俩也没个儿女,这回可好,咱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儿女,连孙女咱都有了。孩子们给你盖了新房子,又给你寄去好多的钱,你现在是阴朝地府里的富户了。你听呀!他们在你的跟前都喊爹和爷呢,咱也有人续香火啦。”说着、说着,她扶着刘翠翠站了起来,仰天大笑。这笑声像一首古老的歌在坟丘上荡漾,只有坟丘里面人能听明白。 耿宝权流着热泪对着坟上升腾起的香火和烟线说:“老哥呀,老哥,你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这让人激动的场面吧,这回你可以瞑目安息了,老太太有人养活了,你也有人给你捎钱了。” 刘锁林说:“爹,你放心吧,娘我们接走了,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不过我们会定期到这里来看你,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们也把你请回我们的村里,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天空滚动了几声雷,又有不大的雨点落下,聂淑清说:“连老天爷都感动得哭了。” 雨过天晴,太阳出来后碧空如洗,大地上的万物经过雨的洗礼显得那么清新。在万里蓝天中有五颜六色的云朵都向那个西方的巨大火球靠来,顿时,把大山、大河、大地、村庄、人心都染成了红色,把大地烤的火热、火热,把人心照的通亮、通亮。 耿宝权冲着大家高兴的说:“今天你们来耿庄相聚,是知恩图报。我希望你们今后要以德报怨,尽快忘掉那些撕心裂肺的往事,用平和的心态来珍惜今天,敞开胸怀去迎接未来。” 刘翠翠仰慕在阳光下,向着太阳说:“我们今后的生活也要像这天空一样,五彩缤纷,金色满园。” 叶兰英和刘翠翠将何氏搀上车,刘锁森和刘锁林与耿宝权、聂淑清依依惜别后,银白色的面包车向着夕阳驶去。 ——全文完—— 二oo六年九月于沈阳 作者yf的e-mail: yfxjz@163 本书法律顾问:赵群立,女,原籍哈尔滨市,1986年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2002年考取国家首届法律职业资格,2005年正式成为执业律师。电子邮箱: qunlide71@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