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有点烦》 001 诈尸 五月,春暖花开。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光最热烈的时候,方才熙熙攘攘的御花园却如同集体消了音,浮碧亭里里外外的妃嫔宫女都随着御医一句话陷入死寂。 「真……真死了?」颤巍巍的一个女声响起,几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这可怎么办?皇上追究起来——御医,你再看看,兴许你看走了眼——」 话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女声冷冷地打断了她。 「行了,别嚎了。难道太医院的御医连人死没死也能看差了?现在知道哭爹喊娘的,刚才你若不推推搡搡的,人就能一头扎进池子里自己淹死?」 「我没有!不是我!」颤巍巍的女声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又尖又细的声音从喉咙缝硬生生挤出来,飙高了音,直将人耳朵震的嗡嗡作响。「明明是后面的人往前挤,把赵婕妤挤掉了——陆修媛,你、你、你可不能随意乱说,这么多人听着呢。」 声音顿了顿,那声音突然银河落了九天,从高亢尖厉的惨叫迳自转到喃喃自语的音量,可偏偏亭内外的人都听个七七八八: 「刚才我是不小心碰到你,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也不至于往后倒,撞了不知哪个。」紧接着她补充,「赵婕妤适才离我远些,我撞到的可不是她。」 「无事时姐姐妹妹叫的亲热,这才一转眼,你卖起人来倒是眼疾手快的很,我倒是小瞧了你。」 被指名唤姓的陆修媛冷笑,「牛美人身手灵活,是不是你推的这一把,在场的妃嫔,还有宫女太监也不都是眼瞎的,便是到了贵妃面前,哪怕面见圣上,我也问心无愧的。」 「你——血口喷人!」牛美人这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扯着脖子就是个喊。 今日御花园饮酒作乐,就是陆修媛作寿起的头。来的尽是素日与其交好的,周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大多是陆修媛的人,其他妃嫔所带近身服侍的宫人有限,其中妃嫔又以她为尊,她这一嗓子喊出去,十有八九就是晓谕众人,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呢。 牛美人平日曲意逢迎是不假,只不说章和帝的新\宠身份,哪怕普通的一名妃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淹死了,相关之人也绝落不着好。 尤其这样人多口杂的境况,陆修媛一推六二五,把屎盆子一滴渣都没剩全扣她脑袋瓜上,哪怕她头大如窝瓜,也是承受不来!就这么被人反咬一口,死后能留个全尸都是她的奢望。 牛美人胆子虽小,却也知事关性命,半点儿退让不得,当下扯开脖子一顿吼,把看在眼里,当时在她身后推搡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扯了出来。 被叫到名字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狠命地和牛美人掐了起来。 虽说都是良家子,其中不泛书香门弟入宫承\宠,真急起来掐架,污言秽语随口扔,南腔北调倒是颇为壮观,直看得亭外的老御医目瞪口呆,十几年下垂成三角形的眼睛顿时瞪的浑\圆,滴熘熘的一双眼睛只觉得都不够看,眼神满场乱飞。 众妃嫔眼瞅着抽胳膊挽袖子,分分钟就掐成一团,宫人却是鸦雀无声,不敢乱入。 谁也没有注意到拧着一双柳叶弯眉,顶着一张被风干的脸慢慢睁开眼睛的赵婕妤。不同于其他如同斗鸡一般脸红脖子粗的,这位就这么静悄悄地裹着湿衣裳躺在地上,满目哀痛,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还想再死一次的脸。 ……又来?! 沈如意咬牙,恨不得立马从那堆战斗力十足的妃嫔中找到一位根骨奇佳,身强体壮的一头撞死。 亭内的骂战已呈白热化的趋势,哪怕她只是才穿到这个被湿漉漉身体,甚至连一众聒噪的妃嫔娇美的小脸蛋还没看清,也已经将整件事的来由听个七七八八。 简言之,就是这帮子妃嫔气不过这位赵婕妤,趁着上位妃嫔作寿之际,语言奚落了一番。然后,在游御花园的太掖池之时,推推搡搡嬉闹之际,赵婕妤就这么被『不小心』挤下了池子。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沈如意不置可否。 反正这原主是真真切切的淹死了。 要不然,也轮不到她穿来反客为主。 大概妃嫔们都急红了眼,生怕和人命案扯上关系,也顾不上联起手来对付满口乱咬的牛美人,为表各自清白都拼命的洗白,这就无形中又扯出其他人来,于是生生扭转枪口,相互攻讦,瞬间打起了罗圈仗。 不知道哪个脾气暴,火力旺的撸胳膊挽袖子直接就上了手。 顿时骂战升级,一众妃嫔七手八脚就打到了一起。 沈如意呲牙,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出声示警一番,又唯恐这帮战斗力强悍的妃嫔们杀红了眼,她这一出声,立马怨气就全沖她撒过来,到那时却是无法承受之重了。 她正犹豫如何打破僵局,挑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位来发出重生后举足轻重的第一声,却见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她面前,不知道是哪个下狠大力气一推,一个扁扁平平的大屁股冲着她的脸就砸了下来。 这一屁股坐下来,估计坐不死她,脸也得坐塌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如意几乎是下意识就举起了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往上一推,顺势就将大屁股的主人推了个狗吃屎,以极为难堪的姿势趴跪到了地上。 牛美人脸上四五道挠痕,被人扯的披头散髮,撅着屁股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再想不到腹背受敌,连地上也有人等着偷袭。 她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以几乎折断了脖子的力量狠狠转过头,却见令她们这些妃嫔人脑袋打出狗脑袋的罪魁祸首慢慢坐直了身体,头髮凌乱地贴在那张阴沉的脸上,紧紧蹙着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牛美人一个激灵,嗷地一声尖叫,抱着头浑身直打哆嗦,连爬着逃命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持续用她飘忽不定的尖细高音叫道: 「诈尸了!诈尸了!赵氏小贱人诈尸了!」
002 形势比人弱 打成一团的妃嫔们像是被隔空点了穴一般,齐刷刷地停下手,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向了赵婕妤的『停尸地』。 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沈如意发誓,她死了两次,就没有见过比现在还要尴尬的场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復生,说好听点儿就叫命不该绝,通俗些真就像那位声音高亢尖厉的声音说的一样,就是诈尸啊。这要是在民间,死了又活过来,被押去沉塘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赵婕妤这又玩儿的哪一出?既然没事,为何早不出声?你好模好样的,却叫众位姐妹好生担心。赵婕妤,果然七窍玲珑的心思,却叫旁人怎样也摸不透。」 陆修媛声音冷冽,语带嘲讽,边说边向沈如意走近。 若说其它妃嫔受伤挂彩,颇有几分惨不忍睹,这位陆修媛却是一早就躲到了回护的宫人身后,任亭里亭外打成一团,她自岿然不动,却是半点儿也没受到战火的影响,光鲜亮丽,连跟头髮丝儿都没乱。 「想来赵婕妤不仅歌儿唱的好,这装神弄鬼的本事也不容小觑。」陆修媛细眉长目,不笑便带着一股子阴沉,此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更显得盛气凌人,霸气测漏。 沈如意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便不敢胡乱开口,唯恐一说话露了马脚,便当真叫人当作借尸还魂的妖怪给弄死。 直到看见陆修媛趾高气昂的那张脸,沈如意才算松了口气,总算见到了个熟面孔,不至于两眼一摸黑,四处抓瞎,受制于人。 又是晋朝章和年间。 沈如意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嘆几番生死,就是离不开这大晋皇城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起码环境还算熟悉,人也不是那么陌生。 只不过,最初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陆氏不过是个正四品的美人;现在却是物是人非,陆氏母凭女贵,自打生了皇三女永嘉公主,便被封为正二品九嫔之一,而她重生的这副身体不过是三品婕妤,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亦是如此。 「赵婕妤,陆姐姐同你说话呢,你怎不回话?」 一个赵婕妤,一个陆姐姐,远近倒是划分的清楚明白。 沈如意心中冷笑,话说的好听,陆修媛却哪里是在同她说话,分明是在寒碜人。仗着身份比她高,什么难听往外蹦什么。早知陆氏是这样看人下菜碟的货,当初她就不应该宽仁以待,把这些个成天只知道拈酸吃醋,仗势欺人的货一天打八遍,早早教育过来! 只是心里这样想,如今这形势比人弱,她却不敢一时气愤,冒然顶\撞。 毕竟陆修媛有女傍身,章和帝也高看一眼,原身虽说是众人口中的宠\妃,却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娘家不过是普通百姓没得可依靠。 「不是的……」沈如意正待反驳,谁知话才说出口,连她自己也给惊着了。 她能说吗,几经生死,前生今生加起来二十来年她就没听过这么悦人的声音。 这小声音,含糖量也忒高了吧? 而且这还是浸了水之后,嗓子微微发紧后的瑕疵品…… 别说章和帝那个一贯风\流,血气方刚青春正年少,便是她个女子听了,也不自觉地骨头髮酥,半身发麻。 事实上,沈如意不只把自己个儿给惊了个底儿朝天,却也将休战的妃嫔同仇敌忾的心给凝聚到了一处,生生将些抵抗力不好的给嗝应了个够呛。 「皇上现在不在这儿,赵婕妤这拿腔捏调的功夫,还是省省吧。」 说话的是个长脸的绿衣宫妃,头戴两支金钗,有一支已经被拔出了头,摇摇欲坠。端看衣着打扮就不是位份高的,敢与上位妃嫔这般说话,却不知仗的是陆修媛这棵大树,还是被嫉妒遮了眼,才敢无视尊卑。 沈如意全身都浸了水,让人撂地上风吹了半晌,也不过吹了个半干,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湿答答的衣裳紧紧裹着,难受至极。她捋了捋贴在脸上黏腻的髮丝,轻声道: 「这声音天生娘给,却不是人力所能为之。」 众妃一噎,话是这么个理,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嗝应。 「你、你、你没诈尸啊?」牛美人原地爬了一圈,跪地上颤巍巍地问。「你没死?你咋不早吱声?你是故意看我们打的?」她话说完,自己也才回神。「果然陆修媛说的没错,你心眼儿这么多,咋这么坏!你吓死了人,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意瞠目结舌,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倒打一耙的功夫却练的高明。 才和陆修媛闹掰,一见这赵婕妤活过来,谁也不用背负一条人命,立马就掉转枪口倒向陆修媛,一句话将方才的争端悉数推到了她身上。 大概是沈如意不屑的眼神太过明显,牛美人那么厚的脸皮硬是抗不住,视线幽幽地错了开去。 沈如意坐在地上半晌也没见贴身的宫女过来把她给扶起来,只好手撑着地,自己坚\挺地站了起来。半湿不湿的身体没了方才从池子里捞出来骇人的水鬼样儿,现在一看却是再也没有的狼狈。 谁知这厢她才挺直了腰,便听亭外高亢的一声唱驾: 「贵妃驾到。」 人群立马就矮了一截,全都福身恭迎贵妃。 沈如意从善如流也跟着众人轻施一礼,眼瞅着那位摄六宫事,除了没有皇后之名,却行了所有皇后之实的董贵妃冷着一张脸,施施然走近浮碧亭。最后,在距离亭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谁能给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贵妃一袭金黄的凤穿牡丹曳地长裙,华贵逼人,朝云髻上插着一支九凤金步摇,修眉凤目,阳光下这样一看,倒真有几分凤临天下,不怒自怒的驾式。 贵妃的视线在众妃嫔的面上一一扫过,方才的喧闹过后,又迎来新一波死一般的静寂。 只听董贵妃清冷的声音道:「聚众饮酒闹事,若非本宫认得出当下乃皇宫御花园,还当是乡间酒肆,粗鄙野地。是本宫平日里太过宽和,放纵了你们,真以为宫里没了宫制,任你们胡作非为不成?!」
003 对台戏 沈如意在皇后位时,董贵妃还是个美人,不同于其他沉稳娴静的妃嫔,董氏艷丽逼人,似是有股不与众芳同的气势,花色极为出挑,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入了章和帝的眼。 她和董氏同时进宫参选,各人各命,她入了太后的眼,被选为皇后,而董氏却入了皇帝的眼,半年便封了婕妤,又过半年又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在沈如意死后,董氏没过多久便为章和帝诞下皇长子——也是章和帝唯一的儿子,从此扶摇直上,一纸诏书便晋为贵妃,摄六宫事。尽管没有皇后之名,却行的皇后之实。 自沈如意死后,董贵妃便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无人能撼动半分。 沈如意却也知道,这固然与董氏为皇帝生下皇子有关,但董氏靠的却不仅仅是母凭子贵,章和帝对她到底有情。 董贵妃入宫不过十四岁,现在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短短不过五年便已是尊贵至极的地位。不仅董氏在宫里唿风唤雨,在宫外的叔伯兄弟,皇帝也没忘在脑后。 董贵妃之父原是锦衣卫百户,几年间便从百户变升千户,直到现在已经封为靖远伯。 而且不只贵妃之父凭白因女儿捡了个伯爵,贵妃的兄弟也各有封赏,董氏一门可谓凭女之贵,一步登天。 要知道,她沈如意的父亲好歹也是正经的国丈,皇后之父,直到现在也不过在锦衣卫挂个千户的虚名,不论实质的好处,还是在官场上一个比一个更炫目的虚名,沈千户都被远远,远远,远远地抛到了九拐十八弯的大后方。 若说沈如意能平常心对待董贵妃那是痴人说梦。且不说现如今她婕妤的身份,好歹是皇帝纳入羽翼之下的新\宠,便是上一次—— 那不堪回首的初次重生,她连做梦都不想梦到,短短一年低到尘埃里的人生,可是连董贵妃的裙角也是摸不到,直接被秒成渣渣。 如果直接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屈身在董贵妃之下,沈如意定会水土不服,心里各种别扭。可是自从上一次的重生,沈如意觉得哪怕现在让她跪地上做董贵妃身边随侍的宫女,只要给她喘口气儿的时间,她都是能够很好适应的。 浮碧亭内外,因为董贵妃的一番话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董贵妃却极为享受这样的沉默,扫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到了领头的陆修媛身上。 「陆修媛作寿,本宫亲自吩咐宫人亲自送来贺仪,只当你领着姐妹位玩玩,却不料竟让你作出了人命!」说罢冷冷一哼,「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修媛眼皮一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伸手扯了一把旁边的沈如意。 沈如意乃正三品婕妤,除了陆修媛,在今日一众妃嫔当中算是位份与陆修媛最近的,拜见贵妃时自然便站到了一起。可她怎么也没料到陆修媛会来这么一手,一时不察竟被拽的身形一晃,一脚就踩旁边牛美人的小脚上,只听牛美人一声闷哼,却是有苦说不出。 「不知哪个乱传话,说是死了人。这就是不小心掉进河里的赵婕妤,可不活的好好的吗?」 陆氏与董氏一同进宫封美人,陆氏一路爬的艰难,若不是最后母凭女贵封了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董氏一路扶摇直上,即便瞪瞎了眼,却是累折了马腿也追赶不上。 沈如意以前便知陆氏与董氏不睦,却没料到今时今日董氏位极贵妃,陆修媛一个嫔位也敢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智商待定,勇气却实为可嘉。 董贵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一眼扫向身后,身后扑通跪倒一片。 「什么人传错了话?跟的是谁?竟教出这般无用之人?」 事发是陆修媛领头作寿之地,出了人命,陆修媛可没仁心善举替人擦屁股,自然早早将人派出去请御医。只是御医却不是谁人都能请来,自然要经过现今主事的贵妃点头,领了腰牌才能去太医院请人。 陆修媛平日便看不过眼董贵妃,如今听她说话冷冰冰,一副居高临下,旁人都入不了她眼的死德性就烦的不行,下意识就唱起了对台戏。 直等到看到自家柔福宫里的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地赔罪认错,将罪责全揽到身上,她却也再拉不下脸替自家人遮掩,眼神带着股冷嗖嗖的气直奔董贵妃。 「拉下去,杖二十,发配浣衣局洗衣。」董贵妃轻轻一摆手,处理的干净利索,连句谢恩的字都没嘣出来,小太监已经被永寿宫太监捂嘴拖了下去。 「再有造谣生事者,同等下场。」 沈如意背后密密麻麻地冒出了冷汗,董氏隐藏的忒深,以前倒没看出来是个快刀斩乱麻的。 遥想当年,她初为皇后战战兢兢,是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不过每每处置后宫事务之时,总想着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唯恐一时错判,重刑致命,手段甚为柔和。虽得太后称赞宽仁,到底还是失了些凌厉气度,却不料这董氏却是锋芒毕露,叫人心肝直颤。 正想着,她只觉那股阴气嗖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顿时仿佛一柄宝刀在她脸上贴过来倒过去,寒气直入了面皮。 作为曾经堂堂一介皇后,被个董氏看的汗毛都竖起来,沈如意有种难以言喻的羞愧。 「赵婕妤,是你落了水?」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问话,沈如意却生生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怎么就没淹死你? 「怎么就落了水?你说说,本宫听着。」董贵妃轻轻挑眉,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赵婕妤。 她不是没见过章和帝这位新\宠,只是无论见几次,她都难以理解章和帝的审美眼光硬生生拧曲成这样。 若说赵婕妤姿色有多平庸却也不是,明目皓齿,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看着人雾蒙蒙自带勾人属性,不过是个清丽美人,在后宫一抓绝对一大把的那种。 可就把章和帝勾的近半年来专\宠,旁人一概入不了眼。 董贵妃知道章和帝的尿性,看上哪个就是好一顿宠,捧到天边儿也不嫌远,只是过了劲儿也就扔到脑后,连想都想不起来。 可是,哪怕知道,但凡一听这赵婕妤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股难以抑制的厌恶。 今日一听陆修媛作寿,把皇帝的新\宠给淹死了,可叫她好生欢喜,连带着走路带风,脚下生云。谁知到了现场却见人好生生站在面前,不过形容狼狈了此,却不是她想像中水涝涝的尸体。 想着,眼神便露出了满满的遗憾。
004 本宫就是法 沈如意顿时感觉到了来自董贵妃满满的恶意。 她是在赵婕妤死后进了这身体,给人就是死而復生,祸害遗千年的感觉,可是要不要有一个算一个看她的眼神都这么赤果果地想将她掐着脖子再淹死一次? 要不要都这么明目张胆? 这董贵妃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主儿,除了她之外,再哪个得了宠的,皇帝也没加封过其外家,便是给皇帝生了公主的九嫔也不过是意思意思给了点儿甚至不如沈千户的闲职。实际好处也就董贵妃捞着了,见着个新\宠恨不得塞嘴巴里就着口水嚼了,眼皮子要不要这么浅?! 只不过心里是这样想,沈如意面上却半点儿不敢带出来,连忙摆出一张温良恭俭让的脸道: 「回贵妃的话,妾身已然无碍。先前是——」 「你,」董贵妃修整的又细又长的眉毛紧紧蹙起,满脸不耐烦。「好好说话。」 沈如意顿时一噎,事实上不只董贵妃,以及周边有一个算一个嫔妃前赴后续地抽抽着脸表示难以忍受,就连她自己听着这含糖量极高的小声音百转千回,娇滴滴地说话,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只有她知道,自己真心不是拿腔捏调,纯粹是这位赵婕妤最自然的声音。 奈何,听着就让人想胖揍一顿,天生勾人的小嗓子。 「妾身……」沈如意咳了咳,试图弄粗一些声音,结果听起来却还是相差无几,脸上不禁有几分僵硬。「妾身方才与众姐妹畅游御花园,在池边时不知怎么被撞了一下,然后就掉进池子里了。」 她重生了不只一次,上一次也是没有原主的记忆,一切全凭自己摸\索,对于董贵妃的问话,她也只能从方才硝烟瀰漫的战场上听来仅有的信息拿出来搪塞。 这赵婕妤身为章和帝新\宠,集\宠于一身自然集怨于一身,沈如意若是信口开河,把事情扩大到争\宠害命,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她。毕竟她还活着,没被弄死,即便让她们找出个替罪羊顶罪,她却满满得罪了这一堆人,等待着她的只会是防不胜防的无数暗箭。 尤其董贵妃显而易见的不待见,沈如意根本不奢望她能替自己出头。她不和那些妃嫔沆瀣一气坑死自己都算她积德行善了。 果然,只见董贵妃眉毛越拧越紧,强忍着听这矫揉造作的赵婕妤回完话,总算深深地出了口长气,转脸叫过来旁边一个观战的小太监全程复述了一遍。 众妃嫔屏气凝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整个御花园安静的只听得到鸟叫蝉鸣。 至此,足可见董贵妃积威甚广。 沈如意却忍不住心里犯了嘀咕,她上次死的时候还没听过原身赵婕妤的名头,现在死过一次,满后\宫就没人不知道这位新\宠的——难不成,这次的重生不是按时间跨度来的? 这是,随老天爷的喜好定的? 她只能说,老天爷上次是还没玩儿够她! 「饮酒聚众闹事,你们倒是让本宫长了见识。」 沈如意没熘多久的号,董贵妃听完小太监的回话,直接一顶大帽子就朝所有在场妃嫔的脑袋上扣下来,不分你我,不论对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全部的人禁足一个月,罚三个月的月例,抄五遍宫规。」董贵妃冷冷地道,声音还未落,便听陆修媛第一个跳了出来。 「贵妃处事未免有欠公允。赵婕妤落水不过是场意外,现在人没事了,又怎么算是聚众闹事?」 前朝外戚专权,导致祸患丛生,落得个天怒人怨的亡国下场,大晋朝为免前车之鑑,开国便定下规矩,皇室不与权贵士族通婚,只选家世清白的良家女为后妃。 这若是在前朝,几个月的月银是没人看在眼里的,现如今的晋朝却是不同。 当然,若有皇帝的赏赐也够支撑年把月的,可问题是皇帝现在被赵婕妤拢在手里,她们连见一见都困难,再扣三个月的月例,那又不是小数目。众妃嫔敢怒不敢言,却乐见陆修媛做那只出头的鸟,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在了陆修媛身上。 董贵妃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说出的话竟是半点情面不留。 「陆修媛什么时候眼神还不好了?你那张脸完好无损,难道就看不见其他人脸上身上都什么样儿了?」她冷笑,「长眼睛的也看得出才打过群架,脸上都挂了彩。身为后\宫妃嫔,反倒叫宫女太监们看热闹,本宫真不晓得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尤其陆修媛,你乃嫔位,众人里你算位份颇高,居然不从中调和,反而坐壁上观……现在,本宫依宫规处理,你又诸多质疑。」 董贵妃顿了顿,美目对上陆修媛一字一句地道:「陆修媛身为嫔位,不能以身作则,反而怂恿生事,禁足两月,罚俸半年。」 「你凭什么!?」陆修媛顿时气血上涌,连带着刚才因为被赵婕妤淹死而吓退的酒意一併也涌上头,跟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似的,嗷的一声尖叫,朝着董贵妃就往前沖,不过没走两步就被跟在贵妃身边的两个太监一人抓一只胳膊给拦了下来。 「她们打架闹事是她们的事,与我何干?你公报私仇,瞧我们母女不顺眼——」 董贵妃一个眼神,随侍的宫女上前便掩住了陆修媛的口,那手劲甚是了得,任凭陆修媛怎样挣扎,脸色憋的通红,愣是再一个字没蹦出来。 「凭皇上下旨,令我摄六宫事。」董贵妃微微伏下\身子,然后在陆修媛耳畔轻声道:「大晋后\宫,本宫就是法。」 她说完便慢慢站起了身体,眼神轻飘飘地扫了沈如意一眼,该作死的不出来作死,不该作死的倒是成天蹦跶。 董贵妃这话,与其说是给陆修媛听,不如说是让沈如意听个清楚明白。 董贵妃剑有所指,沈如意心知肚明,唯有陆修媛气的脸红脖子粗,小胸\脯气的鼓鼓的,如果眼刀子能杀人,估计捅死董贵妃不下十七八回了。 「绿乔留下,把在场所有妃嫔的名字给本宫记下来,一个都不许漏下。月例便从这个月扣起。」说完,董贵妃一甩袍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紧跟着身后乌泱泱走了一堆,人头攒动的浮碧亭顿时少了一大半的人。 「董婉,你欺人太甚!」 永寿宫的人跟着一走,自然钳制陆修媛的宫人也跟着走了,而这陆修媛一得了自由,忍不住扯着脖子就骂。「你再跋扈,也终究不是皇后!」 沈如意算是彻底服了陆修媛这人的尿性,就是个不畏强权的战士,而让她更难以置信的是,陆修媛居然一转身就沖她走过来,抡圆了胳膊就往她脸上狠狠一巴掌唿了上来—— 「啪!」一声清脆嘹亮的巴掌声,顿时就将一众妃嫔惶恐不安的小声嘟囔给压了下去。 「都因为你这贱婢!」
005 以牙还牙 众妃素日便知这陆修媛是个倔脾气,眼睛长在脑瓜顶,却也想不到这主儿战斗力这般强悍,才挑衅过了贵妃,反身又把皇帝的新\宠给揍了。顿时全部的人屏息凝神,没人敢出半点儿声扰了陆修媛的雅兴,唯有无数幸灾乐祸的小眼神四下里乱飞。 沈如意此时也顾不得丢人现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 特么,这陆修媛就是条疯狗! 说她是战士,都侮辱了战士这俩字! 董贵妃霸气侧漏,给了陆修媛个没脸,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原身赵婕妤这齣究竟是意外还是预谋,也还没个定数,这陆修媛倒好,不光把责任推了个熘干净,斗不过董贵妃,倒把闲气全撒她身上了!迁怒也要有个限度!要怒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沈如意掩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攥成拳,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反手回过去一巴掌。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便是连宫女犯了错也是不能打脸的,要交到尚宫局领罚,更不要说是身为皇帝后妃的她们。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陆修媛那股尿性,仗着满肚子草包任意行事! 尤其临走前不怀好意,直勾勾盯着她的董贵妃,若是抓到了这个把柄,不折腾的她鸡飞狗跳,她都跟董贵妃的姓! 前狼后虎,没一个好惹的! 「陆修媛若是对贵妃的处置有所质疑,不如与贵妃详谈,妾身因事故落水,这……无论如何却怪不到妾身身上的吧。」沈如意顺了顺心气,柔柔的声音说道。 她轻轻一挑眼皮,目光盈盈若秋水一般,可是单就这一个眼神,落在陆修媛眼里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外加那拿腔捏调七弯八拐的小甜嗓,直把陆修媛的火给拱到了嗓子眼,转眼胳膊就抡了起来。 沈如意再料不到陆修媛会再次发难,下意识就抓住了伸到了眼巴前的巴掌,然后顺势就往后倒,陆修媛被扯着也收不住脚,居然就跟着倒了下去。 「啊!」不知哪个妃嫔一声尖叫,其他人也跟着四散开去。 沈如意却紧紧攥着陆修媛的手,微微屈了屈腿,一侧身就倒在了地上,几乎是同一时刻,狠狠地一拧陆修媛的手腕,然后冲着地上的青石路面就往上一杵。 众妃正慌乱间,便听接边两声惨叫,陆修媛那高亢的尖叫反而比被她压在身上的沈如意听起来还要悽惨。 「唉哟,唉哟!疼死我了!」沈如意在地上骨碌了小半圈,身上灰突突的,小脸抽抽着不住口地叫疼,只是小眼神忍不住就往陆修媛身上飘。 果然就见陆修媛脸色一片惨白,捧着右手可着劲儿的嚎,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赵氏贱婢!你看我不打断你的一双手!」她灰褐色的眼珠子瞪的熘圆,恨的直咬牙咯咯作响。「你这阴狠的贱婢,居然胆敢暗地里下黑手!」 一众妃嫔是来给陆修媛祝寿来的,自然与她亲近,尽管方才窝里斗几乎打的头破血流,到底陆修媛位份在那儿,如今一见这状况,所有人唿拉就转到了陆修媛一边,远远地另一边只剩沈如意一个人,倒是壁垒分明。 沈如意浅浅勾起一抹笑,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美目,满脸无辜地道:「陆修媛是不是对妾身有所误会?何来此一说呢?」 众目睽睽之下甩她巴掌,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呢? 今天她就要让这帮子乌合之众见见,往后谁再想动手动脚,先掂量掂量手腕够不够粗,骨头够不够折的! 不过,她是趁着乱成一团时暗中出手,左右无人看见,即便陆修媛扯着她到贵妃面前,她也奉陪到底。便是那董贵妃再厌恶她,人证物证都没有的情况下,她就不信董贵妃还真敢无视章和帝的心思给她罚了。 陆修媛手腕一阵阵钻心的疼,眼瞅着沈如意扮猪吃老虎的死德性,几乎气炸了肺,若不是身边这些个无事献殷勤的妃嫔堵着路,她早扑上去挠花那张矫揉造作的脸。 「你这贱婢,我若不撕烂了你的脸——」 「修媛娘娘,您且先息怒,贵妃娘娘交待下来的事情,奴婢不敢耽搁。」绿乔二十出头的模样,圆圆的脸,一袭紫色圆领长衫,头戴乌纱,帽上缀着团珠,正是董贵妃身边的女官彤史。 绿乔是董贵妃身边人,哪里会不知道贵妃厌恶那新\宠赵婕妤。只是贵妃甩甩手走了,留下个炮仗筒一般的陆修媛,若是放任不理,陆修媛作大发出了乱子,连带着她也是要受到责罚的。 是以才出声示意陆修媛,与此同时,贵妃留下来的宫人也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以防陆修媛耍起泼来,第一时间上去便按住她。 「娘娘伤了手,不若先请御医给您诊治一番,如何?」 陆修媛冷冷哼了一声,目光含毒地瞪了沈如意一眼。「这事,不算完!」然后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狠狠一甩袍袖,转身带着永寿宫的人乌泱泱的离开了御花园。 永寿宫的人一走,御花园便又空了一半。 绿乔二话不多说,吩咐宫女取来笔墨纸砚,挨着个儿地记上来众妃嫔的姓名及位份。 沈如意这原身身份在此时算是最高的了,绿乔并没有因董贵妃而特意为难于她,她的名字紧跟在陆修媛的名字后面。 直到什么都忙完了,沈如意几乎破罐破摔地决定出了御花园随便扯个人就带自己回宫了,她才总算见到了她那两位传说中的宫女。 这俩人跟赵婕妤出来给陆修媛祝寿,进了御花园就被人支使的团团转,根本没得着闲,不是忙着端酒倒水,就是支出去跑腿。直到听到她们婕妤淹死了,眼泪喷出来还没落地,就又听说人活过来了,刚喘口气就又听到和陆修媛打起来,好悬没把她们的苦胆给吓破了。 别人都道赵婕妤恃\宠生骄,尖酸刻薄,其实也就她们常在身边的知道,这主儿就是天生不会说话,根本不用刻意,冷不丁一句闲话就能直戳人心肝脾肺肾,让人怎么听怎么膈应。但坏心却是没有,待宫人也算手脚大方。 那点唯一的脑容量就琢磨勾搭皇帝了,还真挤不出来别的难为别人。 这俩宫人都是自小进宫,章和帝还没登基她们就在宫里做事,各妃嫔的脾气秉性她们也都摸了个七七八八,比赵婕妤还门儿清。 陆修媛一向就是个刺头儿倔脾气,软硬不吃的主儿,她们婕妤和陆修媛对上,怎么看都只有她们婕妤吃亏的份儿。 两人自以为是地安慰了沈如意一番,召来候在御花园外的一乘软轿,迳自回了明光宫。
006 心理阴影 明光宫是前后两进院,前院正殿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后殿亦有正殿五间,与前殿格局一样,后院西南角一座井亭。 章和帝登基五年有余,只在章和元年大选过一次,选出来的妃嫔不过五十人上下,这些妃嫔打铺盖住,后\宫也是绰绰有余的。 章和帝不爱封赏妃嫔,是以后\宫除了诞下皇嗣的几个晋位贵妃及正二品嫔位,其余人的位份都不高。赵婕妤是正三品,在明光宫里是名副其实的主位,另有一个美人和两个宝林住在后院的配殿。 沈如意回宫便吩咐沐浴更衣,泡在黄花梨木的浴桶里,从宫女招三不招四的谈话里,她囫囵听了个大概。 今日带出去的两个宫女说起话来肆无忌惮,似是赵婕妤的心腹人,沈如意没有原身的记忆,迟早难免露了马脚,是以早在乘软轿回宫的路上便想好了对策。于是一边拨弄浴桶里的水,一边神情恍惚地直道从池子里被人捞出来后,有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脑子。」沈如意幽幽嘆道。 这俩宫女一高一矮,高的容长脸,一张元宝嘴,时刻往上翘着,因此被赐名袁宝。另一个年纪小些,脸蛋团乎乎十分喜气,名唤袁喜。 二人闻言对视,俱是一惊,就她们婕妤这脑子本来就不大够用,是真经不起再伤了! 「那婕妤还记得什么?」袁喜心惊胆战地问。 沈如意沉\吟半晌,眨着一双无辜的水眸。「我只记得……我是皇上的婕妤,皇上待我很好。」 袁宝憋了几憋,终于没忍住。「婕妤咋尽记这些没用的啊,这谁不知道?」眼瞅着沈如意眸色陡然变深,她连忙又道:「皇上的秉性喜好婕妤也还记得?」 沈如意仔细回想,她在做皇后的时候,章和帝登基之初先帝留下的辅臣大政每日轮流教导皇帝处理国政,再不然就是听经筵日讲。而她则处理宫务,聚到一起除了用膳,就是床上那些事儿。 章和帝那时才开荤不久,似乎很是沉迷那些事,花样很多…… 「婕妤?」袁宝看沈如意那张往事不堪回首的脸,一时摸不清这算记得还是不记得。 「不太……记得……」沈如意咬唇。 袁宝嘴角抽搐,这还不如直接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看着自家婕妤那张蠢脸可怜兮兮的,她强忍住满腹的抱怨,反过来安慰道:「婕妤一时受到惊吓,兴许过阵子就想起来了。再者,有奴婢和袁喜在婕妤身边,您只管放心。」 说着,扶沐浴完毕的沈如意起身,换上干净的宫装。 沈如意从善如流,却也被袁宝一脸的慈母光辉给震住了,强忍住身体一层层起的鸡皮疙瘩,听袁宝讲那过去的事情…… 不多时,便听太监在外面传话,董贵妃因婕妤落水,特意派了御医诊脉。 沈如意淡淡一笑,明白董贵妃这是不愿落人口实,再厌恶她,面子上的事还是做的滴水不漏的。于是简单梳洗一番,便吩咐将人请了进来。随御医同来的还有两名医女,另有两个内官监太监。 沈如意的身体没有大碍,御医便开了几副去寒气的汤药。 一番折腾过后,袁宝送走了御医一行人,此时已是下午申时末。她前脚回宫,后脚便听宫外太监扯高嗓门嘹亮的唱驾:「皇上驾到!」 沈如意心头勐地一阵狂跳,根本没给她平復心情的时间,就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乌泱泱一堆人便走进了明光宫,最前面的正是身着深绿色皇帝常服的章和帝萧衍,束髮金冠,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她初次见他,他只有十四岁,身上穿着厚重的龙袍,脸上却是不相称的青涩。 如今他也不过十九岁,却已是气度慑人。 沈如意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跪迎皇帝,不过膝盖还未挨到地就被章和帝一把扶了起来。 「爱妃怎地突然这般多礼?」萧衍声音清朗,隐隐含着笑意。「可是掉进水里吓坏了?」 章和帝好武,善骑射,身材颀长,肩膀也宽。沈如意站直了身体也才到萧衍的耳下,视线所见便是他突出的喉结。 「怎么不说话?」他轻轻抬起沈如意的下颌,笑道:「莫不是掉进池子里,叫鱼把舌头给咬了去?」 沈如意身体一僵,以前做他的皇后,两人都是少男少女,她虽敬他却是不怕的。倒是前次重生——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重生到了章和帝身边一个小太监的身上,那段日子他几乎崩溃,天天想自杀,连镜子也不敢照,澡也是不敢洗的。 可是晋宫的规矩,若有宫人妃嫔自杀,家人是要连坐的。 沈如意不知那小太监宫外有没有亲人,却不想因她之顾,连累旁人丢了性命,只好咬牙挺着。 谁知半个月没洗澡,没把自己熏着,倒给章和帝熏了个倒仰。 那时章和帝已亲政两年,与辅命大臣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成天斗智斗勇,当然多数以皇帝妥协告终。 章和帝开始了他的叛逆期,不听经筵,重用内侍,以制衡大臣。 这时皇帝身边得力的太监得到重用,纷纷升迁,腾出的地方自是要后来人填补。沈如意依当时原身累积下来的好人脉,被举荐到了皇帝跟前,结果第一天相安无事,第二天皇帝终于在她近身服侍之际被一股酸腐之气给熏着,一怒之下以仪容不整为由揍了十杖,逐出了长乐宫。 后来在病中养伤,她几乎被自己给熏吐了,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才硬着头皮洗了次澡。 自从那一次之后,人生在她看来,再无难事…… 病好后,她使钱找了门路去宫里的道观大高玄殿供职,那里少有人去,她三五不时地打扫也就是了,除了没有升迁的机会,日子倒也好混。只是好景不长,正月初一是道家元始天尊万寿,她忙着供奉,谁知就被供桌上掉下来的金盆给砸蒙了圈。 再醒过来,就在这被淹死的赵婕妤身上了。 沈如意估摸着上次被揍的心理阴影还没散,如今见了正主,恐惧的心思又给撩拨起来了。 「爱妃?」萧衍挑眉,半晌不见她回话,伸出食指杵了下沈如意的额头,然后又杵了一下,紧接着再杵了一下。「嗨,有人在吗?」 明光宫一众宫人默默地别开了视线,不忍卒睹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妃子呆,皇帝傻,大晋的未来果然还是系在大臣们的裤腰带上吧?
007 打击 沈如意自然不会以为章和帝会有耐心等她一切准备就绪,底细摸了个门儿清后,随她的心情再行来个亲切的会晤。 皇帝就是这样——姑且不论前朝是个怎样斗智斗勇没有硝烟的战场,后\宫里他就是天,一个唾沫一个钉,哪个妃嫔若是在他眼里落不着好,这辈子是都别想好了。 她迅速地调适好心情,进\入宠\妃的身份,学着印象中娇滴嫡的小少女一样扭了扭身体,娇嗔道: 「陛下,你就知道笑人家。」 呕! 虽然这含糖量极高的小声音是从自己这身体里发出去的,沈如意一时防备不慎,没忍住激灵打了个寒颤,好悬没把刚才垫肚子的小点心给膈应吐了。 沈如意呲了呲牙,下意识地望向章和帝,果然见他脸色一僵,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胳膊,似乎想将一层层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给扒拉掉了。 原来,他自己看上的美人儿,也有顶不顺的时候吗? 萧衍轻轻一咳,若无其事地用右手掸了掸袖上的灰尘,迳自走到上首的宝椅上坐下,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如意见状,连忙跟过去在他下首左边的玫瑰椅坐下,只是还不等她坐稳,就听萧衍调笑地道:「唉哟,朕的爱妃怎么淹了一回水,倒给淹的越发规矩起来?」 沈如意闻言也懵了,她到底是个赝品,不知根底,也不晓得平日里帝妃相处是个什么样儿。 正懵懂间,只见萧衍沖她招招手,然后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过去。 那宝椅如美人榻一般大小,雕龙刻凤,四足为内翻马蹄,上连膨牙,下座托泥,极富丽豪华,坐上两三个人都是不成问题的。 沈如意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殿内,每隔三五步就站着宫人,悄无声息的,低眉敛目,似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般。唯有服侍她的袁宝冲着她挤眉弄眼,知道自家婕妤脑子现在有些不大灵光,唯恐怠慢了皇帝,向她示意赶紧坐过去。 她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只是不敢坐的太实,仍虚着半边儿身子。 「怎么,真给吓傻了?」萧衍凤目带笑,凑过脸上一眼下一眼瞧她,似乎甚为新奇。最后呲牙一乐,伸手用力捏了捏沈如意的脸。 那边正是被陆修媛抡圆胳膊唿巴掌的脸,估计真是使了吃奶的力气,现在她脸部表情大些都一阵阵的疼,更何况让章和帝这么不留情地又掐又捏,疼的她不自觉地哎哟哎哟直叫。 「陛下,疼。」 …… 好吧,她算是认了,这甜的齁人的小嗓子这辈子正常说话是不可能了,什么话听起来都自带一股勾人的属性。 自打重生到这身上,浑身一茬接一茬的鸡皮疙瘩就没消停的时候,活动太踊跃了! 沈如意话音未落,便只觉脸上被狠狠掐了一把,她嗷地一声尖叫,身子往后退直靠到椅背,双手不自觉往前一推,就把皇帝在椅子上硬是推了一个趔趄。 「陛下……」 沈如意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上次重生被皇帝拖出去狠揍的阴影再度来袭,她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的双肩,眼神热切,正想着把皇帝扶稳了跪地上就磕头认罪。 结果,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萧衍干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抬手摸了摸鼻子,道:「爱妃的脸蛋是太滑了,朕这手……一滑——捏疼你了吧,你别放心上,朕不是有意的。」 沈如意愣了愣,皇帝说的这是人话? 脸蛋太滑,能把她脸上的肉滑到他手里让他狠掐?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错觉,皇帝方才分明是又被原身这小甜嗓给镇住了,一时没忍住就出了手? 难不成,皇帝虽然宠\爱这原身,对她这把小甜嗓却还是爱着痛着,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萧衍在看到沈如意眼中莫名的疑惑之时,伸手就又想摸她的脸,不过这一次沈如意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迅速地把脸往后一撤,微微一低脸,装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 萧衍哈哈一笑,手顺势就拍到了她的肩上。 「看来真的吓得不轻,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撒娇啊。」 沈如意表示心里有无数省略号闪过。 原来是她才占了这身体,还没和这小甜嗓完全融合,没驾驭好它,将它的功效给扭曲了? 萧衍斜了眼一脸深受打击表情的沈如意,只觉平日这张娇俏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呆,不由得眼里就带了笑,修长的手指上前一把抓住她绞着帕子的小手。 「朕在长乐宫就听有人传你淹死了,不一会儿又说活过来了,朕还只当有心人乱传话。结果让陈槐问下去,居然真有这么一档子事。」说着,他轻轻捏着捏沈如意的手心,剑眉一挑,轻轻笑道:「朕就说,朕待你这般好,爱妃怎么就狠得下心抛下朕。果然,朕与爱妃心有灵犀,爱妃就这么囫囵个儿毫髮无伤的在朕面前,当真是朕的小乖乖。」 一定是她重生的方式不对。 沈如意甚至觉得比上一次重生在小太监的身上,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特么的,谁能告诉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举止轻浮,噁心话张嘴就来的货真的是章和帝? 虽然皇帝和作为正宫皇后,后宫妃嫔相处的模式肯定会有些不同,但总不会差出天地这么多吧? 遥想当初的章和帝,至少她仍是皇后的时候,他还是谨言慎行的少年,虽然热爱床上运动,可也不是个小碎嘴,连小乖乖这么噁心的话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 这些年,章和帝到底是经歷了什么,把他给刺激成这样,性子都给扭曲了啊? 总不会……也让人给穿了吧? 沈如意蓦地一惊,虽是她瞎想,却未必全然不可能。有她这前车之鑑在这儿横着,皇帝身上再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多稀奇了。 莫不是,老天爷让她重生这一回两回的,是有这等安排,让她揭露这逆天的真相? 只不过大晋朝帝后,一个死了穿别人身上,一个活着被人穿,要不要这么悲剧?
008 捉摸不透 沈如意有了猜测之后,越发地留心章和帝的一举一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怀疑,她居然越看他越觉得自己这想法也未必就是不负责任的异想天开。 要不然怎么偏偏就让她死了一回又一回,拿她当烙饼似的,这边烙完那边烙,没完没了的?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拯救大晋朝的江山未来传承,让她像别人换衣裳似的换着不同的身体,她还多少能够理解老天爷这么玩儿她。可是,如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是有多悲催,让老天爷玩了一次又一次,而且将来还不知要有多少次。 总不会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吧! 「爱妃……可是有话要与朕说?」萧衍微微偏头,薄唇轻轻噙笑,笑容若春风化雨一般。 沈如意一怔,这才意识到她居然当着皇帝的面魂飞天外,继前世把皇帝熏了个臭够,好悬没被弄死,现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作死。 「妾身——」她眨眨眼睛,理智突然间回炉,生生把『没有』两个字给吞回了肚子。 她最初是做皇后,皇帝正妻的命,太后教的就是端庄贤淑,心大,看见皇帝和哪个妃嫔腻歪就全当没看见,从没有这些小情小调,甜言蜜语的。可就是没做过宠\妃,没和章和帝腻歪过,她也知道这不是可以随便一句话就能打发过去的事儿。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样的速度,沈如意往前倒饬记忆,忽地想起章和帝之前的话题。 赶情皇帝这是就方才对她落水后的一番表白,要她的回应呢? 「妾身想说的是——陛下待妾身这样好,妾身也捨不得抛下陛下就那么死了。」沈如意笑眯眯地望向皇帝,轻轻抿起的唇表示对自己的答案,她感觉相当的满意。 萧衍嘴角微微抽搐,脸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垮。 就这么句营养没内涵没头没脑的四无产品,她要不要一眼一眼地往他脸上瞅,瞅的他心里直发毛? 还当真以为她组织了这么久的语言,是有多重要的事要说呢。 「没旁的了?」他问。 沈如意眉头轻轻蹙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了过去,然后一字一句试探地道:「妾身——想,请问陛下,可要留下用晚膳?」 原谅她实在不是情话一甩一箩筐的主儿,尤其情况还没摸清,她也不敢冒冒然胡乱说话。毕竟这一次不同前次重生,一个小太监在宫里一抓一大把,没人会真正留心。 现在她这身份是皇帝的宠\妃,两人相处的时间肯定不短,万一被发现了端倪,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得罪了皇帝事小,万一皇帝联想到死后復生,借尸还魂那一块儿,只怕皇帝把她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萧衍再想不到她憋了半天居然就憋出这么一句,狭长的凤目满是笑意。 「朕就不留下用膳了,你多吃些。朕过来时遇上邹御医,他说你不碍的。不过,现在虽说是五月天,水也不那么冷了,还是得好好养养。」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沈如意起身便要送,却见萧衍脚步连停也没停,冲着后面摆了摆手。 「不用送了,你歇着吧。」 话虽如此说,沈如意不敢怠慢,还是走到了门边,目送皇帝离开,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渐黑,明光宫已经高高挂起宫灯,偌大的宫殿亮如白昼。萧衍几步下了台阶,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已经不像先前在明光宫时那般和颜悦色。 「陈槐。」他微一侧头,身后已经快步跟上一个国字脸的太监。 那太监三十来岁的年纪,眉毛微淡,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普通到就是扔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 不过大晋朝前朝后宫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张毫无记忆点的脸。 陈槐,正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内廷可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在晋朝百官向皇帝上书要先送内阁,内阁辅臣做出初步的处理意见后,再交给皇帝批阅。皇帝若不勤政,或不便处理之际便由司礼监太监代笔。而司礼监的太监同时负责记录下皇帝的话,然后由内阁起草。 陈槐自打进宫便跟在萧衍身边,一直到萧衍登基为帝,陈槐的身价也顺理成章地一路看涨。 陈槐默默地紧跟在章和帝身侧,他已经在章和帝身边服侍了二十来年,太清楚皇帝这时候只需要他出一双耳朵。 果然,萧衍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道:「朕怎么看赵婕妤都和往日不大一样,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呆,特别的蠢,话也不会好好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吓傻了。」 「是不是脑子淹进水了……」 陈槐表示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御轿停在明光宫外,萧衍走上前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陈槐淡淡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大多数太监那么尖锐:「小人瞧着,婕妤似乎是有些寡言。」 萧衍斜了他一眼,哼道:「朕看你是和内阁那些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接触多了,也沾染了他们的习气,说话越发不尽不实的。」说完也不听下文,迳自上了轿。 那叫寡言? 那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吧? 呆呆愣愣的,连句整话也说不明白,平日她虽脑袋也不大灵光,还是有股骄纵劲儿横在那儿,显得为人却鲜活许多。 陈槐习惯皇帝自言自语,也不以为意,抿唇浅浅一笑就跟了上去。 若说赵婕妤这是吓的精神恍惚,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只不过,不是掉池子里淹水吓的,倒像是陆修媛带头给欺负的狠了吧? 大晋后\宫人多口杂,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赵婕妤占着宠\妃的名份,一举一动都受到四面八方的瞩目。 御花园内陆修媛带头和妃嫔打起了群架,主要打击对象自然便是赵婕妤。 不过,皇帝一向不关心后宫事务,交到董贵妃手里就真的再什么都不管。陈槐虽知晓内里,也不愿多掺合,不问到他头上他是绝不多一句言。 倒是赵婕妤…… 陈槐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明光宫,心里总有几分怪异。 他不说情有可原,与他没半分干系,可是那位颇有几分恃\宠生骄的赵婕妤居然对此事也三缄其口,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暗中筹谋等时间成熟给予陆修媛等人致命一击?赵婕妤那智商……似乎心有余力不足啊;还是叫陆修媛给打怕了,真心服了,连个黑状都不敢向皇帝告了? 就前阵子赵婕妤那股子捨我其谁的气势,又不太像。 陈槐拧了拧眉,果然,宫里各个都不可以小看,连个傻缺二百五都有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天。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009 花样作死 沈如意送走了章和帝,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终于喘了口长气。 重生到这身上甫一睁眼就是连番恶斗,董贵妃、陆修媛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打脸,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紧接着皇帝就跑出来秀存在感。 这是唯恐她不知前路艰辛,纷纷跳出来打样儿吗? 「陆修媛仗着永嘉公主母凭女贵,几次三番让婕妤难堪,今天更过份,居然联合那么多人欺负婕妤,您怎么不告诉皇上,让皇上给您做主呢?」 回到西暖厢,袁喜也不顾旁边端茶倒水的粗使宫女,张口就问。 看那一脸的理所当然,根本这样的谈话在明光宫看起来是司空见惯,再正常不过的。 背地里告黑状,就是这赵婕妤的日常,她干的这是有多频繁,居然到了偶尔一次没告黑状,宫女都觉得奇怪的地步?! 饶是沈如意活了时间不甚多的三世,也还是难免水土不服,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种奇葩的状况。 这比董贵妃、陆修媛甚至那么多虎视眈眈想弄死她的妃嫔还要可怕好吗?那些人顶多是明刀暗箭,来自外部的伤害,现在的气氛根本是明光宫内部上蹿下跳,自己作死的! 沈如意有气无力地嘆道:「宫里人多口杂,别什么都往外蹦。」 袁喜二人这才终于相信她家婕妤脑子是真的进了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搁到以前受了这等窝囊气,婕妤指不定早被气背过气,当着皇帝的面就能一顿穷嚎,让皇帝给她出气。 「婕妤放心,那些个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要是让奴婢知道了,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袁宝说完,瞪着俩眼珠子狠狠地扫视四周,直把其他宫女太监都给看得纷纷低下头,几乎脑子没插裤腰带里才作罢。 「皇上的心在婕妤这里,明光宫里若有敢作妖蛾子的,别说婕妤,就是皇上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袁喜扬起小圆脸得意洋洋地道:「真有不知好歹的,就和武美人一样,让皇上撵出明光宫。」 沈如意不堪重负,终于崩溃捂脸。这哪里是蒙恩受宠的明光宫,根本就是花样作死小分队啊! 姑且不论武美人是为了什么被撵出去的,像原身赵婕妤这样爱到皇帝面前告状的,她真是生平仅见。 她当过皇后,处理后\宫事务虽不算得心应手,也是尽心心力,自然知道妃嫔间相互较劲儿的小心思。 本来女人多了,是非就多,更何况是共侍一夫的诸多女人凑到一起。 谁得的赏赐多了,谁的节令吃食新鲜,谁的簪花更漂亮,更有甚者连她这个皇后对哪个妃嫔多说了两句话,多露了次笑脸都能争起来。 这些事虽然琐碎,令人烦躁,但她是后\宫主事者,若有人绕过了她直接找皇帝解决,她肯定是心里膈应的不行。 如今作为后\宫一号人物的董贵妃,又是个强势的,就赵婕妤这顿作,今日那番冷脸却也不亏,根本是活该自找的。 她能说吗,就原身这种作法,她在宫里人缘能好就出了鬼了! 瞧她这命,初次重生成了个没根的太监,第二次重生成了个作死的小婕妤…… 老天玩儿她之心不死! 是唯恐她死一次太便宜了她,专给她找这种高难度的人身让她各种作死吗? 沈如意一阵心累,精神萎靡地挥退了宫人,连晚膳也没心思用,回内室就倒在了床上,嘴角下垂,一脸的郁卒。 「婕妤,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大不了改日和皇上好生说道说道,皇上疼婕妤,定不会叫婕妤吃亏的。」袁喜以为沈如意是在御花园受了欺负,见了皇帝,脑筋不清不楚的又忘了说,心里憋屈,这才上前连声安慰。 沈如意默默地扯着锦帕盖到了脸上……就让她死吧。 连个贴身宫女都目中无人到这地步,就算今天没被淹死,不定哪天喝口水都能被呛死! 袁宝和袁喜面面相觑,见自家婕妤兀自生起了闷气,便也不再深劝。只心道这货脑子不清不楚的,爱耍小性子的德性却是一点没变。不过脾气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睡一宿觉第二天也就好了。 果然,直等到第二天眼瞅着自家婕妤跟没事儿人似的,又露没心没肺的一张脸,袁宝终于也舒了口长气。 沈如意经过一晚上辗转反侧,总算想明白,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至少,比上一次臭哄哄的小太监不是强太多了吗?! 自从借太监的身活过一回,她心不知宽了多少倍,现在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坎儿在等她,她都觉得那些已经都不是事儿了。 董贵妃的责罚即日生效,大早上的尚宫局来人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宫规送过来抄写。 被禁足一个月,这若在原主不定是怎样哭天抢地的告黑状,但在沈如意看来却是再好不过,给了她一个充裕的时间来适应。于是,她每天在明光宫除了抄抄写写,便是听袁宝和袁喜轮流说起那过去的事情。 章和帝就像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儿似的,再也没到过明光宫,直等过了五六天,才派了个小太监过来请沈如意过去长乐宫侍驾。 沈如意一时陷入两难。 以往她惩治了谁,都会命内务府撤了牌子,不予见驾。如今却不同往日,章和帝越发随心所欲,想叫哪个直接就宣太监来见,根本不用那牌子,估计董贵妃即便学她那一手,也没阻止得了皇帝。 问题是她现在是在禁足期间,若是去见了驾,皇帝帮她说了话还好,如果反过来责怪她不知深浅,明知受罚还颠颠跑过去,她就里外不是人。不只给董贵妃上了眼药,连在皇帝那里也落不着好了。 「按说皇上传召,我是该去的,可是目前我却受贵妃责罚,在宫里抄写宫规,不便见驾……」沈如意犹豫地道:「不知皇上可知道我本在禁足中?」 来的太监也犯了难,一大波妃嫔在御花园饮酒聚众闹事整个后\宫都知道,成了一年一度宫女太监口中最热的话题,但除了陈槐那身份地位,还真没有人敢捅到皇帝面前。 只是陈槐那事不关已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性子,会不会和皇帝说实话,谁也不清楚。 小太监只希望传说中飞扬跋扈的赵婕妤能拿出魄力来,直杀到长乐宫,哪怕到御前告一状也就罢了,和他却没甚关系了,他却是完成任务,将人给请到了。 可他再想不到,这赵婕妤不知又作的什么妖,装起了温良恭俭让,认准了董贵妃不让出宫门,半步也不往外迈。 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010 宠妃不好当 小太监又站了一会儿,见沈如意丝毫没有奋起向上,一路高奏凯歌直奔皇帝怀里而去的意思,也就知难而退,讪讪地回了长乐宫,小心翼翼地去向陈槐回话。 陈槐听完,唇角轻轻下扯,像是笑了。 明光宫那位终于不再简单粗暴地告黑状,弄出点儿技术含量的招数来了。他还只当她一条道走到黑,除了捏着嗓子撒娇就是噼里啪啦掉眼泪这两招呢。 怪道前些天没当着皇帝的面告了董贵妃和陆修媛的黑状,原来是想皇帝自己送上门的时候,借着禁足令扫了皇帝的兴,借皇帝的手达到她的目的。 对此他只能说,这陆修媛虽然有了进步,但到底还是不了解皇帝啊。 陈槐迈着小四方步走进了内殿,里面御书案前摆着四五个空酒壶,两个宫女一人捧着一把箭矢,章和帝目视前方,聚精会神地向酒壶里投箭。 「嗖!」箭矢准确无误地投入陈槐脚边的酒壶之内。 章和帝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陈槐嘴角微微抽搐,皇帝已经各种空虚寂寞冷到一定程度,这种从小到大玩了千八百遍的游戏,说闭着眼睛都能投进去是有些夸张,但不到一丈的距离,对于尚武的章和帝,需要那么满足吗? 「陛下,」陈槐收拢心思,轻声道:「去明光宫请赵婕妤的内侍回来了,可是赵婕妤因在御花园饮酒闹事而被董贵妃禁足,不得前来。」 萧衍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 「什么……饮酒闹事?」他眨眨眼,脑补了一番赵婕妤那娇滴滴弱不胜风的小身板因为喝酒而狂性大发,张牙舞爪的景象,顿时一阵恶寒。 陈槐简单地将御花园口耳相传的事迹讲述了一遍,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却已经足够令章和帝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半晌,萧衍才回过神,忍不住拍了拍巴掌,脸上露出生不逢时,浓浓的遗憾表情。「倒是不知朕的后宫居然这般多姿多彩,可惜无缘得见哪。」 陈槐默,真希望把内殿所有宫人的耳朵都戳聋了。 皇帝这变\态的论调一旦传出于,有心人知晓皇帝居然爱这口,指不定长乐宫整日就被一堆一块儿打群架的妃嫔给承包了。 萧衍走到旁边,一脚踢倒装了三五支箭矢的酒壶,然后大踏步往宫外就走。 「被这破游戏勾的朕心痒,走,去校场!」 陈槐默默地跟在皇帝身后,果然皇帝是最懒得理后宫杂事,就连传说中的宠妃也转眼就扔到了脑后。 宠妃! 他浅浅地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明光宫,沈如意捧着一盏茶直等到晌午,狂风大作,突然间下起倾盆大雨,窗外一片烟雨濛濛。 她轻轻舒了口气,皇帝没坚持再叫人找她,于她反而更好。 虽说她忌惮于董贵妃雷厉风行的手段作风,却更恐惧和章和帝相处。毕竟她做惯了正妻,不会撒娇献媚那一套。再不然伏低做小侍候人她也还算上了手,但唯独这宠妃该是个怎么个做法,她还真就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要像以前见过的那些个妃嫔媚眼乱飞,好话不好说只捏着嗓子像随时没气儿似的和皇帝交流,或者动不动脸红心跳,七弯八拐的嗓子来一声:「不要嘛,陛下。」 激灵打了个寒颤,沈如意双手直搓胳膊,似乎这样就能把身上起的一层层鸡皮疙瘩给搓掉了。 袁宝以为自家婕妤是冻着了,赶紧把门窗关好,这才又回到原位站好,犹豫地道:「婕妤不若刚才就和小太监一起去长乐宫了……这大雨天了,想必皇上不会再派人来了。」 「对呀,」袁喜凑过头低声道:「婕妤实在气不过,就等见了皇上再好好说道说道陆修媛和——永寿宫那位。您这么给挡了,皇上会不会以为婕妤是在和皇上生气呀?」 沈如意顿时只觉两只乌鸦在耳边绕,她们是嫌她命长,想她快马加鞭去作死吗! 她轻轻咳了一声,「我们玩个游戏吧。」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们两个,在谁的嘴里再说出『皇上』『万岁』这样的称唿,就扣谁一两银子。」 袁宝瞪圆了眼睛,袁喜双手突地紧紧捂住嘴巴。 这是游戏吗?! 这是要吸她们的血,要她们的命一般啊! 她们一个月的月钱才四两银子,一但哪天嘴瓢说错了话,两条胳膊腿儿的钱就没了! 「婕妤……」袁宝二人慾哭无泪,婕妤这气好生邪性,她们明明这么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游戏,」沈如意轻声说:「现在开始。」 于是,这场游戏就在沈如意一人意志之下强行开展,不到四天袁喜袁宝就把整个月的月银给输了不算,反倒各欠了二两银子挂在明光宫帐上。 直到半个月后,袁宝二人的欠嘴生生给扳了过来,再不敢信口开河,议论各宫的闲事——因为各宫各主都是皇帝的女人,难免说着说着就带出了皇帝,然后,她们就又会欠上一大笔债务。 皇室,果然都是没有人性的吸血鬼啊! 这半个月,明光宫就仿佛是被大晋宫遗忘的角落,门庭冷落,除了同住的几个妃嫔偶尔在眼前晃荡,沈如意就再没见过旁人。 直到一天晚上,夜风习习,沈如意趴在窗边看月亮,长乐宫又派了太监过来。 又是那个小太监,眼睛圆熘熘的泛着股子机灵劲儿。 只不过这一次没由她自说自话,御辇直接抬到了保华殿东侧的金昭玉粹楼,沈如意知道这是皇帝平日闲暇看戏的所在。 楼外,陈槐早已等在那里,见沈如意到了,上前一步微微揖首。 「皇上等候婕妤已久。」他边说边转身,手臂微微向前伸,错开半个身子引路。慢条斯理地道:「皇上今日心情不畅,将随侍的人都赶了出来,希望婕妤能够安抚圣心。 沈如意的心陡地提了上来。 她就知道没好事!她这尿性就碰不到好事! 皇帝心情好事不找她,偏偏生气找她,天知道,她连正常情况下和皇帝说话都提心弔胆唯恐露了馅……她就知道宠妃这玩意儿不好当,老天爷才不会便宜了她,让她捡个现成的好事! 沈如意强忍着冲动没有夺门而逃走上了二楼,才稳了稳心神,便听旁边陈槐淡淡地声音道: 「有句话按说小人不该多嘴。但……皇上饮醉了酒,若说了哪些不该说的,婕妤最好还是忘了。」
011 承受不来 陈槐在章和帝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身边服侍,最是得章和帝信任的。沈如意毫不怀疑连皇帝他亲娘都不知道他儿子是怎么想的时候,陈槐就和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什么都瞒不过他。 若不是皇帝真心喝多了,有什么了不得不能说的话,就陈槐那三棍子打不出屁的性格,多一句话他都嫌浪费口水。 沈如意暗忖,难怪这一路陈槐破天荒地就没停了嘴,又透露皇帝心情,又说皇帝喝醉了,这在皇帝身边的宫人可是大忌,要知道当年她作为皇后询问皇帝的去处,长乐宫愣是没一个人露出口风来。 原来,却在这里等着她呢! 只是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沈如意只好硬着头皮上。只见门外站着六个太监四个宫女,身形挺拔,姿态标准的跟皇帝仪仗队似的。 沈如意仔细看去,却见这些人一个个儿脸蛋煞白,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陈槐只扫了一眼,不待开口,门边最近的一个国字脸太监便凑上前小声禀道:「刚才皇上又发了脾气,把里面的人全撵出来,一个人也不让留。」 那声音若有若无地带了丝颤音儿,顿了顿,然后补充道:「杨成腿脚慢些,走在了最后,没躲过去就被皇上扔过来的酒杯砸到了后脑勺。」 沈如意没想那么多,眼瞅着皇帝近在眼前此刻她夺门而出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下意识地转身就想往后跑,不想做了杨成第二。 谁知陈槐比她更快,一把就攥住了她的胳膊,死死将她拉住。 然后,她就听到清脆的两声叩门声。 「陛下,明光宫赵婕妤到了。」陈槐微微扬高声音。 沈如意唿吸一窒,两边的太监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她只觉一只大掌附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推,她顺着那劲道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就进了房间。 别叫她再有机会重生到了太后身上,否则定要陈槐好看!沈如意紧紧攥拳,恨不得她有那魄力冲出门一拳打掉他两颗大门牙。 问题是,她有吗?有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福身一礼,柔声道:「妾身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就这样保持福礼的姿势,半晌也不见章和帝搭理一声,最后实在是身体承受不住,才壮着胆子抬头望上去,结果只看见满地杯盘狼籍,上首座位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沈如意抻长脖子四下一瞧,顿时心脏几乎没吓停了。 面向西侧戏台的窗子大敞四开,章和帝趴在窗沿,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 沈如意大惊失色,脑中一片空白,也顾不得礼仪尊卑,嗖地蹿了出去直奔窗户,拦腰一抱,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把章和帝给狠狠地往房里一拽。 事后,沈如意万分庆幸她的机智,紧急之中还不忘把身子侧了侧,给章和帝倒出了地方,否则就他那人高马大的,不压死她也压残了她。 饶是如此,摔在地上好悬还是没把她股骨头给摔裂了。 不过,当下她却顾不得疼不疼的,连忙撑起身去看章和帝,只见他浑身酒气地躺在地上,面色酡红,似是摔的疼了,一张俊脸紧紧地抽抽着,瞪圆了那双凤目,不悦地拧着眉。 「陛下,您还好吗?」沈如意忐忑不安地伸过手想要扶起皇帝,谁和手才抬过去就被他一巴掌给打到了一边。 「你是谁,居然如此大胆,敢打扰朕在此吹风!」萧衍厉声道,一双狭长的凤目锃明瓦亮。 可惜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边说话一边挤出了双下颌,破坏了整体的威仪,否则就这骤然高亢的责骂声,沈如意别说眼睁睁瞅着皇帝耍酒风,就是坐在旁边的勇气都没有。 那叫吹风? 沈如意真想一嘴巴抽皇帝脸上,不只半边身子搭在窗户上,还左拧右拧整个屁股朝天,她保证再拧几下他干脆倒栽葱就顺着风杵地上了! 饮醉了酒从楼上掉下去摔死,这在大晋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章和帝算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倒好,喝的酒气熏天,不只连个谢字都没有,还噼头盖脸给她一顿骂。 幸好她理智还在,否则趁着没人,一巴掌乎上去解解气再说。 「地上凉,陛下还是先起来,别冰坏了身体。」沈如意认命地爬到章和帝跟前,柔声细气地道。 萧衍瞪了她半晌,眼睛渐渐变成了斗鸡眼。 「你是谁,还没回答朕呢。」 沈如意几乎没笑喷,为了忍笑狠掐了自己的小腿一把。「妾身明光宫赵氏……」 「哦。」萧衍拉长声音,像是认出了她。「朕认出来了,的确是你的声音。」然后挑着眼皮,上一眼下一眼看她,直将沈如意看得心里发毛,才听他疑惑地问道:「你来做什么?又要告谁的黑状?」 沈如意顿时如遭雷噼。 原来章和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看原身看得透透的。可问题现在这身体换了芯子,在皇帝那儿落这么个印象,她还有好吗?! 谁说有,都是骗她的,就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 「没有,妾身没有要告谁的状……」沈如意脑仁突突地疼,仿佛看见眼前一片漆黑的未来。「那个,地上凉,要不然……」 「那你来干什么?」萧衍醉眼迷离,根本就没听她说话的样子,忽地一笑,凤目里一抹浓浓的嘲讽。「来侍寝的?」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撑起了半边身体,伸出食指直直地指向下体,「它的脾气比朕大,说不硬就不硬,朕也是拿它没办法。看来,要让爱妃失望啦。」 雷噼已经不足以形容沈如意的感觉。 这是章和帝?! 这是章和帝!? 听进耳朵里,沈如意的脸就好像火烧一般,热辣辣的疼。她也不只一次地与他有过亲密行为,但这样直白粗鄙的话却是初次听到,直把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噼成了焦炭。 究竟是他浸染后\宫多年渐渐变成了这样,还是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她根本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 这就是陈槐警告她听见都要装听不见的原因吗?! 她宁愿真的没有听见! 天啊,一个雷噼聋了她吧,她不要见到这么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皇帝,她承受不来啊…… 沈如意泪眼汪汪,她能说吗,章和帝多年以来高大上的形象瞬间倒塌。
012 投怀送抱 沈如意饱受打击,一愣神的功夫萧衍已经晃晃悠悠地起来了,两条大长腿直发软,走一步倒要摇两摇。 屋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地上却是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碗盘的碎片,沈如意担心章和帝那直画圈的步伐把他自个儿给绊倒,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腰,半边儿身子紧紧贴在了他左臂。 「陛下,小心些。」 沈如意一口气还没等喘匀,就听头上方传来冷冷的一哼,萧衍倏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凉凉地开口道:「你们这些女人啊,成天就知道投怀送抱,逮着个机会就往朕身上蹭。就你这身材,不看脸,朕都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你说你还蹭个什么劲儿?」 沈如意好悬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这话虽然毒了点儿,倒也不全然是睁眼说瞎话。她现在这原身,声音优美,相貌清丽,自有一股弱柳扶风,不胜娇羞的我见犹怜之感,但唯独那小胸脯…… 她不忍心说的话,章和帝倒是酒后吐真言,半点儿没藏私。 可是,这微妙的羞辱感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气血直往脑瓜顶上沖。大概是一种这身体现在就是她——这种荣辱与共的革命情感吧。 章和帝脚步虚浮,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沈如意抱着他就如同抱着一只上蹿下跳的大兔子,没几步路就已经热的满头大汗。如果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任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倒也罢了,偏偏他这性子执拗,一定要由他主导,以致不到一丈的距离,章和帝一路脚下画圈,倒是越走越远。 「不是投怀送抱,妾身是担心陛下摔倒,地上的碎片伤到了陛下。」沈如意气喘吁吁地解释,如果不是担心章和帝醒酒后报復,恨不得一把将他推到碎片堆里滚上一圈。 「唉哟。」 头顶上蓦地传来章和帝一声哀嚎,吓得沈如意顿时一个激灵,几乎下意识把他推出去。 「你居然敢掐朕,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萧衍突地拔高了声音。 糟糕! 沈如意暗暗诧舌,她这是气急攻心,下意识就往章和帝腰上狠掐了一把。不过,鑑于她一向淡定大气,聪敏智慧,她将这一时冲动归结于受到了原身的影响。 「不是的,没有掐。方才是妾身看陛下没站住,往旁边倒,怕陛下摔倒,才搂的紧了些。弄疼了陛下吗?」 沈如意温言软语成堆成捆地往外扔,那小声音嫩的都能掐出二斤水来。「是妾身的错,陛下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往这边。」 「闭嘴。」萧衍只觉身上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连绵不断,心里直发冷。 又晕又冷。 沈如意暗暗磨牙,果断闭嘴,又经过了好一番折腾,才总算把章和帝给按到了椅子上,喘了口气便要起身,谁知头皮被扯的一阵疼。 她低头一看,垂落在胸前的一绺秀髮和章和帝腰间的玉佩丝丝勾缠在一块儿。而不巧的是,章和帝坐下后,那玉佩不偏不倚地垂在他的胯间。 …… 「你,看什么呢?」不知是不是她看得太久,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那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下意识地抬脸,就见章和帝面如寒霜,一双凤目已经瞪的跟铜铃一般大,知是饮酒过量,还是气的满面通红。 沈如意恨不得现在一个雷活活噼了她才好,这么尴尬的场面居然也让她碰到。 果然人衰是无止境的。 在你以为当下已经是最衰的时候,在不远处的将来永远会遇到比这更衰的事。 盯着皇帝的胯下看——沈如意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猥琐的一天。 会被皇帝以猥亵治罪吗? 「头、头、头,头髮!」她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扯了扯和皇帝的玉佩缠在一起的髮丝,此时也顾不得疼,力气大到萧衍都感觉到玉佩在胯间跳来动去。 「缠到一起了。」她欲哭无泪。 「不许扯!」萧衍咬牙切齿,心里跟要炸开了似的。「你再扯,朕就把你脑袋给揪下来。」 沈如意顿时面色煞白,蓦地松手,被高高扯起的玉佩『啪』的一声砸到萧衍的腿上。 他脑仁突地一跳,下手一把抓住玉佩,居然没有半分怜惜,狠狠一扯,沈如意那一绺秀髮七零八落,总算的玉佩分了开来。 「连服侍人都不会,朕留你有何用,滚出去!」 沈如意当下才不管章和帝拿她当个服侍人的宫女一般对待还是他捧在手心的宠妃,只要能远离这喜怒无常的醉鬼,她就阿弥陀佛,逃出生天了。 却不知是不是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是不是太过显眼,刺激到了章和帝脆弱的小心灵,就在她转身离开的剎那,含着冰碴的声音蓦地响起: 「站住!」萧衍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你是巴不得离开这儿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朕?你也背地里笑话朕,是不是!你个小小的婕妤也敢跟朕撂脸子,你真当朕宠爱你,捨不得处置你?!」 沈如意背后嗖嗖地冒凉气,拿不准皇帝这是在哪儿受了闲气,喝多了拿她撒火。 看不起他?笑话他? 如今大晋朝天下太平,先皇和太后伉俪情深,只生了萧衍这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萧衍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被封为太子,皇位半点儿争议也没有继承下来的。 如今辅国的也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忠心耿耿。 沈如意想不出谁会在背后笑话皇帝,皇帝又有什么可让人笑话的。 不过,她现在顾不得这么多,当下还是安抚皇帝要紧,只怕这醉鬼胡乱一个罪名扣她脑袋上,往后再往下摘却是不容易的。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讨饶:「陛下恕罪,妾身绝无怠慢圣意之心……妾身笨手笨脚,唯恐服侍不周,惹陛下生气。」 萧衍眼底发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直奔沈如意走过去。「你给朕闭嘴,朕不爱听你说话。」 沈如意一噎握拳,不爱听她说话就当她是个屁一个放了她呗,硬留下她是几个意思? 身边那么多人,缺人骂?! 脚步声越发凌乱,沈如意偷眼一瞧,章和帝身体晃晃噹噹,画着圈就奔她过来,栽栽歪歪好悬没摔了,连忙起身过去扶。 「陛下小心。」她预先示警,以免章和帝又当她投怀送抱。 话音未落,下颌便被萧衍硬强地扣住抬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狭长的凤目,寒星一般亮的吓人,她唿吸一窒,唯恐他一怒之下一拧她的脖子就送她上了西天。 却不料那张俊脸在她面前越来越近,蓦地萧衍的嘴唇就压了上来。
013 折腾 萧衍的嘴唇狠狠压上来,在沈如意还没回过神的功夫,舌头已经顶了进来,那股子狠劲儿竟像是要将她的神魂都给吸腹入肚一般。 他俩章和元年大婚,没羞没臊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回。她不得不说的是,章和帝接吻的技术越发炉火纯青,在女人堆里到底练出来了,沈如意迷迷煳煳的只觉得腿软脚软,浑身都发软。 他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一路摸上去,顺着她的脖颈绕地耳后。 耳朵似乎是原身的敏感部位,沈如意心头微颤,不自觉地呻/吟出声,整个人化成一滩水一般。 突然间,沈如意只觉被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地。 她还没完全回过神,就见萧衍周身泛着寒意,眼底泛红,转身上前几步就将桌子上所剩不多的碗盘一胳膊上去全部扫落在地,似乎这样的破坏力他尚嫌不足,抬脚一踢,丈余的檀香木桌咔嚓一声拦腰折断。 「陛下?陛下?!」 门外急坏了一众宫人,若说皇帝心气不顺的时候,谁也不愿往御前凑,可如今皇帝喝大发了,里面作的天翻地覆,就是想装听不见都不成。万一出个一差二错,他们跟着服侍的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得搬家。 当下陈槐一咬牙,仗着是皇帝跟前的老人儿硬着头皮把门给推开了,只是还没看清里面的状况,就被皇帝震天吼般的声音给吓的激灵一个寒颤,好悬没吓尿了出来。 「滚出去!」 陈槐缩了缩头,默默地把迈到一半的左腿收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带上了房门。 只是苦了沈如意。 陈槐吓得魂飞魄散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却是如听纶音佛旨,她再不敢在这房间多呆一刻,甚至来不及站起身,一翻身爬着就往外跑。 还没等爬两步,陈槐就像被狗咬似的,以再快也没有的速度把门给关上。 救命啊,皇帝变/态了……沈如意伸出的手臂顿在半空。 没有人能够理解救她的感受,就好像生生看着救命稻草被人一把揪走一样,整个儿生的希望……就这么没了。 她发誓,陈槐那厮明明看到她求救的小眼神儿了,他俩根本都对上眼儿了,他居然就眼睁睁地瞅着她,坚定地把门关上! 大家都是在皇帝眼皮底下混口饭吃,要不要这么没有爱心!没有节操!没有下限! 沈如意一边咬牙,一边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缩着脖子,猫着小腰轻手轻脚地往门口挪。 她再料不到,人要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明明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一脚下去就踩了块碎盘子。本来不是多大的声响,可在这空气几乎都要凝结的一片死寂之中,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脆声儿。 沈如意的心陡地一阵狂跳,几乎跳出了胸膛。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拧着半边身子回头一看,萧衍下颌微微上扬,凤目寒光四溅,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不屑地勾着一抹冷笑。 「妾、妾、妾身这就出去。」沈如意心头一凛,如果不是被章和帝霸气全漏给震慑的腿软,她早已经一个健步冲出金昭玉粹楼,直接杀回自家明光宫了。 萧衍凤目一凛,「去哪儿啊?」 沈如意微微一窒,弯着食指小心翼翼地指向身后,轻声道:「陛下不是让妾身——滚出去吗?」 「妾身,这就滚出去。」 说完,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脸蛋顿时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 她,好歹做过皇后,众目睽睽之下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一国之母,到今日这般伏低做小要不要这么浑然天成,毫无痕迹?这让她小薄脸皮情何以堪啊? 她这边咬牙,暗暗悔不当初,萧衍那边已经渐渐绕着圈逼近。 「你想滚哪去?你也想逃的朕远远的?」 章和帝气势万钧,尽管沈如意事后面前自己的时候都不愿意承认,但这一刻她真有一股吓尿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几乎就在她正要不顾一切夺门而出的一瞬间,却见章和帝身形一晃,脚上不知绊了什么,身体踉跄地倒在地上。 于是,整个儿世界都安静了。 沈如意默默地松了口气。 以前不是没看章和帝酒醉过,那时他是闷头就睡,多一句话没有,却不知现在是太过郁闷还是酒品突变,耍起了这么吓人。瞧刚才那气势,眼睛里渗了冰碴似的直往她身上戳,他直奔过来活撕了她都不是没有可能啊! 等了半天也没见章和帝爬起来,悄无声息地就躺在地上,沈如意心里一阵发毛,慢慢挪着脚步凑上前一看,他瞪着两眼珠子怔怔望着房顶,跟着了魔似的。 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小皇帝给刺激成了这副死德性。 沈如意跪到了他身旁,颤巍巍地声音道:「妾身扶陛下起来……」 「闭嘴,朕不耐烦听你的声音。」萧衍从牙缝里挤出声儿。 沈如意暗暗磨牙,几乎没把满口小银牙给咬碎了。 特么的,原身身材不好,前胸后背他分不出来,声音甜腻腻的他又不爱听,那他宠/她是为了什么?把她捧起来让如狼似虎的那些妃嫔们坑,还是他自虐,存心给自己找堵?! 萧衍也没想到沈如意这么听话,不让出声,就连大气儿也不敢喘。如果不是她跪在地上,裙角搭着他半边手,他真当这货偷偷爬出去了。 「你今天倒乖觉。」他冷哼,脖子微微一歪,凤目斜睨着她。「别和个死人一样杵在那儿,不知道的还当你给朕守灵呢。」 「相貌一般,身材就是个棍儿,也就有把好嗓子——唱首歌给朕听听吧。」 「唱……歌?」沈如意目光呆滞,如遭雷噼。 皇帝不嫌这话题转的太快吗?前面将她批的体无完肤,然后转脸就让她唱歌? 他信不信她这一嗓子嚎出去,真能把鬼给召来? 原身生就一把好嗓子,当初就是凭一曲高歌引来了章和帝的注目,继而获宠/。就凭他方才毫不留情地一顿毒舌,她的身材相貌品性德性纷纷中枪,这时却单拎出唱歌这事儿来说,由此可见章和帝虽对她各种看不过眼,各种贬低,对她的歌声还是相当程度的认可的。 可问题是她五音不全,调找得着她,她找不着调啊……
014 腹背受敌 若说这位赵婕妤,完完全全是靠的这把好嗓子翻的身。 最初,她不过是明光宫钟美人的粗使宫女,因两人是同乡,钟美人知道她歌曲小调唱的好,便常叫原身唱上几首,以解思乡之情。谁知好死不死,章和帝百年难得一遇到明光宫,偏偏入了他的耳,隔天就晋为宝林。不到一个月就升了婕妤。 钟美人好端端的皇帝没拢住,倒让身边人给钻了空子,心中自然不忿。而这赵婕妤本来也不会说话,亲自登门解释没解释通,没说两句就让人甩脸子晾那儿了。 赵婕妤下不来台,哭哭咧咧地就回了自个儿的住处,赶到晚上章和帝上门,三两句就给钟美人在御前挂了号,硬是把钟美人给挤出了明光宫。 袁宝袁喜和赵婕妤原本都是在钟美人的宫人,因相处的好,一朝飞上枝头倒也没忘了本,将她二人要到了身边,待她们与一般宫人自是不同,皇帝有赏赐下来,哪一次也没忘了分些给她二人。 明白了这层渊源,沈如意总算知道袁宝她们没大没小,满嘴冒胡话的根由。 只是也因着这一层,袁宝和袁喜话里话外自然是向着赵婕妤的,不管什么错都是别人犯的,她们的婕妤美好的跟一朵圣洁的白莲花一般…… 这话能听吗? 沈如意当时听完,浑身的鸡皮疙瘩前赴后继的往外冒,手脚都直哆嗦。对这些话的可信度,也大大打了折扣。 原身的白莲花属性她没看出来,倒是没少得罪人。 后\宫这地方僧多粥少,五十来个妃嫔就抢那么一个男人,一人一晚上不给皇帝算上周休也还要轮上两个月,本来就不大够分。而且,眼瞅着明年大选,一大波美人就要涌进皇帝,这个紧要关头居然宫女也要横插一脚,把皇帝给勾搭上了,于是就这么激怒了一众妃嫔。 如果说之前沈如意还有一丝丝怀疑掉进池里也许是个意外,那么在听完所有事情之后,她就完全排除了这种意外。 被整个后\宫孤立,背后又有不知名的人想要弄死她,在这样腹背受敌的状况下,她唯一可指望的也就章和帝了,他若是再捨弃她,她转眼就会被那些虎狼给活撕了。 现在,她唯一的依靠指望想要听她唱歌,她能说不吗? 沈如意突然间斗志昂扬,自从听说原身是靠这嗓子崛起的,为了不露怯,她便强拉着袁宝袁喜天天吊嗓子,学唱歌。 好歹练了半个月,总不至于连一首歌也唱不明白。 她咳了咳,轻启朱唇:「蒹葭苍苍,白露——」 「谁让你唱这个?」萧衍躺地上,拧眉打断她。不过是让她唱个歌,磨磨蹭蹭有半柱香的功夫。他还当她又练了什么拿手的,谁知还是个唱烂了的,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唱园有桃,前些天你不是唱过?」 园有桃,还有苹果咧!她不过是学了个原身常唱的应急,皇帝是真拿她当街头卖唱的,还点上歌儿了? 「陛下,」沈如意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吶吶地道:「妾身前些天掉池子里,之后脑子有些不大清楚……就唱这首,不行吗?」 「脑子不大清楚?说的好像你以前多清楚似的。」萧衍冷笑,撑着手肘半倒在地上,伸手往她脸上狠狠一掐,揪着薄薄的脸皮往近了扯。「你想让朕帮你出头弄谁?好好唱,别总是耍你那点儿小心眼子。」 「疼,陛下,疼。」 沈如意咝咝的直抽冷气,却连躲也不敢躲,小声猫叫似的道:「没告状,妾身是真忘了……陛下恕罪。」 萧衍让那求饶的小声音给刺激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手就那么松开了。「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勾/引谁呢!?」 沈如意半晌无语,恨不得憋上一口老血喷皇帝那张醉醺醺的脸上。 她这声音天生娘给的,说话就是这么个腻人的调调,她有什么办法?再说,这不是他自己个儿看上的吗?现在装什么贞节烈男!? 「不是,是真忘了。」沈如意泪眼汪汪,总感觉这回重生算是亏了,还不如上次臭哄哄的小太监,挨顿打也就完了,受苦的是身体。这一回是心累,让皇帝给吓的一惊一乍,再来几次她这小心脏分分钟停摆。 「陛下,妾身好好唱……您就饶我这一次。」 她偷眼瞧了皇帝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小声儿给膈应着了, 一张脸抽抽着,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扯着脖子就开始唱上了,一边唱一边偷看皇帝的脸。却见那脸呆愣愣地望着她,瞠目结舌,嘴角一顿勐抽,跟中了风似的。 吓得沈如意立马停了歌声,满目担忧地望向皇帝:「陛下,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歌声戛然而止,萧衍突然回过神,指着沈如意的鼻子就是一顿狂笑,边笑还止不住地边拍大腿,啪啪作响。 「陛下……」沈如意嘴角抽搐,这要是在她面前笑死过去,不知道要不要她负责任? 「哈哈哈哈。」萧衍捧着肚子笑。 「哈哈哈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萧衍躺地下一边打滚一边笑,笑的脸真抽抽。 最后,笑的门外都发毛,轻轻响起了叩门声。 「陛下,还好吧?」陈槐迟疑地问。皇帝喝醉了酒就爱砸东西他知道,像这样没死往活的笑,笑的渗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把他的心都给笑碎了。吓人不带这么吓的…… 萧衍朝门外摆摆手,「朕,哈哈——无碍。」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特么的,他都笑醒酒了。 她那是唱歌? 调儿都飘天上去了,九弯十八拐的,跟掉羊圈了似的,哆哆嗦嗦的就不见她把浑身的毛给抖落下来? 「你这歌儿唱的好!」萧衍一巴掌拍到沈如意的大腿上,笑的嘴角直扯到耳朵根儿。 「是陈槐教你的?」他轻声问,凤目灼灼。 沈如意一怔,摇摇头:「是袁宝袁喜教妾身的。妾身好多事都忘的七七八八,听她们说陛下爱听妾身唱歌……妾身就跟着她们照以前听到的学唱。妾身……献丑了。」 说着,她脸红了。 初时她没明白皇帝的意思,后来才琢磨过味儿来,想来她歌儿唱的实在太烂,与以往的水准不符,皇帝疑心陈槐故意让她耍贱,逗他开心,才有此一问。 她却是歪打正着,把陈槐给摘了出去。 萧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你这水淹的好。」
015 解围 那晚,沈如意担心吊胆总算还是平安度过了。 章和帝留宿保华殿,她则在大半夜的被一顶御辇又抬回了明光宫。此事做的并不十分隐秘,第二天后宫便人尽皆知。 袁喜和袁宝喜不自胜,只觉得她家婕妤终于咸鱼翻身,重新把皇帝给勾搭到了手,往后荣华富贵又是享之不尽。 沈如意不以为然。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所谓宠妃,不过如是。 外间疯传她妖媚惑主,勾的皇帝神魂颠倒,性妒专宠,她根本半点儿都没有好吗? 谁见过一个宠妃近一个月都见不着皇帝,掉水里差点儿淹死皇帝却连查都不查的? 还和她说淹的好?这么好,他怎么不去也淹一淹! 她是半点儿没看出皇帝神魂颠倒的意思,想起来就逗弄逗弄,想不起来,就如同破烂东西一样堆到人满为患的后宫。 她唯一庆幸的是,许是董贵妃碍于皇帝的面子,在她禁足期间私自出宫一事没有被单拎出来另行处罚。 若说这董贵妃折腾人已经折腾出一个崭新的境界,内务府在其领导下,明光宫出菜必是烂的,水果是没有的,肉是渣渣都瞧不见的,为此美其名曰:长长记性。 所有受罚妃嫔一视同仁,沈如意虽然心里不满,到底没长了胆子闹开了,反正上一世做小太监,什么烂菜她也吃过的,倒不在乎再行忆苦思甜一下下。 倒是陆修媛仗着抚育公主,一状就告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也嫌贵妃处事强硬,叫过去训了贵妃一通,又赏了些新鲜瓜果去了陆修媛处。 于是,陆修媛的伙食是改善了,其他人还是一般无二。 不过也再没有人有胆子告黑状。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受罚的妃嫔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栅栏,在宫里横冲直撞,唯独陆修媛以手伤为由託病不出。 沈如意不管陆修媛是为了给董贵妃难看故意对着干,还是当真受伤未愈,自从在御花园弄伤陆修媛的手,她就知道这事不可能善了,两人势必形同水火。 她倒宁愿这陆修媛战斗力再强些,打击面再大些,还轮不到她俩对上,董贵妃就先忍不住出手灭了陆修媛。 只是,陆修媛高挂免战牌,猫在兰林宫不出,沈如意如今便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人物,吸住了整个后宫的目光。 董贵妃摄六宫事,五品以上的妃嫔每隔三日就像去永寿宫请安。 只如今章和帝后宫妃嫔不多,再加上他不爱封赏,偌大的后宫够得上资格来永寿宫的,扒着手指算也不过九个人,沈如意一出现就沦为众人眼刀子的靶子,那些个赤果果的小眼神左一眼右一眼直要把她心肝脾肺肾给瞧烂了。 在后宫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 虽说沈如意自觉那个『宠』字搁她身上,颇有些名不符实,但在旁人眼里,却是实打实地招人嫉招人恨的。 皇帝不在跟前,众妃那嘴可就没把门儿的,一个比一个利,从里往外,从上往下将她批了个体无完肤。 只不过,不知哪个在途中歪了一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画风就此陡地一转,扯到了皇帝新近看上了乐府的舞女钱氏,居然就此封了才人,赐住在瑶华宫偏殿。按说那钱才人如今是正五品位份,正该来此请安问好,只是接连几日皇帝歇在她处,她便索性派人来告了罪,只道不便前来,招摇跋扈可见一般。 于是,众妃便由批判赵婕妤,转而将炮火对准了不在现场的钱才人,语言犀利,半点儿没有扭捏作造的装饰,直白犀利,沈如意听在耳里不仅连连诧舌,赶情是她在当场,嘴下尚留了几分情面。 想来原身宫女出身得以晋位,便被众妃各种贬低、瞧不起,如今钱才人舞女上位,一夕便完成了质的飞跃,犹如戳了那帮子妃嫔心肝脾肺肾似的,沈如意怀疑再这么放任她们发泄下去,有两位就要血管崩裂,气死当场了。 就这些个深宫怨妇脸,别说皇帝难以下咽,就是她见多识广这些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面孔,都不免反胃。 董贵妃手段凌厉,却是心思不正,有意怂恿某些没长大脑的妃嫔闹事,以致人心浮动,连规矩也都渐渐忘了。 沈如意不禁在心里冷哼,她是治下宽厚,却也没有人敢当她的面穷嚎,说些招三不招四的鬼话! 不知道众妃是骂上瘾了,还是董贵妃听上瘾了,直坐了一个时辰,硌的她屁股生疼才算散了。 众妃带着怨气来,带着怨气走。 她们不愿与沈如意同行,沈如意更不愿沾染上那股子怨气,刻意错开一段距离出了宫门。 只听背后有人轻声地叫:「小梅子。」 一连几声不见有人应,沈如意不自觉地皱皱眉头,只觉得永寿宫规矩实是不怎么严,居然有人敢在此喧譁,紧接着便听后面声音陡大: 「赵婕妤!」 沈如意身体一僵,一股凉气顺着脖子就往上嗖。老天爷别玩儿她,千万不要说那几声小梅子是在叫她! 「许久不见,怎么见了面,连声招唿也不打吗?」身后缓缓走上来一人,绛色云纹宫装,小巧的鹅蛋脸,一双杏目带笑。 袁喜一见自家婕妤出了永寿宫,连忙迎上来虚扶,一见后面那位,激灵打了个寒颤。蓦地想起她家那货自打脑子进水什么也不记得,便凑过去在沈如意耳边声音极轻地道:「这是钟美人。」 钟美人? 沈如意蓦地瞪大了双眼,钟美人! 她原来的主子,后来被她给撬了行,撵出明光宫那位! 如果没记错,刚才帮她解围,祸水东引说出『花无百日红』的,不正是眼前这位——钟美人? 「前些天你禁足,我不便去瞧你,今日去我那里坐坐,咱们聊聊?」钟美人轻轻拉住沈如意的手,盈盈浅笑道。 沈如意脸色陡变,嘴角止不住地直抽抽。 有话说话,她这直接上手就摸,摸也就摸了,还来回摸娑,直抠她手心……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现在妃嫔间交流感情,是这么个交流方法?
016 色令智昏 「我宫里尚有些事没有处理完,不如改日吧。」沈如意勾出一抹标准的假笑脸,轻轻抽回手,谁知手才一动,就被钟美人紧紧攥住。 她再抽,钟美人攥的更紧。 「刚才那些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们不过是嫉妒你。」钟美人若无其事地安慰,姣好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哀愁,那表情就好像铁钳一样狠狠夹住别人手的不是她似的。 她顿了顿,继而压低了声音道:「以前……是我不该胡乱和你发脾气。只如今皇上他又有了新宠,你禁足他也不曾为你说话,落水也不曾叫人来查,你还看不透吗,咱们不过都是些玩意儿……谁是真正为你好,你还不清楚?」 沈如意闻言,如遭雷噼,噼了又噼,直将她噼的外焦里焦。钟美人声音轻轻柔柔,仿佛天上的云飘忽不定,可是听到她耳朵里,简直要把她给震聋了。 说好的吃里扒外,抢了钟美人的机运趁机上位呢?! 说好的撕破脸皮,不共戴天呢?! 这算怎么回事?温情脉脉,那小手一个劲儿地摸,像是摸了今天没明天似的,自从搭上手就没停过! 沈如意不是没有耳闻宫中女子寂寞便互为磨镜,不过那都是深宫怨妇,几辈子见不到皇帝的主儿。钟美人这位份,身边无数宫人,无数双眼睛盯着,居然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搭——哪怕当初赵婕妤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钟美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色令智昏这词用在一个妃嫔身上,怎么就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沈如意无法忽视身上一层一层往外冒的鸡皮疙瘩,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抽回了手。想是力气太大,竟将钟美人拽了个踉跄,若不是袁喜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钟美人好悬没有从台阶上跌下去。 「小梅子……」钟美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杏目。「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气?」 沈如意不想在永寿宫外给人瞧了笑话,到时传到董贵妃的耳朵,若逮到这个因由惩治她一番,却是得不偿失。 「我说了,我今日无暇他顾,钟美人难道没有听见?」沈如意说完,掉头就走下台阶。 谁知钟美人一路跟在身后,眼巴巴地往上黏。 「那改日——不如明天?我去明光宫看你——」 老天真是好样的,天上难寻地下难找的这样一个人身,就这么挑着了给她!当真是玩她顺了手,又玩儿出了新花样! 原身是个名不符实的宠妃也就罢了,后宫看她不顺眼的比比皆皆是,明枪明箭分分钟就射过来,她也忍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个死嘛,又不是没死过。 可是,这个黏答答没有半点儿眼色的钟美人是怎么个意思?! 永寿宫外,众目睽睽,若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一经煽风点火,直接惹火上身。只怕到时候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后宫给皇帝扣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能善罢甘休才怪。 「钟美人!」沈如意忍无可忍,蓦地止住脚步,转身冷冷地道:「你是不懂宫规吗?既然让你退下,你退下便是,这样尾随于我,是何意思?!」 沈如意冷着一张脸,水汪汪的眼睛跟结了冰碴子似的,寒光四射,直将钟美人震在当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卡住了喉咙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她的小梅子? 钟美人紧紧咬住下唇,哪怕两人决裂,小梅子也不曾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与她讲话。那眼神,似乎一把利刃,意图将她决绝地隔开。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那钱才人与我同住瑶华宫。」钟美人讷讷地低喃。「我想,我们该谈谈。」 沈如意皱了皱眉,事实如何姑且不论,后宫皆知她曾服侍过钟美人,后来她蒙宠晋位,两人撕破了脸。如今上位没几天的钱才人就住进了钟美人宫中,这是嫌她在后宫还不够孤立,要组团打她个里外发烧吗? 章和帝一向不管后宫之事,当年她为皇后之时全权放手由她管,现如今董贵妃也是如此。 尤其赐住哪个宫这种小事,皇帝那尿性肯定扔董贵妃处理。 董婉……沈如意心里冷笑,最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后宫永无宁日,这才显出她的权威来。 「赵婕妤,好生威风。」 蓦地身后响起略显低沉的女声,沈如意回头一看,不禁微微头疼。 来人身穿百褶如意月裙,细长的脸,左眼下一颗泪痣,容貌清雅,正是九嫔之一的娄昭容,育有皇长女德安公主。 这位主儿,便是她身为皇后之时,也惧上三分。 倒不是娄昭容仗着皇嗣做威做福,飞扬跋扈,不敬皇后,反而她是最好管教的,皇后教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规矩礼仪半点儿不差。 这娄昭容父亲是翰林院监生出身,自小教习女儿琴棋书画,不到十岁就小有名气,后来更是被太后钦点入宫。若不是娄昭容生性孤傲,不喜理事,沈如意估摸皇后之位也轮不到自己。 娄昭容没别的爱好,求学若渴,巴不得一天到晚看书,就差钻到书堆里,皇帝的文渊阁的藏书几乎被她看了大半。 学习是寂寞的,每当娄昭容想要放松之际,就到昭阳宫找沈如意吟诗作对,直到将沈如意逼到绝境,俯首认输,娄昭容这才会心满意足地回她的华阳宫。 此人心眼不坏,不过自视甚高,颇有几分目无下尘。她曾言,这宫里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瞧不上眼,唯有沈皇后有见有识堪为知己。适才在永寿宫众妃嫔那顿连环骂,娄昭容虽是一声儿也没吭,眉毛却是拧的几乎打了结,对妃嫔为争圣宠斗的你死我活很有几分不屑。 不过娄昭容一向自扫门前雪,不理他人瓦上霜,不知为何却在此时为钟美人出头。 「见过娄昭容。」沈如意福身一礼,只道这世间因果循环,以往日日向她请安问好,屈膝磕头的,现如今她却又还了回来。 娄昭容扫了她一眼,也不叫起,只是淡淡地道:「我不理你们那些恩恩怨怨,谁是谁非,只希望赵婕妤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当日不管你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晋了婕妤,你与钟美人哪怕没有主僕之情,也尚有同屋之意,何必如此决绝,仗势凌人?」 然后将脸扭向目瞪口呆的钟美人:「若他日有人欺辱,只管告到永寿宫。贵妃不理,我也替你出头。旁的我都能忍,最见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017 路不平有人铲 娄昭容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这番热血把她自己都给熏的晕晕乎乎,只觉得做了一件极正义的事,就如同书本里所言路见不平之侠客。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 若只是妃嫔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宠吃味她是理都懒得理的,可这钟美人却是不同,宫人皆知赵婕妤是踩着钟美人上的位,事后不只不知感恩,居然一脚将钟美人踢出了明光宫,鸠占鹊巢做了一宫主位。 娄昭容早便瞧着这位赵婕妤不顺眼,不过没犯到她手上,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不料赵婕妤在永寿宫外就耍起了威风,那气势如虹似是要吃了钟美人一般。 出了永寿宫,妃嫔们走的走,散的散,她这是天生腿脚慢,别人走一步顶她走两三步,落在后面,这才看到这精彩的一出,往日的不满就好像炮仗遇到了火星,腾地就着了。 沈如意看娄昭容那架式就不是好相与的,顿时心里折了个个儿。 她太了解这个主儿了,别说现在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论嘴皮子的功夫,这位引经据典旁徵博引,大道理啪啪的往脸上摔,她也是受不了。 这后宫之中,若单论口才学识,有一个算一个,娄昭容若是马力全开,估计都能说死一堆一车的。 当下沈如意就软了:「娄昭容想是误会了,妾身与钟美人是在为究竟是到明光宫还是瑶华宫相聚小酌而小有争论——」 「是啊是啊是啊。」不等她说完,钟美人就连声抢话打断,笑容满面地道:「赵婕妤并没有欺负妾,是想邀妾去明光宫,只是妾前日绣了个新绣样,想请婕妤到瑶华宫瞧瞧,这正商量要去哪里呢……妾等绝对没有吵架!」 说完,信誓旦旦地点头,一脸的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架式是商量去哪里玩耍,骗鬼哪!? 娄昭容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不等她开口,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的牛美人轻声笑道:「钟妹妹不必害怕,哪怕赵婕妤再得皇上欢心,也不能越过礼法规矩,任她胡作非为。」 牛美人住在华阳宫的偏殿,主位便是娄昭容。 董贵妃下的禁足令一解,她便随娄昭容来永寿宫请安,再想不到临散场看了这么一齣好戏。 可惜临战露怯,钟美人居然在娄昭容有意回护下缩了头。 牛美人不愿见赵婕妤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这才出声声援。 谁知话音才落,钟美人那小脑袋摇的跟个波浪鼓似的:「没有,真的没有!」她虽是回答牛美人的问话,却是看娄昭容。 她主动上来是谈和,可不是来给赵婕妤竖敌,结新仇的。 「妾与赵婕妤结交于微时,情同姐妹,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况且,赵婕妤心思纯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不是会恃宠生骄,欺辱人的。」 沈如意简直要给钟美人跪了。 解释也就解释了,要不要还顺带夸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哪怕重生在这身上,足足一个月,她愣是没看出原身居然有这么多的优点。 事实上不只沈如意,娄昭容和牛美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谁也没想到钟美人能说出这么一番振聋发聩的话。 娄昭容愣愣地看了看钟美人,她没心情想这钟美人是让赵婕妤给降服了,还是真心就是个被虐狂,就喜欢被人虐,只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这路见不平一声吼,赶情人家路人根本就拿她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顿时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恼羞成怒地道: 「你们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必在永寿宫外拉扯,让旁人见了笑话,只当宫妃都是你们这样的素质,没规没矩,成何体统!」说完,娄昭容狠狠剜了钟美人一眼,拂袖而去。 牛美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沈如意,似笑非笑地道:「赵婕妤,好手段。」 后宫上下只当因着皇帝这对主僕早已撕破了脸皮,势同水火,再想不到钟美人对赵婕妤存着这等心思。 娄昭容脸上挂不住,跟身后有狗咬似的,坐着软轿一熘烟就走了。沈如意惧她,却不代表任谁的欺压她都生受着。 这牛美人就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当日在御花园为了推脱责任和陆修媛撕破脸皮,一群妃嫔打起群架,如今又在这儿里挑外撅,生怕闹不起来,沈如意不知该说她吃饱撑的好,还是智商欠奉的好。 她便再是众矢之的,阖宫上下不待见她,毕竟她的位份摆这儿,她一个美人在她面前臭得瑟什么? 「牛美人。」 沈如意挺直腰板,眼神陡地一变,气场立马全开,浑然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式。「你就是这样与上位妃嫔说话的?如你所说,宫里不是没有规矩,我好歹高你一个位份,你是不是需要认真想一想,你对我的态度? 「还是,哪天我与皇上说道说道?」 皇帝现在是有了新宠,但并不是说原身就彻底失宠,破船尚有三斤钉,这并不妨碍沈如意拿皇帝挡面前狐假虎狐,给牛美人长长记性,否则旁人真的只当她纯善任人欺呢。 牛美人一噎,告黑状很值得拿出来炫耀吗!不拿皇帝出来压人会死吗!? 「我……我自觉并无失仪之处。」 沈如意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脸,直把牛美人看得直发毛。「我与钟美人在此叙旧,你偏要挑拨我二人争吵,在御花园里撞我进太液池,几乎没淹死我……你是何居心?」 牛美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再傻也听出来了,赵婕妤这是挖个坑在这儿等她呢。 「那根本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撞的,我和你隔着好几个人——你,你怎么随口就污陷人?」 「你别想颠倒黑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沈如意轻笑,「可是陆修媛不是这么说的。」 牛美人面色陡然一变,「贵妃都查了,此事与我无干——我同你说不清。反正……天地良心,我自己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她敢当面顶撞赵婕妤,不过是仗着上位妃嫔做靠山,但同样是陆修媛,却是有女傍身,与她们一般宫妃又是不同,她就没胆子硬碰硬,立马就软了。 眼瞅着牛美人落荒而逃,沈如意视线尚来不及收回,就觉得自己这双手突然就被攥了个实诚,她回身就见钟美人杏目带笑,眼神灼灼: 「小梅子,你刚才真厉害!」
018 婕妤别怕 沈如意嘴角抽搐,直面敌人人家不在乎,她也只能狐假虎威,将皇帝、贵妃、陆修媛这三座大山搬出来,再不清不楚地把落水的事一搅合,牛美人若不想将水越搅越浑,她也只能退了。 多简单的扯虎皮拉大旗,钟美人有必要一脸的崇拜,好像她真的有多了不起似的吗? 不经意瞅了袁喜一眼,她也是满目惊喜。 沈如意顿时感到智商受到了深深的侮辱,这原身当初是有多济,她不过轻描淡写的反击回去,她方阵营就是一阵锣鼓喧天,旗开得胜的氛围啊? 「钟美人,」沈如意眼神往下一飘,「请放开你的手。」 不过是轻飘飘一个眼神,气势满满,钟美人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手。「牛美人最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以前她就看你不顺眼,如今有了新人,她便当你任人捏圆搓扁……你以后也要小心,别再只知道使小性子。」 眼瞅着沈如意面色渐缓,不似方才那般苦大仇深,恨不得当她不认识一般,钟美人心下一喜:「那么,便说定了,我明日辰时去明光宫,我……许多话想与你。」 好么,打蛇随棍上,这就缠上了。 沈如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当着娄昭容的面已经放话出去,她们就是要聚一聚,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当下就翻脸不认帐,卷了钟美人的面子。 更何况把娄昭容给引来,虽说归根结底是因为钟美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但好歹后来反口,一次就得罪了两个上位妃嫔,让娄昭容落了个狗拿耗子。 沈如意柳眉微皱,无奈地点点头,她也正好要与钟美人谈谈,顶好是戒了她那动不动就上手摸人的习惯,摸的她心里直发毛。 她无意再瞧钟美人喜不自胜的那张小脸,连忙返身上轿回了明光宫。再料不到,就因这一时的心软,给自己招来了无穷的麻烦。 若说这钟美人看着弱质纤纤,可偏偏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 沈如意原本想着把意思透给钟美人,大家都是在宫里混的,什么话点到也就适可而止了,免得说开了大家难堪。 可那钟美人全当她说话在放屁,认准了她仍在生气,处处伏低做小。好么,她来硬的,人家软的一塌煳涂,她若好说好商量,钟美人又噙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不管说什么都装听不懂。 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沈如意半夜睡觉都开始磨牙,前世变成个小太监也没有这么憋屈的。 钟美人雷打不动,除了去给贵妃请安之外,隔了一两天就来明光宫坐坐。 偏赵婕妤与钟美人之前主僕也好姐妹也好——她们的反目阖宫皆知,如今钟美人热脸贴冷屁股,总往明光宫跑,沈如意便是为了宫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儿名声,也不好次次都将人挡在外面。 硬着头皮接待,又是车轱辘话,似乎不从沈如意口中说出两人还似以往那般就不罢休似的。 因着那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沈如意却不好得罪她得罪的苦了,于是惹不得也只能躲了。 问题是原身在后宫的人缘实在是不怎么样,连假装的姐妹情深都没人愿意和她演,沈如意无奈之下,只能去御花园转悠。那里风好水好景好,好到她恨不得把整个明光宫都搬到这里来,闭门谢客不出。 现在是六月中,天气炎热,各宫里的妃嫔有事无事也爱三五个人凑一起到御花园游玩,沈如意为免碰到一起一言不合又起了口角,便令小太监张德在树林中靠河边处找了棵年深日久的大树,做了个有靠背的鞦韆。 张德心灵手巧,居然顺着沈如意的意思,找了个宫里闲置不用的美人榻,三下五除二一番收拾,将它悬在了两棵大树下。 那鞦韆足够沈如意伸长了腿躺着,可把她美的不知所以,忙赏下去五两银子。 这天,天气越发闷热,钟美人端了壶酸梅汤送到明光宫。沈如意一听人来报,带着袁宝就从后门拐到了御花园。 树林里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虽是不热,却架不住蝇蚊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扑。 便是身边有袁宝举着大蒲扇可着劲儿的扇,到底力有不逮,沈如意总觉得胳膊上咬了两个包,心里越发烦躁。 「行了——」沈如意蓦地睁眼,不等她的话说完,只觉眼前不知什么一闪,脸上忽然一凉。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地往外喷涌。 「这是……什么?」沈如意食指弯曲指向自己,声音颤巍巍地问道。 袁宝一怔,忙敛笑,从怀里抽出一条锦帕往自家婕妤脸上轻轻一捏,柔声道:「婕妤别怕,是鸟屎。」 鸟屎?! 沈如意独自在风中凌乱,如被天雷噼了九九八十一道。 她死了三回,第一回死在和皇帝银那个乱的床上,第二回做了个人下人小太监,吃说了苦头,第三回本以为再不济也比小太监强,谁知——她还能更倒霉吗?! 被个有磨镜倾向的妃嫔追着四处躲,被这些个吸血虫吸血,这还不够惨,她躺在偌大的树荫下也能淋到鸟屎—— 这特么到底要不要人活? 老天这回是想生生膈应死她,是不是!? 「啊!」沈如意忍无可忍,抱着脑袋嗷地一声尖叫,把袁宝吓的一连倒退三步,张德一缩脖子,躲到了树后。 那声音尖锐高亢,只听树林中的鸟扑哧扑哧都给惊飞了,到处是穿过树叶簌簌的声响。 沈如意还不待收声,便听树林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与沈如音声线不相上下的高亢声音喊道: 「里面何人?!来人,护驾!护驾!」 话音才落,沈如意一眨眼间就见四面八方蹿出了二十几个太监,将她团团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脸色苍白的陈槐。 一看到是她,陈槐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见树下荡荡悠悠的美人榻,嘴角一抽,却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沈如意愣眉愣眼,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嗓子怎么就把陈槐给叫出来了。就在她愣神间,就见一道黑影从树上蹿了下来,准确无误地站到了她身旁,正是萧衍。 他手上攥着一只鸟,笑眯眯地一甩手,就将鸟给放飞了,然后看了看手上零星的鸟屎,无视陈槐第一时间递过来的锦帕,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沈如意的肩膀,然后使劲儿蹭了蹭。
019 求放过 沈如意情难自禁地磨了磨牙,她就说头顶上明明没有鸟飞过的声音,怎么就莫名其妙落了一坨鸟屎在自个儿脸上,如今一看皇帝那只欠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是皇帝闲的蛋疼,抓了只正要拉屎的鸟,经过周密的计算和安排才准确无误地把鸟屎弄到了她脸上! 他今年是十九岁,不是九岁啊! 他以为自己还是撒尿和稀泥,上树掏鸟蛋,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吗?! 更何况她不过是个被皇帝弃如弊履的旧爱,扔到明光宫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的主儿,他堂堂万岁爷要不要为了耍弄她费这么多心思,只图一个乐呵? 求放过啊! 「哟,爱妃生气啦?」萧衍捏捏沈如意的脸,狭长的凤目满是笑意:「朕逗你玩儿呢,没吓着你吧?」 沈如意陡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皇帝——那只手! 他又是用那只沾着鸟屎的脏手碰的她脸! 「陛下!」 萧衍似笑非笑地挑眉,「嗯?」 「……万福金安。」皇帝只一个眼神,沈如意立马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憋憋屈屈地福身问安。 她万万想不到皇帝这般没有节操,仗着皇帝的身份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调戏于她。 「爱妃何必多礼。」萧衍笑眯眯地道,又用同一只手扶她起身,轻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有意无意地摩娑,对沈如意抽搐频率越来越大的嘴角视而不见。 「朕与婕妤不过是在玩笑,你们不必大惊小怪的,都退下吧。」他大掌一挥,林子里的人唿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沈如意身边的袁宝和张德不知是退好还是不退的好,踌躇着退了丈许的距离。 萧衍头戴翼善冠,身着朱红色盘领窄袖长袍,修眉凤目,看上去英风飒飒,人模狗样儿,便是丢掉皇帝的身份,单论这个人往人堆里一扔,也是俊朗不凡,躁动一片众家闺阁姑娘的芳心。 哪个也想不到这人内里竟这般阴险恶趣味,居然拿自家妃嫔当羊肉涮着玩儿! 遥想当年初嫁,小皇帝是多么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好少年,怎么就画风突变,成了这么个玩世不恭,一肚子坏水的货! 沈如意虽然曾经有过一瞬间小皇帝被不知哪个给附身了,才引起一系列的风格突变,但这念头后来却被掐灭在了萌牙状态。 就小皇帝每天前唿后拥这些人,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惊倒一片,若真是出了纰漏,分分钟传遍整个后宫,连堵都堵不住。 「在想什么?爱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左一想右一眼的看着朕心里发毛。」萧衍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沈如意一怔,下颌已经被攥紧,捏着往上一抬,毫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又是那只手!?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当真有那么股子鸟屎味,始终在她周遭以不容忽视的地位存在着。 沈如意一心扑在鸟屎上,反倒没注意皇帝周身冷下来的气场,可把躲在树后边望景儿的袁宝、张德给急的满头大汗,直挠老树皮。他们再想不到自家婕妤通身的本领都使在明光宫,一着皇帝的面却连个眉眼高低也看不出来。 「陛下……怎么会在这儿?」沈如意被掐着下颌,说话微微有些大舌头。 却不知是不是她这狼狈相娱乐了小皇帝,他突地松手,瞅着她哈哈大笑。 陛下,有病得治……沈如意默默地揉着下颌,欲哭无泪。 「陛下,」她看了看笑眯眯的章和帝,又看了看郁郁葱葱的老树,这得是有多大闲心才能躲树上往她脸上挤鸟屎啊。「手……」 「手?」萧衍抬起右手,顺手就往她脸上一摸,「手怎么了?」 当时,沈如意的脸几乎都绿了。 萧衍凤目微眯,眼底满满的笑意。「爱妃那水是没白淹,真是越发的诙谐了。」 他今日闲来无事到御花园逛逛,却不成想那些个妃嫔是成堆成捆地往前凑,他不耐烦见她们,便往偏僻的树林里闲走,把跟着的太监也给支出老远。 谁知就遇上了这位富贵闲人。 躺着微微摇晃的美人榻,宫女给扇扇子,太监负责旁边挎着果瓜点心,好不惬意。比他这个成天跟陀螺转着的皇帝可是强上百倍,稍有差池不顺了那些大臣的意,御史言官雪片似的谏言就朝他身上砸上来了。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驱使下,他这才蹿上树,顺手抓了只鸟…… 「陛下真爱玩笑。」沈如意欲哭无泪,抽出锦帕一边可劲儿蹭脸,一边柔声细气地给自己找回点儿颜面。 他才脑子进水,不进水哪个皇帝能这么玩儿妃嫔!? 沈如意心里几乎问候遍了小皇帝祖宗十八代的亲人,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一抬头,小皇帝凤目微挑似笑非笑地直盯着她瞧。 他这眼神之下,她就没有一次落着好过。 沈如意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总觉得一股凉风就顺着后嵴梁骨往上蹿。 「爱妃,」萧衍一把揽住沈如意的腰,一股力量强势地带着她就往树林外面走。「你似乎很怕朕?怎么不像以前那么活泼,见着朕总往后缩?嗯?」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鼻音轻轻飘出来,竟透着股子寒意。 「是怎么了,能和朕说说吗?」 沈如意深一脚浅一脚地随小皇帝走出了树林,转眼视线开阔,天高云淡,自皇帝身上那股迫人的压抑莫名地就淡了许多。 小皇帝身上这是带着开关,前一刻还满面带笑,下一刻脸子一变就成了这副阴气森森,渗着寒光的表情,无痕迹转换情绪? 这又是跟谁学的变脸绝技? 「陛下,」沈如意幽幽地道:「怎么能说怕呢。妾身这不是怕,是敬。陛下是天,是受万民景仰,以前是妾太不懂事,动不动就黏着陛下,让陛下为难……妾,一直在反省。」 沈如意顿时觉得腰上的大掌一紧。 其实,不只小皇帝反应水土不服,就是沈如意自己听着这小甜嗓腻腻歪歪地也有些心气不顺,胃里直反酸水。但没办法,她委实效仿不了原身那眼泪说来就来的强悍哭功,也只能顺着她自己这条道一路走到黑了…… 「陛下能原谅妾身吗?」沈如意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身侧俊脸微微僵硬的小皇帝。
020 仇恨值 萧衍只觉得脑子进了水之后的赵婕妤总有种让他捉摸不透的诡异感。以前分明是个玻璃珠子一般的人,一眼就能看穿,高兴不高兴,或者憋着坏想告黑状,他都一色儿门清。 现在这小嘴得吧得吧,倒是越发能说会道,比之前强了不只一个档次。 「爱妃哪里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向下瞟了眼沈如意,露出一抹自认为温柔的笑,「无需反省,心安理得的做朕的宠妃便好。」 沈如意顿时心头一股阴风吹过。 是她阴谋论了小皇帝吗,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笑,有种生生成了被黄鼠狼捆在笼子里的鸡的感觉? 她这是重生以来被皇帝几番搓磨,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习惯了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冷不丁给她个好脸,她居然承受不起,各种被害妄想症都出来了? 沈如意难以置信自己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 陈槐等宫人在小树林外候着,一见皇帝搂着赵婕妤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连忙跟了上去,乌泱泱一行人顿时成为御花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沈如意偎在皇帝的怀里,不知道的只当她恃宠生骄,光天化日之下便勾缠着皇帝,只有她自己清楚腰上那只手跟个铁箍似的,她半边身子都僵了,身不由己地随着皇帝的节奏一路向前。 在御花园游玩的妃嫔就没有一个不曾幻想过和皇帝来个偶遇,然后偶遇变艷遇,圣宠如皮薄肉厚的大馅饼一样狠狠砸到自个儿脑袋上的。 却不料想遇是遇上了,偏偏皇帝身边黏着个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赵婕妤。 事实上,自从赵婕妤被董贵妃禁足,皇帝连句话都没有,众妃就已经吧唧出点儿滋味。果然,不久皇帝就又看上了个舞女,连宿瑶华宫几夜,结论就已经很明确: 赵婕妤失了圣心。 这是一众妃嫔们一致认准的事,却不料现实狠狠抽了所有人一巴掌,赵婕妤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占据着皇帝的怀抱,耀武扬威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沈如意的腰紧紧攥在皇帝手里,借着皇帝的光,受了所有妃嫔的跪拜,这在她还是皇后时,根本受的心安理得,但她现如今只是个婕妤,这种行为就太招恨了。 只是情势比人弱,别说她想还礼,连走慢一些,腰上的大掌都会狠狠一掐,沈如意一路上就是这样在一众妃嫔明里暗里无数的眼刀子和皇帝的掐走过来的。 事到如今,她万分庆幸原身身无二两肉,若真是个丰满的主儿,就皇帝这么掐,早把腰上的肉都给掐掉了。 她不知道皇帝这是掐上瘾了还是怎地,她明明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还是左一下右一下掐个没完。 「陛下……」沈如意忍无可忍,捏着嗓子小声开口,还不待提醒皇帝手下留情,便被生生打断—— 「陛下。」 福身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个一袭浅紫色纱裙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却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眉若远山,唇不点而朱,一双眼睛若秋水盈盈,眼角微微上挑,有股道不尽的妩媚风情。 「我这几天又排了新舞,陛下要不要过去瞧瞧?」少女微微偏头,小眼神直往上飞。 这便是皇帝新宠的钱才人了! 沈如意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那帮子妃嫔没见过世面,居然说她恃宠生骄,特么的,真正恃宠生骄的在这里呢! 这厮不只和皇帝你你我我,没个尊卑上下,居然在问安的时候媚眼一阵乱飞,直面视君! 和这钱才人一比,她受个球的宠啊! 按袁宝和袁喜说的,原身再没个轻重,也不敢这样和皇帝说话的。平时也就仗着给皇帝哄高兴了,撒娇卖乖,告黑状。哪里敢像钱才人这么张扬恣意…… 正想着,腰上一痛,沈如意不禁呲牙,皇帝这又是作的哪出? 她微微侧头,只见萧衍冲着她轻轻一笑,眼里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温柔,她立马惊的五雷轰顶,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把脸转了过去。 「改日吧。」萧衍面上没什么表情,迈步才要走,钱美人已经由福身的姿势改成了跪姿,小手紧紧扯住了皇帝的衣摆。 「陛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闹……陛下就原谅我这一次……」 沈如意恍然,原来是这俩货闹起了别扭,皇帝这是拿她做幌子教训钱美人呢。 萧衍没说话,一个眼神往后一扫,陈槐便颠颠地跑上前来,一把掰开钱美人的手,连声道:「美人切不可失仪,怎能这般拉扯皇上的衣物。」 陈槐说话声音轻细,可沈如意看得出来那手劲可不小,愣是把钱美人疼的呲牙咧嘴,不过碍于皇帝在跟前强忍住了火气,面色不豫地瞪了陈槐一眼。 「陛下——」 「哎哟,爱妃可是醋了?怎地好端端地掐朕。」 钱美人话还没说出口,萧衍就大唿小叫起来,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生动自然,直将沈如意瞧的目瞪口呆。 他就这样毫无徵兆地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是几个意思?不过是和个妃嫔闹别扭,晾几天就好了,再不然叫董贵妃领过去训几天也就罢了,要不要皇帝亲自上阵,摆这么大的捧场? 「爱妃尽管放心,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朕心里的地位。」萧衍眉眼带笑,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凝视着沈如意。 电光火石间,沈如意领悟了皇帝小眼神里的赤果果的明示。 这是让她拿出宠妃的派头,好生压一压这位新宠啊。 不得不说,今日御花园这一圈转悠下来,别的什么她也没得到,仇恨值妥妥的一路飙升,她此后想在明光宫独善其身,是再也不能够了。 如果说之前落水后,经歷了失宠危机的赵婕妤渐渐在宫里弱化了存在感,那么如今皇帝这一圈把她遛下来,她就已经跟镶了金边似的,又光闪闪地亮瞎一众妃嫔的眼。 不过皇帝递过来的牌,沈如意又不能不接。 她微微皱眉,眨眼间目光陡变,轻启朱唇道:「陛下的话,妾自然是信的。不过钱美人……既是犯了错,便在自个儿宫里自省便是了,怎么到了御花园横冲直撞的?方才多亏陛下扶着妾,否则突然间冲出来,倒要吓了一跳。」 「陛下待人宽和,你却不能恃宠生娇,不管不顾的。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你说,是吗?」
021 试练 沈如意声音甜如浸蜜,偏偏配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捎带脚的夹枪带棒,妥妥的宠妃范。话音未落,就收到一左一右皇帝和陈槐两道赞赏的目光。 沈如意摔,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她既上了架,就要做个负责任的好鸭子! 虽说她唱歌方面欠缺,献媚皇帝又是个不入流的选手,但梳理拿捏起后宫妃嫔却是手拿把捏,在做皇后的两年里,早已经练就一身武功。 如今,她没了原身的记忆,几次没在皇帝手下讨到便宜,好不容易皇帝愿意给她一个小小的试练,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令皇帝失望,平白受那几番搓磨。 这一袭话震聋发聩,钱美人跪在地上愣眉愣眼地瞅着沈如意,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哪个,胆敢当着皇帝的面就颠倒黑白,装腔作势。 怪只怪皇帝最是个负心薄倖的,管哪个都叫爱妃,倒是不会叫错。可她新近入了后宫,又怎生认得全。因身边的宫女太监皆是董贵妃亲赐下来的,明里捧着哄着,但宫里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利害冲突她竟是半点儿也不知晓,正如盲人摸象,凭自个儿瞎折腾,全无进益。 钱美人让宫人唬弄惯了,自认皇帝就从来遇上过如她这般顺心懂情的。如今皇帝冷着一张脸,她只当是与她耍小性子,倒将沈如意看成个见缝插针,挑拨是非的狐媚子。 「我的规矩是贵妃亲自派人教导,陛下也贊过的,却不知怎么到了……姐姐这里,怎么就变成不懂规矩。」钱美人挺着高耸的小胸脯,小下巴微微上扬,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式。 沈如意微怔,给她软钉子阳奉阴违的妃嫔她见过不少,但当着皇帝的面就这般横冲直撞,打人脸啪啪作响的倒是头回见。 小皇帝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一个唯唯诺诺只知道告黑状的,一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智商不在线。这些年,他到底是经歷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扫了皇帝一眼,果然他那张俊脸已经被雷的乌七八黑。为免皇帝一时激动,抢了她的生计,不等她晾招就先行训斥了钱美人,她连忙道: 「陛下和贵妃见你年纪小,不欲苛责你,你越该知进退才是……钱美人也莫生气,姐姐不过是虚长你几岁,想教你道理。姐姐前阵子也是犯了错,贵妃不过禁了我的足,也未严加苛责,但我却是真心实意的自省了错处,只想以后切莫再犯就是。」 这一席说的进退得当,既明里暗里地捎带脚黑了钱美人,又将贵妃的马屁拍的啪啪响,连一向挑剔的萧衍也不禁满意地点头。 他轻轻捏了一把沈如意的纤腰,笑骂:「就你这嘴巴甜的腻死个人儿。怎么朕听着你像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贵妃罚了,还挂在嘴上当回荣耀的事,四下炫耀?」 「妾哪里反以为荣了?」沈如意冲着章和帝盈盈一笑,「妾是真的知错就改,绝不敢口乖舌滑的。钱美人年轻小,妾是不忍心她也犯同样的错误,真心教她,陛下不只不为妾说话,还取笑妾。」 钱美人眼见这两人在自个儿眼前打情骂俏,长长的指甲几乎抠烂了掌心,俏脸气的通红。 「陛下——」 沈如意不等她说完便轻声打断:「钱美人,姐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陛下,走吗?」 萧衍勾唇一笑,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钱美人一眼,搂着沈如意的腰就走了,边走边俯身在她耳畔轻笑道: 「爱妃脑子淹了水之后终于聪明了些,总算和朕能够沟通了。」 沈如意默,皇帝这是夸她和他一样聪明呢,还是贬低他自己和她一样脑子进水了呢? 这是个问题。 那些话若是放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估计打死她也说不出来,不过经歷了小太监那一段水深火热,她还真不知道她有什么是羞于出口的。不过是阿谀奉承,谄媚迎合,小太监的身世经歷加上她自身学识谋略,只要她想,绝对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人不鬼的就说胡话。 御花园到明光宫距离并不远,章和帝就这么搂着沈如意一路走了回去,后面乌泱泱跟着二十来个太监,一顶明黄的步辇空荡荡地尾随在后。 一直到了明光宫,沈如意半边身子几乎僵的动弹不得,皇帝紧紧攥着的腰身已经被浸湿了巴掌大的汗渍。 钟美人久不见沈如意回来,不到晌午时便已经离开。 袁喜留下来招待钟美人已经是万分不情愿,偏偏那是她的旧主,说话轻不得重不得,远不得近不得,一番应付下来身心俱疲。 若说以往,她不过觉得钟美人待尚未发迹的自家婕妤尤为亲厚,同进同住,同坐同卧,她们旁人也只当两人是老乡,情份不同。 自那天在永寿宫外钟美人那番作为,袁喜久浸宫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心里就折了个个儿。宫里太监宫女结成对食,上面是心照不宣,算是默许了这种行为,但是妃嫔间搞这个……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袁喜唯一庆幸的是自家婕妤还算拎得清,没趟钟美人这淌浑水,知道避嫌。 送走了钟美人,袁喜缓了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如今一看自家婕妤去御花园逛了几天就把皇帝给勾回来了,心里顿时万分欣慰,脸蛋炸开了一朵菊花似的,那一脸的小褶子层层叠叠。 沈如意半晌无语,瞅了皇帝一眼,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像是透过袁喜外放的表情,看穿了她激情澎湃的内心。 萧衍进明光宫里喝了一盏茶便起身走了,临出宫时轻轻拍了拍沈如意的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爱妃今天做得很好。」 是时,午后阳光正烈,萧衍出了明光宫的宫门,边走边问:「那天晚上,朕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赵氏也不该听到的话?」 皇帝不用指名道姓,身边的人也都知道这是在问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槐。够格回答皇帝问话的,也只有他。 陈槐服侍章和帝多年,又怎会将自己陷入两难之境。 偷听皇帝讲话,嫌蛋蛋被割还不够,想脑袋也被割了吗? 「当晚陛下将小人等近身内侍都赶了出去,小人不得而知。」他沉吟道:「不过,小人瞧赵婕妤言语行事,不像是听陛下说了什么她不该知道的。」 萧衍缓步走下台阶,脸色越发阴沉。 i954
022 舌战群妃 章和帝一句『做的很好』无疑是对沈如意揣测帝心的结果给予的最高额度的评价。 尽管袁喜和袁宝对于没有留住皇帝感到十分的遗憾,那眼泪巴巴地望着皇帝的小眼神,就如同被扣了月银时一般无二,但沈如意却对今天走到这程度已经相当满意。 章和帝阴晴不定,态度又委实暧昧,谁知现下他是这个意思,下一刻会不会变卦,把她方才好不容易得到的肯定瞬间抹煞? 不过,她虽然目前尚未看出皇帝的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对原身绝对不是真的宠爱。他那话里话外不止一次夸她现如今聪明,至少会看了眼色,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嫌弃当初原身自作聪明的一次一次告人黑状,在嫌弃她手段不足的同时也拉低了他的智商。 可就是这样,皇帝为何又令所有人以为原身是受宠的? 沈如意在还没弄清楚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行差踏错踩了皇帝的地雷,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自从被董贵妃禁足,内务府相应供应便一落千丈,便是解了禁,行事也诸多推搪,物事损坏或有缺口,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诸多怠慢。 上一次重生在小太监程意身上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一回却是不知又能活上多久。沈如意不求飞黄腾达,宠冠后宫,至少在她仍是赵婕妤身份时生活相对惬意些,起码不用为吃住应用。 毕竟,这次死了,下次会怎样她也不知道。 是会就那么死了消停,还是继续被老天爷玩儿,重生到不知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身上? 沈如意已经不忍再想,唯有只顾眼前了。 自从章和帝乌泱泱带了一堆宫人到了明光宫,袁宝二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命令宫人里里外外拾掇了宫里一遍,弄的窗明几净,满室薰香,日日以迎接圣驾为由高标准严要求。 事实上,不只明光宫宫人作如此想,皇帝和赵婕妤一路从御花园浩浩荡荡地秀恩爱到明光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儿后宫,阖宫皆知赵婕妤这是要復宠的节奏…… 然后,这节奏就此停在那儿。 一连三天,皇帝再未踏足明光宫一步。 沈如意万分庆幸去永寿宫给董贵妃请安是三天一回。三天,已经足够一众妃嫔将各种羡慕嫉妒恨转化成冷嘲热讽。 沈如意自认没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本事,那些妃嫔也未必有人家群儒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意识,毕竟御花园那场声势浩大的群架歷歷在目,未免那些个妃嫔分分钟跑偏的脑迴路,她明智的选择了缄默。 她强任她强清风拂山岗,沈如意就坐在下面听着,岿然不动。 她上回重生小太监什么难堪的境地没遇到过,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像这些个深宫怨妇的小碎嘴在她眼里还真不够等级。 董贵妃隔岸观火,对一众妃嫔斗志昂扬的战略状态视若无睹,反倒是钟美人先前还坐着,后来越发听不入耳,跟护犊子似的为沈如意发声。 钟美人不说话还好,宫里哪个不知道她与赵婕妤决裂,被挤出明光宫的事?众人原本只当这俩人撕破了脸皮,再想不到钟美人居然会为人所共所忘恩负义的赵婕妤说话。 一时间,冷嘲热讽的对象也转移到了钟美人身上。 这帮子妃嫔说自己,沈如意还能当作狗吠,可是好歹那钟美人是为她出头,若是再装聋作哑,姑且不说旁人如何看她,她自己这一颗红心向明月的小心脏也不允许她做出这等不入流的事来。 当即,她轻轻一咳,才要开口就被旁人抢了先。 再轻唇朱唇,另个大嗓门又盖过了她。 最后,沈如意忍无可忍举起凉掉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此时正值众人说话的空缝,那声音居然是异常的聋耳,将沈如意自己的小心肝也不禁震的一颤。 众人七嘴八舌,沈如意只觉耳边如五十只苍蝇嗡嗡作响,也听不出个数,只找了个嗓门异常大,又坐的较自己不远不近的低位妃嫔作出头鸟来打: 「那位妹妹,」沈如意将视线移到对面下首,「东西可以乱吃,吃坏的只是你自己的肚子,但话可不能乱说,你污衊的是别人的品格。我与钟美人一向情同姐妹,那段做宫女的日子我从不认为是不堪回首,自那时起钟美人便待我甚好,我始终铭记在心。」 她顿了顿,虽然感觉右边钟美人灼热的视线火烧火燎地黏着她,但说说出了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夸耀两人光辉的友情: 「蒙皇上垂怜,晋我婕妤之位,是我做惯了宫女,不习惯坐一宫主位,钟美人为免我难做,事事以她为尊,才决定迁宫另居它所。我与钟美人从未撕破脸皮,又何来如你所说,见了好处就帖上来,甘为我的马前卒?」 她冷冷一笑,「大家姐妹都是侍奉皇上的,还是各安其位,做个温良恭俭让的妃嫔,少在口舌上争个长短的好。如今贵妃主理后宫,我们纵是帮不上什么,至少也不能添乱不是?」 这一席话,说不上多么严丝合缝无可辩驳,倒是最后把董贵妃扯进来,让众妃心中忌惮,不敢轻易开口,都将试探的小眼神齐刷刷地望向上位的董贵妃。 却见她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沈如意身上。 一个得宠的妃嫔董贵妃还不看在眼里,本来宫中没有这一个,也会有另外的一个,她进宫五年有余,哪怕以前再天真烂漫自视过人,也不至于相信皇帝能够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但她实在听不惯这赵婕妤拿腔捏调的声音,和矫揉造作的脸,她一听这位说话脑瓜仁儿直抽抽地疼,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赵婕妤所言甚是,大家姐妹都是服侍皇上,各安其位,凡事切莫总想争个长短。」 董贵妃笑道:「只是适才不过众姐妹顽笑,赵婕妤也莫上纲上线,随便乱扣帽子,倒伤了姐妹情谊。」 沈如意顿时感受到来自董贵妃深深的恶意。 i954
023 秘密 大晋朝的规矩太子人选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章和帝子嗣不丰,除了章和二年后宫的孩子跟蹦跳似的一连生出了四个,在那之后便再没有皇嗣出生。 章和帝皇后没有任何子嗣便突然薨逝,董贵妃摄六宫事,又有皇长子傍身,除了没有皇后册宝,行的已经便是皇后之实,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不同于先皇后宽仁作风,平日里董贵妃手段凌厉,积威甚广,众妃闻听沈如意长篇大论把贵妃也搬出来压人,也担心董贵妃这小肚鸡肠的,万一真听进去,罚她们跟赵婕妤似的吃糠咽菜,现在明光宫还是缺这个少那个的。 如今一听董贵妃这话,摆明偏向真理的她们一方,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满满,小脖扬的老高,张嘴便要回击,正这时听上位董贵妃又道: 「好了,也都别耍嘴皮子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众妃默默地怒了,满满吐槽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口,董贵妃这是想要憋死她们吗?! 让她们说完能死吗! 只是众妃再怒,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一张张小脸憋的通红匆匆退下。 沈如意倒不在乎董贵妃来这一套平衡策略,两边都压一压显出她自己的权威,只要快些结束这没意义的冷嘲热讽,让她耳朵消停些,也尽够了。 沈如意唯一不大适应的是钟美人黏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那火辣辣的小眼神,不仗着她脸皮厚些,真就被瞧出个窟窿来。 自从皇帝送她回明光宫的事传出去,接连两天钟美人准时准点上门,沈如意都早早避了出去,今日一同出了永寿宫,她知道,是无论如何避不过去了。 软轿前钟美人紧紧挎着沈如意的胳膊,像是直接要跟她上了轿。 「若钟美人有闲暇,不如去明光宫我们聊聊。」沈如意轻轻蹙眉,只觉脑瓜仁一阵阵地抽疼。 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钟美人都能这么肆无忌惮,她犹豫要不要一会儿在明光宫设下重重关防,以免原身这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属性就这么被钟美人攻克,分分钟强了她。 这么明目张胆地勾缠,钟美人是恨她不死吗!?万一让有人心瞧见,悉心追查下去,哪怕没有弄出什么证据,这种风声一传出去,她俩就都是个死,好么? 这么不名誉的死法,不是她追求的啊! 沈如意下定决心,尽快要摆脱钟美人这无时无刻扑头盖脸而来浓的刺鼻的爱意。 沈如意开了口,钟美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这下松了手,返身回了自家软轿,欢天喜地的直奔明光宫。 到了明光宫,连茶水点心也没叫上,沈如意就将所有随侍的宫女太监赶了出去。 「小梅子,」钟美人眼睛一亮,迈前一步就要抱住沈如意。 「站住。」沈如意轻喝,拂袖坐回了上位。这般热情洋溢,动不动就要抱她可受不了。 「钟美人,」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望向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瞬间没精打采地坐在下首位的钟美人。「我很感谢你方才仗义直言,为我发声。其实,很多话以前我也说过了,却不知钟美人是故意听而不闻,还是不愿意听。」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希望,以前不管任何事,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我姐妹一场,若能守望相助,相互扶持,便是再好不过。你,懂我的意思吗?」 钟美人垂眸,半晌脸上才露出淡淡讽刺的笑。 「前日,皇上亲自送你回来,你又迷惑了,动摇了,是吗?」 好么,又陷入自己的世界去了,沈如意无奈地直翻白眼。以前几次谈话,她不好明言两人这种暧/昧关系,只是点到为止,如今她算看明白了,刀捅到身上钟美人都不知道疼,再这么轻描淡写的,迟早她俩要抱在一块儿死。 「我是皇上的妃嫔,为皇上迷惑,动摇,甚至于——倾倒,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沈如意一咬牙,终于忍不住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姐妹情深,关系好可以理解,但过了界,就是yin乱宫廷,一旦整发,不只事主一杯毒酒送上路,一旦皇帝震怒,宫外的家人也要受连坐之苦!钟美人,这些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钟美人面色陡变,苍白如纸,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怕,扯着锦帕的两只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钟美人……」沈如意嘆口气,心中不忍。 这钟美人脑袋哪怕再拎不清,对原身却也算得一片赤诚。在她几乎成了后宫众矢之的的情况下,还敢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就沖这一点,沈如意哪怕再看不惯两个女人磨镜之情,对钟美人还是无法绝情绝义,视为陌路。 她重生为赵婕妤,不管是因为什么,总是有层她不懂的机缘在。她不能完全抹煞原身之前的人生,以及她所有的情感联繫。 「在宫里生活本就艰难,」她轻声道:「你我投契,却也并非一定要……若钟姐姐不嫌弃,你我/日后相互依靠,也算是个照应,全了你我姐妹一片真情。」 沈如意自认这话说的通透,于情于理顶多也只能这般了。只想着再不济也不至撕破脸,哪怕钟美人不愿,也不至于结了仇。 谁知钟美人面白如纸,眼底却瞪得一片通红,突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沈如意,直将她瞅的心里发毛,紧紧地合拢了双腿。 「既是如此,当初你又何必……」钟美人咬牙,瞬间泪喷。「你若眼红荣华富贵直说便罢,何必一会儿一变,煳弄于我?」 她冷笑,「怎么,现在皇上又想起你来,不过陪你走了一段路,你的心又活了?不是你当初向我哭诉皇上连碰都不碰你一下,只拿你当个玩意摆设的时候了?」 「他现在是要了你了?你——不再是个处/女妃子了?!」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沈如意瞠目结舌地坐在上位,只觉头上乌云压顶,八十一道天雷争先恐后就朝她噼了下来。 一次一次又一次。 i954
024 心思各异 钟美人只是说完那几句话,似乎就用尽了身体全部的气力,一下子坐倒在地,杏目灼灼望向上位一脸呆滞,如遭雷噼的沈如意。 两人之间短暂的谈过几次,沈如意知原身与钟美人关系非比寻常,为免露了马脚,早便坦诚自从掉进太液池里淹了水,她以前许多事都模模煳煳,不大记得了。 却不曾想到,她这一番话快刀斩乱麻急切地想要釐清与钟美人的暧昧关系,倒将这么私密的事给爆出来。 皇帝宠幸哪个妃嫔,妃嫔是无权置喙的,但是生生把人捧高成人所共知的宠妃却又不宠幸,这事本身就是挺诡异的…… 若是看不上原身赵婕妤,换个看得顺眼的捧起来不就得了? 沈如意忽然想起,章和帝饮醉酒那一次,曾经深刻地对原身的身材表示过毫不留情的鄙夷,说如果不是看脸,就分不清她前后面…… 难道,章和帝这是在养成,等原身的薄皮馅饼餵出白面大馒头的体积再来享用? 而且,沈如意最难以忍受的,钟美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在这段暧昧的关系里居然是原身主动的!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她主动开始,再以两人关系有失伦常主动积极地结束,做个妥妥的人渣女吗?! 殿内一片死寂,二人一上一下就这么坐着。 现在已是六月中旬,气候炎热,但坐在地上时间长了还是冰屁股,钟美人默默地抹了抹早就风干的眼泪,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沾身上的土,又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 钟美人本就是被沈如意一句一句逼到情绪崩溃,才终于脱口而出事实真相。原本她就不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一切。 前些日子,皇帝冷着明光宫不闻不问,她以为小梅子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她只须静静等待即可,所以即便多次话到嘴边,她终是咽了下去。哪里料到今日没控制住情绪,将事爆了出来,却将小梅子打击成这样。 钟美人双手绞着锦帕,目光越发担忧。 眼瞅着沈如意那张脸呲着一张大嘴,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简直成了块斑驳的调色板。眼神呆滞地望着遥远的方向,像是魂飞天外。 「小梅子……你还好吗?」钟美人身体前倾,小声捏着嗓子问。她是一时气愤,可没想真把人吓成白痴好么? 「宫里女子众多,眼见着今年大选过后,来年秀女就要进宫,你我何德何能一直在宫里能占据一席之地?难道你还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真要将全部的希望和感情——」 「钟美人。」 沈如意好悬没被雷死,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长嘆了口气。「你当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记得。但至少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们不该继续下去……你我可以不管不顾,富贵荣华也不过过眼云烟。你我的家人,我们真的能为了自己就这么捨弃吗?」 「不至于的吧,」钟美人两手绞着锦帕,越来越紧,把好好的一条锦帕生生拧成了麻花。「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你煳弄我的?」 沈如意松了口气,总算听钟美人不是死咬不放,松了口风。 「我煳弄你做什么,虽我记不得许多事,但你一直待我很好。」 打死沈如意都不想临门一脚之时功亏一篑,瞬间就瞪起了诚意满满的小眼神望向钟美人,目光比水还温柔。「晋宫的规矩就是这般,一旦妃嫔与人暧昧,不管太监还是宫女都是一杯毒酒了事。先皇与太后琴瑟和鸣,冷落后宫,便曾发生过这类事。不只那个妃嫔,连她的家人也被连坐,全家流放千里,发配边关为奴。」 「你我的情份又何须……那般,以后哪怕不得圣宠,在宫中相互照应,终老一生,自比别人不同。若钟美人你不嫌弃,自此你便是我的姐姐。」 殿内,随着沈如意话音落下,又陷入一片死寂。 钟美人哪怕再是满腔的情意,让沈如意这么血淋淋地连胡萝蔔加大棒地往亲情里边带,也不敢以身试法,亲自尝试当今皇上的手段。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即将变成友情的爱情……钟美人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望向沈如意。该说的话,两人都已经各自说完,只有一个既定的结局等在前面。 沈如意唯恐催的太急,物及必反,将钟美人那明显是在告别缅怀的情绪给打断。 钟美人坐在椅子上抹着小眼泪多久,沈如意就陪着坐在上面坐了多久。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意只觉屁股都要黏在椅子上,腰酸背疼腿抽筋,小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钟美人身上飘,就想着钟美人至少有些眼色,赶紧起身走人。 钟美人却鼻尖一酸,只当沈如意也同她一般,嘴上强硬地要断了关系,心里到底不舍,那缠绵的小眼神就回望了过去。 两人心思各异,相顾无言。 就在沈如意尴尬万分,分分钟就要叫人沏茶送客的时候,却听门外传来清脆的两下叩门声,袁宝只道皇帝派了人来接沈如意到长乐宫随驾。 沈如意心里长长舒了口气,钟美人这黏乎劲儿她委实受不了,再让她坐下去,连她那小腰都要折了。 皇帝亲自派了步辇来接,沈如意哪里在还敢耽搁,也顾不得与钟美人来个完美的收尾,颠颠地就被抬到了长乐宫。 沈如意一路被引到了西暖阁,只见长方形的桌案摆满了菜餚,章和帝手端着酒盏,微微扬起了下巴,目光幽远地望向了远方。 最后,幽幽地逸出一声长嘆。 沈如意默,这青天白日,又是在屋子里面,皇帝望景也望不远,看天也够不着,若是夜晚此情此景可算望月兴嘆,现在……这算啥? 皇帝自己是不觉得他这一出是有多么做作,是么? 「陛下圣安。」沈如意小心翼翼地福身一礼,生怕声音动作打扰了章和帝这莫名其妙的兴致。 「爱妃,」萧衍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不必多礼,来坐。」 沈如意心里顿时一凛,没有这个酒嗝,她还真没看出皇帝醉了,毕竟那脸不红不白的。只是上一次章和帝醉酒后那一番折腾,连吓带折腾,好悬没要了她半条命。 她这是招酒体质吗,怎么皇帝一喝多就能想起她来? 沈如意欲哭无泪。 i954
025 为情所困 沈如意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章和帝旁边,那位置早已经摆好了整套餐具,酒盏里也斟满了酒,她坐下时轻轻碰了下桌案,那酒倏地就流了一小熘出来。 如果不是担心酒后失仪,让章和帝找了后帐,她真想先把自己灌醉在这儿。 她坐在这儿屁股还没坐热,眼瞅着章和帝已经一连干了三杯,牛饮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钟美人那番振聋发聩的话给也的印象太过深刻,她现在一朝皇帝望过去,皇帝那金光灿灿的紫金冠上面就是一堆明晃晃的问号。 在她看来,现在的章和帝整个人就是个活着的大问号。 「爱妃,」萧衍端着酒盏,眯缝着凤眼斜睨沈如意,浓眉紧紧蹙起。「你怎么坐下就不说话?是不开心陪着朕?朕喝了这么多酒,你也不关心朕为何事心烦,你这宠妃当的不尽职啊。」 如果她认了真心不想陪酒,皇帝就能放她出了长乐宫,她现在立马点头撒鸭子就跑。 沈如意默默地为自己唱了首不在调上的悼歌,扬起人畜无害的笑脸,柔声道:「陛下为了何事心烦?方才妾身不知陛下所烦何事,若是政务,妾身却怕不便多口。若是陛下不嫌弃,妾身愿闻其祥。」 萧衍举杯又是一饮而尽,看的沈如意好生心疼,就怕这酒到了皇帝肚子里,又开始让他作妖,那倒霉的却不是皇帝,而是被皇帝特意接来搓磨,近在眼前的她了。 「陛下……饮酒伤身啊……」沈如意满目忧伤。 萧衍冷哼,又是一杯。 「爱妃居然还知道关心朕的身体。」 沈如意默,她担心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小身体,经受不住皇帝一番又一番的折腾。 皇帝还记得她前几个月才淹了水,身体其实也还是需要休养的吗? 「陛下是万民之主,身系苍生天下,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妾身一介女流,便是不懂那些大道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也是懂,又怎会不担心陛下的身体健康?」 沈如意在桌下绞了绞手指,皇帝的眼睛亮晶晶的,虽是满嘴酒气,却看不出醉,害她一时弄不明白皇帝这到底是醉了,开始搓磨她,还是清醒的时候就看她不顺眼。 特么,要是不管醒着还是醉着都看她不顺眼,她是要多悲催? 还能在大晋后宫好好玩耍吗? 「陛下——」 话音未落,萧衍凤目直勾勾瞅着沈如意,举起杯又一口给干了,然后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唇。 于是,沈如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帝究竟几个意思? 他是故意的! 她确定,他明知道她害怕他喝醉了耍酒疯,就让她眼睁睁瞅着他喝,故意耍着她玩儿,那挑衅的小眼神就只差没明说『朕就是想玩儿死你』。 沈如意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直视皇帝那满满的恶意。 萧衍眼见沈如意一脸纠结,敢怒不敢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酒盏,看他手一动,她整个身子就是一哆嗦,想是上次的经验教训太深刻,把她给吓住了。 他忍俊不禁扶着桌子笑,越想她那反应就越是好笑,一边笑一边拍的桌子啪啪作响,好悬没笑背过气去。 沈如意紧紧抠住桌案,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就夺门而出了。 「陛下,你怎么了?」她颤巍巍地问道。 能不吓人吗?皇帝这是笑抽了,还是羊角疯犯了啊? 她是应该就这么看着,还是叫人宣御医来? 沈如意小嗓音本来就甜腻如蜜,轻飘飘地加上她那可怜巴巴的颤音,生生像是掉是了羊圈里,萧衍一时间不知道是酒上了头,他是真心醉了,还是一不小心就被她戳了笑穴,竟是止不住笑。 尤其一看沈如意那跟受了惊的家雀似的小眼神,他肠了都要笑疼了。 至少人选是对了吧,他模煳地想,起码这小傢伙娱乐效果还是不错的。 「朕心情不好。」半晌,皇帝总算止住了笑,闷声来了一句。 如果他不是皇帝,她一酒壶就砸这货脑袋上! 沈如意握紧了拳头,这叫心情不好?明明分分钟要笑抽过去了,掉过脸就说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是这样,好的时候还不抽上天? 萧衍嘆了口气,自斟自酌又一杯,然后蓦地转头,凤目迷离地望向沈如意。「爱妃,怎么不问朕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如意一噎,她其实是想问皇帝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陛下为何心情不好?」 「朕不教你,你是真不问哪。没有人关心朕!」萧衍仰天长嘆,边嘆边摇头,一副万里江山我独行的空虚寂寞冷表情。 沈如意忍住强烈翻白眼的冲动,特么什么话都是皇帝说的,她现在在皇帝这里动辄得咎,恨不得喘口气她都害怕让他挑出错来。偏偏她不知长了哪根欠虐的骨头,入了皇帝的眼儿,一喝酒耍酒疯就能想到她! 「陛下哪里话——」 不等她说完,皇帝又是一嘆:「没有知心人。」 「后宫众姐妹——」 「朕的苦闷,没有人知道。」 两次三番被皇帝打断了话岔,沈如意总算是学乖了,特么的皇帝就是一肚子牢骚,根本就是想发泄出来,根本不需要她多嘴。 谁知皇帝这时又沖她过来:「爱妃不想知道朕的苦闷?」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知道! 能给她个章程吗?皇帝到底是要不要她说话,需要她吱声的时候能不能给个小眼神示意下?也免得两个人抢话,打扰了皇帝吐口水这种高大上的兴趣? 沈如意诚意满满地扬起小眼神,「陛下不嫌弃的话,妾自然求之不得能为陛下分忧。」 不知道皇帝听没听过去,就见他凤目灼灼地盯着她半晌,然后把她面前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手托着腮,醉眼迷离地嘆了口长气,道:「朕为情所困。」 噗! 沈如意电光火石间回过神,伸手在桌下狠狠掐了大腿肉一把,疼的她呲牙咧嘴才终于没笑出声来,将这一脸醉态明媚忧伤的小皇帝给惹毛了。 特么的,珍爱生命,远离矫情小皇帝! i954
026 差事 沈如意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小皇帝为情所困的对象是自己。就他搓磨她的这种方式,如果说是因为喜欢她,她宁愿现在就一头撞死 当场。 皇帝的喜欢太过新颖别致,肉体凡胎的她消受不起。 到底是哪家姑娘倒了八辈了的血霉让他喜欢上?沈如意忍了又忍,才没把这话问出口。 「陛下英明神武,英俊不凡,不知哪位姐妹三生有幸,得陛下青睐?」 萧衍冷哼,「才夸完爱妃你脑子淹水之后变得聪明结,你就跟朕这儿卖傻。她如果在后宫,和你称姐道妹的,朕还用会说『用情所困』 这四个字?」 他放下酒盏,扭了半边身子跟她就为了掰扯那几个字。 「『为情所困』的意思,自然朕摸不着碰不到,远在天边,就是不在眼前的意思。她若是在朕的后宫,朕何致于这般——这般——啊? 」 萧衍急的抓耳挠腮,似是一时间想不出来形容他满腔热情澎湃的爱意。 「这般为情所困?」沈如意提示。 萧衍一拍巴掌,一脸的遇到了知己的表情。 「就是,朕为情所困。」 沈如意默默地舒了口长气,小皇帝瞪着『你赶紧问是谁』的眼神,急切被追问的表情,她真想装看不出来他的意思,顶好是这么憋死他 算了。 「那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优秀,让陛下魂牵梦萦,情有独钟?」 「是啦,情有独钟——」萧衍连连点头,小眼神带着丝丝的赞赏嗖嗖就往沈如意脸上望。「爱妃这词用的甚好,朕对她就是情有独钟。 」说完,一边点头,一边调走视线望向遥远的远方,满目追思,感觉沉浸到了他自己的世界。 沈如意趁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就想不明白了,皇帝喜欢哪个跟她有个球的关系?还特地把她从明光宫接过来听他这满嘴的酒话,他俩就是纯纯的男女关系,还没要 好到聊心事这么深入的关系吧? 她忽地一怔,莫不是那人不在后宫,皇帝不好直接伸手,想要她出手给他勾搭? 今年选秀的旨意已经下去,全国的甄选慢慢就要开始了。 其实看上哪个,直接下诏召进宫也就罢了,能让皇帝这么苦恼,瞻前顾后不敢行动的,莫不是……哪家的小媳妇?看上了个有主儿的, 他不好直接出手? 沈如意嘴角抽搐,若是大姑娘小妹子,她勾搭一下倒无所谓,也算是给皇帝做了个媒人了。若人家是个有主儿的,她再从中插手,那还 不成了个拉皮条的? 她现在虽然是换身体跟换衣裳似的,谁也不知道里面的芯子是哪个,但人在做天在看,这么没节操没下限没人品的事,打死她也是做不 出来的! 「陛下,能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吗?」沈如意颤巍巍地问。 满脑子里想的却是皇帝如果真要她撬人家的墙角,勾搭别人的媳妇,她该找什么藉口推了。 要不,就真当脑子进水跟皇帝装疯卖傻,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算了。 萧衍闻言,立马回头给她解答: 「翰林院编修林如恆家的二姑娘。」 沈如意迅速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莫名地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大晋朝民风淳朴,对女子要求比前朝宽松,不论是和离还是守寡后仍可再嫁,也不会被人非议。若说那位林二姑娘,沈如意印象是相当 深刻的,她还是皇后时,这位林姑娘就已经是京师远近弛名的了。 林二姑娘才华横溢,十来岁便是知名的才女,相貌却不是人淡如菊的小清新气息,端的那叫一个艷若桃李,冷若冰霜。 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内有干坤,直到十八岁才嫁给了个程姓御史的嫡长子。两人年貌相当,开始时的确如胶似漆,不到一年半两人天 天打夜夜闹,最后和离收场。 林才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自是不愁嫁的,和离当年的七月份,又嫁给了另一个刘御史的三儿子,结果不到半年,林才女的夫婿与友 人外出跑马,从马上掉上来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唿。 这还是她没完没了地死之前,在做皇后那两年里发生的事,后来她变成了个小太监,隐约记得听人提起过这位林二姑娘似乎是又嫁了个 御史家,不知是几儿子,被人笑称御史杀手。 她记得,那林二姑娘在她大婚那年都已经十九岁,她与皇帝皇帝同年,那林二姑娘就是比皇帝大了足足五岁啊! 「你知道她?」萧衍凤目一眯,声音忽地冷了几分。 他是不知道她是如何给自己定义的,心思是挺活泛的,可是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在她脸上基本上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那抽抽的跟风干 土豆似的一张小脸,显然不只是听过林二姑娘,还是知之甚深的。 他就不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了,毕竟后宫只多嘴杂,那些个女人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挖门盗洞哪里还会有什么秘密? 沈如意沉吟,努力抚平自己受到强烈打击的小心灵,诚恳地道:「妾曾听说过林二姑娘,她似乎——」 「嫁过人?朕不嫌弃。」萧衍抢答道。 是仍在嫁人的状态中吧,沈如意止不住心里冷哼。 「她,比陛下还要大——」 「大点儿的知疼知热。哪里像你们,成天勾心斗角,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朕看着就烦。」 沈如意咬牙,看着烦就别喝多了找她来搓磨了,当她巴不得的吗?! 「可是——」她重重地一嘆,终于忍不住还是说了:「她还是别人家的媳妇吧?」 皇帝富有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看上个有主儿的,还在这儿跟她叽叽歪歪,惦念别人嘴里那块肉,真是专注找抽二十年 ! 还林才女知疼知热,就那眼高于顶、冷若冰霜的劲儿冻不死他! 萧衍忽地笑了,才知道她在抽皱一张脸在想的居然是这个,他瞪着锃明瓦亮的小眼神道:「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她年前已经与夫婿和 离了。」 「所以,朕就想起你来了。」 沈如意只觉身后阴风阵阵,吹着她全身的汗毛连带着头髮根儿都竖了起来,她颤声道:「陛下,想起妾……是要做什么?」 「朕自然是要给你个好差事。」萧衍手抚下颌,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i954
027 交易 好差事? 沈如意暗暗磨牙,就皇帝那满面笑容的,阴险中带着股子狠劲,狡诈中带着浓浓的算计,信他就出了鬼了。 有好差事,皇帝能想到她,当她是脑袋进了整个太液池的水,把她给沖成了二傻子吗?就皇帝那尿性,看她不顺眼连掩饰都嫌费心的劲头,不搓磨死她都算沈家连带着原身赵家烧了几辈了的高香。 「陛下,」她谨小慎微地动了动手,伸出一小截示意发言。「妾是本份人……」 噗! 萧衍倒进嘴里的酒一滴不剩全喷了出来,在他面前的菜餚无一倖免被皇帝淋了占了龙气的甘露。 「你想说什么?!」皇帝恨恨地扭过头,俊脸微微一抹酡红,他十四岁登基为帝之后就再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 沈如意一噎,这话问的,他俩若是两情相悦还用得着她什么事? 再者,皇帝如果真有在养在宫外的意思,同时轮不到她,想来想去,皇帝也就打着春风一度的猥琐念头能用到她了——借着她的名义见一见召其进宫,然后行不轨之事呗。 到时候皇帝一偿所愿,倒把她卖了个干净,勾搭、成女干,再行善事,她干的可不就是拉皮条一条龙服务吗? 襄王有心,林才女若是有意,他俩成就一番好事,林才女若是眼高于顶,就是看不上小皇帝,闹得一拍两散,就林才女那彪悍的性子,和几任夫家几乎都撕破了脸皮,战斗力实足的架式,她羞愧自尽一头撞死的可能性小,倒是极有可能一头撞死小皇帝,来个玉石俱焚。 这两种可能,她都落不着什么好,前者不过落个拉皮条的名声,后者被小皇帝掐死灭口的机率是槓槓的。 为了性命,为了节操,为了她灵魂深处的纯洁,这种各种好处都不存在的事坚决不能干! 沈如意打定主意,大不了被厌弃,猫在明光宫当冷宫那么老死! 萧衍眼瞅着那张抽抽巴巴的小脸,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纠结,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生动地演示了一番她的心理歷程,他不禁气极反笑,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脸拧了一把。 「你又打定了什么主意?」他声音阴冷地道:「不是朕说你,你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你是脑子当真进去水了吧?」 「哎哟,疼,陛下,疼。」沈如意欲哭无泪,捂着热辣辣脸蛋,小眼神望向皇帝进行无声的控诉。 皇帝近在咫尺,她清晰地闻到他扑面而来的酒气,片刻就在那双灼热的凤目下败下阵来。 「陛下,究竟想要妾做什么?妾才疏学浅,心拙口夯,您就别为难妾,让妾自己个儿瞎猜,直接告诉妾了吧。」 萧衍冷哼,抽出她手上绞着的锦帕擦了擦嘴,又抹了抹身上洒了的酒。「你这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四字成语可着劲儿的往上撂,以前朕竟不知你有这等才学,却是小瞧了你。只是伺候人的眼色越发退步,酒洒了都不知道给朕擦擦?」 沈如意一怔,她满脑子都是林才女,生怕皇帝把自己算计到死,哪里有功夫顾得上这些细节。 如今皇帝一提,她才蓦地回过神,激灵就是一身冷汗,连忙站起身就要将锦帕抢过来给皇帝擦。 萧衍瞬间无语,他现在怀疑挑错了人选,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好了,朕都擦完了。该你做事时,你反应慢半拍,没有你事了,你倒跑过来献殷勤。」皇帝越说越郁闷,倒了杯酒仰脖又一口闷了下去,不知是不是今天这酒喝的有些急,头竟真的有些发晕。 他转头看着沈如意长长嘆了口气。 半晌,又是一嘆。 浓烈的酒气扑头盖脸就冲着沈如意吹过来,她微微清了清嗓子,「陛下别只顾着喝酒,喝闷酒会头晕的,您多吃些菜。」 萧衍凤目微眯,重重地又是一嘆,直将沈如意的眼睛熏的好悬睁不开。 「朕在众多妃嫔中选择了爱妃,希望爱妃不要叫朕失望才好。」 皇帝眼瞅着沈如意一脸惊恐,抬起巴掌像推球儿一样推了她的脑袋一把,笑骂:「你也不用害怕,尽想些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朕迟早要接她进宫,只是她的身份你也知道……朕虽不介意,太后那关却不好过,加之本朝没这样的前例,怕是要费上一番周折才行。」说着说着皇帝就忧郁了,满面愁容,变脸之快连久浸后宫的沈如意也自愧弗如。 不过,听皇帝话里的意思,像是两人早有情意,倒全不是她想的那般,顿时她整颗心算是放下了,却不知他二人水到渠成,皇帝还有哪里用得到她。 正想着,便听皇帝继续阴沉着声音道: 「林……林二不喜欢我与其他女人亲近,所以在她进宫之前朕都不能碰别人。朕看你的反应应该是听说过她,依她的脾气秉性,朕要做不到为她守身,她真是有胆子跟朕翻脸,就此不进宫的。朕呢,自从有了她,也不是那么特别在意旁的女人,你知道的——」萧衍说着看了沈如意一眼,嘴说虽然说着『你知道』,眼神却是赤果果的『你知道个屁』。 皇帝这般心口不一,沈如意也是醉了。 「林二心高气傲,进宫也不会弄些勾心斗角之事。为了她好,为了朕与她的将来,朕觉得应该做些什么——这就是朕要交给你的差事。」萧衍蓦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沈如意,一双凤目灿若星辰。 「朕会给你宠妃的名份,保你一世富贵容华,你只要给朕摆足了宠妃的款,林二未进宫,你就当她的挡箭牌,等林二进宫以后,做她的护身符,不要让旁人欺负了她。你,能做到吗?回答朕。」 也就是说,林才女没进宫的时候她要守住皇帝的贞操,不要让旁的妃嫔给睡了;等皇帝突破了重重难关接林才女进宫,她就成了林才女的贴身护卫和专职的挡箭牌。 沈如意默,这倒不是太难做到,就算不做林才女的挡箭牌,她现在在后宫也没少挨那些明刀暗箭,她就是整个儿一个移动中的人形镖耙。 只是,她一路听下来怎么就觉得这么诡异呢? i954
028 晋位 章和帝少年登基,虽说前朝有辅政大臣监管,后宫有太后坐阵看着,小皇帝不敢作的太过份,但到底是一国之君,上面没谁能压在他的头上东管西管。尤其后宫中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出格,轮不到任何人出声置喙。 小皇帝十四岁大婚前后便开了荤,在那之后曾有一度很是随心所欲。 就沈如意对他的了解,他对那事的喜爱程度要远远超过对某个特定人选的喜爱。 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皇帝跟她说,为了个女人要守身如玉,不近女色,为此还特特地找她来做守『花』护卫……他在逗她玩儿吗? 林才女本人嫁了三个夫君,除了死了那个,另两个都不是好聚好散收场,偏偏皇帝对她情有独钟。 她该说,活该皇帝自找苦吃,还是林才女威武,把这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给拢在手里攥紧紧的? 沈如意越想越觉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活了三辈了,现在告诉她小皇帝特么就是个情种,她怎么就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今天这一天,前有钟美人当头棒喝这原身就是个处女妃嫔,紧接着皇帝就掏心掏肺地跟她讲起了心路歷程—— 这简直能和她当初重生成太监给她的冲击是一样一样的,好么! 「你不相信朕?」 沈如意陡地一个激灵,回过神就看见皇帝眯起了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跟含了冰碴似的,寒彻入骨。 特么,为啥她想啥皇帝都能知道? 几年不见,他已经修炼成精了吗?怎么啥啥都瞒不过他! 「不是啊,陛下,您冤枉妾了。」沈如意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挺直腰板,摆了一脸正气凛然。这才成功制止了皇帝冲着她脖子伸过来的手。她怀疑她的话慢上半分,皇帝那欠爪子已经掐上来了。 「妾只是担心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妾怎么敢怀疑陛下?陛下金口玉牙,君无戏言,妾便是怀疑天怀疑地怀疑命运也不可能怀疑陛下——」 「说人话。」萧衍抚额,只觉头疼的厉害,搞不明白自己千选万选居然挑出了这么个二货。 说机灵吧,总时不时泛傻,说她傻吧,嘴巴比谁都会说。依他多年来做皇帝的见识,就是御前的宫人也少有她熘须拍马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小词儿成堆成捆往上扔的。 他重重嘆了口气,平日这些酒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今天却有些上了头,估计就是让她这些不着四六的小话儿给拱的。 沈如意水汪汪的眼睛骨碌骨碌直转,「妾保证完成陛下交待下来的任务,为陛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明明是个矫情的小妃嫔哪里就学的这般油嘴滑舌? 萧衍握拳,「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赶紧回宫吧,朕看着你就烦。」 看着她就烦,就再换一个挡箭牌呗,沈如意心里腹诽,表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异议,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 直到听到关门声,萧衍这才举起双手搓了搓脸,低声唤道:「陈槐。」 陈槐应声从侧门挑帘子走了进来,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凌乱的桌案,心里顿时一紧。他在后面听着,自然听到了帝妃之间那些个不着四六的话…… 皇帝多大年纪,他就跟在皇帝身边多少年,皇帝屁股一歪他就知道是要大号还是小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皇帝现在心情极度不稳,已经在酒醉的边缘。 「陛下,有何吩咐?」他低声问。 萧衍一边把玩空了的酒盏,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后面听着,朕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陈槐仔细回想,皇帝除了戏浮夸了些,其他的倒还好,又不是真的喝多了神智不清。 「小人觉得没有。」 萧衍皱了皱眉头,越回想越觉得这人选出了不大不小的纰漏。「以前没觉得这个小婕妤滑不熘手,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傻不傻奸不奸的。」 陈槐默,皇帝不就是看赵婕妤淹了水之后变聪明了,这才入了他的眼?怎么转眼又变成了滑不熘手? 他的后宫他还不知道吗,个顶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有圣洁无辜白莲花估计得被那一群虎狼给活撕了。 「也不知道是选对了,还是错了……」皇帝重又陷入自己的世界,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喃喃自语。 沈如意出了长乐宫,又坐着接她来的御辇回了明光宫。 她只当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再料不到她一盏茶还没喝完,在皇帝那儿受到的惊吓还没缓过神的功夫,晋位的旨意就下来了。听着太监尖锐的大嗓门念出皇帝赏下来的位份,真如一道金光闪闪的雷照直了噼到她的脑门上。 昭仪位,正二品之首啊! 也幸亏她是跪在地上接旨,四平八稳的,否则让天大了这么个惊喜披头盖脸砸过来,就地晕乎了。 不过就是做个挡箭牌,小皇帝也太豪爽了! 沈如意美的几乎大鼻涕泡都出来了,乐的晕头转向。自从死了一次又一次,她就觉着自己的运势低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再想不到重生后会有这好事,都不用陪小皇帝睡觉就能得到这样的礼遇。 惊喜一波跟着一波,紧跟着晋位诏书后面,就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冗长的名单,沈如意主僕三人眼瞅着如流水一般抬进明光宫的金银珠宝、古玩器具,眼睛好悬没晃瞎了,最后跪谢皇恩,起来走路都顺了拐。 沈如意自是知道这些宫人没有白做的,吩咐袁喜二人包了些散碎银子打赏。 明光宫同住的妃嫔自是第一时间上到消息就上了门祝贺,沈如意差人给挡了,关起门来便带着全体宫人装点入库,一直忙到掌灯时分,长乐宫的太监又过来传旨,这回却是要沈如意长乐宫侍寝。 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小皇帝这般大方,一掷千金,沈如意认准这是做给后宫众人看,左袁喜右袁宝乐颠颠地就直奔长乐宫而去,一路那轻快的步伐简直没飘起来。 i954
029 宠妃难做 晋宫的规则,妃嫔侍寝都在长乐宫的西暖阁。 皇帝为了休息方便,便将寝殿改成九间,每间放有三张床榻,妃嫔们侍寝也在此处。 对于此处,沈如意是既陌生又熟悉。 以往她贵为皇后,侍寝也是皇帝去她的寝宫,除了大婚时在长乐宫住了一晚,就再未在此住过。当然,帝后住的也不是这里。所以一路走进长乐宫,她这小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几下子好悬没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她最近一次走进长乐宫,还是上次重生成小太监,结果因为身上的酸臭味让皇帝叫人拖出去打。 只要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再回头看看如今前唿后拥的架式,简直天与地,云与泥,如果不是旁边宫女太监成群,怕让人当成个疯婆子,她还真想抻长脖子嚎一嗓子:她沈如意又杀回来啦! 皇帝叫人准备的房间在最里边一间,清幽雅致,已经熏了极品伽楠香。 沈如意一下午就忙着整理皇帝赏下来的物事,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如今却是过了晚膳的时间,她这初来乍到又是个假的宠妃,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动用御膳房给自己准备晚膳,眼瞅着房间里放着两盘点心水果,便当充飢吃了个一干二净,盘子里的渣渣也没剩下来。 她只当今晚住在长乐宫就算功德圆满,闪瞎后宫一众妃嫔的狗眼,让她们清楚明白地认识到她这宠妃的身份,哪里料到小皇帝居然做戏做全套,大半夜的跑过来要和她同睡。 当时她早已睡的天昏地暗,梦里正啃着猪蹄子,美的真吧唧嘴。 她感觉天空中似乎有一只阴郁凌厉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等她一个不留神,就扑上来,像她啃猪蹄一样把她也给啃了。 激灵一个寒颤,她莫名地就醒了,可那感觉和梦里一样,总觉得有个人在盯着她。 长乐宫守卫森严,和袁宝二人换岗值夜的宫女又在门外守着,如果进来人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 沈如意几番生死,对那些个怪力乱神之事是再相信不过的,越想越觉得恐怖,身上开始一层一层往外冒鸡皮疙瘩,最后头髮根儿都要竖起来了。 她默默地拉起被她早踢到一边的薄绸被单,一扯就连身上带脑袋全包裹住。 正这时,就听头上冷冷地哼了一声。 「爱妃,醒了还不接驾?」 沈如意虽是吓的六神无主,但是小皇帝的声音她还是认得出来的,当即便长舒一口气,扯开被单,腾地坐直了身体,在床上呈跪拜状。 「陛下怎么来了?」 她瞪着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头蒙在被子里满脸是汗,头髮丝凌乱地贴在脸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陛下渴不渴?妾叫人特地从明光宫取来了清凉凉的杨梅汁,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 这副谄媚讨巧的模样,倒叫萧衍满腹的不满消失了大半。 他能说吗,当妃嫔就应该这样温柔似水,既有做女人的娇媚,又要有做人奴婢一般的驯服,该有小脾气的时候不能吝啬,但该你柔顺的时候,就别跟冲锋战士似的火力全开,霸气侧漏。 「朕,自然是来睡觉的!」 他白了沈如意一眼,几个跨步就坐到了最里边的床上,然后整个人便呈大字平躺。 沈如意这才注意到屋里不知何时掌上了灯,晕黄的灯光满室,小皇帝身着褚黄的里衣,头上束髮却已经卸去了冠带,就是一副就寝的装扮来的。 小皇帝卸去一身的龙袍金冠,金缓玉佩的装饰,如今这一身简简单单才瞧出他分明不过弱冠年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做皇帝熬的,前几年眉眼间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无踪,反而越显阴郁。 别说皇帝是来此睡觉的,就是来睡她的,沈如意也是半个不字不敢,谁让她有生之年除了上辈子做的是太监,两世都是小皇帝的女人呢。更何况,小皇帝是技术型皇帝,简称技术帝,不管是怎么个睡法,她都不吃亏就是了。 不过,她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本就是做林才女的挡箭牌,可别最后林才女把她当成假想敌,箭尽往她身上射了。 她也不想小皇帝到底是看上林才女哪里,但林才女向来眼高于顶,又是个不怕撕逼的战士,身后再有个为她守身如玉的皇帝撑腰,林才女对上她,她简直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不会被毫不留情地碾死。 「那、那林二姑娘,会不会……多心呢?妾对陛下便是一片丹心向明月,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林二姑娘又远在宫外——」 「闭嘴。」 萧衍侧头瞟了与他遥遥相对那床上的沈如意,「你想太多了,旁人朕不敢说,林二对你是再放心不过……你就只管做好朕交待你的事,至于其它事,少管少问。」 林才女对她没有敌意,她是求之不得,可是小皇帝那鄙夷的小眼神到底是几个意思? 沈如意默,她就算胸前一马平川,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家,貌美如花,声音甜美,要不要有了林才女,就不承认客观事实,把别人都当一坨屎啊? 「还有,」 萧衍闭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朕觉轻,你小心着些。半夜不许磨牙打唿放屁吧唧嘴,否则朕就再把你丢进太液池。」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她能控制的吗? 沈如意愁啊,她一向是睡自己的,还真没关心过自己有没有这些睡癖。 她自己估摸着是上辈了做太监地被皇帝叫人拖出去打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这辈子见了皇帝下意识就是恐惧、讨好。倒把最初她做为皇后不卑不亢,不为恶势力屈服的大无畏精神给抛的一干二净。 果然,拳头打在身上她才知道疼。 「怎么不回话,你是猪吗?」半晌等不到回音,小皇帝怒了。 沈如意憋屈的直想拿头撞墙,「陛下不是叫妾『闭嘴』吗?」那小声音委屈万分。 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到了绵花上,萧衍恨的牙痒痒,又挑不出错处,冷哼一声转身将后背留给沈如意。 「睡觉!」小皇帝怒道。 沈如意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地躺回床上。只不过一晚上辗转反侧就是不敢放松了睡下,生怕小皇帝君无戏言真把她给扔太液池里。 不过想着也就这一晚,不睡也不算什么,以前当太监侍候人时也不是没有过,还真就让她硬挺到了天亮。 她再想不到,皇帝一睁眼看她第一句话就给她表扬了,美其名曰她睡相不错,安安静静的就跟不存在似的,所谓做戏做全套,就继续留下来住。 继、续、留、下、来、住! 救命啊! 宠妃难做啊! 沈如意几欲抓狂。做戏做一天也就够了,小皇帝要不要这么敬业,演足全场?她只怕到时候戏是完美落幕,她整个人生也提前谢幕了…… i954
030 绿头牌 沈如意再也料不到小皇帝一句话,她一住就是三天。 不过好在她问清了袁宝,知道自己睡相极佳,只要睡着了就跟死人似的一动不动,连哼哼都不哼哼,她终于放心大胆地睡了两晚,找补了回来。 后宫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又何况妃嫔晋位这么大的事。 要知道,章和帝是出了名不爱给妃嫔晋位的主儿,谁知这次出手这么大方,把几个给皇帝生了公主的妃嫔都给挤到了后面,一赏就是个正二品的首位,如今整个后宫也只屈居董贵妃之下。 沈如意获封当天,后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已经人尽皆知。 众妃嫔只当章和帝又有了个新宠钱才人,明光宫那位已经妥妥的失了宠,谁也料不到居然在御花园逛一圈,就又把皇帝的心给勾了回去,紧跟着就赏了这么大的一张脸。 皇帝那么抠门带冒烟儿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明光宫那里就各种霸气狂绢,豪爽大方无节度? 直到沈如意在长乐宫一连住了三宿,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一众妃嫔人心躁动,一个个抓心挠肝,御药房顺气解郁的药量顿时成了抢手货,一时竟然供不应求。 章和帝自沈皇后暴卒,一直萎靡不振,连宠幸妃嫔的心思都没有。一直过了一年才在太后的劝说下才进后宫,先后召过几个人侍寝,不过也都是昙花一现,转眼就被皇帝给抛在脑后。哪个也没料到就明光宫一个会唱歌的小宫女就成了气候,把皇帝给勾的五迷三道,在被董贵妃禁足了之后,压着打的情况下还能咸鱼翻身,不只復了宠,转脸就将众人踩在脚下。 遥想当年沈皇后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将女,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太后亲点的皇后。 皇帝哪怕一直迷恋着死鬼皇后,一众妃嫔都没什么可说的,人家是结髮夫妻,又是个死鬼,不碍着旁人什么。可她们就是弄不明白皇帝这口味也变得太快,宫中美人各款式各花色的什么,怎么就看上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只知道唱些个不入流的小曲献媚的宫人? 沈皇后一死,难不成将皇帝的审美也带走了? 这沦落的也太快了…… 众妃嫔心急火燎地跑去了永寿宫,这把小火就给董贵妃拱上了。都道皇帝既然已经有心思召人侍寝,是不是就该上绿头牌,让皇帝能够多口味广角度的择优入选,各种都尝尝才是最好。 沈皇后活着的时候,妃嫔进御的人选次数都是牢牢掌握在手中,直接透过内务府的绿头牌严格控制人选。皇帝又是个不爱理后宫事务的,在沈皇后那里上了黑名单的人也就相当于再不能见皇帝的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才将一众妃嫔攥紧在手里,令行禁止。 董贵妃就是在沈皇后那种一唿百应的治理下过来的,现在虽然斯人已逝,沈皇后的治宫权早已牢牢掌控在她的手里,不过没有皇后之名,行的却是皇后之实。 但董贵妃想要的,却也正是那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名。 她为皇长子之母,位份又是最高,后宫宫务她也治理的井井有条,她不想就停到现如今的位置。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皇帝的节操下限她是不大相信的,谁知道哪天出个狐媚子把皇帝迷住了心神,生下个皇子,到时候再防范可就晚了。 若说那明光宫赵氏以往董贵妃是看不到眼里的,总想着就是个皇帝闲来无事找到的一个小玩意儿,可是眼瞅着晋位的速度前所未有,虽然目前仍对她构不成威胁,但她却不想有人专美于前,只怕这专美时间长了,就变成了专宠。 再者,董贵妃经沈皇后一事,再了解不过将安排侍寝名单的权利攒在手里,就等于掐住了那个个妃嫔的咽喉。 皇帝自从沈皇后暴卒,再召妃嫔从来都是兴之所致,内务府也根本再不往上递绿头牌。 经沈如意在长乐宫这一住,倒把所有妃嫔的小心思给调了起来。 董贵妃自是想再迈近一步,美其名曰是为皇帝分忧了,说穿了不过是权力延伸的一种手段。 不过,说到底好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能理所当然地插手皇帝侍寝的人选。于是两相折中,她便叫来敬事房的太监总管,示意他要不要重新将侍寝的牌子准备了,以备皇帝择选。 敬事房太监是浸在宫里多年的老滑头,自是不愿得罪有皇长子倚仗,眼瞅着分分钟就能一跃成为皇后的董贵妃。可是皇帝寝宫里正住着热乎乎新鲜出炉的赵昭仪,他怎么可能在还没惦量好各自都几分几两的情况下冒冒然得罪人? 于是乎,他就找了自家小徒弟做了出头鸟,让他找个好的时机,隐晦地试探试探皇帝的意思。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再料不到自家小徒弟正赶上晚膳的点儿去的,宫人进进出出,偏他的衣裳颜色和旁人不同,一眼就被皇帝给瞧见叫了进去。 小太监眼瞅着皇帝少有的和颜悦色,居然露出了笑模样,顿时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把师父交待他怎么问话,语气到哪里轻哪里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顺嘴就把最关键的话给问出来了: 「敬事房可需为陛下备好绿头牌待选?」 整个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同一时间进出宫人的脚步都立马轻飘飘,跟长了猫爪子肉垫似的,声息皆无。 沈如意一口枣泥糕还没咽下去,好悬没被噎死。 那些个妃嫔起闹架秧子要董贵妃安排绿头牌侍寝的时候她也在坐听着,她本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心知肚明小皇帝为了个林才女守身如玉,根本连碰都不会让人碰一下,她们怎么上蹿下跳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却不料董贵妃居然动作这般迅速,当天晚上就把话递到了皇帝跟前。 只是这递话的人选…… 是让七月的东南风给抽坏了脑袋吗? 他其实还可以问的更简单粗暴一些。 她偷眼瞧了瞧小皇帝,果然那张脸阴沉似水,眼里跟结了千年的寒冰似的。于是,她默默地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就咽了下去,就只怕小皇帝那脾气爆发出来再把她吓到呛死。 i954
031 训斥 小太监话一出口也知道这话问的不对,尤其殿内整个气氛陡然凝冻,背后一股子打着旋的阴风就开始往后脑勺上蹿,双腿已经止不住地开始打颤。 「陛下--」 话才出口,只觉眼前嗖地一道阴影夹着风就飞过来,啪的一声砸到了面前地上,御用的玉碗四分五裂。 小太监顿时吓尿,上半身紧紧趴伏在地,呈五体投地状,也顾不得身前玉碗的碎片,整个人呈震动状态。 他一开口就被扔了玉碗,如今只怕再开口求饶,激怒了皇帝不知道还要撇下来什么东西,小太监不敢再自作主张胡乱讲话,只希望用全身的语言来表达求饶之迫切的心情。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置喙朕寝宫里事?」萧衍冷着一张脸,声音更是阴寒刺骨一般,整个大殿的人一听都不禁抖上几抖。「是你敬事房总管太监叫你过来的?是最近你们捞不到油水,没了后宫给你们的好处,把主意又打到朕的头上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是、是--贵妃娘娘吩咐!小的们不得不照办……」」小太监连声求饶,一张嘴就把董贵妃卖了个彻底。 沈如意默默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太监说话不招四六,但关键时刻倒还分得出里外轻重,一见皇帝动了真怒,为保自家师父就立马把董贵妃给推到了风头浪尖,用来挡住全部的火力。 「董贵妃?」萧衍铁青着一张脸,气都堵到了嗓子眼儿,腾地站起身,啪地一拍桌子,瞬间殿内跪了一地。「董贵妃叫你去死,你也去死?!你们一个个都给朕搞清楚,你们拿的都是朕的俸禄,听的是朕的命令--大晋朝姓萧,不是董!居然敢管起朕的房内事,她当她是谁?给了几分颜色,还要开起染房来!」 小皇帝扯着脖子骂了半晌,还嫌不够解气,嗷地一嗓子,把陈槐也吓了一个激灵。 「陈槐,你去永寿宫,代朕训斥董氏!」 沈如意随大流也跟着跪到地上,时不时偷偷拿眼瞧小皇帝,只见他几乎气炸了肺,两只鼻孔气鼓鼓撑的老大,像头疯了的公牛。只见那张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朕让你代管六宫事,是瞧的起你,别给脸不要脸,起些不该有的心思。再敢往御前伸手,朕就把那手给剁了!朕这次看在大皇子的面上饶你一回,若有下次,你便自请去位吧。」 话音未落,萧衍便继续道:「一个字都不许差,原封不动说给董氏听。」 皇帝这话够狠,连不要脸这话都从他嘴里蹦出来,想是气极了,沈如意不禁诧舌。 歷来敬事房掌官的就是皇帝那码子事,与后宫妃嫔关系极之紧密。当初她虽为皇后,在敬事房这里也没少拉拢人心做散财童子,这也不过是互利互惠。按说董贵妃如此摄六宫事,在此事上插手,虽有小小逾越,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董贵妃如今摄六宫,行皇后之实。 只可惜皇帝心有所属,为了个林才女守身如玉,这才令董贵妃就这么撞到了枪口上。 这董贵妃机头算尽,却不知料没料到她居然就这么阴沟城翻船,让个小太监给阴了一把。 「小人领旨。」陈槐毕恭毕敬地领命,迈着四方步就踱出了长乐宫。 皇帝为了尽快让他骂到董贵妃,甚至亲自派了顶小轿送接送他去永寿宫。皇帝这般心急火燎,陈槐也是醉了。 不是他自夸,如今他是章和帝面前一等一的人物,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别说后宫,就连前朝大臣也要给他五六七八分薄面。让他去用这么简单粗暴的话去骂如今的后宫之主董贵妃,这本身在心理层面就是一记重击,他不信皇帝没有想到。 到了永寿宫,董贵妃亲自相迎,陈寿不等她吩咐备茶,就以传皇帝口谕的理由将所有随侍宫人撵了出去。 皇帝气起来可以肆无忌惮地乱骂,但陈槐却不得不考虑传将出去,董贵妃又如何在后宫服众。毕竟她是大皇子的母妃,皇帝便是再气也还没有废她的意思,便是不想在董贵妃这里买好,也还要顾忌大皇子的名声。极有可能,大皇子便要在这一两年内立为太子。 陈槐尽量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还原皇帝的口谕,但哪怕是这样,董贵妃用那脸顿时就白的就跟张纸一样,血色尽失,指甲紧紧抠进手心,手背上青筋暴露。那小身板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要昏倒在地上。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晕斜照在董贵妃身上,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越发显得萧索。 陈槐知晓皇帝等的急,便匆匆坐了小轿又赶回长乐宫。 敬事房小太监被送到慎刑司打了二十杖,殿内已经清理干净,他一进去就被里面和乐融融的气氛给弄懵了。 在他想像中,此时长乐宫明明应该是剑拔弩张,紧张到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拾的气氛状态之中,可是眼前皇帝虽然也不是多么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可是脸上那冰霜是化了,眼底的寒意也都消了。 就只见那位新晋的赵昭仪忙前忙后,一会儿挟菜餵菜,一会儿端茶递水,那股子殷勤劲儿简直比御前的宫女服侍的还要周到细心。一边还温言软语,这个菜新鲜好吃,那个肉味香浓。 一边餵一边还带解说的,直把陈槐的口水都给馋了出来,然后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 还不等他上前復命,就被皇帝一挥胳膊给挡了回去。「这些个糟心事,等朕用完膳再说。」说完,用眼斜了沈如意一眼,一边咽下她挟到嘴边的炝虾仁儿,一边含煳不清地道:「你不用当没事人一样,这和你办事不利有直接的关系,你若处事得当,朕也不用生这等闲气。」 如果她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端着手里的饭碗说啥就唿皇帝那张脸上。 但沈如意想,她一不是汉子,二来也不是那么有血性,就默默地将皇帝的话当做放屁,一个飘过没听到没闻着,扬起俏脸满面受教的表情道:「妾身粗鄙,愿听陛下训诫。」 小皇帝冷冷一哼,眼底却露出淡淡的笑意,吧唧吧唧嘴就把饭菜给咽下去了,然后清了清喉咙,一副大讲特讲的架式。 i954
031 算计 这是赤果果的迁怒。 沈如意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她更清楚的是,不管是哪个面对小皇帝的迁怒,也只能承受着。当然,林才女或许是个例外。 只是或许—— 每当在她受了小皇帝的闲气,她都忍不住想像撕逼战士林才女对上暴躁易怒的小皇帝,天雷勾动地火的壮观景象,瞬间就能治癒她所有的伤口。 沈如意一边想着,一边面露微笑,眨着一双水眸凝视着小皇帝,呈洗耳恭听状。手下却也不闲着,将微凉的大枣茶递到了小皇帝面前。 「朕让你做昭仪,可不是让你吃喝玩乐享清福的,你知道吗?」 明明该是质询的口吻,但萧衍看眼前小昭仪这般诚恳的表情,虚心受教的态度,心里的小火苗早就灭了又灭,语气也轻柔了许多,一副与知己畅谈人生,畅聊理想的精神状态。 「你想,朕要你做个宠妃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你为朕——为林二挡在前面,把后宫众人不说都给收伏了,怎么也得震慑住吧?只有你强起来,别人才能不敢招惹你。她们不敢惹你,待林二将来进宫,有了你的庇护,那些个人自然也就不敢算计林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了吧?」萧衍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坐在饭桌后指点江山。「就像今天,如果你强势起来,没有人敢与你为敌,自然就烦不到朕这边来了。」 说完,他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凉凉的口感,淡淡的甜,心情顿时愉悦了。 「陛下,擦擦嘴吧。「沈如意抽出右手袖里从未用过的锦帕,悄无声息地就递到皇帝的胸口处,一伸手就能拿到。 这些天她观察下来,小皇帝和前几年又是不同,从极度迷恋肢体纠缠,到另一极,极不喜欢与人有肢体触碰,所以她不管做都尽量保持在一定距离,免得碰到他的雷区。 萧衍接过锦帕,轻轻在嘴角压了压,手才离开,就见沈如意双手已经迎上来,那动作再自然不过,让人毫无违和感,他几乎瞬间就被取悦了,眼底露出满意的笑。 「爱妃,可知以后要怎样做了?」 沈如意水眸骨碌碌转了两圈,像只无辜的兔子。 「妾要强势起来。」 声音软糯,比那枣茶还要腻上两分,那话怎么听怎么没有气势,萧衍一听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个强势法,别只会说空话。」 沈如意吭哧了半天,本想就这么唬弄过去,谁知小皇帝是打定主意要她拿出章程,凤目微微眯着,就那么瞅着她,生生把她全身上下汗毛全给瞅竖起来了。她知道再也躲不过了,挑了个最保守的回答,讷讷地道: 「狐假……虎威……」 噗。 如果不是多年在皇帝身边生生磨出来的自制力,陈槐好悬就笑喷出声来。 明光宫这位倒真如皇帝所说,傻不傻奸不奸的一个主儿,看着挺机灵一个人,说话办事总冒着股与众不同的傻气。可若说她傻,还总能对上皇帝的脾气,这就邪了门儿了。 就这主儿待皇帝那股子殷勤小意,悉心周到,令到暴怒之下的皇帝不仅没迁怒于她,甚至和乐融融地把晚膳给用了,生生把戗毛戗刺的皇帝都给摸顺了毛,这种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也幸亏这是个女子,到了皇帝的后宫,这要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属性,还不生生被挤兑的没边儿,他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头衔估计分分钟易主? 莫名的,陈槐涌上心间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果然,他偷眼看皇帝脸上的笑意越发掩饰不住,乐的直拍巴掌。 「爱妃确是可造之才,这方向是对的!」萧衍笑眯眯的将身体往沈如意的方向靠了靠,「你要知道运用方式方法,这个威也是乱发的。如果看哪个不顺眼,就耍上一通威风,那和乱咬人的疯狗又有什么区别?别人不但不会惧你,还会笑你。」 「陛下说的对。」沈如意重重地点头。 「朕说的自然是对的。」萧衍又把半边身子转过去面对她,眉梢眼角透着股子难以言喻的兴奋。 「正所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你要立威首先得在妃嫔中找出个有头有脸的,教训了她才能给旁人起到个警示,不敢轻易招惹你。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不能只拿软柿子捏,那样虽然容易成功,但起不了任何实质的作用。」 小皇帝扒拉着手指头算计: 「你看,首先妃嫔里首屈一指的肯定是贵妃,不过她是大皇子的母妃,为了大皇子也要留有一定颜面的,而且她位份比你高,权势比你强,你动不了。剩下的就都在你之下啦,你如果想出手,要么就是几个有公主的,跟你同是正二品妃位的,要么——就只剩下钱氏。钱氏虽然位份低,但好歹也算得上朕的新宠,还是够格成为选手的。」 狗屁的新宠吧,沈如意已经无力吐槽。 就皇帝这守身如玉的架式,不小心碰到他都得被踹出二里地,估计钱才人和她一样也是小皇帝竖起来的耙子,不知是哪里没入了小皇帝的眼,择优选了她。 只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小皇帝会掏心掏肺地教她怎么对付妃嫔? 这是怎么开始的?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她改还不行吗? 「爱妃,想对谁下手?」 沈如意一口老血好悬没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喷小皇帝满脸,不过是惩治个把妃嫔,小皇帝要不要兴奋的摩拳擦掌,两眼冒光? 莫不是,林才女就是撕逼战斗力强,才入了小皇帝这审美极端异常者的眼?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真相了。 「妾——」 「不管是谁,」不等沈如意回答,萧衍已经迫不及待地指导:「师出必然有名。你记得不能毫无理由地出手,一定要捉到那人的错处,哪怕只有一点点,将其无限量地扩大就对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妾,受教了。」 沈如意一副豁然开朗脸,「陛下字字振聋发聩,简直是妾的人生导师一般。」 萧衍轻轻哼了一声,抬手拍了下她的头。「小马屁精。」 真是够了! 陈槐不忍直视这对狼狈为奸的帝妃,皇帝既然知道那就是个马屁精,能不能不要一副『你拍的好舒坦,继续拍』的表情? 他在宫里将近二十年,就没见识过听说过有这样的皇帝,手把手教妃嫔怎么算计人,不将后宫作的乌烟瘴气,誓不罢休的架式。偏偏这妃嫔也不是省油的灯,起闹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 这么旷古烁金的一对儿帝妃,居然让他给摊上了,他这走的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屎运!? 陈槐相信,在并不遥远的将来,大晋后宫连出的好戏,就要强势上演了。 i954
032 算计 这是赤果果的迁怒。 沈如意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她更清楚的是,不管是哪个面对小皇帝的迁怒,也只能承受着。当然,林才女或许是个例外。 只是或许—— 每当在她受了小皇帝的闲气,她都忍不住想像撕逼战士林才女对上暴躁易怒的小皇帝,天雷勾动地火的壮观景象,瞬间就能治癒她所有的伤口。 沈如意一边想着,一边面露微笑,眨着一双水眸凝视着小皇帝,呈洗耳恭听状。手下却也不闲着,将微凉的大枣茶递到了小皇帝面前。 「朕让你做昭仪,可不是让你吃喝玩乐享清福的,你知道吗?」 明明该是质询的口吻,但萧衍看眼前小昭仪这般诚恳的表情,虚心受教的态度,心里的小火苗早就灭了又灭,语气也轻柔了许多,一副与知己畅谈人生,畅聊理想的精神状态。 「你想,朕要你做个宠妃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你为朕——为林二挡在前面,把后宫众人不说都给收伏了,怎么也得震慑住吧?只有你强起来,别人才能不敢招惹你。她们不敢惹你,待林二将来进宫,有了你的庇护,那些个人自然也就不敢算计林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了吧?」萧衍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坐在饭桌后指点江山。「就像今天,如果你强势起来,没有人敢与你为敌,自然就烦不到朕这边来了。」 说完,他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凉凉的口感,淡淡的甜,心情顿时愉悦了。 「陛下,擦擦嘴吧。「沈如意抽出右手袖里从未用过的锦帕,悄无声息地就递到皇帝的胸口处,一伸手就能拿到。 这些天她观察下来,小皇帝和前几年又是不同,从极度迷恋肢体纠缠,到另一极,极不喜欢与人有肢体触碰,所以她不管做都尽量保持在一定距离,免得碰到他的雷区。 萧衍接过锦帕,轻轻在嘴角压了压,手才离开,就见沈如意双手已经迎上来,那动作再自然不过,让人毫无违和感,他几乎瞬间就被取悦了,眼底露出满意的笑。 「爱妃,可知以后要怎样做了?」 沈如意水眸骨碌碌转了两圈,像只无辜的兔子。 「妾要强势起来。」 声音软糯,比那枣茶还要腻上两分,那话怎么听怎么没有气势,萧衍一听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个强势法,别只会说空话。」 沈如意吭哧了半天,本想就这么唬弄过去,谁知小皇帝是打定主意要她拿出章程,凤目微微眯着,就那么瞅着她,生生把她全身上下汗毛全给瞅竖起来了。她知道再也躲不过了,挑了个最保守的回答,讷讷地道: 「狐假……虎威……」 噗。 如果不是多年在皇帝身边生生磨出来的自制力,陈槐好悬就笑喷出声来。 明光宫这位倒真如皇帝所说,傻不傻奸不奸的一个主儿,看着挺机灵一个人,说话办事总冒着股与众不同的傻气。可若说她傻,还总能对上皇帝的脾气,这就邪了门儿了。 就这主儿待皇帝那股子殷勤小意,悉心周到,令到暴怒之下的皇帝不仅没迁怒于她,甚至和乐融融地把晚膳给用了,生生把戗毛戗刺的皇帝都给摸顺了毛,这种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也幸亏这是个女子,到了皇帝的后宫,这要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属性,还不生生被挤兑的没边儿,他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头衔估计分分钟易主? 莫名的,陈槐涌上心间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果然,他偷眼看皇帝脸上的笑意越发掩饰不住,乐的直拍巴掌。 「爱妃确是可造之才,这方向是对的!」萧衍笑眯眯的将身体往沈如意的方向靠了靠,「你要知道运用方式方法,这个威也是乱发的。如果看哪个不顺眼,就耍上一通威风,那和乱咬人的疯狗又有什么区别?别人不但不会惧你,还会笑你。」 「陛下说的对。」沈如意重重地点头。 「朕说的自然是对的。」萧衍又把半边身子转过去面对她,眉梢眼角透着股子难以言喻的兴奋。 「正所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你要立威首先得在妃嫔中找出个有头有脸的,教训了她才能给旁人起到个警示,不敢轻易招惹你。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不能只拿软柿子捏,那样虽然容易成功,但起不了任何实质的作用。」 小皇帝扒拉着手指头算计: 「你看,首先妃嫔里首屈一指的肯定是贵妃,不过她是大皇子的母妃,为了大皇子也要留有一定颜面的,而且她位份比你高,权势比你强,你动不了。剩下的就都在你之下啦,你如果想出手,要么就是几个有公主的,跟你同是正二品妃位的,要么——就只剩下钱氏。钱氏虽然位份低,但好歹也算得上朕的新宠,还是够格成为选手的。」 狗屁的新宠吧,沈如意已经无力吐槽。 就皇帝这守身如玉的架式,不小心碰到他都得被踹出二里地,估计钱才人和她一样也是小皇帝竖起来的耙子,不知是哪里没入了小皇帝的眼,择优选了她。 只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小皇帝会掏心掏肺地教她怎么对付妃嫔? 这是怎么开始的?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她改还不行吗? 「爱妃,想对谁下手?」 沈如意一口老血好悬没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喷小皇帝满脸,不过是惩治个把妃嫔,小皇帝要不要兴奋的摩拳擦掌,两眼冒光? 莫不是,林才女就是撕逼战斗力强,才入了小皇帝这审美极端异常者的眼?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真相了。 「妾——」 「不管是谁,」不等沈如意回答,萧衍已经迫不及待地指导:「师出必然有名。你记得不能毫无理由地出手,一定要捉到那人的错处,哪怕只有一点点,将其无限量地扩大就对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妾,受教了。」 沈如意一副豁然开朗脸,「陛下字字振聋发聩,简直是妾的人生导师一般。」 萧衍轻轻哼了一声,抬手拍了下她的头。「小马屁精。」 真是够了! 陈槐不忍直视这对狼狈为奸的帝妃,皇帝既然知道那就是个马屁精,能不能不要一副『你拍的好舒坦,继续拍』的表情? 他在宫里将近二十年,就没见识过听说过有这样的皇帝,手把手教妃嫔怎么算计人,不将后宫作的乌烟瘴气,誓不罢休的架式。偏偏这妃嫔也不是省油的灯,起闹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 这么旷古烁金的一对儿帝妃,居然让他给摊上了,他这走的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屎运!? 陈槐相信,在并不遥远的将来,大晋后宫连出的好戏,就要强势上演了。
033 出头鸟 沈如意又在长乐宫住了两宿,小皇帝终于倾囊相授觉得教的差不多了,一脚又把她踢回了明光宫。 只不过她回是回去了,小皇帝却对交待给她横扫后宫的任务进展相当关注,每天都派了心腹大太监陈槐过来打探。几次下来都是一无所获,不到三天小皇帝就怒了,特又让復完命的陈槐再跑了一趟明光宫,把对她的不满重复了一遍。 沈如意:「……」 她可以想像到小皇帝当时神采飞气扬的脸。不过鑑于她曾经亲耳听到过他训斥董贵妃的话,她真的觉得小皇帝已经对她已经十分的和蔼可亲了吗? 不过是骂她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煳不上墙嘛,她十分能够接受。 她只是不明白,皇帝这是在急什么? 不过是三天啊,就是钓鱼放个饵还要时间呢。更何况这些个妃嫔别看着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她此时风头正劲,她们那脑袋从小得被驴踢多少下才能伤到没头没脑就沖她撒火,和她对掐? 便是往日剋扣明光宫的内务府现在也一改以前散漫的作风,再不敢有一丝待慢,一应物事全紧着明光宫,吃食一律是最新鲜干净,衣物用具还不到换季居然就直接换上了全新的,方方面面让她想挑出错处简直是难如登天。 现在整个明光宫的天就是晴朗的天,没有一丁点儿烦心的事儿让她瞧见。 董贵妃被皇帝叫人去训斥了一顿,虽说后宫没有传出什么风声,估计还是受了内伤,把三日一次的请安都给免了,外人一律不见。 沈如意在后宫本就没有朋友,除了去永寿宫,见其他妃嫔的机率基本等于零。 可以说,董贵妃乱招制敌,无意间就把她的后路给断了。 被小皇帝挑上虽非沈如意本愿,但她既被挑上了,不管自愿也好被迫的选择也罢,她只能和小皇帝栓在一条绳上。否则,知道了皇帝那么多不可言说的秘密,就是不被灭了口,估计住到冷宫去是跑不了的。 这两条路,沈如意都不想走,所以她只能坚定地站到小皇帝一边,为他鞍前马后。 ……她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三辈了托生到大晋后宫。 沈如意斜躺在美人榻上,忧伤地伸长手臂抓了一把葡萄送进嘴里。 「昭仪,」袁宝欲言又止,这都是第四盘了,算起来也有小半筐了,不知道的只当她家昭仪熬成什么穷德性了,捧着盘破葡萄不撒手,也不怕吃拉肚了…… 「嗯?」 沈如意迷茫地挑眉,来了兴致。「你怎么还瞻前顾后起来,有话说话,咱俩谁和谁……大不了扣月银呗。」 袁宝顿时满头黑线,都扣到来年开春了,她家昭仪要不要这么公私分明,言出必行? 「昭仪是有什么烦心事?」她问。 沈如意长嘆一口气,还不等开口,就见袁喜领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走进殿内。那太监有几分面熟,白净的一张脸,她记得这是长乐宫里小皇帝用顺手的,特意赐了个顺口的名字:陈德福。 他一脸焦急,声音微微拔高:「小人奉皇上之命,来请昭仪快些过去御花园。」 袁宝眼瞅着自家昭仪哪还有方才半点儿慵懒,腾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手伸进水盆里涮了涮,连衣裳也顾不得换,拢了拢头髮就坐上自家软轿直奔御花园。 这般速度袁宝也是醉了,跟身后有野狗撵似的,一点儿妃嫔的仪态也不顾真的好吗?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阳光正烈,沈如意坐在软轿里生生热出了一身的汗。 进了御花园,她远远地就看到太液池边上的规规矩矩地站着两排宫人,小皇帝众星捧月似的,左右坐着四五个妃嫔,一个个骚首弄姿,眼睛跟抽筋了似的,媚眼儿可着劲儿地往小皇帝身上抛。 小皇帝怡然自得,嘴角噙笑,整个人居然让人如沐春风。 沈如意不自觉地就打了个激灵,她这病算是坐下了,一见小皇帝的笑她就心惊胆颤。 而事实也告诉了她,小皇帝笑的这么开心,肯定就有人倒霉。 她只希望那人,不是她。 「陛下圣安。」她几个快步走进浮碧亭,还不等福身下去就被迎了过来的小皇帝给扶了起来。只是,扶就扶吧,抠她手心是几个意思? 沈如意风中凌乱了,怎么现在大晋后宫流行抠手心吗? 咱有事说事不行吗! 「朕和爱妃还真有缘,随便出来走走也能碰到。」萧衍笑盈盈地,露出一排小白牙。 事到如今,沈如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皇帝背地里把她叫来,当着众人的面却装成她听闻皇帝到了,风尘僕僕地赶过来捍卫主权的德性,分明是把他自己当成鱼饵,就瞅她大发雌威,搞出些成绩来让他检验检验呢。 「天儿热,妾就想着来御花园逛逛。」沈如意一咬牙,也顾不得亭内神情晦涩不明的一众妃嫔,瞪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望向小皇帝。「却不料陛下也是这般想,真真是心有灵犀呢。」 原身这小声儿本就甜如浸蜜,沈如意再刻意矫情,众妃嫔恨的牙痒痒的,当时好悬没有直接吐出来的。 狗屁的心有灵犀,那满脑袋汗,小脸红扑扑的,分明就是临时听到皇帝在御花园赶过来的。成天霸占着皇帝,就放个风儿的时间,赶巧让她们碰上了,要不要跟狗护食似的,巴巴赶过来宣示主权?真当皇帝是她一个人的,旁人觊觎不得? 「陛下和众姐妹在玩什么呢?妾看陛下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沈如意笑问。 萧衍笑眯眯地抽出锦帕,轻轻地擦她的脸,那小眼神里满满的柔情,如果是不知情的,还真当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呢。 沈如意却是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挺直了背一动不敢动。 「适才青青说练了新舞,要跳给朕看呢。朕就和你说,青青的舞姿最是优美曼妙。」 沈如意挑眉,她是不知道哪个叫青青,但是一直嚷着要给小皇帝跳舞看的,应该就是钱才人吧?只不过,她没听过钱才人舞姿如何,她倒是记得这钱才人可是小皇帝亲点可打的出头鸟之一。 「青青原来就是钱才人。」她轻轻点头,不以为意地一笑。 自从沈如意进了浮碧亭,皇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钱才人早就沉不住气,扬起了小下巴道: 「青青是陛下赐给我的名字。陛下说——」 「我?」沈如意笑了。 她正愁怎么完成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毕竟当着皇帝的面各个妃嫔循规蹈矩,就是只母老虎也都藏好了爪子趴着,不好挑其错处。不成想就有这不开眼的往她身上直撞,脸上隐隐还透着股子挑衅。 「上次我教给妹妹的话,妹妹是都不记得了吗?宫里是要讲规矩的,和陛下就你你我我的,成何体统?」 「爱妃气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倒是更漂亮了。」萧衍右手轻搭到沈如意的肩膀上,笑道:「这却怪不得青青,是朕曾许的她,私下里可以你我相称。」 沈如意顿时一噎,撕了小皇帝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有个出头的傻鸟蹦出来,不带这么私自增加难度的! i954
034 新欢旧爱一起撕 萧衍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从这一向乖觉明理,熘须拍马小能手的昭仪水汪汪的眸子里看到赤果果的鄙夷? 难道,是他看的方式不对? 他的小昭仪不可能这么勇敢,冒着被扭断脖子,掐断喉咙,毁尸灭迹,挫骨扬灰的可能,就这么毫无掩饰地表达她心里对他的看法。 沈如意只觉下颌被大力一捏,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的脸扳了回去,正面直视小皇帝。 耳边相继传来众妃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小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透着股子凉意,或许在旁人眼里这又是一种花样秀恩爱,可是只有沈如意知道那两根手指使了是有多大的劲,分分钟失手捏碎她的下颌骨。 「陛下。」 沈如意想不明白哪里又不顺了小皇帝的心,一股阴气顺着后嵴背就蹿了上来,汗毛根根直立。 谁能告诉她,她又是哪里惹毛了小皇帝,让他忽然当着一众妃嫔炸毛? 莫不是她误解了小皇帝,他的原意不是让她出手钳制钱才人这只傻鸟,刚才竟是真心回护,而不是如她想的那般,故意给捧高钱才人,好让她打击起来更显威风? 「这么多姐妹瞧着,陛下做什么呢?」她干笑着伸手搭到小皇帝的手背上,一掰,没反应。再一掰,小皇帝仍自岿然不动。 这是,要捏到天荒地老的架式啊。 就算是她领会错了皇帝的心意,给句话,哪怕个眼神也好,上来就出手,算是怎么回事?她现在怎么也算是他的马前卒,要不要这么不给人留脸面? 「陛下,可是怜香惜玉的心又起了,怪妾身教导钱妹妹的语气过重了些?」沈如意声音低柔婉转,语气中带着一丝娇嗔。 唯有在她面前的萧衍看得见她眼中恐惧与谄媚交错的小眼神,像是一只急切地想要讨好主人,求摸毛儿的小猫崽一般。 也许,是看错了? 「爱妃这是醋了?」萧衍慢慢从她下颌收回手指,反手将她小手握住。凤目溢满了笑,那模样说多开心就有多开心,就像刚才恨不得捏碎她骨头的不是他似的。 「朕最是爱看你醋的样子,真可爱。」 众妃默默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小眼刀子就朝沈如意身上扔过来。 沈如意也算服了,这小皇帝说翻脸就翻脸,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脸又翻回来……他敢正常一点儿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才能摸清他那一肚子的坏水。 还她醋样子可爱,她万分期望要林才女给他醋起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可爱』。 自古有云:恶人自有恶人磨。 只盼小皇帝那颗骚动的少年心能多骚几年,让林才女好好磨一磨才叫为民除害! 「妾这是教钱妹妹,是为了她好,怎么能说醋呢。」 沈如意笑笑地转向钱才人,本想着或许是误解了小皇帝的意思,把话往回收一收,却见钱才人瞪着一双美目,那眼神像是要活吞了她似的。 「陛下都允了我,沈昭仪又何必咄咄逼人,总瞧我不顺眼,处处挑我错处?」 沈如意一怔,这话若是委委屈屈说出来,挤出两滴半眼泪半掉不掉的,还能让人生生觉出一股子我见犹怜。可这钱美人偏偏独噼蹊径横眉立目,一副气吞山河的王霸之气。 她这才叫咄咄逼人吧? 因为有林才女的前车之鑑在那儿摆着,沈如意有些闹不明白小皇帝的心思,兴许对这同款式的也有点儿小意思,就不敢轻举妄动。回头试探地瞅了小皇帝一眼,却见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当下她就明白了。 小皇帝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责难,绝对不是因为她为难钱才人的意思。 只是仓促间,她不及多想,钱才人这一小巴掌眼瞅着打了她的脸面,如果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估计皇帝转脸也就将她弃用了。 「陛下允你私下里你我相称,可如今众姐妹都在场,个个遵循规矩礼节,怎么偏偏你就要搞特殊?」沈如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别看她对着小皇帝各种狗腿谄媚,以前她也是后宫里外一把罩的沈皇后,这般装腔作势绝对驾轻就孰,眼皮都不眨一下,气场立马就出来了。 她轻轻挑眉,没给钱才人留任何回嘴的时间:「你从前是乐府歌舞伎,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得陛下怜爱收你入了后宫,便该自重自爱。你不懂规矩,旁人好心教给你,你虚心受了也就罢了,却还要倒打一耙,反咬我故意为难于你——今日幸亏当着陛下的面,亲眼看见了,否则若是私下里传了出去,还当我怎么飞扬跋扈呢。」 一席话说完,场面当时就冷了下来。 钱才人一张小脸青青白白,手指直直抠进手心,几乎气炸了肺。 自她被皇帝晋位才人,后宫妃嫔就没有不拿她出身说事儿的,再过份也是私下里,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矫揉造作的新晋昭仪嘴巴这么阴损,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揭她老底,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我出身再低,也是陛下亲封的才人,昭仪您何必拿我的出身拿来讲事?」 钱才人脸蛋僵的跟个干尸一般,只有亮晶晶的大眼睛跟往外喷火似的。「论出身昭仪又强到哪里去呢?您最初不也是明光宫宫女吗?」 「我从不否认我宫女的出身。」沈如意淡淡地道,「钱妹妹最是爱倒打一耙,我们谈的是出身吗?难道我的本意是想要妹妹知礼守节,好好学习宫中规矩,这一点妹妹还是不懂?」 「是听不懂,还装不懂?」她问。 众妃一个个热血沸腾,几乎都被皇帝的新欢旧爱这番你来我往的精彩嘴仗给弄精神了,小眼神锃明瓦亮,好悬没让她们瞪出了眼眶。 女人家说说闲话,磨磨嘴皮子,谁也都不是吃干饭的,私下里撕逼谁也不带怕谁的。 可是在皇帝面前,不论是天子威严,还是单纯只是想给皇帝留个好印象,装也要装的娴淑文雅,家乡俗语都要在嘴里转几圈再用京师的官话给说出来,她们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这俩半路出家做了妃嫔的货一个赛一个的生勐,脸皮都撕破了居然还在撕。 当真是生命不息,撕逼不止! i954
035 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瞅着战斗呈白热化,这时忽然一个轻轻柔柔的小声音插了进来: 「钱才人性格直爽,怕是误解了昭仪的一番好心,难得今日陛下在,何必弄的都不愉快,倒扫了陛下的幸?不如二位看我的薄面,就此握手言和了吧。」 牛美人着浅紫色广袖纱裙,上梳凌云髻,露出姣好的颈部线条。 这话说是劝正在撕逼中的沈如意和钱青青,可是那灵动的小眼神几乎就黏到了皇帝的脸上,司马昭之心别说是路人皆知,连马都知道个一清一楚。 醉翁之意不在酒,整副心神就全挂到皇帝身上。 牛美人虽说不是真心劝和,但是句句肺腑,没半句假话就是了。她只是不明白,这大好的天,英武不凡的小皇帝闪闪发亮地坐在那里,那俩货不好好表现却在旁边穷呛呛什么? 就是打定主意一撕到底,选个良辰吉日开战,再不然另外开闢战场也好,当着皇帝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打上了嘴仗算是怎么回事?真以为旁人见一次皇帝那么容易,勾搭皇帝的机会多到可以随意浪费吗?! 这是牛美人的心声,但热血澎湃的一众妃嫔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个,戏正要进入高潮,却忽然蹦出个搅局的,一熘鄙视的小眼神就砸了过去。 看她的薄面? 既然知道薄,就收拾好了搁起来,拿出来显摆什么?用她做和事佬,出头捞名声? 呸! 天知道,她们恨不得这俩货当着皇帝的面撕面脸,最好挠个满脸花、毁容,让皇帝以后看到她们就有心理阴影,从此避而远之。 沈如意原本就是在妃嫔的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怎么会看不出牛美人赤果果的邀宠心思。 可惜,小皇帝人家不仅心有所属,且情有独钟,为了个林才女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算计,玩弄在手掌之中,牛美人这一番美意算是对牛弹琴,生生浪费了心思。 「牛美人好大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沈如意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冷笑,「只不过,是非曲直还是当面说清楚讲明白的好,也免得传了出去,一经他人之口乱传,扭曲了原意。难道不是正因为陛下在,才更好把误会解释清楚?」 「牛美人到底年长几岁,通情达理,知规守矩,知道我本是一片好心,站出来为我说话,不然钱妹妹指不定一直就以为我是包藏祸心,找她的茬整治她呢。」 众妃嫔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那股子由人而外喷发的情感,这赵昭仪还能更无耻吗? 是人也看得出这牛美人就是当着皇帝的面买好,想出风头惹眼,却不料一山更有一山高,厚脸皮中更有皮厚者,那位赵昭仪居然就敢颠倒黑白,轻飘飘几句话就生生将牛美人掰成了队友,好似看不惯钱才人才仗义执言。 该说什么好……虽说牛美人也是自找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众妃嫔那小眼神飞的,几乎忙不过来急抽了筋。一会儿瞧瞧怡然自得的沈如意,一会儿看看尴尬涨红满脸的牛美人,一会儿又去看咬碎了一口银牙的钱才人。 这其中顶数钱才人那脸色最是精彩,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又成了紫红色,跟个调色板相似。 萧衍攥着沈如意的手,好悬没笑喷出来。 他这是选对了人了吧,战斗力强不说,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也是槓槓的,把牛美人给弄个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抽抽个小脸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这就是颗蒙尘的珍珠啊,怎么就早没发觉,生生浪费了这许多大好的光阴? 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里挑外撅,居然没两句话就把看戏的拉下水,扩大了打击范围。这种人才放在战场上就是计谋百出将军,放在朝堂上就是满肚子坏水儿的内阁大学士啊! 人才啊! 沈如意:「……」 她这又是怎么愉悦了小皇帝? 能不能咱有话说话,不要可着劲儿的抠她手心?她现在有抠手心恐惧症,一被抠脑袋就止不住往钟美人那儿想。一想钟美人,就是那黏答答的小眼神,只要想到这事让小皇帝瞧出端倪,她又是分分钟被弄死的节奏。 「宫里最是不缺这种墙头草,抱大腿的。」钱才人气极反笑,大眼睛死死盯着牛美人,恨不得就这么把她看死似的。「若我记得没错,当初不就是这位通情达理的牛美人把昭仪你推到太液池,好悬没淹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是当初,看着昭仪这头风头正劲,便往这边倒过来了?」 若不是拉一个打一个,沈如意真要为钱才人这张小嘴给拍巴掌叫好了。 那小嘴皮子那叫一个利,分分钟就把牛美人的老底给歇起来,炮火那叫一个勐,直将牛美人轰的毫无招架之力,一张俏脸憋的通红,憋了半天吭哧出了一句: 「当初,当初是误会来的。」她果断捨弃听不懂人话的钱才人,选择了抱沈如意的大腿。「昭仪英明,断不会误以为妾有不轨之心。而且,妾已当面解释过,那时事发突然,妾离着昭仪还有好几步远,真心与妾无关。陛下,当真不关妾的事啊。」 她一边向沈如意解释,一边又想着不能让皇帝当真以为是她推的赵昭仪入水,于是看一眼沈如意,看一眼皇帝,就两个像是不够也看似的,小脑袋左摇一下右摆一下,忙的不亦乐乎,当下就有几分头脑发晕。 「牛美人的意思,赵昭仪若是不相信你是无心之过,就是不英明?」钱才人扬起小下巴趾高气昂地道。 这牛美人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只要是有了皇嗣傍身的,她成天熘须拍马个不停,半点儿都不带落过的。只是偏偏有心无力,空有谄媚交好的心,上天却没给她相应的配套设施,不管是嘴皮子,还是心计都有些使不上力,那些个讨好手段太着痕迹,不只旁人看着难受,连被她讨好的心里都膈应。 明明是钱才人和赵昭仪这俩货对掐,却被生生掰弯成钱才人和牛美人的骂战,众妃嫔也是醉了。 i954
036 狐假虎威 「好了,大家不要吵了,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针锋相对呢?」 沈如意云淡风清地来了这么一句,好悬没将一众妃嫔心头那口老血气喷了出来。 无耻啊,无耻,明光宫的主人名字就叫做无耻。 这场乱斗起始不就是因为她赵昭仪看不惯钱才人眼中没个大小,当着她的面就和皇帝眉来眼去乱勾搭吗?这怎么牛美人不知死的掺和了一脚,到她嘴里又成了旁人针锋相对,她自己宛如圣洁白莲花一般抖了个干净,现在却假模假式的出来调停。 人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好么! 「钱才人,后宫没有人故意针对你,如果不懂,就问问身边的宫女太监是怎么一回事,别什么都想当然。」沈如意望向钱才人,声音软糯,眼神满是柔光。那副关切的表情,不知道还当她这是悉心教导个二傻妃嫔,脑子受过严重创伤的呢。 「牛美人是为了你好,你听不出来反而责怪她。我呢,也真心是教你规矩,免得日后被人笑话,当你是不知轻重的。可你偏偏只当我们存心挑你刺,不仅不听人劝,倒浑身刺的刺人,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我一个人说你不守规矩,你可以说我存心,众家姐妹都这么说,你就真认为旁人都是故意,你就是无辜,一点错也没有?」 牛美人不过一句话就让赵昭信给拉下水,现在还搅在浑水里头呢,众妃哪个还敢胡乱掺言?到时候这赵昭仪嘴一歪歪,指不定怎么编排她们。 况且皇帝就在旁边,托着个下巴笑眯眯地看好戏,脑子不抽的谁看不出来皇帝向着谁? 众妃的小眼神齐刷刷地转向脑子抽了的那个—— 「赵昭仪现如今风头正劲,这些人自然是风往发边吹便往哪边倒,昭仪这样问,有意思吗?」钱才人冷笑,脸已经泛着青色。 她身穿浅绿色的齐胸襦裙,通身肤如白雪,自小练舞成就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纱裙低到胸口,也是她气大发了,胸脯一起一伏,成了波涛汹涌之势,甚为可观。 沈如意默默地将不由自主总被吸引过去的视线收了回来,就这小暴脾气是怎么活到现在爬到才人位的? 她宁愿用一半脑容量换钱才人一半大小的胸部。 倒不是为了后宫争宠,在视觉上吸引小皇帝,她纯粹是为了自己穿衣裳的时候好歹有个弧度看起来漂亮,否则像现在跟个菜板子似的,脖子露大一点儿的纱裙她都不敢穿。知道的是她身材扁平撑不起来,不知道的只当她前襟后背给穿反了呢。 「钱才人不必跟个炮仗筒似的,谁说话就沖谁去,一副饱受迫害的模样。」沈如意淡淡地笑道,和钱才人气势汹汹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论是我,还是牛美人,都是你的上位妃嫔,你便是这样和上位妃嫔说话的吗?你看宫中谁像你这般,没大没小,连个规矩礼数也没有?」 她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陛下允了私下里你我相称,你不分清公开和私下也就罢了,旁人好心劝说,你去颠倒黑白,反诬人居心叵测,出言不逊。董贵妃娘娘摄六宫事,虽是能者多劳,责无旁贷,但这后宫毕竟也是众姐妹终生之所,是我们共同的家,还需要大家姐妹共同的维护。钱才人尊卑不分,以下犯上,我却不介意越俎代庖,好生教育教育你,免得你日后越发猖狂,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 「你便跪到亭外一个时辰,好生反省反省吧。」 沈如意轻飘飘说完,将脸就转向了看了整出好戏的小皇帝。现在狐狸抖完威风了,就看老虎是不是要出这个头了。 「陛下觉得妾处置的可还妥当?」她柔声问道。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和钱才人掐了,她算看明白了,这钱才人也是个战士,点火就着,这么拖上去吵上一下午都是她们。好歹她是个昭仪,真和个小才人对骂几个时辰,钱才人个胸大无脑的无所谓,她这张脸算是给丢尽了。 别说小皇帝怎么个想法,一众妃嫔都能拿这事儿笑死她。 罚俸禄也好,抄宫规也好,那可是董贵妃人家真正掌后宫的主事的手段,一个命令下面一个动作,立马就会有人去执行。如果她这红口白牙的说出来,倒真成了越俎代庖。没把钱才人打服,倒惹上董贵妃那马蜂窝。 罚跪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歷来就是妃嫔教训下位的利器,不过以往都是众妃私下里死掐,却没有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把爪子晾出来的。 众妃顿时也被这不走寻常路的赵昭仪给惊呆了,小脑袋瓜下意识地全望向皇帝。 「爱妃处置的甚是恰当。」萧衍笑着点头,凤目灼灼,显然很是满意沈如意这种战斗力。 拉一个打一个,一个一个准,最难得的是知道见好就收,不会给人留下显而易见的把柄。 「还不拉下去,你们都没听见昭仪的话?」皇帝装腔作势地看了眼陈槐。 陈槐就知道帝妃这俩货一唱一和憋着坏,自然要他们戏演完全场再出来做收尾,也不把皇帝那看似严肃的脸当回事,一个眼神下面的太监就上来了两个拉钱才人出亭外。 钱才人别看对阵其它妃嫔火力那叫一个勐,皇帝跳出来站到沈如意一边儿,她硬是脸都憋青了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捂住嘴扯了出去。 沈如意有了小皇帝明确的撑腰行为,小眼神立马就变了,轻轻挑眉,唇角似笑非笑地向着扫视一周,果然只见众妃都跟受了惊的小家雀,瞪着大眼珠子不知所措。 戏看完了,沈如意的战斗力也一览无遗,萧衍再没了应酬下去的心思,不顾惊呆的一众妃嫔,起身拉着沈如意的小手就往外走。 沈如意默默错后一步跟着小皇帝,两人沿着太液池边走了不知多久,小皇帝突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他满脸的意气风发,凤目灼灼地越过这偌大的太液池,望向更远的天边: 「朕想好了,要在更大、更正式的场合让更多人认识你才是!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就这么埋没了!」 沈如意:「……」 陈槐:「……」 然后,两个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恨不得自己生下来就是天聋,什么都听不到。再也想不到皇帝气壮山河之势,居然蹦出这么一句不着四六的话。 i954
037 花样羞辱 沈如意一战成名。 如果说之前一众妃嫔还当是个只会一哭二闹三撒娇,只会背地里告黑状的夯货,在浮碧亭这一次亮相,出手快准狠,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皇帝的小新欢,说不上皆大欢喜,却生生震住了一群人。 如果说之前她是作为皇帝的宠妃而声名鹊起,现如今却是以战斗力爆表而再度成为了大晋后宫热点人物的榜首。 勇于撕逼算不得多大的能耐,毕竟后宫妃嫔之间除了斗心智,斗嘴皮子,已经成了基本技能,否则后宫终老一生,不被别人欺负死,也要自己被自己无聊死。 但沈如意不同之处,却是敢于在皇帝面前撕,撕的毫不手软,半点不留情面,颠倒黑白的令人髮指。尤其难得的却是,皇帝也站在她那一面——这才是众妃忌惮的。 于是,阖宫上下皆知明光宫赵昭仪是个不好惹的。 沈如意这一次小小地亮爪可谓得偿所愿,既震慑了后宫一众妃嫔,又通过了小皇帝的初次考核,且成绩还是个优。 只是,唯一令她苦恼的就是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皇帝。 经过他的一番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决定在今年的中秋节上带她隆重出场,不只要她横扫后宫,居然连外命妇也不放过,似乎想全大晋天下都有她这么一号彪悍的人物存在。 沈如意当场就惊的三魂出体,七魄离窍。 那种场合一向是宫中一号人物的主场,当年是她沈如意,现如今便是隐形皇后贵妃董氏,她个小昭仪让皇帝这么一折腾,摆明了就是向董贵妃叫阵,壁垒分明之势。 旁人可不会相信是小皇帝嫌自己的后宫风平浪静,作自己的妖,反而都会认为是她沈如意不甘寂寞,撺掇的皇帝。 到那时,她可真真就是骑虎难下,把自己架到火上边儿烤了。 董贵妃如今在小皇帝跟前没面子,全靠一个大皇子撑着,沈如意自己更是人微言轻,说句话都没旁人放个屁有份量,便只得扯出林才女做挡箭牌,唯恐此举令林才女误会,凭生嫌隙,各种为林才女着想,替小皇帝打算。 沈如意永远记得当时小皇帝那邪魅的一笑,左边嘴角浅浅勾起。 他站在太液池岸边,风吹皱一池水,那股凉风也不及他那一笑,顿时她全身的骨头渣子都要酥了。 他轻轻一扯她的手,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如果不是他适时地在她平坦的胸前伸长手臂拦住,她就直接扑进了太液池。 「朕和你说过,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爱妃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怎么记性这么差呢?」 沈如意哪里还敢乱说话,小皇帝凤目跟浸了冰碴子似的,但凡她一个不字,哪怕态度有些微的迟疑,分分钟把她踢下太液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都要吓尿了好么! 好吧,小皇帝想她闭嘴她就闭嘴好了,反正以后受搓磨的不会只有她一个,万一林才女气性大,小皇帝也跑不了一番折腾。他日后流的泪,都是今天脑子里进的水! 只是她再想不到这还不算完,这边厢她屁滚尿流地吓回了明光宫,小皇帝转眼就赏赐下来五面铜制的全身镜,雕龙刻凤,精美绝伦—— 但这都不是重点。 小皇帝特意派了心腹陈槐带着一堆小太监过来,将五面铜镜围成了一个圆,特意还在靠近她的一边留多了一道缝以便进出。陈槐那张老脸抽抽着,她能说那脸忍笑已经扭曲到不正常的形状了吗? 「皇上吩咐昭仪,」陈槐的脸部已经不受控制地抽动。「让您……没事儿的时候多照照……镜子……噗……」 沈如意当场几乎气炸了肺。 是,皇帝眼光独到,就看上了林才女那艷压群芳的冷美人,知识与美貌并重,性情不与众芳同的撕逼战士,曾经不止一次地表达对沈如意平板身材的不屑一顾,直言林才女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但是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对她进行赤果果的人身攻击? 说好的做荣华富贵呢,说好的保她一世安稳呢? 她心情不安稳哪! 沈如意使出了那股子吃奶的力气,气运丹田,才使得双脚紧紧黏在地上没有扑过去把那几面铜镜碎个稀巴烂。 事实上,小皇帝缺德带冒烟儿的,就没想过要轻饶她,还特特吩咐陈槐把她的回话给带回去。 她能说什么? 除了脏话,她什么也不想说。 但是说了她想说的,估计她这条小命儿也就到头儿了。 「……妾……谢……陛下……圣……恩。」沈如意昧着良心,抖抖嗦嗦地说了这么一句,她不确定再多说两个字她这满口的小银牙是不是就全咬碎了。 幸好陈槐一向厚道,没有落井下石一直追问下去,夹着尾巴要笑不笑地回长乐宫復命。 沈如意也不知她是哪个点戳到了小皇帝虐人的小神经,当天晚上就让人送了红枣莲子银耳汤,让她补补气血。 问题是,人家御赐的食物都是一小碗,就她这是满满一大锅,像是担心她被白天那么刺激大发了脑子崩了血。她知道,小皇帝这又是变着法子的整治她。 皇帝赏下来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分给旁人的,于是晚膳也省了,她捧着个锅喝了小半宿才终于喝的干干净净,连点儿渣渣也没剩。 大晋后宫,沈如意那彪悍的名头是闯出去了,旁的妃嫔各种不敢怠慢,不说宫里横着走,一时间风头无两是妥妥的。董贵妃那跋扈的性子居然也没有半点儿不满,对待她只比以往更热络。唯有在皇帝这儿,人前赏赐不断,可着劲儿的往她脸上贴金,背地里各种花样羞辱。 沈如意的爆点终于在陈槐牵着一头捲毛小白羊来到明光宫时点燃。 「皇上说,让昭仪……以形补形。」多次下来,陈槐已经练就了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陈槐到时正是一大清早,宫女才刚梳了个沈如意满意的惊鸿髻,费尽心力地挑了个她满意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不等他话音落地,啪的一声,那支精美别致的金步摇一分为二,就这么折在了她手里。 i954
038 蠢货 和那支金步摇一起断掉的,还有沈如意脑中称为理智的那根筋。 小皇帝真是够了! 她不过是提醒了他一句林才女可能会有的反应,明明就是个赝品假货成天在后宫跟进跟出也就罢了,前朝受外命妇觐见那么隆重的场合,她还出去晃悠秀存在感,林才女吃味也是理所当然的。 作为一个称职的挡箭牌提醒皇帝一声,是多么正常且正当的? 你听就听,不听便罢,至于这么挤兑人的吗? 还让陈槐牵了头小母羊来,让她挤羊奶喝以形补形。 原身生就这副小面板的身材,姑且不说当初是为了什么选上了她,总归是他自己挑上眼儿的,他也不觉得近日来的各种花样差辱,在羞辱她的同时,也在打他自己的脸?! 凡此种种,随便弄个太监宫女的过来也就罢了,还特意每一次都要陈槐亲自跑这一趟,分明是瞅准了她的反应动作表情,回去亲自和小皇帝分享啊! 「哎呀,这大热天儿的公公一路走过来口渴了吧。」 「公公,您喝口茶吧。」 袁宝和袁喜一看自家昭仪那张小脸蛋,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就知道要不好。那小体格风大点儿都得抱树,就怕被刮天上去,居然生生把个步摇都给掰弯了,显然是气大发失去了理智。她二人生怕这二货一时激愤指不定嘴里冒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默契地呈弧形交叉状上前招唿陈槐,就想着把这位皇帝面前一等一红人的视线给挡住,别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陈槐也是让这俩不着调的宫女给震住了,大晋的前朝后宫他不说跺上一脚震两震,是人都给些薄面的力度还是有的,就没见过有宫女是这样的打开方式,迷迷煳煳地就被带到一边儿坐下,一口下去喝了大半盏的凉茶。 呸! 这是隔夜的茶水吧。 陈槐若不是看在明光宫这位以特殊形式存在的宠妃面上,真想一口喷这俩宫女满脸。 「皇上请昭仪去明光宫一趟,特意还派了御辇来接。」陈槐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道:「昭仪,请吧。」 经袁宝和袁喜这么一闹,沈如意也彻底恢復了理智,随便挑了支金钗插髮髻上就随陈槐往外走,一路走出明光宫就听那只羊在咩咩直叫,顿时她心里的小火苗就又烧了起来,手里的锦帕几乎被她绞成了麻花。 因为有陈槐做开路先锋,沈如意到了长乐宫一路通行无阻,直奔东配殿的暖阁。 夏天为消暑各宫早备有大量的冰块,皇帝寝宫比其它地方更是清凉,沈如意虽说坐着御辇,上面有伞遮挡阳光,也早热的浑身是汗。如今挑帘子一进门,只觉通体清凉,心都立马静了下来。 东暖阁分前后两室,正对着门的匾上御笔写着随安室,铁笔银钩,遒劲优美。匾前设有宝座,桌案上规矩地摆着文房四宝。东面的后室平常是以隔扇分割,如今正是盛夏便大敞四开,只挂着翠玉珠帘。 还不等陈槐通报进去,她就已经看到里面背影婀娜的女子正以最标准的姿势跪在地上,小皇帝中气十足的训斥噼里啪啦就传了出来: 「……进宫这么些年,朕也不知你究竟学会了什么,成天勾心斗角,你不累朕看着都累。朕想给你,你不要都不行,朕若不想给,你怎么争也没用。不要当朕的话是耳旁风,交待你的事,你好好完成就是为朕分忧解劳了,这些个争宠的小伎俩都给朕收了。」 小皇帝高傲地冷哼一声: 「朕这御膳房里要什么没有,缺你这一碗参汤?朕身体好着呢,补大发了伤了根本,这责任贵妃你担的起吗?」 听到这里,沈如意暗叫一声不好。 小皇帝这话摆明是董贵妃鑑于近日明光宫出尽了风头,跑到皇帝面前端了碗参汤秀存在感,结果不仅没落着好反而被吃了枪药的小皇帝啪啪打脸这叫一个脆声儿。 这如果是关起门来,长乐宫里自行也就消化了,偏偏让她听个正着,这要董贵妃知道脸上哪里还挂得住? 事实就是这么巧,她才想到这里,就听里面小皇帝的声音稍停,陈槐就适时地将她已经在门外等候一事给报了。 沈如意默默无语两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她就让这对缺了八辈了德儿带拐弯的主僕给坑死。 「朕的小昭仪终于姗姗来迟,让朕好顿等啊,快进来吧,还等朕亲自出去接你?」最后一句话微微扬高了声音,显而易见是对着沈如意说的。 她能说吗,小皇帝那语气里扑面而来的幸灾乐祸好悬没熏死她! 沈如意深吸一口气,迈着小碎步挑珠帘就走进了内室,玉珠子之间相互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未停止,就听两嗓子尖厉的叫声: 「蠢货!蠢货!」 沈如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晋宫大内除了畜养虎豹和其他奇兽,还有百鸟房,海外珍禽应有尽有。 章和帝尤其喜欢这只红嘴绿毛的鹦鹉,宝贝的跟什么一样,成天带在身边。那鹦鹉不仅会背几首诗经,还会对着皇帝说几句吉祥话,像是: 「陛下万岁。」 「万寿无疆。」 「福康安康。」 明明是多么聪慧灵巧的小鸟,后来和小皇帝混在一起久了,居然连他私下里骂人的话也学了下来,偏巧它第一次骂『蠢货』她也在场,小皇帝笑的前仰后合,好悬没笑抽过去。沈如意再想不到这小畜生也知道熘须拍马,居然就此记住了,每次看到她都骂这两个字取悦小皇帝。 「你才是蠢货。连你的主子,带你这小畜生都是大蠢货!」沈如意每一次只能自欺欺人地在心里默默地还嘴。 「陛下圣安。」 萧衍斜倚靠背倒在靠南墙的榻上,窗外阳光明媚,洒在他褐黄色皇帝常服上,仿佛身上罩着一层金光。 他一见沈如意立马就从冷嘲热讽顿时转变了画风,满面带笑地拍了拍手下方的床榻,「爱妃不必多礼,来,坐朕身边来。」 「……」 沈如意眼神不自觉地往下飘,堂堂正一品贵妃腰板熘直地跪在地上,她一个二品昭仪坐在榻上,小皇帝这是觉得距离上一次撕逼钱才人时间太久了不过瘾,又想让董贵妃和她撕吗? 小皇帝亡她之心不死! i954
039 恶意 陈槐垂着大厚眼皮,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皇帝没露出渗人的笑,赵昭仪也没表现出想抱着皇帝一头撞死,大家同归于尽的表情。 近来,他逐渐开始弄不明白小皇帝那神奇的脑迴路了。明明是皇帝自己竖起的一块挡箭牌,用来挡住来自后宫汹涌澎湃的示好也好,太后三五不时的关切和朝臣们几乎要拿到明面上说的宠幸后宫也罢,这位赵昭仪百里挑一挑出这么一号人物,不好好拉拢也就算了,却不知怎么戳到了皇帝那根虐人的神经,总要想个招式作弄她,哪天要没成功算计到她连晚上觉都睡不好。 皇帝这么作,也不怕真就把她给逼疯,他还得再重新挑选新一任的挡箭牌? 赵昭仪是他选出来耀武扬威来用的,不是给他搓磨的,皇帝还记得吗? 「爱妃还不过来,是要朕过去接你?」小皇帝果然又开始不好好说话,一张俊脸似笑非笑,凤目灼灼地望过去,那叫一个全神贯注。 可惜的是声动人不动,连胳膊都没晃一下。 沈如意哪里敢劳动那个主儿,生怕一个慢动作让小皇帝挑出理来,那张破嘴里指不定还冒出多给她招恨的话来,噌地几步就扑到了榻边。 知道的是她吓的魂飞魄散,不敢怠慢皇帝,不知道的还当她这是有了皇帝的话,迫不及待地就扑了上去。 「哟,爱妃今天怎么顶俩羊犄角就过来了,这是……表示你很喜欢朕叫陈槐给你送过去的羊?」 沈如意这边厢才坐稳,萧衍修长的手就伸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髮髻扯了两下,眉眼带笑,像是看到了多稀奇的事物。 沈如意顿时感觉到来自小皇帝满满的恶意。 直到半边儿屁股坐到榻边,才蓦地想起眼前仍跪在地上的董贵妃,身着绛紫色缕金挑线纱裙,乌髮高耸,满头珠翠。阳光洒在她半边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此时沈如意也顾不得头皮都被小皇帝揪的一阵发麻,跟榻上有刺扎在屁股上面似的,噌地从榻上跳下来,连忙向着董贵妃毕恭毕敬地福身一礼。 「妾身拜见贵妃,万福金安。」 董贵妃细微的表情只顿了一顿,就恢復了平常的高贵冷艷。淡淡地勾起一抹笑,虽然是她跪在地上,沈如意哪怕只是福礼也还高她半截,但她那表情动作风韵,无一不透露雍容华贵的信息,仿佛是她高高在上,俯视着旁人一般。 沈如意也不得不在心里挑起大拇指。 想当年董氏初进宫时,虽然也是个聪慧的,但到底年纪小,又有些心高气傲,喜怒哀乐在脸上很明显能看出来。但现在的董贵妃却与那时不同,她甚至比当时更加霸道跋扈,只是因为她要震慑旁人。 众妃嫔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流露的各种情绪,那也不过是她愿意让她们看到的。 「这是朕的长乐宫,这是你熘须拍马的地方吗?」萧衍不甘寂寞地冷哼一声。 陈槐默,难道赵昭仪每次来长乐宫干的不是这样的工作吗?只不过这一次服务的对象换了个人…… 这时沈如意已经站起了身子,小皇帝伸长胳膊揪住她后腰带一扯,顿时她身形一晃就朝榻边倒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胳膊肘一歪正巧就杵在他高挺的鼻樑上。 只听小皇帝一声闷哼,拱起了背,两手同时捂住了鼻子。 沈如意几乎吓尿,扑腾就从榻边滑了下去跪到一边,额上一层层地往上冒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虽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小皇帝自己手欠扯她的腰带导致,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但小皇帝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在后宫一切按他的脾气来,如果她奢望他能明白点儿事理,不要触她的霉头,她也是疯了。 小皇帝目前正是用她的时候,她不担心他简单粗暴的一脚踢她进冷宫,但小皇帝一向报復心极强,她只害怕接下来来自他披头盖脸而来的搓磨报復啊。 这些天,她算是小小领教了皇帝搓磨人的功夫。 「陛下……」她哆哆嗦嗦地瞪圆了眼睛,就是不敢上前。 董贵妃腾地站起身,两步走到了近前,责备地瞥了她一眼,「赵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抽出了芳香浓郁的锦帕递给小皇帝,放柔了声音,满目关切地道:「陛下可好了?是不是叫人来看看?」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陈槐说的。 陈槐是个修炼成精的,这时却不敢强出头替皇帝拿主意,只是上前一步,上半身微微前倾,用整个身体表达关切之意,毕恭毕敬地等待皇帝的吩咐,其他一律装听不见。 萧衍被那手肘杵的鼻樑骨好悬没断了,如果不是这么些人看着,他当场就得嗷地一嗓子叫出来。他只觉鼻子一跳一跳地疼,可着劲儿往上冒酸水,眼瞅着董贵妃那香气扑鼻的锦帕递过来,他下意识就接过来狠狠擤了把鼻涕,顿时那股子香气嗖地就蹿进鼻子,他控制不住地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止住。 「贵妃是把整盒的薰香都倒帕子上吗?」他随手把董贵妃的锦帕扔地上,从陈槐手里接过另一条崭新泛着淡淡馨香的绣着双龙戏珠锦帕擦了擦鼻子,用全身的表情表达他目前浓浓的不满。 董贵妃脸上微微一僵,只恨当时沈如意那一手肘怎么就没把皇帝鼻樑骨杵断了。 他自己手欠扯人衣裳,结果被人一胳膊肘直接往脸上招唿,整场事故和她有一文钱关系吗? 她好心好意送上帕子给他擦,不领情也就罢了,要不要当着他这新欢的面儿打脸打的这么脆声儿?她好歹是堂堂贵妃,现在后宫之主,给她在下边人面前留些脸面能死是不是? 能死吗?! 「好了,一个个的都看不得朕好,变着法儿的给朕找不痛快……你回去吧,以后别学那些个发春的,整天间往长乐宫送这些汤汤水水的,当朕这儿是泔水桶呢,什么都往里边儿倒!」 萧衍紧紧拧着眉毛,顶着红通通的鼻头颐指气使地斥道:「你也好好管管后宫,娄昭容、陆修媛也都是做娘的人了,端庄矜持些,成天不想着教育公主,就知道作妖蛾子勾搭朕,贵妃敢给朕看看你治理下的后宫都安份守已,上行下效的样子吗?!」 董贵妃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皇帝这些莫须有的指控全当在放屁,然后瞬间心情就好了。 「是臣妾管教不严,是臣妾的错,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后宫。」她道:「陛下召赵妹妹来想是有事相商,臣妾就不打扰了,陛下和妹妹……慢聊。」 董贵妃大包大揽,认错态度积极诚恳,神情毕恭毕敬,就坡下驴,不声不响地就撤了托。 沈如意眼瞅着董贵妃一熘小碎步就出了东暖阁,就像后面有疯狗追着咬似的。顿时,只觉头上一群乌鸦飞过,冲着她一顿哌哌、哌哌直叫唤。 i954
040 入戏太深 沈如意只觉一道阴冷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就像是被老虎紧紧盯住的唯一猎物一般,簌簌发抖,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陛下,妾、妾、妾——」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才开口就被小皇帝冷声打断: 「朕手上没刀,不切。」 萧衍咬牙切齿,脸上狰狞的有些变了形。越是看她越是火大,总觉得鼻樑骨一跳一跳地疼。「你们这些女子最是狡猾不过,贵妃滑不熘手,一见情况不好蹦的比兔子还快。你——要不是伤了朕的罪魁祸首,指不定也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冲出长乐宫了。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报復朕让陈槐给你牵过去的小母羊,故意摔那一下子,其实早憋着坏想揍朕吧?」 沈如意脸憋的通红,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死过去。 小皇帝要点儿脸吗,被害妄想症是有多严重? 明明就是他自己手欠,自作自受,她受不了力道一不小心杵他脸上,这就是个意外,纯属巧合,如有雷同与她无关。他不过就是仗着皇帝的身份,她不好意思撅他,不然一万句脏话等着甩他那张脸上。 「怎么,你这一脸绯红,朕是说你心坎里,你作贼心虚了?」 沈如意倒抽一口凉气,小皇帝已经无耻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陛下恕罪,妾笨手笨脚这才无意之中深深地伤害到了,妾委实万分的愧疚,恨不得代陛下身身受……要不,您还我一杵?」她说话毫无空隙,连给小皇帝插话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在她这里又给否决了: 「陛下堂堂天子,肯定又是不屑与女子对手的。陛下待妾这般好,又是封位又是赏赐不断,妾怎会有伤害陛下龙体那种诛心的想法?凡此种种,妾身无以为报,唯有用心完成陛下交待下来的事,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说完,摆出正义正言辞脸。 那严肃正经的表情,好像旁人不相信她,倒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萧衍气极反笑,正反话全都让她说完了,这是把他找茬的路都给堵死了啊。 说的她罪大恶极似的,又什么实际的处罚都没说,就狠狠地表了把忠心,不过也是在提醒他,她现在是他的人,估计是想说他别里外不分,她是和他站同一阵线的。 「爱妃就是这张小嘴儿会说,」他杵着半边儿胳膊往榻边挪了挪,伸长胳膊照着她白嫩嫩的脸蛋儿狠狠掐了一把。 只听她『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却是连躲也不敢躲,生怕招来更可怕的报復似的,眨着一双水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顿时感觉无比畅快。 「朕说你半点儿没错,你看看,你起了什么实质作用?天天有人送汤送水,这要不是长乐宫守卫森严,那帮子妃嫔连自己都能送上门来。她们倒是无暇招惹你,每天换着法儿的到朕跟前现,朕出去看一趟景儿都能遇到十七八个,一个个花枝招展,大风唿唿地,都给刮的趴地上了还跟朕那抛媚眼;下雨淋的跟落汤鸡一样,硬装着不食人间烟火在那儿看雨——你说,你让朕怎么见你有好声好气儿?朕的好处你拿着,可你给朕做了什么?」 皇帝也不容易…… 沈如意也不禁深深地感动了,这要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少年郎指不定美成什么样,让这些个妃嫔费尽心机就为了爬他的床。但是如今人家守身如玉,再让这帮子妃嫔如狼似虎地盯着,估计不是膈应的不行,就是有点儿抵抗不住诱惑了。 偏偏小皇帝有口说不出,又不好把这些装成看花望景儿,实则满肚子睡了皇帝心思的妃嫔统统给打回去,所以这些日子才搓磨她解气? 她默默地感觉自我真相了。 「妾身没有尽职尽责地为陛下分忧,实在是太惭愧了。」沈如意痛心疾首,「妾身保证,以后誓死捍卫陛下的贞操,不让旁人有任何钻空子,爬龙床的机会,一定将她们那些龌龊的小心思扼杀在萌芽状态!让她们领教领教妾身护住皇上的决心,教教什么叫做有主的干粮不能碰!」 萧衍:「……」他这小昭仪每句话都戳中他的心声,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为什么感觉这么怪? 前有董贵妃打样儿,罚跪的姿势别提多标准多端正了,沈如意作为后来人,哪里敢有半点儿马虎,腰板熘直,一切向董贵妃看齐,毕恭毕敬的浸浸着小脑袋瓜。 萧衍歪在榻上,视线正在她的斜上方,把她那空荡荡的胸口看了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顿时忍不住嘆了口长气。 秋冬的时候衣裳厚还多么有遮遮,这一到夏天算是避无可避。尤其这几年晋宫流行低胸的衣裳,不管什么才质大小,胸前都开个大口子,这些个妃嫔一个个都拿乳沟当时间挤,甭管实际情况如何,反正看上去波涛汹涌,甚是壮观。 只可惜他挑上她的时候正是冬天,不知道那时候她往里面塞了什么,鼓鼓囊囊也不像现如今一马平川个样儿,简直令他不忍卒睹。 这要是不脱裤子验明正身,他还只当她和自己一个样儿呢。 「爱妃,那羊奶每天喝啊。」他苦口婆心,好像当初让陈槐牵头羊过去,不是为了羞辱沈如意,是真心为她着想一般: 「你才十七八……吧?还能再发育发育,你不要放弃自己。每天喝着,时间长了老天爷兴许会感动的。要不然,你说你堂堂宠妃,每次穿个像样点儿的衣裳都跟唱大戏似的,也不庄重——」 说到这里,小皇帝突然一拍脑袋,腾地坐直了身子:「这几次朕看你都跟唱大戏一般,衣裳总不会都是这样吧?那中秋的时候还怎么艷压群芳,给前朝后宫震住?不行!陈槐,去把尚服局的人叫来给她量身,做件拿得出手的衣裳来!」 陈槐也是服了。 皇帝还记得叫赵昭仪来是给人家亲爹提了锦衣卫百户的闲职,想拉一拉她再敲打敲打她,让她忠心好办事吗? 怎么就正事一个字不提,就纠缠在人家的平胸上了? 平胸怎么了,左右他又用不上,会不会入戏太深? …… 他忽然一个激灵,左看看热情澎湃纠缠在中秋礼服的皇帝,右瞅瞅脸色十分精彩如调色板,神情不定的沈如意,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还不等他抓住,就听关在笼子里红嘴绿毛的鹦鹉突地扯着脖子尖叫: 「蠢货!蠢货!」 顿时三人怒目,这是骂谁呢!? i954
041 分权 从长乐宫出来,董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周宁便发现自家娘娘心情十分不佳,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可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底。 通常,贵妃摆出这个表情就是心里恨极了,但碍于场面不得不装腔作势时才会有的。 长乐宫守卫森严,往来人员繁杂,稍有行差踏错被人瞧去说了闲话,瞬间整个后宫也就知道了。自家娘娘为免留人口舌,来长乐宫从来都是带她,只因她性格沉稳,且长着一张面瘫脸,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张面孔。 周宁心里警醒,给身边的宫女太监使了个眼色,上前轻扶起董贵妃的手腕。明明是大热的天,阳光盛的有些耀眼,可董贵妃的手却是一片冰凉。 董贵妃拂开大宫女的手,迳自坐上宫轿回了永寿宫,一路上距离长乐宫越远,那张姣好的脸蛋便却是阴沉。 自沈皇后死后,皇帝的确一度极为消沉,绝迹后宫,宫里便纷纷传说帝后情深,皇帝这是感伤皇后之死,把皇帝生生讲成了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种,帝后各种高大上的小故事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头。 董贵妃肠子几乎没笑抽。 皇帝当初待皇后虽说算不得不好,却绝算不上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典范。 她也不是从石头里突然蹦出来,没见过帝后相处的,不是她自夸,皇帝待她也比待皇后更亲昵些,来永寿宫的时间绝对是皇后和其他妃嫔的总和还要多。 可是,这种情形从沈皇后之死开始发生了变化。 直到现在,皇帝除了过来坐坐,看看他唯一的儿子,他绝少踏进永寿宫。 如果不是皇帝待她娘家甚厚,高官厚禄着,将后宫全权託付于她,她还真当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宠了呢。 后来皇帝接连宠了几个,又转眼就给忘到脑后,董贵妃甚至打听出来有个妃嫔居然去了长乐宫生生被皇帝晾了一夜,没宠幸又原样给送了回去。 这本来是妃嫔打死也不会说的,太丢人,没有人会苛责皇帝为什么不睡你,所有人却都会笑话她凭什么上了龙床都能膈应住皇帝没睡。那妃嫔也是个缺心眼儿的,被同住的姐妹调侃地追问几句,居然竹筒倒豆子悉数全招了。 若说这俩人交情的确深厚,无话不谈,可架不住身边董贵妃指派过去的宫女偷听到了,转头就回了上来。 董贵妃自认是个冷情的,皇帝宠幸哪个,她从来不醋,以前还偶尔装装样子讨皇帝开心,后来皇帝冷落永寿宫,她也就再没施展过。 这种认知却在今天打破。 她到长乐宫却不是争风吃醋的原因,而是昨晚她听到有消息传过来,皇帝提了个姓赵的锦衣卫百户,正是明光宫那位的亲爹。赵百户原来不过就是个猎户,靠山吃饭,五大三粗又没文化的粗汉子,凭空得个官职还不都是凭自家女儿得了宠? 以往皇帝看上哪个,也没有封官赐爵的,除了她也就沈皇后,而沈皇后的亲眷甚至还没有她父亲兄弟更得圣宠。 她能笑看皇帝宠幸任何女人,却不能不重视屡次让皇帝打破惯例的存在。 明光宫已经隐约有独宠的架式,以往皇帝还有旁人,也去瑶华宫的钱才人那里。可是自从明光宫晋位昭仪,皇帝居然就再没进过后宫,只隔个三五日召赵昭仪去长乐宫,少则一日,多则连住三五日,长乐宫俨然已经被赵昭仪承包了似的。 她捧着煨好的参汤,再想不到皇帝居然半点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的心思,当着他那新欢的面扑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批。 这几年,皇帝越发喜怒无常,她次次均能全身而退,也是因为摸着了些脉络,不管皇帝发多大脾气,简单直接地承认错误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态度越真诚越好,姿态越前辈效果越佳。 独自面对皇帝,哪怕面对整个长乐宫的奴才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在昭仪赵氏眼前,她却再挂不住脸,只觉得无地自容。 董贵妃直到回到永寿宫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在等,在她离开之前,皇帝和赵昭仪那满脑袋官司,她想看看是怎样的结局。 如果赵昭仪因触怒龙颜而被贬罚,她便可放下心来。只是事与愿违,下午未时就有消息自长乐宫传出来,皇帝召了尚服局为赵昭仪量身,准备出席中秋宫宴的礼服。 顿时,仿若一盘凉水兜头盖脸地就浇了下来,她简直心都跟着凉了。 她走之前皇帝那脸像锅底灰似的,黑出了一个崭新的境界,整个精神状态跟打了鸡血,挨上死粘上亡,她还以为在她身上耍这一通,怎么着赵昭仪也落不着什么好。谁知人家一转脸就跟没这回事儿一样,又好上了。 她该说这赵昭仪有手段,还是皇帝这货没定性,在她们这里大刀阔斧,十八般兵器全使出来,到了赵氏那里就百鍊钢化成绕指揉了?! 「娘娘。」周宁眼睁睁瞅着宫里新摘下来的玫瑰花被董贵妃一把掐掉了脑袋,碎落的花瓣掉到了地上。贵妃那张脸用难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皇上不过是一时贪新鲜——」 董贵妃一抬手,周宁立刻闭上了嘴。 贵妃心情不畅,回到永寿宫就将周遭闲杂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偌大的偏殿只留了周宁一人贴身服侍。 「是不是贪鲜,只有皇上知道——哦,还有那个满肚子阴险狡诈的陈槐知道,我们哪敢胡乱揣测圣意。」董贵妃冷笑,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忽地紧紧攥在手里,再松开手时花瓣已经惨破不堪。 「长乐宫的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垂眸道:「下月便是中秋宫宴,宫务我已经忙的脚打后脑勺,无力多顾,你交待下去,着娄昭容掌宫宴人员调派,陆修媛嘛——掌酒水,器具的管理,这些提前半个月便要开始筹备,请她们帮我多分担些吧。」 周宁是董贵妃进宫就跟在身边的,别人不知道,周宁还能不知道董贵妃最是喜权的,平时看权看的那叫一个紧,就跟捧着骨头不撒手的狼狗似的。 「娘娘的意思?」 董贵妃抖干净手上的花瓣,暗红的汁液涂了满手。她慢条斯理地接过周宁递上的锦帕,轻轻擦手:「告诉她们,皇上宠赵昭仪的紧,让她们都躲着些,遇事别硬碰硬,咱们那位赵昭仪最是爱告黑状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说是提了两位协理宫务,娄昭容办事麻利没得说,平时也是贵妃得力的助手,但陆修媛其人也是疯魔了,皇帝对旁边的宫女笑一笑她都能气上小半个月,抓耳挠腮把那宫女给修理了,只怕董贵妃那话不说还好些,但凡和皇帝有关的,陆修媛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实足。 董贵妃眼神淬着冰碴,抬头看了一眼周宁,两人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周宁终于露出淡淡的笑。 i954
042 借力打力 董贵妃的命令交待下去,娄昭容当晚就亲自到了永寿宫点卯,而陆修媛却生生磨蹭到了第二天才在晌午慢悠悠地赶了过去。 这三四个月,陆修媛过的就从来没有这么不顺心过。 和明光宫闹掰了,又和永寿宫撕破了脸,被禁足就够丢人的了,偏生董贵妃个落井下石趁机苛责柔福宫的饮食。她一气之下捅到了太后那里,一应物事倒是恢復如常,太后又嫌她作,特意叫掌事嬷嬷训戒了几句,这下子她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心里固然恨,有一个算一个,董贵妃首当其冲,她顶看不惯她颐指气使的样子,像是高人一等似的,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 陆修媛只当董贵妃也和她一样,看不惯彼此,却不料在这当口要她协理宫务。 她们同一时间进宫,不说撅起屁股就知道对方拉什么屎,但是彼此的脾性还是知道个大概。 董贵妃其人,权力欲极重,又爱拉帮结派,显出个高低贵贱,亲疏远近来。 妃位以上心甘情愿攀附董贵妃的,也就娄昭容一个专职的狗腿。当年娄氏能承宠,生下公主进而晋位正二品昭容,全赖同住一宫的董贵妃有意拉拔,否则姿色寡淡的娄昭容还进入不了皇帝的眼。 后来娄昭容投桃报李,一路紧跟董贵妃,指哪儿打哪儿,这二人也算相得益彰。 董贵妃要找人协理宫务,娄昭容从来是不二人选,这一次却不知怎么就把她也算在里头,她整个人都迷煳了。 陆修媛自认是个直脾气,见了董贵妃的面就把先前和自家大宫女商量好的一番应对全抛在脑后,兜头盖脸就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董贵妃倒是没有平常那股子霸气侧漏,挥退近身服侍的宫人,只留下心腹大宫女周宁,这才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惫。 「你不必多心,我也是心累,找个人分担……这次中秋宴皇上极为看重,娄妹妹一个人恐忙不过来,才叫你帮手。」她道:「咱们打打闹闹,这么多年的情份,还能真做了仇吗?」 说完,她嘲讽地一笑,嘆了口气。 「如今明光宫如日中天,咱们还要窝里斗,让人家看了热闹吗?」 一提明光宫,陆修媛就觉手腕一抽一抽地疼。 赵氏贱婢最是爱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其实肠子都要黑透了。自己那手腕承蒙赵氏暗地里下黑手,好悬没给她杵折了,养了两个多月,最近才敢稍稍用些劲。 她本想着禁足令撤了,她出来之后好好料理赵氏一番,却不料等她出来,外面的天几乎都要变了,赵氏摇身一变成了昭仪,妥妥地压了她半头。 憋在心里那口恶气出不来,好悬没逼疯了她。 「贵妃摄六宫事,难道还在乎她个宫女出身的贱婢?不听话就抽她。」陆修媛扯着手里绣蝶恋花的锦帕,阴阳怪气地道:「就像对咱们自家姐妹一样,不是挺有手段的吗?」 董贵妃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憋死过去。 这要不是现如今用得着这货,她还真不惯着,不听话就抽她! 陆修媛难得在董贵妃面前占了上风,脸上越发得意,一个董贵妃一个赵昭仪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不是好货,顶好就是这俩货死掐,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她才高兴。 「若说宫里受宠,旁人真比不上贵妃。身边又有大皇子傍身,父兄也都封爵赏地的,这可是最实惠的了,我们是想比也比不了的。」 陆修媛带在身边的心腹宫女也是醉了,说好的委婉,与董贵妃修好呢?都让狗吃了? 她们这是来交好的,不是来砸场子的,陆修媛却还记得吗? 「今时却是不同往日了。」董贵妃一声长嘆:「妹妹难道不知,昨天皇上封了赵氏的父亲,一个猎户为锦衣卫百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昨天因为宫里众姐妹总往长乐宫送些汤水,皇上把我叫去训了一顿,当着赵氏的面……我这脸都要丢尽了,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依我看,皇上待沈后也没这般,看着她,眼里温柔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陆修媛一听就炸了,「不是说、不是说皇上对沈皇后情根深种吗?!」 董贵妃冷笑,「妹妹,沈后都死了三年了。人死如灯灭,又何况赵氏是个温柔小意的,皇上的心不就又给她捂热了?」 我也能给捂啊! 陆修媛也知道这话说出去都笑掉两车大牙,硬是到了嘴边给憋了回去。 她就不明白了,皇帝怎么就看上了赵氏,胸无二两肉,成天就知道哼哼,连话都说不明白——到底哪点儿迎人了? 沈后的死就给皇帝那么大的刺激,连审美都扭曲了,和旁人与众不同了? 眼瞅着陆修媛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董贵妃顿时身心舒爽。 「皇上啊,看上一个人就一根筋,眼里只有那个。我也看明白了,帮皇上管好后宫,做个大管家也就罢了……不是我的,争也争不来。我听担心妹妹是个直脾气,眼里不揉沙子,偏那赵氏也不是个消停的主儿,你没看当着皇上的面都敢折了钱才人的面子?」 「赵氏恃宠生骄,风头正盛,咱们也都是宫里老人儿了,能避就避吧,你说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的争执起来,皇上再向着她,咱们这脸还敢哪搁?」 说完,端起茶喝了两口,俨然一副送客的架式,陆修媛满腔满腹的话憋在嗓子眼儿好悬没咽死。 特么的董贵妃和她们那能耐一出一出的,整治人的手段都能出书了,怎么换到赵氏小贱婢身上就武功全废,胆都快让人家吓破了?连和人家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胆子这么小还当什么贵妃,早早退位让贤得了。 陆修媛气的手脚冰凉,回到柔福宫还不等喝口热茶顺顺气,就听宫外哭咧咧的声音传进来,再没有比这更触楣头的了,让身边的宫人叫过来一问,才知是住在后边偏殿的李宝林听说皇帝去御花园,她想来个不期而遇,结果却被和皇帝同去的赵昭仪给堵住,以窥视帝踪为由给好顿打脸,据说同时被堵的总共有五六个。 没等下边的人回完话,陆修媛那小脸已经胀的满面通红,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就砸到地上,碎片四溅。 「赵氏贱婢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她怎么上位的自己不知道吗!?现在倒装的像个人了,他当皇帝是她自己的,栓上绳子还不让人碰了!」 今天要不是宫女劝她去永寿宫见董贵妃,她也是早准备好这几天去御花园守株待兔的! 「这该死的贱婢!」陆修媛恨恨地道。 i954
043 承诺 明光宫赵昭仪彪悍好妒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出去了。 牵着皇帝一顿逛,被她堵住揪出去的妃嫔就足有七八个,一个个花枝招展,那小脸蛋粉白.粉白的,几乎把半个月的粉全敷了上去,走快几步都掉渣。 端谁的饭碗办谁的事,这一点沈如意还是知道的。 不过她也不想凡事做绝,毕竟她还要在后宫混,一个不小心得罪的人数太多,一个伸条腿都能把她拌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熏死她。原本她只想着用自己犀利的言语,丰富的肢体语言,敲打敲打那些人也就罢了,谁知在小皇帝跟前总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任哪个也想不到有个妃嫔居然被她命人拉下去的时候各种不配合,各种觉得委屈冤枉想撒娇搏个眼熟,估计是想扯着皇帝的衣摆,却不料忙中出错,一把揪住腰带上挂着的玉佩,也是寸劲儿,居然顺势就把小皇帝常服上松松垮垮繫着的腰带给扯开了。 顿时,整个御花园都安静了,只有小皇帝身后特意特意带出来的鹦鹉不知死活地学着妃嫔刚才请安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尖着嗓子道: 「陛下圣安!」 「圣安!圣安!」 小皇帝那脸黑的仿若陈年的锅底灰,浑身散发着寒意可就是不说话,手掌紧紧搂着沈如意的腰身,像是一个不顺心就能把她的腰给掰成上下两截。 沈如意太明白小皇帝的意思了,就是让她出头料理了。 她这腰和命都攥在他手里,哪敢有半分迟疑,立马吩咐袁喜抽人,也是袁喜太实诚,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连旁边跪着的妃嫔都受了池鱼之灾,捎带手挨了俩嘴巴。整个御花园就听这一块噼里啪啦个没完,沈如意殷勤地给小皇帝系了腰带都已经十来下子,那妃嫔连哭带嚎没敢她耳朵人震聋了。 小皇帝可不容她这个,让人捂住嘴巴就给拖了下去,从正六品宝林直接御到了正八品的御女。 这回不用太监捂嘴,她也再不嚎了,眼睛俩眼珠子都直了。 毫无疑问,这都算在她的头上了,沈如意从那些妃嫔恐惧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哪怕主使者小皇帝就站在旁边霸气全漏,在她们眼里她也是蛊惑皇帝的罪魁祸首,主要责任都是因为她,皇帝仍然是纯洁无暇一朵圣洁小白莲。 沈如意也是醉了,懒得和这些个睁眼瞎纠缠,阴阳怪气儿地损了剩余的这些大气也不敢喘的妃嫔一通,挎着小皇帝的胳膊悠悠然地就坐着御辇回了明光宫。 到了明光宫门前,沈如意坐在御辇上抱着小皇帝的大腿就不下来了,各种卖乖讨好: 「妾身为陛下可谓抛头颅撒热血,一腔真情全为陛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妾把后宫姐妹全给得罪个遍,陛下请一定不要抛弃妾身,妾身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尽忠职守,为守护陛下而努力终身……好么?」 萧衍脑中一片空白,嘴角一个劲儿地抽搐。 一个妃嫔大庭广众就抱着皇帝的腿不撒手,那小眼神情意绵绵,小声音缠绵悱恻,谁看都是要上来扑倒他啊。如果不是看在她刚才表现优异,看他眼神行事准确,两人合作愉快,他分分钟就把她给踹下辇。 现在这众目睽睽的,也不好说的太明白,省得让人听了起疑。 可萧衍一看,这小昭仪分明是御花园一顿发威把她自己给吓个肝胆俱裂,生怕遭到妃嫔的报復同时,他再卸磨杀驴不管她,他如果不亲口给出承诺,她还真就敢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了,只得拍了拍她的头,傲慢地扬起了下巴安慰道: 「爱妃把心放肚子里,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会抛弃你。」 得了小皇帝的准话,沈如意终于乐颠颠地回了明光宫,留给众人身前身后都一样的背影。 皇帝身边跟了三五十人服侍,除了陈槐知根知底,晓得沈如意是怎么个挡箭牌剔骨刀,旁人却是一无所知。远些的只看见到了地方,妃嫔还不下车,帝妃好顿腻乎;近些的听到了比远处的人更觉得膈应人。 小皇帝看着英武不凡,是个铁血真汉子,却不料说起情话来虽是简短,却是震聋发聩,一击中的。 『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会抛弃你』—— 特么的,这是连终身都许了吗?! 明光宫赵昭仪果然和哪个都不一样,妥妥的皇帝捧手上,装眼眶里的主儿啊。 陈槐眼瞅着一队人莫名其妙的士气高涨,几乎肠了没给笑抽了,这都哪跟哪儿,跟他们有一文钱关系吗? 只是鑑于皇帝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他决定这就自己私下乐呵乐呵得了,万一说的时候哪句话哪个字戳了皇帝那脆弱的小心灵敏感的小耳朵,指不定谁就要倒霉了—— 当然,陈槐这个名字,永远在名单最前面,谁让他是皇帝亲点的心腹呢。 好处少不了他,坏处他也别想跑。 诚如沈如意所料,御花园大发雌威之后,她几乎成了后宫人人避闪不及的蝗虫式人物,除了钟美人还愿意和她往来,其它妃嫔别说私底下说句话,平时聚上一聚,连到了永寿宫请安,眼神都不往她身上落。 一是不敢,二估计也是恨的牙痒痒,却没有办法。 整个后宫拿明光宫当臭狗屎臭着,偏沈如意却巴不得这样,省了她不少交际客套,平日里看看书,浇浇花,偶尔皇帝有空带她再四处逛——只不过却再没有人堵着皇帝,一次大嘴巴就绝了那些妃嫔的念想,顿时规矩起来。再来就是隔三五天去趟永乐宫和小皇帝盖棉被纯聊天,小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爽。 沈如意觉得,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比她做皇后时忙前忙后,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日子可是强上百倍。 除了小心提防着有人在她宫里兴风作浪,肃清了四五个与其他宫里走的近的,倒也没什么烦心事。 就这样,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大晋后宫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i954
044 当面锣对面鼓 鑑于袁喜在御花园过份实诚地执行了自己的命令,沈如意这些日子一刻也没有放松地明光宫所有宫人的管教。 忠诚是件好事,但是没有眼色有时候却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明光宫今时不同往日,有了皇帝的圣宠固然是得天独厚,但凡事百利尚有一害,更不要提在这皇宫内院,集宠于一身更是急怨于一身,旁人是不敢轻易招惹明光宫,但是若有人要针对她,便再不是以往那种摆在明面上的针锋相对、含沙射影,必定是找到她的软肋,一击中的,把她打的再无还手之力。 皇帝隔三差五就赏赐下来东西,长乐宫又只她一个妃嫔进出自如,俨然独宠的架式,也就是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白这挡箭牌的身份,也安心地做那林才女的挡箭牌,换了二儿一个头脑晕乎乎没见过世面的,还不早被皇帝攻下,顿时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起来? 更不要说下边的宫人,常年浸在宫里,跟红顶白的也架不住自己主子这般得宠,就是自己的尾巴没翘老高,旁人一顿高棒,也就飘飘然起来了。 为免到时候犯了错,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到时牵连到自己,沈如意小鞭子挥起来,软硬兼施,倒把以往散漫不成规矩的明光宫给治理的井井有条,令行禁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相当的训练有素。 中秋节一大早明光宫全部宫人就动了起来。 但凡节令,妃嫔们要先去正宫皇后那里请安,再由皇后带领一众妃嫔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参加饮宴。现如今宫中无后,一切便由董贵妃代为主事了。 沈如意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落人话柄,提前几天就给全宫人上了夹板,一个个儿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尚服局加班加点,几乎累折了五个绣娘的手才终于在中秋节前一晚把衣裳赶制出来送到了明光宫。 到底是皇帝面对面下的命令,挑了前朝最负盛名的燕锦,青色大衫衣领袖口绣绯色凤纹,艷丽夺目,尤其配上正二品昭仪的九翚四凤冠,一向走清丽佳人路线的沈如意也显得有几分艷光四射的味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个月她吃的好睡的香,再每天喝上一大碗皇帝牵来的母羊挤出来的奶,明明是量过身给她特意的衣裳,她竟觉着有几分喘不上气的憋闷感。 「昭仪,可是奴婢粗手粗脚弄疼了您?」 经过这一个月左右的悉心调.教,袁喜虽说算不上多么机灵讨巧,服侍技能突飞勐进,但还是小有起色,起码抽冷子也会瞅瞅眼色。尤其沈如意那眉头紧的都能夹死蚊子了,脸对着脸,她再看不到,她都想抽死自己了。说完,袁喜突地停住手,小眼神就黏到了沈如意的脸上。 沈如意深吸一口气,不适感稍稍减了些。 「无事。」她正了正衣冠,望望窗户的方向,天色微微有些阴,阳光都带了股子冷色。 「今天这场面盛大,内外命妇人多口杂,和宫里各位贵人的关系也都错综复杂,你们都小心着些,万万不要惹事生非……袁喜,你和袁宝跟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一定要警醒,觉着有不对劲的立刻告诉我。」 「奴婢绝不敢丢了昭仪的脸。」袁喜双眼闪闪发亮:「前朝后宫哪里有人不知道皇上这次大张旗鼓地张罗中秋宴是为了昭仪?今天说穿了就是昭仪的主场,给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昭仪脸上抹黑,给明光宫招灾惹祸!」 袁喜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沈如意那张脸立马抽的跟风干的桔子似的,全身肝疼。 按说大晋三大节令正旦,冬至和万寿节,皇帝会大宴群臣,外命妇也会进宫觐见中宫。其他大小节日倒不如三大节一般隆重,只摆小型宫宴,不过与前朝官员同庆。 像这一次中秋节闹的满天下皆知,隆重到与正旦节比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小皇帝这是卯足了劲儿让前朝后宫见识他这新宠昭仪,只差揪着旁人的耳朵告诉人家:这就是朕的宠妃了,你们给朕快火速扩散。 若说真想让林才女进宫,蔫巴地弄进宫,把林才女肚子搞大了,谁还能真和皇帝较真儿,棒打了这对野鸳鸯不成? 沈如意想破脑袋也想不透小皇帝这一招的真意,但是给她拉仇恨值是妥妥的,不用说现在宫里现有的这些个老人儿,入选明年进宫的秀女估计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是哪怕是卸磨杀驴的下场,她上了小皇帝这条贼船,也只能乖乖地做个听话的驴,否则分分钟被提前给卸下来宰了。 她只能寄希望地小皇帝那不太可能存在的义气,看在她乖巧听话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份上,留她一条生路。毕竟死对她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但可怕的是死了之后——她不知道这次是死到头了,还是下辈了又变成哪个。 「你在胡说什么!」袁宝一看自家昭仪那张憋了半个月没有便便的脸,责备地瞪了袁喜一眼。「昭仪告诉我们的你都忘了?谦虚、谨慎,懂不懂?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三天不罚你的月银,你就开始皮痒,嘴里没个把门儿的,瞧把昭仪给气的。」 说完,转脸就冲着其它宫人一脸义正言辞地道:「你们都皮紧着些,都把嘴给我闭紧了,要是嘣出半句没用的话,别怪我袁宝心黑手狠,揍的你们老子娘都认不出来!」然后一脸求表扬的小眼神就望了过去。 沈如意嘴角抽搐,原身不靠谱,留下了一堆服侍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只是时间紧迫,她也没时间细掰扯,吩咐一声备轿,便直奔永寿宫而去。 到了永寿宫便被宫女引到偏殿等候,她来的时间尚早,坐在殿里的只有零落的几个人,一见她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仿若被生生扼住了喉咙。 沈如意淡淡一笑,坐到了左边最上首,还不等她屁股坐热,就见一道绿影噌地蹿到了眼前,钱才人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眉眼浓艷,先便带着三分怒气。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赵昭仪若对我不满,不妨当面锣对面鼓,就是叫人也抽我嘴巴,哪怕弄死我,我也算死的甘愿,私下里弄那些腌臜手段,倒叫我瞧你不起!」 钱才人一席话嘎巴熘丢脆,说得沈如意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也叫看好戏的三五妃嫔立马禁声,不敢打扰了这难得一见的撕逼好戏。 顿时,偏殿内一片死寂。 i954
045 乱战 p.s今天开始强推,每天双更~5月29号上架,希望妹纸们订阅支持~还有,欢迎各种推荐票、收藏,以及打赏!宋御在此多谢啦~嗯,那个和氏璧打赏加更~ ————————————————————————— 这阵子明光宫风头正劲,别说低位妃嫔在沈如意面前叽叽歪歪说闲话,便是同为正二品嫔位,包括一向张扬跋扈的董贵妃,她们再看不上她,也顶多拿臭狗屎臭着她,敢于当面这么指着她骂的,姑且不说钱才人这智商是怎样的一种状况,起码勇气可嘉,令她刮目相看。 上次在御花园,她当着皇帝的面就抽了个宝林,恶名也算远扬,沈如意再想不到钱才人战斗力十足,居然还敢上来和她单挑。 是她打击力度不够? 还是钱才人觉得这大中秋的,自己不会和她一般见识,把事情闹大了? 沈如意颇为神奇地看向钱才人,柳叶弯眉轻轻一挑,诧异地道:「钱才人瞧不瞧得起我倒不重要,我本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是?想来是上次我教钱才人的还不够清楚明白。怎么还是这么横冲直撞,不讲礼数?你不知道见了比自己位份高的要妃嫔要行礼问好吗?」 钱才人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只是不知是气还是羞。 「你若想要人尊敬,就要做出让人尊敬的事来!」 「好了,」沈如意弹指轻轻掸了掸袖口,神色自如,丝毫不把整殿看戏的妃嫔那激动的小眼神看在眼里。「我也不和你多费唇舌,你想说什么,好好说,我做了些什么腌臜事?若是信口雌黄,随意攀诬,我也不是好性子,任人欺负到头上的,你得给我个说法。」 众妃默默地吐了,她当然不是好性子,大庭广众当着皇帝的面就抽人,谁说她是好性子,她们都跟他急! 钱才人一袭绿色大衫绣四喜如意云纹,珠翠满头,浓妆艷抹,华美非凡。 「你做了什么你心理有数!你放心,就算你不要我说,我也会说出来让众人知道知道,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我问心无愧,也是不怕的。」她粉腮含怒,气鼓鼓地挺起了小胸脯,心里实则巴不得闹将到皇帝面前。 这些日子被钟美人折腾的不行不行的,说话语气太沖,看人眼神不规矩,走路步子迈太大,声音太豪迈——什么都能被钟美人拿去当藉口各种折腾她,那些个以往只在故事里恶婆婆折腾媳妇的故事全都在她身上轮番上演,她怀疑自己连喘口气儿都是错的。最最要命的,钟美人折磨起人来却是箇中高手,让你饱受折磨的同时,却是半点儿伤痕也不给你留下,想找人去告都没有证据。 如果说之前她得宠的时候,钟美人这种作风,她还能当钟美人拈酸吃醋。可现下这种状况,连皇帝的衣角她都摸不着了,除了明光宫的赵昭仪吩咐,钱才人想不到正当理由钟美人会忽然变态的原因。 整个大晋后宫,也就钟美人记吃不记打,让人从明光宫赶出去的主儿,还成天顾念着姐妹之情,与赵昭仪交好了。 钱才人有权怀疑皇帝对自己旧情难忘,所以赵昭仪向来走明面,当着皇帝抽人的主儿才只敢暗地里搞三捻七,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如意不怒反笑,将钱才人心里那点儿小算盘看得一清二楚。 「你、你还笑——」钱才人只觉自己受到了十二万点的伤害,声音都气变了形。 做人怎么会这么无耻? 被人掀了老底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居然还笑她! 她是笃定闹到皇帝那里,自己也占不着便宜吗? 「哟,这一大早怎么这么热闹?」门外,钟美人人未到温声细语却先传了进来,眨眼间就见她悠然地迈着小碎步款款走了进来,深青色襦裙,与沈如意颜色相近,却不及她细微处精緻华美。 「整个偏殿就听钱才人的声音。」她笑,眼底冷意昭然,施施然向着沈如意福身一礼,起身就望向了钱才人。「我忝居瑶华宫主位,想是对钱才人的教导还不甚足,连宫里基本的礼仪也俱忘了。当着上位妃嫔你便大唿小叫,是要往我瑶华宫脸上抹黑吗?」 不得不说,当面锣对面鼓死掐,钱才人谁也不怕,可就这钟美人软刀子生拉硬磨她是真心怕了,一听钟美人说话,她这心里就止不住地打鼓,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蹦出来。 只是箭在弦上,如果这么就辙了,她回去不还是要受钟美人的折磨? 钱才人硬着头皮,脸蛋都僵了,硬声道:「钟美人有事无事都折磨我,难道不是受赵昭仪的指使吗?」 她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住没伸出去指着钟美人的脸,顺势戳瞎了她。 沈如意微微挑眉,惊讶地望向钟美人,这里面居然真有些她不知道的腌臜事? 钟美人不得圣宠,她想不出钱才人若是撕破脸皮攀诬钟美人会是为了什么,除非钱才人说的是真话。 「我乃一宫主位,你规矩不到位,我教导你又有什么不对?」钟美人冷笑,转身到沈如意下首坐下,然后轻轻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钱才人一眼:「看来我还是没有教好你……不如你便现在回了瑶华宫,也省得一会儿大庭广众下给我丢脸,到时却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连带我也要吃挂落。」 「钟美人在永寿宫大发雌威,好叫我刮目相看。」王修仪一身古板的豆绿色宫装,脸蛋拉的老长。 自打上一次在永寿宫外为钟美人说话,反而被钟美人给撅了回去,她落了个猪八戒照镜了里外不是人,就对钟美人和赵昭仪这俩货深恶痛绝。 在门外就听着钟美人那小嘴巴巴说个不停,心底的旧火腾地就给勾了上来。 众妃只觉这齣戏是越发精彩,小眼神瞪的锃明瓦亮,生怕漏掉任何哪怕一个眼神儿的交锋。 原本以为只是皇帝的新欢旧爱掐一块儿了,再想不到陆续有看不惯的路人加入乱战,顿时丰富了这齣大戏,双人剧立马高端大气上档次生生演变成了六国大封相。 众妃一个个呲着小白牙,激动的抓心挠肝。 和王修仪一同进来的还有陆修媛,和王修仪古板沉闷的装扮不同,陆修媛打扮的花枝招展,浑身上下金光灿灿,几乎闪瞎了众妃的狗眼。 「都是自家姐妹顽笑罢了,王姐姐何必当真,与她们一般见识。」陆修媛笑盈盈地挽着王修仪的胳膊,到了右边一排座椅,将首位让与了王修仪。 众妃顿时受惊了。 这话,是后宫里仅次于赵昭仪的撕逼战士陆修媛说的话? 要说赵昭仪撕逼专找觊觎皇帝的妃嫔,尚有迹可循的话,这陆修媛就是妥妥的一条疯狗,觊觎皇帝的她撕,皇帝觊觎的她撕;她看不顺眼的撕,看她不顺眼的也撕;每个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撕谁—— 就这么个货,居然会说出这么维护和平,共创和谐后宫的一句话? 她们书读的少,不要骗她们啊! —————————————————— 又p。s向大家介绍一本非常好看的玄幻女主文《宁小闲御神录》,将近三百万字了,我一直在追,很好看的。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去看看哟~ 简介: 踏上修妖路,挑战界。 帅哥妖怪随身揣,天材地宝全拿来。 她一介凡人女子捲入玄幻世界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还是阴差阳错?都不重要。 修士、巨妖见一个虐一个,西行路上危险重重,但姐偏偏就要吃喝玩乐横着走 i954
046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受惊的岂止那些个看好戏的妃嫔,沈如意几乎下巴没吓掉了。 其他任何说出这种和稀泥的话,她都不意外,唯独陆修媛,沈如意都想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场不切实际的梦。 姑且不说陆修媛极端好战的性子,见人就咬的疯狗属性,在浮碧亭沈如意为了摆脱她好悬没杵折了她的手,光养手腕上的伤就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陆修媛当初言之凿凿地放话不会放过自己,沈如意可不相信那狠戾的威胁言由在耳,陆修媛却大度地让它轻飘飘随风而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如意当下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却不看她,抬眼看了看尴尬地被晾在殿中的钱才人。 因此时正是向董贵妃请安的时间,陆续有人进来,一见里面这架式也都不敢往有凑,福礼问好就从下位开始往前坐,唯有一个钱才人直眉愣眼地站在地上,原本那股子憋了一宿提起来的勇气,也在殿内冷落的氛围中渐渐地萎了。 「钱才人,说完了就回去自己的座位坐好。若有误会,不妨过了以后再说,今日内外命妇齐聚,董贵妃一心操劳,却不能因为咱们的事给搞砸了,让人看皇家的笑话,就是咱们的罪过了。」沈如意淡淡地道。 误会? 她受的全身心多层次广角度的深度打击折磨就轻飘飘的一句误会就全推的一干二净? 钱才人的火腾地又给勾起来了。「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钟美人若不是得了你的话,又怎会看我不顺眼,天天折腾折磨于我?」天天连顿饭也吃不好,一到饭点儿准有各种事儿找她,一次两次,一天照三餐拿她当狗熘,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对还罚跪。 她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沈如意一噎,这姑娘是真听不懂人话,在永寿宫就敢和她对呛起来,钱才人这是拿准了董贵妃会在这种重要的日子和她以及隐在她身后的皇帝直接对上,让内外命妇都看自己的笑话不成? 她这话明明白白,总会给个交待,赶情这话就这么餵狗了,非在要今天掰扯个是非对错,清楚明白? 钱才人是脑子根本不够她用,还是听谁说了皇帝大张鼓旗就是向前朝后宫介绍他这宠妃,摆有了要在这时候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 沈如意目光微冷,正要开口,便听旁边的钟美人已经出声喝止: 「你没完了是吧?还不给我下去!」 钱美人莫名地一抖,对着钟美人有种纯天然无添加任何杂质的恐惧。 「钟美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是误会的话,早解除不也甚好?」王修仪昨日看了小半宿的书,眼睛有些发涩,她不由揉了揉眼睛,语调颇有几分不屑。 后宫这些个鸡鸣狗盗,踩高捧底的事根本就是常态,却也是她最看不惯的地方。 「如果真有其事,拿出证据来,也不妨就在此让贵妃定夺,还钱才人一个公道。」她幽幽地道。 不论现实的背景,王修仪这话怎么听都是一句相对公道的话,但是对立双方没有一个领情的。 钱才人暗搓搓地咬牙,钟美人最爱踩着底线走,一手指头都不带挨着她的,美其名曰教导她宫规就能让她跪一个下午,腿都跪的青紫一片,人家也有理由。如果有证据,她早就一状告到御前,还窝在瑶华宫受那鸟气? 沈如意自然也是将王修仪划到听不懂人话那一堆。 不过,与钱才人不同,沈如意有理由有证据怀疑王修仪纯粹是读书读傻了,是非观太强在后宫里也是种病。 「没有人不让她说,只是今日的场合併不合适。」不等沈如意说话,钟美人先把话给抢着说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中秋宫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有什么话不能等今天过了再说,偏要在这当口跳出来?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呢,还是给贵妃脸上抹黑呢?」 钱才人一听就急了,「我没有——」她这不就是找个人多的地方壮胆,好说话嘛。 沈如意也是服了,钱才人见了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实足,一见钟美人却像耗子见了猫,趴在边儿上这叫一个老实。 难道,是她面相太过温柔和善? 「没有就退下吧。」钟美人转向钱才人时声音陡地变冷,「你若不想参加宫宴,就立马回去坐着。」 王修仪耿直的个性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哪个能参加宫宴,哪个不能参加宫宴,钟美人似乎做不得主。连话也不让人说完,钟美人这是仗着哪个,想只手遮天不成?」 自从沈如意与钟美人开诚布公谈过,钟美人倒是没再多做纠缠,只是不再毛手毛脚,动不动就用狗看肉骨头的眼神看她,但二人往为在钟美人的主导下,还算频繁。 宫里就这么一个和她交好的,现下又站在她一边为她说话,沈如意怎么也不能放任钟美人和王修仪对上。 毕竟王修仪位份远高于钟美人,性子越耿直越黑白分明,执拗起来越是要人命。 沈如意望向面色不虞的王修仪,看王修仪一脸的『我是路见不平,仗义直言』也是醉了,浅浅地勾唇一笑:「王修仪的话言重了,咱们都不过是进宫服侍皇上的妃嫔,用『支手遮天』这样的话,未免把天说的太小,也把我们说的太能耐了。」 她明显感到旁边来自钟美人火辣辣的视线,不禁顿了顿,才继续道:「没有人不让钱才人说,只是这么盛大隆重的场合,不宜喧闹。若钱才人自觉委屈,不妨改日来请董贵妃评评理,我可以答应王修仪,定会盛装出席,如何?」 「众位娘娘,」不待王修仪昏沉沉的脑子转个个儿,将听进耳朵的话完全消化,就见董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周宁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道: 「贵妃请诸位到正殿叙话。」 周宁是董贵妃贴身大宫女,一等一的心腹身边人,她出现就代表董贵妃。王修仪虽说不通事情,但还是给董贵妃几分薄面,当下看了看沈如意,见沈如意没有纠缠不清的意思,她也就眨眨干涩的眼睛,高挂了休战牌。 众妃这下茶也不喝了,瓜子也不磕了,把看好戏的心一收,满怀免费看了场大戏的激动澎湃的心情随着队伍鱼贯去了正殿,只留钱才人独伶伶在最后,跟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i954
047 危机四伏 按说平常都是普通宫人带妃嫔去正殿向贵妃请安,今日突然画风一转,贵妃把贴身的大宫女抛出来,肯定是在偏殿里发生争执的事传到了贵妃的耳朵,可是当众妃到了正殿,董贵妃却好似地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连提也没有提一句。 众妃也被董贵妃反常的宽容大度给弄懵了。 特么的,自从明光宫那位得了圣宠,整个后宫的妃嫔都不对劲了。 一向温柔和善不争不抢的钟美人崛起了;疯狗陆修媛变成了和平主义者,居然会说和乐话了;最恐怖的是董贵妃,最是捍卫自己主权半点儿不松懈的主儿,敢在她的永寿宫里闹事,不打折腿也得扒层皮,谁也料不到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抚平了。 谁也不相信发生在永寿宫的事董贵妃会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董贵妃这心里在想什么。 董贵妃没有像往常一般闲话家常,反而是耳提面命众妃循规蹈矩,知礼守份,半分出格的事儿也不许干。 当今太后刘氏和先皇鹣鲽情深,后宫第一人,从来都是一路被宠的,向来是说一不二,性格倒不是说有多霸道,但绝对是自己认准一门,一条路走到黑,撞上南墙都不回头。为人极重礼法,等级观念也强,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和先皇时做下的病,最见不得喳喳唿唿,行为出格的女子。 可惜最近刘太后因为两个兄长与皇帝闹的不甚愉快,成天阴沉个老脸,跟谁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若不是担心一个弄不好分分钟被迁怒,董贵妃倒真想牵那明光宫媚君惑主的这位矫情小昭仪熘熘,让太后那老妖婆整治整治她。 董贵妃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时刻提防的沈如意给看在了眼里。 沈如意就是刘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皇后,手把手教她管理宫务,她和太后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皇帝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刘太后的性子。 不过,当初刘太后喜欢她,原因固然有她的好处,最重要的却因为她是皇帝的髮妻,中宫皇后。 现下立场不同,小皇帝给她竖起的形象又是好勇斗狠的宠妃,能入了刘太后的眼才叫出了鬼。 董贵妃不想凭空地为这些个作货背黑锅,叮嘱了一番,见众妃正襟危坐,一副受教的表情,便起身带领着乌泱泱的一堆妃嫔直奔仁寿宫而去。 沈如意上软轿前,钟美人便款步跟上,整个身体语言都表明是要与她坐一辆软轿过去。 虽然沈如意存心避嫌,不愿过份与钟美人亲近,但是殿中钟美人挺身站在她这边,若是在这时候拒绝,倒让旁人见了笑话。笑她的过河拆桥,笑钟美人的自不量力。 沈如意微一迟疑,便率先坐进了轿子,其意自明。 轿内舒适宽敞,坐两人还是很轻松的,钟美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薰香,很快溢满了整个封闭的空间。 轿子慢悠悠地上路,钟美人脸色陡地阴了下来,顿时和方才的云淡风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每个人都恨不得你死,现在你是正在风头浪尖,没人敢和你当成撕破脸,但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你究竟能防得了几回?」 她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让沈如意有几分后悔同意与她同乘。 声音吵传也就传出去了,她就怕这钟美人哪根筋搭不对,一时失手把她给掐死。 「你先冷静——」 「该冷静的是你!」 沈如意一噎,好吧,钟美人彻底听不进去人话了。 「小梅子,人都有被富贵迷了眼的时候,但你要知道,隐在富贵后面的,往往是危机四伏。因为你想要的,旁人也想要。你真想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恩宠,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吗?」 「值得吗?」 钟美人横眉立目,与其说在质问她,不如说在强硬地给她答案:就是不值得! 「圣宠不是谁想要就能要来的!」沈如意淡淡地道,但真正想说的却是——也不是谁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钟美人当她有多想被当成随时会被灭口的挡箭牌,分分钟卸磨的小驴吗?她上上辈了什么没见过,会在乎这点儿小富贵?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重生到乡村种地放羊! 可是每一次都重生到宫里她有什么办法? 小皇帝就喜欢她身娇体软易推倒,前后一样平这款式的挡箭牌,她又能怎么办?赶鸭子上架,她也只能做只称职的鸭子,唯一善待自己的就是吃好喝好睡好。皇帝给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当上架的活鸭子,还是端上饭桌的烤鸭! 「我叫你上来,不是听你来训话的。」沈如意强硬地打断钟美人想要抢话的行为,「你告诉我,钱才人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够了,这钟美人脑袋清楚的时候,说话条理分明,进度有度,可是一生起气来就开始口不择言,什么都敢往上蹦。什么虚无缥缈的恩宠,什么放到火上烤这话是妃嫔能随便说的?是嫌命长吗? 「钱才人的事不重要——」钟美人始终纠结在方才的话题上。 「都闹到我面前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背地里做了腌臜事,你跟我说这不重要?」沈如意皱眉。「如果不想说,就立马在这儿下轿。」 钟美人沉默半晌,知道拗不过沈如意,便一五一十都说了。 她纯粹就是看不惯钱才人当面顶撞沈如意,背地里又没少说沈如意的坏话,这才三五不时将钱才人叫到跟前以教规矩的藉口没少折磨了她。 「你放心,她的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让她烦到你。」 「她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你实不必如此。」 沈如意在心里长长嘆了口气,知道钟美人只是说得轻松,钱才人估计是没轻受了折磨,忍无可忍之下闹到了永寿宫。可惜,董贵妃不出头…… 她为什么不出头,这么难得的好机会? 以如今董贵妃对后宫的掌控,不可能不知道瑶华宫这么大的动作,况且钱才人受虐这是确有其事,她便是不想亲自捅破这层窗户纸,被皇帝猜疑,手下有无数个抱大腿且没脑子的人供她差遣,只要在钱才人身边鼓捣鼓捣,她不信钱才人那胸大无脑的性子会忍得住不亲自跑皇帝面前告她一状。 到时圣宠无法估计,但明光宫她赵昭仪的脸上绝对黑上不止一巴掌,照女人天生热爱八卦,传播小道的特性,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堂堂的皇帝宠妃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外命妇一出皇宫妥妥的就是放虎归山,她敢担保不到太阳落山,整个京师有一个算一个就不会没人不知道赵昭仪虐待妃嫔的。 本来她的名声就是善妒彪悍,再加上一个虐待……黑炭也不会有她这么黑了。 沈如意不相信董贵妃会算不到这一步,可她偏偏当个屁似的把她放了…… 这是为什么? 沈如意心陡地提了起来,隐隐有股不安的感觉。像是一只被扔进森林里的小羊羔,不知野狼什么时候就沖自己扑了过来。令她有种脱出预计之外的焦躁。 [e=《炮灰她姐》] i954
048 作死吧 热门推荐:、 、 、 、 、 、 、 仁寿宫在晋宫皇城的东南角,从西宫过去路上便要耗上小半个时辰。 明光宫的软轿慢悠悠地跟在董贵妃之后,沈如意与钟美人交谈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后来越说越激动,已经有模煳的争吵声传了出来。 袁宝跟在轿旁,急的抓耳挠腮,几番想插进话去,提醒自家昭仪小些声音都被里面的声音给盖住,抬轿的都是明光宫自家人就算了,一旦让后面跟着的其他宫人发觉就不好了。 「昭仪!」袁宝无耐放大了声音,正巧里面安静下来,反而显得她这声音极为突兀,四下已经有目光毫不避讳地瞅了过来。 袁宝这时也不好叫里面小些声,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您累吗?」 众人倒,不问抬轿子的累不累,倒问里面悠悠然坐着的累不累,拍马屁要不要选个不这么生硬的话题?用点儿脑袋说话会死吗?! 沈如意一听就知道袁宝是怎么回事,回了句:「我知道了。」 众人也是服了,这对主僕和他们就不是一个画风的,人家问累不累,这边回答知道了——驴唇对马嘴也算是一绝。 其实这却不怪沈如意没打个马虎眼,实在是袁宝那脑袋过份一根筋,指令若是有一点儿不清楚含煳的地方,她跑偏的程度绝对是千迴百转,让人无从下手。 于是,袁宝圆满了,擦擦急了满头的汗继续跟在轿边。 轿内,钟美人却坐不住了,「小梅子,你听我一句劝——」 「钟美人,」沈如意抬手打断她的话,「我和你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变。我选择的路,我自己走下去,对错我一个人承担。多谢你的关心,但……我不需要。」 她本就不是原身,受不起也不想受钟美人这一番情意。 原本是她想的过份理想,或者说高估了钟美人的情商,以为两人在后宫组团,相互扶持也是不错。却不料钟美人只顾眼前那一小块,毫无大局眼光,照这样态势发展下去,俩人抱团迟早是个作死的下场。 「钱才人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但,没有下一次。」 钟美人一听也急了,以为沈如意是怪她被钱才人钻了空子。「我不是说了,我会善后的——」 「你怎么善后?」沈如意紧紧拧着眉,「既然已经将我扯进去了,我就再摘不干净。这事你不要自作主张,听我的。」 沈如意算是看出来了,她要有个好态度,钟美人能扯出来一车的废话。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大包大揽的意思。 「所以,这就是我不想让你争宠斗狠的原因。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给你下绊,背地里捅你一刀,很有可能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是谁下的手!」钟美人低吼道,眼底一片腥红。「我不想你这样。」 沈如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各自珍重。」 钟美人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这张脸。 软轿忽地一顿,缓缓落地,沈如意知道这是到了仁寿宫外了,果然紧接着便听外面太监高亢的声音叫道:「落轿!」 轿帘在外轻轻挑开,沈如意起身便走,钟美人一把扯住了她宽大的袖口,「小梅子——」 沈如意轻轻一扯便收回了袖子,离开软轿前低声说了句:「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袁宝看了一眼木呆呆坐在软轿里的钟美人,也不知道自家昭仪说了什么给吓的面色煞白,连精气神儿都没了,不知这轿帘是落的好还是不落的好。 只见自家昭仪目不斜视地跟着人群往前就走,袁宝也顾不得钟美人,两步跟了上去。后来看还是瑶华宫的大宫女亲自扶了钟美人出轿,这才收回了视线。 此时天气微凉,妃嫔们虽都到齐了,到底还是被刘太后晾在仁寿宫庭院里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吩咐人领到了正殿请安。 这些妃嫔都不是新进宫的,每年节令都来这么个下马威,她们早都习以为常,没人当回事儿了。 重生后第一次见太后,沈如意只觉得自己那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见皇帝她都没这么紧张不安过。 刘太后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眼角有少许细纹。身着盛装出席,唯有头上嫌戴凤冠太过沉重,插了满头的珠翠,气质雍容。 沈如意是除了董贵妃外,位份最高的,给太后请过安后理所当然地就坐在了右首第一位。 出乎所有人意外之外,刘太后只淡淡扫了沈如意一眼,然后眼神就再没往右边落,只一个劲儿地和对面的妃嫔说说笑笑,就好像右边那一整排都不存在一般。 这让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众妃恍如一般冷水浇下来,浇熄了满腔的热忱。 沈如意不禁没有半分被冷落的不适,反而暗暗舒了口长气。刘太后这人爱恨分明,看在眼里喜欢的怎么都成,若是真看着个不顺眼的,谁也拦不住从心里往外膈应,然后各种小鞋就换着个儿的穿吧。 刘太后现在虽不管事,但后宫六局二十四司却是先皇那阵留下来的阵容,少有换动。 在沈如意执掌事宫之时,是刘太后手把手教会的,婆媳相处愉快,她根本就没动过要革新全部换成自己人的想法。后来她死后董贵妃摄六宫,到底有实无名,也只敢私下里在慢慢培植自己的心腹势力,不敢摊在檯面上明目张胆地撤换人手。 所以,在如今这后宫,刘太后仍有不可动摇的实力,要想整治一个人,甚至连嘴都不用动,一个眼神下面自然就有人去运作。 在仁寿宫,沈如意宁愿被当作臭狗屎臭着,也不想高调地入了刘太后的眼。 这种不冷不热的场面,一直持续到章和帝到来为止。 沈如意左眼皮直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小皇帝从进殿那贼亮亮的眼神就几乎黏在了她身上,直到给太后请安问好,坐到上首的右侧,冲着她又是一笑,伸出手指了指,转头向刘太后笑道: 「这便是明光宫的赵昭仪,母后前几天不是提起过?」他一字一句地道:「她十分乖巧听话,朕很喜欢。」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别人是什么心情沈如意是无暇多顾,可她却连杀了小皇帝的心都有了。 他这是嫌她命长,太能蹦达,想借太后的手亲手把她这头小驴给卸了吗?! 这是正经说话的态度?而且在众目睽睽这下! 刘太后眼皮连抬也没抬,轻飘飘地道:「你也知道,你父皇子嗣便少,一直为人诟病。如今你的后宫里也只有贵妃生下的是个皇子,皇室宗亲都很关心你子嗣的问题。皇上子嗣不丰,实在不是江山之幸。」 众妃一听太后将皇嗣的问题搬到了檯面上谈,摆明是要皇帝广撒雨露,福泽后宫的意思,顿时瞪圆了眼睛,一个个锃明瓦亮。 与之相反的,是坐在上首的章和帝,那脸顿时阴了不下两个色差。 i954
049 绝杀 热门推荐:、 、 、 、 、 、 、 隐在皇帝身旁的陈槐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太后大半辈了不吃亏,结果到了把老皇帝给靠死了,小皇帝横竖瞅自家舅舅不顺眼,娘俩就开始死掐,对方越是不爱听什么就越要说什么。 皇帝最不爱提子嗣的事,太后就偏偏挂在嘴边,见皇帝一次提一次,这让不知情的人听到,还当皇帝的乳名就叫子嗣呢。 这娘俩刀光剑影,不动如山,却不考虑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分分钟怕被殃及池鱼,嗓子眼儿都含着颗赤胆忠心不知什么时候就蹿出来了好么! 半晌,小皇帝的脸色渐渐好转,捧着盏热茶轻呷一口。 「朕这不是向父皇学习吗?」萧衍凤目一眯,浅浅勾起一抹笑。「一直以来,不管是朝臣还是母后,对父皇推出有加,朕亦有心效仿。愿是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后不是常说吗?」 这下轮到刘太后黑脸了。 那脸没有任何预兆,刷地就阴了下来,殿内欢心鼓舞的气氛也直降到冰点。 刘太后被噎的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哐当就倒地上。 萧衍自小明明循规蹈矩,听话着呢,不知是不是帝位这东西腐蚀人,当了皇帝这才几年越发变的喜怒无常,那嘴那叫一个欠,一个毒,尽往人心窝子里掏,出手只有快准狠三个字。 刘太后最憋屈的是,小皇帝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她都无力辩驳,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先皇的确专宠她半辈了,除了她一个,后宫再无任何一个妃嫔! 说话还带这么说的吗? 一竿子就给全搂倒了,让人怎么接下茬? 刘太后兀自生了半天的气,视线终于落到了沈如意的脸上。 沈如意顿时只觉心头一紧,脖梗后边儿小阴风嗖嗖一个劲儿往脑袋瓜上蹿。特么小皇帝嘴欠把她拖下水……她死不瞑目啊! 「哀家听说过你。」刘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如意,像是现在才看清这里有个人似的,眼神有股子毫不掩饰的厌恶,瞬间就把头扭了回去,对着萧衍道: 「皇上爱宠哪个便宠哪个,只是眼睛还是要放亮一些,像是一些恃宠生骄,打压妃嫔的跋扈还是算了。」 「你要向先皇学习的地方多了,最重要的是……学学他的眼光。」 噗! 陈槐用指甲狠狠抠着手掌心,生怕一个放轻就笑喷了出来。 这话向来只有旁人夸的道理,自夸也要有个度,当着后宫妃嫔腆着脸借着先皇这尊大佛一下把逼格提升这般的高度,质疑都是一种罪啊! 一种罪! 他站的高望的远,俯视众妃,果然一个个小眼神乱飘,脸上不知挤出什么表情,是该笑太后老王卖瓜,还是笑赵昭仪被嫌弃的好,脸蛋七歪八拧,叫人不忍直视。 萧衍一噎,想不到太后来这一记绝杀,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不禁愣眉愣眼看了看太后。 刘太后让皇帝看的老脸腾地就红了,火气嗖嗖往上蹿。 不料,不等她开口,萧衍倒抢了先,指着沈如意笑眯眯地道:「母后不知道,赵昭仪最是温柔似水,体帖朕心。宫里那些个乱传朕早听说了,若不是赵昭仪宽容大度,劝慰朕,朕早就派人去抓造谣主事者。被有心人传出去赵昭仪飞扬跋扈治理妃嫔的时候,朕都在场,赵昭仪不过是按规矩惩治那些不守规矩的,是朕授意她如此行事。」 说着,慢慢将头转向正前方,扫视一众妃嫔,声音渐渐变冷: 「朕不与你们计较,不是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都管好自己的嘴,若再有昭仪的闲话传出来被朕知道,别说朕没警告过你们。」 整个内殿针落可闻,一众妃嫔纷纷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又咽回了肚子里,就差把脑袋直接插裤腰里。 钱才人默默地把脚尖往回收收,满腔冲到皇帝面前告一状的心就此歇菜,心里又是酸又是痛,不明白赵昭仪干扁的身材怎么就把皇帝迷的神魂颠倒,为了她连太后都敢顶撞。 皇帝和太后针锋相对,四溅的火花终于肥水不留外人田,悉数全落她身上了! 沈如意好悬泪喷,特么的小皇帝总算说了句实话,她所有一切行事都是按他吩咐来的。尽管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这帮子妃嫔惯**给皇帝洗白白,好事全是皇帝,缺德带冒烟的事——皇帝当前宠谁就是谁干的。 皇帝到底几个意思? 这话明着是向着她,可是妥妥的把她吹到了风头浪尖啊。 她就是个新手挡箭牌,才通过几个新手任务,要不要一下子就高标准严要求,放到这么大的场子里。坐在下边的这群狼,她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但最上面那个母老虎,她真心见着就肝颤,别说抗衡,看一看都要抖三抖。 皇帝,这么做不厚道啊。 萧衍冷冰冰的视线扫视一周,看到沈如意的时候差点儿破功笑出声来。 那张妩媚的小脸皱成一团,眨着一双随时飙出泪水的眸子眼眨不眨地看他,好悬没吓破了胆,可怜巴巴地像只求顺毛的小猫一样。 萧衍笑的肠了都拧了劲,为免当场出丑,他只好只拳掩口,装作清喉咙咳了两声。 「董贵妃,赵昭仪初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恐会不习惯,朕就将她交给你了。」他望向董贵妃,「若有一差二错,朕就向你问话。」 董贵妃面容一僵,再想不到皇帝竟护赵氏至斯。 不过失态只是一瞬间,转眼就恢復了笑意,言笑晏晏:「臣妾敢不遵旨。陛下尽管放心,定会照看她赵妹妹,怎么到臣妾手里的,怎么还予陛下。」 萧衍满意地点点头。 赵昭仪虽说不是真的得了圣宠,但是他的挡箭牌就代表纳入了他的麾下,他说的这般直白,谁若再敢动她,就不是沖她,而是打他这皇帝的脸了。 得了董贵妃的准话,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如意,见她眉眼弯弯,果然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禁就笑了,丝毫不在意这番情态落在其他人眼里,是个什么观感。 辰时外命妇便进宫觐见,皇帝便是特意避开这个时间提前到仁寿宫请安,午时前后长乐宫便要大宴群臣。皇帝与太后话不投机,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回了长乐宫。 皇帝前脚走出仁寿宫,殿内气氛立马就变得冷肃。 一众妃嫔阴冷的小眼神嗖嗖地就往沈如意身瞟,把她看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她们以为看杀卫玠,就想生生把她看死? ———————————————————— 介绍一下本人的完本小说《皇后勐于虎》,没看过的新读者可以去看一看哟~ kid=3135535,bookname=《皇后勐于虎》] i954
050 赵氏之死1 在众多阴冷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尤以端坐上位的刘太后更为锐利且明目张胆。 「皇上看重你,是你的造化。哀家不管你是真大度还是假宽容,你是皇上的女人,就把你的小家子气给哀家收好了。」刘太后漫不经心地扫了沈如意一眼,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别仗着皇上的喜爱无法无天,做事有些分寸。」 沈如意毕恭毕敬地点头,恭听圣训也没这么标准的仪态。 「是的,妾身谨遵太后教诲,以后一定高标准严要求,坚决不给皇上,太后脸上抹黑。」这小声音软糯甜腻,脸蛋庄严肃穆,就差在额头上刻上四个大字:忠心耿耿。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就是活生生的小鬼儿…… 遥想当年,皇帝与太后也是母慈子孝,堪为天下楷模,谁知没几年就都不会好好说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往人肺管子里戳。却不知,这和当年她听到的那则流言是否有关。 那还是她重生到小太监身上时,听人私下说起,小皇帝不是刘太后的亲生儿子。 当年刘后二十多岁无子,皇帝又不纳妃,早已引起朝臣的不满,劝皇帝纳妃的奏摺跟雪花片儿似的飞进长乐宫,都让皇帝给压了下去。后来,刘后关在后宫大半年,莫名其妙就生出了个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萧衍。 传言有鼻子有眼睛的,连宫女的姓氏都爆出来。 歷来皇家各种穿凿附会的小道消息,虚假流言络绎不绝,沈如意一听一过也就忘了。今天亲眼看见皇帝这娘俩这架式,尘封的记忆不由得就跳了出来。 刘太后十五岁嫁进宫里,大半辈子活在后宫,但完全可以说没经歷过什么宫斗。 她运气好,遇到了个皇帝里百年难得一遇的情种,放弃了合情合理合法拥有无数女子在怀的权利,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不用她争,皇帝这儿就把门给堵死了,除了她没有纳任何一个妃嫔,哪怕和大臣当朝撕破脸也寸步不离。 刘太后执掌后宫就是管理六局二十四司,与皇家的僕人相处,却和妃嫔之间争心斗角,拈酸吃醋那一套迥然不同。 她嘴角微微抽搐,一时之间也被沈如意这僕人似的表忠心给弄懵了。 这嘴巴倒是真甜,真会说,小声儿也好听。刘太后点点头,总算在这新宠身上找出了点儿优点,挥挥手这就算过了。 董贵妃一直踌躇皇帝将人交到她手上,万一太后冲着赵氏去了,她要怎么交差。到底要不要打个哈哈煳弄过去了事,毕竟这大过节的场面弄僵了也不好看。 再想不到她这脑筋转一圈才到半途中,太后那边轻飘飘地一摆手,就没赵氏什么事儿了…… 太后和她斤斤计较的能耐都哪里去了? 怎么到了赵氏小贱婢这儿一句熘须拍马的话,就把这匹老马给拍顺了?董贵妃一时悲从中来,早知道太后就爱听这种假大空的话,她何苦生受这几年的折磨! 沈如意却知道,太后是个要脸面的,外命妇分分钟就堵到仁寿宫,太后就是恨的牙根痒痒的人物,她也不会当场发作。 在宫里,太后就是四方主宰,若想叫谁难看还用计较早一刻晚一晌的吗? 又坐了一会儿,刘太后只和几个坐得近的妃嫔聊了会儿闲天儿,就听外面人来报,外命妇都到了。 于是,在刘太后带领下乌泱泱一群妃嫔前往仁寿宫正殿,分果果排排座,受一拨拨外命妇跪拜觐见。 前朝后宫,但凡长眼睛有耳朵的,就没有人不知道章和帝偏偏在这一年隆重安排中秋宫宴只为了向全天下显摆他新宠的这个昭仪。要不,每年哪用穿上命妇服,规规矩矩地进宫里磕头请安,就放一天假自个儿在家啃月饼完事。 以前章和帝也不是没有一时兴起宠过妃嫔,但明光宫这主儿可是除了董贵妃,唯一让这个抠门皇帝给娘家赏下官职,专吃俸禄的。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都对明光宫赵昭仪充满了好奇心。 只不过皇宫内院规矩繁多,外命妇们急的抓耳挠腮愣是不敢歪一下脑袋乱看。 几十个外命妇谨见过后,宫宴便要开始。 妃嫔紧挨着太后往下延伸,外命妇随品级高低依次往下坐。宫人们捧着御膳陆续上来,殿内鼓乐声起,随着仁寿宫大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内殿,宴会正式开始。 沈如意与董贵妃分列俩首位。 外命妇比之内宫妃嫔们看好戏的心态只有更盛,一是宫里的妃嫔随时随地有好戏可看,方便快捷;二来嘛,看着这堆站在大晋底端的女人不顾形象的撕逼,总是特别带劲儿,让人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董贵妃遥遥举杯,沈如意一饮而尽,全然没有半分芥蒂一般,自然无接缝。 退票! 外命妇们摔,谁要看她们勾心斗角,半点儿硝烟不露?顶好是一言不合,大打出血,头破血流,这样也不枉她们大清早爬起床,梳洗打扮,穿戴这些重的要死的衣裳首饰来宫里这一遭啊。 沈如意知晓皇帝的本意,就是要让所有人见识她,是以摆出最优雅的姿态做个安静的美女子,对四面八方各种眼神照单全收。 刘太后像是下定决心拿她当臭狗屎臭的,仍只和左边那一排讲话,沈如意下边坐的又是转了性的陆修媛,前后左右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饮了两杯酒就觉得胸口发闷,越看这觥筹交错的场景越是烦躁,悄悄起身就往外走。 沈如意走这一路带动了殿内所有的视线跟着移动,她只作不知,施施然出了殿门,招来袁喜和袁宝就去了东侧的耳房。 她解决完,就着仁寿宫宫女端着的脸盆正在净手,就听门外一阵躁动,紧接着一阵争吵声传来,还不待她开口寻问,便见钱才人满面酒气地推让而入,冲着她就扑了过来,口中大叫: 「我要杀了你,赵氏!」 i954
051 赵氏之死2 沈如意心里一惊,顿时后退一步,一把抢过宫女手里的脸盆,一盆的水披头盖脸就泼了过去。 顿时,整个世界安静了。 钱才人浑身上下跟只落汤鸡一样,愣眉愣眼地瞪着沈如意,像是认不出她来。跟进来的宫女们瞠目结舌,袁喜和袁宝乍乍着两只手赶紧上前两步,将钱才人隔开。 直到这时,钱才人才回过神,嗷地一声尖叫,就沖沈如意再度扑过来,张牙舞爪地尖叫道: 「赵氏,你欺人太甚!你这贱婢,蛇蝎心肠,阴险歹毒的烂货!」 钱才人自小在乐府本是歌舞伎出身,耳濡目染学了些下九流的话,也是气急攻心,没头没脑地就骂了出来,结果就骂顺了嘴,越骂越是亢奋。 耳房并不十分大,袁喜二人虽扑上前强抱住钱才人,让她不能再进一步,但沈如意还是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若说沈如意出身虽非高门大户,也是书香世家,要是以前听了这么些粗鄙难听的话,指不定回自家宫里备上香炉烧香洗耳呢。可重生到小太监身上,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话也不是没有听过。 生活环境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让人随波逐流,渐渐就改变了人的心性。 「好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沈如意紧紧蹙眉,冷冷地看向堵在门口众多的宫女,一个个呆若木鸡,却不知是真吓到了,还是故意看她丢丑。「你们是打算一直站着看完整场是吗?还不把她拉出去,堵在耳房算是怎么一回事?!」 众宫女激灵打了个寒颤,这才如梦方醒,纷纷上前又是拉又是扯地往外拽钱才人。 钱才人是吃过苦日子的,天天起大早练舞,身体灵活又有劲,虽说宫女肯定是穷苦出身,身体肯定比宫里的妃嫔强壮,可是钱才人好歹也是宫妃,她们下手难免就有了顾忌,居然就让钱才人连蹬带踹带挠的,几个宫女脸上就挂了彩。 「赵氏,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钱才人声如洪钟,扯着脖子就是喊。「你抢走了我的皇上!你还叫钟美人私底下折磨我!你不给我活路,你也别想活,大不了咱俩一起死!」 沈如意震的耳根发麻,胸口隐隐又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姑且不说这钱才人满嘴酒气,看上去就是喝多了在耍酒疯,她就是吐气如兰,堵在净房,她也一句话不想解释。 钱才人此人蹬鼻子上脸,认准了她抢了小皇帝,不管她说出花来,两人的仇就算是结下了,更何况中间还有钟美人那一出,更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既然是死结,也就不需要解。 不得不说,钱才人的嘴巴不够利索,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但打架却是个一等一的能手,四五个宫女硬是被她打的鼻青脸肿也没把她按住。 沈如意懒得再待在净房,甩袖子就往上外走,谁知才走两步,就听钱才人扯着脖子吼道:「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躲什么!」 她只觉得身后被狠狠一扯,顺着那股强劲的力量她就往后倒了下去。 她嗷地一声尖叫,声儿还没全放出来,就只见钱才人已经扑了上来,金钗也掉了,头髮也乱了,眼珠冒着红血丝,真跟疯魔了一般无二。 沈如意突然心口窝一阵锥心刺骨之痛。 耳边钱才人尖厉的声音还在叫嚣,大吼大叫非要同归于尽。 沈如意隐隐感觉到钱才人的手在自己颈项滑过,然后就立刻被拉开扑倒……再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扑天盖地向她涌来。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这与她第一次经歷死亡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有人下毒……」 沈如意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自己都听不到,更不可能指望别人能够听到了…… 「你给我起来!赵氏,我碰都没有碰到你,你躺地上装什么死!」钱才人挣扎了半天,硬是被三个宫女压在身下,才再没爬起来。全身上下只剩下嘴在叫嚣。 骂了半天,众宫女眼瞅着赵昭仪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有些慌了。 袁喜和袁宝对视一眼,连忙放开钱才人,转身扑到自家昭仪前面,仔细一看,赵昭仪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睛紧闭,脸色发白,唯有嘴唇显出骇人的紫色,哪里还有气在。 「昭仪,昭仪!」二人连碰也不敢碰,一下子就慌了神,袁喜憋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 「快去请御医……我家昭仪……没气了……」袁宝脸色煞白,说话颠三倒四。 众宫女一看情况不好,也都蔫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早在钱才人大闹净房的时候,外面的宫女太监便传开了,只是碍于身份,净房又小,只有几个宫女跟着进来拉仗,实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倒是围了不少人。 此时一听闹出人命,便有腿脚快的往仁寿宫正殿那里报去,半途正遇到钟美人往外走。 仁寿宫一向重规矩,平时连大声说话的都极少,突然有人在宫里撩袍子跑起来,神色慌张失措,钟美人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可这是太后的宫人,她又不好拦住询问。此时耳房外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钟美人一见这声势,就有股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仪态,一熘小跑就赶了过去。 还不等进去,就听见袁喜和袁宝嚎啕大哭的声音,她挤进人群,就见适才还言笑晏晏,万众瞩目的赵昭仪躺在冰凉的地上,声息皆无。 袁宝二人知道钟美人和自家昭仪的感情,一见到她,就跟见了亲人一个,哇的一声哭声更响。 「美人,」袁宝恨恨地指向呆若木鸡,此时吓的连句话都没有的钱才人,怒道:「钱才人把我们昭仪给掐死了!你——你要给我们昭仪做主啊!」 钟美人就担心钱才人破罐子破摔,在宫宴上作出什么妖蛾子,所以一直关注着钱才人。后来却是被身边的妃嫔架着饮了几杯酒,再回过头一看钱才人已经不知所踪。她不放心跟出来寻人,却不料居然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终究是她害了小梅子么…… 钟美人下嘴唇咬出了血珠,心里又是懊悔又是恨极,冲着钱才人几步过去就是一个窝心脚,紧跟着扑到她身上就是一顿暴打。 「你这贱人!」 钱才人此时却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见了钟美人从骨子里就让好害怕,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抱着头一个劲儿地尖叫。 净房才出了人命死了个妃嫔,众太监此时也不能眼睁睁瞅着另一个妃嫔再死到里头,那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谁也落不着好。顿时也顾不得规矩了,撸胳膊挽袖子唿拉冲进来五六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总算把人给分开了。 i954
052 赵氏之死3 小太监一路跑到正殿,层层通报上传,直到掌事的周嬷嬷颠颠报到太后跟前。 周嬷嬷四十多岁,瘦的跟个竹竿似的,眼睛跟俩小火把似的贼亮,是刘太后还是皇后时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人,遇事慢吞吞的,决断起来又是快刀斩乱麻。 最值得称颂的一点,就是忠心耿耿。 刘太后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让往东绝对不朝西边看一眼,说太阳是四方的就绝对不带怀疑它就是个球儿。是刘太后最忠实的执行者。 周嬷嬷年纪大了,声音越发地有些粗犷,却知此事非同小可,硬是压低了大嗓门俯在刘太后耳边简单地交待了下。 却见太后举着酒盏,笑到一半的脸顿时就垮了,手一抖,那酒洒了大半。 「你说什么?」刘太后忽地转头,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的扭曲了,圆润的脸蛋往下一沉顿时拉成了长条糕。 皇帝这边兴致高昂地大宴群臣,就想显摆他这新宠,那边厢就让人给弄死了?要不要打脸打的这么快?而且,是在她的仁寿宫? 哪个活拧歪了!? 刘太后哪里是没听见周嬷嬷那粗犷的声音,她根本是受打击太大,以致于下意识里不敢相信。话音才落,起身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出去。 殿里无数双眼睛盯着端坐上位的刘太后,连她抠抠眼屎,默默地又瞪了哪个内外命妇一眼,无一会逃过下面人犀利的目光,又怎会有人漏掉刘太后一时失神洒了水酒一事。 刘太后平日最常便是以端庄高贵的一面示人,这般失仪的事,可想而知是出了大事,立刻引起了注目,下面交谈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董贵妃放下手中的酒盏,看向陆修媛。 陆修媛手托腮,状似百无聊赖地举着桌上盘菜的盘子,似乎在细数上面的花纹打发宫宴无聊的时间,嘴角浅浅噙着一抹笑。 「怎么就给弄死了?你们看清楚没有,是不是晕过去了?谁弄死的,谁花钱弄死的?宫里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程度,**?!而且是在我这仁寿宫!」刘太后出了正殿,再控制不住激动澎湃的心,几欲抓狂。连哀家也忘了自称,脸蛋抽抽成了风干的土豆。「这些妃嫔是不是疯了,我不管事,真拿我当软柿子,杀人都选我这儿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皇上宠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她们也敢碰!」 「而且,还选在我仁寿宫!」她最后,忍不住又补充强调这一点。 「不是花钱**,奴婢听下面说,杀人的是个姓钱的才人。」周嬷嬷严肃地指出最关键之处。 刘太后一听更是气急败坏,「一个才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个昭仪给弄死了,那旁边的人也都可以不要了,要他们是看着好看的?」 周嬷嬷一边听一边点头,引领刘太后前唿后拥地就到了案发现场——东边耳房内单辟的一间净房。 此时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一看事情闹大了,自然不敢再留下来围观,一听有人去报了太后,立马一轰而散,连个鬼影子也没留下。 现在留在净房的,除了从头参与到尾一直在一线战斗拦阻钱才人,包括明光宫袁宝袁喜一共六人,就是钟美人和她自己两个贴身大宫女。刘太后又带进身边六七个宫人,这小小的房间立马拥挤不堪。 「太后!」 刘太后才站住脚看到地上直挺挺的赵昭仪,就忽然被这嗷的一嗓子给吓的激灵打了个寒颤,右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紧挨着她的周嬷嬷嘴角默默地抽搐了两下,太后这是作好分分钟逃跑的准备吗? 「太后英明,您要给枉死的我们昭仪作主啊!」袁宝嚎了半盏茶的功夫,嗓子都有些哑了,仍是声嘶力竭地喊道:「钱才人冲进净房把我们昭仪给掐死了!她还挠奴婢等人,还说昭仪抢了皇上,她要抱着昭仪一起死——」 太后还没把袁宝这颠三倒四的话给捋明白了,就看见角落里被钟美人揍的鼻青脸肿的钱才人跪地上就不要命地哐哐磕头: 「太后英明,不是我杀的,我没杀赵昭仪,我都没挨到她身!」颠来倒去就是她杀的。 「不是你杀的,难道是赵昭仪自己把自己掐死了诬陷你吗?!」钟美人怒目圆睁,恨恨地道。 钱才人一听钟美人的声音就止不住地哆嗦,这要不是宫人们手脚麻利及时拉开了,太后又来的及时,她看钟美人活撕了她的心都有。 「真的不是我——有好多双眼睛作证,我真的没挨到赵昭仪……」 那些个宫女不是被抓破了脸,就被挠破了头,衣裳也撕烂了,钱才人脸上还有个大大的鞋印,头破血流,一看便知战况严重,伤亡惨烈。 刘太后只觉脑瓜仁这顿抽抽地疼,跟敲了战鼓似的。 这要不是在宫里,谁能相信是妃嫔打架的下场,不知道的还当街头霸王在哪儿争地盘,抢资源呢! 周嬷嬷蹲下看了看,起身嘆了口气,大粗嗓门道:「的确没气了。」 明明是既定的事实,听到这句话,袁宝和袁喜仍不自觉地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刘太后震的耳根嗡嗡作响,但想到死了主子,这俩宫女也算是忠心可表,只是皱了皱眉,挥手道:「把人都拉出去,都堵在净房算怎么回事——钱氏直接送慎刑司。」 「太后,冤枉!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钱才人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 那地方她便没进过也听说过,最是折磨的地方,好人到那里也没好了,什么也不说就先过一遍刑,更何况太后这意思,分明是认定她杀了人,她到那里摆明就是认诛伏法去的。 根本不用太后眼神指挥,办差的太监上来两个,捂住她的嘴就给拖了出去。 净房内没有窗户,只有墙的四角点着蜡烛照亮,晕黄的光忽明忽暗。 刘太后看了看地上挺尸的赵昭仪,不由得嘆了口气:「这是个没福的。」 她是不喜赵氏,可架不住皇帝喜欢,美好的未来那简直就摆在眼前,照皇帝这宠劲儿分分钟飞上枝头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太后,」周嬷嬷有些发憷,太后这直眉愣眼地盯着个尸体,怎么看怎么渗的慌呢。她忍不住问:「皇上那?」 「派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儿吧……我儿这命也是……」刘太后忍不住又是摇头嘆息。 皇帝喜欢皇后,皇后死了;好不容易又巴巴喜欢上了这个赵氏,赵氏又死了,她真不知道该说自家皇儿命不好,还是让皇帝喜欢上的人命不好。 [e=《一品宠妻》] i954
053 出离愤怒 仁寿宫宫宴已经酒酣耳热进行了大半,长乐宫那边儿才刚开始不久,鼓乐声喜人。一众朝臣磕拜完章和帝,宫人们捧着御膳鱼贯而入。 此时正是午时刚过,天边乌云尽散,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皇帝那张脸喜气迎人,凤目眯眯地笑,把众朝臣们的心都要笑化了。 太难得了! 遥想当年,皇帝也是乖巧可爱的孩子,对他们建议那叫一个言听必从,内阁递到内宫的摺子那就没有不过的,不只过,三五不时还会在公开场合表扬一番。 后来皇帝就变态了,那张脸上一刻笑的跟能挤出水来似的,下一刻就能有阴沉的要人命。也不像他爹似的,天天坐朝堂了,隔个十天半个月出来晃晃,告诉天下人他还活着,然后就猫回去,热衷各种激烈的运动项目,跑马、射箭、蹴鞠,更作死的是还喜欢和宫里养的老虎时不时斗上一番…… 章和帝就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而去,将众人远远地甩在了大后方。 御史言官劝谏的摺子从来就没停止过往皇帝脸上砸,可是人家皇帝倒也是好性子,你想怎么骂怎么骂,人家不仅不带找后帐的,然后还照样用你,半点儿没有打击报復的意思。但是,人家该怎么样怎么样!就拿你的话当屁在耳边过了一遍。 遇到这么个滚刀肉皇帝,大臣们也是醉了。 当然,朝政皇帝是从来没有轻忽过,每日在自家宫里关起门处理,召大臣过去商议。可是大晋朝已经有了个六年不上朝的皇帝先例,实在不需要章和帝再去凑热闹了。 这让番邦友国该怎么看,大晋的平民百姓又怎么看?! 然后,大臣们摺子照上,皇帝照样该怎样还怎样。 大臣们表示,他们鞠躬尽瘁,憋死气而后已啊。 好在,皇帝自从宠了宫里那位姓赵的昭仪,心情阴阴晴晴的,比之前喜怒无常的已经好太多了。 所以众臣对皇帝这番炫耀似的搞大中秋节宫宴,给赵昭仪脸上贴金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想趁着皇帝这笑脸安心地享乐宫宴也就罢了,吃饱喝足回家。 谁知,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居然也难以实现! 皇帝乐了,但下面警惕的小眼神一刻钟也没有停止探索。眼瞅着司礼监大太监陈槐扒皇帝耳边嘀咕了句不知什么话,皇帝那脸顿时就阴了下来,眼中寒光四射,周身寒气辐射状向外扩散。 一众大臣当时撕了陈槐的心都有了。 不过,众人也都不是根木头,很快意识到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重大问题。 当然,这问题有可能是后宫,也有可能是边疆大事,更有可能只是皇帝养的那些老虎豹子小羊羔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和先皇打了半辈子交道,还是轻易摸不着章和帝的脉,究其原因却是现今皇帝担心、操心,上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们猜不过来! 直到皇帝坐在宝座上似乎回了会儿神,那眉头几乎拧成了个死结,一甩袍袖,大步流星——人家跑了。 无数双筷子停在半空;无数大臣追随皇帝的身影望过去而闪了大脖筋;乐人更是傻了眼,比不得大臣们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作派,他们当时就惊呆了。没处理过这样的场面,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该停止奏乐,还是继续。于是一个迟疑,各种乐器就开始不和谐,好好的一首曲子面目全非。 众臣凌乱了。 这就把他们晾这儿了? 没人知会一声儿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该坐那儿继续吃,还是站着,趴着,还是……闪人是闪不了,皇宫大内禁卫森严,没皇帝的话估计他们能在这奉天殿坐一辈了。 陈槐不及皇帝那双大长腿,走的慢些,便将殿内的状况瞅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小皇帝显是气大发了,虎虎生风,俊脸拉长的跟个驴脸相似,他却不敢这时候上去为旁人说话讲情,给自己找不痛快。尤其那些个大臣平日里最是看不惯他们这些皇帝近侍,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脑袋顶上扣,活该他们提心弔胆,张皇失措! 说什么就是他们带坏了皇帝—— 呸!皇帝自己就坏了,还用他们带!? 章和帝回了昭仁殿的西暖阁,气还没顺,转身不耐烦地冲着气喘吁吁跟进来的陈槐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朕给头详细说一遍!赵昭仪怎么就死了?!」 陈槐也顾不得顺了这口气,连忙一五一十地把事儿给交待了。 事实上,陈槐说出来的,已经远比太后派人传过来的话丰富了不知多少。 一句:赵昭仪让钱才人给掐死了。这话他要这么简单粗暴地传上去,皇帝就能直接把他也给掐死了去给赵昭仪陪葬。 陈槐当下就派了心腹人走了一趟仁寿宫,摸了摸情况,倒是查出了些和刘太后不尽相同的信息。 「钱才人当面挑衅赵昭仪不假,但是慎刑司验了伤,赵昭仪身上没有伤痕,颈上也没有掐痕,绝不是被掐窒息而死。」陈槐道:「御医和慎刑司大致认同猝死之说。心脏急剧收缩,以致衰竭不堪重荷,根据当事宫女的证词,也的确证明了钱才人只扯衣服拉倒了赵昭仪,但没有掐到赵昭仪的脖子。」 萧衍拧着眉,眼前似乎总是赵氏那谄媚的笑脸。 早上在仁寿宫她还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对他陷她于不义颇有微词。 「是朕……做错了……」萧衍垂眸深深嘆了口气,胸口像是被一团沉重的东西堵住,脸色一片灰败。 陈槐一愣,眼皮不由是一跳,皇帝这是根本不相信是意外? 「陛下,也是迫不得已。」他轻声安慰。 萧衍苦笑,头疼地抚额。 「朕几次三番示警,就是为了后宫老实些,别起什么妖蛾子,她们怎么敢?!」此时他已经出离愤怒,「这边朕大摆宫宴装样子给天下人看,那边她就毫髮无伤地猝死,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连三岁孩童也骗不过!」 「查!陈槐,去传朕的旨意,要慎刑司彻查到底!」萧衍咬牙切齿,俊脸狰狞变了形。 ----------------- 介绍个好基友的种田经商文文,感兴趣的妹纸可以去看看哟~ [e=《媚姝》] i954
上架感言 五月二十九日,本文终于要上架啦。 哈哈哈,好开森,这是某宋第二本上架的文了,握拳。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一路支持某宋走过来的亲爱的们,有你们一直鼓励,轻轻的打击,我才走到了今天。开心你们一直陪着我,也开心因为新文而结识的新朋友们。 某宋是专职写文,也以此为生,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更看重成绩。其实订阅看正版真的花不了多少钱,这也是亲们支持喜欢的作者最直白的方式不是?真心希望喜欢某宋,喜欢《本宫有点烦》的读者朋友能订阅支持正版。 希望一直到白髮苍苍,某宋还能一直书写故事,咱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我废话就不多说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话唠起来自己也控制不住,哈哈。 总之,希望大家多多订阅、打赏、投票支持,毕竟从今往后,我的推荐就指望在你们的订阅量上了!有你们的支持,我和我的书才能走的更远,因此某宋在此多谢啦,鞠躬。 ps: 一、上架之后,每天保底双更。打赏和氏璧及以上,加更。 二、好基友帮我建了个群,感兴趣的姑娘可以加群:要是把酒二舅拎屋妻。 三、如果没有看过我上一本书的读者,恰又逢你们书荒的话,可以去看看我的上一本书《皇后勐于虎》。讲的是重生到前世死对头身上的妃嫔,却因此能看见宫里各色鬼怪,以诡异画风勾搭上皇帝的欢脱文~,应该会是亲们打发闲暇的利器! 请允许我隆重的安利一下自己的崽子: 《皇后勐于虎》简介: 重生最惬意的就是报復仇人步步为营, 可她重生成了自己的仇人。 退而求其次,起码要混的风生水起,活色生香。 但她冤鬼缠身,一路衰到底。 谢玖怒而掀桌:老虎不发威,拿姐当病猫呢! 掀风雨,弄朝局,霸黄桑,冠后宫, 没什么是姐不敢做的!i954
054 又活了 陈槐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皇帝又变态了。 坐在宝座上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已经小半个时辰,那脸简直快黑的和地面一个颜色了,明明是八月中天气怡人,他却生生感受了严冬的天气。 发呆还是好的,等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是地狱系列的开始。 「赵昭仪……还在仁寿宫?」半晌,皇帝才阴沉着声音道。 陈槐打了个激灵,皇帝不发话谁敢把人给扔出去?就是太后,也得掂量掂量,虽然这死的忒快了点儿,但到底是当宠的妃嫔,不比一般人。 「是的,还在——净房,无人搬动。」他轻声说。 萧衍一听净房,那眉毛简直拧成了个八字。 那钱才人也是出息,居然挑了这么个地方,以前却不知她品味这么特殊,行为这般彪悍。 「着明光宫停灵七日,现在就叫人去收敛了吧。」他顿了顿,又道:「让礼部和钦天监挑个日子,按正一品妃位在西郊定陵下葬。」 说着,不由得又是嘆息,想起赵氏平时喜欢把玩的器具,一些别致的小玩意,甚至半真半假在他面前表示过喜欢长乐宫的一串珠帘,全当陪葬品赐了下去,珠宝首饰更是赐了满满两大匣子。 如果说妃位下葬这些都看成皇帝做戏做全套,做给人看,那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看的全是皇帝的心意。 这是当真觉得愧疚,刚才却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 陈槐甚至来不及感慨皇帝到底还有几分真情,就听寒彻入骨的声音传来: 「那钱氏先从慎刑司给朕提出来,即刻。」 好吧,他说什么来着,皇帝变态了。 那脸说变就变,情绪说换就能换,才悲悽凄的在那儿自怨自艾地愧疚,啪的一声连脸都没转一下,就自然过渡到神见神烦,鬼见鬼愁的脸。陈槐只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惊吓过度心脏猝死。 这种感觉,直到前去办差的太监回来,他更是作实了不祥的预感。 「陛下,」陈槐脸色微白,大眼皮眨巴两下。「钱才人……让慎刑司带回去,还没等过堂,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死前大叫人不是她杀的。」 萧衍有种要背过气去的冲动,好悬没把满口大白牙咬碎了。 「朕特么当然知道不是她杀的,这蠢货!蠢货!蠢货!」他一声比一声高,几乎突破天际。「活该她自己作死,什么还没查呢,自己先做贼心虚把自己作死了!本来想听听她说什么,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居然就这么死了!她晚作死个一天半天的,能误了她投胎不成啊!」 一天内死俩妃嫔,一个被害人一个嫌疑人倒是干脆利落,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皇帝越说越激动,拳头啪的往桌上一砸,陈槐就听咔的一声,那精雕细刻的紫檀木桌案就裂了一道,啪的又一下子,拳头大小的木头就掉地上了。 陈槐这个心痛啊。 皇帝一看,却更来气了:「朕怎么做什么都不顺!连个破桌子也和朕找别扭,喝口水都塞牙缝,都给朕滚出去!朕要静一静!」 众宫人这才在心里舒了口长气,特么等了这么久就等这句呢,骂了一车话,也就这一句中听。 陈槐自然当仁不让,走在领头第一个,原因固然是他职位在这儿,没人有资格走他前面,更重要的是他适当地调整一下脚步幅度,也省得众人欢欣鼓舞的太过,把皇帝给激怒了,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屁股朝天等着挨板子。 众大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足足在奉天殿不尴不尬地吃了一个多时辰的御膳才等来陈槐迟来的通知,要他们即刻离宫。那一个时辰,饭菜吃到鼻子眼里还是耳朵眼里根本没有人注意。 后来一打听,说是赵昭仪猝死在了仁寿宫,众臣立马就原谅了章和帝无意间造成的群体性恐慌。 平日里他们宠个姬妾,出了意外还难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皇帝这巴巴向天下展示他心尖尖上的人,连个宿儿都没过就死了,伤心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都说秀恩爱死的快,但这也太快了…… 众臣们毫髮无伤,吃好喝了地离了宫,仁寿宫的外命妇们就没这等待遇,因人命出在仁寿宫,所有在场的内外命妇全都被慎刑司叙了话,记录存档,直忙到天黑才全部放出宫去。 这些都不过是例行走过场,得了皇帝的口谕,慎刑司更是敞开了手脚,上至仁寿宫饮食器具,下到宫女太监所见所闻,一个个开始细抠各种问题。 问完仁寿宫问明光宫,短短一天一宿整个大晋后宫风声鹤唳。 直到第二天晌午,慎刑司主事暗搓搓地找上陈槐,顿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什么?」陈槐嘴角哆嗦地问。 「钱才人……又活过来了……」慎行司主事李会三十一二岁,矮矮圆圆的,他一抖脸上的肉也跟着抖。 慎刑司是归于司礼监管辖,掌内官刑名,宫女太监有个大错小错都归慎刑司处理。下到偷上针拔个线,上到打架杀人放火,但凡宫内的事情他们都管。近些年来权限越发地扩张,连妃嫔犯了事,也直接入慎刑司过堂。 刑罚器具仿制刑部,大理寺,且青出于篮,威名赫赫,这才有了钱才人吓破胆,宁可一头撞死。 谁知,大半夜的她又活了,整个慎刑司的人都要吓尿了好么! 「大人,您看该怎么办?」李会虔诚地问。 陈槐是慎刑司的顶头上司,李会找他是再正当不过的了。尤其两人私交也还不错,陈槐虽恨的牙痒痒,却也没了脾气,只叫李会等着,他这边厢慢悠悠地去禀告了皇帝。 萧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正在寝宫地上来回画圈。 听完陈槐的话,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凤目直勾勾地盯着陈槐:「你说谁又活了?赵昭仪?」 「……」皇帝的耳朵是灌进屎了吗? 陈槐双手呈祈祷状交握,颤巍巍地道:「是钱才人。钱才人活了,说有要事禀告陛下。」 i954
055 这个世界太疯狂 萧衍在亲手掰断了手里攥着的流云百福玉佩之后,快速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召见钱才人。 陈槐微微踌躇,不怕皇帝是个弱鸡,肩不挑手不提,就怕皇帝是个武力卓绝的汉子,杀伤力太大。昨天砸碎了紫檀木的桌案,今天捏碎了上好的白玉佩饰,他还真怕那钱才人一头没撞死,反倒见了皇帝,让皇帝情绪失控之下一个窝心脚给踢死。 「要不,陛下去东暖阁见钱才人?」他委婉的表示,寝宫沾上血也不安全啊。「钱才人撞了头,难免身沾上血,又在地上放了一晚,别脏了屋子。」 萧衍点点头,把玉随手一扔,就去了东暖阁。 直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钱才人才由两个慎刑司膀大腰圆的太监给押到了。 萧衍让陈槐连哄带骗坐到了随安室黄花梨木的桌案后,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四平八稳,比昨天碎了的紫檀木桌大了一半,又厚实又墩实。 陈槐想着起码起个阻隔缓冲的作用,皇帝就是再出离愤怒他也有个补救的时间——或者情形不对给他个装死的时间。 「陛下圣安。」 萧衍望下去,就见钱才人脑袋上松垮垮地缠着一圈布条,一边眼眶青了,右边脸颊微微有些红肿,下巴也被挠破了三个血道子。 全身上下只有三个字形容:脏、乱、差! 衣服也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又是血又是泥点子,更别提头上的髮髻歪歪斜斜,金钗七零八落,有根钗子头儿都没了,就剩个棍支在那儿,别提多么落魄,多么悽惨。 看这一身,也知道当时战况之惨烈。 萧衍皱眉,还不等开口训斥,就见钱才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小声音咚的一声像是两块膝盖骨直接插地里了,怪是渗人,倒把皇帝和陈槐主僕一下就给镇住了。 「陛下英明,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敢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妾身掐死的赵昭仪,满屋宫女可以作证。妾一时酒气上头,极为失礼地与赵昭仪发生了争执,但赵昭仪之死实在是另有蹊跷。」钱才人那话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唿啸而来,披头盖脸的连个插话的空隙都没留。「赵昭仪临死前,妾身听到她说『有人下毒』。而且,若赵昭仪是被妾身失手掐死,定会留有痕迹,赵昭仪的尸身,一看便知。」 萧衍揉了揉额际,怎么死了一回又活过来的,话都这么密? 果真是不打身上不知道疼吗? 瞅那跪姿标板熘直,标准的都能画成小像让宫人观摩学习了,然后再听这话说的,再没了往日跟上了膛的火铳似的,噼里啪啦倒是干脆,就是说不到重点。 「谁下的毒?」他问。 「……赵昭仪只说有人下毒,具体是谁没有说。」 萧衍摸了摸桌案上的金狮镇纸,站在他斜后方的陈槐蓦地一抖,默默地往旁边又挪了一小步。 「听你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怎么就在慎刑司一心求死?为什么,是存心想给朕找不痛快吗?」萧衍挑眉,轻声问。 特么的! 沈如意要不是怕一头撞不死,闹个头破血流没死利索,真想学学钱才人那刁炸天的决心毅力,不顾后果的再撞死一次。 是的,她又重生了。 而且作死的重生到了作死的钱才人身上! 活谁身上不好,偏偏要是钱才人? 胸大无脑个花瓶,看不清状况就四处竖敌,最重要的还是杀死赵氏的唯一嫌疑人。这要是洗不白分分钟让人拖回慎刑司,一十八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刑具轮番上个遍;便是洗白了,敢将上位妃嫔堵在净房里揍的,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老天爷是私自将这一次的难度提升了,还是觉得赵氏的时候她享了福,这回连本带利让她把苦给补回来? 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沈如意欲哭无泪。 她是直到赵氏身死,才意识自己原身死亡的疑点。 一个心脏猝死或可解释为意外,身体因素,可是两个未免就巧合的过份了。而且一个是一国之母的皇后,一个是皇帝声势浩大宠上来的赵昭仪,权势利益攸关人物。说其中没有点儿事儿,她都不信这几回的重生。 莫不是她蠢到老天爷看不过眼儿的地步,这才让她一次一次的死,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吗? 她的死亡,会造就哪些既得利益者,哪个嫌疑就最大。 大晋后宫,人数还没多到让人难以釐清头绪。站在顶端的,也只是少数的那几个,太好猜。 只是她重生到钱才人开始,就一路为不进慎刑司而努力奋斗,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仇人那些仇事?能活下来都是钱氏和沈氏祖上积了八辈阴德,一下子给她消费掉了。 她的最低要求,死也不是不可以,哪怕给她来个痛快就行,不拖去慎刑司怎么都好说。 反正她又不是没死过,只要不受这份活罪,死不死的倒好说…… 「陛下,妾身这就是头脑发热一时犯抽,才做出来这么愚昧无知,又不负责任的事。」沈如意默默无语两眼泪,她这算是哪门子活法,做为被害人死了,转脸就以嫌疑人的身份活下来。 死了还不算完,完了还要接受审判——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老天爷知道自己一直在玩的是她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纯真无暇的姑娘吗? 她低头,做出最深刻的忏悔,语气生气,表情形象,力求打动皇帝: 「妾身撞到墙那一刻就深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圣上英明,只要有凭有据,难道还能让人冤枉了妾不成?反而是妾不懂事,一死了之倒是痛快,却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真相——若是没有人听到那句话,世人不知赵昭仪曾留下那些的话,暗下黑手的人却顺势往妾身上一推,妾身上被泼了脏水不要紧,却做了真兇的帮凶,无疑又是欺瞒了陛下。」 她吸了口气,痛定思痛地道:「幸亏妾醒过来了,把赵昭仪最后的话也给带回来,否则妾便是万死亦不足惜。」 「……」 萧衍揉了揉眼睛,往下定晴仔细观瞧。这小嘴巴巴地能说会道,熘须拍马一套套的,词儿甩的那叫一个熘,要不是钱才人那小胸脯鼓熘熘地挺着,他还真当是自己的小昭仪活过来,陈槐那眼瘸的给报错了名号。r1152
056 给个痛快 「原来你竟这般有大局观念,」萧衍冷笑,摸了摸金狮镇纸。「朕是不是该奖赏于你?」 沈如意默默地一抖,「这是……妾身该做的。」 萧衍忍了好几忍,才没将手上的镇纸甩过去砸她那张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脸蛋上。就这颠在手里的份量,估计挨着死砸上亡的,一想到这漂漂亮亮金光闪闪的金狮染上血淋淋和白花花的脑浆,他便累觉不爱。 「你这样能说会道,就和朕说说你的英勇事迹吧。将朕的昭仪堵到净房里打,将拉架的宫女打的头破血流——朕居然不知道你这武力值还挺高。只是你既有这腿脚、手上功夫,干脆投军守边疆,报效我大晋不是得其所好,还进什么乐府,做什么歌舞伎!岂不是浪费了你这人才手段!」 其实,这也是沈如意被堵在净房,心里想对钱才人说的。 可是现在她就是钱才人! 沈如意摔,特么的她到底做了什么现世报,那钱才人一头撞死一了百了,留她在这儿为她做的那些脑残事担责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是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皇帝冷笑着打断: 「还说赵昭仪抢了你的皇上,朕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赵昭仪叫嚣?她再怎么样也是朕亲封的昭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沖她下手?你是打赵昭仪的脸,还是打朕的脸?朕的人你也敢动,你是活腻歪了吧?」 沈如意忽然有一丝丝的欣慰,头一次觉得小皇帝尖酸刻薄的刚刚好。 别管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小皇帝新竖起来的挡箭牌就这么被弄死了,他心有不甘,总算还为她说了句话,良心总算没都让狗吃了,她也就放心了——为大晋朝普天之下的百姓,也为她这个没等他卸磨就被别人给宰了的小驴。 「陛下——」 「你这死了一回,是把脑筋给沖开了,越发能说会道。」萧衍毫不留情的打断她,或许可以说根本没注意到她要说话。拿着金狮镇纸拍拍在桌子上敲,可把陈槐给心疼个够呛。 「敢情你一头没撞死,还是老天保佑,你自己忠心可表,是这意思?」 沈如意好悬没忍住扑上去抱皇帝的大腿,跪求不要跑题。 「妾身倒不是这意思——」 「那是你什么意思!」 沈如意一噎,听她说句完整的话能死是不是?! 明明是问句,她回答不是天经地义吗?一开口就让他打断,她都要憋死了好么! 「妾的意思是不能让赵昭仪死的不明不白。」她忽地拔高声音。「妾罪该万死,愿受责罚。但求陛下谨慎赵昭仪最后那句话,不让真兇逍遥法外,赵昭仪死不瞑目。」 东暖阁里一片静寂,两个慎刑司的太监早早退下,只有陈槐和几个近侍太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脸色各异。 振聋发聩! 这要忽略说这话的是堵净房揍人的那位妃嫔,还当这是位多么大义凛然,浩然正义的主儿呢。 萧衍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是有功之人啊。如果不是你,赵昭仪可不就死不瞑目,让真相泯灭人间了吗?朕就更不该责罚你啊。」 沈如意从昨晚一直关在慎刑司废弃的耳房,本来作停尸之用,她重生醒来就大唿小叫,想尽办法招唿人过来,闹的人尽皆知,怕的就是被人发现为免她横生枝节给偷偷灭了口。 她一路在死亡线上奔波,自然不会知道后宫风声鹤唳,就为了查赵昭仪死的不明不白。 「妾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沈如意也有点儿弄不明白小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如果认准了她杀的,还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扔慎刑司得了。可如果觉得她是清白的,罪不致死,咋这话里话外透着股子欲除之而后快,嘴损的恨不得直接骂死了她。 可是,一来皇帝不是诸葛亮能靠一张嘴说死别人,他还没那道行;二来就她现在这脸皮厚的,她自己都有点儿吃惊,有点儿意外,而且她在还是赵昭仪的时候可是成堆成捆地没少在小皇帝这儿听到,听得她耳子长茧,都习以为常了。 是死是活,就不能给句准话吗? 沈如意这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 「妾就是觉得,死得其所。」她吧唧嘴,越发觉得这词儿用的不错,满意地直点头。「妾做错了事,固然其间是有苦衷,但只殴打妃嫔这一项,妾绝对是认罪的。若是陛下觉得要妾给赵昭仪赔命,妾亦甘之如饴,但求——但求陛下能给妾身个痛快,别去慎刑司那折磨人的地方。」 沈如意咽了咽口水,她太理解钱才人为什么宁可一头撞死,背负了一身诬名。 虽然她死了几次,可一次也没去过传说中恐怖的地狱。但是慎刑司,绝对是传说中炼狱一般的存在,姑且不说她能不能洗清罪名,就是最后活着出来,不残了也得被扒掉几层皮。 在后宫,慎刑司那招牌亮出来,威慑力绝对不比圣旨逊色。 甚至对一辈子都可能接不到圣旨的宫女太监来说,慎刑司还更令人毛骨悚然些。 「妾愿领罚,陛下要不赐妾一杯毒酒——」 沈如意眼瞅着皇帝的脸一抽抽,立马改了口。「如果成本太高,陛下哪怕赏妾三尽白绫,要不一把匕首也行,让妾自己了此残生。」 萧衍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进修了语言表达能力吗?怎么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小话儿熘熘的,专挑有用的、重点的说。他毫不怀疑,这要是在以前,等她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他能等上一天带半宿的都算快。 不过他是丝毫不怀疑她以前有扮猪吃老虎的嫌疑,也就他这宽宏大量的,换二儿一个心窄的被她有的没的唠叨一顿,就是说不到正地方,早踢冷宫自生自灭去了。 他只是闹不准钱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真是一心求死,还是跟他在玩儿以退为进的把戏? 「抬起头来,钱氏。」他冷声道。 然后,就见沈如意缓缓抬起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露出『你就弄死我吧』的小眼神。r1152
057 死罪可免 「好了,你也别和朕东拉西扯的了,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详细地与朕说一遍。」萧衍不耐烦地摆手,拧着眉毛,一脸的躁郁。「至于怎么处置你,不是你说怎样,朕就要怎样的。」 「这点,」他明确地指出来,「你需要知道。」 沈如意好悬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没把自己生生给憋死。 到底是谁东扯西扯的,不说正题? 她明明无数次把小皇帝带跑偏的话题往回拽,是他跟脱僵的野马一样发散性思维,想说什么就往外甩,结果却好像她想打马虎眼一样。 她都一心求死,甚至想好了各种死法供小皇帝借鑑选择,结果又成了左右圣意。 果然,当你做错的时候,连唿吸都是一种错—— 尽管那错是披着和她一样外皮的钱才人犯下的。 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是穿人这身皮囊,好处受着,坏处想躲躲不了,也只能受着。 沈如意之前是站在赵氏的立场上看钱才人整出的闹剧,那一幕幕手蹬脚刨彪悍至极,现如今也不得不换个立场,转个角度为钱才人——也就是为她自己说话。 她稍微回想了一番,便巨细无遗地将看在眼里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话里话外似有若无地倾向钱才人一方。 萧衍也不得不佩服人这种生物在死亡面前果然潜力是无穷的。如果说眼前面目全非的钱才人外观上是脏乱差,那这番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就可谓快、准、狠了。 条理清楚,泾渭分明,一句没用的话没有。错误认的那叫一个爽快,字字真挚,句句虔诚,既不让人有推卸责任之感,又显得坦坦荡荡,实在是对皇帝一片赤诚之心,又加之酒力作祟才作出——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争风吃醋』之事。 当然,她也没忘了说之所以这般是因为自己误以为钟美人针对她是得了赵昭仪的吩咐—— 是的,误以为。 她都要为自己这莫名奇妙冒出来的义气跪了。 推脱责任她也会,可能说在做皇后时,她最拿手的就是承担责任,和推卸责任。 需要她承担,她绝对一力扛下,不需要、不必要,甚至一些根本无须她承担的,她也绝对不是来者不惧默默吃暗亏的主儿,绝对一推六二五,干净利索不留痕迹。 钟美人一向对她黏黏答答,虽然准确地说那个『她』不是真正的她,钟美人对她千好万好都是因为原身赵氏,但她却承了钟美人的好,这时候反过脸却说钟美人种种不是,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口。 更何况自己生死未定,又何必拖钟美人下水? 沈如意说完,萧衍沉默了很久,凤目微眸,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她。饶是她自觉清白纯洁,冰魂素魄,也不禁心里发毛,浑身的汗毛争先恐后就竖起来了。 「陛下……」她双手合十,目光满是乞求。 不管结果是什么,只求一个痛快,就别整那老太太裹脚步似的又臭又长,没等旨意下来,她倒把自己给吓死了。 「……」 萧衍默默地别开视线,装可怜博同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行的。 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他的小昭仪别看是个面板身材,好歹那脸也是千娇百媚的,摆同那种求饶的姿态让人赏心悦目。可眼前那鼻青脸肿的露出这种眼神,实在是令人唯有惨不忍睹这一种观感。若是他不厚道,都忍不住抬脚踹她离远些。 「你一向不服管教,不分尊卑,以往朕怜你年幼受苦,屡次宽容,可你不仅不知感恩,不知悔改,还殴打妃嫔,打伤宫女。不管你与赵昭仪的死有无关系,朕都不可能再容你。」他食指敲敲桌面,「钱氏,去才人封号,即日起贬为宫女。」 这是死罪免了? 沈如意虽惊却算不得喜,要知道这宫里跟红顶白,捧高踩低,就是个妃嫔还免不得相互间挖坑下绊子,更不要说由妃嫔一撸到底做了伺候人的宫女,那是宫里顶没人权,顶遭欺负的。 普通宫女揣摩上意,服侍好各宫主子便好。 被贬成宫女的妃嫔却都是触怒龙颜,犯了大错的,纵观整个大晋近一百来年的歷史,妃嫔被贬为宫女的屈指可数,连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她何其有幸才重生到这身体,就受到这般高规格的待遇: 「陛下,您不如还是赐妾——奴婢三尺白绫吧……」沈如意讷讷地道。 她能说么,这比要了她命还狠。 就钱氏这横冲直撞的性子,虽然得宠的时日短,但她得罪的,或看她不顺眼的都不在少数。这一下子从水泥台上跌落到地平线,还不被找后帐的妃嫔折腾死啊? 萧衍一听怒了,拿起金狮镇纸啪的往桌上一拍,眼瞅着陈槐一阵肉疼,恨不得把手塞底下垫着。 「你还敢和朕讨价还价,真真是活人惯的你!来人,还不给朕拉出去,等着看拉场戏呢?」小皇帝嗷地一声扬高了嗓门,震的整间暖阁服侍的太监们一阵肝颤。 「就凭你也想左右朕?你以为你甩出这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就能抹杀你应有的罪过吗?你就是个泼妇,朕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你根本是烂泥煳不上墙,朕不杀你已经足够仁慈!」 沈如意耳朵震的嗡嗡作响,直到被两个太监拖出暖阁的门,一路往外走,小皇帝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似乎还环绕立体在她头部上空。 她想说的是,钱才人这一脑袋撞的忒实诚,一路从慎刑司到长乐宫她就忽忽悠悠的,头也疼脸也疼,脚下就跟踩了二斤棉花似的轻飘飘。如今再被小皇帝一顿狂吼,她这头更跟塞满了浆煳,越发昏沉。 俩太监也算尽忠职守,送佛送到西。开始时还只是跟在她两侧,后来见她越走越慢,身体跟瘫烂泥似的就直接架着她两条胳膊一路到了瑶华宫门口。 瑶华宫在东宫,后面便是御花园,与西宫原本赵氏住的明光宫分列两边,地理位置和内部格局却是一般无二。 直到迈入瑶华宫朱漆的大门,嗖的一股凉风,沈如意觉得把她整个脑子都给吹清醒了,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寒颤。怪道她这一路上心神不宁,总感觉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被贬为宫女,不会还在这瑶华宫钟美人处吧?r1152
058 乱作一团 她能说吗,现在她这脑袋已经按着鼓点儿有节奏地抽疼。 沈如意瞠目结舌,眼泪就在眼圈转悠不敢掉下来,生怕一掉下来,脑中想像所有恐怖的景象就立马会发生当场。 她就不该让小皇帝一顿狂骂吓的肝胆俱裂,连人的正常思维也抛下,还什么求饶、解释,直接就在东暖阁当场一头撞死,溅他个血肉横冰,一了百了。 钱才人尽做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但不得不说,自戕这码子事还算是个明智的选择。 就钟美人这人,能凭钱才人顶撞她几句话,便在她根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私自折磨的钱才人的这股子做好事不留名的魄力,痴情几许啊!就是百分之百证据确凿赵昭仪的死与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关系,只凭她在净房那番大展神威,口口声声说要杀死赵氏贱人,留在瑶华宫还不让钟美人把她连皮带骨给拆了? 「两位公公怎么把我送这来了……」沈如意心肝直颤,轻扯唇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如今已经被贬为宫女,皇上圣旨虽然尚未昭告后宫,但口谕已下,我便不该强留瑶华宫,正是该去尚宫局处,请尚宫再行安排去处。」 她伸手快速地在头上一顿揪,东倒西歪的金钗首饰攥手里就直接往两个小太监怀里推。万幸慎刑司的人知道她要来见皇帝之后,生怕她这口无遮拦胡乱讲话,把从她这里顺走的首饰又全都给她插回头上了,不然她现在连个贿赂人的东西都没有,那可就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两个小太监都在二十岁上下,在御前随侍了一年多,这种事见得多了,也就处之泰然。 其中长着两颗兔牙的太监笑眯眯地道:「这样,不太好吧?」 他旁边又高又瘦的太监只是站着,手里攥着两支金钗默默地掖进了宽大的袖口并不吱声。 沈如意便知有门道,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二位公公贵人事忙,特地跑这么一趟我本就过意不去,这么说便太见外了。瑶华宫里我还有些衣裳首饰要收——」 她忽地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道:「只要将我送到尚宫局,我们三一三十一,您二位看如何?」 小皇帝就这一点最好,不管真宠假宠赏赐是绝对货真价实地往下砸。钱才人虽然得宠的日子短,小皇帝还是不吝赐了好多东西到瑶华宫。那时她正是被董贵妃禁足在明光宫,每天从早到晚都听袁喜和袁宝说这钱才人如何如何得宠,皇帝又赏下来什么,犹如魔音穿耳,所以她记得十分牢靠。 如今她没有权势,没有地位,也就这些赏赐还能拿得出来,若是能换来一丝生机她却是没有半点儿捨不得。 毕竟她的命,在她自己看来是最值钱不过的。 俩太监对视一眼,不禁笑了。 钱才人将赵昭仪堵净房里揍没揍到姑且不说,反正尸体上是没看到伤痕,倒是这位彪悍揍人的主儿被后来赶到的钟美人给揍的头破血流,现在还鼻青脸肿的,别说她娘认不认得出来她,反正他们在宫道上对面见到,是认不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到了瑶华宫手都直哆嗦,也是让钟美人给打怕了。 他们做个顺水人情,就能分了钱才人三分之二的好东西,这买卖要是放着不做脑袋自小得让驴踢成什么样儿?! 钱才人的东西皆是御赐,登记造册记录在案的,但挑些个不乍眼的带出宫去卖还是很容易做得到的,宫里多得是这般作为。 两个小太监心有灵犀,从善如流,便打算随沈如意去她偏殿住所,却见这位主儿得了准话儿明显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动地方。 沈如意重新开始考虑要不要挑个坚硬的所在,然后一头撞死。 她知道钱才人住在瑶华宫偏殿,钟美人也不止一次提起过,可她就是不知道这钱才人住的到底是东偏殿还是西偏殿! 两个偏殿一东一西,外观看起来是一模一样,她若是领着人走错了地方,那将会是个怎样的后果? 有可能撞到其它妃嫔反而惊了钟美人那母老虎来撕她,再者就是被俩太监以为她疯魔了,回去一说没准再被皇帝扔哪儿的犄角旮旯。 正犹豫间,只见东偏殿一个着水蓝色宫装的宫女抻长脖子往这边观瞧,一见钱才人的脸,嗷地一声尖叫,撒腿就往殿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 「来人呀,见鬼啦,咱们钱才人回来啦!不到七天就回魂啦!」 俩太监对视,不由得赞嘆地点头,到底是跟在身边服侍的有感情,揍成这样还能认出来! 沈如意这下总算知道钱才人是住在哪里了,抬脚就往东偏殿里走。 里面的人一听喊声顿时乱作一团,就只差没搂一起抱头痛哭。 钱才人被押入慎刑司畏罪自尽,早就传遍了后宫。她身边服侍的宫人大多是董贵妃亲自精挑细选下来,都不是与她一条心,也不觉有多伤心。在钟美人整日折腾钱才人时,她们大多冷眼旁观,就没个心腹人给出出主意。 后宫女子多数信奉鬼神,一听钱才人青天白日的回魂,只当是怨气冲天找她们算旧帐,惊的三魂出体七魄乱飞。 直到看见钱才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脑筋总算恢復正常,sao动的内殿渐渐安静下来。 御前太监的衣裳和一旁低等太监不同,衣裳更精美,用料也更讲究,让人一目了然。有了这俩太监坐镇,沈如意心里也有了胆气,无视殿内惊魂未定的人群,顶着面目全非的脸沉声道: 「皇上命我移宫,我回来收拾收拾,把小库里存的都取出来。」 众宫人不疑有她,便有掌库的宫女上前交出钥匙。 沈如意说是回来收拾衣裳首饰,但其实她被贬成了宫女,根本再穿不着妃嫔的衣裳拿了也是白拿。所以,她根本打定主意只取走金银珠宝。 兔牙太监随宫女去库里,沈如意转脸便带着瘦高个儿去了内室,此时她却无心欣赏这里面的摆设器具,径处奔着漆案上的首饰盒过去,三个首饰盒分别是金玉镯子,步摇金钗,另一个最为精緻的檀香木盒里放的却是条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帕。 沈如意嫌拿起来费事,捧出去又过份乍眼,走到床边一把将床单扯下来,两角对摺一撕再撕,顿时成了四大块布,手法干脆利落。返身回去就将一盒的金玉镯子倒在布条上,还不等她包好,便听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隐约听到钟美人的声音在问:「钱氏何在?」 她将来不及包裹好的首饰卷着布往小太监怀里一推,这时却见钟美人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堵到了房门口。 「钱才人福大命大,慎刑司那么硬的地方不仅没撞死你,倒让你撞出来了,怎么反而回了自家宫里连声招唿也不打,这就要走了?」钟美人嘴角噙着抹冷笑,眉目阴郁。 「你可真叫做姐姐的伤心啊。」r1152
059 干坤大挪移 钟美人待赵氏向来如春风化雨,温柔的能腻乎出甜汁来;对钱氏却是如严冬一般,寒彻入骨,沈如意激灵打了个寒颤,一股子阴风从脚踝打着旋儿往脑瓜顶上蹿。 对于两种境遇都深临其境感受过的她,一时间竟有些目不暇接。 「我——我担心打搅了美人的休息——」话才出口,沈如意气得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都让人当场逮到了,还说什么大实话,就说准备收拾完行李再过去拜别不就好了…… 她发现钟美人和自己的气场绝对是不对盘,只要遇上这主儿,她的大脑就各种偷停。 从赵氏到钱氏一水儿下来,钟美人就是生来克她的! 钟美人素着一张脸,面色灰败,眼睛却亮的吓人。她看着沈如意的脸,慢慢地靠近,距离越近沈如意越觉得阴风阵阵,有种冤魂厉鬼索命的销\魂。 好像死了的不是赵昭仪,而是她钟美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感觉一股森森的鬼气扑头盖脸而来。 「我不像妹妹这心大的,宫里死了自家姐妹,也安安稳稳休息的好。」钟美人上前一把抓住沈如意的手,沈如意只觉得那手微微有些发潮,紧紧扯着她的手腕,似乎恨不得连着她的整条膀子就这么扯下来。 「妹妹昨晚睡得可好?没有梦到赵昭仪问你索命吗?那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没了,你倒是活得好好的。」 内室七八个人,钟美人这话说完,却静得跟个鬼屋子似的,声息皆无。 众人是没有福气亲眼看见钟美人狂殴钱才人的场景,但钱才人这么个现成的瑕疵品展示在那儿,想也知道当时是多么惨绝人寰的场感人场面。不过他们在这儿也还真就是块布景板,在场的顶数钟美人位高权重,她要是当场和钱才人天雷勾动地火再撕起来,也就长乐宫那俩太监能有个威慑作用,蝼蚁般的他们是只敢旁观而不敢亵玩的。 在场不知道昨天那场激烈撕杀的,也就只有沈如意一个了。 她抽了两下没抽回手,反而扯的手腕更疼。「美人误会了,皇上已经查清赵昭仪之死与我无关……美人能松手吗?长乐宫的公公在此,正等着我收拾整理好,便要移宫。」 说完,求救的小眼神连忙向高瘦的小太监递过去,蓦地发现她扔给他的小包裹早就不在他怀里,她不由得一愣。 小太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时便挺身而出,摆出一张淡然的面孔,微微一揖道:「望钟美人与咱家行个方便,若有事要叙,不如改日。同在后宫,大家来日方长,咱家却是领了皇上的旨意,还要回去復命的。」 正常人一听把皇帝都抬出来当挡箭牌了,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不和御前的人硬碰硬,可偏偏他们都忘了钟美人就不是个正常人! 「查清?怎么查清?就凭你这一撞没撞死,还是你巧言令色的通身本事?!」钟美人冷笑。 她一夜没休息,躺床上眼睛瞪的熘圆,脑海中尽是小梅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画面。 她并不后悔激愤之下打了钱才人,早知今日,昨天她就该当场打死她一了百了,好过她一头没撞死,甚至还一推六二五推脱的那般干净,小梅子就那么白死了。 太后虽然因她痛失好姐妹没有追究她私自动手打人,但话里话外并不满意她这样的做法,点到为止地说了她两句。 但她并不在意,她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传了一天带半夜畏罪自尽的人如今活蹦乱跳的就在眼前,还狐假虎威地恐吓她。若不是她在正殿听着这边鬼哭狼嚎的声音派人过来看,是不是钱才人偷偷摸摸地就逃开了? 「钟美人请慎言!」 沈如意忽地扬高声音,趁钟美人愣神之际一把挣开钳住她的手,力道这大令钟美人身形一晃,好悬没直接扑她身上。 她即刻退后两步,「皇上英明,又岂是会被巧言令色之徒所蒙蔽?现如今疑点案情疑点重重,慎刑司也正全力追查,总会真相大白给赵昭仪一个公道。钟美人与赵昭仪情同姐妹,伤心在所难免,却不可放肆,出口不逊,攀诬皇上!」 说的好! 瘦高太监心里这个解气,如果不是看这场合不对,他都要给她拍巴掌叫好了。 他自打在御前服侍,就没见过这么打他脸,不给面子的妃嫔。可他心里再气,人家毕竟是妃嫔是主,他们是仆。 他再想不到被揍成那副熊样子的沈如意居然还有胆色跟人家叫嚣,而且不只勇气可嘉,那嘴才叫利,他不过是搬出皇帝来压人,人家这主儿上下嘴唇一翻翻就直指钟美人辱骂皇上,好色昏庸—— 虽说他听着也是这意思,只没胆子当场指着钟美人鼻子说出来。 钱宫女,真是条铁骨铮铮打不服的汉子啊! 沈如意不知不觉在这小太监的眼里心里形象立马就光辉高大了起来。 钟美人面色一僵,被沈如意这么一激,反而冷静下来,杏目微闪:「妹妹撞了头,倒是越发的牙尖嘴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连我从未说过的话,你也能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只不知你这是撞好了,还是撞坏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笑,总算不再疯了似的再往上沖。 「妹妹一向得天独厚,却不知移宫要移去哪里,你我姐妹一场,以后……还得常来常往不是?」 钟美人一问出口,沈如意和瘦高个儿小太监立马就蔫巴没了声音。 这话无论如何没法回,说假话妥妥的就是假传圣旨;说真话,钟美人指不定当场活撕了他们。 「怎么,还不愿意告诉姐姐?」钟美人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在这时便见自家大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到了跟前,见了沈如意微微一怔。 沈如意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便听那宫女微微压低了声音道:「长乐宫传出了消息,钱才人被贬成了宫女。」紧接着,她又瞥了一眼沈如意,然后轻轻别过视线。「还有,钱才人派了人去小库里提了一小箱的金银珠宝,奴婢怕事有蹊跷,派人盯上了。」 钟美人惊讶地看向沈如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哟,钱妹妹和我这玩儿干坤大挪移呢,神不知鬼不觉就想把小库里的东西抬走?」她抚掌嘆道:「果真好手段。」r1152
060 死穴 一屋子震惊的小眼神齐刷刷地望向了沈如意,他们难以置信! 都落魄成这样,被揍的面目全非的,居然颐指气使大摇大摆地回到瑶华宫,那股子霸气侧漏不知道的还当皇帝喜好另类,不止给她洗脱了杀人的嫌疑,还晋了她的位,这是攀上高枝要飞了。 哪里料到,居然就一贬到底成了个宫女? 宫女! 这人心咋就这么大,胆儿咋就这么肥,还敢在瑶华宫作威作福? 当着撕逼决斗士钟美人的面,她就不怕这回揍她个生活不能自理? 沈如意沐浴在各色惊诧、鄙夷,甚至还有敬佩的目光中,脸不红气不喘,泰然自若地道:「钟美人此言差矣,奴婢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取出自己的东西,却不必敲锣打鼓闹的人尽皆知。」 奴婢? 钟美人冷冷地上下扫她一眼,「妹妹现在规矩倒好,很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致落得这般下场? 「皇上英明,慧眼如炬,知道什么才适合妹妹。」 她将方才沈如意说她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说完,缓步上前,却见她走近一步,沈如意便退一步,直到床边退无可退。 「美人冷静啊。」 沈如意咽咽口水,不是她胆小,实在是钟美人那阴郁的目光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连渣都不给剩下的意思好么。 她现在真心后悔,方才在长乐宫那不合时宜的义气,当时就该毫不犹豫的拖钟美人下水,然后请皇帝派三五十个太监还是侍卫的护送她回瑶华宫。 她果然是脑子撞坏了,想的并不周全—— 不过也是,谁能料到钟美人跟死了亲娘老子似的,不依不饶,像是非得要她赔命一样。 「赵昭仪的死的确与奴婢无关,慎刑司仔细检查过了,赵昭仪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奴婢、奴婢真没近着赵昭仪的身——」 钟美人轻轻点头,「反正我是信了。」 她笑笑,握上沈如意的手腕。「你我姐妹一场,相处愉快,你还去什么尚宫局吃苦,便留在瑶华宫,我还能亏待妹妹不成?」 沈如意默默无语两眼泪,救命啊! 说好的信任呢,口口声声说相信她,为啥手上那么大的劲儿,是想把她骨头渣都捏碎么。 「不可以啊,」沈如意一边说一边给瘦高太监使眼色,就指望他可万万不要看钟美人精神不正常,怕被卷进来就临时撤托,到时可把她坑的死死的。「赵昭仪虽非因奴婢而死,但奴婢以下犯上到底做错了事。皇上英明,罚奴婢去尚宫局,实是奴婢罪有应得。」 「奴婢只能……多谢美人好意——时间差不多了,奴婢再不敢耽搁,就在此拜别美人了。」 如果不是现场气氛太严肃,瘦高个儿小太监都要笑出声儿来了。 钱宫女这小表情太传神,简直跟被黄鼠狼拖进笼子里的鸡是一样一样的,要不要这么欢乐啊! 「那个,」他正要开口给沈如意解围,就见他的小伙伴兔牙也不往外呲了,眉毛拧的跟一团乱麻似的,朝钟美人轻揖一礼,然后不悦地看向他: 「这都多久了,你在这里磨蹭什么?晚了回去復命的时间,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瘦高太监几乎拍案叫绝,小伙伴特么的太和手,一打眼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接的天衣无缝,无人工痕迹。 「这不是钟美人在和钱宫女叙旧——」 「你领了圣旨的,你知道吧?」兔牙太监一听就把脸沉下来了,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干坤? 既然收了钱,赶紧拿钱办事完活,还有功夫在这里磨磨蹭蹭,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私下里达成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吗?! 白长那么高的个子,光长个儿不长智商。 遇着个不受宠的妃嫔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怎么也是御前的人,从来都是别人巴着他们,难不成还怕她槓上长乐宫,才揍完钱氏,转过脸就揍他们? 「小的们职责在身,不便久留,若钟美人有心叙旧,不如待钱宫女安顿好了不迟。」兔牙太监一改笑眯眯的脸,很是高冷地对钟美人道。 钟美人一看这架式,摆明向着钱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俩太监拿皇帝压她,她还真没办法就是扣着不放人。她就是再失疯,也没到正常人的思维都丧失的程度。 「既然公公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好多留妹妹。」她淡淡地一笑,「只是我要多句嘴,钱氏库里的东西,不能动。她是被贬为宫女,便是再没有权利享用妃嫔之物。」 沈如意此时却不得不出头,俩小太监为了她那些财物都要和钟美人掐起来了,这要是让钟美人给拦截下来,连根毛也没剩下,估计掐不了钟美人,这俩货就得掐她了。 「这些都是奴婢之物,连皇上也没要没收,钟美人却为何非要和皇上拧着?」 「钱宫女又何须事事扯到皇上?」 钟美人冷笑,与之针锋相对。 让她把这一大箱子金银珠宝搬出瑶华宫,到尚宫局从上到下收买一番过消停日子?她想的倒是美! 小梅子的死无论与她有没有直接关系,她堵到净房要打小梅子却是无可争议的。 如今小梅子死了,钱氏还好好活着,这就是她看在眼里的事实。 「歷朝歷代没有妃嫔被贬为宫女之后,还享受同等待遇的例子。若是钱宫女对此有质疑,我们可以去长乐宫面见皇上寻求解答,或者,董贵妃摄六宫事务,你这也算后宫一份子,我们去请董贵妃裁决?」 「怎么样,想好了去哪里吗?」 沈如意有种爆血管的冲动。 这钟美人永远知道她的死穴在哪里,一点一个准。 她才在长乐宫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现在找过去问能不能带走他以前赐的东西,纯粹是嫌命长,作死的意图太明显。 至于董贵妃,她真不知道后宫妃嫔谁看钱氏尚算顺眼,落井下石的时候石头会挑小一些。 「如果钟美人坚持将东西留下来,奴婢也不强求。」 钟美人满意地一笑。 「妹妹不要会错意,我要留下这些也不是自用,要送到贵妃处待办,看是充公还是怎样。至于你,我们姐妹相处一场,我又怎么捨得你去做那些侍候人的粗重活计?待我求一求贵妃,将你要回瑶华宫陪我,有姐姐在,你还怕什么呢?」 看戏的众宫人心道,怕的就是你啊。r1152
061 摆明车马 沈如意终于明白过来,不管她和赵氏的死有没有直接关系,钟美人都是粘上她,死咬着不撒口了。人家开诚布公地摆明车马,今天就算她从瑶华宫走出去,她们这事儿也不算完。 她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还有用? 早在当初她披着赵昭仪的皮时,几乎把嘴皮子磨破也没阻止得了钟美人那黏黏乎乎,连绵不绝的爱,后来还是拿彼此家人的生命安全苦口婆心一顿苦劝,才算是让钟美人收敛了些。 现如今摇身一变,她成了宫里人尽皆知杀人嫌疑犯,钟美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更不指望钟美人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从异端不为人所容的爱,到不管不顾的恨,她们这是几生几世的孽缘啊! 沈如意摔。 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她也不多费唇舌,谁知旁边站着瘦高个儿不干了,指着床上的被子,脸拉长的跟个驴脸一般: 「怎么也得让钱宫女带床被子走吧。」 众宫人惊诧的小眼神毫不吝啬齐刷刷地沖他甩过去,他还可以更明显点! 兔牙太监抚额,特么好想上去一脚踹死他,哪怕踹不死,就像钱宫女这样受了重伤之后反而脑筋变得灵活,嘴皮子也熘了也行啊。 就这么明晃晃地指着床上鼓了一个小包的被子,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藏着东西,让他们有机会卷出去吗?! 「哦,我竟不知现在尚宫局这么艰苦,连床被子也要自己带去吗?」钟美人就站在旁边,顺势就坐了下去。摸了摸石青色绣暗纹的真丝绸缎被面,不禁笑了。 「只怕妹妹带了过去,你的品级也用不得,我本想着这里面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回来还是你的。不过,既然这位公公说了话,我自然是不好拦的。那妹妹便带了去吧。用不用得着却是无关紧要的。」 一边说,一边眼神扫过东北角的漆案,三个首饰盒大开。一个已经空空如野。 一众宫人顺着钟美人的目光望过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兔牙太监根本已经没脸再待下去,冲着钟美人敷衍地一揖,大步流星往外就走。 沈如意根本也是奔着金银珠宝来的。如今闹的这般僵,让钟美人堵住冷嘲热讽这一番。她是再没心情去收拾那些根本再不够格穿的衣裳,灰头土脸的也撤了…… 唯有瘦高个儿太监趾高气扬地抱着被他捲成一团的被子,以近乎是随皇帝御驾亲临的气势迈着四方步出了瑶华宫。 没走多久,他找个角落就将被子扔了。一把揪出钟美人闯进屋前沈如意塞过去的布包,左右看看,蹲地上就要分。 沈如意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两下。这一路上瘦高个儿沉默寡言,半句废话没有。看着不知有多稳重一个,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居然这么不靠谱? 抬眼一看,兔牙太监也是一脸的『别说我认识他』的嫌弃小表情。 「快蹲下啊,咱们赶紧分了,也省得夜长梦多。」瘦高太监压低了声音道。 尚宫局便在瑶华宫东面的建福宫,往前拐几个弯,用不了半茶盏的功夫就到了。他们是行事隐秘,特意绕了无路,尽走的偏僻小道。虽然行人稀少,但并不是真的没有人,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分『赃』,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沈如意也是服了。 兔牙太监虽是不屑同伴眼皮子浅的行事方法,但分东西还是乐得参与,二人你一件我一件正开心,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说好三一三十一,另个主儿却连是雷打不动,东张西望一副给他们望风儿的架式是几个道理? 俩太监心里画弧,不知沈如意打的什么主意,手上就停了下来。 「钱宫女,怎地不挑?」兔牙太监笑眯眯地道:「若钱宫女反悔不想予我兄弟二人,但说无妨。」 「凭什么呀——」不等沈如意开口,瘦高个儿太监先不乐意了,后来还是看同伴眼珠子冒火动了真气,才低头攥紧手里的东西,讷讷地小声道:「她说好的。」 沈如意也忍不住笑了,继而又是愁云惨澹。 「您二位别多心,我没旁的意思。在瑶华宫你们也看到了,钟美人不依不饶,誓要将我弄回去的,到时候我恐怕连条活路都没有,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还不如赠与二位,也好过在我手里真真成个死物。」 一听她不要这些东西,瘦高太监算是放下心来,轻撇唇角。「那钟美人好生彪悍,将你都打成猪头似的还不算完,多大仇多大怨?」 沈如意重生钱氏之后就没机会照过镜子,自然看不见现在是个什么尊容,只觉得头疼脸疼身上也疼,她还当是撞墙的后遗症,谁知竟然是钟美人的手笔,一听之下顿时激灵一个寒颤。 真应了她的话,她不回去尚有一线生机,回到瑶华宫——死不是个问题,问题是怎么个死法。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求二位公公好人做到底,救我一救吧。」 沈如意这番作为倒将瘦高个儿太监给惊着了,「我们就是太监,能帮你什么?钱宫女,你认命吧。」 ……这说的是人话? 连兔牙太监听得直翻白眼,别说人家听不下去,他都听不下去了! 帮不帮得上两说,钱氏摆明了说钟美人想弄死她,那没长脑袋的傻大个儿居然让人家认命——意思钟美人让她死,她就乖乖去死吧? 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会死是不是!? 「郭友这话虽不大中听,说的却是事实,我们小小的太监,能帮上你什么?咱家觉得,钟美人性格虽彪悍,但在宫里也不是多么受宠,一手遮天的人物,她想要你的命,也未必那么容易。」 沈如意咬牙,这俩货不见着兔子不撒鹰,见着了,兔子少了也不撒鹰。 赶情从她手里拿出去的都进了狗肚子,吃的多拿的快,就是真正求他们办事能生生磨死人。对于以前曾经也是他们中一员的沈如意表示,她极度鄙视这种行为。 「不瞒二位,狡兔尚有三窟,我在宫里一向竖敌不少,自然也早留了后路。我开诚布公的说吧,如果您二位菩萨心肠,愿意再帮我一次,我还有一张百两的银票奉上。」 「你说,我们怎么帮你?!」郭友瞪俩大眼珠子嗖嗖冒绿色,第一时间响应群众号召。 兔牙太监再也忍无可忍,伸出小短腿沖他狠狠一脚就踹了过去。(未完待续)
062 挖坑设套 沈如意不是死了一回两回了,这就像人做事,做得多了总会熟能生巧。她是死的多了,死出了经验。 如果说第一次死亡,她毫无准备,作为一个初次重生的太监程意,她则是还在摸索阶段,还没弄明白重生究竟是件怎么样的一回事,煳里煳涂的就又死了。 重生第一次,她无权无势无钱。 第二次,做了个赝品宠妃,虽然假凤虚凰不过占个编制,没有睡了皇帝——妃嫔的主职工作没有做到,干的尽是宫女太监熘须拍马哄皇帝的活儿,但好处是半分也没少拿。事实上不仅没少,来自小皇帝这纯金大土壕的一顿狂砸,她这收入是活了几辈子从未有过的多,几乎没晃瞎了她的眼。 她现在也是无比佩服自己深远而具有战略眼光,没被小皇帝金钱攻势给砸晕了头,在她最是风头劲的当口令袁宝找了相熟的太监带出几件小东西拿出去换了银两。 带东西出宫卖,这在宫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能带出东西的自然都是有手段有人脉的,收些好处费,利益却是大家的。 沈如意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对这种行为打击甚是严厉,一度深恶痛绝。 只身临其境时,她才真正理解了,凡事两面,有弊亦有利。 就像现在,重生第三回了,要不是靠她还是赵昭仪的时候脑袋瓜子灵活,偷偷藏起些家底儿,现如今别说再想翻身,转眼就要被钟美人拖回瑶华宫凌\虐。 她不是怕死,也不是说就要死乞白赖活着。 她只是太过祟拜老天爷无比丰富的想像力,各种艰难困苦的境况就没有他老人家想不到的,而且,他也一直在实践着。 作为一个被害人身死,再作为这个被害人的嫌疑人重生,她能说么,这要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徘徊,她都要为老天爷这么有创意的行径鼓掌叫绝,沐浴焚香三跪九叩。 「钱宫女的意思?」 兔牙太监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沈如意那张在阳光下越发惨不忍睹的脸,先是抛出身上的珠翠首饰作饵,然后用整箱的珠宝引他们上钩和钟美人对上,被迫捆在一根儿绳上穿成串,最后大巴掌一伸空头的银票一甩,你是要还是不要? 当时他是一时被那箱子珠宝给闪瞎了狗眼,郭友又是个眼皮子浅的,现在他还有什么看不清的,钱宫女这一环扣一环,一个大坑跳个小坑,就等着他们心甘情愿迈进来。 在这宫里做奴才,除了保命,谁还怕钱多扎手吗? 他只是不明白,这主儿看着鬼精鬼灵的,满肚子馊水,一眨巴眼睛就一个主意,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偏和皇帝宠爱的赵昭仪掐个你死我活。 莫不是当真像她在长乐宫和皇帝说的那样,当时还真就是脑抽? 兔牙太监是这俩人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沈如意一看他有意点头,心里总算有了底。 「公公放心,绝对不会令二位难做,不过是顺水人情,二位不过贵手一抬,于我却是救命大恩。」她微微压低了声音,三个小脑袋立马就凑到了一起。 「您二位不是遵皇上的吩咐送我去尚宫局么——」 「是啊!」郭友抢答。 沈如意微微一笑,笑容扯动脸上一阵疼,脸蛋顿时狰狞了起来。「二位公公看,是不是该和最高尚宫当面交接?无须多言,也不会给公公落人话柄。」 「哦,」郭友坦荡荡地点头。「就是这样啊。」 兔牙太监觉得,郭友这脑容量在后宫诡谲的环境下居然能活到现在,根本就是个奇蹟。 这位钱宫女分明是在这儿借虎皮扯大旗。 他们是御前的人,走哪儿都代表着长乐宫,送人到长乐宫面前,无疑也有这一番示意在,这也是为什么她宁可什么也不要,殚精竭虑地拖他们一同下水的根本原因。 不过,或可一搏。 他舔舔嘴唇,骨子里投机取巧的血液又开始活跃。 他看的却不是眼巴前这些触手可及的蝇头小利,他看的更远。 钱氏这人心机深沉,闷不吭声就给人挖坑设套,这心思这计谋若是用在皇帝身上,何愁没他发达之机? 当前的长乐宫,包括整个大晋后宫都是陈槐压制着,带起来的一些太监也都是他心腹亲近之人。他们泯灭众人,若要等陈槐回过头想起他们来,却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这钱氏虽然脑抽犯了大错,皇帝却到底没有要了她的命,而且钱氏不是没得过圣宠的,有一次就指不定有第二次。 哪怕他这一次眼光跑偏,没压对了宝,却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办砸了事情挨顿板子,收到手里的实惠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万一钱氏真有机会咸鱼翻身,就依他们这情份这私交,一下子不就撅起来了? 「公公看,如何?」沈如意轻声提醒,不着痕迹地观察他难以抑制激动的小眼神。 「咱们又不必这么见外,咱家张翼,和三国的张飞表字差不多,不过没人家那德。」兔牙太监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大酒窝。「皇上的吩咐,咱们不过是跑腿的奴才,自是不敢不照办的。」 沈如意早将这人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眼瞅着这条大鱼可算是上了钩,心里终于长舒一口气。「不管怎样,谢过二位公公。若将来有机会,我定报二位大恩。」 等的就是这句话!张翼按下激动的心情,轻轻摆手。 「大恩不敢当,就像钱宫女说的,我们这也不过是按皇上的吩咐办事,忠心耿耿,绝无私心。不过,还是和钱宫女讨个喜,若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相处微时的这份交情,咱家便也感激不尽。」 沈如意与张翼相视一笑,明白人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一句话也就透了。 郭友以张翼马首是瞻,自然没有异议。三人各自满足,一路上就只差手拉手,哼着小曲向尚宫局挺进。 他们到尚宫局时正好时晌午时分,尚宫穆氏带着一众下属女官正要到饭厅用膳,一见来者三人行状各异不禁都愣住了。 尤其沈如意这装扮,任谁看也是被揍的不轻,简直看不出原样儿来了。 「是不是……长乐宫传出来被贬为宫女的那位才人钱氏?」 穆尚宫一愣神,后面就有女官压低了声音上前解惑。 「怎么到咱们这儿了?」 「她不是杀人了吗,揍一顿就完啦?」 「上咱们这儿干嘛,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后面的女官一听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开始还知道压制着音量,到后来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整个儿乱成了一锅粥。r1152
063 只可意会 「噤声,没规没矩。」穆尚宫眼神一横,声音并不大,四下里却立马静下来。 她便是最高尚宫,统领大晋后宫所有宫女。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长条窝瓜脸,身着紧色圆领长衫,乌纱帽上插满花饰,帽额缀团珠。 沈如意初登后位,穆尚宫便已经做了三年多的最高尚宫,许是在宫正司掌戒令责罚的女官久了,总是一张严肃脸,那大脸往下一沉,别说这帮子女官,后宫许多妃嫔见了也有些发憷。 尚宫的责任便是导引中宫,可以说沈如意见穆尚宫的时间比见小皇帝还多。这穆尚宫貌似严肃,却是最善体上意的,也最是圆滑。 沈如意一行三人谁也没有动,直到眼见穆尚宫施施然自迴廊走下来,张翼才小步向前微打了个揖。 「见过穆尚宫。」 「公公多礼了,不知来尚宫局所为何事?」穆尚宫一瞧两个太监那衣裳就知道是长乐宫出来的,至于鼻青脸肿那位—— 后宫皆知让人揍成这副德性的,也就新近出炉的钱宫女了。 前一晚还都在疯传钱氏在慎刑司一头撞死,畏罪自杀了,这么恐怖血腥的消息还不等众人消化,平地一声雷,长乐宫居然就传出将钱才人贬为宫女。 许是她们尚宫局离权力中心还是太远,近年皇帝明显倚重那帮子宦官,六局这边是一个劲地缩减人手,早已不是先皇在时那般辉煌,连消息都落后了不只一个档次。居然大部分人以为皇帝这是怨怼,恨钱氏伤了赵昭仪,死后也不想给她名份。 她能说么,当时她也一度这么怀疑过! 「皇上这不是贬了钱宫女吗——」 张翼话说到一半,看了看四周无数探寻的小眼神,笑道:「尚宫看,是不是进去详谈?这大太阳天,咱家在宫里走了小半个时辰,喉咙都要冒烟了。尚宫,赏杯水喝?」 穆尚宫闻音知雅意,当下便引沈如意三人去了容安阁。 大门一关,四人分坐上下,郭槐跟饮驴似的连干三杯清茶。 张翼这才缓缓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明来意,皇上贬了钱才人为宫女,他们就是来尚宫局送人的。 「尚宫莫要多心。」他笑。 莫要多心? 他那满眼眶子乱飞的小眼神,是让她不要多心?是生怕她这心思不够,想的太少吧! 穆尚宫摔,这俩太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就会笑,喝完茶水拍拍屁股就走人,要不是她亲眼看着那位自称喉咙冒烟、口干舌燥的兔牙太监只轻轻抿了一小口茶就放到了一旁,也许还会相信他真就为了这杯茶水而来的。 要知道,暧昧最是伤人。上面的人把意图说清楚讲明白会死是不是? 总让下面的人猜,猜、猜、猜,用脑过度也会死人的! ……皇帝到底几个意思? 这边贬了人,紧跟着就派人专门送到尚宫局,听张翼话里的意思幸亏是碰到她正在,否则还真要坐等她回来,亲自交接。 不过是一个宫女,虽说从妃嫔位被贬下来稀罕些,可是以前也不是没有,就和普通宫女一个干粗重活计呗。随便找个女官就打发了,真不必她亲自出马。 她也不是个每天睁开眼混吃等死的,很多事情等着她忙等着她办的! 说这里没有点儿猫腻,她自己都不信吶。 沈如意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眼瞅着穆尚宫满脸纠结,显然沉浸在揣测上意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这,正是她预期到一定会发生的。 张翼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连示意请人照顾的意思也半点儿不曾流露,可就是语音语调的稍微变化,眼神似有若无的暗示,凡此种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神态动作,便是宫里行事的准则了。 而她要的正是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穆尚宫。」沈如意将茶盏放到桌案,发生轻脆的声音。「你别为难,我现在就是个宫女,该怎么安置我,就怎么安置吧。」 穆尚宫独自在心中凌乱。 她是尚宫局最高尚宫,自然是她想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还轮得到她个被贬的宫女指手划脚吗? ……那话里浓浓的施恩意味是几个意思,她凭的是什么啊! 「皇上那里——」穆尚宫试探的望向沈如意,想她自动接上自己占据主动。 沈如意却是多次与她打交道,哪里会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心思。 真当她披着钱才人的皮,也继承了钱才人的智商吗!? 「我当时也是冲动了,不怪皇上恼我。」然后露出『你懂的』这个可以就会一切问句的万能小表情。 特么的,她不懂啊! 给个明示会死吗?! 穆尚宫几近抓狂,她最近年纪大了,反应跟不上脾气来的快,就没有好心人有体谅体谅她么。 沈如意见好就收,「我既被贬为宫女,尚宫就安排我做正常一个宫女该做的就行了。如今尚宫也知道,赵昭仪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总不好太乍眼。」 穆尚宫皱了皱眉,这个主儿身份暧|昧,总不好真让她像普通宫女那样分到各个殿做打扫清洁的活。 到时候皇上是什么意思她还没弄明白,估计这位钱氏已经被其它妃嫔给欺负死了。 「听闻你舞艺出众,歌舞不分家,应是熟知音律,不如就归司乐司名下。」 沈如意一听就直摇头,钱才人的确善舞,她可是肢体极度不协调,音乐更是一窍不通,也就重生赵昭仪时跟宫人学了几首根本不在调儿上的小曲。 「我书画尚可一看。」 两人商量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连驳了几个提议,最后沈如意终于定下了到尚功局司计司做近身宫女。 穆尚宫脑瓜仁一跳一跳地疼,皇上这哪里是贬了个宫女过来,根本是送了个活祖宗过来。 做宫女而已,是她服侍人,不是人服侍她,怎么挑主子还有这么个挑法的?太常在宫中行走的不行;人缘好交际广的不行;待遇太好的不行;待遇太差的也不行,也就是那俩贼太监走的快,腿脚慢一点儿她都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不管怎样,总算是尘埃落定,穆尚宫一口长气还没出完,就见对面的沈如意笑容狰狞,头上缠那破布条摇摇欲坠。 「钟美人因赵昭仪与我有些误会,她口口声声说要将我要回瑶华宫折磨。我担心贵妃受她蒙蔽,万一问起尚宫,还请帮忙化解化解。」 「我,」沈如意刻意拉长了声音,示意十分之明显。「不会忘记尚宫的。」r1152
064 轩然大波 穆尚宫攥紧手里的茶盏,告诉自己冷静。 再冷静。 一定要冷静。 她以前不是没听过钱才人的名声,乐府舞伎出身,入了皇帝的眼进而晋身妃嫔之位。只可惜麻雀这东西飞上枝头也做不了凤凰,没得多久的宠,就被明光宫赵氏娘娘给截了煳。 钱才人屡败屡战,几番挑衅,后宫上下都看在眼里。 一直以来,她都当这钱氏是个没脑子的烂花瓶,成天在宫里上蹿下跳,上不了台面。今日却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还不如不见—— 好处人家领,战场她去上。 这指使人的方式不要太简单粗暴,理所应当! 谁说这里头没点儿猫腻她都不带信的,一个被贬的宫女敢在最高尚宫面前指手划脚,后面要没个人傻钱多权势滔天的撑腰,打死她也不信。 这种作死的行为,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穆尚宫看着眼巴前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却因为鼻青脸肿而显得极度狰狞的脸,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现如今妃嫔多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都往外蹦,情势可比以前复杂了不知多少倍。好生怀念先皇时的后宫,她只管跟在刘太后屁股后面,和宫女太监动心眼耍心思,那样的日子单纯美好的日子一去再也不復返了。 穆尚宫陷在无限追思中,窝瓜脸泛起了柔和的光,仿佛恋爱中的少女。 沈如意得偿所愿,扯虎皮拉大旗总算初见成效,别管穆尚宫信了几分,她是自编自导自演一体化耗尽了心神,能蒙一阵是一阵,推出去挡阵子风雨也是好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对视一眼,沈如意递过去一个『我相信你行的』的小眼神,穆尚宫终于在激烈的视线交锋下惨败下来,叫了服侍自己的心腹宫女亲自送沈如意去了司计司。 不出沈如意的预料,她与张翼一伙三人从瑶华宫前脚离开,钟美人顶着那张憔悴灰败的脸就直奔永寿宫求见董贵妃,要接好姐妹钱宫女回瑶华宫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 董贵妃惯是个会虚情假意,说些颠三倒四话的,也听不下去钟美人这毫无技术含量的藉口。 她还可以更敷衍么? 董贵妃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忍痛拒绝了。 倒不是不想痛打落水狗,钱氏那货正当宠的时候没少给她下不来台,问题主要是在皇帝那里。 如今赵氏贱婢死了,虽是一了百了,却也惹毛了皇帝,整个后宫以长乐宫为中心,气氛紧张压抑,呈几何状向外扩散。慎刑司强势介入调查,更是风声鹤戾,宫里人心惶惶,生怕被卷了颱风尾。 钟美人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她交好明光宫赵昭仪,将钱才人好悬没生生打死的事实。现在上下嘴唇一碰,就说照顾好姐妹,骗鬼也没这么容易。 到时钟美人万一将人折腾死了,传到皇帝耳朵里她成了什么? 明知道这俩货交恶,还硬往一块儿挤,往好了想她是缺心眼儿好心办坏事,明眼人一看摆明就是她默许——甚至是授意钟美人下黑手。 钱氏由才人落魄至宫女,至此再无打击价值,她吃饱了撑着才在这事儿上掺一脚。 钟美人只当她们同仇敌忾,都看不顺眼钱氏,她向董贵妃来讨人根本不存在被拒绝的可能,哪里料到临门一脚,董贵妃却在这时缩了头。 顿时瞪着一双杏目,半晌没说出话,一夜没合眼,眼珠子嗖嗖往外冒着绿光。 「难道,就叫赵昭仪白白死了不成?」 「钟美人慎言,皇上着慎刑司正全力调查,赵昭仪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也没个定数,皇上却在这时贬了钱氏,而没有要了她的命,想是与她无关。」董贵妃耐着性子劝道。 「谁知道皇上是不是见钱氏寻死觅活心软了,不忍取了她的性命,名义上贬了她,暗中却想着保住她。」钟美人顶着俩黑眼圈,直钻到牛角尖里了,想了千八百种的可能性。 董贵妃抚额,钟美人还记得刚才她分明是以钱氏好姐妹的立场来向她要来,要悉心关照钱氏的吗? 脸儿一转就什么都忘了? 她来永寿宫撒谎不事先打打草稿,这么不把她这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还暗中保住钱氏,就皇帝现在对后宫随心所欲的架式,钱氏说有嫌疑就扔慎刑司去了,说堵着赵昭仪揍犯了错就给贬成了宫女,要真是心存怜惜,还用一撸到底做个伺候人的宫女? 皇帝一句没嫌疑,转脸当没事人一样,她们除了瞅着还能怎么样? 难不成还真有铁血真汉子上去挠花皇帝那张死人脸? 钟美人脑子还是正常人的脑子吗? 董贵妃不耐烦听钟美人颠来倒去游说她,就是要把钱氏弄到瑶华宫,频频举茶杯示意客人自去,结果不知道是脑袋抽疯理解不了,还是装没看见,那小嘴巴巴说个不停,口沫横飞。 最后,董贵妃忍无可忍,叫来两个宫女连拖带拽总算把人给撵出了永寿宫。 「要烦死我了。」董贵妃回头沖大宫女周宁抱怨,「这钟美人是疯了吗?平时看着挺温和文静的一个人,想不到赵氏死了,她倒崛起了……」 「你说,她这是独闢蹊径,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吗?」 周宁嘴角抽搐,皇上要是看上这么不修边幅,又神叨叨个女疯子似的,那眼光是得扭曲成什么样儿? 好在董贵妃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想她回答,自己便喃喃道:「皇上,还不至于的……」 第二天一大早,沈如意留在尚宫局的消息一经传出,宫里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你确定,是留在了司计司?」董贵妃斜倚着美人榻,右手抚摸左腕上羊脂白玉镯,眉尖轻蹙,眼神透着寒意。 周宁轻声道:「已经证实的确是留在了李司计身旁。」 董贵妃摄六宫事,与尚宫局打交道最是频繁。 近一两年内务府那帮子太监的手越伸越长,六局一司被挤兑的只有招架之力,编制一缩再缩,早不是前几年与内务府分庭抗礼的格局。 不论是董贵妃,还是尚宫局都不愿内务府一家独大,司计司主管宫中衣服、饮食和柴炭度支,更是内务府眼中盯肉中刺,几番找事,还是董贵妃与穆尚宫倾全力保了下来。 董贵妃再清楚不过,那李司计原是穆尚宫贴身宫女,因机敏聪慧被穆尚宫看重,培养了几年便放到了司计司里,妥妥的穆尚宫心腹人。 钱氏一个获罪被贬的宫女,居然劳动穆尚宫亲自下令安排在李司计身边。 她凭的是什么? 「难道真如钟美人说的,皇上是旧情难忘,明里贬她,暗里保她?」董贵妃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皇帝和钟美人精神都有些不大正常,是不是反而这样更沟通无障碍,钟美人一猜一个准? 「叫人盯着钱氏。」董贵妃冷声道。「若有异动,即刻来报。」r1152
065 捉贼拿赃 沈如意一直关心钟美人动向,生怕之前钱才人得罪的董贵妃狠了,现下一见她落魄了,又有钟美人自动跳出来,心一横脑一抽就允了钟美人将她牵回瑶华宫折腾的建议。 钱才人之前作的妖,又得现在她受着。 好在苦等了两天,不管是钟美人还是董贵妃都没有找上门来,沈如意这颗躁动的心才算稍稍平息。 皇帝大张旗鼓下令彻查赵昭仪死因,可是不论是御医还是仵作都未在查出赵昭仪有半点儿中毒迹象,慎刑司大肆搜宫查证,倒是揪出宫里不少其它腌臜事,于赵昭仪猝死一案却是毫无进益。 皇帝的雷霆之怒,不免就被蒙上了浓重的感情.色彩,绝大多数人更倾向于失了沈皇后的皇帝终于春心萌动,爱上了赵昭仪,捧手心上正热乎呢,忽地蒙天召宠,皇帝在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迁怒于后宫。 估计相信赵氏死于非命的,除了皇帝,就只有幕后真兇,和两次死于同一死法的沈如意了。 沈如意摔,特么的忒没有创意好么。多大仇多大怨,死了三回,居然有两次是被同一种方法弄死!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她在同样一件事上吃了两次大亏,她依然只是心存怀疑,从既得利益的立场上分析,却没有实际证据支持。本来她是寄望于小皇帝的,毕竟她这势单力孤,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每日游走在死亡线上徘徊,没准哪天撞谁的枪口上就被人道毁灭了。 谁料得,皇帝撒出了最兇残的慎刑司,仍是一无所获。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七天。沈如意知道,事情大概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明光宫停灵七日,紧接着便会转到慈安寺停放超度,礼部也已选定一个月吉日下葬。 沈如意不知道这算不算看着自己的葬礼,可她也许是死的多了,感觉虽然微妙,却并不如何难过。 她该难过的。是将来。 前有钟美人这拦路虎指不定什么时候跳出来咬人。后面却是原身钱才人以前得罪过和没得罪过但天生爱落井下石的妃嫔。 她这虎皮却不知能扯多久,万一以后事败保守估计最想弄死她的便是穆尚宫了,张翼和郭友他们三人如果说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穆尚宫就纯粹是被忽悠上了贼船。 将宫正司戒令责罚宫女出身的穆尚宫耍的团团转,就穆尚宫那小暴脾气,不下一百二十种弄不死却弄残她的方法报復解恨。 沈如意左右思量,决定尽快取出藏匿完好的银票。一来与张翼二人的交易空口无凭,这么久没奉上银票。万一他们俩个谁嘴一歪歪,在小皇帝面前说出她什么不中听的,皇帝新仇旧恨都想起来,她的死期便指日可待;二来她也到了该在尚宫局内部活动的时候。不能总刷穆尚宫的脸不是?什么东西刷多少了也有审美疲劳,更何况相比穆尚宫那张窝瓜脸,她还是更相信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种利益输送的关系。 她现在司计司给司计李蔷做近身侍女,李司计是穆尚宫的心腹人。知根知底,对她比春风更温暖,比阳光更和煦。虽说是近身侍女,干的活也不过是端个茶递个水,连地上脏了都不必她收拾,自有其他宫女补上。 这和赵昭仪时一个眼神儿前赴后继就有人上来服侍没得比,但与重生成太监那次相比,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李司计对本职工作.爱好到了已经是怪癖的程度,为了一个数据能猫起来抠上一天一夜。但她管教极为宽厚,基本採取放养模式,爱怎么样怎么样。 中午她跟李司计打声招唿採花,提着平日宫女锄草植花时用的半臂长的小铁揪和装花的小木桶就直奔御花园去了。 这样就算被人瞧见,她也早想好了,就说移几朵御花园的花去尚宫局种。 况且,最近这几天皇帝暴躁易怒,慎刑司苦于无法向皇帝交差,便挖门盗洞找其他人各种见不得光的事,弄的后宫人心惶惶,终日提心弔胆,早没有闲情逸緻来逛御花园。 以往是梦寐以求与皇帝偶遇邂逅,现如今却是烧香拜佛,宁可折了一年的寿也不要和皇帝在这个当口遇到。 沈如意一看,果然御花园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便是这般,她仍是小心翼翼留心四周,慢悠悠地走到了湖边小树林里。太监亲手做的美人榻鞦韆架还在,上面却已经有了落叶,布满了灰尘。 沈如意嘆了口气,绕过鞦韆继续往里走,然后停到大叶黄扬树下,几颗碎石摆成的圆形。 这是二百两。 她依着记忆往西走了两步,果然树下是碎石摆出的四方形,这里是三百。 她一共埋起来八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个锦帕包裹的金玉镯子。 沈如意不知以后她还要死上几回,每回的境况又会有多惨,为了将来着想,盘算了一番,决定取出三百两银子。支付早答应张翼二人的一百两,她留在手里还剩二百两,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足矣。 她埋的地方并不深,当时为了避开众人,她只在小树林里休息的时候遣开宫人,用偷偷藏在袖子里宫女们做女工时的剪子挖。如今她带的小铁锹相对而言却专业许多,几锹下去层层包裹好的布袋就露出了真容。 沈如意擦擦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把小铁揪一扔,扯开布袋外层繫着的蝴蝶结,一层一层像剥洋葱似的,银票露出了真容。 「总算没被别人发现。」她笑道,眉飞色舞。 正这时,她忽觉肩膀上一沉,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掌紧紧扣住她的肩,顿时她全身如坠冰窟,想尖叫,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便听耳朵响起清冷的男声,他向前探看时唿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五十两,这一叠少说也有五六张,嗯,六张。三百两藏在小树林里,青青是在和自己玩儿寻宝的游戏?」 萧衍大掌顺着沈如意的肩膀往上划到她修长的脖颈停住,微微用力一握。 「知道朕最讨厌的是什么吗?」(未完待续)
066 命悬一线 沈如意两腿发软,全靠小皇帝掐在脖子上的手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她咬紧牙关硬撑起两条腿,生怕她身体一倒脖子整个儿往他手里一扎,他顺手就把她给掐死了。 这点儿背的,她都要给自己跪了。 排除千难万险,在这树林深处,阳光都被挡在外面,阴风阵阵的地方居然也能让小皇帝给堵个正着。 才挖到手钱,她还没摸着呢,顿时就被小皇帝从天而降横插一槓子,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悲催的吗? 「……藏私房钱吗?」沈如意颤巍巍地问道。 话音未落,便觉脖子上一紧,小皇帝勐地加了手劲,吓得她嗷地一声尖叫,两手像八爪鱼似的黏上了他的手腕:「陛下饶命!奴婢知罪啦!」 萧衍弯着腰从背后伸手往前掐住蹲在地上的沈如意,两颗脑袋一前一后距离极近,她这一声尖叫贴着他的耳根,好似魔音穿耳,好悬没将耳膜给刺穿。 他身形蓦地往后一退,站直了身子,呲牙咧嘴一个劲儿地揉耳根。 沈如意本就腿软,没了他的支撑,身体顺势就跌坐到了地上,手上的银票散落了一地。 此时她却顾不得银票,小命儿就在皇帝手上攥着呢,不把小皇帝给哄好了摸顺了毛,别说这三百两,就是给她一座金山她也没命花。 沈如意眼疾手快,挑了近身相对来说碎石子比较少的地上扑通就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以最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 「奴婢失仪,有失德行,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萧衍身着靛蓝皇帝常服,那张俊脸几乎拉长到了胸口,满面阴郁地揉着耳朵。 特么,现在他的耳朵还嗡嗡作响,如果真让她给嚎聋了,他是真的会让她尝尝万死的滋味。 后宫这帮子人,上至后妃下至宫女太监最常挂在嘴上的就是这句『罪该万死』,好像他们当皇帝的就是动不动要人脑袋的暴君似的,不说这句不足以表达认罪的真诚。 迟早—— 他心里哼哼,真犯到他手里,叫这帮子人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是『万死』。不知道的事看他们以后还敢乱说! 「你知错?你不是一向都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犯下的吗?」萧衍冷声道:「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 沈如意一噎,刚才她不是说了? 她就不应该被吓破了苦胆,那声尖叫别说皇帝近在身旁首遭其害,惊飞了一树林的鸟,就是她自己这耳朵也嗡嗡响。可是皇帝又问了,说明她的答案肯定是错的。 遗憾的是,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奴婢……私下藏了私房钱……」她嗫嗫地道,这其实她刚才不是也说了? 沈如意跪伏在地上,对脚步声便异常敏感,只听皇帝越走越近,然后在她旁边蹲下两手指捏着她髮髻的一小撮头髮就是一揪。 「这问题让你总结的好生简单粗暴,这只是私房钱的问题吗?」 「哎哟,陛下疼,疼。」沈如意再也趴不下去,连忙顺着皇帝的手劲儿往起抬脖子。 正这时,只听树林外传来尖锐的声音,高亢直升入云霄,比沈如意的声音也不惶多让,再度惊起一群飞鸟:「陛下,陛下还好吗?陛下——」 萧衍皱眉,定是被他远远遣开的太监听到树林里尖叫的声音,拿不准里面发生什么,赶紧过来护驾。 脑中闪过『护驾』二字,他也是醉了,不知道真有刺王杀驾的,那十几个太监能顶什么事。就他这武力值,到底是他们护他的驾,还是他护他们? 「朕无事,退下。」萧衍气沉丹田,声音远远地就传了开去。 沈如意自知命悬一线,也不由得贊了一声,这小声音特么的太有磁性。 只是沈如意和皇帝都蹲在地上,太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下狐疑,不敢就此去了,抻长脖子探头探脑子往里瞅。 「滚!」萧衍不胜其烦,一声怒喝,果然见那太监一缩脖子,抱着脑袋往外头也不回就跑出了小树林。 沈如意却在心里不知多少羡慕那被骂的太监,这要是骂的她多好,她立马撒鸭子滚远远的,滚到天边,再不让他逮着才好。 「你少跟朕这儿打马虎眼,以为装个傻撒个泼就能煳弄过去。」萧衍拧着眉,露出极度不耐烦的表情。 个个儿都不懂人话,不骂到身上不长记性,常年跟身边的太监是这样,这个钱青青也是这样。 只是他们有时候懂装不懂,不懂装懂,装的时间长了,不只他们自己煳涂了,连他也摸不清身边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的情绪是真情流露,谁的又是演技精湛。 不过既然分辨不清,他就一根竿子竖那儿,全特么给他们搂倒。 「这里,」萧衍修长的手指在沈如意面前一晃,指了指地上的银票,然后指指她前面绕过去的大叶黄杨树。「那里,还有——」他的手指向身边不远一小堆碎石摆着的四方形,「那里,如果朕没猜错,和这里一样也是三百两?」 「陛下……圣明……」沈如意欲哭无泪,她这点子家底算是被全掀了。 前些天她还沾沾自喜,为自己未雨绸缪留下些银钱美的屁颠儿屁颠,结果银票还没在手里过一遍就这么随风飘散,和她说再见了。 所谓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古人诚不欺她! 萧衍眼底一片阴霾,「朕平生最讨厌欺骗朕的人,自以为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除了自己把别人都看成傻子的人——这么看来,朕讨厌的你是都占全了。来吧,告诉朕,这银票你是哪里来的?你晋妃嫔之位也不过几个月,月银是无论如何攒不出这些钱的。」 这问题沈如意却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的。 这是她是赵昭仪的时候吩咐袁宝找人偷偷将宫里的东西卖出宫外得来的银子——钱才人和明光宫势同水火,连冷宫里扫地的老宫女都知道,她要是胆敢这么说,小皇帝就算不治她个攀诬之罪,反而信了她的鬼话,那么她的下场估计更惨,会被当借尸还魂的异端给烧成灰。 「陛下饶命——」 萧衍腾地站起身,已经耗尽了耐心。「朕竟不知你是个嘴硬的,既然不想和朕说,那就去慎刑司亲口|交待吧,朕没功夫和你在这儿闲扯。」 慎刑司无疑是一道惊雷噼头盖脸就砸下来,惊的沈如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腾地一把抱住小皇帝的大腿就不撒手:「陛下饶命,陛下我招,我全招啦,求不要送慎刑司!」r1152
067 扮猪吃老虎 沈如意苦苦哀求,抱着小皇帝的大腿就是不撒手。 她在第二次重生赵昭仪的时候靠着这一招,示弱求饶顺毛一条龙下来,小皇帝基本上再大的气儿也就消的差不多了,再表表忠心,妥妥的被骂上两句马屁精,也就掀片儿,危机即时解除。 可她忘了现如今再不是赵氏一马平川的正前方,钱才人自小练舞,大字不识一个,却得天独厚练就一身的好曲线,前凸后翘,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 那胸部紧紧贴着大腿,与赵昭仪相比绝对是非一般的感觉。 萧衍的脸顿时就变成了紫茄子色。 「这个时候,你还敢对朕来色|诱这一招,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咬牙切齿地道,「放手!放开朕!」 沈如意懵了,她可是有着切身的体会小皇帝是多么守身如玉,为了林才女,他是连让嫔妃几个媚眼抛过来都有一种生生被猥|亵了的愤怒。 她何其有幸居然被冠以『色|诱』这般的重罪…… 沈如意几乎是以迅雷不以掩耳的速度放开小皇帝的大长腿,双手举高,连声解释:「陛下误会,奴婢只是急着向陛下解释,绝无色诱之心。奴婢如今每日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再不敢觊觎陛下——」她咽了口口水,生生将『肉|体』二字给吞了回去。 「陛下,请恕奴婢唐突失仪之罪,但奴婢发誓没有色诱陛下的意思。」她不忘再三强调这一点。 然后继续道:「陛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奴婢怎敢以小人之心度陛下君子之腹,以为那种下九流的手段会影响陛下清明?奴婢粗鄙,却不敢有此骯脏心思。」 萧衍左眼皮止不住一阵狂跳。 钱氏自幼家贫,又赶上灾荒年,全家逃荒的时候与家人走散,被个破落户骗走卖了,后来几经转手才被卖进教坊司,后因舞技出众进而入宫进了乐府。分明是个小文盲,现在这四字成语啪啪往外甩,小词儿给清仓不要钱似的朝他脸上砸。 偏偏这神态语气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萧衍心里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又开始往外冒。 事实上,这种感觉从钱氏在慎刑司撞个头破血流之后,召她到长乐宫问话就开始了。不过当时他正忙于追查谋杀赵氏的幕事兇手,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放开,直到今天重新面对她,那种扑面而来的诡异感又跳了出来。 「陛下……」沈如意让小皇帝那双凤目上上下下来回看给看的直发毛,默默地缩了缩脖子道:「奴婢句句肺腑之言。」 「你也别跟朕说什么肺不肺腑的,朕再英明神武也看不透你们所有人的心脏脾肺肾。」萧衍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望向她,凤目低垂,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冷峻。 「如果你不想说——」 「奴婢想说!奴婢要说!」沈如意急忙打断,生怕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直接叫太监进来就把她拖慎刑司过堂。横眉立目,看那意思似乎是谁不让她说,她就要跟谁急似的。 「奴婢要说什么来着——对了,那个私房钱……其实……不是……我的……奴婢的意思是,不是奴婢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 萧衍一个大白眼好悬没把黑眼仁再没翻回来,他早该知道这货就是个滚刀肉,再和她和稀泥下去,估计他这菜板子都要噼了。「来人——」 「陛下不要!陛下!」沈如意嗷地一声尖叫,眼泪在眼圈转悠,看得出是真怕。「奴婢说真话,陛下您就再信奴婢一回——那个,那个银票,奴婢是看赵昭仪埋在这里,记在了心上。如今赵昭仪没了,奴婢想……埋着也是埋着,过几年没人发现纸都碎了,白瞎那么多银票……」 萧衍气极反笑,「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你信吗?」 她是脑袋撞的不灵了,就以为别人的脑袋也都不灵吗? 沈如意一噎,顶着小皇帝极大的压力轻轻点了点头。 「奴婢信的。」她道。 「那阵子|宫里都说赵昭仪在林子里做了个与人不同的鞦韆架子,奴婢眼气就想过来看看。谁知才进来,赵昭仪也带着人进来,奴婢……不想打招唿,就往深处走了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赵昭仪遣开了身边的宫人,然后蹑手蹑脚地往这边来,拿着个做针线活儿的剪子挖了几个坑。过了几天,奴婢趁着这里没人,进来按着赵昭仪做的记号都挖开看了一遍,才知道这些都是银票。」 「将一切事情推给了个死人,来个死无对证,朕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干的漂亮。」萧衍轻轻勾唇,眼中寒光四射。「不过,你是不是拿朕当缺心眼儿看?这么拙劣的谎话,你以为朕会相信?」 沈如意也急了,皇帝这顶帽子给她扣上,她去慎刑司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是宁可承认顺手牵羊偷了赵昭仪的银票,做个道德上有缺陷的人,也不愿在没有证人证据证言的在无情况下就软趴趴地把贿赂宫人倒卖宫中物品的罪给认下来,这涉及的可就是刑事犯罪了。 小皇帝这些天就憋屈,到他那里不管屁大点儿小事也被竖典型从重处罚,她身为一个曾经的宫妃做出这么给皇家丢人抹黑的行为,妥妥的虐死她没商量,祭刀给所有人看。 她不想被祭刀,只能闭着眼睛杀出一条血路了。 「陛下圣明,奴婢做了妃嫔没几个月,身边人都是贵妃给挑的,奴婢身边根本连个知己心腹都没有,哪里有手段有人脉弄到这些银钱?这、这这,」沈如意一咬牙一闭眼也认了。「奴婢确实德性有亏,见钱起意,想要顺手牵羊。但其它的,奴婢是真没有!」 萧衍凤目一眯,她说的很有道理,哪怕她咬死不认帐,慎刑司介入瑶华宫一查,也绝对令她无所遁形。 看得出她对慎刑司那股子惧意货真价实,比怕他这个皇帝更甚,那么她既是敢这般笃定地否认,可信度无疑呈直线飙升状。 可是,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朕看你思维敏捷,巧舌如簧,说出话来也是条理分明……怎么,以前是扮猪吃老虎,逗着朕玩儿呢?」他笑,「朕想问一句,玩儿的可还开心?」r1152
068 幸福来的太突然 沈如意闻言,激灵打了个寒颤。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她一心为保这条小命儿,可是拼上了全力,直接证据、间接证据,以及排除法各种能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小白莲形象的方法,她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赌咒发誓有用,她也不介意随便睁着眼睛说瞎话发一发的,反正老天爷玩她儿成了习惯,她调|戏回去也不算多过份的事。 可她偏偏忘了钱才人! 那个胸大无脑的货,除了小脾气倔,那嘴就跟棉花套一样,得巴半天也绕不到正题,这一点在她身为赵昭仪和钱才人仅有的几次交锋中就可见一斑。 「怎么不回话了?」萧衍凤目一眯,冷笑道:「你那大眼珠子滴熘熘转,是在想怎么对付朕?」 沈如意顿时屏住了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小皇帝。 要怪钱氏这眼睛太大,目标太显眼么…… 「陛下,奴婢不是。」她抽抽着一张小脸,顿时感觉人生的艰辛。她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是。「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奴婢就是害怕的忘乎所以了,才这么口无遮拦,陛下大慈大悲——」 「朕还观是音菩萨呢。」萧衍白眼一翻,冷声打断她。 沈如意干笑,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特么的他要是观是音菩萨,她还用在这儿死求活磨的,她早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跟他还磨叽个球球? 「陛下有仁爱之心。」 萧衍也被这块滚刀肉给气笑了,越气越笑,越笑越气。 「朕居然不知道你这嘴这么利,气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你就庆幸你现在才暴露出来,要搁当时,朕也不让你当什么宫女,直接再回乐府跳舞,一展所学反是次要,倒叫你这嘴歇歇。」 回乐府跳舞,估计她就不是歇歇这嘴,整个人都要歇菜了。 沈如意生来五音不全,肢体不协调,唱不得歌跳不了舞,偏偏老天爷给她选的这两个身体能歌善舞,耍的她不要不要的。由此可见老天爷对她那满满的恶意了。 上有老天,下有天子,一个个的都为难她,她这是八字犯天,五行欠治啊? 沈如意额上微微刺痛,沾了些许地上的土,认真考虑起学习钱才人好榜样这码子事。要真是被拉去慎刑司,温水煮青蛙活活烫死,还不如现在一脑袋撞开花,溅小皇帝一脸一身,鲜血与脑浆齐飞。 萧衍只见她那大眼珠子又开始骨碌碌乱转,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树,一会儿看看他,顿时那火腾地就直往脑瓜顶沖。 「朕看你是脑袋撞习惯了,这几天好些了,又开始欠收拾。」他简直不忍直视那张脸,她头上松垮垮的破布条是换了个新的,可脸上受伤的地方才开始消肿,淤血开始散开,就变成了青一块紫一块,比前几天更难看。 他居然对着这张脸没一脚踹过去,他都开始要佩服自己良好的修养和宽大的胸怀。 就她这脸,上纲上线地说就是御前失仪! 他还没追究她的责任,污染了他的眼睛,她这居然就敢往歪门斜道上赶,不仅是嘴巴利索了,肥儿也越发地肥了。 「那树撞上也撞不死,脑袋还疼,这地上呢全是碎石子,死不死的先不说,你这小脸蛋毁容是妥妥的了。」他笑眯眯地说着,忽然就把脸一撂,阴沉的如万年寒冰,吓的沈如意小心脏顿时一揪揪。 「宫人自杀,家人连坐,你够胆可以试试看。」他轻声道。 那还试个屁。 沈如意一头撞死也不过纯粹是想想,让小皇帝连分析带恐吓的把这念头立马扑灭死死的,再不敢动歪脑筋。她这死了一次又一次没个头,人家的家人可是要钱可能也有,要命就一条,自己作死就算,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再带累了旁人。 「陛下说哪里话,奴婢爹生娘养,生在我大晋,长在皇恩普照下,哪敢有这种自戕的想法。」沈如意双手合十呈求饶状,露出谄媚的笑。 萧衍轻轻挑了挑眉,凤目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终于知道诡异的感觉在哪里了。 性格突变可以用打击太大来解释,可是记忆骗不了人。 钱氏早早跟他交了实底,家人早就失散,尤其饥荒年,早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也活下来。现在,他说『家人连坐』,她居然毫无反应地妥协。 如果说撞伤了脑子,脑袋不好使,记忆模煳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分明不是。 对她有利的事,她是记的门儿清,连堵在净房打赵氏的细节也都说的与慎刑司查证一般无二。 又不像赵氏是脑子进了水,不记得很多事—— 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个念头在萧衍脑中一闪而过。 他盯着沈如意那张让人不忍直视的脸蛋,目光灼灼。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情况还是没变,沈如意怀疑小皇帝这是想活活瞅死她。 「陛下……」她轻声求饶,再给他半盏茶的时间瞅不死她,她这两条大长腿是废了。 萧衍忽地一笑,冰雪消融,凤目笑眯眯地看她。 她回看,讨好地也跟着笑。 直到笑到整个脸蛋僵了,眼瞅着小皇帝仍是不动如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如意心里顿时一万头脱缰的野马狂奔。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小皇帝怎么就从犀利直白,简单粗暴的语言讨伐,就变成了纯眼神的交流? 「起来。」萧衍突然走到沈如意身边,抬脚尖踢了踢她的膝盖,还不等她晃晃悠悠起身站稳了就又道:「拿起你的小铁锹——你,作案工具准备的倒是齐全,把你藏那些东西都给朕挖出来,一件不许藏私,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沈如意让小皇帝臊的满脸通红,嗫嗫地道:「不是奴婢藏的那些东西。」 这个时候还不忘强调她的清白,萧衍气笑了:「少废话,快点儿挖。」 沈如意提着小铁揪,皇帝一个指使,她就一个动作,一步一个脚印往旁边那棵埋着三百两银票的树下走,心里却跟敲了战鼓似的。 怎么了就从疾风骤雨突然变得风和日丽,居然还给她笑模样了? 她知道小皇帝喜怒无常,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能翻脸翻的连太后他娘都不认。可她从没见过这暴脾气风过水无痕,说收就收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不敢相信了好么!r1152
069 东窗事发 沈如意捧着银票走回小皇帝身边时,脚步是迟缓的,眼神是不舍的,手心是颤抖的。 「陛下。」她抿抿嘴,咽咽口水,双手呈上。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在流泪,她全副的身家,根本不用一阵风就全给刮跑了。 萧衍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从她手里就抽了出来,下巴指指地下:「都捡起来。」 小皇帝一个指令,沈如意便一个动作,连忙蹲下把散在地上的银票给捡起来递到他手上,她恋恋不捨的眼神几乎黏在上面还没收回,就听小皇帝清冷的声音道: 「走吧?」 沈如意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一把揪住萧衍的袖口,急道:「陛下,奴婢发誓什么都招啦,这钱真不是奴婢的,奴婢就是眼皮子浅,顺手牵羊,罪不致慎刑司啊,求陛下饶命啊。」 萧衍凤目微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好像很怕慎刑司,为什么?」 沈如意大眼睛一瞥,那眼神好像是在看土老冒没见过世面,看得萧衍眼皮一抽,恨不得抬手就抽她个大嘴巴。 「慎刑司哪个不怕?那里那么多刑具,不用全过一遍,人都够死几回的了。不是奴婢危言耸听,大半夜的奴婢还只是在耳房,都觉着阴风阵阵,渗人的紧。」 萧衍嗤笑一声,那大半夜的再渗人还有她这诈尸,明明死透透的忽然再活过来渗人? 她也真好意思说。 「你这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他不屑地摆摆手。「要不,朕带你亲自见识见识去?」 「不要啊陛下,奴婢不要。」沈如意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扯着皇帝的手就不放。「您要不干脆杀了奴婢算了,奴婢真的……罪不致慎刑司啊……」 她也是够了。 旁人从来都说罪不致死,也就她将慎刑司看得比死还可怕。或者,在她看来,死并不可怕? 萧衍的眉毛越拧越紧,耳边那浓浓的带着哭腔的求饶求弱令他不盛其烦,忍不住『啧』了一声,扬高声音向树林外喊道:「来人!」 不到片刻,就见外面十数个太监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集体向皇帝狂奔而来。 「陛下——」 萧衍听着沈如意的尖叫刺耳,终于忍不住出手,快准狠一把掐住她的脸蛋往外就扯,此时她还哪里顾得上求饶,被连掐带捏地直哎哟。 众太监在树林外面就听里面女声时不时地尖叫一声,不是『陛下饶命』,就是『陛下不要』『不要陛下』,听得他们都不要不要的。 哪料得进来一看却是这般出人意料的场景,皇帝一脸嫌弃地扯着已经贬为宫女的钱氏的脸,而钱氏那脸除了被扯变了形,头上包着布条,脸蛋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倒是色彩斑斓。 众太监默,方才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皇帝君子之腹了。 要对着钱宫女那张脸也下得去手,那皇帝得是得有多重口啊? 「陛下……饶命……」沈如意脸皮几乎没被小皇帝给扯下来,声音都给挤变了形。 萧衍冷冷一哼,终于松开手,然后在衣裳前大襟擦擦那只手,沖愣眉愣眼地正等着他吩咐的太监们道:「把钱氏押回长乐宫。」 话音未落,唿啦两个太监上前就钳制住了沈如意,扯着她两个膀子就往外拽。 沈如意一听不送去慎刑司,立马也不尖叫了,也不争气了,甚至极为配合押送他的两个太监的步伐。以致于这过份的热心,令两个太监十分的没有成就感。 皇帝回了长乐宫便叫人将沈如意关进了昭仁殿的耳房,然后转过脸就让人去调查钱才人—— 准确地说,调查她当日被贬宫女,离开长乐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遇到的一切人。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皇帝喜怒无常,下面的人就更是警醒着,时刻小心不要犯到皇帝手里。因此也练就了长乐宫太监宫娥一身过硬的本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便拎出去一个都可独挡一面。 于是,到了傍晚,撒出去的人已经全部收回来了。 萧衍听完下面人的回报,凤目低垂,半晌无语。 「张翼,郭友杖责二十,赶出长乐宫。」他沉吟道:「着内官监调派吧。」 宫人站下面还等着皇帝吩咐处置那个贿赂太监,假借圣意行事的钱宫女,结果偷眼一瞅,皇帝脸上哪有半分怒色,眉目舒展,嘴角浅浅勾起,神情愉悦。 「去吧。」萧衍摆手。 宫人简直比挨顿骂受到的惊吓更足,三步并两步就走出了门,直到离远了止不住脑袋还直冒汗。在这长乐宫里待了三年来,就没见犯了错还能让皇帝这么和颜悦色的,皇帝……终究是变态了吗? 明明是御前的人犯了大错,收受贿赂,皇帝居然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有病吗?! 宫人就是怀着这颗一心为皇帝的心,一趟一趟地宣旨,带去领罚,带关起来的沈如意带到皇帝面前。 沈如意见到萧衍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了。只有殿内灯火通明,御膳摆满了桌案,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服侍皇帝用膳。 小皇帝颐指气使,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口气又吃了小半碗饭。 沈如意从中午出来一直到现在,水米未打牙,没皇帝在眼前打样儿,满屋子香喷喷的肉肘子味儿,她绝对没有像现在这么饿。 她跪在地上,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你那银票的事,朕仔细想了,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那就一定是你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萧衍淡淡地道。「不过你既说不是你的,就断断没有归还给你的道理。你觉得呢?」 「陛下英明。」 「朕英不英明的另说,倒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宫女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到沈如意面前,轻轻掀开。 沈如意当时就瞪圆了眼珠子,如同见了鬼似的:「陛、陛、陛、陛——」 「闭嘴。」 萧衍打断她,「你觉得朕该怎么办?」 托盘摊开的都是钱才人的首饰玉镯,她拿去贿赂收买了长乐宫太监张翼二人的东西,她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东窗事发,被小皇帝给揪出来了呗! 还她觉得怎么办,她说把她当个屁似的放了,他能听啊! 「要不,」沈如意一咬牙,梗着小脖子道:「您让我活活撑死吧!」r1152
070 稀罕货 这么一块滚刀肉,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萧衍也是服了。 就这脸皮的厚度,一般的匕首都戳不破,还让她撑死,她怎么不说让他荣华富贵供着,活活让她享受死? 整个屋子里的眼神聚集到了沈如意的脸上,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死是活,哪里还顾得了别人看她是个什么眼光。她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让皇帝轻飘飘一句话给吓的连脑子都没过就把心里话给憋出来了。 说完,她自己也恨不得狠掐一把这张破嘴。 「其实,」她堆起满脸笑,「奴婢是想说,只要不进慎刑司,陛下要奴婢怎么死,奴婢就怎么死,绝无怨言。奴婢为陛下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 明明是在认罪,偏偏经她一扭曲,画风突变就成了表忠心的典型场景。 萧衍似笑非笑地挑眉,吩咐太监摆多一副碗筷,冲着沈如意摆了下手。 「过来坐吧。既然你都敢和朕提条件了,朕怎么好不满足你。」 「奴婢没有提条件。」沈如意嗫嗫地话说到一半,碍于小皇帝的小眼神刀一般锋利地盯着她,她紧紧抿住唇,别说牙齿,就她那力度整片嘴唇好悬没直接吞到嘴里咽了。 她起身,慢慢挪到了小皇帝旁边的椅子,悬空了半边儿屁股坐了下去。 「吃!」萧衍吃饱饭,抱着肩膀,下巴轻轻一扬。 沈如意也懵了。 小皇帝这是听了她的劝谏,让她吃到撑死? 早知道他这么听劝,她干脆说让他高抬龙爪把她当个屁放了不好吗? 「怎么不吃?」萧衍挑眉,「是想要朕餵你不成?」 「不是不是不是,奴婢不敢。」沈如意脑袋摇个波浪鼓似的,捧起饭碗就往嘴里扒,像是生怕皇帝过份热情,还真捧起饭碗就整个儿往她嘴里塞。 她也是放开了,管她是死是活,先吃了这顿好的。这桌子上什么好吃挟什么,哪个闻着香就朝哪个下筷子,也不管离的多远,抡开膀子就戳过去。 举止之豪迈,形容之粗犷,将整个屋子的宫人都给震住了。 长乐宫宫人别的什么都能不知道,唯一最了解的就是皇帝,也是保命唯一的技能。 章和帝其人,心情好时不拘小节,只要不过份的大错小错,妥妥的得过且过。如果心情不好,别说犯错,不犯错都能挑出错处来让你犯。 敢于在皇帝面前这般作死,钱宫女果然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畏强权,不畏生死,敢在净房揍宠妃,敢贿赂完皇帝身边的人,又当面膈应皇帝——偶像啊! 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沈如意的形象就在长乐宫一众宫人的心里眼时里蓦地拔到了一个目前无人可以超越的高位。 作死小能手,无人可及。 萧衍手托腮,越看她越觉得稀奇。 一百年难出这么一个稀罕货,吃了熊心豹子胆长大的么。明明怕他怕的要死,他眼睛一瞪都吓得直哆嗦的主儿,可偏偏敢背着他做出那一出出的,如今当着他的在撸胳膊挽袖子,吧唧吧唧就是个吃,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说她奸,正常人谁能做出这种事? 说她傻,就她扯着虎皮拉大旗,一环环把御前小太监和堂堂的最高尚宫都给卷进去了,就凭这一点她不止不傻,还相当的有谋略,善于筹谋算计人心。哪怕那些人原本就心术不正,她能想到并善加利用为己所用,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傻吧绝对不傻,说她奸,他又总觉得有些亏心,夸不出口。 就这货,绝对脑子里少根筋。 「你这手都伸到了御前了,连朕也不得不对你的胆色刮目相看啊。」他感慨地道。 沈如意吃得正香,怎么也没料到小皇帝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话,一口饭卡在了喉咙口,一个咳嗽就喷了出来,辐射整个饭桌,尤其监近她的几盘子菜都被喷上了饭粒。 她越是心急,就咳嗽的越厉害,越咳嗽也就越心急。 萧衍顿时一张脸抽抽的跟风干的土豆,满目嫌弃地瞪着她,脚尖动了动,好悬没忍住一脚就将她踹墙角。 特么,他长这么大,敢在他面前干出这么失仪的事还真就她一个,真真给他开了眼。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款的女子,没有仪态风度,满肚子花花肠子,小嘴巴巴尽往自己身上叼理。比正常人心眼儿多,却也比正常人少根筋—— 他见多识广的,都觉着这要是错过了,百八十年再想遇着一次是难了。 满屋子就听沈如意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直到宫人上前送了杯水,她顺了顺才终于好些,脸上已经胀的通红,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 沈如意喘了口气,急急忙忙解释:「陛下恕罪,实在是奴婢没办法了,想破了头才想出这么一个下下策。当时若是让钟美人给奴婢留下,奴婢只怕……就得被折磨死,奴婢只为求自保,绝对没有往御前伸手的意思!」 沈如意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脚边,伸手就想抱大腿求饶。 忽地想起小树林里,皇帝被抱大腿后誓死保卫贞|操大叫放开他的一幕,她生生又给忍住,规规矩矩地把两手搭在膝盖住。 萧衍翘起二郎腿,脚尖在她眼前晃晃,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还有点眼儿,她若再往他身上蹭的一丁点苗头,他绝对一脚踢飞了她。 「朕觉得吧,你是个可塑之才,要不就留在长乐宫吧。」 整个屋子的宫人都惊呆了。 尤其沈如意那俩大眼珠子好悬没惊出眼眶。 就她干出这些事,哪个单拎出去都是个死,结果到他眼里就成了可塑之才……他确定他的精神状态还正常么? 萧衍嘴角抽搐,饶了她的命,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她看他的那是个什么眼神? 真当他是脑抽儿童欢乐多么! 「不愿意就滚——」 「愿意,奴婢愿意!奴婢为陛下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沈如意急忙忙又背了一遍口号表忠心。生怕一个迟疑,小皇帝回过神,精神状态恢復正常就改了主意,把她直接扔慎刑司去了。 她摩拳擦掌地问:「那奴婢在御前是……做什么?」 萧衍笑了,「你这么七窍玲珑的心肝,脑子又灵活,生有一张巧嘴,自然是哪里需要你,你就去哪里。不如,就做个——御前打杂吧,体现你的人生价值。」 「……」 沈如意觉得,她有权力怀疑小皇帝打的主意和钟美人是一样一样的,就想留在身边折磨她。一刀一绳的毙命太快,他们感受不到快|感,所以想软刀子杀人,温水活煮了她。r1152
071 耳光响亮 陈槐再想不到,他不过是每月轮修一天,再回长乐宫居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处处皆有钱氏宫女的影子。 端茶倒水,要递到她手里送到皇帝的桌前;扫个地,擦个桌椅也要叫上她;送个东西跑个腿儿还要叫上她。陈槐在宫里不过一个上午,就无数次看钱宫女在视线里划过,她出现频率比入了秋的苍蝇还要频繁。 长乐宫里就没有陈槐不知道的事,有的只是他不想知道的。 他虽休了一天,可下面的耳目却是整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十二个时辰无休,早在皇帝在御花园小树林把钱宫女前脚带回来,陈槐马上就得到了消息。 因赵昭仪的死心怀愧疚,又因案情迟迟没有进展而郁闷去了赵昭仪活着时常去的小树林—— 什么什么的,果然都是他自以为是主观加在小皇帝身上的。 禀退了身边的宫人,躺在那棵曾经淋了赵昭仪一脸鸟屎的树上,任谁也会觉得小皇帝这是重情重义追思赵昭仪,不是他跟在皇帝身边久了,眼睛就带自动柔光的打亮小皇帝吧? 可是,现实生活就是这么活生生的打脸。 耳光响亮啊。 这钱氏贬为宫女也才不过七天,赵昭仪头七刚过,就巴巴地给拎到了御前。 他要不是亲眼看着皇帝当时恨不得咬死钱氏那嘴脸,从正四品的才人位直接撸到宫里最底层的宫女,从头参与到尾,他还真当皇帝下了一大盘棋,就为了将钱宫女给拢到身边呢。 ……这中间,他到底漏掉了什么? 赵昭仪已经移出了明光宫。礼部定于九月二十日葬于金山之原;慎刑司数日苦无证据,士气殆尽,渐渐开始要收尾,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时也是草草了事。 而钱宫女绝地反击,由被后宫上下取笑的对象,可谓一跃入了龙门。直接登堂入室进了长乐宫。 虽说位份到底是降了。但是天天能见到皇帝,真是有心人拢住皇帝的心,恢復位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怎么是你?钱宫女呢。跑去偷懒?」 皇帝看奏摺中途叫了宫女换盏热茶,一见上来的不是沈如意,立马脸子就撂下来,拧着眉毛。把个宫女吓的激灵打了个寒颤,只道不知钱宫女去了哪里。茶还没放桌案上就被皇帝给撵退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陈槐冷眼瞧着皇帝屁股下面跟长了草似的,坐立难安,奏摺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扔。阴着一张脸叫道: 「钱宫女,钱青青!死哪儿去了!」 陈槐大眼皮一耷拉,也看不透皇帝真正的意思。 事实上。自从皇后死了,皇帝性情大变。越发诡异,且随心所欲,他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能在长乐宫混到一年还没被踢出去,或者让皇帝给揍出去的,个顶个儿都是个人精,早在皇帝第一次要水却没喝的时候就有人出去找,直到沈如意被找到火急火燎地拽回皇帝身边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东暖阁内鸦雀无声,皇帝埋头在桌案上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摺。 沈如意自然不敢发出声响,蹑手蹑脚贴着墙角走了进来,顺着宫人的排位站在最靠门的位置,还不等她松口气,缓缓心神,便只听皇帝阴阳怪气地道: 「你这是躲哪儿去了不见人?莫非是前阵子做宫妃的日子给养的四肢不勤,在长乐宫打打下手都受不了?若是这样朕也不勉强你,还是去慎刑司磨练磨练吧。」 沈如意怒从心头起,敢不敢不一口一个慎刑司挂嘴上? 堂堂一个皇帝,用个下属的慎刑司吓人,多光荣吗? 「你是以为朕将你放到长乐宫,是让你享乐,耍奸滑偷懒来的?遇事就躲出去,朕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你是想活活渴死朕吗?」萧衍放下手中的奏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式。 沈如意眼眶发青,眨着大眼睛环视一周,这满屋子人,随便揪出哪个不能倒杯水?谁还能——能不能的姑且不论,谁敢渴死他? 她现在是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小皇帝就是要把她留下来温水活煮了她,一点一点地折磨死她。 她就是小太监的时候,也没累成这样,舌头都快像狗一样耷拉下来了。还真是把她当成了个纯打杂的,谁干点儿什么都叫上她,她这双大美腿好悬没跑折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明明是你的职责,你还想推到别人身上?」萧衍翻了个白眼。 沈如意握拳,面上却带着笑。「是奴婢的错,考虑不周,让陛下渴着了,奴婢现在给陛下倒杯水?」说完,挑帘子去了外间,不过片刻就端着杯不冷不热的温水递到了皇帝跟前。 「陛下喝水。」她笑眯眯地。 萧衍微微挑眉,「喝到钱宫女亲手倒的水还真不容易呢。」 「是奴婢考虑不周。」沈如意道:「不过宫里需要帮手的地方不少,适才奴婢帮着去收拾昭仁殿的书房,里面落了不少灰,现在连一半也还没收拾干净呢。」 萧衍一听眉毛就拧上了,满面不悦:「谁让你去做那些了?朕在这东暖阁里,你不知在跟前伺候,却跑去打扫卫生,你是不知道分轻主次,还是故意出去躲清净的?」 她自然是故意出动躲清净的,不然他当她爱打扫卫生,干粗活吗? 「陛下冤枉——」她嗷地一声尖叫,忽然声音急转直下,嗫嗫地道:「不是陛下说奴婢是御前打杂,哪里需要,就让奴婢去哪里吗……」 「御前,懂吗?顾名思义就是让你在朕眼前打杂,你当什么人都能用你?」 萧衍将水杯往桌案上啪地一放,声音微扬:「以后自己的事自己做,别总想着往外推,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越发没有规矩。」 别人不知道,陈槐还能不知道,长乐宫这帮子人精儿若没有皇帝的默许,绝不敢擅专,支使起皇帝特特从尚宫局给调回来的钱宫女。 宫人们也就凑个热闹,逗逗皇帝开心,估计谁也没料到第一个反水的居然是皇帝。 而且撕的这样彻底,扯的这样干净,好像第一个开始的不是他一样。(未完待续)r655
072 冲击 沈如意这也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她做过小太监,跑腿打杂的事本来就没少干,长乐宫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在她话下,再说她也看出来这帮宫人纯粹是看皇帝的眼色,见支使的她团团转,皇帝乐的跟个二傻子似的,这才一个个出了手。没有哪个还没摸清底细之前,就往死里使唤她。 再料不到这也戳到了小皇帝那根非正常的筋,一句话又把她收拢麾下,从长乐宫专属的打杂,烙印上了皇帝鲜明的印章,成了他专属端茶倒水,跑腿传话,打击消遣三合一型全功能,居家旅游必备之物品。 她能说么,和成为皇帝专属折腾对象,她还宁愿被支使的跑来跑去。 自从皇帝撂下那话,沈如意便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御前』打杂,再没半个人敢使唤她,连陈槐在皇帝面前一等一的红人,有事吩咐人去办,哪怕她正在他眼前鼻子底下,也直接跳过她,对她甚是礼待。 再有看不懂形势的,见陈槐这行事态度也都懂了。 无形中,沈如意便成了长乐宫中最特别的存在。 章和帝不爱用宫女,在他身边服侍的全是清一色的小太监,宫女女官之类反而靠后,别说皇帝寝室,就是东西暖厢等批阅奏章及放松娱乐之地,都只做些基本的端茶倒水。 宫女不能近皇帝的身,这隐形的规矩生生被沈如意打破。 有皇帝的地方,身边一丈之内绝对少不了沈如意的身影,尽管大多数沈如意是处在被支使,被打击,被嘲讽的状态下,可是作为唯一一个近得了皇帝身的宫女,沈如意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广而告之。 事实上,不只长乐宫,前朝后宫就没有不知道御前有个钱宫女。 只是皇帝明面上封了个宫女的名号,私底下绘声绘色的各种传闻却是层出不穷,若有心人收集出书,写个百八十万的大长篇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毕竟钱宫女进长乐宫的时期太过敏|感,皇帝大摆宫宴,本来是要向天下人显摆他那新宠赵氏,结果人没见着,死讯倒是一天之内传的京城上下皆知。 紧接着慎刑司的介入,无疑针整件事推向一个高|潮,前朝大臣拖家带口仰着脖子等下文,坐看皇家拉场大戏,谁知整个一虎头蛇尾,宫里腌臜事没少抖擞出来,赵昭仪的死就仿佛一场闹剧,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皇帝的推测,最后不了了之,草草收了场。 钱宫女则仿佛昨日黄花中的一朵水灵灵的粉红月季,立马丰富了看客们的眼球。 尤其钱氏身份特殊,从乐府舞伎到后宫妃嫔,再因与赵昭仪争宠被贬为宫女—— 最后,赵昭仪死了,钱氏则摇身一变,成了长乐宫御前宫女,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华丽的转身。经歷之坎坷跌宕,比话本子里那些个红颜祸水也不遑多让了。 「你明明堵着净房要打赵昭仪,朕还把你拎回长乐宫,对你这般好,也不知道赵昭仪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朕。」萧衍一边吃着沈如意亲手餵到嘴里的葡萄,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嘆道。 沈如意手下一顿,一颗葡萄几乎在她手里捏爆。 皇帝披星戴月在这儿挑灯批阅奏摺,难得她体恤皇帝辛苦发自内心地洗了串葡萄伺候他歇息,宁静不过片刻,他就开始起高调。 是他们对『好』这个字的理解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吗? 就他这么成天折腾她,支使的她团团转,脚打后脑勺就没个喘口长气的功夫—— 居然说『这般好』,他对自己这么好一个试试? 别说赵昭仪就是她自己个儿,即便不是,换成另外一个看到他是这样对待自己,绝逼不会怪他好么!看他翻着花样的折腾她,只会对他心存感激,心生恋慕,不知道的还当他这一世痴情人呢。 近半个月折腾下来,沈如意把小皇帝这脉摸的不说透透的,起码还是有个六七分的了解。 她这时候要不说话,小皇帝那嘴就得跟开闸泄了洪一样,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小话儿披头盖脸就得砸过来。 「陛下圣明,赵昭仪仁慈,待奴婢等一向宽厚,怎么可能会怪陛下呢。」沈如意扬起应付小皇帝专用微笑脸,柔声道。 萧衍挑眉,抓过她的手,一口就把手里的葡萄吞进嘴里。 「是吗,朕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赵昭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针对你?」 沈如意摸了摸盛葡萄的碗边,恨不得扒开小皇帝的嘴,直接杵进去。 他敢不敢不提以前? 最近皇帝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又不是七老八十最爱忆个当年,他这年纪轻轻的,三句话不离『你以前』。屁的以前,她除了知道原身钱氏胸大无脑,是个舞伎出身,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那是奴婢当时不懂事——」 「意思是现在懂了?」 沈如意深吸口气,扬起笑:「夜深了,陛下安置吧。」 「哟?」萧衍惊讶地抚掌,似乎难以置信地盪起花一般的笑脸。「朕的御前小打杂发话了?那就安置吧,朕也正好乏了。」他大掌一推桌上奏摺,起身道:「今日就歇在这儿了。」 皇帝发了话,东暖阁里里外外又开始忙活起来,准备皇帝洗漱。 倒是皇帝更衣的活计算是非沈如意本意的承包了,早起晚睡整天无休,跟个皇帝到处跑,近身服侍的工作也由小太监移交到她手里。 沈如意惊讶小皇帝忽然的好说话,要知道小皇帝为了折腾她,也可谓煞费苦心。腰带原本是金镶玉扣,精緻华美,就为了人为地给她增加难度,皇帝硬是将简洁方便的扣式换成了丝绸左一圈右一圈地系在腰间,然后两条飘带一长一短地垂在前面。 这明明是化简为繁,偏偏是皇帝带头,竟然在士族贵族间形成一股时尚风潮,休闲娱乐之时都繫上了衍生出来的各种长腰带。 沈如意早已经得心应手地为皇帝更衣,她低头重复日復一日解腰带的动作,可是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头,平日三下五除二她就能解开,今日却极别手,里面不知勾缠住什么,她一动就扯了上面的金丝,一不小心已经被她扯断了两条。 她明知这定是小皇帝在其中弄了什么手脚,可是耗费了太长的时间仍是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她开始急了,半弯下身子半边跪在地上。 这本来是极为平常的一个动作,但在萧衍看来却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她的头停在一个暧|昧的高度,弯下身体的同时不可避免她那波涛汹涌的胸|脯若隐若现地在他眼皮子下面,身上淡淡散发着幽香,尤其她那手在他腰间摸摸娑娑,令他背嵴蹿起一股战慄。 「站起来。」他哑声道。 沈如意一怔,下意识地站起身,不明所以地看向小皇帝,以为又免不了一场阴阳怪气的嘲讽,却不料正撞到他灼灼的凤目之中。 那双眼睛亮的吓人。 「陛下……」她才开口,小皇帝修长的手指便抚上了她的唇,惊的她头髮根儿都竖了起来,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轻轻摩娑她的唇,眼神似乎微微有些迟疑。 沈如意屏息凝神,受不住这窒息般的气氛,轻轻移开视线。然后便觉下颌被小皇帝钳住,往前轻轻一抬,蓦地吻住了她的嘴唇。r1152
073 天雷勾地火 萧衍的吻来的气势汹汹,像是攻城掠地一般,带着股子狠劲。 沈如意只有招架之力,片刻便溃不成军,被他吻的腿软脚软浑身发软,整个人像瘫泥似的紧紧挂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大掌像是团火,在她身体上下游走,所到之处都仿佛点着了火,烧的她这心火急火燎。 一屋子*人捧着脸盆的,搭着洗脸帕子的,迷乎乎值夜的纷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 这俩货这些天就透着股子暧昧,男的也不天天往长乐宫外边跑了,每天腻在宫里——别人家爱好招猫遛狗,他们家皇帝最是喜欢招钱宫女遛钱宫女,不亦乐乎;女的则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不管皇帝怎么支持,说话跟长了倒创刺似的,人家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对皇帝那叫一个细心周到,温柔小意,眼瞅着让皇帝给气炸了毛,也立马自己把毛儿摸顺了递皇帝手边继续任他炸。 一个前任妃嫔出身,和皇帝本来也不清不白过,那脸养了些日子已经恢復了美貌值,花容月貌;一个又是年少英俊的皇帝,血气方刚,才死了宠妃。正正是水到渠成,就坡下驴。 众人就等着哪个先捅破了窗户纸,却料不到这天雷勾动地火,连点儿预兆都没有俩人儿就啃上了。 就啃上啦! 众宫人大眼瞪小眼,皇帝那手都按着钱宫女鼓熘熘的胸脯又揉又捏了半天,衣裳领了扯开半边,分分钟就直接扯开,屋顶当被地当床了,他们再看下去,只怕就算勉强不要了他们的小命,眼珠子也给抠出来了。 众人默契地打了个眼色,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直到房门轻轻从外面关上,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 沈如意吻的浑然忘我,只觉嘴唇都被小皇帝亲麻了,那只紧紧扣在她后颈的大手几乎灼伤了她。 她不能自己地往小皇帝身上蹭,忽然觉得贴着的身体蓦地一哆嗦,全身顿时僵硬起来,紧绷绷的像是一块石头。 沈如意脑袋像灌了浆煳似的,迷迷煳煳地被小皇帝一推,脚下一个踉呛,脑袋蓦地回神,一片清明。 再看小皇帝那张脸一片铁青,目眦欲裂,周身冷冽气息。看也没看她一眼,拧着眉毛,脚下带风似的踢开房门就离开了东暖厢。 守在门外的宫人都以为里面指不定怎么热火朝天,谁也想不到只眨眼间,皇帝板着一张死人脸又出来了,立马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毫无预警就亲一块儿,又在电光火石间闹掰,这俩货让人省点儿心,不吓人能死吗!? 宫人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致决定抛弃沈如意而去,颠颠跟着皇帝屁股后面跑。 「都滚开,不许跟着!」 皇帝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出了偏殿,月光下只留下那明显躁郁阴沉的声音。 沈如意自顾自地屋内整理凌乱的衣衫,没有人比她更莫名其妙。 她就是小皇帝消遣的小玩意,不知哪里就引起了他的兴趣,带回宫里每天变着法儿的折腾她,似乎看着她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是件令他很愉快的事。 这个吻,不是他戏弄她的计划。 他便是再想看她抓狂崩溃,也不至于牺牲自己到如此地步,放那么大的大招。 她只是意外,他的身体明明已经起了反应,他却忽地…… 莫不是憋的太久了吗? 以前听皇帝提起林才女她还不觉得怎样,谁让他们萧家有个痴情种子在前面打样儿,小皇帝有样学样,向自己老爹看齐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守身如玉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后宫只皇后一个,连个妃嫔也没有,这么稀奇的事都让先皇给干了,她还真不知道小皇帝还能干出什么比这更稀奇的。 但是从她重生赵昭仪,皇帝在宫里就没召过妃嫔侍寝,直到赵昭仪死了,她又成了钱才人钱宫女,成天跟在皇帝身边,大半个多月也没见皇帝出宫会过一回林才女。 这就是他痴情所付,为了她守身如玉,想方设想要弄进后宫,甚至不惜立了个赝品宠妃做挡箭牌的爱情? 她是没见过小皇帝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没有前车可鑑。可他连喜欢个见谁都爱叫蠢货的傻鸟都要拎到身边,随时和它对话,带出去遛。 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他反倒能各种克制,个把月不见一面也不见为情所扰,为爱所困,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什么她竟觉得自己的猜测反而更靠谱啊…… 沈如意抓狂,在脑洞大开中,无视门外一众宫人诡异的小眼神,连小宫灯也忘了提,走夜路回了住处。 长乐宫西北角的安昌殿有个附房,宫女们都住在那里,不过因为她御前专属的名头算是优待了她,给她拨了个单间。 她简单地洗洗脸,然后上手轻轻捏了捏自己高耸的胸脯,不禁感嘆果然同人不同命。 赵氏那面板身材也没少和小皇帝一个房间盖棉袄纯聊天,他可是半点儿猥|琐的意思没流露出来,宛如柳下惠再世一般。结果换成了钱氏前凸后翘,再也不能自由地趴着睡,小皇帝不光毛手毛脚,还动上了口舌! 许是这一晚冲击太大,她躺床上翻过来倒过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煳煳睡着。 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她又得随宫女们一起在天不亮前起身。 别的宫女还有个轮值,每天四个时辰一换岗就能休息,偏她是随皇帝的时间走,只有皇帝睡了她才能去睡,皇帝还没醒她就得起来早早候着。 所谓的御前打杂,迟早她会过劳死。 终于站门外等到皇帝叫起,她前脚还没等跨进门,就被人给请了出去,每日近身服侍皇帝更衣洗漱的工作终于又辗转回到了太监们的身上。 沈如意此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如果是平时能把这工作脱了手,她指不定一路高唱凯歌跪谢圣恩。可是,偏偏是经歷了昨晚之后,这让她不多心也不可能啊。 她提心弔胆地等在门外。 皇帝早膳也没用,身后乌泱泱带着一堆人离了长乐宫,在经过她时,连个眼神也没留给她。 沈如意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r1152
074 欲盖弥彰 不管怎么样,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末了还临阵提枪就跑,怎么看吃亏的也是她好吧? 沈如意一嘴小白牙都要咬碎了,小皇帝那脸阴沉的都快砸到脚面上了,高贵冷艷地连个眼神也不愿施捨过来,好像昨晚是她要强了他,和她有入骨的仇恨一般。 他懂不懂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要是大大方方的和每天早晨一样,先披头盖脸甩她一脸含沙射影的小磕儿,再遛她端盆换三遍水洗脸,衣裳穿三遍换三遍,她还能劝自己当昨晚就是个意外。 可就今早小皇帝这番表现,只能作实了她的怀疑好么? 沈如意越想越笃定是那么回事,可也越想越心惊,皇帝早上那一出摆明是在迁怒她,却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一时脑抽,就算不弄死她,把她扔到钟美人宫里,她只怕比死更惨。 皇帝在长乐宫时,沈如意随侍左右,这冷不丁不在宫里了,一时间她竟无所适从。又不好直接回安昌殿附房歇着补觉,顶着个浑沉沉的脑袋在皇帝的寝殿画圈。 许是她坐立难安的过于明显,直到中午还没等到皇帝回宫,下面便有同在寝宫的宫女小声地在她耳畔道: 「皇上是去了豹房。每次一去都要待一整天的,你别急。」 连这小宫女都看出她急了,沈如意搓搓手,长舒一口气,依然缓解不了她焦躁的情绪。 实在是要死要活的,皇帝也没个准话,就这么钓着她,她没办法不急。 哪怕被整个长乐宫的人都看出来,她也还是没办法控制,她对皇帝的这种恐惧似乎是与生惧来,从落生开始就在潜意识知道皇权的至高无上,直到她重生小太监,只因为皇帝一句话好悬连命都丢了,小手噼粗细的棍子真刀实枪地挨在身上,那种恐惧更是到达了巅峰。 她以前总听人说:人若连死都不怕,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可她死了三回,亲生的经歷告诉她,全特么废话。 死永远不是最可怕的,等死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活不起的人才会去死—— 恰恰活着才是最需要勇气的。 因为你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坎坷,不知道还会被谁伤害,不知道你还能挺多久。你可能活着更悲惨,却也可能更精彩,更波澜壮阔。 沈如意从早晨一直到等傍晚,哪怕神经再紧绷,也禁不住困意来袭,脑袋越发昏沉,就在她迷迷煳煳坐在椅子上快要睡着的当口,长乐宫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哪怕皇帝不在宫里,众宫人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式,精神面貌陡地一变,精气神十足。 沈如意也被这种突变的画风震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向晌午时主动向她示好的宫女询问。 那宫女一脸无奈,声音压低到她俯耳过去,在她唇边才听到:「听闻皇上在豹房受了伤,似乎惊动了太医院院判,领着四五个御医过去。」 沈如意听完,也是醉了。 别人家的皇帝坐江山,哪怕不是勤政爱民的模范型,也是耽于享乐的自我享受型,一个个都惜命的很。唯独他们这位章和帝,热衷于各种作死的娱乐活动,跑马就要最烈的那匹,比武就要隐姓埋叶真刀真枪地和人打,这些还都不过瘾,和人玩儿腻了,又开始去和野兽为伍,动不动就和狼虫虎豹对掐。 不作不会死,他娘没教过他这句至理名言吗? 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事才叫一个哭笑不得,太医院院判领着人浩浩荡荡去给皇帝治病的路上,遇到了下班回家的两个御史。两个御史一听,心里顿时燃起了熊熊忠君爱国之心,雄赳赳气昂昂地随着太医院的大部队就跟去了豹房。 朝中大臣本就看不上皇帝与兽为伍,天天作死,这种劝谏的摺子天天按着饭点儿往里送,永不落空。 这下让御史逮到了现形,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御医一边给皇帝包处理包扎伤口,一老一少两个御史就在另一边跪地苦劝,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不得不说,章和帝虽然各种不着调,但对大臣还是礼待有加,尤其是他认为忠心爱国的人,哪怕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挑刺,他也能做到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后面绝对没有打击报復的行为,该升职加薪还是一样不落。 当然,皇帝不想理,不想办的事,还是一样的他强由他强,架不住他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凭白落个好态度。 长乐宫严阵以待,直到酉时天全黑了,皇帝才踏着月色回来。 一进寝宫,气势万钧就将所有人都屏退,只轻轻瞥了沈如意一眼:「你留下。」 沈如意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她还是宁愿随波逐流,不在小皇帝跟前碍眼的好。 又是被他豹子兄弟抓伤,又是任由御史指着鼻子数落了一顿,尤其再加上昨晚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心里指不定憋了多少火,她可不想在这风头浪尖上撞他手里。 不过皇帝发话了,她哪里还躲得了。 「陛下,要换衣裳吗?」她嗫嗫地道。 小皇帝右手的袖子几乎被挠成了破布条,上面星星点点的沾上了血迹,从出血量看似乎伤的并不很理,但是绷带却隐约从胳膊延伸直到手背。 还换衣裳? 萧衍一听,左眼皮就是一抽。 「怎么,看朕笑话呢?」他凤目一眯,眼中寒光乍现。 沈如意扑通跪到地上,小脑袋摇的跟个波浪鼓一般。哪怕她怎么听都觉得话里有话,也权当没听懂那弦外之音,只往皇帝受伤这事儿上靠: 「奴婢不敢,陛下英明神武,就冲着敢和老虎打仗,就是一等一的英雄了。奴婢……连鸡也不敢杀,别说老虎,就是老鼠出来,奴婢都只敢掉头就跑,胆子小的像针鼻,哪还会笑话陛下?佩服陛下,还来不及呢。」 「是豹。」萧衍纠正,他明明是和豹打架受的伤。 「……哦。」沈如意点头,强忍住笑。「这样也很厉害啊。」 「少跟朕装傻充愣,咱们说的是一回事?」萧衍忽然回过神,气急败坏地直拍桌子。也不明白自己和她这儿浪费什么时间,其实直接扔豹房里最是省事不过了。 沈如意蓦地瞪大了俩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不是这事……是什么事……」她问。r1152
075 风云突变 沈如意表示,不装傻充愣日子不好过啊。 别管她的猜测有几分对,那种事当着任何一个男人的面说出来都要有一种分分钟可能被掐死的自觉。更何况是喜怒无常,顶爱和虎豹掐架的小皇帝。 坦诚的结果不是死不死,是怎样死,死的有多惨。 「你……」萧衍晃晃那条伤胳膊指了指她,气的咬牙切齿,眉毛立立着,鼻子都往一边儿歪歪。 真真一块儿滚刀肉,他咬着牙抛出去的问题,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就给他拍回来。那大眼睛清澈透亮,看着就是满满的纯真,让人觉得怀疑她都是件很残忍的事。 当然,前提是不知道她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 就她一出手就连坑了他两个御前的小太监,连带着最高尚宫也被她哄入了套,就这手段,他要是相信她是朵纯洁无辜的小白莲,他这脑袋是不是让驴啃了八百遍? 「你少在朕面前装像,别人不知道你,朕还不知道。你再装,信不信朕把你扔慎刑司去!」 蛇打七寸,小皇帝可真是下了狠手,一出手就往她软肋上戳。 沈如意一听慎刑司三个字就是一哆嗦,阴险,太阴险! 「陛下不是说好——不带这么吓人玩儿的吗?」她欲哭无泪。「陛下到底让奴婢说什么?陛下年少有为,英武不凡,能文能武,还英勇地敢和豹子打架,奴婢实在不知道陛下能有什么让奴婢笑话的啊。」 萧衍让她这顿小马屁拍的,脸已经青的不像样子,微微一偏头,刚想叫人进来拖人出去,却已经被沈如意看出端倪。 她知道,这次这关若过不去,她保住小命都难,弄不好又得一切清零。到时又混个什么样作死的身份,除了老天爷,谁也预料不到。 张翼和郭友二人受她牵连被皇帝赶出了长乐宫,还揍了二十杖,这如果一下子被揍的狠了,一命呜唿,她真怕像赵昭仪死后找了个事件相关人,万一重生到那俩货谁的身上,她真再也不敢直视自己了。 「若是一定要挑出一件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沈如意嗷地一嗓子,成功地吸引了小皇帝的注意力,脑袋一歪,又偏了回来。 凤目寒光点点,「说。」 那小声音就跟在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沈如意咽了咽口水,委屈地道:「陛下说话不算话。以前明明答应奴婢,只要奴婢不犯错,就再不用慎刑司吓唬奴婢。可是陛下,你今天不是又用慎刑司吓奴婢了么……这点奴婢觉得不像……大丈夫所为,勉强说的话就是这一点。」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衍胳膊上火辣辣地疼,不知道这有没有影响到他的智商,他分辨不出来面前可怜巴巴的掉着小金豆的沈如意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朕是问你昨天晚上。」他轻声说,好像生怕声音大一点儿就能活活把她吓死似的。 终于来了! 沈如意暗暗松了口气,小皇帝再不提她也要开始往这话题上带了,不然拖时间久了,没准他就失了耐心,连问都不想问一刀给她切了。 「陛下,」她微微迟疑地抬起头,对上小皇帝含着冰碴的凤目,那双眼睛冷冷地俯视她,令她的脆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声音微微发紧: 「昨晚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微微瞪大了双眸,有些许的疑惑,又夹杂着几分不安——这是她睡前练了小半宿洗白白的无辜小表情,所幸如今灯光美气氛佳,小皇帝周身的寒意完美地烘托出她的忐忑不安。 「奴婢没有经验,不知哪里做错了,惹陛下不高兴……」她双手合十讨饶,那小表情又是紧张又是害羞。「奴婢没见过世面,陛下大人大量,就别和奴婢一般见识了吧?」 沈如意也算是豁出去了。 她做赵氏那几个月,皇帝连一手指头也没碰过她,美其美曰为林才女守身如玉。她想,这钱氏也不过得宠个把月,就被她截了煳,和小皇帝达成了见不得光的秘密协定。她也不管真是她想的那样也好,还是为林才女守身,钱氏有九成也是个连皇帝的小腰儿都没摸过的纯|洁小姑娘。 她压下了大注,结果萧衍的反应的确也没有让她失望,他果然没有碰过钱才人。 没见过世面…… 萧衍抚额,被沈如意这话雷的不轻。他的后宫妃嫔若是见过那种世面,那还不是作死吗? 「陛下?」 沈如意见小皇帝虽仍皱着眉,面色却有些缓和,眼神不再是要吃人的架式,便跪着往前爬了两小步,在以目力测量小皇帝哪怕突然气急伸腿踹他也还差上一脚的距离停下。 萧衍凤目低垂,半晌长嘆一声,好悬没被她绕坑里去了。 不论是赵氏,亦或钱氏,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他是从未碰过的,她们哪个不懂这些都不稀罕,哪怕各宫掌事嬷嬷教导了,到底实际操作起来又是不尽相同。 可是,昨晚那个吻,热情如火,绝对不是她口中所说完全什么也不懂。 经验是骗不了人的。 「陛下?」沈如意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明明方才小皇帝都有松动的意思了,怎么突然之间脸色又凝重起来? 萧衍忽地一笑,「朕逗你玩儿呢,你怎么还当真了,看你吓的,快起来吧。」 沈如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又玩她? 就刚刚那股气势汹汹,一句话说不明白立马要了她小命的架式,他跟她说是逗她玩儿?拿她当三岁小孩儿呢! 「陛下,你别吓奴婢,奴婢到底做错什么啦?」 萧衍一看沈如意一脸『你不说清楚我就要扯脖子嚎了』的表情,忍不住又笑,笑的见牙不见眼,可把沈如意给惊着了。 小皇帝,这不是打击太大真疯了吧? 「你不用害怕,不是你的错。」萧衍走到沈如意面前蹲下,用他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剑眉轻挑:「朕只是觉得,你和朕现如今的关系正好,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和谐而美好,朕不想就这么破坏了我们之间纯洁的感情——」 「至于其他,一些该说不该说的,朕相信你还是有数的,对吗?」r1152
076 棋逢对手 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如意感觉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小皇帝横刀立马恨不得立将她斩于马下,突然间就这么轻飘飘地扯动嘴角一笑,来句逗她玩儿就云淡风清,屁事没有了?她昨天吓的前半宿没睡着,后半宿做恶梦;他这一早上甩脸子,下午又去和虎豹掐架,赶情都是无用功,在这儿演过场戏? 肯定是什么造成了小皇帝突如其来的转变。 但到底是什么?! 沈如意摔,这一股浓浓的被玩弄于鼓掌的感觉经久不散,是她心里长开不败的花! 「看什么,还不起来。」萧衍腾地站起身,掸掸袍袖,看上去一身轻松。 抬起右脚尖轻轻踢了沈如意两下,抖了抖受伤的胳膊,袖子三五道子像破布条晃来晃去,他一脸嫌弃地道:「快服侍朕更衣,这也太难看了。」 沈如意觉得她在皇帝身边迟早精分。 那脸上一刻雷电交加,恨不得一百八十道天雷噼死她,转过脸下刻又是风和日丽,天高云淡,跟她从来都是他的心腹宫人,和她嘟嘟哝哝的报怨衣裳破了。 即便这真是他抽疯了,要故意吓她,演技也太自然精湛,毫无转换痕迹了吧? 他堂堂大晋天子,全副身心放在朝堂上不好么?干什么跟她个蝼蚁——还是个死了不知几次的蝼蚁较真?把他这通身的本领使到她身上,他也不怕杀鸡用了牛刀,太高看她! 沈如意心头那口老血好悬没瞄准小皇帝那张笑比春花灿烂的脸直喷过去,欺负她个弱女子光荣么! 笑屁啊! 心里这么想,却不得不熘熘地起身忙活小皇帝那身衣裳,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哪里光是袖子被挠成了破布,后面更是烂成了个破鱼网似的,不过刚才罩着个披风给挡住了,裹着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瞧见。 划破的里衣和血混在一起纠纠着,绷带从小手臂一直裹到了手背,渗出一块块血渍,就只看这伤也可以想像当时是有多兇险。偏小皇帝在一旁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和她显摆: 「……朕反应快啊,眼瞅着威勐将军从后面又扑上来,朕一个回施踢就上去了,当时就把它的牙给踢掉了一颗,疼的嗷嗷叫唤。要不是侍卫乎上来一帮人把威勐将军给制住,这架还有得打呢。」说完,还遗憾地摇头,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好像那帮子侍卫上来的不是时候,就应该换着膀子站两排在旁边看热闹,任小皇帝和他的威勐将军对撕。 给一个豹子起威勐将军的名字,沈如意也是醉了,不知道前朝那些大臣知不知道,又作何感想。 好好一个皇帝不当,作死地去和豹子打架……她彻底服了,五体投地啊。 见过花样作死的,就没见过小皇帝作死完还乐的屁颠屁颠显摆,恨不得全天下皆知似的。 让这样一个皇帝玩弄于鼓掌中,她憋屈啊。 「陛下伤成这样,还不把御医吓死啊。」沈如意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免伤到他的手,一边察言观色地轻声道:「长乐宫这边都听说了,御史大人听说也担心地跟上去。陛下万金之躯,哪怕伤到一丝一毫都令天下人牵着心呢,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怎么担心。」 萧衍身体一僵,特么不好的记忆又回溯。 那俩货哪是御史啊,那就是祖宗啊,宽天宽地还想管管皇帝拉屎放屁。 一看他手上鲜血淋淋的,老御史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撅过去,紧接着唿天抢地一顿嚎,好像他不是在给御医看手,直接就宾天他在那儿哭丧似的,这一顿边嚎边说,就让他保重龙体,停止这种作死的行为—— 如果不是看他年老体弱走路打哆嗦,来阵风他都要抱个人才没被风吹跑,就凭这些个不招四六的话,说什么都得把裤子扒了先揍十杖。 可是一瞅六十来岁的人哭的眼泪鼻涕齐飞,他硬是把憋到喉咙口的气给咽回了肚子里,连个屁也没放。 他这心胸啊,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 憋屈就憋屈吧,反正他和豹兄打架他是赢了,这就足够他开心了,英雄就是在鲜血中练就的嘛。 谁知道她突然提这么一句,当头就给了他一闷棍,把他那些不好的记忆都打出来。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萧衍凤目斜了她一眼。 那张小脸蛋扬起甜甜的笑,眼神清澈,胸脯高耸……他默默地移开视线,这货看着乖巧甜美,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眼子最多,七弯八拐的肚肠。 他真怀疑若不是他身居高位占据先天优势,他俩对上了,被她玩死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留下了她,游戏也更有趣了。 要是个木头疙瘩,哪怕身世再离奇,在一起相处的不愉快,他早就扔一边儿了。 偏她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脑袋转的快,小嘴巴巴的会说,还会察言观色,逗起来最是好玩儿。所谓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他凤目微眯,果然就见沈如意迅速转移话题,嘴上占了便宜立马见好就收,抻着脖子往外瞅,一边瞅一边说:「陛下是不是要洗漱了?奴婢去叫人打水进来?」 萧衍冷冷哼了一声,用那只好手伸手就揪沈如意的耳朵,眼见她呲牙咧嘴的狼狈样儿,心里才平衡了。 「以前你胆子不是挺大,现在怎么越来越小了,连朕的眼睛也不敢看?」他一挑眉,坏笑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你母亲担心你和你姐姐胆子一样小,就特意给你起了个叫『大胆儿』的名字?」 「要不,以后你就叫大胆儿吧,把胆子叫大些也是好的。不然,朕看你撞了次脑袋就谨小慎微的样子,朕怪心疼的。」 沈如意默,去特么的大胆儿,去特么的心疼。他那张脸都要笑抽了好么?分明是在这儿故意奚落她,耍着她玩儿。 可她到底不清楚根底,要不敢叫嚣她就没这么个名字过,哪怕再憋屈也只能受着。 小皇帝追求的就是这么个效果,看着她那张小脸抽抽的风干的土豆似的敢怒不敢言,他捧着个瘸胳膊笑的那叫一个开心欢畅,简直比踹豹兄那一脚更有成就感。r1152
077 存在感 小皇帝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出,朝臣们都吓的不行不行的,生怕皇帝这一伤影响到了脑子,近而影响到整个大晋朝廷的运作,撸胳膊挽袖子的笔墨纸砚按班排列,各种劝谏、谴责以及要求废除豹房的奏摺仿佛砖头块儿一样纷纷砸进了长乐宫,甚至还有人为皇帝作死的行为写了血书,自责没有从皇帝小时及时规劝,以致导致现在这般任性妄为,不顾体统,不长脑子的结果。 并因此而延伸到整个皇帝身边旁大的太监集团,首先遭殃的就是陈槐,并以皇帝宠信的程度一字排开,联名要求惩治这些带坏皇帝的近侍宦官,好像没有他们皇帝不能这么作死,这么二逼,并列举了长达三百来项剷除了他们政治就各种清明,江山就各种稳固的理由。 不过,管他外界纷纷扰扰,章和帝窝在长乐宫自岿然不动。 手伤了,写不了奏摺? 有堂堂司礼监大太监陈槐在。 手伤了,日常生活受到影响? 皇帝本来就是个日常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恨不得打个喷嚏都有专门人服侍擤鼻涕,根本这是连影响这种事都不必考虑在内的。尤其现在身边有个随叫随到的钱大胆,就更是随心所欲,不管多远,一句钱大胆沈如意就得颠颠过去,跟熘狗% 似的。 自从小皇帝嘴里蹦出来个『钱大胆』的名字,他好像就陷入了一种鬼打墙的境界里出不来,什么事都叫。恨不得嚷嚷的满天下皆知这长乐宫有个叫钱大胆的御前打杂。 频繁到以至于他养的那只傻鸟都时不时地直叫『钱大胆』。 沈如意有一次忙晕了头,一听它叫唤还真错听成小皇帝在叫她,等她急促促赶过去时。可把他给乐的前仰后合,好悬没背过气去。 长乐宫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皇帝又给沈如意起了这个爱称,只不过除了皇帝谁也不敢叫,包括陈槐。 尽管众所皆知那一晚上,皇帝并没有真的宠幸了沈如意,第二天也各种甩脸子,但这俩货当天晚上就和解了。虽然之后皇帝还是乐衷于折腾戏耍钱宫女,但长眼睛的也都看得出这里面的玄机。 毕竟,皇帝洁身自好。最是不爱和女子腻腻歪歪的。 整天能让皇帝记心里,哪怕是耍着玩儿也是一种存在感啊。 所以哪怕沈如意在皇帝面前被折使的熘熘转,苦哈哈的眼泪往肚里流,可是外面却光鲜的很。人人都知道长乐宫钱宫女那是独树一帜。走哪儿都倍儿有面子,在很多人的眼前甚至与陈槐地位持平。 「……你做的很了,朕心甚慰。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朕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但一直觉得很有道理,你要记得,并以此为鑑。你做的事,朕心里都有数。你也不用委屈,以后不管谁犯你手里。管他皇亲国戚还是天王老子,只要你有理有据就谁的面子也不用给,公事公办。」 萧衍一边啃着沈如意举到他嘴边的香蕉,一边口齿不甚清楚地道:「二十棍还是打轻了,再有这种事,直接把腿打折!」 陈槐拿着御笔的手在颤抖,嘴角在抽搐。 特么以前皇帝批奏摺的时候他不是没见过,也没这么多废话,小皇帝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回覆,用最少的话句表明自己的意思。怎么现在执笔的人不是自己,那嘴就跟棉花套似的,可着劲儿地扯,拿别人的手不当手吗? 他这么不厚道,他娘太后知道吗? 「陛下,当街斗殴的确是永昌侯府的不对,但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毕竟是太后娘家人,最后两句……是不是就免了?」 萧衍一听就急了,一口香蕉咽下去半天没说出话来,好悬没噎死他。 沈如意翻了个白眼,连忙递过去水给他顺顺,他这才回过神儿来,眉毛立立着,用那只好手一拍桌案: 「那只是当街斗殴吗?还强抢民女——他们可真给太后长脸,荣华富贵享着,三妻四妾的还不知足,在外面因为个妓女就和人当街打的头破血流——该,朕都没脸说那人是朕的表兄。怎么,你还为他说话?是收了他的好处,还是得了太后的示意?」 陈槐终于逮到时机歇歇手,把硃笔往砚台上一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明察,小人一心为陛下,绝对不敢收受贿赂。」他道:「小人只是想……反正罚都罚了,又何必惹太后心里不舒服,眼瞅着万寿节也快到了,万事以和为贵……」 他这也是操碎了心,太后和皇帝因为太后那俩不争气的兄弟没少闹别扭,现如今才因皇帝手伤着了,太后这些天嘘寒问暖稍稍缓和了些,知道自家侄子理亏也不吱声,这也算可以了,又何必在奏摺上留下话柄? 「什么事都以和为贵,国家还有律法可言吗?」萧衍一个眼神过去,沈如意沾湿的帕子已经递过去擦了擦他的嘴角。「钱大胆,你越来越有眼色了,干的好,继续努力啊。」 呸。 沈如意心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碎嘴子。 陈槐讪讪地站回了原位,才要下笔,又听小皇帝道:「就依你,最后那句腿打折还是别写了。指不定因为这句话,永昌侯府再进宫又是仁寿宫又是长乐宫的,朕可受不了。」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律法可言? 陈槐也是服了。 他批了大半夜的摺子,手都写抽抽了,眼睛都要给灯光给晃瞎了,一看皇帝这精神头十足,神采奕奕的架式,分明是不作到三更半夜是停不了。 他连忙向沈如意使了个眼色。 沈如意的时间都跟着皇帝转,所以每天变着法儿的哄着皇帝早起早睡,偏偏皇帝还受她这套,每晚拎她出去在长乐宫遛一圈就放她回去休息。 沈如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也就有些虚名,不论是在长乐宫还是在整个后宫她还需要陈槐的照拂,所以基本上只要陈槐发话,她就没有卷了他面子的时候。尤其这种双方都获益的时候,她更没有推辞的可能。 「陛下,」她轻了轻喉咙,「明天是九九重阳,还要登兔儿山,陛下早些安置吧。」 「哟,钱大胆儿又困了?」萧衍似笑非笑地,「最近越睡越早,你是想太阳一下山就躺回床上睡觉吧?你要懒死?」 沈如意握拳,连吃根香蕉都要人举着的有什么资格说她懒死? 她每天勤勤恳恳,伺候个活祖宗,忙的脚打后脑勺,难道不比他勤劳? 她吧唧嘴刚要开口,就听小皇帝不耐烦地啧的一声,「唉,睡吧睡吧,朕懒得和你掰扯,真是吃了东西就犯困——你,今晚和朕睡。」 「啊?!」 小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沈如意和陈槐都惊着了,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惊唿出声。(未完待续……)r1292
078 暴露 萧衍轻轻一挑眼皮,一眼望过去气势万钧,那双凤目跟浸了冰碴子似的,往陈槐身上一扫。 陈槐立马手软脚软全身软,整个人扑通就往地下跪,却忘了他正坐椅子上,腿一滑下去,那脸直面桌角,好悬没把他那高鼻樑拦腰截断。 他嗷地一声尖叫,突然就在半空中戛然而止,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疼得脸抽成了一团,皱巴巴的跟风干的桔子似的。 那一嗓子不上不下正堵在喉咙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沈如意听着那叫一个感同身受,恨不得上去一脚让他把这声儿喊完,也好过悬半空里让人难受。 「小人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陈槐默默地将身体移出桌案外,一头就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里面似乎出现回音。 他是大半夜写字写的头晕眼花手抽筋,可他不是脑抽筋啊,跟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居然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也是醉了。别人不知道皇帝的忌讳,他还能不知道? 居然胆敢质疑皇帝睡女人的能力…… 他果然是被那钱大胆给污染了,脑筋时不时地犯抽,还真以为谁都是钱大胆儿,总能将皇帝惹毛在狂躁的边缘又能+ 把毛给摸顺回来。 「怎么,你对朕的话有何异议?」萧衍挪了挪窝在宝座里的身体,手托腮。似笑非笑地望向整个身体都贴着地面的陈槐,瞧那架式恨不得把脸都插地里。 「小人不敢,」陈槐微微迟疑。鼻尖杵地上令他有些难以唿吸。「小人只是想……钱宫女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要通知净事房一声,让他们记录在案……」 果然不愧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红人,撒起谎圆起话手到擒来,就好像随时准备塞裤腰里似的,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往外掏。 而且严丝合缝,还都能对得起来。 这是她该学起来的地方啊。沈如意心里头的小巴掌不禁拍的巴巴响,敬意由然而生。 她正全神贯注,学习领会精神。就见小皇帝的眼神飘飘忽忽就冲着她过来—— 「奴婢没有异议,奴婢本来就是陛下的人,陛下随时想睡,奴婢扫榻以待。」沈如意摆出无辜脸。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 萧衍呆愣当场。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槐没得皇帝的准许脸蛋贴着地面,就是这样也在心里给沈如意点了个贊。 看人家这应对,看人家这词儿拽的,既不谄媚巴结着皇帝,又不故作矫情冷若冰霜,皇帝想睡就睡,床就在那里……一句话就把皇帝那个小碎嘴儿给堵的严严实实的。 在两个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惺惺相惜了。 「果然yin者见yin。不要以你们猥|琐的心态来揣摩朕!」萧衍冷冷哼了一声,高傲地扬起下巴拂袖而去。 沈如意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去。 陈槐整个人放松地趴在地上长出了口气,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一定是跟在小皇帝身边太久,不知不觉就感染了这项技能。犯什么错不好,非在男女问题上犯错! 皇帝说睡谁就睡呗,能睡他就睡呗,想睡就睡呗,他多那一句嘴是有多作死,皇帝永远不能言说的痛,他也敢胆敢质疑,真是嫌命长了。 他怀疑,小皇帝是让豹兄给伤了手,他却是在日经月累的与皇帝相处中伤了脑子。 沈如意尾随气沖沖的萧衍,一熘小碎步回了寝殿。 宫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皇帝每晚都拎沈如意出来遛遛基本成了长乐宫的常态,如今一前一后反了,众人也只当这是角色互换,皇帝总遛人家,也得容人反攻,让人家也遛遛不是? 我大晋皇帝,民主啊! 其实,如果皇帝真有那心思和……那能力,沈如意倒不介意到榻上沟通交流一下感情。 她本来就是章和帝的皇后,又不是没和他愉快的玩耍过,而且他真的宠幸了她,长乐宫肯定她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了,哪怕不能恢復原本才人位份,起码也得挂个后宫妃嫔的句号,便是位份最低正八品的采女,能够换个地方她就知足了。 她现在成天圈在长乐宫,别说调查她倒霉催的两次心脏猝死事件,就皇帝这不爱去后宫的主儿,平日里见个妃嫔比见到珍禽异兽还难,每天应付来自小皇帝满满的恶意已经疲于奔命,倒把找兇手仇人这事儿给生生抛到了脑后边儿。 沈如意心怀忐忑地服侍小皇帝洗漱,末了上了榻,小皇帝一指隔着珠帘外面放着个美人榻:「你就睡那儿,半夜朕要喝口水什么的也不用那些太监服侍了,粗手粗脚的。」 说完,就将内室的宫人全撵了出去,眼神轻蔑地看了沈如意一眼,似乎鄙视她和陈槐骯脏的小心思,一扭头转身冲着里面睡下了。 小皇帝睁眼说瞎话啊! 这分明就是他想出来折腾她的新招数,白天耍她还不够,连晚上也要黑心的玩耍上了。问题是那些小太监一个个细皮嫩肉,陈槐手把手挑出来调|教,细心周到,他这么说也不专心。 还他们粗手粗脚,她和他们服侍人的手法比才是条铁骨铮铮的糙汉子好不好? 沈如意暗暗咬牙,怪只怪她睡觉太老实,顶好是咬牙放屁吧唧嘴全占了,让他睡不了一宿就给她踢出去。 平时皇帝宫里灯火通明,安置的时候也不只是灭了三分之二,留下几罩放在角落照亮,沈如意望着晕黄的灯黄,才迷迷煳煳地要睡,就听皇帝在榻上翻了个身,忽然一出声,吓得她激灵一下又清醒了。 「你说,」小皇帝声音没有方才那么冷硬了,在夜里显得温润许多。「你相信怪力乱神的事吗?」 「信。」不然她死了一次又一次是怎么来的? 「你见过鬼?」 沈如意皱眉,这是玩儿夜半鬼敲门的把戏,想吓唬她? 「没有,不过奴婢不怕。」 「也是,」小皇帝表示贊同。「你比鬼还可怕。」 和皇帝隔个十万八千里,她也不怕被皇帝看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东西能比皇帝更可怕? 沈如意懒得搭理他,不吱声假装睡着了,过了很久也不见小皇帝再说这些屁话,就在她以为他终于放弃的时候,突然就听他感嘆地道: 「你说,皇帝和太监的区别是什么?」 沈如意闻言,顿时心里犹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狂奔,奔了一回又一回,又一回,直把她踏成了渣渣,飘落在土里。 这问题太暴露了好么? 不带这么玩儿的!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她,分分钟将她杀人灭口的意思吗?她好歹被小皇帝耍了这么长的时间,没啥大功劳,起码忠君爱国还是槓槓的,皇帝怎么能逮着个坑就往里推她?人与人之是最基本的信任呢,他们之间耍人与被耍这种牢不可破的深情厚谊呢! 沈如意怒,做人不能太章和帝啊!(未完待续……)r1292
079 撩|拨 其实小皇帝的问题,答案简单的很,就是带把儿和不带把儿的区别。 但,如果那个功能什么的……不太完善,其实还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 这话,她能说? 沈如意自认她还没作死到这个程度,惹怒皇帝的后果,她是宁愿去和豹兄去撕,被它拆骨入腹说不定痛快爽利些。 「那个,」她嗷的一声,突然觉得声音拔的太高有几分作贼心虚之感,慢慢地降低了声调:「那区别可大了,一个让人侍候的,一个侍候人的,哪有可比性啊。」 远远地就听小皇帝冷哼一声,「你懂个屁。」 沈如意还来不及鄙视他堂堂一个皇帝整天对着她屎尿屁的挂在嘴边粗俗过份,便听他又道:「不对,你懂的才多呢,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一问摇头三不知,成天笑眯眯的心里最有数就是你。」 「以前,」他说:「朕还觉得你是个直肠直肚,有的没的什么都敢说。现在倒奸滑了,越发不显山不露水。赵昭仪也是,脑子进淹了水之后就变得聪明了。你这脑袋撞了一下,居然也像改了肚肠似的,行事作风都向赵昭仪看齐啊。」 沈如意一听萧衍话当年眼皮就是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最近这小碎嘴子皇帝动不动就爱提『以前』,把这词儿当三餐往外提,每每说起来还都斜着那双精光外漏的凤目,上一眼下一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皇帝表面看起来喜怒无常,高兴不高兴都在脸上,其实心思才叫一个重。 他就成天这么时不时地碰出几句撩拨她,转脸就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忙乎他自己的事去了,把她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吓的不行不行的。一听『以前』这两个字就开始过敏,左右眼皮换着边儿的抽抽。 「……陛下别逗奴婢了,奴婢憨傻,总是做不好事,才惹的陛下生气,可不敢称得上聪明。」 「你看你这些小词儿一套一套的,都是谁家不要你给划拉来的?你倒会挑好的听,朕说的可不是聪明一个词儿,奸滑这词儿你怎么就听不进耳朵?」 也不知道哪个点把小皇帝给唠兴奋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兴致高昂地坐直了身体,也不躺着了。 沈如意一看,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式,就小皇帝那碎嘴子没人搭腔自己都能聊两个时辰,旁边再有个熘须拍马成了习惯,融入骨血的她在旁附和,这一晚上是别想睡了。 「陛下,明早还要去兔儿山,您还不休息?陛下万金之躯,保重龙体要紧啊。」 萧衍嗤之以鼻,「朕的身体槓槓的,敢和威勐将军单打独斗,身披盔甲绕校场跑十圈连大气也不带喘的,爬个山算什么的。」 沈如意抓狂,他当然不算什么,白天他累了随时能躺床上补眠,她却是个服侍人的,每天干的就是被他支来支去跑腿累人的活儿!她笃定,小皇帝就是憋着坏,不想让她休息好才叫她陪睡。 呸! 有能耐他俩真睡啊,大半夜的在这儿磨嘴皮子算是怎么回事! 她忍无可忍,腾地也坐起身,扯着脖子喊:「陛下,我要——出恭!」 萧衍顿时三观都碎了,还以为她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呢。 就拉个屎,也值得她喊的好像要刺王杀架式的气势万钧? 活了二十年,头一次有人向他要求要去出恭,他也是醉了。 「朕,准了!」他咬牙切齿地道:「速去速回。」 沈如意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小皇帝可真是管天管地现在还管她拉屎放屁了,脱了裤子谁还认得他啊! 这一趟净房她足足待了小半个时辰,害得宫女时不时敲门进去看她还健在否,最后她估摸着小皇帝怎么也睡了,终于蹑手蹑脚地回去了,谁知才把鞋一脱,屁股才沾到床榻,就听小皇帝幽幽一声长嘆。 「钱大胆,」他声音低沉,「你信不信因果?」 沈如意咬牙,「信,奴婢可信呢!」 所以,她坚信这些日子他没好折腾她,总有还她的时候! 她慢慢爬回榻上,打定主意接下去他再说什么,她都要装睡着听不见。她这才打个哈欠,果然就又听皇帝来词儿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特么!他处心积虑就是要给她来个会心一击吗?平地一声雷,把她灵魂深处都给噼成了碎渣渣好么! 她不知道啊! 她无知地被老天爷玩儿了一回又一回,又一回,接下来还不知道再有多少回……难不成就为了生生世世受小皇帝的折磨,他们这是集齐了几辈子的夙仇,这辈子一次性让他全报了? 就这么一句话,他说完转过身唿唿大睡,梦酣时还打起了幸福的小唿噜,却让她愣是瞪了眼睛琢磨了小半宿,天快亮才睡。 结果没睡多久,天一亮,她又立马起身服侍萧衍洗漱更衣,整个人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头重脚轻。 幸好小皇帝从起床到用早膳这段时间脑子不转个儿,脾气也大得很,也不爱讲话,这虽然长乐宫宫人最恐惧的时间段,却是她难得自在的好时光,每一天她最喜欢的也是这个时候。 小皇帝用完早膳,带领着乌泱泱一众妃嫔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地直奔西苑的兔儿山。 皇帝的车驾在最前面,御林军分列两排开道。 车厢里雕龙刻凤,极宽敞舒适,小皇帝只留沈如意随侍,陈槐和其他宫人跟着车走。 马车一动,萧衍就把靠枕放到背后,一会儿让沈如意端茶倒水,一会儿又让她捶腿。开始时她还小心翼翼的不敢怠慢,后来眼瞅着他闭起眼睛又睡起来,才放松下来变得有一搭无一搭,只怕力道一重就把他给敲醒,之后又是新一轮的折腾。 从长乐宫到西苑的路长而平稳,沈如意坐在车上迷迷煳煳的,脑袋呈放空状,突然觉得脸上一痛。 紧接着就听到小皇帝暴怒的吼声:「钱青青!」 沈如意激灵打个寒颤,这才发现眼前黑漆漆的,自己的脸就埋在小皇帝大腿根部,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脑后的髮髻被他揪着往上一扯,抬头就看见小皇帝那张脸犹如黑锅底一般,一口大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r1152
080 急转直下 皇帝这一嗓子嚎出去,不仅沈如意吓的夹紧双腿,跟在马车外的陈槐等人也不禁激灵打了个寒颤,连紧随在后的车辆也都清晰地听到了他这一声怒喝,纷纷挑起车帘探出头来。 陈槐眼瞅着探出来的一熘小脑袋瓜子,那脸色一个比一个不屑,啪啪啪一熘小白眼跟接力似的翻起来,也不禁摇起了头。 这场景在长乐宫也算是喜闻乐见了,天天那钱宫女不惹皇帝嗷这一嗓子好像这一天总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似的,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可是谁也没想到聚集了后宫乌泱泱的妃嫔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皇帝居然毫不在意自己个儿的形象,大开大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的小暴脾气,这还没到目的就开耍上了。 「想死你就直说!」 车厢里,萧衍气急败坏地坐起身,脸都气成了紫茄子色,「你往哪儿撞呢,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沈如意胀的满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捶着捶着腿,她居然迷迷煳煳一头就扎进了他的……那里。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哪怕平常她瞄准也砸不那么正中红心的。 可他说这话啥意思? 她在长乐宫训练出来警戒感十足的小触角立马伸出头,说得好像以前就没坏似的,总不会想把责任把她身上推,说是她这一撞,才给他那零件撞坏的吧? 这念头一出,各种阴谋论就争先恐后地往上冒。 「你、你、你往哪儿看呢?!」 萧衍只觉得气血上涌,把他这脑迴路都给堵住了,居然就眼睁睁瞅着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下面,没把她眼珠子给抠出来当鱼泡儿踩了。 他曲起大长腿抱在胸前。脸上火烧火燎的,细长的凤目瞪得熘圆: 「少跟朕这儿装傻充愣,你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 「不是……」沈如意嗫嗫地道。 活了几世,什么难堪尴尬的事她没经歷过?但是一头扎下去……太羞耻了,她简直难以直面这个事实。 萧衍此时哪里还听得进话,整个人儿跟架在火堆上烤似的,眼睛瞪的锃明瓦亮。气势汹汹地道:「不是个屁。你肯定是不满朕昨天让你和朕睡,所以打击报復,看朕睡的正香。你就来个突然袭击!你——其行可恶,其心可诛!你一肚子坏水半点儿没洒全用在朕身上了——哎,你哭什么,你还委屈了?该委屈的是朕。你还有脸哭!」 他拧着眉毛,突然声音急转直下:「你有话说话。能不能别哭。真烦人。」 沈如意也不知道眼泪怎么就下来了,就觉得心里这个委屈,这个憋屈。 好好的皇后被人弄死变成了个太监,然后死了又死。最后居然就沦落到让小皇帝当成猴子耍的地步,动不动就威胁要弄死她,今天就更羞耻了。不只和小小皇帝来个正面近距离碰撞,还被皇帝污衊。 特么。她若有心来个突然袭击,也是插眼抠鼻,踢下|体,谁能用脸去贴?他当他自己有多香吗?! 用用脑子会死吗?! 她是几辈子做了缺德事,得罪了老天爷,才让她受这种苦? 她是毁灭了几个地球,才给她的惩罚啊,死了一回又一回就躲不开小皇帝了,每次都以皇帝为中心,围绕在后宫周围! 「……你有话说话,能不能别哭了?」 萧衍抱着大腿,眼睁睁瞅着沈如意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那叫一个惨绝人寰,老泪纵横,心里烦的不行不行的,气势却自动调档降了下来,满目无奈。 被撞的是他,疼的也是他,丢人的也是他,要哭也是他吧,她在这儿抢的哪门子戏? 「我说,钱大胆,朕也没说什么。又没说送你去慎刑司,又没要你的命,连板子也没打你,说你两句,你至于的么?」 「不……不是……」沈如意也知道找个台阶就下。皇帝都这么说,也算是翻过篇就算了。可她却简直哭岔了气儿,连她自己也收不住,直打哭嗝,眼泪鼻涕这一顿抹。 萧衍直抽抽脸,赶紧从袖子里掏出褚黄的锦帕,往她脸上胡乱地东擦一把西擦一把,动作生硬的好悬没把沈如意的脸给蹭破了皮。 「你是真行,朕就没看着过妃嫔——别说妃嫔,连个宫女太监也不至于哭成这德性的,你算让朕见识了。」 沈如意疼的直往外躲,哭的一抽一抽的,半晌才鼻音浓重地道: 「陛下,我困……我好睏……我昨晚都没睡……」 萧衍一噎,好吧,如果这就是她对他所有指控做出的唯一解释的话——他是有点儿自作自受。 可是,谁能料到性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连差点儿被牵连到人命案里也没哭,天天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连颗金豆豆也没掉,就因为睡眠不足这事儿能哭的稀里哗啦,眼泪与鼻涕齐飞? 「大不了朕以后让你按时睡觉好啦,不折腾你了……你能别哭了吗,朕都要烦死了。」 沈如意拿着皇帝绣龙的锦帕擤了擤鼻涕,可怜巴巴地望过去:「陛下,奴婢发誓,奴婢不是故意的。」 「好啦!唉哟……你可真是脏死了……下车赶紧把那帕子扔了,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用……」 这就又闯过去一关? 陈槐在马车外一边跟着车走,一边忍不住竖起耳朵,虽然没有围观整场,可是跟在皇帝身边,练就了一双耳聪目明的本事。亲耳听着皇帝从雷霆万钧,气势满满,转眼间情形急转直下,居然就做起了自我检讨。态度变化之快,连他这颗锻鍊多年强悍的小心脏也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了。 章和帝登基四五年,性子是越磨越矫情,尤其在女人这一块,他就没缺过。 所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皇帝自小被众星捧月似的,都习惯了,偶尔蹦出个脾气个性出挑的,他还能多瞧两眼——也止于多瞧两眼,没两天他就受不了。 偏偏对这钱宫女,皇帝的容忍度超乎寻常的宽。 表面上皇帝各种苛责钱宫女,每天变着花样儿的折腾,可是相对的,胆敢在崩溃边缘憋出一句就把皇帝气个倒仰,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且还不受到任何责罚,每天乐此不疲地逗着她玩儿的,也仅仅就钱宫女一个。 将来,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未完待续)
081 轻车熟路 沈如意哭完就觉得眼前跟煳了一层浆煳似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是肿了,走出去就是让人笑话的命。 那帮妃嫔不知她在长乐宫水深火热,只当她在皇帝身边近水楼台,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皇帝嚎那一嗓子,声音之大直冲云霄,远处的马车听不真切,最近的董贵妃铁定听了个清楚明白,然后她再顶着这张肿脸出去,这不是把自己的脸生生扔地上踩吗? 她死求活磨就想钻长乐宫的宫人堆里,不求出挑,只要不乍眼就成,谁知小皇帝的耐心显然在要求她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消耗殆尽,根本懒得跟她废话,只扔下一句: 「再磨叽,腿打折。」然后蹭地蹿下了车,就好像身后有野狗撵他似的。 刚才就应该就着那股劲儿哭晕在马车里,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沈如意嘴角抽搐,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顾不得妆容,紧跟着就下了马车。和陈槐左青龙右白虎,并列站在皇帝身后。 还不等后面的马车一一停靠,皇帝连声招唿也没和任何人打,就是最先下马车的董贵妃,也不过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连句话也没说上,皇帝带着身后乌泱泱一帮已经开拔,直奔山顶。 章和帝后宫人数不多,却也不可能人人都带过来,为了二十个名额几乎抢破了脑袋,就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上一小面,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谁也没料到从出发到终点,绝大部分人愣是连皇帝的衣角都没见过。 一众妃嫔怨声载道。 以往赵氏当宠的时候,哪怕再飞扬跋扈,还能看着皇帝去后宫遛遛。只要不怕死的,想堵皇帝也还能堵得着的。 谁知现在钱氏住进了长乐宫,将皇帝把持着那叫一个严实,后宫基本绝迹,现在重阳登山居然也不让众妃见上一面,各种严守死守。手段只比赵氏更狠更绝,不止让她们看不着肉沫。连肉腥味儿也不给闻! 「听说。昨晚钱氏睡在了皇上的寝殿?」陆修媛走到董贵妃身边,眉毛拧的紧紧的,满目不屑。 「长乐宫的事你也敢打听。」董贵妃扫了眼四周。轻斥道。 不过神情并不如何严厉,看上去却像是担心陆修媛口无遮拦,有心人将话传了出去。 「钱宫女的事却不用打听,自然就有风声传出来。」钟美人跟在陆修媛身后过来。为她说话。「只不知是不是有心人自己个儿放出的消息。」 「钱氏原来就是被赵氏压着打,现在赵氏一死。她倒智商回炉,居然还会算计了。」娄昭容是董贵妃铁桿,两人坐一马车,自然听到皇帝那一嗓子。本以为钱氏这回算栽了,怎么也少不了皇帝一番搓磨。 谁也没料到居然就如同风过水无痕,就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皇帝和钱氏若无其事地肩并肩爬山去了。 「贵妃还是警醒些为好。」钟美人淡淡地道,比求董贵妃把钱氏调到瑶华宫那时可正常多了。 董贵妃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个小宫女。」 …… 兔儿山曲径通幽,蜿蜒可达山顶,山上奇石层叠,有许多山洞,树木郁郁葱葱,景致优美。 萧衍每年都来此登高,早就轻车熟路,根本毫无新意。 他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等到发觉时已经将身后的众人远远抛在后面,他等了半晌才见沈如意和陈槐带着后面的人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唉哟,你怎么这么丑?」 自从下了马车,小皇帝是初次正眼瞧沈如意,一眼看过去吓的他整个身体都往后一退,满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那脸哭完也没有时间洗,脂粉混着泪水都花了,眼睛微微有些肿,连鼻头都让她擤鼻涕擤的通红,令人不忍直视。 沈如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谁害她哭成这熊德性?是谁不顾她求情非让她顶着这张脸见人? 现在嫌她丑了?挺着吧,她倒好想让后宫众妃嫔看看,她们口中所谓将皇帝迷惑的不进后宫的钱宫女是个什么美貌值,也让他们见识见识皇帝的审美品味! 「奴婢粗鄙,本来就是蒲柳之姿,不堪入目。」她微微一眯眼睛,像是要笑,其实却比哭还难看。 萧衍被她丑的顿时一个激灵。 「就你现在这尊容,太侮辱蒲柳了。」他直摇头,「你这样站朕旁边有碍观瞻,一会儿到山顶,你重新补一补妆容……以后你可千万别那么哭了,真的是太丑。」 「后遗症也十分严重。」 沈如意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偏偏皇帝像是找到了人生新乐趣,也不看景儿了,也不像赶着投胎似的嗖嗖就知道往前走,一步三晃,走两步就瞅瞅她,嘴角越咧越大,看起来心情是越来越好。 陈槐默默地在身后摆了摆手,后面的宫人便刻意放慢脚步,与前面拉开一段距离。 「你以前来过这儿?」 沈如意眼睛盯在地上,假装看不见皇帝那跟鼓浪鼓儿一样的脑袋,总是回头。一路听习惯他讽刺的话,没料到从他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当时就给她问的一愣。 「……兔儿山在晋宫之中,为皇室御用。去年奴婢还在乐府,怎么够资格来这里呢。」 萧衍一听就皱了眉,「朕是问你来没来过,不要顾左右而言它。」 问的是来没来过,谁问的是够不够格吗? 「没来过。」沈如意眨眨眼睛。 事实上,她当然是来过,而且不只一次。在她还是大晋的皇后时,与皇帝偕后宫众妃便登过此山。她记得她第一次和小皇帝登山,正赶上头天晚上不知小皇帝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小太监提着恭桶跟了一路。 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 萧衍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朕看你熟门熟路的,干什么都不像初次。 沈如意肿眼皮又是一跳。 特么,是皇帝真的话里有话,存心试探她,还是她做贼心虚,皇帝只是这么欠揍的语言风格,她给生生的阴谋论了? 「陛下何出此言啊,奴婢都是跟在陛下的后面。」 萧衍抱着肩膀,讳莫如深地沖她一笑,扭过头继续往前走了。留下沈如意和陈槐面面相觑。 「公公觉得,陛下可是有何深意?」沈如意不耻上问。 陈槐看了看她,也是讳莫如深地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跟上皇帝的脚步。 什么屁的深意他是没看出来,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皇帝这是没话找话和钱宫女耍嘴皮子。这话他能说?皇帝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形象还要不要了?(未完待续)
082 魄力 沈如意是彻底被这对主僕那高深莫测的笑给弄懵了。 真是什么人玩儿什么鸟儿,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僕人。小皇帝脑迴路不正常,思维诡谲跳跃,连带着陈槐也不好好说话了。 他还记得此处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的半联盟状态吗? 又不是事关大晋生死存亡的国家机密,给点提示会死吗?会国破家亡吗?! 沈如意怒摔,满腔怨念地跟了上去。 就那一张欲求不满的脸,陈槐看了都担忧触动了小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经,当着上下百十来号人的面就不管不顾地耍起来。 谁知皇帝不但没有不开心,反而情绪高涨,一张脸都笑成了花儿一样,头顶祥云,脚下生风,迈开大长腿蹭蹭直奔山顶。 一副『只要你不开心,我就很开心』的精神状态。 作为一个对大晋皇帝有如此重大的存在价值的人,沈如意表示,特么她也是醉了。她从来不知道皇帝是这么有追求的一个人! 因为小皇帝突如其来的加速,整个长乐宫队伍超过预期半个多时辰就登了顶。 山顶老松入云,郁郁葱葱,树林旁一座清虚殿,殿前以大铜瓮流水成池,池前有白玉为盆,玉盆中有玉石雕刻的龙,龙首喷出清流澈的碧水,如注转下盆中小洞,经由清虚殿侧九曲迴转的细溪注入池中,机关精巧趣致。 沈如意却没有初次时那般激动新奇的心情,满心顾念着连陈槐都不忍直视的那脸妆容,趁着皇帝兴沖沖地一路往前沖,她和陈槐打了声招唿,便在路边找了处清静所在重新涂脂抹粉一遍。 其实,她早看出来了,小皇帝杀她的心是真没有,平日里喊打喊杀就是存心戏耍折腾她,看她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儿。 敬畏自然还是有的,毕竟皇帝天生威仪,他本人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但又不像她刚到长乐宫时谨小慎微,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吹着、惊着、烦着了小皇帝,她这条小命分分钟就是倒数计时。 待她慢悠悠地迈着小碎步爬到山顶,小皇帝已经坐在西边的亭子里小酌起来,石桌上摆着喷香四溢的烧兔肉,拿着把精緻的小匕首插着肉吃,满嘴流油。 董贵妃偕娄昭容、王修仪和陆修媛四位坐陪,可惜一堆美人的眼睛黏在皇帝脸上,皇帝的关注点始终在肉上。 一块肉一口酒,吃的那叫一个香。 不过她们倒好些,能见皇帝一面和皇帝同桌用膳,其它低位的妃嫔都被撵到了清虚殿内,待酒肉备齐就在里面开席,干脆到皇帝面前晃个存在感的机会都没有。 沈如意自觉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到长乐宫一众宫人里面,谁知小皇帝那双眼睛那叫一个贼,跟夜里的猫头鹰似的,一眼就叼到了猎物: 「钱大胆,你倒会躲清净。」他笑,「这脸让你画的,有小半个时辰了吧?不知道的还当你那脸比驴还长呢。」 沈如意预料到后宫妃嫔们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她在长乐宫,她们无法可施,这回出来到了兔儿山,当面锣对面鼓怎么也少不得一番唇枪舌箭。 这一路上她尤其防钟美人跟防贼似的,就怕那失心疯盯上她,就算伤不着她,被缠住就又得是一番恶斗。 她连走路都加着小心,时不时就回头确认,害得跟她同行的宫女疑神疑鬼,吓的直往她身上贴。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世界满满的恶意,小皇帝首当其冲开了头炮—— 她居然能忘了他!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货! 她脑子是让小皇帝踢了多少遍!? 众妃的视线齐刷刷地顺着小皇帝的视线射了过来,沈如意硬着头皮干笑道:「奴婢这不是怪御前失仪,污了陛下的龙眼么。」 噗! 萧衍一口酒呛住顿时全喷了出来,倒是半点儿没浪费,全洒到了桌上那仅剩小半只的兔肉上。 「你、你——」他咳嗽的满脸通红,一边指着沈如意一边骂:「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这是打击报復——你才是龙眼,你那俩窟窿眼才是龙眼!」 沈如意连忙抽出帕子上前,擦擦他身上沾着的酒水,然后手脚麻利的把他那满嘴油光给擦干净。 这也就仗着他年轻,长的又英俊,不然可真是脑满肠肥的土财主形象了。 「陛下玩笑,那词儿奴婢可担不起。」 陈槐一摆手,宫人便将桌上的菜餚全部撤去,不到半刻又重新摆上一桌一模一样的。 萧衍端起沈如意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进,咳嗽这才算好了些,随后抓起她长长的裙摆就往手上抹,那份细緻,皇帝这辈子自己就没这么擦过自己的手。 岂止是沈如意,整个亭子里的妃嫔,包括一旁近身服侍的陈槐都惊呆了。 这尚不算完,抹完随手将皱巴巴的裙摆一扔,冲着沈如意得意洋洋地一笑。 众人在山风中彻底凌乱了。 这个世界他们看不懂了,钱氏虽然被贬成了宫女,但天子身旁,朝夕相对,人人都当她是圣上的新宠,可是眼前这一幕……说她得宠吧,那是昧着良心;可若说钱氏和皇帝没有勾搭到一块儿,就这君不像君,奴不像奴的,她们这肉|体凡胎的一时间还真理解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陆修媛跳了出来,紧紧蹙着眉,极为不满地瞪着沈如意: 「钱宫女进长乐宫难道没有掌事嬷嬷教你怎么伺候人?如此胡言乱语,也不怕污了陛下的耳朵。」 沈如意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从被小皇帝沉重的打击中恢復精神。 「还请陆修媛赐教,奴婢哪句污了陛下的耳朵?是龙字,还是眼字?」她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比陆修媛位高权重,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只是话说出来,总要言之有物,否则不是用修媛的话说——和奴婢一样胡言乱语了吗?」 谁也没想到沈如意一个被皇帝一撂到底的宫女还敢回嘴,包括萧衍在内,都没想到她还有这魄力,凤目瞪的熘圆倒真跟龙眼有几分相似,愣是半天没说出话。r1152
083 护犊子 沈如意如今对这几个上位妃嫔有着心理膈应,生理反胃的双重恶感。 若是其它妃嫔冷不丁冒出几句冷嘲热讽,指不定她笑笑就过去了,别说她在长乐宫受惯皇帝这一套的,就是她死去活来那几回坎坷的重生之路,比陆修媛更让人难堪,更下不来台的状况她不是没遇到过,不是没忍受过。 她死在同一招儿下两次,这种屈辱甚至远比死亡本身更令她难以承受。 这是在红果果的鄙视她的智商! 拿她的性命当儿戏一般啊! 偏偏她被这种儿戏愉快地玩耍了两遍,若不是她死了又死、再死,她根本连根真相的毛都摸不到好么! 枉她自诩鸿鹄不把这帮小家雀看在眼里,外表温良恭俭让,实则眼睛长在头顶上,结果竟让家雀叨瞎了眼睛,连命都丢了还不知道怎么丢的。 沈如意憋屈啊…… 当然更憋屈的是,她还是不知道是谁下手弄死的她。 遥想当年,她真是好傻好天真的。 她父亲是青河县主簿,小门小户家庭,一妻一妾,虽算不上妻贤妾美,一路嗑嗑绊绊也不过就是她爹去哪屋勤了,给谁买的簪花更漂亮。她和庶弟庶妹们也都大同小异,争来争去无非就是父亲的疼爱,分到手里那些衣裳吃食有没有吃亏。 她就是在这样和后宫相比,无比单纯的环境下长大的,后廷的一切事都是刘太后手把手教给她。 而刘太后与先皇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经过什么惨烈的宫斗,就是做太子妃时亲眼看到,也比不得亲身经歷的深刻。沈如意传承下来,虽也有心理准备,却料不到出师未捷。 在她看来,好吃好喝好供着,就是分享同一个男人嘛,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她爹一个小小的青河县主簿都能左拥右抱有俩女人。皇帝富有天下。多娶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做为正宫皇后都有如此宽阔胸襟,也没苛责了哪个,再想不到居然就被人暗戳戳地捅了刀子。 她死了。谁捞着的好处大,自然谁的嫌疑更大。 对于那些个低位妃嫔,她死不死的,又与她们有何裨益?好处自然是高位这几个。而首当其冲嫌疑最大的便是现如今在后宫唿风唤雨的董贵妃。 只是陆修媛又是个二百五,在旁的妃嫔争东抢西。可着劲儿往自己腰包里划拉好处的时候,就她失心疯了似的迷上了小皇帝。 缺了吃穿嚼用她不在乎,唯独哪个又得圣宠了,陆修媛是气皮眼障。嘴都能气歪歪了。 而且,她死的当天上午,正是下了初雪。陆修媛和王修仪联名给她下了请帖,与娄昭容她们一行四人饮酒作乐。当天晚上便死了。若说嫌疑,当天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你说——你说什么?」 陆修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直面现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也敢和本嫔这样讲话?你还有点儿规矩礼仪吗?怪道赵贤妃活着时,屡次教导于你。」 她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沈如意有种荒唐透顶的感觉,当日她说钱氏的种种,今天全都反弹回来让她自己受了。或许这就是皇帝所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问题是杀人兇手的报应在哪里啊?! 她真诚地向老天唿唤,把爱洒向人间。 「奴婢不觉得哪里无礼了,若陆修媛这般觉得,不如明示指教。」 她都顶陆修媛到这程度,皇帝愣是没发话,这让沈如意莫名地有了底气,说完冲着陆修媛挑衅地扬起下颌一笑。 陆修媛显然被这动作激怒了,啪地一拍石桌:「放肆——」 谁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沈如意当场打断,义正言辞地道:「放肆的是陆修媛,您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拍桌唿喝,高声喧譁?陆修媛,是不是在教导旁人的同时,自己先规矩起来?」 王修仪是个书呆,也是最讲究上下尊卑,她没有董贵妃和娄昭容隔山观虎斗的心计,也没有看皇帝不插手就绝不趟浑水的眼色。她看不过眼就要指出来:「钱宫女,陆修媛固然有失仪之处,但你只是一个宫女,难道就可以对着妃嫔指手划脚,咄咄逼人吗?」 沈如意见又蹦跶出来一个,不禁笑了:「奴婢是长乐宫的御前宫女,如修仪所言,见到妃嫔失仪自然是要指出来。若诸位娘娘认为奴婢态度语气方面有丝毫逾矩之处,最高尚宫管领后宫所有宫女,可召至此处请她对奴婢论罪责罚。」 按制度,妃嫔不过是皇帝诸多的妾室,是没有权利私下惩治处罚宫女的,宫女的赏罚皆由宫中女官负责。但真正实行起来却又不是这么一板一眼,毕竟妃嫔的品级摆在那里,哪怕宫女私下受了责罚,也没有几个敢闹开来。 只是沈如意这么说,却是完全无可非议。 陆修媛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本来看皇帝和钱氏亲亲热热的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受得了她阴阳怪气的一番指责,可是要反驳又想不出哪条哪款挑出来能砸她脸上,只是道:「你不过是个宫女——」 她抓耳挠腮,恨不得皇帝现在不在现场才好,有能耐单挑,看她不挠的这小贱婢满脸开花,耍嘴皮子算是什么能耐? 「是,奴婢就是个宫女。」沈如意点头道。 「噗。」萧衍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凤目亮晶晶地泛着光,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今天他算见识了钱氏这张利嘴,赶情在长乐宫都还算是她嘴下留了情了,可下遇到看不顺眼的,再也不憋着了,小嘴这顿得巴,把个张牙舞爪的陆修媛一顿批,连还口之力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担心他在妃嫔中高大上的威严形象,他真想撒欢儿地狠劲拍大腿给她叫她。尤其看她这单方面一路碾压,气势万钧,不要忒带感好么! 钱宫女威武! 「怎么,这就没话了?」他笑眯眯地望向陆修媛。 「以后知道自己嘴笨,就别找嘴皮子利索的欺负。再者,朕和你们说一声,钱大胆——朕是说钱宫女啊,是长乐宫的人,朕的人。是非对错都有朕在,还轮不到你们把手伸到朕的眼前,管长乐宫的人事物。朕这话只说一遍,再有听不懂的,朕当你们故意和朕作对,懂吗?」(未完待续)r655
084 真相 皇帝此话一出,无疑是在沈如意脑袋上扣了个免死金牌—— 至少后宫妃嫔是动不了她,至于唯一成天在动她的皇帝自己,显然并不包括在内。 ……没有被保护的幸福感,沈如意满目悲戚,全然没有了对战陆修媛时的意气风发,精神萎靡的厉害。真该让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货见识见识她在长乐宫受到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没点儿手段绝招,连小皇帝一星半点儿渣渣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在长乐宫小皇帝身边待上半个月,她连上山打虎下海擒龙都不怕! 不过众妃却是不知根底,生生被皇帝给震住,半晌无语。 赵氏死了不过一个来月,得了个贤妃的名号下葬,皇帝转眼就把钱氏给捧了起来,果然应了句老话帝王无情,宠爱的时候宠上天,人没了,什么也都散了。 董贵妃垂眸,庆幸自己早看开了,有子万事足。否则看了皇帝这副嘴脸,真真是心都要被捏碎成渣渣。 皇帝也是够了,前有赵氏,后有钱氏,一个赛一个彪悍,个顶个儿拔尖不让人。后宫众妃嫔虽然看不惯这俩人,可架不住皇帝喜欢这款式,搞的后宫现在有样儿学样,每个都主张个性,追求好勇斗勇,分分钟一言不和就掐起来,挠花了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怎么都不说话,是有异议?」萧衍抽出小匕首极熟练地割了块兔肉,大口嚼了起来。 陈槐捂脸,这特么太像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大寨主了,皇帝是彻底抛弃形象这码事了吗?就算是想要表达男子汉的粗犷,也有些外放太过。 董贵妃哪里知道这还需要表忠心。后知后觉地道:「臣妾恭听陛下训诫。」 娄昭容和王修仪也跟在后面附和,唯有陆修媛低垂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萧衍也不管她,一边吃肉肉一边举起酒盏,「来,和朕一起喝一杯吧,大过节的。」 众妃举起杯。嘴唇还没沾到酒。又听他紧接着说道:「喝完你们就回殿里和你们那些姐姐妹妹的一起玩耍吧,朕和你们也没什么说的了。你们,都好自为之。别给朕惹麻烦。」 众妃这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喝与不喝都是个堵心。 特么的人家喝酒都说什么祝酒词,再不然玩耍一些小游戏。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就她们这皇帝别具一格,看着妃嫔跟看着仇人似的。端起酒杯就撵人! 萧衍一饮而进,放下酒杯,凤目环视一周,果然就等着她们走人。 众妃表示。省略号代表我的心。 王修仪抿了抿唇,正襟危坐,双手放在石桌上。看上去像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式。 「陛下,不知臣妾方才的提议陛下觉得如何?」她微微一笑。优雅端庄。「再过几天便是沈皇后的忌日,几年来陛下心神俱伤,臣妾都看在眼里。臣妾与沈皇后堪为知己,都是爱诗爱才之人,不如便办个诗茶会,然后将写好的诗烧给沈皇后,也算是表寄哀思了。」 真是尽够了,董贵妃几乎忍不住当着皇帝的面就给王修仪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王修仪个没脑货,也不知道怎么就混了个才女的名头,人人当她女秀才似的供着,连个眼色也不会看,提了一次皇帝没理,也就该知道皇帝的意思根本就是驳了。 也就王修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帝面前提沈皇后,也不知道她哪只眼睛看出皇帝心神俱伤,明明和赵氏、钱氏玩儿的不要太开心的。也不是六七岁的孩子了,宫里传什么信什么,真当皇帝举世无双和他爹一样是个痴情种子啊? 作死也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拖累人的不知道啊? 果然,就见小皇帝端起菊花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起来,脸上明明还挂着笑,眼底却早没了笑意,凉嗖嗖的渗人。 「是人呢,就难免有一死,万般皆轮迴,半点不由人。反正人早晚要死的,你就先把你那些诗啊词啊的攒着嘛,等有一天你也死了,到那里两相见面,你亲口同沈皇后说不是更有诚意?这纸不纸诗不诗的,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你说是吗?」 亭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沈如意独自在风中凌乱。 早她就知道小皇帝不待见她,可是这么赤果果的表达不满,他是要闹哪样,连温情的假面具也不要戴了吗? 莫不是,根本不是心神俱伤…… 伤的是身吗? 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宫人也好皇帝也罢为了粉饰太平,隐瞒掩饰下来再正常不过,可她知道啊,她比任何人更清楚不过——她就是死在和皇帝鱼水之欢的途中嘛。 她突然间如坠冰窟,整个身体像是浸着万年寒冰一般。 王修仪被皇帝阴阳怪气地给说了一通,噎了半晌没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皇帝身后的沈如意哆哆嗦嗦花枝乱颤,脸色铁青的好像随时背过气去似的。 萧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只待王修仪再开口强辞夺理,他就耍把大的让她们见识见识,看下次谁还敢在他面前胡乱扯出来沈皇后,让他不痛快。谁知就见王修仪直眉愣眼,视线停在他的上方,像是见了鬼似的。 他回头一看好悬没又乐喷了,他家钱大胆儿也不知犯的什么抽,一副被鬼上身了似的,小细胳膊腿一顿抽抽。 「你这是又犯的哪门子病?」 沈如意不听到小皇帝的声音还好,一听忽地就悲从中来,眼泪噼里啪啦就往外喷。 不只皇帝愣了,整个亭子里里外外的人也都呆愣当场,谁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就开哭了,哪怕是为了刚才和陆修媛那场单方面碾压的胜利,想和皇帝撒娇告黑状,也不嫌太晚了,反射弧太长了些吗? 「你、你你哭什么啊,刚才朕也没说你啊?朕说的是陆氏,你听明白了吗?」 萧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站起身扯了扯沈如意的脸,试探通过这种行为安抚她。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新奇的小玩意,万一再吓傻了可没劲透了。 谁知她完全无知无觉似的,脸蛋被扯成了饼状仍是冲破重重阻力,一把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 「喂,你找死呢?」 小皇帝的脸都黑了,只觉得贴着他的小胸脯软乎乎肉墩墩的,把他满腹的阴暗思想全给蹭出来了。(未完待续)
085 从实招来 如果是以往,听到皇帝阴测测的威胁,沈如意早熘熘的有多远躲多远了,可现在却恍然未闻,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惨绝人寰,把众人都给哭懵了。 萧衍一肚子气卡在半中途,发出来也不是,憋回去也不是。 和陈槐对视一眼,俩人那眼神一个赛一个的无辜,不知所措。 「钱宫女啊,」陈槐上前,真心想劝她别作死往皇帝身上扑,这要不是她那强妆如八爪鱼的姿势把皇帝紧紧搂怀里,皇帝腾出那条腿就能一脚把她踹山脚下。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咱们陛下说,别只是哭啊。」他说。 哭也别抱着皇帝,把皇帝给惹毛了,大家一起受搓磨,这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啊。 呸! 董贵妃和娄昭容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就她个最下等的宫女沾上『御前』这俩字就跟马桶镶了金边,成了皇帝专用的身价立马提升百倍一样,都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教训嫔位了,她没挤兑死她们都算手下留情了。 还她受委屈,能别昧着良心说话吗? 沈如意扑皇帝怀里,边哭边摇头。 她对不起他啊! 以前她还当自己死的冤,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她蠢成这副德性,让她查明事情真相。她就说嘛,老天爷哪有闲功夫理她个小女子,赶情她是作了大祸,把大晋皇帝给作不行了…… 这也幸亏皇帝还有个皇子继承大统,若是连个子嗣也没有,她是不是死去活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把她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噼成了人干? 「陛下……我,对不住你……」她一个不小心就把实话给熘了出来。 萧衍一听眉头一抽抽,挣扎不过就任由她抱着嚎。「你是红杏从哪个墙头冒出去了?」他问。 这货成天关在长乐宫,每天见的除了太监就是宫女,也见不到外人。就今天登山有御羽军随行,结果她就哭天抹泪地说对他不住,他这么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正常推论? 围观众人喷血,这都什么和什么? 皇帝与宫女之间这样的对话,他们难道不觉得违和? 是都疯了吗? 陈槐那耷拉下来的大眼皮都快挤抽了,皇帝就不能拨冗看他一眼吗? 家丑还不可外扬呢,皇帝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钱宫女谈论这个话题,而且是以搂搂抱抱这么暧|昧、亲密且诡异的姿势? 「陛下!」他忍无可忍地出声提醒。皇帝若是因此丢了大脸,是不会想自己怎样脑抽起来就不管不顾,转眼责任就能甩他大脑袋瓜上。 萧衍被陈槐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个激灵,狠狠地瞪圆了眼珠子创了他一眼。 不过,也因此发现了周围围观群众激|情澎湃,充满了求知慾的小眼神,巴掌一挥,陈槐立马乐颠颠地奉旨清场,那神清气爽甩开大包袱的脸众人也是醉了。 董贵妃早在王修仪跳出来作死的时候,就恨不得撒鸭子先撤了,不过碍于皇帝在场那是失仪之罪,硬生生挺了下来。如今却是巴不得眼瞎也不看这齣闹剧,第一个抬屁股走人,其他妃嫔紧随其后,唯独陆修媛眼珠子都要黏亭中那对无耻搂抱在一块儿的帝妃身上,被陈槐三催四请,差点儿没叫太监上来把人给架走。 最后还是皇帝,一个眼神扫过去,陆修媛激灵一个寒颤,跟见了鬼似的,一熘小碎步逃离现场,一举超过其他三妃,竟她们远远地将甩在身后。 众人:「……」 世界终于清净了。 萧衍扫视四周,最近的宫人们都在一丈开外,连陈槐都躲的远远的。 他附在沈如意耳边,轻声道:「你再抱着朕,信不信朕一脚把你踹死。」 话音还未落,沈如意智商瞬间回炉,身体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小皇帝,力道之大,竟令他一时没剎住脚,瞬间倒退了两步。 萧衍满目震惊,他对不起教他扎马步的师父,居然被个神叨叨的丫头片子给推了个趔趄! 「钱青青,想死你就直说,朕成全你。」他恼羞成怒,双手握拳。 沈如意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腿忽然就软了。她抬手抹抹眼泪,顺手捲起袖子擦擦鼻涕,露出怯生生的干笑:「陛下,奴婢又错了,求陛下责罚。」 萧衍怀疑她是存心膈应他,在这儿后知后觉地补救,把刚才她哭天抹地说对不起他这事儿给遮掩过去。 别说正常的一个大姑娘,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正常人也绝对干不出来当着皇帝的面,抽着袖口抹完眼泪抹鼻涕,光抹还不够,小小地还擤了一把。 「责罚这事儿你不用提,朕也不会忘了。」他一脸嫌恶地抱起肩膀,上下打量她。「你先交待交待,怎么就对不起朕了?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你是和哪个勾搭成女干了?」 沈如意一听好悬又泪喷,她这罪孽深重啊,好好一个生龙活虎的小皇帝就被她搞成这副熊德性,居然什么事都能往那事上联想。他是伤的有多重,惯性思维就往自己最薄弱的一面狠戳啊。 「不许哭!」萧衍一看那抽抽巴巴的小脸,好像随时就又要哭开了往他怀里扑,他就心惊肉跳。「你别想用眼泪煳弄过关,从实招来,不然你今天就不用跟朕回长乐宫,自己直接从兔儿山上跳下去吧。」 从实招来? 姑且不说她死了几回这事儿说出去没人信,便是信了,估计小皇帝一听她就是沈如意这事儿,根本连解释都不用,就得给她挫骨扬灰,撒灰的地方土都得挖出去扔海里填海。 沈如意憋了憋,终于把眼泪给挤回去。 「奴婢感动啊。」她抽抽鼻子,脸上妆容乱作一团,狼狈不堪,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眼神清澈真诚。「陛下在那么多妃嫔面前维护奴婢,简直太让人感动了,奴婢做梦也没想到。以前居然以为陛下就是为了折磨奴婢才将奴婢留下来,心里……还怨怼过陛下,奴婢觉得太对不住陛下了,奴婢简直是恩将仇报!太不应该了!」 萧衍半晌无语。 「你是不是觉得朕蠢笨如猪?」他放柔了声音,不耻下问。r1152
086 掀老底 小皇帝长身玉立,凤目含笑,那小声音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恨不得都能掐出水来。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脸上,奇怪的是非但没有将他柔化,反而有种凛冽的氛围。 他虽在笑,却好像下一刻就着桌上隐隐飘散的菊花酒的香气就要把她给嚼了似的。 沈如意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风吹乱髮丝看上去像是在点头。 她亲眼看到过小皇帝习武,那脚一抬能踢到她脑瓜顶儿那么高,这要是激怒了小皇帝,一个窝心脚过来,她哪里还有命在? 「陛下,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您千千万万不要误会。」她眨着水眸,看见他就想哭。他们夫妻俩,一个死去活来三番四次,另一个功能不健全,心理不健康,也当得起有福有享,有难一起当了。 她慢慢地顺势跪到地上,身体连着脖子,脖子连着脑袋直挺挺的不敢乱动。 「奴婢就是整个太液池的水灌进脑子里,也不会质疑陛下的英明神武,陛下……何出此言啊。实在是奴婢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越想越觉得愧对陛下对奴婢的深情厚谊,这才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萧衍走到桌前,抽起那张精緻的匕首,然后在手里摆弄,惊的沈如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陛下您千万冷静……」 「首先,」萧衍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然后一撩袍袖盘腿坐下。「你要知道,朕和你没有什么深情厚谊。」 沈如意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奴婢对陛下有。」 萧衍眉头微动,「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朕没有。」 「是。」 「其次,你那不是忏悔的泪,是抽羊角疯似的……你编也要编的像样一点。」 沈如意语塞,今后谁说皇帝蠢笨,她第一个上去挠死他! 主要是事实的真相对她打击太大,她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律动,激动的不能自已。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被小皇帝穷追勐打,不死不休,她还宁愿方才直接抽死在这儿得了。 「编啊。」萧衍挑眉,掂了掂手里的匕首。「你若是编的好,编的妙,朕也许还会饶了你。」 沈如意抿了抿唇,顿觉口干舌燥头晕耳鸣,干脆牙一咬心一横,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哆哆嗦嗦地道:「陛下要是不信我,不如就干脆杀了我——请陛、陛下下手务必快准狠,给我个痛快。」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死了,就当让他亲手捅死算是还了欠他的债了。如果因为受他一刀,他俩恩怨两清,老天爷不再没完没了让她重生,她还巴不得,她也是死够够的了。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生,她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算不算是得天独厚的传奇经歷,但对她来说,每次要重新开始一段完全不属于她的人生,是一种折磨。 萧衍瞠目结舌,下意识就把匕首给紧紧攥在手里,难以置信地瞪她: 「你这是脑袋又犯抽了,动不动就寻死。既然不怕死,那就干脆去慎刑司长住吧!」 「你,你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不是说不提的吗?你……」沈如意嗷地一声尖叫,可是突然想到自己都害他成了那样,顿时心就软了,画风突变,从咄咄逼人一秒钟变苦口婆心:「你堂堂大晋皇帝要言出必行,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萧衍也让她那双满满柔情似水的眼睛给看得激灵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知道她最怕的反而不是他这个皇帝,而是刑讯手段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慎刑司,所以打击报復肯定是直击软肋,根本没来得及想太多,自然也不会想到曾经承诺了什么。 「朕知道你一贯能说会道的。」 他凤目灼灼,直勾勾盯着沈如意。「钱氏自幼家贫,大字不识一个,不知是何时自学成才,出口成章的?还是,你给朕跳一曲舞,钱氏最擅歌舞了。」 沈如意脸色顿时煞白,头髮根儿都竖了起来,只觉得一股阴风从脚底板嗖嗖打着旋儿地往上蹿。 一定是她听到的方式不对。 她默默地放开紧紧抓着皇帝的那双手,四肢着地,一心逃离现场,不要直面如此残忍血腥的现实。 谁知没爬两步,就被萧衍拽着条大美腿给扯了回去。 「这是要去哪儿啊?」他笑,:「你这小嘴不是一直得巴得巴,贯会往自己身上叨理的吗?唱歌呢,五音不全,跳舞——一看你这反应也是不行。朕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变的,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是那个,你是觉得你很聪明,把别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别人都是蠢蛋?」 特么,他最受不了别人觉得他蠢! 「不是,我是蠢蛋。」沈如意欲哭无泪,被拽着条腿也不敢挣扎,生怕皇帝心气儿不顺,手一哆嗦就把她这腿给卸巴下来,索性趴地上,自暴自弃地拿脸贴着地。 这算是被掀了老底儿? 她就觉得皇帝态度奇怪,每天耍着她玩儿,还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现在回头一想,她算是看明白了,估计她是重生在钱氏身上之后不知哪里露了馅,让皇帝看出破绽,顺藤摸瓜,连赵氏淹水性情大变也联想到一块儿。两边一对,就瞧出了端倪。 正常人见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不是要么弄死一了百了,要么捉过去严刑拷打追根究底? 可他居然放到了自己身边,每天玩耍的好开心好愉悦,也是朵难得一见的奇葩了。 「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萧衍拿着匕首轻快地拍了拍她高高撅起来的臀部,沈如意的美腿不可抑止地一阵颤抖,对自己的反应又气是又是羞,恼羞成怒地道:「我才不是妖魔鬼怪!」 「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沈如意气急败坏,一蹬腿总算逃开了小皇帝的钳制,翻身就往他对面一坐,气势汹汹:「说出来吓死你。」 萧衍一噎,她的身份说出来吓不吓得死他不得而知。但就看着她这张大花脸,白天看还差强人意,这要是半夜谁瞄上一眼,指不定还真能吓死个儿把人。 两人当面锣对面鼓,萧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地看着沈如意,眼瞅着她嘴唇微动,才要开口说话,忽然远处一声悽厉的惨叫传来,两人都没有丝毫防备,不约而同激灵打了个寒颤。r1152
087 横生波澜 沈如意也是豁出去了。 小皇帝一开始就把她这脉摸的七七八八,明知道她内里古怪也没要了她的命,估计平日是蛇虫虎豹玩儿这些新鲜刺激的把他作死的神经给磨练出来,一看她这不走寻常路的,当个稀罕玩意就给收进长乐宫,以供他消遣玩耍。 现在想来,小皇帝时不时冒出来让她觉得摸不着边际的话,都是在试探她,好像今天登兔儿山就抽冷子问她以前是否有来过,之前不只一次让她砚墨问她上面的字,甚至他念她写了一首诗……诸如此类,他根本耍她耍的不亦乐乎。 她就说最近小皇帝怎么玩儿那只傻鸟的时候少了,赶情是不玩儿鸟,玩上人了! 不知是不是今天她这一哭,给小皇帝刺激的立马调整了玩耍她的节奏,还是原本他就想着自动调档提升玩耍她的难度,冷不防地就掀开她的底牌,给她当头一棒子。 不过,既然当时没杀她,现在杀她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不是穷追不捨她到底是个什么来歷吗? 沈如意一咬牙一跺脚,小皇帝连她是个妖魔鬼怪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不要接受的太快,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怎么说怎么是,至于相不相信就是小皇帝的事了。 所有的一切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怎么也料不到她都打算破釜沉舟来这么一下子,话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生又让人给打断了。 就那一嗓子震破天际,悽厉无比,好悬没当场吓尿她,哆哆嗦嗦地冲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清虚殿后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陈槐!」 萧衍握紧匕首,横眉厉目,大白牙咬的咯吱吱响:「叫人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迅速地瞄了沈如意一眼,见她全神贯注关注在发生骚乱的那一堆一块,惊魂未定的一张脸,像是根本没注意他刚才被那一嗓子吓的腿都一哆嗦的丑态,他这才轻轻一咳,若无其事地用匕首侧边轻轻拍了拍沈如意的头。 「赶紧趁这空子想好怎么编,要是不说出一二三来自圆其说,朕这匕首你也看到了,割肉还是挺利的。」 沈如意咬牙,面对威胁坚强不屈:「事已至此,你都知道了,我还编什么?对着尔等凡人,我才不屑编瞎话。以前不说是怕吓着你们,既然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到,我好意隐瞒也是不必要的了。」 尔等凡人? 萧衍嘴角抽搐,她这是彻底被他吓疯了吧? 陛下也不叫了,居然和他你你我我起来,她忘了刚才是谁吓的双腿双手刨地想要熘走,又是谁天天低声下气地任他差遣,被耍的团团转的? 他说她是妖魔鬼怪,她转脸就来了句『尔等凡人』,看样子这是往上面攀亲戚,跟他装神弄鬼起来了啊。 萧衍气急反笑,「朕看你这钱大胆的名真没白叫,如今胆大包天,越发的连朕也不看在眼里了。」 他伸手揪住沈如意的耳朵就往自己这边扯,正想好好教教她温良恭俭让,尊卑上下,就见陈槐讪讪地走了过来,大眼皮耷拉着,看他走路那个磨蹭劲儿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陛下,陆修媛从山上掉下去,没了。」陈槐苦着一张脸,跟死了亲娘似的。 陆修媛? 沈如意眼皮一跳,陆修媛那战斗力实足,当着皇帝的面都敢和她掐,恨不得皇帝身边有只母苍蝇嗡嗡绕着飞都巴不得一掌拍死,她小本本上有嫌疑杀她位列第二的陆修媛就这么死了? 「谁没了?」萧衍抬头望向陈槐,表示没听清楚。 「回陛下,是柔福宫陆修媛。」陈槐默默地跪到地上,保持视线低于坐在地上的皇帝下方。 皇帝这个悲了个催的也是够了,沾上死挨上亡啊,赵贤妃这才挑好日子还没下葬呢,陆修媛登个山也能摔死,一年内死俩高位份的妃嫔,而且都是在有宫廷宴会的时候,以后但凡再有宴会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好么! 至于遥远的沈皇后,他连提都不敢提,造成的后果那更是不堪设想,祸延至今…… 陈槐低头,一副俯首认罪的姿态将事情始末交待了一遍。 原来陆修媛在亭中被沈如意当着皇帝的面一阵抢白,当场下不来台,回到清虚殿饮了几杯酒,便觉头痛,叫了钟美人陪她一同出去散散酒气。当时清虚殿酒席过半,已经有不少妃嫔结伴而出,便谁也没有在意。 陆修媛与钟美人在山崖边散步,突然间就蹿出一条蛇,两人惊叫着往后退,陆修媛可能酒醉脚步虚浮,一滑直接跌落山谷。 还不等山顶派人下去问,在下面的守军已经过来回禀,证实陆修媛当场死亡,形容恐怖。 同行的钟美人则当场尖叫着晕倒,直到陈槐过去才悠然转醒,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事情经过大部分是远远跟在身后的四个宫女东拼西凑所述。 好好的一场重阳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小皇帝当场气的脸色发青,连御辇也没乘,骑马带了一队御林军便先行离了兔儿山。 不过事情并不算完,沈如意与长乐宫宫人一同随妃嫔们回宫,一行人才进后宫,慎刑司的人早早便等在那儿,上前拦住钟美人的马车,包括目睹事情经过的宫女也都一併押走。 一个高位妃嫔死了,尽管人证齐全,也仍需谨慎求证,这不过就是例行问话,却已在妃嫔之间引起不小的骚|动。 她们回宫时已经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钟美人的马车在沈如意面前驶过,钟美人由始至终没有下来,只在路过她时风吹起车帘,隐隐看见钟美人惨白的脸微微低垂,看不清神情。 沈如意很难不去想,为何那时在陆修媛身边的偏偏是钟美人。 明明赵氏活着的时候与陆修媛势同水火,钟美人甚至因为赵氏迁怒钱才人,在皇帝都替她洗清嫌疑之后,对她仍是不依不饶。 这样一个已经疯魔的人,偏偏在赵氏死后和陆修媛交好?r1152
088 焦头烂额 陆修媛之死,很快便传遍前朝后宫。 她的死虽然震撼度不如一个月前死去的赵贤妃,可是无疑在赵贤妃之死上添柴加薪,重又燃起了还未熄灭的舆论热度。 一个月内死了两个高位妃嫔,陆修媛根本不用死的多么阴谋论,就已经给足了自诩忠臣良士的朝臣们自由发挥的空间,无数的奏摺仿佛板砖似的纷纷砸进长乐宫,从后宫管理漏洞,再到皇家祭祀,最后延伸到皇帝德行这个深刻的话题。 章和帝的大臣多数还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连先皇那种敦厚老实的人,不过爱好看个杂耍,也能被挑出来上奏摺专注批评十三年,更何况章和帝画风与先皇截然不同。 如果说先皇还能算是坐在椅子上看戏的文静派,章和帝就是武刀弄枪,上蹿下跳的作死派。 其实豹房是早早便存在的,养些珍禽异兽供皇家观赏,但没有哪一个皇帝脑抽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好好的江山不坐,泼天的富贵不珍惜,跑去和虎豹掐架作死。 朝臣们早就对皇帝这种行为不满,隔三五个月总会有一批集中批判劝谏的摺子递上来,这种频率萧衍都已经习惯并且适应了。总之他们尽他们的忠,他尽他的兴,两相不耽误。 这一次藉由陆修媛和赵贤妃的死,集中发难,指责皇帝不修德行,以致天怒人怨,上天示警,强烈要求皇帝自省,再不要作任何作死的行为,并且顺便指责了下皇帝平衡后宫的能力,理应雨露均沾,不应该独宠专宠,认为这种行为非常不明智,对繁衍皇嗣没有任何建树。 章和帝表示,别的他都能忍,就是事关皇嗣之事,他是寸步不让。 一时间,皇帝与大臣间展开一段拉据战,双方运用了一切能运用的手段。 大臣们拉着刘太后及一干皇亲国戚站队,皇帝则不仅不坐朝,甚至连大臣也不召见,有旨意都通过司礼监来回传递,两方人马焦头烂额。 小皇帝每天拉个好长的大黑脸,应付前朝后宫尚且手忙脚乱,自然就没有心情抓着沈如意刨根问底。 慎刑司例行问话后,钟美人和宫女相互间的证据证词相互佐证,没有任何疑异,章和帝便着礼部安排下葬事宜。 陆修媛比赵贤妃又有不同,她还有个女儿四公主永嘉,陆修媛一死,永嘉公主的去向就成了问题。 董贵妃有大皇子傍身,根本不想在永嘉身上浪费感情,照顾好了是应当应份,一个照顾不好就全部是她的错,半点儿好也落不下。摆明了不伸头,皇帝若是直接扔到她的永寿宫,她就接着,否则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娄昭容和王修仪也都是当娘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女儿,娄昭容凡事以董贵妃马首是瞻,董贵妃都不掺和的事她绝对没有掺和的道理;至于王修仪,看书都看的傻了,自己女儿都教成了个小书呆,和永嘉一样都是四岁,可是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一板一眼,王修仪就是主动要求养永嘉,皇帝还不敢干呢。 高位就这三个妃嫔,各自有各自的盘算,都不愿意接手,低位妃嫔倒是翘首以盼想将永嘉公主抱到跟前养,便是不能因此招来皇帝睡上一啪啪,好歹以后有女傍身好处是大大的,但是无奈位份太低又都不够格。 最后还是刘太后发了话,抱到仁寿宫她亲自抚养,总算解决了永嘉的问题。 刘太后在皇帝与大臣的拉锯战中,完全站到了大臣那一边,两母子闹的不要太僵。 永嘉公主抱到仁寿宫,这也算是一种缓和了,皇帝兴沖沖把永嘉公主抱去,屁股还没在仁寿宫坐稳,刘太后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抢白。意思与大臣们简直是一脉传承下来,只是话语更直白—— 就是他文治不如先皇,素质不如先皇,不如先皇得臣子的心,更不如先皇的德行,总之方方面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说就说吧,刘太后倒是不担名,所有句子前面都加个——你的臣子说…… 萧衍也是够了。 那些个摺子他都扔给司礼监过滤,根本眼不见为净,却不料后院起火,太后与其说被大臣洗了脑,不如说找到了知音,有人和她产生了共鸣。 他知道先皇仁德,与太后伉俪情深,太后自然看先皇哪哪都是好的。 但他也没有说暴政,或者干纲独断不察民情,给国家人民造成什么伤害吧,至于揪着他不放,跟打倒阶级敌人似的? 古往今来成千上百个皇帝,他也没见哪个和哪个是一模一样的,凭什么那些个大臣要求他和他父皇要一样? 他就是他不一样的烟火! 整场仁寿宫出来,又是不欢而散,皇帝倒是绷住了劲没跟刘太后起正面冲突,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把所有的路就给堵死死的。于是太后垮着一张脸,恨不得当场就叫人再把永嘉给抱出去扔皇帝身上带走,皇帝则拍拍屁股走人,那张脸只比刘太后拉的更长,要不是身高腿长离地面太远,真要砸脚面上了。 大中午的,皇帝气哼哼地从仁寿宫一路赶回长乐宫。 无处发泄,他就在昭仁殿外竖起的几个木桩子上踢了足足半个时辰,踢折了五根木桩,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阳光上,那满头满脸的汗珠晶莹地泛着光。 亲眼所见小皇帝自我治癒的全过程,沈如意也是醉了。 知根知底的陈槐却是松了口气,这也就是皇帝手伤还未全愈,没办法和虎豹掐架,否则就不是在大太阳底下踢木桩这样就能解决的了。 不过,雨过未必天晴,他不想在这时候冒头,便使眼色示意沈如意上前服侍皇帝擦脸。谁知沈如意视若无睹,不动如山。 陈槐皱皱眉,以为她没看见,就轻轻一扬下巴,眼神直往皇帝那边飘。 沈如意垂眸,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劲。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沈如意纯粹是装傻充愣,陈槐也算是白活了,他暗骂这货越练越精,躲事儿躲的才叫一个快,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也懒的使眼色,把眼睛几乎给甩抽筋了,手默默地移到后面,轻轻在她后腰上一推。 沈如意暗叫一声不好,已经是剎不住脚腾地上前一步,顿时她只觉得整个昭仁殿后边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兜头兜面地砸到了她的身上。r1152
089 身份疑团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皇帝哼了一声,瞥过来一个凉飕飕的小眼神。 「陛下,擦擦脸吧。」 沈如意缓步走上前,一边说一边抽出窄袖中的锦帕递到皇帝手上,她本来就肤白如雪,烈日这么一照更显得好像涂了一层光晕,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睫毛又长又翘,整个人又娇又俏。 特么,陈槐老狐狸坑她! 她淡淡地扬起一抹笑,表面人畜无害,心里却已经把陈槐上上下下十八代祖宗先辈给问候了个遍。 正所谓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陈槐修炼成精成妖的老怪物,身负司礼监大太监一职,天子近侍,连内阁五位大臣也不得不卖几分面子,跺一跺脚皇城根儿都颤两颤,各种好处受着,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不知道抚慰小皇帝那颗脆弱的小心灵,耳聪目明躲的快,万年潜水的老乌龟不伸头都说不过去,居然在关键时刻把她推出来试水挡炮! 其心可诛,其行可再诛! 萧衍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直将沈如意看得心里发毛,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才拿起锦帕随便在脸上抹了抹就又扔回了她手上。 「朕心情不好。」他说。 沈如意表示,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喘气儿的都感觉得出来。 在后宫的宫女太监,除了几个少数脑筋不够用,绝大部分都是察颜观色的能手,恨不得一点点风吹草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也就明白气氛了。更何况小皇帝又不同于那些妃嫔,上面没有压在他身上的。喜怒哀乐都在面上,根本猜都不用猜,一看也就知道了。 可是,他这么明晃晃说出来,是想……让她安慰几句? 总不会是让她说刘太后的坏话吧,她想。 还没弄清楚状况,便听小皇帝继续道: 「你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朕开心开心。」 沈如意闻言,心头那口老血好悬一口照着小皇帝的脸就喷过去。 这也叫堂堂大晋皇帝说的话? 他还可以更没有深度没有思想没有同情心吗? 他要不是皇帝,就他这种说话方式。估计会被人活活打死。就算正面对决无法抗衡他的武力值,挖坑设套也得让人阴死! 萧衍一个眼色过去,陈槐心领神会便带着所有宫人远远散开,偌大的后院只剩下皇帝与沈如意两个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他那话绝对不是说出来耍着她好玩儿。 沈如意一向禀持着一个宗旨,无法逃避的事就一定要勇敢面对。而且面对的时候还要摆出最优雅自如的一面。 「就在这儿?」她神情一变,巧笑颜兮,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心惊肉跳,变颜变色的小宫女。 萧衍忍不住笑了。凤目微眯。「哟,这就变脸了?你可好好说,你也知道最近朕烦心事忒多。要是编的不尽如人意,后果你是知道的。」 沈如意默默地抖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扬了扬下巴。 「你既然都猜出来了,我再瞒你不是没有必要吗?要说就说真话,至于你信不信的,我就不管了。你也知道,我换个身体和换件衣裳也差不多。」 萧衍心头微微一动,那她倒挺会挑衣裳,这两件还都挺漂亮名贵。 「继续。」他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沈如意忽然有些迟疑,「我们真的不进去找个私密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地聊吗?」 「怎么,担心光天化日之下撒谎被老天爷听到,一个雷把你噼了?」 「……」这种被偷窥到内心深处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需要撒谎的,你要明白。」沈如意瞪大了黑眸,睫毛忽闪忽闪的,表情认真。「你如果不相信我,就干脆不要叫我说,也省得我浪费唇舌。我迟早是会离开这里的,又不会耽搁你什么。」 萧衍并没有说话,目光微沉,那种莫名的压迫感令是让沈如意看着心尖尖直打哆嗦。 「其实,我原是註生娘娘身边的侍女——」 「註生娘娘?」萧衍拧着眉毛,这是位什么神仙? 「大晋许多庙都供奉我家娘娘,跟我家娘娘求子,香火可是很旺盛的。」沈如意小眼神带着两分嫌弃,像是鄙视萧衍孤陋寡闻註生娘娘如雷贯耳都没听说过。 特么,他不熟悉就对了! 当她挑了这么一个有名有姓又有市场,但是皇帝一辈子也不会进去参拜的神灵这么容易的吗?! 这还要感谢她早早仙去的娘亲,生了她之后无比想要再生一个儿子,一个月往註生娘娘庙里至少去三四趟,每次去还都奉上为数不少的香油钱,虽然直到最后娘亲也没有如愿生下弟弟便撒手人寰,但沈如意多年耳濡目染,伪造身份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註生娘娘。 註生娘娘又称授子神,为养育之神,在大晋绝对是极受妇女欢迎的神仙,虽然极少有以註生娘娘为主神的庙宇,但很多庙宇都以她作附祀。 小皇帝别说他这身份地位,就是其他男子哪怕听过註生娘娘的大名,也不可能研究她的来歷身份。 沈如意便顺竿往上爬,主意打到了这位註生娘娘的身上。 「有一次娘娘举办酒宴广邀天庭神仙好友,我失手打碎了娘娘珍爱的琉璃盏,这才——」 萧衍已经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沙和尚?」 还打破琉璃盏,这根本就是大晋要尽皆知的画本子里的剧情,还真是不动脑子直接照搬过来。她敢有点儿技术含量,用点儿心动点儿脑吗? 「他是他,我是我,你到底要不要听?」沈如意也怒了,说要听她说的人是他,几次三番打断她的人也是他。说一句被他断三句,他还能切的再碎点儿,直接做汤咽下去吗? 萧衍挑眉,自从他俩摊牌,她口口声声『尔等凡人』之后脾气越发见长,不只敢和他甩脸子,现在居然就敢顶上嘴了,赶情还是迟来的崛起了。 「你的意思是,你打碎了琉璃盏,所以就让你到朕这后宫——换身体跟换衣裳似的玩儿?」 沈如意迟疑地点点头,「嗯。」 「你是知道的吧?」 他笑,「慎刑司的手段让一个人死容易,要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是太难办到的事。」(未完待续)r655
090 孤注一掷 沈如意不知道慎刑司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头成天挂在皇帝嘴上,用来吓唬一个弱质女子是个什么感情,总之她感觉很悲伤。 不过,皇帝食言而肥也不是一次两次,说不用慎刑司吓唬她,却从一天三餐的提法换成了三日一小提,五日一大吓,如此自打嘴巴的行径,她根本已经懒得再计较。 而且就依小皇帝这暴脾气,霸气侧漏的劲头,她也不敢较真。真抓着皇帝的小辫子不撒手,他就能把她辫子下面的脑袋都得割了。 她是厌烦一次一次死个没完,但也没活腻歪到像小皇帝那样自己作死。 「你当我愿意的吗,好好的预备神仙不做,跑到人间遭罪受苦?娘娘当时在气头上,我还以为认个错就没事,惩罚过了也就算了,不过就是个琉璃盏嘛,谁料得娘娘气性这般大,到现在也没有要我回去的意思。」 沈如意小脸抽抽着,黛眉轻轻蹙起,目光满是哀怨。 萧衍比沈如意高出一头,身材颀长挺拔,背光而立更将沈如意纳入自己光影之下一般,形成一股绝对的压迫感。他慢慢向她迈进一步,她不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成败在此一举。 皇帝若信了,以后天高海阔任她胡编乱造,若是不信,只怕不当个装神弄鬼的妖物,就是个招摇撞骗内有妖法的骗子给剁了。 不过,如果还是以前她印象中温良恭俭让的小皇帝,中规中矩那么一个人没准她就真还就被弄死了,但是经过这两次的重生,深刻地体验到这位章和帝深井冰的底子。顶爱作死的取向,她多少还是有些信心的。 不要辜负她的信任,作死吧小皇帝,沈如意在心里吶喊,心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 果然,小皇帝突地一笑,顿时把她笑的整个儿犹如春暖花开。冰消雪融。少女心都萌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原本你是天上一个神仙的侍女,因为和沙和尚一样打破了个杯子。就被惩罚到了朕的后宫?」 沈如意点头如捣蒜,「是这样没错。」 「然后就占了朕妃子的身体?」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啊,」沈如意连忙摇头,一脸惶恐。「你可不带这样冤枉我的。我没有占你妃子的身体,我是在她们死了以后。莫名其妙就到她们身上了——我没有占,我只是——」 「捡?」萧衍适时地提醒她。 沈如意一噎,这词不好听,但其实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以这么说。」她沉吟,满脸沉痛。 和他想的差不多。 萧衍凤目微闪,据他所知赵氏和钱氏性格大变之前都有死亡的经歷。还都是被确认了死亡之后,再度死而復生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怀疑自己有被朝臣们洗脑的倾向,居然有一丝丝的动摇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修德行,以致妖魔鬼怪全出来了。宫里接二连三的死人,然后中间就掺杂了这么个不死是个什么怪物的,换命跟换衣裳似的。 可惜即便她嘴里冒出来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都是真的,也遮盖不了她是个二货傻缺的事实,否则他还真要向她讨教讨教换衣裳的技术,以后不说千秋万代,大晋万年的江山,就是及时享乐,他换个正常功能的身体也是好的…… 说多了都是泪,萧衍长长嘆了口气。特么,他这皇帝当的也是够够的了。 原先看着后宫佳丽都跟花骨朵一般,又漂亮又招人疼,现在就跟群居的恶狗相似,看他的眼神儿就像盯上眼的肉骨头恨不得分分钟扑上来吃干抹净,拆骨入腹。 他在后宫就跟打谍战似的,防火防盗防后宫妃嫔三五不时扑上来的勾搭,还得防着前朝大臣,后宫宫娥妃嫔看出什么端倪。 即便风言风语出来,也影响不到他江山的稳固。主要是他爹有正事,这辈子就生出他一个继承大统,没别人在旁虎视眈眈。但是忍受别人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和各种鄙视的眼光,光是想想他都有杀人的冲动。 更不要说史书里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功绩或者哪怕他打遍天下,把整个大晋版图扩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不管是现在的人,还是以后未来几千年的人,关注的重点永远会是他……这一点。 沈如意开始时还意气风发,打定主意把牢底作穿,认准儿死理咬死不撒口,可眼瞅着小皇帝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那张脸越发阴沉狰狞,她满腔的豪气顿时就烟消云散。 「陛、陛陛陛下,」她默默地退后一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要我说什么我都如实相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是真的,千真万确的。」 萧衍冷冽的视线转到她脸上,看了半晌,脸色渐渐才恢復正常。 「千真万确也好,信口开河也罢,你最好是不要让朕找到证据证明你满足的谎话,否则——」 「后果我知道的。」沈如意满满诚意的点头,终于长舒了口气。 「所以,就是赵氏和钱氏?」 「……嗯。」 萧衍笑了。 他一笑,沈如意就心里发毛,浑身肝颤。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皇帝的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然后大掌渐渐从肩膀滑向她的后背,她身体顿时一僵,好像那双手不是手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慢慢地划开了她的身体,开膛破肚。 「只有赵氏和钱氏,朕看你可不像是初来乍到,人事不通的样子。你是现在就想死,还是见识见识慎刑司的刑讯手段先?」 小皇帝总是有种技能,让你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沈如意清了清咳嗽,特么的小皇帝把她的老痰都给吓出来了。 「其实,之前还有一次。」她眨眨黑眸,脸微微有些僵硬。 她只能说幸亏她的脑袋也不是白给的,早早设想了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一层一层地往外扔她设置的小故事。 她只怕一股脑儿招个底儿透,故事太通顺,反而漏了行迹。 当然,小皇帝如果能在这里就此打住,她也省了不少唇舌,而且那个身份说出来,也委实令她尴尬。 「是谁?」萧衍看沈如意的表情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沈如意垂眸,舔了舔嘴唇,万分纠结地道: 「我第一次……是个小太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因为对于我来说变成个——那个,冲击太大以致我大半个月没敢洗澡,结果……到御前服侍,因失仪之罪被打了十杖。」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死寂。 连明媚的阳光洒下来,仿佛都夹杂着丝丝的寒意。 微风吹动萧衍的衣裾,他长身玉立自岿然不动,仿佛被时间凝结了一般,只有脸部微微龟裂。再龟裂。(未完待续)
091 验证 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萧衍回望过去,除了成天跟在他身边的陈槐,顶数那个小太监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有味道的一个小太监,看着斯斯文文,怯生生的,结果味道那叫一个酸爽,好悬没把他前三天吃的饭都给熏味出来,膈应的他事后半个来月都没什么食慾,想起来就要吐。他就是个男的,要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肚子里有了一个什么小肉球儿。 事后其实不只那小太监被揍了十杖,连带着太监管事忙乱中随便叫错了人也被连带逐出了长乐宫,甚至当日轮休的陈槐也因为举荐那个管事被罚了一年的月银。 她现在说,那个……就是她? 萧衍有种手痒想再揪出来揍一顿的冲动,特么当时那种酸爽的感觉又被记忆带动起来了! 「陛下,记得?」沈如意捋捋鬓角的发,双颊微红,那羞涩的小眼神竟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属于她绝少流露出来的。 这货,要么谄媚要么狗腿,偶尔对着妃嫔们崛起一下子各种霸气侧漏,这几天自称天上来客之后对他这等凡人便开始了不服管教,也有胆子鄙视地斜睨他了,虽然他一瞪眼睛,她还是会时不时吓一跳抖两抖,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她居然在他面前一次也没有流露过妃嫔们面对他时那种脸红心跳腿发软的模样。 可是怎么办,他只要一想到这个表情在小太监脸上,他就各种躁郁想踢木桩。 「朕当然记得。」 每一句话都好像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明明一张英俊的面容已经狰狞到沈如意不忍卒睹的程度。 看来,她给他的印象一直很深刻。 一个熏了他个倒仰的小太监,小皇帝都能记到如今,要是她直眉愣眼地说出自己就是害他不能愉快玩耍的沈如意,很有可能第二句话都不让说出口直接就把她当木桩子踢成两截。 虽说整件事她就是个受害者,但是不能排除小皇帝迁怒于她的可能性,尤其她这死了又死的属性,万一让皇帝千里追杀,重生一次宰她一次,她也算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了,就是为了让小皇帝解恨啊。 沈如意再次肯定了她原本的打算,就是宁可打死她,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就是沈如意这个事实。 老天玩儿她,她不能自己再把自己给玩儿了。 她已经够惨,不需要皇帝在上面添柴加薪让这把火越烧越旺了。 「陛下,你要知道那个……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预备神仙不假,但也是好几百年的女儿身,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沈如意眼瞅着萧衍的手抚上她的眼角,随着他的手轻轻滑下到她的下颌,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就断掉,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戛然而止。 她不会自恋到皇帝迷上了这张俏脸蛋,尤其是对着那双深邃黑亮的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要从她的眼睛望进去,把她从里到外,骨头渣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似的。 沈如意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后背已经泛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陛——」 她才开口,只觉眼前黑影逼近,嘴唇就被他轻轻压上,舌尖灵活地挤进她的嘴里。 这就亲上了?! 树荫下的陈槐远远望过去,好悬没吓的一脚蹿树上去。 这是哪根哪儿啊,明明看着俩人貌合神离地不知在聊着什么,连个起承转合都没有,这就亲上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谁能上来揍他一拳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是看出来皇帝待钱宫女不同来了,别说沈皇后死后这几年,就是他一路服侍皇帝到现在,也没见他跟哪个后妃肆无忌惮地玩笑,提起这人来眼里都是笑。 可是皇帝明明排斥身体接受,每次去后宫都恨不得那些个妃嫔离他有八丈远,别说有任何亲密的举止,连多抛个媚眼儿过来都是罪。 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亲上去了? ……虽说隐姓埋名找上去的那些个郎中也说,他家皇帝完全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不能与女子行|房,对症下药,多试试了就好了,但架不住皇帝脸皮子薄,试了几次不行就干脆连后宫也不进了。 这是……病好了? 这么快吗? 陈槐一激动就把手指塞进嘴里好一顿啃,这要是真好了,还不得普天同庆,全大晋免税三十年啊。 若是这样,别说青天白日朗朗干坤之下亲个小嘴,就是幕天席地来上一场,也是值得的! 他正在那边欢欣鼓舞,激|情澎湃地等着后继,那俩难分难捨搂抱在一起的货已经分开站立,中间的距离足够再塞进随便一个两百两斤的胖子,没有你侬我侬的痴情缠绵,倒好像是陈槐午后中暑的一场幻像。 沈如意眨眨黑眸,简直不能再震惊。 她是推论错了,小皇帝根本不是不行? 还是这副身材前凸后翘攻击性强,诱惑力大,把个小皇帝这样的都给勾的冲动的不行不行的? 「一个小太监肯定是没接过吻的了,赵氏朕也没碰过,你这自来熟的吻技是怎么修炼的?」萧衍完全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如果不是沈如意被吻的现在腿还有些发软,嘴唇发麻,她真怀疑是她白日做的一场春|梦呢。 他笑,「莫不是天庭里也有人专门教这个?」 亲她就为了验证这个? 他也是牺牲够大! 沈如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愤地举起袖子来回擦嘴,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 「你在金昭玉粹楼喝多了酒,强吻的我,你忘记了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讲我自来熟!」她叉腰,怒道:「我就是在你这后宫待段时间,没准什么时候娘娘气消了就把我叫回去了。还总怀疑我骗你,你有能耐换个身体试试,那是凡人的能力?你爱信不信,我也懒的跟你解释了!」 她越想越不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流|氓!」 她顿了顿,觉得还不解气,几乎把这几个月受到皇帝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臭流|氓!」r1152
092 终于来了 陈槐表示,一定是他听到的方式不对。 绝对是风向吹拐了钱宫女的话音,他才听岔了道,懦弱谄媚的钱小宫女绝对没有这个胆子骂他家皇帝,而且重要的事情说两遍,把他家皇帝给抹黑槓槓的。 「金昭玉粹楼?」 萧衍却像没听到似的,只皱了皱眉,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敢这么大声讲出来时间地点,应该是不会错了。只不过那时候,亲的应该是赵氏。 「哼。」沈如意鼻孔向着地下吹气儿。 「小太监,赵氏,钱氏,这多久的时间,你是要在后宫遍地开花吗?」 沈如意摔,他当她蒲公英吗,风向哪儿吹,她就在哪儿落地生根。 「哼。」 萧衍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连哼哼都瞧他的脸色,小脸直抽抽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忍不住上前就掐了她的脸蛋一把。「再哼哼,朕可要将你当.乳.猪给烤了。」 小皇帝不是守身如玉吗? 不是顶厌恶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吗? 掐她脸掐的那叫一个顺手,沈如意脸上的肉被他一扯,只能随他的方向跟上去,远远看上去竟是无比和谐,怎么看都是一副打情骂俏的新鲜场景。 陈槐感动的老泪纵横,姑且不说皇帝那能力恢没恢復,起码还有爱人的能力就好啊。 他冷眼旁观,皇帝只怕这么多年没有心动,更没有行动,冷不丁遇上一个称心的,这表达爱意的方式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完全不比以前金银珠宝哐哐往上砸捧上天的模式,倒像是欺负人家欺负上了瘾,每当看到钱宫女气到崩溃边缘,却又敢怒不敢言皇帝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笑的那叫一个欢实。 就是不知道皇帝原本表达爱意就是这么别具一格,还是沈皇后死后带走他一部分的功能,他扭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脸啊,再扯肉就扒下来了,陈槐扒着树皮远远望过去都替钱宫女肉疼。 「疼疼疼,陛下……」沈如意是彻底服了。 别管她扯出什么天王老子的名头,如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帝可没打算惯着她。 萧衍轻轻松开了她肉感实足的小脸蛋,然后伸手扯着她的袖子擦了擦手指。 嫌她脏,敢不敢不要摸她捏她掐她!? 沈如意默默地把满腔血泪咽回肚子里,好吧,造成皇帝深井冰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她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那个,我不知道要在你这后宫里借宿多久,但我会遵守你这里的规矩不给你添乱……嗯,我想说的是……嗯,就这些。」沈如意再一次默默地把心里打好的四五六七八条建议在萧衍幽深的眼神下如数全吞了下去。若不是知道他不爱让人碰,她真想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求放过。 萧衍上下打量她两眼,勾唇一笑,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企图。 「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说完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大步流星地就往殿内走去。蛰伏在四周的陈槐一见,立马颠颠带了一帮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宫人跟了上去。 就这样? 沈如意揉揉仍然隐隐发疼的脸蛋,总觉得顺利的有些难以置信。 她头脑中预演了一遍又一遍的应对小皇帝各种刁钻问题,该怎么自圆其说,当时又该是个什么语气神态,想的她脑袋的头髮哗哗的往下掉,都快自动落髮成尼,耗费了她全部心血,结果他就这么似是而非的问了几句,就这么放过她了? 沈如意摸不清皇帝这是还有后招,还是纯粹被刘太后和大臣们整治的没心情追究她这屁大点儿的小事。但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半点儿也不敢松懈。 令她摸不着头脑的是,皇帝那边倒真像是把她抛到了脑后,自从皇帝和太后在仁寿宫不欢而散,大臣们的奏摺不仅没有停下来给皇帝缓口气儿的机会,反倒砸的更勐,战火更是直接烧到了沈如意的身上,直指皇帝无视老祖宗的规矩,明明就是个妃嫔,却又要她日夜陪在身边,才使出个这个阴招,为了满足私慾硬是隐人耳目挂上了个宫女的名头,就只差当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荒yin无道。 沈如意表示,她一向倒霉催的,什么烂事都能算到她头上,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她能忍,皇帝却觉得已经忍够了,接连贬了四个火力集中,且用词最为激烈的出头鸟,连降三极,发配到了边远山区去做知州,才算多少压住了舆论的反弹。 君臣之间矛盾并没有改善,但其它几部等得,礼部却坐不住了。 十月中就是万寿节,虽说主力是在内廷运作,但是现在皇帝不见人,以陈槐为首的太监党颐指气使,不屑与礼部沟通,万寿的各种筹备停滞不前,眼瞅着皇帝气大发了,像是分分钟不想办寿的架式。 若是旁的皇帝,这帮子大臣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皇帝会自打嘴巴,贻笑友邦,问题是他们这位不是一般作死的皇帝,敢和虎豹打架,和大臣掐架也就不算什么了,一怒之下不办圣寿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相信。 事实上,什么事出在章和帝身上,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在礼部郑大人多方斡旋下,这场起源莫名其妙的一场君臣之争,以大臣们自认为的顾全大局妥协告终。 沈如意看着这一出一出的戏码,才知道皇帝原来也是要和大臣斗智斗勇的,大臣们也不是在她想像里那般唯唯诺诺,唯皇帝之命是从,和皇帝斗起嘴皮子也是半点儿不让人,奏摺里那些话她不是没听陈槐念过,真真是全方位广角度多层次的攻击。 皇帝也是脸皮厚心脏强,不然就是骂,也让他们给骂死了。 作为长乐宫的一份子,她自然是由衷地为皇帝旗开得胜而感到高兴,毕竟皇帝的成败极有可能决定她的去留。 长乐宫固然是虎穴,后宫对于她也绝对是狼窝级的,这时候给她扔回后宫,极有可能就被啃的渣子也不剩。而在皇帝身边,也顶多受他一个搓磨罢了。 整个长乐宫欢欣鼓舞,就差挂个横幅上书:热烈庆祝皇帝胜利碾压一众大臣,旗开得胜。 这一天,沈如意难得一见小皇帝从早到晚脸上都带着笑,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愉悦。 直到夜里,她服侍了皇帝洗漱更衣完毕,正要退下去,就见萧衍身着里衣,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今晚留下来。」 终于来了…… 小皇帝这是处理完了大臣那摊子烂事,要动手处理她了吗?沈如意脑袋里那根弦顿时绷紧了。 终于来了! 陈槐眼睛嗖嗖冒着绿光,今天这个晚上灯光美气氛佳,皇帝这是下定决心要下手了? 他激动地摸摸天天在怀里揣着以备不时之需的神奇小药丸,直勾勾盯着小皇帝,只待他一声吩咐,立马就递上前去。r1152
093 成了 章和帝交待御膳房做了四菜一汤摆在桌案正间,其它地方摆满了各色美酒,敞开了盖,美酒飘香倒把菜的香气给压了下去。沈如意粗略估计至少有十二三壶,桌角下还放着半壶竹青。 这架式她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小皇帝要么想灌醉她从她嘴里撬话,挖出她清醒时不会招认的事实,要么就打定主意撬不出话就干脆用酒淹死她。 横竖是个死,就看她是想醉死,还是淹死。 萧衍将服侍的宫人全都撵出内室后,轻轻摆手叫沈如意坐下,他身着素绸的里衣,细腰宽肩,半干半湿的发披散在腰间,神情怡然。 「朕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朕喝点儿。」 沈如意默,皇帝敢不敢找个更靠谱点儿的藉口? 在与大臣的拉锯战占了上风,一天过去那嘴角翘起来还没搭拉下去的,整个人不要眉飞色舞太厉害,这种意气风发的状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好意思说他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要太好! 形势比人弱,连藉口都是赤果果的胡诌,分明是看准了她不敢,也不能反抗。 而事实上,沈如意也的确无法反抗,眼瞅着小皇帝开始时还做做假动作,挟上两口菜装装样,后来干脆筷一放,尽喝酒了。 不知道是不是钱氏这副身体是个极能喝的,小皇帝酒酣面热,凤目渐渐迷离了,沈如意还十分清醒,只是头有些发晕,搭起话来条理分明。任凭小皇帝怎么挖坑设套她都能绕过去。 后来萧衍也是急了,懒得和她演下去,他算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大酒包,要不使出绝招,没准一句实话没套出来,反倒把他给喝趴下了。 他撸起袖。拿起酒壶掰开沈如意的嘴就往里倒。溢出的酒顺着她的嘴角到脖颈,喝一半洒一半全数淋到了她高耸的小胸脯上。 沈如意也被皇帝这简单粗暴的灌酒方式给惊呆了,挣扎着两壶酒已经下了肚。不禁暗叫一声不好,现在她根本是头晕眼花,整个人天晕地转。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皇帝,只可惜手上使不出劲儿。晕头晕脑的,一下磕他脸上。一下撞他怀里,把萧衍也弄的手忙脚乱。 「陛下,你、你太缺德了。」 萧衍:「……」 好吧,这是真醉了。 「来。告诉朕,你对不起朕什么?」萧衍脸凑上前,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酒气。 沈如意双眼迷离。「你谁啊?谁对不起你了?」 她不耐烦地推开眼前那张脸,却不料下手没个准头。修长的手指直往萧衍鼻里插,把他疼的嗷的一声惨叫狠狠推开坐在旁边的沈如意。 沈如意本就昏头胀脑的,这么一推她身上也没个重心,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在往下倒的时候她的胳膊撞到了桌案,所以摔地上有个缓冲,屁股不怎么疼,倒是胳膊硌那一下疼的她呲牙咧嘴。 「你说朕是谁,朕是皇帝!」萧衍揉着隐隐作痛的鼻,让她一手指头戳的酒都醒了。 萧衍站着,沈如意坐着,这种面对面的角度,看起来十分的微妙。 不过沈如意没功夫瞧这个,月的天儿地上已经凉了,她伸手拍拍前面的人,叫道:「快扶我起来。」 「你拍哪里呢?!」萧衍嗓音都变调了,这要不是距离太近伸不开腿,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他一边叫一边往后退,哪里料到沈如意喝的迷迷煳煳,以为他真是在问她,脑袋就追了过去,一巴掌抓过去摸了摸,然后凑上前看了看: 「这是……哪里……」 沈如意半跪在地上,双颊绯红,黑眸迷离仿若滴出水来一般,头部对着皇帝的下腹部,唿出的热气喷|洒到他身上,他只觉得下腹一紧,前面颤巍巍已经有抬头的迹象。 她伸手摸了摸,耳边听得上方一声急促的喘息。 「小皇帝。」她说。 萧衍咽了咽口水,脑已经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还不等她回话,他就已经知道她说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沈如意惊讶摸了又摸,「小皇帝站起来了……你、你这不是行吗?」 她果然知道! 萧衍咬牙,不过现在却不是要和她算帐的时候。 「行吗?」他暗暗呸了自己一口,哄道:「你摸摸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行。」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好样的,完完全全的行动派,不等他话音落地,她就已经又摸了上去。 沈如意以前和萧衍榻上的生活还是比较协调的,不过在那时候小皇帝龙精虎勐,他们从来都是身体力行,从不曾用过手。尤其她现在醉酒,更是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摸,直将萧衍的火撩拨的越来越旺,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萧衍一咬牙,也顾不得廉耻,一把将裤给脱了。 沈如意跪坐在地上凉的她又要起身,谁知道手刚撑起来,又被萧衍按着脑袋给按了回去,她这一趔趄正好嘴唇划到了小皇帝的头,刺激的他不禁闷哼一声。 「亲亲它。」他声音暗哑地道。 沈如意被他骗着亲了一口,顿觉味道不大好闻,皱着鼻就要起身,萧衍连哄带骗地安抚了半天,哪里还记得他的初衷是要诈出这位自称仙人的秘密。 「你难道,不想鼓励鼓励它?」 沈如意由心里往外对小皇帝感到愧疚,哪怕是喝醉了,一听他这话也不由得点头,上前轻轻亲了亲它,轻声对它说:「小皇帝,你要振作喔,我相信你,你很棒。」 皇帝有好久没有这么刺激舒服过,禁不住直哼哼,偏沈如意听着这小声音心肝直颤,不由喜欢的紧,亲哪里让他发出的声音好听她就可着劲儿的亲哪里,把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快、快点……嗯……」 陈槐早将闲杂人等清走,二门里只有他一人留守。 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里面哼哼唧唧一声高过一声,这要是展览给旁人听见,不管成与不成,皇帝第一个拿来祭刀的都是他。 早说这俩货有鬼,暧昧的不行不行的! 他激动的不能自已,直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一阵碗盘掉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沈如意杀猪般的惨叫传了出来—— 成了! 陈槐眼冒绿光,笑的满脸菊花开,手舞足蹈地在原地画圈,形容癫狂。 他家小皇帝,终于特么的崛起了!(未完待续)r640
094 阴险 对于那一晚的记忆,沈如意是相当的混乱。 她只记得冰凉的桌案,皇帝半抱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身上起起伏伏,还在不停的和她说话,到底说了什么她也不大记得,就是不停的说! 这个小碎嘴子,她不理他,他就俯在她耳边一直不停地问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是谁,她为什么说对不起她。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初衷,居然还锲而不捨地问她是谁,她也是更醉了,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要被撞的散架了。 她忘记自己说了什么,惹得他狠狠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大概是皇帝太过激动,没有顾得上控制力道,完事她的身体就跟让人从长乐殿高阶上摔下来,抬上去,再摔下去,如此反覆二十几次,就这么折腾下来,她居然有几分清醒。可是架不住身体实在累的不行,让皇帝抱到床上翻身就睡,也顾不得清理。 皇帝持续不断地骚扰她,每当她快晕晕乎乎睡着了,就让他捏着鼻子给捏醒,她也是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上去,终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直到第二天清早醒来,沈如意仍是浑身酸痛,尤其后腰,似乎几次三番撞到桌案上已经青紫一片。 她下身光熘熘的,倒是上衣还在,只解开了前襟,身上盖着薄被。再看屋里杯盘狼籍,昨晚也不知被他们撞倒了多少壶酒,满屋酒气熏天。 她一个人睡在外面的床上,皇帝则睡在里面龙床上四仰八叉,轻轻打着鼾。 这算什么事…… 沈如意腰疼腿疼头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她整个人都懵了,三观刷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一个她认定不能愉快玩耍的人,居然昨晚上玩耍的好生愉快,没把她碾压至死,虽说她这身体初次承宠,整个儿留在她脑海中的就是一个疼字! 皇帝明明是行的啊? 是她整个儿的推论都是错的? 好吧,她细细回想,和以前比时间上可能有些许差距。但是分明是可以破了她的身。绝对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皇帝三五不时的行为语言举止又都分明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难道,这又是皇帝玩儿她的新招数? 可是他总不会未卜先知,在几年前就断绝了和妃嫔们愉快玩耍的各种可能。只为了耍她? 就只是在脑子里转转,沈如意也为这种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心态感觉无比的羞愧。 这绝对不是梦了,浑身疼的她恨不得重新回到昨晚,趁着醉酒狠狠加大手劲儿抽皇帝一嘴巴。但在清醒的情况下。哪怕皇帝亲自赏她块免死金牌,跪地上求她揍她。她都不带有那个英雄气慨的。 沈如意瘫软在床上,脑中不停地被昨晚冷不防就往外冒的记忆碾压,正在这时突然听到皇帝在里面似乎是魇住了,啊的一声大叫。起身就往外跑,直到看到她愣眉愣眼地瞅着他,才明显地长舒一口气。 沈如意微微一怔。突地想到昨晚他不停地与她说话,是不是也和现在这样。为过去的梦魇所困,生怕她和当时的沈如意一样,做着做着就突然死了,睡着睡着就突然没了? 这都是她做的孽啊,把个好好的小皇帝给作成这副德性了。 她的心顿时一软,揪着身前的薄被坐起了身子,还没等她说话,萧衍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摸上她的脸蛋就掐了一把: 「你这小妖怪那时候还不忘占朕的便宜,问你名字,你居然说婶婶——朕有四五六七八个活着死了的婶婶,你是朕哪个婶婶,嗯?」 萧衍也是服了,那个时候一遍遍问她,她可下开口了居然冒出一句『婶婶』,就这么一句话好悬没一下又把他的小皇帝给吓软了。 沈如意觉得,迟早这张脸会被皇帝给连皮带肉给扯下来。 「你锁神马?」被揪着脸皮往外扯,她的嘴巴难免就有些不利索。 婶婶? 沈……沈……吧? 她突然惊觉,昨晚她是彻底喝晕了菜,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被小皇帝给诈出来了! 阴险,忒阴险! 「我是锁——」她实在没耳朵的这大舌头继续说下去,一把拨开皇帝的手,揉了揉松垮垮的小脸蛋。好好的一张脸,真真是身材有多诱人,脸蛋就有多清纯,多难得的一副小身体,她且得爱惜着呢。 「我说我是神仙,什么婶婶。」沈如意难得雄起地翻了个大白眼。「我可没那么老。」 萧衍笑笑没说什么,可是不可否认心里还是顿时松了口气,这要真是他哪个死了的婶婶,那股浓浓的乱.伦罪恶感也够膈应人的。 他一看见她的脸,立马昨晚的回忆刷刷地在脑袋里掠过,左一眼右一眼看沈如意,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以前从未发现的娇俏妩媚,尤其那浓浓的黑眼圈,多可爱! 「饿不饿?朕叫人进来服侍?」 神态之温柔,语气之亲昵,生生将沈如意浑身的鸡皮疙瘩成功地全部激发,头髮根儿都竖了起来。 果然,和小皇帝有了亲密接触,连待遇也立马上去了,搁在以前还不早让她滚下床服侍他三番四次的日常更衣秀。 「哟,现在知道害羞了?你昨天不是对朕又咬又挠的?还给朕一个嘴巴呢。」说着又开始上手,不过这次没多大劲儿,摸摸她的脸,直线向下滑,伸进裹在胸前的薄被里摸了把她高高耸起的胸|脯,轻轻一笑。「牙尖嘴利的很呢。」 沈如意的脸腾地就红了。 特么,小皇帝真是一夕突变,上了手就无耻地调|戏起人。 他摸脸根本是个假动作,他真正想下手的是她的胸吧?! 萧衍十分享受她这害羞的小动作,拍拍她的头,这才扬高了声音叫人进来服侍。 半晌,才听到陈槐沉声回禀:「回陛下,太后派了最高尚宫前来请钱宫女接受验查,并着宫正司宫正,女史以及仁寿宫掌事嬷嬷同行,一併在外等候。」(未完待续)
095 针锋相对 陈槐也是服了小皇帝这倒霉催的属性,明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少年天子,生生被沈皇后给带沟里,一直到现在才有点儿转运的架式,和钱宫女春风一度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呢,就让刘太后派了乌泱泱一堆人宫女太监堵到门口。 打脸啪啪的,连他都觉得疼。 刘太后却不知作的哪门子妖,和老皇帝一块儿的时候各种贤良淑德,换小皇帝登基就各种指手划脚,各种不顺眼。 让一帮子下人堵自家儿子房门口,也亏她做得出来。 这要不是他尽忠职守,把人全堵外头,就仁寿宫这帮人这气势不像是来抓钱宫女的,倒像是来捉那个啥在床,扫平长乐宫的。 说她们是女官,还真把自己当成官了? 连前朝的大臣也没说真敢和皇帝当面锣对面鼓地干起来,大不了你来我往把锋芒全收在奏摺里顺到皇帝面前,她们倒是光明磊落直接闹到皇帝跟前。弄的一时间陈槐不知道是该佩服她们大无畏的精神好,还是忧心她们那可怜巴巴的智商。 这一两年内务府逐渐蚀食六局二十四司,这帮子女官难道还看不出来皇帝的意思,还作死地往前凑! 乌泱泱一堆人堵门口等了半天,才听皇帝在里面阴沉着声音道:「叫她们在外面候着,先进来服侍朕更衣。」 别人陈槐是不知道,他在皇帝身边可算歷史悠久,皇帝一撅屁股他都知道要拉什么屎,一听这低沉磁性的嗓音就知道是气大发了。 果然进去就见皇帝坐在外间的美人榻边,一头黑髮披散着,龙颜只比头髮更黑。眉毛都快拧成一道。 陈槐带进七八个宫女太监,井然有序地分列两排,鸦雀无声,都跟没瞧见屋里的杯盘狼籍,凌乱不堪一样。 「怎么回事?」萧衍没好气的问,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陈槐扫了眼,皇帝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里间屋窸窸窣窣的倒传出来换衣裳的声音。想也知道是那位钱宫女了。早在进屋时,他已经四下打量个大概,桌案下方的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想是皇帝终于雄起,得偿所愿,和他昨晚趴墙角得来的结论是一样的。 他微敛心神,道:「最高尚宫和宫正司同来。便是为了查验钱宫女是否……为处|子之身,若是便可继续留在长乐宫做御前宫女。若不是便请陛下许以名份,安置在后宫。」 萧衍一听立马就炸了,五官都有些挪位: 「帝宫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小小的尚宫。宫正来管?真是不知所谓,都给朕撵出去!」 陈槐得了令,刚抻脖子要喊外面几个身体力壮的太监撵人。就听门外微微沙哑的女声提高了声音道:「微臣仁寿宫宫令女官,奉太后懿旨。依宫规查验钱宫女形状,还望陛下恩准。」 萧衍怒极反笑,这又是太后懿旨,又是宫规,一桩桩一件件就往他脑袋上压,堵他这些话不知在这些人脑子里过多少遍了吧? 但凡和皇帝对抗,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这些男臣女官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叫一个亢奋,好像不和皇帝吵的官就不是好官,不吵到挨板子的就不叫清官似的! 大度不愿和他们计较,他们还真当他好欺负呢? 钱氏本就是后宫妃嫔,因罪被贬宫女,如果换了个正常的皇帝,她早就该非完璧之身,太后找人验身,根本就是打从一开始就预计到了结果,想将钱氏赶出长乐宫, 可是,如果昨晚他没有难得硬气一把,和钱氏真刀实枪来那么一回,这场闹剧又要如何收场? 一个处|子妃嫔,冰清玉洁的小宫女?! 是不是嫌私下里传他的那些谣言还不够丰富,在这儿为广大人民群众添砖加瓦,无私贡献呢? 他越气越笑,屋内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一个个宫女太监浸浸着脑袋恨不得曲线插进地缝里。 陈槐肝颤地表示,咱笑不好能不笑吗,忒特么渗人了! 「你还站这儿干嘛,是想让朕亲自出去赶人?」萧衍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陈槐。 陈槐激灵打了个寒颤,大踏步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喊人:「快来人,将人请出长乐宫。」 仁寿宫宫令女官虽说是太后心腹,却也不敢当真和皇帝闹掰了,别说到时候人家母子俩手拉手一和好就把她给卖了,就是真僵到冰点,她也不愿意做炮灰挡前面,所以陈槐象徵性的往外一赶,她也就象徵性地挣扎两下,就熘熘跑回了仁寿宫。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真舞刀弄枪的实战起来,还是要靠上面的贵人主子。这点,他们一色儿门清。 萧衍把人撵走了气也还是没消,更个衣那张脸也几乎沉到了胸口。 谁也没料到仁寿宫的女官不久便去而復返,又奉了太后口谕,请皇帝过去叙话。 「朕政务繁忙,改天吧。」萧衍一口就给驳了。 那女官走的倒也麻利,没半句多作的废话,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 「太后说,若陛下无暇,太后便亲自过来见见……自己儿子。」 萧衍算看明白了,太后这是铁了心和他对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既然太后这般想见朕,朕便不去处理那些政务也要去拜见太后,又怎敢劳她老人家辛苦。」他淡淡的笑,直将女官瞧的心里嗖嗖冒凉风。「你回去禀告太后,朕下午过去,请太后稍待片刻。」 女官左一趟右一趟跑的也是够够的了,一听皇帝给了准话,乐颠颠地就走了。 总算是将来人打发走了,萧衍再懒的压制怒气,一脚就把架洗脸盆子的木架给踢倒在地,四分五裂。 这时候装不存在的沈如意也不得不伸头了。若说她愿意在哪里,肯定是长乐宫,这里就受皇帝一个人搓磨就够,尤其昨晚之后,小皇帝态度突变,以后她的待遇指不定提升多少;可到了后宫进了那群狼的嘴边,就又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厮杀了。 不过这些和得罪太后比起来,又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难事,她只怕惹恼了太后,太后根本都不用点头,下面就已经有人忍不住要弄死她了。 防不胜防。 「陛下,别为我伤了陛下与太后母子间的情份,还是我搬出去吧。」沈如意久违地摆出温良恭俭让的姿态。(未完待续)
096 平地一声雷 沈如意被灌了不知多少酒,早上起来脚下仍有些虚浮,胃里难受的紧,一张小脸还未来得及涂脂抹粉,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形容憔悴。 她说这话原是顺势下台阶,给皇帝表个态,意思也是别让皇帝再作了,真跟太后闹僵起来,虽则这对母子指不定有多深层次的矛盾,但这一次起因却是因为她这个宫中异数,指不定太后柿子挑软的捏,把她给记恨上了。 神仙打架,遭殃的却是她这个小鬼。 她这身份就敏感,本就是妃嫔出身,现如今却挂个宫女的名头在御前行走,便是他们清清白白还凭地掀起三尺浪呢,更何况现在他们不那么清白。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往小了说是章和帝年轻率性不靠谱,往大了说就是秽|乱宫廷,无视祖宗家法。 太后这一次可算是叨住了理,占到了上风,这事摆谁面前,也只能说句皇帝不识大体,太后遵纪守法,是大晋朝好太后。 可是沈如意能想明白的事,皇帝又怎么会不明白? 萧衍心里比谁都明镜似的,可他捨不得啊。 久旱逢甘露,终于盼着了雨,哪怕只是毛毛细雨,那也是弥足珍贵。 昨晚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颠龙倒凤,没快活多久就有些支撑不住,但好歹他一竿进洞,已经是跨时代的进步。他激动的全身发抖了好么! 结果,他这才春风一度,立马太后就派了乌泱泱一堆人堵他房门口,他气的却不只是到嘴的肥肉让人生拽了出去,他根本就怀疑太后是不是在长乐宫放了眼线。才能他这边一有动作那边就行动上了。 他可以容忍太后扯他后腿,对他各种看不惯,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公然在长乐宫,他眼皮子底下放眼线插钉子。 如果他连长乐宫这一堆一块儿都守不住,他的秘密或者说他的小命都有可能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然,他不排除他就是倒霉催的,太后赶巧了今早上给他堵个正着。但是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也绝对不会放纵。 「陈槐,去查一查谁将消息漏给仁寿宫,杖毙。」萧衍满身戾气。 陈槐:合该杖毙。 把整个长乐宫难得和谐愉悦的气氛都给搞垮了。好不容易皇帝在与大臣并不持久的拉锯战中,皇帝靠着天时地利占了小小的上风,还没得瑟够,得了个美人。吧唧到嘴里才刚尝点儿甜头,就让人冷不防伸出毒手连招唿也不打就给扯走了。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家皇帝再倒霉催的也是皇帝,催大发了向下蔓延就是他们这帮子成天跟在身后的宫人,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给皇帝找晦气,是怕自己命太长。浪费国家的粮食吗? 皇帝坐榻上生闷气,屋里一干人就跟着干站。 满屋子酒气,但皇帝不走。谁了不敢开窗子放风打扫,万一风大吹着了皇帝。灰大呛着了皇帝,再不济来回走动的人影儿晃花了皇帝的眼,哪条哪款的罪他们也受不起。 沈如意死了这些回,别的还差些,贯会趋吉避凶,皇帝正在气头上,她是半点儿头也不带冒的。 不只不冒头,她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但是架不住生理需求,饿着半拉肚子被皇帝按到椅子上灌了不知多少酒,早上过去了大半,眼瞅着阳光洒进屋子里都有些晃眼了,她这肚子就先挺不住咕噜噜叫了起来。 萧衍气是消去了大半,奈何前朝后宫待收拾的人太多,脑内排兵布阵,圈圈点点厮杀正激烈,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当下就皱了皱眉:「谁?」 满脸的不耐烦,在看到沈如意那一刻烟消云散,他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她半晌,冲着她露出阴测测的一抹笑。 「陛下饶命啊。」沈如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她在御前失仪没害怕,倒让他这一笑好悬给吓尿了。 萧衍却是豁然开朗,脸上笑成一朵花一般,召来陈槐:「给朕拟旨,宫女钱氏青青秀外慧中,温恭淑慎,体贴朕心,擢升正一品淑妃,即刻昭告天下。」 顿时屋内一片死寂,十来双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沈如意。 长乐宫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皇帝与钱宫女这位暧昧不清的关系,也知道这是位迟早会飞回枝头坐凤凰的,但是哪个也没料到这一飞却不是普通的小树枝,简直算得上一飞沖天了。 从宫女到淑妃的华丽转身啊,要不要这么眩目,闪瞎了他们的狗眼! 章和帝是顶不爱封位的,连正二品嫔位那几个都是有了孩子之后才晋的位,正一品夫人位贵淑德贤,除了董贵妃名下有大皇子傍身占了一位,其它三妃自他登基起就一向空缺。 宫里上上下下都认准了正一品夫人位就是给有了皇子的妃嫔预备的,除非生了儿子,这辈子顶天也就是正二品。谁也料不到一个被死了的赵贤妃打压,被皇帝打压的钱宫女,居然在无子的情况下一跃成为夫人,且位份仅在董贵妃之下。 皇帝这话说出来,就好比平地一声雷,可以想见圣旨传下去时,后宫又是怎样哀鸿遍野的惨状。 「陛下……饶命啊。」沈如意欲哭无泪,特么的她一次次活着容易吗,老天爷算计她还不够,皇帝还算计她。 赵氏不过封了个昭仪,就跟捅了所有人的心肝脾肺肾似的,她这一次把皇帝也给睡了,而且还睥睨众妃封了个夫人,他是嫌她床上技术不好,想借那些个妃嫔的手了结了她吗? 「这是好事,你害怕什么。」萧衍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扶起沈如意,「她们不是爱算计吗?朕就让你站在高位,她们算计你也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得,又有几分胜算。你想想,你有权有势,又有几个近得了你身?总好过你做个才人美人的,手拿把掐就把你弄死了。」 他抓着她的手就往嘴边送,亲了亲。 「朕好不容易找了你这么一个可人儿,你可得好好活着呢。」 众人一阵恶寒,这俩货敢不敢关起门来自己个儿嗨?这满屋子酒味就够膈应人的了,再这么人为起腻,他们可真要把持不住吐了。(未完待续) ps:今天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所以更的有些晚了。实在抱歉,以后会尽量准时更新的哒~
097 玩儿把大的 恶寒的可不止围观的宫人,沈如意也受不了小皇帝这画风突变,腻歪的简直换了个人似的。那小话啪啪就往外砸,他也不怕后宫那帮子虎狼没把她掐死,她先让他给膈应死了。 不过,小皇帝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其实不管昨晚他们有没有发生那事,众人都会当有,而她让太后招唿了乌泱泱一堆宫人女官堵在皇帝寝室,甚至撬出了长乐宫,若是只换来个低位妃嫔,什么阿猫阿狗也都敢踩她一脚留名。 可是正一品淑妃就不一样了,能压在她脑瓜顶上的就董贵妃一个人,除非董贵妃亲自下水,她们正面对决,否则註定所有看不惯她的人至少明面少不敢招惹她。 至于那些阴私手段,她若是再让人暗戳戳的弄死,她都觉得她合该蠢死! 「陛下英明,谢陛下恩典。」 沈如意觉得,吃到肉的小皇帝看着可顺眼多了,也不搓磨她了,还会为她着想,往她小脑袋上扣了这么大顶帽子,真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我只有陛下了,陛下可一定要保护好我,我还不想死这么早。」 她一双黑眸水汪汪的望着他,一脸谄媚讨好,看着不像是个仙气庄严的神仙侍女,插上尾巴就是个啸天萌犬。 「瞧你那点儿出息。放心,朕会护着你。」 萧衍阴转晴,脸上终于露出点儿笑容。想起她肚子咕噜噜直响,便大掌一挥吩咐传膳,众宫人这才松了口气,只当皇帝气魔障了,要在酒气熏天的内室坐上半天呢。 萧衍拉着沈如意的手碾转到了偏室。一瞅陈槐还跟着,当时就不乐意了:「你怎么办差越来越不明白,让你去拟旨,你跟着朕后面转悠什么?」 陈槐苦着一张脸,「陛下没说淑妃娘娘住哪宫哪殿里,小人如何拟旨啊。」 皇帝没说淑妃赐住哪宫哪殿,难不成等以后想起来再补发一道圣旨解释?何止大晋朝。纵观歷史上千年也没听说过这等奇闻。 而他家皇帝居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也是醉了。 「没说自然有没说的道理。」萧衍轻轻勾唇一笑,他自认风度翩翩,可旁人看着无论如何都是阴测测的令人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淑妃就住在长乐宫。」 特么。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这次要玩儿把大的,成心和太后顶上了。 太后这边厢要赶钱宫女出长乐宫,正谓名不正言不顺,皇帝那边就顺水推舟。封了个仅次于董贵妃的淑妃,这行为本身就是在打太后的脸。 更夸张的是让淑妃住长乐宫。 圣旨上没说赐住哪宫。淑妃在长乐宫一天也是住,一年也是住,就可着皇帝来了。 他知道,皇帝遇到个可心的不容易。脸皮薄自尊强,可惜身体不给力。好容易得手了,就捧手里跟根儿救命的稻草似的。这里面有和太后打对台的意思,也不乏当真捨不得那点甜头。想天天竖在眼前。 可问题是三五不时过来住住尚可,真要长住长乐宫那是帝后都不曾有过的,不用圣旨下去,这消息一往外传前朝后宫都能炸锅。 关起门过他的小日子,想的倒美,那帮子虎视眈眈的大臣和妃嫔作不死他! 陈槐心想,他能想到的事,钱宫女猴精猴精的肯定也能想到,想要她劝皇帝别作死的眼色还没等使出去,就见沈如意眼珠子瞪熘圆,扑通一声跪地上,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倒是没嚎,那颤音却让人跟掉羊圈似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陛下……你不是说要护着我……」 他分明是恨她不死,想激的太后亲自跑长乐宫一趟亲手掐死她吧? 沈如意的胸脯软乎乎的往他腿上一贴,舒爽的他不禁闷哼了一声,暗道贫乳与大胸果然不同,也幸亏她这是钱氏的身子,若是赵氏……估计就跟蹭蹭后背是一样的吧? 「起来吧,跪的什么?」萧衍虽有些不舍,但是大早上宫人们捧着早膳进进出出,他若是真起了反应可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伸手拉她坐到黄花梨木椅上,「朕有朕的道理,你就只管乖乖听话就好,朕不会害你。」 皇帝都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 对着满桌子的早膳,哪里还有半点食慾,她根本不用吃就已经吓饱了,最后还是在皇帝殷殷的目光下,硬啃了两个馒头。 皇帝用完膳便到东暖阁召见了内阁,直谈到晌午便留下几人一同用膳,这些人边吃边谈,一直聊到未时才散了。 召来近侍一问,仁寿宫已经差人来问了两遍。 皇帝问起时,人前脚才走。 又捧着茶盏喝干了,萧衍才缓缓起身,坐着御辇直奔仁寿宫。 圣旨还未下太后就得到了消息,初听的时候好悬没气炸了肺,但听周围的亲信一劝,也只当皇帝这是变向的一种妥协,不管怎么样是照着她的意思封了妃,没再君不像君奴不像奴的厮混。 高位妃嫔本就少,皇帝难得遇到个可心的,封也就封了。 可是一想到赵氏才死一个月,皇帝连个缓和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宠上了赵氏,忍不住就啐了一口,满肚子花花肠子,却不像他爹。 一想起他爹活着时,两人是何等幸福美满,偏偏好人不长命,扔下她就走了,让她现在时不时还要看他儿子的脸色,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萧衍到时,太后哭的正欢实,旁人越劝越哭,已经哭湿了三四条帕子。 一看这情形,萧衍也怔住了,闹不明白太后这是故意哭给他看,还是又像先皇死前两年,一想到就哭。 不管哪样,他这满怀雄心壮志的念头就此歇了下来,温声细语劝了好久,又解释早上被一堆人堵房间里,脸上挂不住,却不是故意扫太后的脸面。 太后一听也是有理,只觉得那帮宫人女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太死心眼,她说什么还真就照直线走,半点儿不会转弯,生生把皇帝给挤兑了。 两人也都互相认了错,皇帝喝了盏茶,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不管是仁寿宫还是长乐宫的宫人都看傻了眼,众人都只当有一场别开生面的世纪大战,结果让太后这眼泪一冲,生生变成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太后接过湿帕子擦擦脸,才想起来问道:「淑妃……住哪宫,哀家怎么好像没记住。」 大宫女:「圣旨上没有。」 「没有?」太后惊讶了:「怎么会没有,那她住哪里?」 不用人回答,太后立马就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帕子往脸盆里一摔,击起的水滴溅了她衣袖都湿了。 她脸几乎气歪了:「他这是成心给哀家找堵,驳哀家的脸面。亏他刚才硬装出一副孝子样子,哀家还以为他是知错能改,怪道人言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太后娘娘!」话音未落,身边的掌事嬷嬷连忙打断,神色慌乱。 太后一怔,半晌才垂眸苦笑一声。(未完待续)
098 误判 除了清早短暂的不愉快,章和帝一整天都维持着愉悦的心情,看天天蓝,看草草绿,花是香的,鸟叫也是怡人的,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到了仁寿宫太后哭的可怜巴巴,也没顾得上给他找不痛快,萧衍笃定地觉得他这运气是转了。 出了仁寿宫便直接回了长乐宫,奏摺也不批了,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的打一套拳也没了心思,只觉心里长草,屁股下面烙铁,颠颠地就回了内寝。 沈如意虽则晋了淑妃,却没有自己的宫殿,因圣旨下的晚,内务府还没送过来宫女太监,所以,她现在是挂着淑妃的名头,过的还是钱宫女的日子。和往常一样,皇帝出宫或者不用她到跟前,她就找个地儿一眯,或者看会画本子。 萧衍兴沖冲进了内室,就看见沈如意趴在美人榻上,两条美腿翘着来回晃悠,好悬没把他那漂亮的凤目给晃瞎了。她一边看翻看摊在榻上的话本子,一边吧唧吧唧在那儿生啃大红枣。 他知道自己进来是为了什么,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屋里原本的几个宫人被他大掌一挥,悄无声息地就撤了。 沈如意看得正入迷,浑然不觉身后坐了个人,直到那温热的大掌附上她的臂又揉又掐,她知道一定是皇帝,可不免还是吓了一跳,好悬一个枣核卡在嗓子眼卡死。 「咳咳。」她咳的眼泪都喷出来了。「陛下你——」 话没说完,皇帝的手已经直奔主题,冲着她的大胸就一把掐了上去。 「朕进来你都没看到,是什么把你迷成这样。」 沈如意眼中呛出几滴泪,沾在睫毛上星星点点。仿佛梨花带雨,一张小嘴微张,粉粉的,嫩嫩的,看得萧衍心里跟燎了把大把,烧的他口干舌燥。 他本就是随便问问,也没指望听她的回答。一边揉着她的胸脯。一边就忍不住压上她的唇,轻轻啃咬,唇舌交缠。 亲着亲着。他火气渐渐下涌,终于捨得离开她的唇,一把翻过她的身体让她横躺在榻上,双手叉进她的领口一扯。外衣加里面的内衣就被他大力地扯开。 沈如意也被皇帝火力全开的架式给震慑住,还没回过神。萧衍俯身已经吻上她胸前的突起。 他的唇火热,碰到她,她就好像要被他烧化了一般,理智都被他又亲又啜的仿佛烟消云散了一样。什么也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回应,只能沉沦。 萧衍激动的不能自已。提枪便上,却不料明明又摸又亲的已经有了反应。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刚进到沈如意的身体立马就不行。 一连试了两次,萧衍的脸色已经不能够用铁青来形容,那脸根本像是中了巨毒,青中泛黑,黑中有青,一双凤目含毒,阴测测的让人看一眼都寒彻入骨。 榻上凌乱不堪,沈如意上衣被扯的半露半遮,裤子早就被扒光,一双又直又长的美腿微微分开。她双颊绯红,一双黑眸含着秋水一般,和皇帝弄的不上不下,她这心里也猫挠似的难受。 果然,还是不行吗? 沈如意一夜间与皇帝颠龙倒凤,还当自己判断失误,皇帝的小兄弟还是生龙活虎的。谁知只过了一晚,就打回了原形,软趴趴地垂着,和皇帝汹涌澎湃不断高涨的怒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陛下……」沈如意支起瘫软的身体,本想安抚安抚皇帝,谁知她一起身,修长的脖颈正正好好卡到皇帝的大掌之中,就凭皇帝的武力值,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脖子立马就断。 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吗? 沈如意头髮根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小胸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颤。 上了手,和没上手,能上手和不能上手,皇帝要不要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明明早上还捧手上跟个眼珠子似的,转眼就要把眼珠子捏爆。 都是有身份的人,委婉一些不好么? 「你都知道。」萧衍凤目中不论是*还是怨毒都一扫而空,细长漂亮的眸子一片清明,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你从哪里知道的?」 皇帝没有明说,可现在这状况还用明说吗?他说的简直太过简单粗暴直白,且不给人留有余地了。 喝酒误事,昨晚她到底还自爆了多少了!? 不过,沈如意却庆幸他说出口。 这事憋皇帝心里早晚是个事儿,还不如早爆出来她早掩饰过去,否则真把皇帝憋坏了,失去耐心,就怕他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把他给剁了灭口。 「我是听朋友讲的。」沈如意咽咽口水,凭空编了这么一位为朋友两肋插刀,并且插了自家註生娘娘两刀的花草侍女阿梨,为免姐妹在皇宫受苦,不断给她传递小道消息,为她避祸。后来更是被註生娘娘发现,和她的惩罚却不一样,直接打到凡间重新投胎。万幸註生娘娘仁慈,只要阿梨经歷一世世间诸苦,来世便重返天庭。 「当时在兔儿山,就是阿梨在向我告别,我说的对不起,却不是对陛下,而是对她。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沈如意作自责状。 她知道皇帝一直耿耿于怀她那句『对不住你』,好歹她想破脑袋圆了这么个故事,信不信的,她也只能听天由命。皇帝的智商决定一切。 可是皇帝目前却完全没考虑信与不信,真或者假,他只在想一个问题:这事儿天上也知道了? 真真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他能瞒住,到底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这事是防无可防的。 沈如意眼见皇帝神色松动,倒没方才要打要杀的气势,总算松了口气,微凉的小手轻轻搭上他卡着她脖子的手腕。 「陛下,我相信小皇帝一定能行的。」她微微放柔了声音,「昨晚……都行,以后也肯定行。陛下只是心理过不去那道坎,只要垮过去了,陛下又会像以前一样龙精虎勐的。」 萧衍目光微闪,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未完待续)
099 治疗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萧衍凤目微挑,这句话虽是问句,但他目光笃定,显然心里认准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沈如意琢磨这话音是不是有点儿向外扩散的意思,连忙举手表示:她就是个神仙界最低等伺候人的小小侍女,上不能驱神使鬼,撒豆成兵,下不能前通五百年,后通五百载,占卜论事一概不成。 「我就是个天庭侍候人的,和后宫的宫女是一样一样的。」她斩钉截铁地道。 看那架式,谁要说她有几分神通,她都能上去挠死那人。 萧衍抚额,也是醉了。 她以为他是想让他上战场大杀四方,一统全宇宙,还是做个安安静静女卦师,占星卜运,批个八字? 他老萧家的大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咱不欺负别人,别人欺负咱肯定也是不好使。那些人虽然矫情,又爱唧唧歪歪,成天盯着皇帝的短处,恨不得一下子上手就给揪出来扯长了让人看,但还算得上人才济济。若是哪天轮落到打个疑似天庭侍女的主意,才能保江山稳朝局,他大晋的气数也真是分分钟散尽。 他一脸『就这智商,也只能在天庭侍候人了』。 「朕是说,」他一字一句,认真地凝视着沈如意黑葡萄似的大眼。「朕心里那道坎,前因后果你都知道。」 沈如意一窒,又是肯定句,皇帝要不要事事都这么肯定这么绝对,有点儿迴旋余地不好么? 「神仙嘛,难免也有些好奇心……」她讪讪地道,忍不住给自己说了句好话:「其实也不怪沈皇后。她也是死的够冤。」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一听她这么说,萧衍立刻就炸锅了,腾地站起身,激动的脖子青筋暴露,「不怪她?不是她朕能成这样?!看着挺聪明有什么用,死蠢死蠢的。就算她是为人算计。难道她在宫里不知道防备?朕早就告诉她,别惯着那些妃嫔,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就不信,这下好,她是作死了,把朕也害成现在这般!朕就是厚道。还以皇后之位让她得享皇陵,就她这样。朕恨不得烧上几个丑八怪的纸人,到阴间去天天揍她!」 他好悬没气个倒仰:「还受后世子孙祭祀?幸亏那阵子朕去后宫勤,多临幸了几个妃嫔,有了皇嗣。不然哪里还有后世子孙,连万里江山,皇位也都落到旁枝血脉去了!朕被她所累。和个太监又有什么区别!?」 好吧,当她没说。 沈如意缩缩脖子。当初没对小皇帝说出实情的决定,简直太机智了。 就皇帝现在这样的状态,根本不会容人第二句话,一手掐不死,一脚也踢死了,一脚踢不死,估计小皇帝能双手双脚齐上,活活撕了她。 皇帝激情四射的时候,已经将衣裳全部解开,和她一样,上半身衣裳松松绑绑敞着,隐隐露出腹部紧实的肌肉,下半身脱了个干净。此时他激动的手舞足蹈,面容狰狞,小皇帝却安安静静地垂着,随着他的肢体动作一晃一晃。 「朕和你说话,你在看哪里?!」萧衍咬牙切齿,扯衣摆一裹挡住了沈如意赤果果的小眼神。 沈如意完全没有被捉现形的窘迫,坦荡荡的一笑:「我在看小皇帝呢。」 「你也叫个大姑娘家家--」萧衍搜遍了脑海也找不出来词形容她,不过因为这一岔头,倒将对沈皇后满腔的愤怒顿时消了不少,冷哼一声又坐回了榻上,不过手上攥着衣角不让里面的小肉肉露出来,像是沈如意一瞅就能少一块儿。 「为什么叫小皇帝?」他突地侧过脸看她,「你觉得朕的……小?」 沈如意毫不怀疑,如果她轻轻一点头,皇帝马上就能一嘴咬断她的脖子。 她忍笑,慢慢凑上前,眼睛瞄了瞄被他挡的严严实实的下面,又抬眸望向他:「你是大皇帝,它自然就是小皇帝。」她伸出食指,上前轻轻抠他攥着衣裳的手,一不小心划到他的腰,他顿时身体一紧。 她记得,他的腰一向是很敏感的。 「小皇帝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我很喜欢小皇帝,陛下让我瞧瞧不成吗?」她在他耳边柔声说,热气吹到他的耳朵,眼见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见他没有着恼,她才上前轻轻啃咬他的耳垂,下边的手则滑到了他的大腿,轻轻摩娑。 「陛下腰上的肉好硬,摸起来好舒服。我好喜欢。」她轻声说:「陛下也喜欢吗,我这样摸你?」 萧衍唿唤陡地急促起来。 「陛下让我摸摸小皇帝,它——」她在他耳边诱惑道。「也硬了吗?」 萧衍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嫩滑的小手,还是大胆的语言,挑逗的他欲罢不能,欲生欲死。恨不得当场咬住她的嘴唇,让她不要再胡说八道,可是又恨不得让她就这样,在他心里投下一颗颗小石头,激起更多的浪花。 就如同他享受她的抚摸,她也享受地听着他的粗喘,喜欢他在快乐时发出愉悦的声音。 在她确定皇帝让她给作不行了的时候,她就怀疑老天爷一次次让她重生就是因为她根本就是导致大晋皇嗣后继乏力的最直接原因。是她死在与皇帝玩耍的途中,才导致皇帝对和女人亲密接触有了心理阴影,继而这几年就没蹦出来一个皇子公主。 先皇和太后名下就皇帝一个儿子,虽然后来接连生了三个公主,也只有大公主活了下来,剩下两个生下来不久就相继夭折。 章和帝虽然公主就有三个,但皇子却只有董贵妃生的大皇子一人,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有个好歹,章和帝这一脉的皇室正统算是绝户了,只能从先皇兄弟的孩子里面扒拉。 大晋皇族十八代祖宗看不过眼,以致怨感动天,老天爷把她扔回来收拾烂摊子,也不是全无可能啊。 于公,是对老萧家列祖列宗有个交待;于私,也少份愧疚,沈如意立志以治疗小皇帝的不能够为己任,不成功,则成仁。 「我们这一次不进去,让我好好服侍小皇帝。」 沈如意双目含着春情,手指灵活地与小皇帝进行亲密的接触。 萧衍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了衣裳,一波接一波的快感令他再无力抵抗,身体向后仰,手肘撑起了身体全部的重量。 他凤目灼灼,一眼不眨地看着沈如意粉唇一路顺着他的胸膛吻了下去,在他腰间流边不去,轻轻地用牙齿咬着他的腰肉,舌头打着旋地朝他肚脐舔,他的身体已经止不住地颤抖,喉咙口挤出痛苦而愉悦的呻|吟。 再看沈如意,跪在他身前,衣裳半遮半掩,神情专注而享受,一边俯在他身上轻舔,一边挑着眼皮凝视关注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媚眼如丝。如云的秀髮披散在她身前,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动,一股天然的妩媚风情,妖娆勾魂。 这哪里是天庭里的侍女,分明是诱人犯罪的妖物! 萧衍暗道。(未完待续)
100 学以致用 沈如意出身书香门第。 而所谓的书香门第,其实也不过是小康之家,学了几年的书,识多了些个字。比不得世家贵族那才是几代浸出来,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个都跟移动书库似的。 她自认打小也是四书五经薰陶长大的,不敢说惊才绝艷,也算知书达理,进退有度。 做皇后时她一向谨小慎微,哪怕是和小皇帝敦伦时,也惯是小皇帝主导,了不得也就是主动配合,别说那些个挑逗荤话,她连听都没听过,就是让她照着书本念她也没脸继续。 可是眼见着皇帝没有丝毫反感,反而她越说他越兴奋,脸颊绯红,呻|吟连连。她知道皇帝是喜欢这样,朱唇一张一合,越发肆无忌惮。 皇帝仰躺在美人榻,原本是双肘支着身体,后来架不住快感太强烈,他伸出一只手臂挡着上半张脸,半垂半合的凤目迷离。他衣裳已经全部敞开,露出整个身体。大概是他习武的原因,不同于他面容俊美,偏柔的感觉,他的身体却是阳刚挺拔,仿佛刀雕一般,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柴,一身的腱子肉。 沈如意坐在地上,唇舌在他大腿内侧打着旋舔,他已经激动的浑身肌肉紧绷,粗喘连连。 他就躺在榻上,似乎任她为所欲为。 她从上往下望上去,仿佛一幅美男春|梦图,任人无限遐思。 沈如意喜欢皇帝的声音,便变着法儿的取悦他,他哪里发出愉悦的声音,她就在那地方可着劲儿的刺激他,惹得他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快感层层叠加,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听得门外的两个太监也是面红耳赤,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消停,便走远了几步。 可皇帝那身板是常年练武的,中气十足,不一会儿忽高忽停,就好像追着他们似的在耳朵边儿喊的这叫一个挠人心。 两人不敢擅离职守走远了。只能咬牙挺着。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总算安静了,两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 皇帝以前也不是没叫过旁人侍寝。死了的赵贤妃一住就是好几天,也没见皇帝叫成这样,俩太监不禁就对新任的这位淑妃刮目相看,果然是歌舞伎出身。服侍人的手段高超,把他们家皇帝给爽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那位死了追封贤妃,人家这位可是活着就一跃成了唯二的四夫人。 大晋的规则,不娶贵族世家之女,只在良家子中选后妃。这就决定了能进后宫的。能不能识文断字还两说,至少美貌值都是槓槓的,百花齐放。个顶个儿拿的出手。 这种情况之下,技术决定一切。 例如。淑妃。 旁的优点他们暂时还没发现,至少活儿好是肯定的。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沈如意有些腿软地扶着榻沿坐回榻上,却见皇帝整个人瘫软在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似是还未从刚才那事中回过神。 她不指望皇帝良心发现,让她也缓解缓解,待觉得腿软不像一滩水,走路分分钟卧倒的时候,她走到桌案旁倒了杯已经凉了的水一饮而尽。凉水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好像一下凉到心里,身体顿时也不燥热了。 「陛下,你喝水吗?」她放回茶盏,才想起来似的问。 皇帝半晌无语,脑中很长时间仍是一片空白。 如果说昨晚那一次,虎头蛇尾,便是进去了,终有些意难平的遗憾,那今天连进都不进去,只凭她那一双手,一张巧嘴却可以说让他根本爽翻了天。 意犹未尽。 他又有几分后悔不应该这么一气之下封了淑妃,就应该厚着脸皮,天天将这小妖物带在身边,哪怕天天让她这么摸一回也是好的。 沈如意见皇帝没言语,回味似的直吧唧嘴,她就又走了回去,还没等她屁股沾到榻边,就听皇帝声音微哑地道:「喝。」 这是爽翻了天,反射弧一竿子支了太远,还是又故意折腾她呢? 谁让她嘴欠问那一句,她认命地又走了回去倒水,递到他嘴边。 萧衍却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凤目斜睨着她,『啊』的一声张开嘴。 「……」沈如意有心一杯水泼他脸上。 卖力气的是她,现在她这手还有些抖的,他就躺榻上叫了,却好像累到精疲力竭似的,这是闹哪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只敢在那时候语言调戏调戏皇帝,真要动真章的,她还是对皇帝有着纯天然生理性的畏惧。她含了一小口,俯身餵到皇帝嘴里,不料皇帝吞咽了水之后仍未放开她,舌头灵活地在她口内勾缠,越吻越深入,伸手就要抱她。 就这样沈如意手里半杯凉水一滴也没浪费全泼到了皇帝身上。 萧衍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了她,「你故意的?」 故意就泼小皇帝上了,沈如意头疼。床上一个样,下了床又一个样儿,她这脆弱的小心脏早晚让他精分给吓偷停了。 她扯着自己的袖子擦他身上的水渍,「陛下玩笑,这水凉,我怎么捨得泼陛下身上?若是美酒,或可一试……到时我给陛下舔干净,可好?」 萧衍无语,脸上微热,脑内不自觉地就有画面出现。 画风清奇,画面感人。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哪里学来的?天庭里也有这些?」 他嘟哝:「朕看你根本就是哪个深山修炼了千年的女妖怪,没半点儿仙气不说,倒是妖气冲天。」 「天庭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啊,陛下说笑了。我是从话本子上看到的,那里什么都有。」她边说边靠近他身边,言笑晏晏地道:「陛下可喜欢?」 她看是喜欢极了吧。 这还有赖于重生小太监那一回,真真让她开了眼见了世面,以前别说看,连听也没听过,偏那小太监自己不能,倒是爱偷着攒这些书看。 那时她把皇帝给熏着打了十杖后,养了一个多月,因为伤在屁股上哪里也去不了,她就窝在酸臭的屋子里。后来实在无聊到要拔头髮毛,才翻出这么些话本子打发时间。再想不到竟有一天,她悉数施展到了小皇帝身上,也算……学以致用? 便是沈如意自己,也被这词给雷的不轻。 老天爷明鑑,当时她绝对是闲的发霉无聊才看,谁知那东西不只看了让人眼红心热,居然就在她脑袋里深深地扎根,想忘也忘不了,越想忘就越深刻。 黄色思想毒害人呀! 所以,她坚决拥挤大晋朝打击盗版、小黄文的决议决策,不能任由那些个不健康的东西腐蚀广大群众纯洁的小心灵!(未完待续)
101 冒头 自从沈如意一番施展,似乎给皇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旱了这么久,虽然偶尔也有自己抒解的时候,但没有哪一次像沈如意这般令他酣畅淋漓,意欲未尽。接下去的两三天他每晚拉着她在房内重复演练,一见到她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两眼冒绿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一块儿。 用皇帝的话说,恨不得把她折巴折巴变小,拴裤腰上。 方便给他口吗,沈如意暗想。 她在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就曾试探地问起她搬出长乐宫的事,毕竟晋了淑妃不比那个暧昧不明的御前宫女,她就这么赖到这儿,别说后宫真正之主的太后,就是前朝大臣现在碍着万寿节将至,都在这儿生忍着皇帝,待万寿一过,那帮子自诩的忠臣良将都可能冲进长乐宫,扯着她这两条难得的大美腿给扔出去。 皇帝先前还推搪,后来终于点头允了。 一是他本来也没想让她一直住在长乐宫,是在她施展一番手技和口技之后,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放手,这才就这么拖了下来,否则本打算第二天就让她搬到后宫的。 二则便是太后越锉越勇,继让乌泱泱一帮女官堵在他房门之后,开始亲情攻势,天天派人请他去喝茶,天天让女史在他眼前拿着个小本子晃。他不怕威胁,愿意写进后宫彤史她就写,但他受不住的是太后含沙射影的那些话,一句话拐着弯变着形的说,没说三句又开始忆当年……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最无奈的是太后相请,他能推一次,两次。却不能总是避而不见。这样不要说大臣们看不过去,也不是为人子女之道。 皇帝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承诺了要让淑妃搬出长乐宫,耳根这才算是清净了。太后关上仁寿宫的大门吃斋念佛,捨得让他滚蛋了。 沈如意搬出长乐宫那天,皇帝一路拉着她的手直送到了宫外,那股子缠绵柔情劲儿。恨不得闪瞎一众宫人的脸。 这就是换个地方住。又不是生离死别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要不要十八相送握着爪子就不撒手? 整个皇宫有多大? 而且皇帝还挑了个离长乐宫最近的地儿。 西宫之中离长乐宫最近的便是永寿宫,已经让董贵妃占了。皇帝便在东宫和永寿宫差不多的位置选定了长春宫。 要说这一点,连陈槐自认老奸巨滑的这么一个人也不得不挑大拇指贊皇帝一个机智,他不是没在圣旨上写上赐住哪一宫吗,结果人家一句长春宫名字不讨喜。硬是重新改换门庭,赐名:永乐宫。就这么解决了圣旨上未署宫名的问题。 沈如意:「……」她猜测得到这个名字的由来。 陈槐点头。这名字的由来,他也知道。 「朕真捨不得你就这么走了。」萧衍看着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柔荑,心道真是双好手。 沈如意一噎,咱能别说的好像她出了这个宫马上就要去死好么?她死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有阴影行不行? 「离着也不远,陛下,要么晚上去我那儿?」沈如意轻施粉黛。一张俏脸巧笑颜兮。 九月末,天气阴沉沉的下起了小清雪。站在宫门口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有些冷的直缩脖,奈何皇帝神功护体,穿着薄薄的墨绿色常服,不像她披了个披风还总觉得冷风和雪花儿直往嘴里灌。 萧衍看了看她冻的微微有些发紫的嘴唇,真是一张好嘴。 沈如意就这几天的了解,皇帝那幽深的目光,指不定在心里又开始发情了。他就像开了一次荤的小少年愣头青,洪水一旦开阐就再也止不住的感觉。 在告别了皇帝后,沈如意兴沖沖地坐着软轿就回了她的永乐宫。 永乐宫,也就是之前长春宫共住着四位妃嫔,以顾才人为首并有三个宝林。都是常年见不着皇帝的,一听新晋的淑妃回宫,立马赶来问安。沈如意初来乍到也不好拂了众人的好意,各自赏了些散碎银子便叫她们散了。 那些银子在有钱主儿里真算不得什么,但对这些个低位妃嫔,又不受待见,恨不得有点儿小权小势的太监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这些钱却是再实惠不过的。 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太监早就将宫里彻底大扫除了一遍,沈如意进来时便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她只需要将皇帝大手笔的赏赐查点入库。 不得不说,章和帝表现的非常有诚意,不仅圣旨上只赏赐就整整写了一篇,甚至还将长乐宫的二总管耿进忠并宫女太监各四名拨归永乐宫,摆明车马就是要将她护到底。 沈如意和皇帝都相当满意,唯有耿进忠默默在心里流了一水缸的眼泪。 长乐宫二总管啊,他是陈槐手把手带出来的,只是陈槐挡到前面阴影遮住了无数人显不出他来,实际上也是这宫里有名有姓说一不二的人,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就这么一脚被踢到永乐宫,却不知道究竟是淑妃太过得宠,还是他太没有存在感…… 淑妃入主永乐宫,整个后宫都在观望状态,瑶华宫钟美人是第一个冒头的。 当然,说钟美人冒头并不十分准确,出现在永乐宫求见的是袁宝。赵氏死后,钟美人特地向董贵妃开口要了袁宝袁喜过去,旧主旧仆也算各归其位。 沈如意天然对钟美人过敏,不想与瑶华宫有任何接触,便着耿进忠去见。 不到片刻,耿进忠手里捧着个檀香木盒便来回禀,那盒子雕龙刻凤,沈如意看着竟有几分眼熟。 「来人传他们钟美人的话,知道亲自前来娘娘必不会见,明明是她的错,落到旁人眼里怕误会了娘娘不近人情,这才遣了贴身大宫女前来。」他轻轻打开盒子,小眼睛偷偷瞄着淑妃的反应。 果然是它。 沈如意想起来,这就是她贿赂了两个长乐宫太监想要偷偷带走的首饰盒,不过眼见是块绣龙的锦帕她就没拿,后来更被钟美人拦截,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也被她给扣下。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条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帕。(未完待续)
102 百折不挠 「钟美人知道此物对娘娘意义非凡,不敢夺人所爱,以前多番想送入长乐宫,都不得其门而入。今日得知娘娘搬到了永乐宫,便赶紧着人送来。道当日全因痛失好友,一时悲愤误下重手,她表示愿意受娘娘任何责罚,以消娘娘心头之气。」 耿进忠一边说一边拿炯炯有神的小眼神熘着沈如意,明显看出了这位娘娘对钟美人的厌恶,那漂亮的眉毛都要在额前挤成一团了。 他常年在长乐宫,宫里鲜少有秘密是他不知道的,而钟美人和如今他这位主子那事还真不是啥秘密,不说后宫人尽皆知,都快传飞了,前朝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知道钟美人堵净房胖揍了当时仍是才人的钱氏。 不过当时钱氏涉及赵氏之死,皇帝雷霆大怒,旁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看到,也没处治钟美人。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人家钱氏一朝翻身就把这些在后宫苦熬苦等的妃嫔踩在脚下,以歌舞伎出身荣升四夫人之一的淑妃。钟美人担心淑妃打击报復太正常了,当时他可是亲眼看见淑妃娘娘那副尊容,一张脸根本看不到好地方了,血淋淋的渗人着呢。 他跟在皇帝身边也有四五年了,从皇帝登基开始就服侍皇帝,若说皇帝这口味他就没弄明白过,每一个款式都不一样,兼容并收,皇帝也是不忌口,温柔的、冷漠的、美艷的、清纯的、话多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口杂啊。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钱氏会荣宠至此,把皇帝迷的七荤八素。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位钱氏迷上他家皇帝,一个小少女春心荡漾,就往皇帝身上生扑。那个热情似火的劲儿倒是把皇帝给惊着了,不用看她,一听她的名字觉得头疼,避之唯恐不及。 结果……到底还是让人家扑倒了。 耿进忠一时不知道说淑妃手段高超,技艺非凡的好,还是他家皇帝就是个没节操不靠谱的好。 手上的盒子里那条锦帕长乐宫里就收着两三百条,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就是钱氏私藏的他家皇帝的锦帕——毕竟皇帝为人略矫情。这种贴身的东西向来是不送人的。 「娘娘看。要不要送去验验?」他轻声问。 他十来岁进宫,十几年间看了太多腌臜龌龊事,后宫比阴水沟里也干净不了多少。在宫里没有害人之心就已经算是圣人级别的了。若是连防人之心都没有,就可以自己去死一死了。 耿进忠这名字是皇帝赐的,希望他一生尽忠职守,不负皇恩。 他也确实就是这样的。跟皇帝时一门心思为皇帝,跟了淑妃就自然分出一小部分的心思向着淑妃。一颗红彤彤的心永远向着他家皇帝。 往御用之物上沾毒,再颠颠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上来,相信有脑子的人绝做不出来。 沈如意相信钟美人是个聪明人,也可以理解她一朝飞上枝头。钟美人于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主动求和。 毕竟赵氏死了也有一个多月,钟美人再受打击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沈如意在长乐宫时。钟美人便不只一次托人传过话,有东西要亲自交到她手上。那时她还是个御前宫女,又忌惮钟美人暗中钓她出去失心疯下个什么黑手,到时候她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她就都给推了。 她中午搬进永乐宫,下午这就派人来了,也可谓百折不挠了。 但她不敢相信钟美人,她稀里煳涂被人弄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去验验吧。」沈如意吩咐道:「现在开始,不管是谁,来人一律不见。」 她要潜下心好好整理皇帝赏赐下来的那些个东西,看有没有不乍眼的寻机会卖出宫去换些银子。自从她在御花园小树林藏的那些东西被皇帝没收上去,没银子傍身她就一直没有安全感。 谁知道万一哪天再死了,下一次又是个什么状况? 也许和刚才的顾才人并三个宝林一样,穷的叮噹响,全身上下都没几件首饰,每人赏了十两银子就美的找不着北了。 问题是,以前倒卖出宫的太监是袁宝帮着找的,现在再通过袁宝肯定是不现实的。 那,找谁呢?身边还跟着皇帝御用的二把手太监…… 耿进忠被沈如意静悄悄移过来的幽怨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xxx 按说现在后宫之主是董贵妃,沈如意晋位第二天一大早就该前来见礼问安,但碍于她一直在长乐宫,宫女太监都没挑选好,皇帝藉口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搬进永乐宫第二天恰逢到永寿宫请安的日子,沈如意带着耿进忠一大早便去了。 她一个多月待在长乐宫,除非陪伴皇帝,否则从不踏入后宫一步,但她也知道后宫对她的态度,尤其封妃诏书诏告天下,后宫就跟炸开锅了似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她原想着提前一盏茶的时间,免得路上耽搁晚了,显得她好像故意拿架子。 拿架子这事,日子久着呢,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谁知她到永寿宫一看,一众妃嫔精神抖擞早都到齐了,眼睛一个个都冒着绿光,那精气神儿那气势动员她们去战场杀敌绝对横扫一片,秒杀一群。 其实若说这位新晋的淑妃钱氏,在座的妃嫔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有哪个是没看过的? 但她们就架不住好奇,这个小斗鸡似的以前三番两次挑衅赵贤妃,当着众人的面让人下不来台,又堵净房里揍赵贤妃,因此还差点儿为证清白一脑袋瓜子撞死,怎么就一下子翻身奴隶把歌唱,让视位份如生命的皇帝都捨得一下子甩她个夫人位? 是她长了三头六臂,宫里独一份,还是皇帝就喜欢这一款式的,彪悍好勇斗狠? 想当初赵贤妃当着皇帝的面让人抽了妃嫔十几个大嘴巴荣宠不衰,钱氏也揍了赵氏,差点儿卷进人命案里是不假,可现在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依此推论,是不是她们拿出胆量魄力干掉钱氏,也能当上宠妃?(未完待续)r580
103 羡慕嫉妒恨 永寿宫的规矩是辰时过来请安,宫人们也都习惯了这个节奏,一时间众妃嫔集体提前了半个时辰就挤到殿外等待,还真有些个不适应。 幸好董贵妃难得地厚道了一次,知道情况后就将人都请进了正殿。 永寿宫的宫人们这才算松了口气,眼瞅着淑妃就跟个移动标耙似的,她在哪儿那些个妃嫔的小眼刀子嗖嗖地就朝哪儿射,他们还真有些担心。当然,担心的倒不是气红了眼欲求不满的妃嫔们手撕淑妃,他们纯粹担心那些小眼神让淑妃一个不爽,当场翻起脸像揍赵贤妃一样,兜头盖脸就是一顿胖揍,到时候他们一个反应不及没拦住,让这帮妃嫔作大发了,责任却不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众妃进了正殿分列两排坐下,沈如意坐在左首边,而铁桿董贵妃派的娄昭容则坐在右边第一位,坐在她之下的便是双眼无神,精神明显不济的王修仪,一看就是又熬夜看书了。 最近皇帝与大臣的关系微微缓和了些,渐渐的已经开始有了议立太子的声音,董贵妃整个人也是春风得意,浑身往外冒温柔详和的气质。 大晋朝的规矩,太子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章和帝中宫空虚,整个后宫上上下下也就董贵妃有那么一根老萧家的独苗。 先皇伉俪情深,名下一子三女,也只有一子一女长大成人,章和帝出自中宫皇后,既嫡又长,不到两岁就名正言顺地立了太子。如今大皇子四岁多,议立太子也不算多突兀的事。 但哪怕明知是这么一回事,董贵妃仍不免心中忐忑。只怕还没到嘴的鸭子扑棱扑棱翅膀就飞走了。 如今朝中终于有人看不过眼皇帝顶爱作死的行事风格,早早定下太子以安民心。皇帝虽然马上同意,但这消息专出来,也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她没有估计错误的好,万寿节之后也就该将立太子事宜提上日程。 近日董贵妃心情就跟飘在天空上似的,周遭是七色彩虹。清风明日。 淑妃宠冠后宫。得皇帝青睐有加,风头一时无两,董贵妃固然看着不顺眼。但万寿节近在眼前,她可没兴趣在这儿当口和淑妃对上。待到她家儿子板上钉钉成了储君继承人,她还在乎她吗?她还惯着她吗? 可惜,陆修媛死的早。否则就她那红眼病,看皇帝宠谁就要弄死谁的架式。自己不知省了多少心。董贵妃遗憾地想,天妒红颜啊。 向来只要有她在场,全场的焦点就一定是她,但现在董贵妃眼瞅着众妃各种羡慕嫉妒恨纷纷落在了左首的淑妃身上。却完全没有着恼的意思。她真恨不得有哪个忍不住出手了,不管是不是憾动了淑妃的地位,起码让人能解解气。 不是她瞧不起这些人。连陆修媛两分的胆量气慨都没有,也就敢在肚子里腹诽。用眼神厮杀来自我安慰了。 一屋子扔货! 殿内各人心理活动剧烈,眼神厮杀惨烈,但整体董贵妃带动气氛,问答之间还算平和。 沈如意没打算晋位几天就跑永寿宫来砸场子,一众妃嫔也没傻到以卵击石,真敢惹怒淑妃。不说位份比不过,就是那斗鸡般的战斗她们也是望尘莫及。 「万寿节将至,本宫近日忙于协调后宫,诸事繁杂,淑妃妹妹晋位本宫还未送去贺仪呢。」董贵妃笑道:「不知妹妹想怎样庆祝一番?若妹妹不嫌弃本宫是个顶爱出主意的,不如由本宫出面帮妹妹办上几桌庆贺庆贺。宫里许久没有晋位的姐妹们了,我们便选个日子热闹热闹,妹妹要是不反对,就这么定了。」 众人惊诧中带着鄙夷的小眼神齐刷刷地射向董贵妃,还没斗就先求和,对待她们那种霸气侧漏,说一不二的强势一见淑妃就都让狗吃了吗?! 董贵妃心底嗤笑,看她们这意思是想看她手撕淑妃,如果不撕,就是怯战了。 自己恨的牙根咬的都疼,却希望她分分钟和淑妃掐起来——她看起来是傻的吗?会在这时候当这种毫无意义的出头鸟? 她儿子是要当太子,继承未来国家大统的人,难道她还会纠缠在这些小打小闹,争风吃醋这种小孩子家家玩的游戏中? 别人听不出来,沈如意又怎会听不出董贵妃的意思,按说她晋位淑位,自己在永乐宫摆酒也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的。可董贵妃偏生出头替她摆酒,明面上是示好,在皇帝那有显得大度,后宫融洽,实际上的意思却是将她纳入了自己的麾下,明示众人后宫里董贵妃仍是独一份。 沈如意并不想现在和董贵妃撕破脸。 杀她的人嫌颖最大的陆修媛坠崖已死,唯二的只剩下董贵妃。 她不会简单地认定仇人,肆意报復,但如果真的是,董贵妃她也绝不会手软。 「怎敢让姐姐破费。」沈如意谦让。 见淑妃没有一口回绝,董贵妃脸上笑意更浓,总算她还识时务。 「咱们姐妹还谈什么你的我的,那就照我的意思,三天后,地点什么的,我定好了就给你们下帖。说好的,一个都不能少,都来给钱妹妹庆祝庆祝。」 「那,我就谢谢姐姐了。」 呕! 贵妃和淑妃你来我往的这组对话好悬没把一众妃嫔肚子里的隔夜饭给整吐出来,假,忒假了好么! 聊到这程度,董贵妃自认已经足够戏份了,就叫妃嫔们都散了。 沈如意是位份最高的,便走在了第一个。在她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不过比昨天的小清雪大了不少,她们进殿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薄薄的一层白雪。 耿进忠亲自给她系上披风,一前一后走出永寿宫。前脚才迈出来,便听后面有微哑的女声扬声道: 「淑妃娘娘,娘娘留步!」 「娘娘,似乎后面有人唤你。」耿进忠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果然有位着绿衣的妃嫔急步走来,连忙提醒出声。 却见沈如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再走已经来不及,绿色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未完待续)
104 又死了 来人到了近前,耿进忠也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 淑妃能把半个变了态的皇帝都服侍的心满意足,又是点头又是吧唧嘴,肯定贯是个会察颜观色,耳聪目明的主儿,那两声唿唤都快要大到贴着耳朵喊出来了,她怎么可能没听到? 估计以前挨揍的记忆太深刻,钟美人的声音早就烙在脑子里,一听就知道是她,所以加快脚步想赶紧坐上软轿,装作没听到就走了。 不过,也是钟美人这速度能去参加百米赛跑了,他几乎是在漫天飞雪中看到一道绿影划过,钟美人就站到了淑妃面前。 「妾身冒昧,阻了娘娘的去路。」钟美人微微有些喘息,福身轻施一礼。「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沈如意在殿内就注意到了坐在她斜对面的钟美人,形容微微有些憔悴,双颊微凹,一双杏眼亮的吓人,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就坐在原位上没怎么插话,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很认真在参与进来,别人说话她也有在听并适时地点头。 她披着件深绿的大氅,衣摆绣傲骨的寒梅,整个大氅严丝合缝地将她紧紧裹住,就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看上去比在殿里感觉还要瘦,跟个幕布里面裹了个又短又小的竹竿子似的。 好在雪越下越大,风却不太大,否则一个旋风过来没准就直接把她给卷跑了。 沈如意心道,她见怪的何止是她挡住了去路? 不论她是赵氏时,这钟美人的死缠烂打,还是现如今揍完了人上赶着求和,她骨子里就对钟美人产生了过敏反应。 钟美人揍钱氏时。她还没接手这身体,再加上也算是为了她出气,她可以不预追究,但接下来去瑶华宫钟美人也是一副不死不休,就要和她死磕到底的架式,现在又是托人递话,又是把钱氏私藏的皇帝锦帕给送上来求和。 以上种种。沈如意也是懒的理了。她甚至连找钟美人打击报復一下下的心情都没有,恨不得就躲她远远的。 「这雪越下越大,咱们也别堵着宫门了。改日……再聊吧。」沈如意挥挥手,转身走下台阶就要撤。 沈如意现如今是后宫除董贵妃之外位份最高的人,她走在前面自然是一夫当关,谁也越不过她。待走下永寿宫的台阶,除了王修仪困的已经睁不开眼。上了自家宫里的软轿走了,其他的妃嫔一见钟美人和淑妃凑到了一起,就都放慢了脚步,从台阶到大排长龙的软轿距离也不算十分远。可那小步伐就像被绳子绑住了双脚,在雪地上就靠蹭。 钟美人一路跟在沈如意身后,边走边道:「妾身知道以前做错了。不敢求娘娘原谅,但还是想当面致歉。为求个心安,不论娘娘如何惩罚,妾身都愿承受。」 「没有人说要惩罚你,你也不用心急火燎的堵到永寿宫前,众目睽睽之下缠着本宫做给旁的人看。」沈如意蓦地站住脚,侧着身看向被耿进忠挡在身后的钟美人。 「本宫不管你有是真情还是假意,过去的就过去了,本宫也懒的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追根究底——」 「娘娘海量包涵,妾身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钟美人垂着一张脸,没等沈如意说完话就打断了她,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默默流了一脸的泪。「妾身说句高攀的话,赵贤妃与妾身以前也是同甘共苦过来的,姐妹情深,妾身当时看到赵贤妃……那样,妾身一时情急失控冒犯了娘娘,妾身悔恨至今。」 悔恨……当时没揍死钱氏吗? 沈如意额际微微一抽,她知道这钟美人也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当时也是为了赵氏才搅进宫廷争斗,要不然钟美人可一贯的好名声,温良淑德,不争不抢的,人缘极好。 现在跪在她面前,却不知明哲保身之举,还是另外包裹着什么别样的阴谋诡计。 「本宫又没责怪你,你又何必哭成这样,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沈如意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耿进忠。 耿进忠一双小眼滴熘熘转,看着就一副机灵样儿,而且他也的确没白瞎了他那张脸,为人确实机灵,满肚子的心眼儿,一看自家娘娘那不耐烦的小眼神就知道是几个意思,连忙上前想要扶起钟美人。 雪下的越来越大,他家娘娘要赶紧回永乐宫抱着暖手炉,美滋滋地想库里的银子了。 谁知钟美人死倔死倔的,别人给个台阶还不赶快起来,膝盖像是要扎雪地里似的那叫一个墩实。 「你到底是要怎么样?」沈如意也不耐烦起来,虽然身上有披风,风不往身体里钻了,可是脸露在外面,雪花嗖嗖的乎上也是挺难受的好么? 那些个看热闹的妃嫔就杵在雪中,一个个披风和头上都积了一层雪花,再等上一会儿永寿宫门前就全是原比例一人高的雪人群了。 为了看场戏而已,她们也是够拼了。 沈如意嘆了口气,上前伸手扶她。 「差不多就行了,本宫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但你若一再纠缠——」 沈如意的声音戛然而止,果然钟美人见她上前亲自相扶,总算站起了身子,可站起来之后,却不知手里拿着什么往她身上一捅。 她只觉得腹部凉凉的,像有寒风嗖嗖地往里灌,紧接着就听到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响起。 面前是钟美人淡淡含笑的一张脸,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凭什么小梅子死了,你却享受了本该是她的一切?你,陆氏,咱们一起去陪陪小梅子吧。不都说大家是姐妹吗,哈?」 钟美人一边说,手上拔出又再插入,再拔出再插入。这时反应过来的耿进忠上前一脚踹开了她,却已经晚了,雪地上喷上了大片大片的鲜血,红的吓人。 沈如意这才看到钟美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宫里做活儿用的剪子,此时沾满了血。 特么,这是多怕她命大不死,存心想把她戳成马蜂窝把血都放干净吗?! 「娘娘!」 沈如意耳边响起耿进忠撕心裂肺的吼声,震的她好悬耳朵也多了一个窟窿,她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 沈如意悔呀,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这么一种死法,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扎成了马蜂窝。 她是心里一直提防着钟美人,不愿与其有所交往,可怎么也料不到这人疯魔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就拿剪子捅人啊!这也就是亲身经歷了,否则怎么想也想不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下一次…… 下一次谁再说皇帝是变|态,她特么的挠不死那人,分明钟美人才是变|态!彻头彻尾,举世无双的这么一个大变|态!(未完待续)
105 倒霉催的 董贵妃得到消息钟美人在永寿宫外捅死淑妃时正在饮茶,眼睁睁看着前来禀事的太监那一脸『特么好血腥好恐怖好刺激』,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默默的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 在永寿宫门前大庭广众之下—— 不吉利啊! 钟美人也是疯了,古往今来她听说过,在话本子看到过宫廷各种明争暗斗,就没见过这种简单粗暴,当街杀人的。 多大仇多大怨,暗地里下把耗子药毒死也就罢了,这种宫斗法以后还让不让她们这些脑力见长的人混了? 她们这是后宫,连带着外面家里老少好几族人呢,如果钱氏不是个舞伎出身,而是哪个世家大族姑娘混进来,董贵妃都以为钟美人是让钱氏杀了全家。 一人犯错,全家连坐,若是罪犯滔天,连全族都会诛连,钟美人那脑袋里都是屎吗? 董贵妃百思不解,忽然回过神,把茶盏往桌案上一推,也顾不得披上件大氅,迈开两腿蹭蹭就往宫外跑。 宫人们一听来禀事的太监说完,心早就猫爪子挠似的痒的不行,但董贵妃是主,人家慢条斯理摆着运筹帷幄的脸,他们也不好有丝毫好奇的心思露出来,一看董贵妃都撒丫子往外跑,群情澎湃,宫人们也紧跟在后面一熘小跑跟出了永乐宫的大门,拉起了长长的队伍。 雪仍在下,一众妃嫔并宫人在一丈外呈半圆状围观,恐惧有之,激动有之,难以置信等各种表情只有想不到,就没有她们做不到的。叽叽喳喳地自说自话,像是都在重现案情,现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永乐宫的软轿停在永寿宫宫门正前方,以便最近距离首先离开,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如今淑妃声息皆无地倒在软轿前,身上明显扎着几个血窟窿,旁边的雪地上左一滩右一滩的鲜血。就看这血量也知道人没救了。更何况身上衣裳浸了更多的血。 不远处几步之遥就倒着钟美人的尸体,脖子被她自己捅了个血窟窿,流出来的血把她整个脑袋带着肩膀都浸在里面。脸色白的比地上的雪更甚,嘴角可怖地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变态啊! 董贵妃见惯大场面的人了,也不禁激灵打了个寒颤,这厮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下手更狠。 她原本是想着淑妃才上位,等她多蹦达些时日作的天怒人怨。自家儿子的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再出手,顶好是在这期间有哪个属性和钱氏一样的斗鸡站出来迎战,她在永寿宫适时添柴加薪,坐收渔利。 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钟美人突然爆发。在永寿宫外直接将人给捅死了。 淑妃也是可怜见的,遇上了个千八百年难出的这么一个变态神经病,董贵妃心理直犯嘀咕。也幸亏她平时见钟美人不怎么得宠,先是默默无闻不值得她理会。后来就神经兮兮的她懒得理会,否则指不定哪句话惹着这变态,挨捅的就是她了。 这根本就防无可防好么,谁能想到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妃嫔会有这么血腥残暴的手段? 「赶紧来个人,跑一趟长乐宫禀告皇上。」董贵妃抱着肩膀,冻的脸蛋通红,指挥若定。不到两个月死了仨高位妃嫔,皇帝也真是个倒霉催的。宠谁谁死,目标不要太精准。 董贵妃又派人叫了慎刑司收拾残局,把在场的妃嫔宫人全都控制到了永寿宫的侧殿,只待慎刑司来了方便问话。 人群散开,唯有两具尸体横尸宫门外一动未动,漫天大雪不多久就将她们的身体完全覆盖在下面。 xxxx 事实上,没等董贵妃派人到长乐宫之前,早在沈如意被捅死之际,耿进忠已经屁滚尿滚地滚回了长乐宫。 不料章和帝虽然不坐朝,但每天召大臣议政还是相当勤劳的,在这段时间除非有军情国务等重要事情奏报,其余一概不许人打扰。 耿进忠不敢打扰皇帝议事,却也不敢耽搁淑妃死这么大个事儿,只得叫宫人进出送茶水点心的时候给陈槐使个眼色,让陈槐出来先与他说说。 宫人们一听淑妃的死讯,也知事情严重,哪里还会不帮他? 不消片刻,陈槐皱着眉头就出来了,一见耿进忠那副可下见着亲人想抱大腿的倒霉样儿眼皮就是一跳,直觉不好。等听完整件事前因后果,陈槐这左眼皮就跟鼓点儿似的可着劲儿跳。 「怎么办啊,师父?」耿进忠只比陈槐小四五岁,叫起师父来绝对一点不含煳,诚意满满。 他说话带着哭腔:「皇上让我护着淑妃,可这才两天就让我给护死了,皇上会不会……把我也给连坐了,就让我和淑妃一道儿就走了?」 陈槐摇头摆脑,眉心几乎系了个结:「先看看再说吧。」 这事儿谁说的准? 皇帝捧手心上当个宝儿似的,才踏出长乐宫没两天就让人捅死了,不知道该说淑妃倒霉,还是皇帝倒霉,俩人才都过上点儿好日子…… 陈槐蹑手蹑脚又回了内室,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其实他这进出都看在萧衍的眼里,眼瞅着陈槐出去一趟脸都变的灰头土脸的,皇帝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外间有事?」 陈槐一怔,没料到皇帝这么单刀直入,这倒让他好说话了,只是人多口杂,他左右扫了两眼给皇帝暗示。 却不料内阁五位年龄大资歷深阅歷广的大臣因为一句话不顺意,正两方厮杀激烈,听得皇帝头昏脑胀,正烦着,又怎地理陈槐那几乎飞出眼眶的小眼神: 「有什么话就说,阁老们也都不是外人。」萧衍不耐烦地道。 陈槐抿抿唇,成全了皇帝:「淑妃……没了。」 顿时整个屋子里安静了,十二只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又没了? 「没了?」萧衍腾地从宝座上站起身,脸色黑的好似锅底。「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了。」 「淑妃死了,耿进忠在外候着,不如叫他——」 不等陈槐说完,皇帝就怒了,一把将龙书案上摆着的茶盏攥手里狠狠往地上一摔,随着清脆的声响四分五裂,溅了一地的茶水。 「是谁?谁特么把淑妃又弄死了?!」 陈槐觉得皇帝用词不对,淑妃里外里就死了这么一回,怎么就成了『又』? 再一看内阁首辅,当年太子太傅,先皇给章和帝选的启蒙老师憋的也是一脸伤。如果不是皇帝死了宠妃,念在他受打击太大,这几个内阁贯会咬文嚼字的就能为了这个字把皇帝讲的体无完肤,回炉重造。(未完待续)
106 崩溃 章和帝出生时,笃信道教的先皇广德帝曾请高人算过命,据高人说这生辰八字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文成武功,聪慧果绝。又因当时的刘皇后自称什么梦白龙入腹而孕,就这么在被举国期待下姗姗而来。 再有道长一加持,皇帝难得蹦出来这儿子也确实长的虎头虎脑,用文官上表所言『纯粹比冰玉,神采焕发』,章和帝整个人从小就被神话惯了的。 谁也料不到长大后这么不靠谱,内阁众臣眼观鼻鼻观心。 现在还不只是不靠谱这么简单,他们甚至怀疑不是死了的老皇帝买通了道长让他只挑好听的说,就是那享誉大晋内外的道长是个招遥撞骗的江湖术士,胡诌巴裂想骗官家的赏钱。 登基五年,先是沈皇后妙龄暴卒,然后刚得了皇帝宠就同样不明不白就死了的赵贤妃,紧接着爬个山也能摔死的陆修媛,这消停没几天,刚晋妃的淑妃又没了。这还都是位份高的,能说出名道出姓的,那些低位妃嫔死不死的谁知道? 皇帝这小命,简直沾上死挨上亡,活活的一个人形大杀器啊。 这放到民间,就是再英俊的一个好小伙也是个鳏夫的命,克妻克妾,再好看没命看,再有钱没命花,也没哪家姑娘敢嫁啊。 「陛下,要不去祭祭天,祭祭祖吧……」年纪相对较轻的次辅程克甫劝道,咽了咽口水,三思之后还是把让皇帝修德这话题给咽回了肚子里。 话是这么说,可他欲言又止的小眼神,萧衍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他就不明白。他是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怎么宫里出点儿什么事都能算到他头上?他是自带缺德属性? 萧衍那火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儿,咽又咽不下去,发又发不出去。 「……各位阁老,今儿先散了吧,朕这有家务事。」说完,向陈槐使了个眼色。让把人都给清出去。 内阁众臣一个个吧唧嘴。皇帝还能更翻脸无情么,刚还说他们都不是外人,一转眼就还有家务事要赶人。说半句含半句,生生是想憋死他们啊? 但他们是有身份的人,又不好死皮赖脸地求后续,怀着一股莫名的庆幸鱼贯而出。 他们能说么。大晋皇帝不与大臣联姻这规矩定的太特么靠谱有前瞻性了,就章和帝这宠谁谁死的节奏。真是他们自家闺女进宫让皇帝给一个接一个剋死了,都不用穷苦百姓起义,他们这些文武大臣就自己揭竿而起,分分钟叛国了好吗! 陈槐送出众臣。顺带着就把耿进忠给拎进来面圣。 谁知这货也不知道是等的时候太长,把胆给吓破了,还是算定了自己会死。彻底放开了,一进来见到皇帝就开嚎。不知道的还当他死了亲娘一样,哭的那叫一个惨烈。 可就是这么一边哭一边说,到底还是把事情完整地还原了,这就不得不说是一门技术活。 萧衍脑瓜仁直突突,憋着气硬是从头听到尾,听完了那张脸都绿了。 「钟美人给捅死的?」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宫里都是出了一堆什么变态啊! 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帮表里不一,勾心斗角,玩阴谋耍诡计的小女子,算计来算计去,对他来讲没什么杀伤力,作就让她们作,但是如今这么一看,他都觉得自己厚道大劲儿了,两只眼睛尽看人间真善美,特么纯洁纯大发了,就从来没想过后宫会出来一个这么变态恐怖的杀手。 「朕让你看护好淑妃,别磕着碰着的,你倒真给朕长脸,就是这么护着的?」萧衍左右看看,桌上已经没有茶盏供他砸,顺手抓起一打奏摺披头盖脸往耿进忠就是一顿狂砸: 「你还好意思哭?哭个屁啊,真当朕看不出来你那些小心思——来人!」 皇帝一叫人来,顿时耿进忠也不哭了也不嚎了,两条大长鼻涕往上一耷拉就淌到嘴上,一脸的与世界决别的不舍。 「拖出去,杖责二十!」萧衍怒道。 …… 陈槐和耿进忠对视一眼,满目震惊,他们都以为这回怎么也逃不了个死字了。二十杖,万一一个不好就得打残打死的,现在却如听纶音,哪里还用旁人架出去,耿进忠连滚带爬,拉扯着俩太监就往外奔,生怕皇帝一时嘴快说秃噜嘴,反应过来再把他给弄死。 关上门,皇帝怒气仍未消:「钟氏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想得美!传朕旨意,钟氏一家教女不善,全家流放三千里,发配边关为奴。钟氏挫骨扬灰,随便撒到哪儿,不准替她收尸!」 「是。」 陈槐走到门口又让皇帝给叫了回来: 「你先等等。」萧衍拧着眉,一脸苦大仇深。「让慎刑司把俩人的尸体先收着,哪个万一再活回来呢。旨意什么的,明天再传不迟。」 「……小人遵旨。」陈槐内心是崩溃的,一个肚子被捅了几剪刀,一个脖子捅了个血窟窿,皇帝说万一活回来? 万一活回来,那场面能看么,整个皇宫都得跟着疯!那叫诈尸! 他看皇帝处治耿进忠,还觉得皇帝气愤却不悲愤,估计和淑妃日子也是短,没什么深厚的感情,还没影响了理智,动不动就拿下人来填命。哪里料得到,皇帝这么不禁夸,他在心里想想而已,顿时间就画风突变,整个儿一个受刺激大发了,成了神经病。 不过,天不从人意,别说第二天,直到第四天身上都开始有味儿了,也没见哪个诈了尸跳起来。 皇帝总算是死心了。 淑妃即日着礼部商议下葬诸事,钟美人挫骨扬灰,不许任何人捡其尸骨。经查钟家一家都在几个月前的一场地震中罹难,无一倖免。 是夜,皇帝站在高台上举目远望,视线所到之处白雪皑皑。 俊脸上愁眉深锁,问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崩溃的: 「近日宫里有没有死了又活过来的?」 陈槐咽了咽口水,直觉皇帝精分的毛病又犯了,自从淑妃死后,就爱上了这么一款,三五不时就问问有没有死而復生的妃嫔。 环肥燕瘦,任君挑选,问题死而復生算是哪一款? 「回陛下,没有。」他轻声道。 萧衍摇头嘆息,也不知道那小妖怪死哪去了,总不会这就算历劫完毕,回她家註生娘娘庙了吧? 特么该死的钟氏,他找着个可心的人容易么,就让她几剪刀就捅死了。 ……可惜那一双好手,一张小嘴了。 「陈槐。」 「是,陛下。」 「以后宫里死人,必须停三天以上再拖出去葬了,如果有哪个死后復生的,即刻回报朕。」 「……」 陈槐想哭,前朝后宫都只看表面,皇帝云淡风轻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都道皇帝是个冷情的。他们根本看不到皇帝真性情的一面,皇帝的痛苦只能他才看得到! 他家小皇帝……这分明是受了刺激,精神状态都不正常了! 他家皇帝才是世间第一痴情人,为了个好了没几天的妃子把自己都给作成了精分,思维和正常人都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580
107 负责 沈如意再度恢復意志的时候,还未从钟美人给予的强烈刺激完全回神,一口银牙咬的嘎嘣嘣响,只觉得这肚子也疼,胳膊也疼,后脑久更疼。 特么,这就是让她设想一万次,她也绝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死法。 不是说被人捅死有多难以接受,毕竟世界上千奇百怪的变态那么多,死法这个问题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问题是后宫就不是这样一个血腥残暴的战场,人家都走高端装逼小白莲,恨不得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钟美人个变态逆其道行事,给她出这么一手,杀她个错手不及,悲伤逆流成河。 钱氏也不过就是有事没事损赵氏几句,后来堵净房时她还在赵氏身上呢,知道的清清楚楚钱氏除了手指尖碰了下她脖子,根本一巴掌也没打她身上。 多大仇多大怨,给她捅了四五个窟窿? 她这换了副身板,明明好好的还觉得肚子嗖嗖直冒凉气。 可是,头为什么这么疼? 此时天色已黑,整个屋里连个蜡烛也没点,她根本看不清楚屋里的状况,她只知道自己躺在地上,房间有股淡淡的脂粉香,应该是女子的房间。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胸前沉甸甸的,是个女人没错。 沈如意正要起身,就听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推门而入的声音,有人提着宫灯,屋子里立刻就亮了半边。只听女子微微扬高了声音道:「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我与妹妹说几句贴心话,你们去玩玩儿吧,难得过节轻松一下。」 然后门吱嘎一声关上,沈如意直觉这情况有些不对,继续躺在地上静其动静。 果然,不到片刻就听到方才的女声压低了声音,低斥道:「你是疯了,怎么会和她吵起来?她一进宫就是万众瞩目,不过一下午没出现就有多少人侧目,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咱们一家子都有可能给她陪命,你知不知道!?」 「姐……我不是故意的……」另一女声低泣,继继续续地哽咽道:「是她,她说我偷了她的簪子,要翻我的抽屉……我就推了她两下,谁知道她能撞桌角上就撞死了……姐,你先别骂我,我们该怎么办?皇后会不会……会不会杀了我们全家啊?」 「姐,你说话啊,我们该怎么办?你说我去自首,皇后会不会从轻发落?我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这声音都要吓怕胆了,沈如意相信她不是故意的了。也是个寸劲儿,居然撞了下桌角就磕死了,她想,姐上辈了是被连捅了四五剪刀才死的,这就是差距。 可皇后是怎么一回事? 这又是哪一年? 还是在小皇帝的后宫绕,还是老天爷另换了个时空耍她? 如果还是小皇帝,那她就真真确实她这左一次右一次的重生,死,死了再重生完全就是因为他了。她一定潜下心来好好治疗小皇帝,让他龙精虎勐,不逊当年。 沈如意躺地上想从这对姐妹的对话里听出些有用的讯息,谁知那个妹妹一个劲儿的道歉,翻来覆去地说错不在她,那姐姐倒是说了点儿有建设性的,明光宫后院的西北角有口井,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找机会把她扔井里。 沈如意觉得差不多了,真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再跳起来说她其实没死,估计吓都把她们吓死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果然姐妹俩叽叽喳喳想对策的声音戛然而止。 「姐,」那个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听没听到有鬼在咳嗽?」 噗,难道能咳嗽出来的不是人? 沈如意琢磨,要不是怕把她们吓哭了,招来旁的人露了马脚,她还真想逗逗这个小蠢货。 「咳咳,」她又咳了两声示警,慢慢支起胳膊坐直了上半身,「是我——」 就是这样,那个小蠢货仍是嗷地一声尖叫,撒丫子就往旁边她姐姐怀里钻,没等胳膊碰到她姐,反被她姐一伸手把嘴给堵住,恶狠狠地在她耳边道:「闭嘴!她没死!」 没想到妹妹是安静了,那一声尖叫却惊动了外边的宫人,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然后就有太监急急的敲门声:「御女,发生了什么事?」 沈如意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不吭一声,果断一推六二五。 那姐姐见她没有声张的意思,便扬高了声音对外道:「姜御女同我们玩笑,不碍的,你且去吧。」门外踌躇了一下,这才退下。 妹妹一听姐姐这么说,也回过神,柳眉倒竖,怒道:「姜御女为何要吓唬我?没事你早说,你可知道这一下午——」 完全没有起承转合,那姐姐一扯妹妹衣袖,妹妹立马就闭了嘴,半个字儿也再没蹦出来。 蠢是蠢,倒听话。 沈如意后脑一抽一抽地疼,抽手摸了摸,黏乎乎的淌了不少血。眼前的姐妹俩长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一个穿浅紫一个穿浅绿区分开来,她真当自己脑袋受到重创看重影儿了呢。 「是我吓唬你吗?我刚才分明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 电光火石是,沈如意想到了解决目前尴尬局面的绝佳办法,笑眯眯地走上前。可她上前一步,浅绿宫装的少女就退后一步,最后干脆躲到了紫衣少女的身后。 沈如意自以为善意的微笑,在绿衣少女眼里就是狐狸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尤其那一手鲜红的血,她看着都害怕。 「姜御女,」 姐姐才开口就被沈如意挥手打断,「我需要你们负责。」 「我、我我我我负责,是我推的你。」妹妹挺身而出,梗着个小脖子硬挺:「大不了你去告诉皇后,我再回我们村儿……皇宫我还不爱待呢。」 「程桃,闭嘴。」紫衣少女抚额,不是皇帝爱不爱待,就她这性格,她们大字不识一个,也就仗着双生子才选进宫。若只是因为这事把她们赶出去就好了,就怕眼前这姜湄不依不饶的性子,事情没这么容易善了。 「你想怎么样?我们姐妹虽然没见过世面,却也不是手脚不干净的,绝没偷你的簪子——」 「好了,听我说行不行?」沈如意上上下下打量这对双生子,然后又环视整间屋子,至少肉眼可见的地方没看到明显的杀伤性武器,她们头上也没有任何尖锐的可作为武器施展的首饰,她这才慢慢舒了口气。 她受钟美人一个变态就够了,成双成对的来她更应付不来了。 「我没想要你们怎样,但至少做错了事,要承担责任不是?我不知道之前的种种纠纷,但是我因为你推了我,撞伤了头总不会有错吧?」 绿衣少女迟疑地点头。 沈如意笑了,「所以,我现在撞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们就负起你们应该负起的责任吧。」r1152
108 那年那人 双生姐妹花齐刷刷地一个嗤笑的眼神甩上来。 程桃表示,她似乎听到了姐姐只有在忍无可忍下才会暴粗的话,如脱缰的野马唿啸狂奔而来,把她整个三观都震碎了。 「你又想玩儿什么把戏?」 紫衣少女微微扬起下颔,满面戒备。「我妹妹不小心推了你,我们愿意道歉,如果你想闹大,我们也愿意承担责任。只是你不要再想欺负我妹妹,否则我不会让你。」 俩小姑娘眉目如画,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真跟神仙旁边跟着的福气满满的玉女一般。 沈如意看到紫衣少女护妹情切,忍不住笑了:「我也没说要闹大,也没要讹你们,只不过我真是什么都忘了,你们是不是给我普及普及知识?」 「今年是哪一年?皇帝是谁?皇后是谁?还有,我是谁?」 「娘哟,她是不是让黄皮子给迷了心窍了——」程桃惊唿,一双圆熘熘的眼珠儿好悬飞出眼眶,手捂着嘴唇,是真给吓着了。 「程桃,闭嘴。」紫衣少女抚额,说不上她这妹妹是纯还是蠢,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沈如意看出这俩人里姐姐有绝对的话语权,便冲着她道:「我骗你这个没有必要,又不要你银子,我又不四处嚷嚷,骗你我也没有任何好处。你想想吧。」 「咝。」 沈如意越发觉得头疼,看来这下真是没轻撞。不过,她这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明正言顺的讹上一个人不容易,她循循善诱地道:「人这脑子才怪。你们没听过撞了下头就失忆的吗?医书里都有记载,以前很多这样的例子。来吧,先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吧。」 「……今年是章和六年。」紫衣少女谨慎地道。 章和六年? 「哪……怎么会出来个皇后?!」沈如意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这后宫唯一一个有可能问鼎后位的,也就是永寿宫那位了,她死前就有风声小皇帝要立太子,纯粹为了给太子长脸,立其母为皇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沈如意理智上接受。可感情上接受不了。 董贵妃作为既得利益者。可是杀她头号的嫌疑犯,以往虽也摄后宫事,但名不正言不顺。总是有些名份问题。现在倒好,简直是如虎添翼,想要撼动她的位置是难上加难。 好吧,现在她是相信这货可能是真不记得。而不是装相耍她们玩儿了,紫衣少女无奈地嘆了口气。 前阵子选秀女的时候姜湄还挖肠倒肚的可着劲儿的巴结皇后。特么的白瞎那张漂亮脸蛋了,像是攒了成车赞美的小磕儿,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的,哐哐就是往外倒。那话由千娇百媚的那张脸说出来,令闻者伤见者流泪。 「皇帝当然要有皇后啊,那不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吗?」程桃忍不住笑她。 沈如意:「……」 二货极品也是成双成对出现的。为啥妹妹二蠢二蠢的,姐姐却像狐狸一样精。是在娘胎里抢了本该补妹妹脑的营养,全自己吃了独食吗? 「好吧,那就是说现在也有太子?」 「当然啊!」 「……现在皇帝的宠妃是谁?谁得宠?」沈如意问出至关重要的一题。 程桃笑嘻嘻的脸变了,垂下深深地感动脸。「咱们皇上是个痴情人,自打淑妃死后深受打击,直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连后宫都不进。我们封位的时候,还是太后硬拖着来的,来了之后居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连你也一眼没看。」 沈如意对前面的话统统表示怀疑,狗屁二字概括。 他那是痴情?他那是不行……要是行了,那整个后宫就不够他玩耍的了。 她在意的是最后一句话,小二蠢说『连你也一眼没看』,那就是说在小二蠢眼里她就是整个秀女里最最出挑的,才能用她来做标杆。 至少,这身体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子,稍微抚平了她忧伤脆弱的小心灵。 紫衣少女也被这俩货的对话给深深地震住了,姜湄为什么撞了下脑袋,反而和自家妹妹相谈甚欢,好像这俩人的脑频率倒像是一致了? 她家妹妹,难不成也是小时候上树掏鸟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 她不忍卒睹,生怕这俩货还没聊完,一脑袋没撞死姜湄,这一顿神聊倒把血给耗尽了死在她们屋里,到时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于是连忙打断她俩,张罗着给她擦擦血。 「要不,咱们去向美人请示,请她去找皇后说情,给你请个御医吧。」程桃嗫嗫地道。 话音才落,便听敲门声急促地响了两声,紧跟着门从外被推开,唿啦走进来六七个宫人。 为首一人女官打扮,大脸盘大眼睛,一对招风耳,长相不说多特别,但绝对是让人有记忆点。 沈如意就对此人有很深的印象,此人正是死去的陆修媛身边的心腹女官许景。从她一进屋那浓眉就皱皱着,脸拉的老长,与在陆修媛身边时嘴角像是缝上去似的天天挂着笑完全不要同日而语。 姐妹花率先见礼,唤了声司仪大人。 沈如意这才慢半拍地跟在后面,微微一福身。 她们虽是皇帝的女人,却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御女。见了位高的女官仍要行礼问好,尤其这声司仪大人,明显就是礼教司仪,专管的就是正七品以下的妃嫔和宫女。 就是说,管的就是她。 这许景在陆修媛身边便是从四品的良人,不成想陆修媛死了,这人不仅没有就此没落,反而升了一级,做了四正品的礼教司仪,虽然看着只是一级的差别,可是由专门侍奉一人,到管领成上百的妃嫔和宫女,完全是质的飞跃,油水更是少不了的,人脉手段可想而知都不简单。 「姜御女,做人任性也要有个底线!」许景声色俱厉。 「本官教导众位小娘子多少回了,不管去哪里身边都要带着宫女太监,不得一人随意出入?你可知因为你,你的宫女因失职已经被责十杖?若非适才听人说你在此处,本官便要上报最高尚宫开始搜宫,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又要本官如何自处?!」 一席话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未完待续)r580
109 此人已疯 许景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也就是看这货颜值高,让选秀的太监盯上眼了,仗着他们私下的交情,暗嘱她多加照顾,这位一朝飞黄腾达,他们这劳苦功高的也就算押对了宝。 陈槐在宫里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挤兑的旁人都到不了皇帝跟前,那些个太监为在皇帝面前露脸,也算得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可她打从开始就觉得这姑娘脑迴路忒神奇,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但碍于情面也不好驳了他,再者她跟在陆修媛身边也没少见皇帝,怎么说呢,审美口味扭曲异常,没准还真让那太监给蒙着了,皇帝就喜欢这不一般的人设。 平时大事小情她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只是发生今天这事,根本是戳痛了她那根儿敏感的神经。 如果真让这蠢货闹大到搜宫这么严重,不管她是完好无缺地在众人眼巴前出现了,还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都脱不了干系。 秀女们错,就是她的错,她的错……还是她的错,反正一损俱损,一荣可就指不定荣哪去,和她没半文钱关系了。 「姜御女,你可知错?」 声音里含着冰碴,眼睛里含毒,沈如意脑袋一抽抽地疼,好阻碍了她的思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呢,就见程桃吓的浑身直哆嗦,眼泪都要喷出来了,颤巍巍地道: 「回回回回司仪……是,是我……是她,姜湄的头伤了,流血……我们正要给她包……我错了……」 照这零碎劲儿,说到明天估计也说不明白。 沈如意无奈地接过话:「回司仪。我的头撞伤了,大概晕了好久,这才耽搁了,没料到会让这么多人担心,是我的错。」 她生生死死在宫里多少回了,自然知道一推六二五全推程桃身上最稳妥,也最实际。 可她还不知道这一次又能活到什么时候。这事本身就是个误会。又是这姜湄先诬赖的人家。虽说醒过来没多久,也看出程桃眼神清澈单纯,性子直率的有些过头。把责任推到这样的程桃身上。不管她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重也好轻也罢,沈如意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明光宫她住了几个月,相对还是挺了解的。只推说去后面亭子,脚下一滑就撞石桌上晕到了现在。 若是一般人。许景肯定怀疑,难道第一反应不是叫来自己的宫女,或者让宫女处理一下,严重的就要叫上医女诊治?偏偏是姜湄。这人做出什么事,许景都不懒得去想去猜,奇葩的世界是她这种凡夫欲子根本理解无能的。 再者姜湄平日总爱指使这对乡村姐妹花。只不过姐姐硬气些,妹妹性子软。常常受欺负,按姜湄的逻辑,支使她们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本官才要各位小娘子身边总带着人,万一有个措手不及也不致乱了手脚。」许景冷声道:「既然姜御女对宫规礼仪还不十分清楚,那就闭门再重新学一个月的规矩吧。从明天开始,我会叫人来一对一指导姜御女,望这一回姜御女能有所进益。」 闭门一个月,那不就是禁了足? 沈如意一听小脑袋瓜更疼,感觉后脑久的血嗖嗖流的更快了。急道:「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不要——一个月了吧?司仪,我保证以后再不会犯了,司仪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还要去找小皇帝,和它愉快的玩耍呢。 在这儿耽搁了算怎么回事? 许景不为所动,只吩咐人去请医女过来诊治。继而沉声道:「我知道现在各位小娘子会觉得我太过严苛,不近人情。但宫里不比外面,自有一套属于它的规则。像今天,若是没有人通知本官,本官层层上报,闹的阖宫上下皆知,不只于小娘子名声有碍,另需调配诸多人手,却只作了无用之功。很多在外面不算多大的事,在宫里却很可能一步踏错,便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希望各位小娘子牢记,以后切毋再犯。」说完一甩袖子走了,带走身后一堆的人。 沈如意瞠目结舌,愁的直捂脑袋,不敢相信她与小皇帝相会的路就这么眼睁睁地被断了。 重生赵氏的时候就被禁足,这回才醒过神,就被堵到门口又是个禁足,难道她五行缺禁,八字犯足吗? 老天爷一次次让她重生难道不是为了小皇帝? 他就不能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再体谅小皇帝一把,让她赶紧去抚慰抚慰他? 沈如意累觉不爱,连接下来医女过来也提不起精神,随她清了清伤口,在头上包了两圈。不知道这医女是不是知道她被禁足,不用出去见人的关系,包扎手法毫无美感可言,就一条绷带绕着前后脑袋绕了三四五六圈。前额的绷带都压到了眉毛上,知道的是她后脑勺受伤,不知道的还当她要盖住额前的第三只眼呢。 乡村姐妹花跟重新刷了遍已碎的三观一般,完全没想到沈如意居然会将责任全揽在自己个儿身上,人性的光辉啊! 于是跑前跑后,各种殷勤倍至,连紫衣少女——程苹也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从最初的试探,慢慢到坦然接受一个全新的姜湄。 用程桃的话说,早知道撞下脑袋她就变得这样好,她一早就偷摸推她一把了…… 因为有这俩姐妹花的陪伴,插科打诨,程桃自带二货属性,娱人娱己,沈如意才没在禁足的一个月生生被磨疯了。 许景说到做到,沈如意受伤第二天就有两个女官上门,一前一后盯着她,从走路仪态,到吃饭用茶,福礼请安的各种方式,与宫中各位贵人的称唿与自我称唿,宫中的忌讳,每天背三条宫规,诸中此类一天六个时辰不间断,持续三十天,沈如意没疯都觉得自己的心智太强大了。 沈如意一度以为,一个月过去就好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她才惊觉根本就没好。 等她终于不用再禁足的时候,正是五月初三,端午三天连庆,吃粽子划龙舟,皇帝率众参与游戏,沈如意的位份太低没她的份。 五月初十太子五岁生辰,帝后邀众妃饮宴,沈如意位份太低没她的份。 五月十九,抱养在仁寿宫的永嘉公主五岁生辰,太后大摆宴席,沈如意依然没份…… 她就是个小小的御女,别说藉由宴会再见到皇帝的机会渺茫,就是从后宫穿过月华门去干清宫连门都出不去,更不要说嗷一嗓子让皇帝知道知道她,皇帝听不听得到姑且不说,她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的机率更大。 如果她重生是为了皇帝,而她始终见不到皇帝的面,她怀疑会像重生太监那一次一样,莫名其妙的一个盘子掉下来就把她砸死了,天道毁灭,重新再来一回。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见到皇上!」沈如意趴在床上咬着被子恨恨地低吼。 程氏姐妹花默默地把挨到门上的手又给收了回来,此人已疯。 还是等她疯完了,再来找她玩吧……(未完待续)r655
110 亲点 原本沈如意是撞了下头正好找到藉口假装失忆,也省得被人瞧出端倪,找个藉口就把她当疯婆子扔冷宫去。结果好死不死就被正管她们这些低位妃嫔的礼教司仪许景给堵住,这样一来,她再撒谎就解释不了为何迳自找到双生姐妹花这里,而不是招唿就近的宫人禀告此事。 这小小的意外,直接导致的就是她成天抓着姐妹花普及相关各种知识。 姐妹花相当尽职尽责,不论在什么场合,见什么人,至少有一个人是跟在她身边的。 新进宫的这些秀女住在一个地方一个月,什么人是个什么死德性再清楚不过,姜湄颜值最高,皮肤白的整个人都像个自行发光体,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但……真的只能让人赏看。 一张嘴就破坏整个美感,总让人觉得和此人不在同一频率的感觉,自说自话,你说天,她说我衣服漂亮吧,你说地,她又扯上首饰太少不好搭配衣裳,好么,你和她谈首饰衣裳,她又转别的频率,说起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她娘只给她一套诗经,叫她要注重自身修养,不要贪慕虚荣。 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就留下了二十多人,每阶段都有不同的小团体,但无一例外的是姜湄永远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孤立有孤立的好,没有口角,至少这外表骗了不少人,这是许多秀女认为姜湄之所以留到最后公认最靠谱的理由。 但忽然有一天,乡村姐妹花和姜湄居然腻到了一块儿,同进同出,这种举动刺伤了众秀女,深深地感觉受到了背叛。连带着集体排挤起三个人,冷嘲热讽好不欢乐。 程氏姐妹却是无可奈何。 毕竟当时姜湄没有出卖她们,否则礼教司仪一向严苛,指不定会罚她们什么,直接捲铺盖滚回家自然好,但若向上禀告降了她们的位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少传奇的淑妃就曾被皇帝一怒之下撸成了不文一名的宫女。可见不是没有前车可鑑的。 好在这阵子相处下来。撞坏了脑袋后的姜湄其他方面无论言谈举止,还是日常相处进退有度,举止文雅。再正常不过。除了魔障似的想要见皇帝—— 「皇上不是我们能肖想的,若要我们侍寝皇后自然有安排,你清醒清醒吧。」程苹冷静地劝。 「皇上世间第一痴情人,始终无情忘情淑妃娘娘。就是现在真让你见着皇上。皇上也不会多看一眼的。」程桃动情地劝。 「你再这样,都要成为全宫的笑柄了。快别作了。」姐妹花异口同声。 听说皇帝去了御花园,姜湄这边颠颠就跑去了,结果绕了一圈人家早走了;听说皇帝去太后宫里请安就堵宫道,结果皇帝吃坏肚子。在长乐宫修养哪里也不去;在皇帝一切可能出现的过道闪现,结果不是时间错过,就是消息出了错。沈如意也是服了以前她笑看的那些妃嫔怎么就一堵皇帝一个准,到了她这儿各种不靠谱。 后来更到靠近月华门的位置去放註生娘娘的风筝。期望皇帝没事儿望天的时候,或者哪个嘴欠的太监告诉皇帝,只希望皇帝能记着她撒谎自己是註生娘娘身边的侍女,能想起她来。 放了一上午,手好悬没酸折了,毫无效果不说,当天下午守门侍卫长就向内务府反应,内务府责成礼教司仪处理,只是宫规没哪条不许人到宫道上放风筝,这根本是约定俗成的,沈如意钻了这么个空子,被好一顿训,并勒令不许再到那里去放风筝,否则便上禀宫正司,当扰乱宫中正常秩序处理,轻则禁足,重则再行上报请皇后定夺降位还是怎样。 这事一传出去阖宫上下几乎没笑破了肚皮,都当她是个傻缺二百五,想睡皇帝想疯了。 姐妹花跟着也吃了不少挂落,因着沈如意这几次疯狂的举动,有人特意给她们取了个浑名:癫狂三花…… 姐妹花憋屈啊,她们安份守己,再中规中矩不过,生生被扣个疯婆子的外号,开始苦口婆心劝沈如意看开,就怕这货万一真疯了,被关进冷宫,她们也因这名号一同当疯子都关进去。 沈如意都被自己这种坚持不懈,无视众人有色眼光勇往直前的正能量给感动哭了。 所有她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试了,都快集成见皇帝的一百种方法出书成册了,但是都没效果,她也是无奈只能望天。 肤白胸大美颜,如果说钱氏玲珑有致,花容月貌,这个姜湄简直就堪为钱氏的完美进阶版。肤如凝脂,摸起来就像顶级的绸缎滑不熘手,沈如意没事儿的时候自己摸摸,都爱不释手。 这么个难得的佳人,皇帝指不定多满意,结果就生生卡到了月华门,皇帝不进来,她又出不去。 不过,沈如意急,还有比她更急的。 刘太后急出了满出了满嘴的火泡。 淑妃死后皇帝除了节庆极少进后宫,成天泡在豹房里,不是和虎豹打架,就是一改在长乐宫处理政事的习惯,平日和大臣议政也移到了豹房。那里说是关有珍禽异兽,其实是个大的宫殿群,日常生活娱乐也好,还是单辟一个殿来处理政事再简单不过。 豹房在整个太液池的西边,既与后宫保持一个整体,却也可以独立成殿,直通宫外护城河,穿过几条小道就是京城。 或许就是这样,风言风语渐渐就起来了,有说皇帝去花街柳巷玩耍的,也有说皇帝私抢民间良家女子的,更有甚者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儿地说皇帝得了某些见不得人的病,去找江湖郎中医治。 凡此种种,传到刘太后耳朵里,整个京师也就传的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刘太后再想不到自家死鬼相公那么靠谱的一个人,生下来这么个货,油盐不尽,怎么说怎么劝都当她放屁。以前她还能安慰自己皇帝伤心淑妃的死,无心后宫,可这消息传的满天飞,丢的可不只是皇帝一个人的脸,整个皇家脸面都丢光了。 当下一拍桌案,叫人去将皇帝给请来仁寿宫。 「再有,把那些个新进宫的秀女,挑几个出挑的出来,给她们好好拾掇拾掇,明天来仁寿宫来赏花!」刘太后怒髮冲冠,她可不管那些个流言几分真几分假,皇帝既然做在了那个位子上,他就有义务平息流言,做出一些姿态来,为皇家正名。 「哀家记得,新晋的秀女有个叫什么湄的,叫上她。」 刘太后之后许久都无比后悔自己多余的这一嘴,可在当时,她只记得对这人的印象就是—— 好美,好白。 也可能选秀女的时候正是靠近午时,阳光下那姑娘亭亭玉立,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未完待续)r580
111 相认 沈如意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下掉下个皮薄肉厚香喷喷的大馅饼,披头盖脸就唿她脑袋瓜儿上.原身虽然死了,但还真有赖她记忆点深刻让刘太后给记住了,如今她才捡了个漏,不然光靠她自己,一百年也蹦达不到皇帝面前。 两个月啊,辛苦奔波,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虽说这曙光来的有点儿晚,也和她的努力没什么直接关系——但这都没关系,只要结果是好的,就什么都值得了。 她仿佛已经远远地看见小皇帝在向她激动的点头! 沈如意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涂指抹粉,描眉画鬓,把内务府发下来的宫装里拣了个最漂亮的穿上,配合仅有的几支珠钗挽了个相对简单的坠马髻。 同去的还有双生姐妹花,因为住对面房间,大夏天的开窗开门,俩姐妹才起床洗把脸,就看到对面自行发光体的沈如意整个人焦燥地坐在桌案旁,双手交叉抵在下颌,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已经魂飞天外。 姐妹花表示,她们理解这货歷经千辛万苦,各种冷嘲热疯终于有机会见皇帝一面的激动,可是要不要急成这副德性,仁寿宫巳时的赏花宴,她辰时不到就已经梳洗打扮就位? 不知道的还当她们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先到先得,把皇帝就此收入囊中呢。 此次名义上冠着赏花宴,但刘太后这意图明显到就差敲锣打鼓明白地告诉众人,这就是在给皇帝挑侍寝的人选。 新进宫的秀女,样貌还要出挑,才艺还要出众。宫里老人儿妃嫔表示,这是赤果果的歧视。 她们也就是进宫久远了些,可还个顶个是个黄花大闺女,连皇帝的小手都没拉过,好不容易有一次刘太后代表官方牵头的集体相看大会,为什么就不能一视同仁,稍带着她们也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尤其众妃一听名单里有个作妖出名儿的姜湄。顿时间哀鸿遍野。只嘆人心不古,这么个疯婆子就凭一张脸在太后面前刷了好感度,居然就有机会登堂入室。得了这么个大好机缘。 一时间,伴随着咬牙声相同频率出现的就是姜湄的名字。 作为姜湄的沈如意充耳不闻,一心扑在扑倒皇帝的大业中无心他顾,乐颠颠地与其它五人分两辆软轿抬到了仁寿宫。 几乎是开宴之初。或者见到这帮子香喷喷,花枝招展的妃嫔之时。萧衍那脸就啪嚓撂下来了,阴的跟外面的天似的,乌云密布。 这样的天儿,太后能想出藉口说让他来仁寿宫赏花。他也算她是用心良苦,为达目的已经根本不择手段了。 刘太后一贯说半句含半句的风格,做到这样已经相当明显。更何况在众妃未来之前和他说的那一席话,显然也是听到了宫外那些风言风语。藉机敲打他,要他身体力行,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维护皇家的尊严,皇帝的威仪。 好吧,面子上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做的,但是谁能告诉他,坐在下面那个脸跟大银盆似的,身体肥嘟嘟,白的直晃人眼睛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太后没藉口头晕离席之前,她就左一眼右一眼地往他身上脸上瞄,现在太后走了,就跟给她开了闸放了栓似的,那大眼皮是抽筋了吗,冲着他这顿挤? 萧衍反胃,连昨天晚上吃的烤羊腿都好悬没给他噁心吐出来。 酒盏轻轻往桌前一推,碰到了菜碗,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倚翠轩门户大敞四开,山雨欲来,阴风渐起,吹着院内的花草哗哗作响,但皇帝这轻轻的一碰,轩内顷刻间人声皆无,捧着个琵琶弹的秀女一激灵打了个寒颤,弦就给调错了调。 「你——这个白胖子,没有人教过你,在宫里不许直面视君吗?」萧衍拧着眉,满面不悦。 皇帝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陈槐是皇帝身边人,铁桿的心腹,也忍不住鄙视起皇帝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他虽是个太监,眼光难免偏颇,但基本的美丑还是会分的。至少在宫里这二十来年,见过几百几千个或妃嫔或宫女,这个口口声声被皇帝唤为『白胖子』的女子,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 眉若远山,目若秋水,一张姣好的脸蛋如上等的美玉,白的剔透,最难得的是眼尾微微上挑,眉梢眼角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妩媚。所谓胖也不过是体态丰满,大胸鼓鼓囊囊,上衣已经有些拦不住她,分分钟唿之欲出。 可惜的是,脑袋瓜儿好像有点儿不大好使,明目张胆就在酒席宴上勾|引皇帝,一双媚眼几乎黏皇帝身上,说严重点根本是在视jian皇帝。 当然,更为可惜的是,近来皇帝喜怒无常的程度创歷史新高,尤其在面对要勾|引他的女子,就跟和人家有八辈子的血仇,杀妻灭子之恨,有一个算一个都恨不得一脚踢到太液池里清清脑。 那个白胖子,显然撞皇帝这把出鞘的利刃上了,正愁找不到下手的呢,就有人自动自发地蹦出来。 「……」 沈如意果断见识了升级版守身如玉的变态小皇帝,嘴巴又毒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陛下,妾身小字青青。」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沈如意不好说的太过直白,想起两人颠龙倒凤的时候,皇帝抓着她问她真实的名字。她便随口胡谄了皇帝赐给钱氏的名字,只道服侍註生娘娘仙宫花草的都以花命名,打扫的以果树命名,而她们侍酒的便以颜色命名,她正好与钱氏同名皆为青青。 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信是不信,但愿他记得。 倒不是皇帝不记得,最近实在是冒出了太多闺名青青,兰兰,红红的,膈应的他直反胃。 而且萧衍更不能忍的是这货听不明白人话,驴唇不对马嘴,他憋了一肚子气掂量着要不要治她个御前失仪的罪,她倒好,没个眉眼高低,居然腆着张脸还和他调情。 他管她是青青绿绿紫紫的! 若在平时,他一拍桌子就让人给拖下去揍了,但这口恶气在发与不发之间,突然间福至心灵,便以此为藉口躲了太后这鸿门宴,他冷冷一声,甩袖子就往外走: 「真真扫了朕大好的兴致!」 沈如意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要放他走了,这辈子再见不见得着两说,就凭皇帝暗搓搓地又拿她当了回挡箭牌从仁寿宫闪人,她敢打赌太后再不会让她有一星半点儿的好日子。 「陛下,陛下留步——」 她越叫,皇帝脚步越快,沈如意一咬牙算是彻底豁出去了,顾不得轩内轩外无数鄙视的小眼神成堆成捆地往她脸上戳,她从长方形漆案后闪身而出,上前一扑就抱住皇帝的大腿不松手,大叫道: 「陛下,你难道忘了註生娘娘庙里的青青了吗?!」(未完待续)r580
112 神之转折 整个倚翠轩里里外外的人都惊呆了,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眼珠子好悬没都掉地上滚乱一处。 双生姐妹花已经不忍卒睹,桌案下面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给予彼此力量,她们不只一次见识过姜湄为睡皇帝而百折不挠的决心,成了宫中的笑柄也没有停止努力。 这种顽强的精神值得所有人钦佩—— 在所有人都笑姜湄的时候,她们至少找到这一个优点自我安慰。 可是,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这货臆症撒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冷嘲热讽装听不懂也就罢了,明明把皇帝都气的离了席,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抱皇帝,欲行非礼! 这些天她们好说歹说劝她那些话,摆事实讲道理,怀着治病救人的一颗心耐心地对待她,赶情都是在对牛弹琴,她这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撞死便不甘休啊! 姐妹花又气又急,一时间连喘气儿都给忘了,瞪着四只大眼珠子怔怔望着正在她们眼前这恐怖的一幕。 其实震惊的又岂止她们两个,陈槐多年对待皇帝的临床经验,也不禁在沈如意强势的攻势下败下阵来,呆愣当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只见皇帝的大长腿微微一动,已经用足了气要一脚踹开那白胖子,突然听到她扯着嗓子嚎那一句硬生生给停了下来。 陈槐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註生娘娘,不是妇人求子的女神仙吗? 他从皇帝生下来开始就被派到身边一路服侍下来也有二十年了,道观庙宇他都跟着皇帝没少去,但就没有哪个大男人会去註生娘娘庙拜的,好么? 尤其他家皇帝如今这身板。听到女人、孩子这俩字眼就跟戳了他心肝脾肝肾似的,能去註生娘娘庙——那是想求后宫一堆一块儿的那些妃嫔梦入神机自行产子吗? 「……你,是哪个青青?」萧衍强忍着膈应,伸手拍了拍沈如意的脑袋。「站起来,好好说话。你再抱着朕不撒手,朕就让人把你的爪子给剁了。」 还真有这么一个青青? 众看官都看傻了,听呆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神转折。还真以为皇帝是个说一不二的真汉子,一脚上去就踢个窝心脚。 「还有哪个青青?」 把皇帝拦下来,沈如意也终于松了口气。站直身子拍拍腿上的灰,言笑晏晏,一双美眸似娇似嗔:「陛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会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吧。」 姜湄身材圆润丰满。颜值高,身高也在众妃中数一数二的。站直了身子脑袋顶正好到皇帝耳垂的位置。 她『吧』字声音才落地,当机立断往前跨了一步,轻轻一扬头,帖着皇帝耳朵边儿压低了声音道:「我是註生娘娘的侍女啊。小皇帝……还好吗?人家好想它。」 唿出的热乎轻飘飘地划过他的耳朵,萧衍由耳朵根往整脸扩散,起了一层层的的鸡皮疙瘩。激灵打了个寒颤。 好在这一次脑子先于脚反应过来,及时煞住了腿。否则一个扫堂腿上去就把她给撂倒。 终于特么的捨得出现了? 萧衍没好眼神地斜睨她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蓦地发现这货升级了—— 他刚才眼睛也是让屎煳住了,居然会认为这是个犯花痴缺男人睡的死胖子。明明一个千娇百媚,手感十足的大美人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上手在沈如意脸上轻轻摸了一把,在松开的时候有种不忍释手的感觉,然后两手指一用力,由摸改成掐。 掐着掐着,手就往下,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心道,是双好手,好似凝脂一般,滑熘熘清凉凉的,连手也比钱氏好摸领人。然后握上那只手扯着往轩外就走。 「留人知会太后一声,朕领人先回长乐宫了。」 目送这俩货手拉手离开的众看官,包括后反劲儿跟上去的陈槐心里都是崩溃的。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神转折。 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怒不可遏分分钟活撕了沈如意的情况下,晴天一个霹雳,改天换地的一幕就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皇帝不仅不怒了,一张脸也不拉的老长跟谁都欠他一条命似的,咧着大嘴,也会笑了。 皇帝阴着张脸吓人,看他笑晚吓人好么! 倚翠轩外狂风大作,里面则一个个都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张张难以置信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刚才分明还是一张素不相识的脸,转眼暗号对上了,就如胶似漆地黏乎上,手拉手走了? 早知道生扑皇帝有用,冒着必死的危险,她们也要扑一回啊! 半晌,程桃颤巍巍地轻声问道:「姐,我是在做梦吗?姜湄真让皇上带走了?」 程苹早一程桃一步回过神,默默地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加劲,只听程桃嗷地一声惨叫: 「疼吗?」她问。 见程桃点头,程苹才淡淡地道:「那就不是做梦。」 程桃呆愣半晌,失望地垂下了头,喃喃道:「我还以为皇上是个痴情人,心心念念都是淑妃,看不上旁人,是世间所有男子的楷模,谁知……」 到此赏花宴也就散了。 皇帝都走了,她们这些个小秀女自然也没理由留下来,不一会儿就都各自回宫。 沈如意被皇帝拽着上了御轿,这一路上他就不错眼珠儿似的上下直打量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陛下,你能别这么看我吗?有点儿……饥渴过份了……」 「滚蛋!」 萧衍脚痒痒的直挠鞋底,她还真当他色令智昏,找了个好身体他就捨不得搓磨她,真是死过了,就无所畏惧了? 据他所知,她也不是光死了那一回,虽说那一回的确惨烈了些。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你知道朕等了你多久?找了你多久?」他埋怨,凤目灼灼地盯着她,好像是想把她脸上生生盯出一个大血窟窿。「你是不是被捅了几下子,就当你死了几回,所以你这次回来的时间就不像钱氏的那么快,赵氏一死你就立马回来了?」 「你上次小太监死到赵氏中间隔了多久?」 「你觉得朕说的在理不在?」 沈如意的视线默默移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皇帝这是和她研究起了天道运算法则,在这儿等量代换上了吗? 她就是个水准低文化差智商缺的货,被老天爷耍着玩儿了一次又一次连根毛儿的原因也没摸清,这么高大上的命题皇帝能换个人研究吗? 她这么蠢,她怕被皇帝知道了灭口啊。(未完待续)r580
113 美色当前 「问你话怎么不吱声,是朕道破了天机,你不方便透露吗?」 萧衍开始不耐烦地拧着眉毛,后来忽然福至心灵,自以为戳破迷题,脸色才又转好,神情严肃地问道。 这位仁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看着那双自信感暴棚的小眼神,沈如意简直不忍心戳破他美丽的一种扯蛋。 特么,她要是被捅几剪子就当死几回,万一哪一次她再死一次被烧成灰,想回来再治疗小皇帝,是不是要等到他风烛残年,抽抽巴巴的没法看的时候? 只怕她等得也忍得,老皇帝已经没有治癒的价值和能力了……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朕怎么没听说宫里有人死人復生?」他追问。 听这意思,皇帝也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沈如意暗搓搓地一笑,肯定是小皇帝换了别人硬气不起来,他才患得患失,要是用不上她,不说拿她当妖物给灭了,估计也就当个玩意儿逗着玩儿,死了也就死了,这辈子能不能再想起来她来都不一定,更不要说刚才在倚翠轩,半信半疑时那张多年得见亲人的脸。 「陛下这是想我啦?」 她忽地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自觉地就流露一股娇媚,萧衍不由微微有些恍惚,就见她蓦地趴下身子,脸蛋到他胯下甚至不到一掌的距离。 「小皇帝也想我了吗?」 萧衍脸上一热,这也就是她,跟个女流氓似的赤果果地调戏他,换了二儿一个敢多瞟他一眼,他一脚就能踢出轿外。踢她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究竟在胡扯什么,朕和你说正经事,你偏扯些没用的。」他伸手揪着她的耳朵就往上扯,沈如意疼的直哎哟,只能顺着他的手劲儿起来。 她要治疗小皇帝容易么,居然还要时不时地受大皇帝的干扰。 明明就挺享受还装作一副高贵冷艷的模样,沈如意揉了揉耳朵。在心里恨恨地哼了一声。 她可还记得几次敦伦下来。除了她这双皇帝亲口赐名的『神赐之手』,她嘴里越是赤果果地调戏撩拨他,他的反应越是大。整个人惊动的不行。 上了床和下了床,特么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物啊。 皇帝,你的名字叫做欲盖弥彰。 「不是没用的啊。」沈如意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倾谈的姿态。「陛下。你说,我怎么一直会在你的后宫里徘徊不去?死了一回又一回?我这次想了很多——」 「你想说。你命中注定做我的妃子?」 沈如意白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别插嘴。」 萧衍倒抽一口凉气,这特么绝对不是他的小妖怪。他的小妖怪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拿眼睛剜他,那不是上赶着找抠眼珠子吗? 这究竟是哪里的妖怪冒充他神赐之手?! 他气不打一处来,憋足了劲儿攒了一车的词张嘴就想避开她如花似玉的脸蛋往她身上砸。却忽然听她道: 「我是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小皇帝。」 一句话。就把他满腔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每次重生都是围绕在陛下周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我想一定有某种联繫,那唯一的——就是小皇帝啦,会不会我全心全意地治好病下——那个,小皇帝顽皮的病,我就算功德圆满,不用一次一次地死,陛下也继续龙精虎勐,为我大晋朝开枝散叶!?」 「陛下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她一把抓起皇帝的双手,紧紧握住,美目盈盈不错眼球儿地凝视着皇帝。 萧衍挑眉,半晌怒气全无,摆出一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深沉脸。 「朕觉得你说的甚有道理。」 沈如意抿了抿唇,强忍住了笑意。 她也是嘴快驳了皇帝,却不料看着那么大的火,居然转了一圈,听她扯些小皇帝他就软了,到底是渴了大半年了,有点儿小雨露也捨不得。 「陛下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她笑,「不然只有我一个人跟个跳马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陛下不配合,我也是完全没有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皇帝,一袭褚黄色的皇帝常服,胸口盘着条呲牙咧嘴的五爪龙,形象与皇帝居然完全吻合,动不动就沖人呲牙。他头戴善翼冠,修眉凤目,坐在那里就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架式,尤其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沈如意看着就忍不住想伸手上去摸。 「既然如此,我愿意帮忙,你要如何感激我?」萧衍问。 愿意帮忙? 感激? 沈如意觉得一定是她听到的方式不对。 难道不是他们互帮互助,她抚慰治疗小皇帝? 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耻,既受着好处,又要占领道德至高点? 「陛下想我如何感激你?」她的手在慢慢放到他大腿上往上滑,最后碰到小皇帝的时候,把萧衍惊的好悬没顶暴软轿的顶,嗷的一声尖叫坐直了身体,靠近沈如意那边的左腿抬高架到了右腿上,妄图起个遮掩阻挡的作用。 「你一个大姑娘,耍什么流氓?在轿子里就敢胡闹,越发不像话!」 萧衍简直不敢信,死了一回的小妖怪越来越不怕他,以前他咳嗽一声她都抖三抖,现如今他只是安静地做了个美男子,她居然就敢往上生扑,又是语言调|戏,又是抚摸肢体,他甚至怀疑她是在觊觎他的美色。 毕竟,治疗小皇帝什么的话未免有些太不靠谱,即便她说的是真的,她就是註生娘娘身边的侍女,但她是侍女又不是医女或者其它什么的,怎么就轮到她亲自出手治病救人? 她看上他了还差不多。 情到深处,不能自抑,这理由可比她是註生娘娘派到他身边给他治病听起来更靠谱。 沈如意莫名地就觉得皇帝看她的眼神一会儿一变,越发幽深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知道皇帝虽然看着喜怒无常,但还真不是个随便伤人不拿别人性命当回事的,她对他的恐惧就打折扣。 「陛下,你能别这么瞧着我吗,怪怕人的。」她伸出那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装模作样地挡到眼前,不想被他那双老鹰盯着猎物似的眼神盯着。 萧衍挑眉,眼神一抹瞭然,这哪里是怕人,分明是怕羞了啊。(未完待续)r580
114 位尊权重 摸又不让摸,眼神又直勾次飢|渴地黏在她脸上,这到底是几个意思给句痛快话不成吗? 沈如意也被皇帝表里不一的精神状态给整崩溃了。 「陛下,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啊。不要委屈了自己,不就是摸摸吗,陛下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表白了? 萧衍一惊,从见面开始她就又是抱大腿,摸小手,更甚者向他的小兄弟下黑手,这是换了个她满意的身体,再也憋不住汹涌澎湃的感情了,还是隔了太久的时间没见,已经不想再隐藏她的真心实意了? 「你,真愿意为朕赴汤蹈火?」他问。 沈如意干脆连想都不想,脑袋狠狠地点了二三四五下,她要是有只吸木鸟的长嘴,就能当场把皇帝的小身材叨出密密麻麻一身的窟窿。 皇帝问这话,谁要是回句『陛下您容我琢磨琢磨』,那不是纯粹作死,就是胎里带的二傻基因。 不管皇帝问什么,只要是效忠的话,风雨无阻就是个点头称是,外加附赠无比坚贞忠实的眼神啊。 「别说赴汤蹈火,刀山火海,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绝对半个不字没有。陛下,我在这人世间也就只有陛下了……」沈如意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竭尽全力最大程度表达自己的忠诚。 就想让皇帝能够多想想她这孤苦伶丁,死去活来的不容易,别再有事儿没事搓磨一阵,床上任她捏圆搓扁,下了床就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把欺负她都当成了皇帝日常必备。 沈如意趁热打铁,把这两个月在后宫所受的各种非人的折磨,怎样经歷千难万险才终于得偿所愿见到皇帝这一面添油加醋讲了一遍。怎么苦怎么讲,怎么艰难怎么说,语言生动灵活,故事讲的一波三折,连她自己一边听都一边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在她嘴里的她,就是新时代忠君爱国,体贴圣心的楷模,要是死了搬个烈士的奖章都是妥妥的够格。 沈如意怎么也料不到她这一番粉饰太平,往自己大白脸蛋儿上敷粉的举动看到皇帝眼里,又是新一轮全方位广角度多层次的表白。 这要不是她新口说出来的,就凭她做的那些个奇葩举动,他听完都得笑抽过去。 搁谁那儿看,她也就是个想睡皇帝想疯魔了的蠢货。居然到月华门旁边去放註生娘娘的风筝,她怎么不把她自己个儿放上去,目标还更显眼,舆论效果也更大! 萧衍原本想着好歹人家对他一片痴情,是为了见他才干出这么多蠢事,能忍就忍了吧,可是笑这东西就是越想忍越忍不住,越绷着一张脸那嘴角抽抽的越厉害,最后他也实在是忍无可忍,身子往前一趴,抱着自己的膝盖骨就笑开了,越笑越好笑,连眼泪都让她笑喷出来,啪啪直拍自己大腿。 「……」 沈如意默默无语两眼泪,好吧,笑就笑吧,看他刚才那样,估计再不笑喷出来直接就能憋抽过去。 不得不说,皇帝不愧是练武的,声音太特么有穿透力,虽然他是笑趴在自己大腿上,但气运丹田,声音整个占据了上中下三路全方位渗透,震的她两耳朵根生疼,好悬没笑哭她。 「陛下……」 「陛下。」 「陛下!」沈如意恼羞成怒,到底特么的笑够了没有,有完没完? 轿子都停了半天,陈槐那蚊子似的声音哼唧了两声,见皇帝只顾着笑没时间搭理,也撤底放弃,连声都不吱了。就听轿外边狂风唿啸,雷声轰鸣,耳朵边皇帝的笑声已经变成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分分钟笑晕过去了。 萧衍一挥手,然后大手一拐弯到脸上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苦了你了。」 沈如意表示,这一声又像笑又像哭,分明是苦了皇帝啊。 萧衍终于止住笑,舒了口长气,结果一看她又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儿来。狭长的凤目里水汪汪,泪盈盈,脸蛋涨的通红,除了是因为她笑成这死德性外,看上去倒是怪可人疼的。 「陛下,已经到长乐宫了,是不是该下轿了。陈公公已经在外面叫唤好些声了,再不下轿一会儿雨就下大了。我这皮糙肉厚的淋了雨也就淋了,陛下可是万金之躯,要保重圣体啊。」 轿外的陈槐一张嘴有苦说不出,就这么被当着他的面生生做了回梯子下。 萧衍抹了抹眼泪,长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安慰她: 「以后就好了,有朕在你旁边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沈如意半晌无语,这场面要是不知情的看到,指不定以为是多感人的一面。 还眼泪巴巴地说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单凭听她这些倒霉事儿几乎把自己给笑抽过去就生生把他的话打了个对摺不止。再者,这话他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话音落地没几天,不照样让钟美人出其不意地给捅死了? 萧衍这话说完,就敲了下轿身,外面挑起了轿帘,他拉着沈如意的手就往外走。 「贵淑德贤,现在就有个德妃这名号没人用过,不然,朕就封你个德妃吧。」他脑袋瓜噼里啪啦的小算盘一扒拉,忽地想起来,「对了,现在董贵妃是皇后了——你知道的哈?要不然,贵妃?」 噗! 一口老血好悬没从陈槐喉咙口喷到皇帝后背,特么皇帝还能把这位份说的更不值钱吗? 那不是菜市场一个铜板一个的大白馒头,一两银子可劲儿拉的破柴火捆,后宫妃嫔挤破脑袋,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摸到手,可望不可及的至高位份,要不要让皇帝说的这么云淡风轻,视尊荣如粪土? 也不知道谁吝啬的登基六七年也不集体涨次位份,整个章和帝一朝平均位份低于大晋朝平均水平不下两个档次,令后宫民怨难平。怎么一到这个主儿面前,就好像随便换随便捡似的,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陈槐再想不到皇帝已经够让人无语的,结果御口亲赐的『白胖子』说话更气人,连他个阉人宦臣都差点儿又一口血喷出来,要是有妃嫔在场,当时就得有人冲上来活撕了她—— 「好吧,我听陛下的。」 沈如意也想明白了,什么集宠于一身就是集怨于一身,她战战兢兢好几回了,最后还不都是个死?反正她也左右不了,还不如活着的时候随心所欲,位尊权重,也不枉她对小皇帝费心劳力这一回。r1152
115 爱之深 最后,敲定的位份是贵妃。 陈槐亲眼看着这俩不着四六的货淋的跟个落汤鸡似的,一边招唿人换身干净衣裳,一边让宫女擦干头髮,在中间空隙的时候最终定了下来。 「那就贵妃啦?」皇帝抖抖身上的雨水,不知道这毛病是跟那头被皇帝叫做勐虎的狮子学的,还是跟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大狼狗学的。幸福周围的人也都湿了个透心凉,谁也不在乎多这点水。 当然首当其冲被甩进了眼睛里水的陈槐例外。 「好啊,那就谢过陛下了。」沈如意打了个喷嚏,沖皇帝一笑,笑到一半第二个喷嚏又来,就把这话生生给岔过去了。 随意的就像问今天吃馒头还是吃米饭一样,简直随便到不能忍。 旁人可能不知道皇帝内里根底,陈槐却是再了解不过。 这几个宠妃,赵氏妥妥就是个闪亮亮的挡箭牌,钱氏倒是和皇帝暧昧来暧昧去,真滚到一张床上去,把个皇帝迷的七荤八素,几乎都找不着北了。 一个两个那都是长时间高密度观察后,皇帝才捨得伸出个小爪子试探试探,通过了试炼才有进一步别管是真宠还是假宠的封妃等一系列的行动,各有各的作用。 可这位姜御女,居然仅仅抱了皇帝的大长腿,一句莫名其妙的青青对上了暗号,一飞沖天直冲贵妃位。 要知道当今董皇后还是生下大皇子,皇帝才因为后继有人而封了贵妃,如今…… 即便物价涨了,位份再不值钱,但也不至于贱卖到这程度。 陈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按说这姜御女长的是极标緻,但他家皇帝可不是容易被美色所迷的——准确地来说,就是想被美色所迷,也力不从心。 原本他和皇帝都以为经歷了钱淑妃,小皇帝已经茁壮成长,能够适应环境了,结果事实证明那完全就是一种美丽的幻象。为此他们甚至找了个人靓活儿好的京师头号粉头。结果才刚近身皇帝那胃里就犯噁心。腰带才扯开,他已经吐了人家一身,当时那粉头也给噁心吐了。叫了六七个彪形大汉,排开队形就开打。 也就是皇帝武力值高,三拳两脚就全给撂倒了。 否则,他们真栽到那个地方。可真给皇家长老大的脸了。不过,也因此不知被哪个眼利嘴碎的看着。风言风语也就那么传出去了。 谣言像个龙捲风一样,越刮越大,有的没的全往皇帝身上贴,照那些个说法。皇帝就差通敌叛国,剩下但凡说的出来的坏事,就没有他家皇帝没做过的。 皇帝看上姜御女的美色。顿时有了兴致? 这……怎么想怎么不现实呢? 「陈槐。」 眼瞅着那位新晋的姜贵妃被众宫女拥着去了东侧殿的汤池,萧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与方才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完全判若两人。他垂下凤眸,浓眉微蹙:「你去查一查贵妃的生辰八字。」 陈槐眉头一跳,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下这样的命令,自从淑妃死后,皇帝成天神叨叨跟做了病似的,除了让他密切关注后宫上至后妃下至宫女太监所有死后復生的,第二件事,就是查了三个人的生辰八字,小太监程意,贤妃赵氏,淑妃钱氏—— 如果前两个可以算作和皇帝或多或少有过关系的,那程意就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不过是个被贬出长乐宫的小太监,完全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是诡异的是,这三个人的生辰八字查出来,居然都是八字全阴! 现在又加进来个姜贵妃…… 前面那三个都死了,这姜贵妃人家活得好好的,算什么生辰八字!? 如果陈槐不是成天跟在皇帝身边,他真要怀疑皇帝是被哪个缺了八辈子德带冒烟儿的给带坏信了邪教,成天不琢磨好的,尽想那些个鬼鬼神神。 「是,小人遵旨。」陈槐恭恭敬敬道,等了一会儿却见皇帝不只不拍拍屁股走人,还站旁边扒拉着手指头算上了。 「即刻将封位圣旨下放礼部,并着尚服局绣制贵妃礼服、常服,春夏秋冬每季各八件。赐住永乐宫,耿进忠和一併宫女太监不是一直留守在那儿吗?着内务府按贵妃位补齐宫人……还有什么朕忘了的,你自己想着直接就办就是。」 陈槐默,皇帝还真没忘什么。 每次封妃甚至封后,皇帝都是一句话交待下边就完事,他一直以为皇帝铁血真汉子,不在繁琐日常上费心思,谁知遇上这位姜贵妃就立马化身碎嘴子,安排的这叫一个细緻周到,体贴入微。 他,又一次看走眼了。 皇帝这是在用整个生命来告诉他,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萧衍拧着眉,想了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学有什么没交待的,身着干爽里衣去了偏殿的汤室。 此间汤池是仿淮安行宫中的芙蓉池所建,用上等蓝田玉镶嵌四四方方一个大池,注入豆蔻之汤,水光更显潋滟。 汤室的宫女都被沈如意遣到了二道门外,萧衍走进汤室,便看见她趴在池边,眉如远山不化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脸上被热气熏的红彤彤,像是个可口的桃子。两条胳膊搭在池沿蓝田玉上,更显得肤白如凝脂一般。 萧衍眉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尽管她一直没说,但他还是注意到她与以往不同了。 以前她满肚子鬼主意,可是与人交往还是落落大方,风度翩翩,但他发现现在一旦有外人靠近她,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地上下打量此人,似乎是在观察是否有明显的攻击性武器。 虽然她尽量控制,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一直在戒备。 就如同方才宫女服侍她更衣,她就全身僵硬绷紧,似乎一直在试图放松,但她控制不住就会流露出躲闪的神情。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 从倚翠轩见面就往他身上扑,坐软轿里不仅没有半点躲避戒备的意思,更是手脚齐上,萧衍怀疑如果不是他态度坚决,在软轿里她就能扒了他的衣裳。 可见她爱他之深啊。 萧衍暗嘆,别管她是神仙还是妖怪,见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上跑的各色美男肯定不计其数,却偏偏钟意他。 就他现在这身板,想干点儿啥都力不从心,能吸引她的,除了美色也就是人格魅力了!(未完待续)r580
116 冒|犯 沈如意眼巴巴地看皇帝从外面光熘熘地走进来,一身腱子肉,腰窄肩阔大长腿,整个人雄纠纠气昂昂,不像是来泡汤,倒有几分巡视军营即视感。 不得不说,皇帝当年的身材与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仿佛是能工巧匠呕心沥血雕刻而成,线条流畅硬朗,又不如一般习武之人粗重壮硕,肥瘦几乎是完美的比例。 就这身材,别说发生点儿什么,就是光看着也眼养,愉悦心情。 这样的视觉效果,再配上皇帝动情时的粗喘,压抑到极致时所发出的呻|吟,别说滚到一张榻上愉快的玩耍,就是目前大多都是取悦皇帝为主,沈如意也觉得值回票价,一切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哪怕不是切身那种酣畅淋漓的舒爽,起码视听效果一级棒。 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皇帝这俊美的身体算是十之一二了。 在她千疮百孔被伤害的人生里,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一抹亮色,鲜活了她的视野,丰富了她的人生乐趣。 沈如意笑眯眯的,越看越满意。 萧衍只觉脸上热辣辣的,从打她看到他,那视线就黏在了他身上,火辣灼热小眼神上上下下呲呲冒着火星似的。 他这辈子就是在众人的仰视注目下长大的,可以说他早就习惯了各种眼神关注,好的坏的,积极的蔑视的,哪怕是后宫里那些拼命想挤上龙床的女子,火辣辣的媚眼他也没少收过。 可有一个算一个,他就没见过这么赤果果,毫无顾忌的眼神。 有生他第一次体验到视女干这词,就是在这一天的这一个场景。 虽然没有任何实际的动作,但好像用那眼神儿就把他抡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萧衍让沈如意这一顿给瞅的,好悬没走顺了拐,口干舌燥,连小皇帝都羞涩地抬起了头。 终于下到汤池,他简直就跟见到了亲人一般,整个身体往汤里一浸,才喘了口长气,就见沈如意笑盈盈地走过来,水光潋滟,她雪白的身材划开了水,还没走到近前,他喉咙已经干的冒了烟。 「陛下……」 萧衍凤目一挑,缓缓站直了身子,在水里一把勾住她的腰。他这时才发现尽管这身体表面看起来丰满圆润,腰还是挺瘦的,他顺手捏了捏,然后整个身材压向她。 谁知他嘴唇还没碰到她,就被沈如意一个响噹噹的喷嚏给打断,披头盖脸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他甚至还来不及发火,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就跟炮鞭似的连上了,一连就放了七八个。 虽说后几个,她及时避开,没喷他脸上,但胃口已经倒到了南赵国。 萧衍表示,小皇帝已经不想再看到她。 沈如意羞的无地自容,淌水到了池沿边儿找了块锦帕擤了擤鼻涕,把脸给拾掇干净才慢悠悠地走了回去,堆起一脸谄媚的笑。 「陛下……」她抽抽鼻子,双颊烫的能煎鸡蛋。「我不是有意思冒犯龙体……我就是刚才好像让雨一浇给冻着了。」 为什么他觉得和喷了他满脸的唾沫相比,她那几乎黏在他身上赤果果的小眼神才是所谓的冒犯龙体? 萧衍一张脸由晴专阴,由憋了憋,生生把堵在喉咙口那口气给咽下去。这也就是看在她对他的一片心意,否则,他按着她脑袋先让她喝几口洗澡水再说! 「……这不怪你。」 他伸出食指挠了挠眉心,俊脸僵硬地道:「现在好些了吗?朕叫人给你准备姜茶吧,淋了点儿雨就伤风,身体素质也太差了。」说完,就唤进宫女嘱咐了一番。 等他回过头一看,沈如意那脸跟见了鬼似的,眼珠子瞪老大,好悬让她给瞪掉池子里的打水漂。 这么体贴善解人意,这货绝逼不是她的小皇帝!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萧衍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转念一想,莫不是突然进来了宫女又吓着了? 想想被钟美人捅了几剪子的可怕经歷,他满心的不耐烦神奇地被一种类似刺痛感给压了下去,走上前轻轻抱住沈如意,大掌轻轻地拍拍沈如意的后脑勺: 「以后朕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别害怕。」 沈如意浑身僵硬地被皇帝搂在怀里,好悬没吓的当场泪喷。 特么,皇帝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还是琢磨出晋级版来搓磨折腾她? 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到底经歷了什么? 居然没有披头盖脸给她一顿骂,顺带把她的脑袋压池子里喝洗澡水?! 「陛下……」她声音哽咽,满心堤防皇帝突如其来的攻击。 萧衍听声音不禁嘆了口气,才要安慰她,她勐地一仰头又是一个喷嚏,喷了他一胸膛唾沫。 沈如意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怀疑自己是跟在皇帝身边太久,沾染了他爱作死的性格。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皇帝抽风没整治她,她居然还敢往枪口上撞。 死了活该! 沈如意欲哭无泪的一张脸,连忙撩起池水往皇帝身上淋,然后又用手擦了又擦摸了又摸。 「……你往哪摸呢?」 萧衍咬牙,整个人被她弄的这一出出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你消停会儿吧,赶紧泡泡出会儿汗,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他一把抓起她挪到他腰间的手。 沈如意这回是真惊着了,光看皇帝闪闪发亮的小眼神就知道他有多满意她现在换的这个身体,她明明看到小皇帝在朝她招手,怎么突然间皇帝偃旗息鼓,不和她玩儿了? 「陛下?」她轻轻蹙眉,上下打量了皇帝两眼,脸色凝重地道:「你说实话,是病情又严重了吗?还是——小皇帝又喜欢和旁人玩儿了?」 萧衍脸色陡地铁青,忽地伸出两手递到她眼前。 「握住。」 沈如意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朕怕迟早控制不住掐死——」萧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凤目。他发誓,这辈子他眼珠子就没瞪那么大过,有种分分钟要爆的节奏。「你在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疯。 他这火气撒到一半还没发出去,结果话没说完,就见沈如意拉起他的左手附到她半边露在池面又白又大的美胸上,轻轻往他手上蹭,笑若春花地道:「怎么样,大吧?」 「手感好吧?」 「……」r1152
117 粉红骷髅 萧衍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脑中有根弦崩裂的声音。 他活到今年二十岁,不敢说见多识广,但女子形形色色的他也算见得不少了,就没这么一款的。 就是再喜欢他,爱之深爱之切,也不至于就这么不矜持往上生扑不成,就开始赤果果的勾|引。 怎么现在天庭的风气这么开放,勇气追求真爱吗? 他直眉愣眼地瞅着沈如意,大掌下意识地捏了捏,的确手感很好,又大,又有弹性,手上滑熘熘的。那大白胸半截泡在手里,水色潋滟,更显得那白色晃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不错。」他说。 然后为了自己的随波逐流而感到羞愧。 沈如意笑了,碧水之中粉面桃腮百媚横|生。 萧衍心头勐地一阵狂跳,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然后就见她那花容月貌上突兀地流出了一道煞风景的清鼻涕,当时他的心里是崩溃的。 偏她还无知无觉,笑的更加欢实。 「这是我这几次里最满意的一个身体,陛下也是的吧?从你毫不掩饰的灼热眼神里,我就看出来了。既然陛下喜欢这身体,那我们治疗起来肯定事半功倍……陛下,你说对吧?」 萧衍的手扔被按在她酥胸之上,不过显然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条清鼻涕吸引,眼瞅着就要掉到她粉嫩嫩的嘴唇上了,他忍无可忍地抽抽着一张俊脸: 「你能不能,先擦擦你的鼻涕再说?」 沈如意笑容陡地一僵,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腾腾跑向池边,激起的水花好悬没把他给冲到池子另一边。 萧衍抹了抹脸上的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结果就见沈如意擤完鼻涕也没回来,微微垂着头,肩膀搭接着,背景看上去竟令他觉得有几分可怜。 真是见了鬼了。 萧衍踌躇着走过去,搭上她的肩膀正要安慰她,她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紧接着又是一连三个穿成了串,他的手就莫名其妙地被震退了。 他居然会以为他无情的拒绝伤害到了她坚强而粗糙的心灵,他真是太单纯了! 即便她是真的喜爱他,她也绝不是小白兔,菟丝草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小小的打击就心灰音冷,一蹶不振呢。 他也是一时脑抽忘了赵氏时她一边抱他大腿一边敲打宫人的犀利手段;钱氏又是扯虎皮拉大旗,坑了不只长乐宫两个见钱眼开的小太监,还把后宫最高尚宫顺带也给拐坑里骨碌了一圈,那一肚子的坏水,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一个主意。 他也是色令智昏,被美色一时迷花了眼。 果然粉红骷髅,英雄最难过是美人关。 「陛下,我又御前失仪了。」沈如意想一头撞死在皇帝肋条骨上。 扯自己后腿这么销魂的,也就只有她了。 就是再长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挂着两条永不坠落的鼻涕,想要引起皇帝的兴致,那简直是生命不可能承受之重。 话说,让她作到这种程度,皇帝还没一脚踢她出汤池,她也感到十分的意外。 「我昨晚睡觉开着窗,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就着了凉,刚才又让雨淋了。」沈如意双手捂脸,简直不忍直视自己各种打脸的表现。明明是很好与皇帝玩耍的最好时机,灯光美气氛佳,小皇帝都探了头,居然生生让她给破坏怠尽。 ……要不要干脆一头扎地汤池里淹死算了? 可她又捨不得这张脸。 沈如意正沮丧,忽然听见水声划动的声音,然后便被皇帝一把搂进了怀里。顿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了,朕知道你对朕的一片心意,可也不用什么都急在一时。」萧衍声音微微有些生硬,实在是这辈子也没怎么安慰过人,尤其是一个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大丑的女子。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羞的无地自容,他又觉得心里怪不落忍的。 看在她排除万难也要到他身边,一片赤胆忠心可表的份儿上,他搜肠刮肚,把几乎所能想到所有安慰人的词儿都掏出来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唔,而且也不是就非得做些什么。尤其你还生病了,让一个生病的人服侍,朕是那样的人吗?」 「你在汤池里泡泡,一会儿出去朕叫御医来论脉。嗯,就是这样。」 沈如意惊呆了,窝皇帝身上一动不动。 皇帝还是那样的人吗——当然是啊!以前她不管难受成什么样,他不都可着劲儿的折腾她吗?就是做快乐事的时候,他也一向只管自己快乐,连理都不理她的需求,好么! 皇帝的病情——是加重了吧? 然后在她面前又不好意思直言不讳,才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谎给遮过去? 沈如意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气,直道白瞎了这副好身材,安慰地抱住他的腰,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两人心里都莫名的有种怪异之感,不过都只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本来沈如意就是打着换个地方在汤池里水气氤氲雾气昭昭这种极具美感的地方和皇帝来一发的心思,结果皇帝摆明是无意,她也就没必要一直泡在这里,尤其不能忍的是她的鼻涕跟泛滥了似的流个不停,便是这张脸再美,也禁不起她这番折腾。 她可不想皇帝以后想到这张脸,听到这个名字,就是一幅鼻涕横流的画面。 「不如我们——」她试探地问,正对上皇帝尴尬无以名状的小心思。 果断点头。「出去——」 「——喝杯姜茶吧。」沈如意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达成共识。 待雨下的小些时,萧衍派软轿特意去请了御医前来,诚如沈如所言,正是外感风邪,鼻塞流涕,头部还发热。 第一天还好好的,紧接着的几天病情反覆,有时烧的人都迷煳了。一场小风寒,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孰不知后宫早闹翻了天,姜湄其人虽不在后宫,后宫却满是她的传说。 荣登后宫妃嫔最想她走路卡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的第一位—— 此番明察暗访,真实不虚。r1152
118 剖白 沈如意一向知道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被上天遗弃的人儿,可怎么也料不到一个人倒霉到像她这样,才被几剪子捅死后,费了千辛万苦终于抱上皇帝的大腿了,又让一场小风寒把她给彻底撂倒了。 她早该知道,没有最倒霉,只能更倒霉。 老天爷总是在她自以为安全过关的时候,当头再给一棒子,以实际行动给予她否定的答案。 按她最初的设想,这身体胸大肤白腰身细,放后宫里一堆一块儿里也是百里挑一,于治疗皇帝肯定是有积极向上的作用。正常进度早不知道与小皇帝进行多少次深入的交流,探讨,以及实验了。 但始终人算不如天算,除了和皇帝相认当天两人光熘熘在汤池就抱了半天,这些天就再没有过任何进展。 如果不是皇帝始终将她留在长乐宫,没叫人把她扔出去,她还真当她过份美丽,皇帝偏偏喜欢的是份缺憾美,看不上她这样要脸有脸,要胸有胸,要脑子有脑子的类型呢。 这话她以为始终在自己脑子里存着,谁知道有几天烧的煳里煳涂的当着皇帝的面就问出来了。 萧衍当时拿着左手端着药碗一抖,如果不是看她明显烧煳涂了还抓着他不撒手,换了旁人上来服侍,她不是挣扎着打翻药碗,就是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被她全心全意相信的只有他,他真恨不得热乎乎的一碗药全泼她脸上。 赶情她认准了他不和她发生点儿什么事,就是看不上她? 就她现在这病歪歪,说话招三不招四的死德性,他要和她怎样,那不是看上她,而根本就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畜牲了吧?! 萧衍几乎气歪了鼻子,再没心思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餵她喝药,索性也就只剩小半碗底子,他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捏着她的下颌举起药碗就灌了进去。 直到看着沈如意抽抽着一张脸,跟苦瓜相似,他才总算觉得出了口恶气。 这几天沈如意半睡不睡的时候总爱枕着他的手,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饿的,还拿他的手当猪蹄啃,他这都看在她是个病号的面子上,几番容忍,没作计较。 如今被她这一顿扒扯,萧衍只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当晚就没理她这茬,回自己床上就睡了。 结果第二天沈如意就恢復清醒,除了走起路来腿还有些发软,这病居然就好了个六七分。可他做的那些事她就好像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她以前怎样对他,现在还是怎样,姑且不说感谢的话,就是提他一句照顾过她也没有,当时萧衍心里就不平衡了。 他也叫堂堂大晋天子,每天也要批奏摺,处理国事政务,没事儿还要和他豹兄虎弟联络联络感情。为了她,她把能推的事都给推了,还不就是看她可怜,出于对她心里仅有的那么一点点怜惜? 他是不求得她什么好,他自己本身就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可也不能一句话都没有,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他一片好心都餵了狗了? 等了一白天带晚上,沈如意欢蹦乱跳,还是跟没事儿人一样,萧衍只觉得这只漂亮的小狗还当真是一点儿良心了没有,那张俊脸拉的老长,都快砸到脚面上了。 沈如意却是习惯了皇帝喜怒无常,一时天晴一时雨,只当他这又是一天的日常,蹑手蹑脚躲一边儿钻床上翻弄个画本子去了。 萧衍这火腾地就冲到了脑瓜顶儿,衣裳换到一半就扔一边儿,蹭蹭几步就到了床边,一把将画本子抢到手,扔到一边儿,气势汹汹地道: 「这些天太后天天都派人来,就要叫你回长乐宫养病,生怕过了病气给朕,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沈如意一怔,皇帝不知是因为啥把自己个儿给气傻了吧? 长乐宫是他寝宫,整个皇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让她滚哪儿去她还就滚了,还轮得到问她? 「……那我就回永乐宫……呗--」 她话说到一半,又被皇帝冷嗖嗖,浸着冰碴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萧衍咬牙,脸都气青了:「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还是忘註生娘娘庙里没带出来?」 这都哪跟哪? 沈如意后知后觉,终于发现皇帝可能是和她气上了。 可她能气着他什么?她晕晕乎乎睡了几天,是让他逮着机会诈出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把自己老底给掀了? 她抽抽鼻子,总感觉连鼻涕都要被皇帝给吓出来了。 「陛下,我做错了什么?你能,给个提示吗?」她慢慢挪下床,认罪似的跪到他脚边。 萧衍冷冷一哼,撸起袖子把胳膊往她眼前一递,「你看看,你睡觉非要拉着朕的手也就罢了,你是病人,朕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枕就枕嘛,睡到一半儿还咬朕的手。」 「朕每天让你枕着,一连五六天,都要让你咬出坑了!」他一字一句地道,还嫌不够生动,伸手另一只手指着他所谓的伤处-- 问题是沈如意眼皮都要贴到他胳膊上,看成了个对眼,愣是连点儿印痕也没瞧见。 「看见了吧,你是属小狗的吗,就知道咬人?」萧衍理直气壮,挺直胸膛,说出口才算把憋心里的恶气吐了一丝丝。 「也不知道你是真迷煳还是假迷煳,每天不让旁人近身,就只拉着朕,只有朕餵你,你才喝药。赶情你这病不是熘别人,是专门熘朕的。现在你好了,就翻脸不认人,连看看朕让你咬的伤口都不看,你把朕真当生下来是伺候你的?」 特么,总算是说出来了! 陈槐也是受够了,这一天皇帝就没个消停,阴阳怪气,看谁谁别扭,瞅谁谁膈应,连皇帝他豹兄都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他还琢磨着是这两天太后天天使人到长乐宫拿姜贵妃说事儿,把皇帝给说烦了,谁知道晚上皇帝终于爆出来,他才听话听音,终于明白皇帝这是做了好事不留名,人家当没这回事,心里又失衡了,实在憋不住自己给爆出来了。 这小话儿甩的,说是贵妃折腾皇帝,打情骂俏的节奏,其实根本就是自我剖白啊。 作为皇帝心腹太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体察圣心,先皇帝一步把事情办妥办好办的毫无人工穿凿痕迹,还要皇帝劳心费神,是他工作的失职啊!r1152
119 云山雾罩 沈如意第一反应就是,皇帝特么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 皇帝这人,她几辈子都和他纠缠在一块儿,死缠活磨的,她不了解旁人还能不知道他? 别看他是个热衷武学的,练武打仗他钻到泥坑里滚出来都没二话,和虎弟豹兄搂来抱去也不嫌脏,只一旦回復皇帝身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鞋在脚边儿他还等人给套脚上,平时让人伺候惯了,根本形成了惯性思维,融到他骨子里。 他餵她喝药? 居然她咬他的手,他没敲碎她整口大牙? 怎么听起来就这么玄幻? 「这……怎么能让陛下餵我吃药?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真是太不应该了。」她一脸受宠若惊,上手轻轻抚摸皇帝所指的疑似受伤的手腕处。 「我也是烧煳涂了,居然就让陛下受这无妄之灾,要不……陛下,你咬回来吧?」 她微微抬起了手,那高度皇帝真要下决心咬她,就和把脑袋插到裤裆是差不多的效果。 萧衍一看她的反应就不满意,倒不是她说的话哪里能让人挑出刺来,而是她下意识的第一个眼神,好像完全是难以置信。 他这心顿时一折个儿,就好像满腔热情让人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堂堂皇帝,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钉,就好像他能骗她似的。 她有什么可值得他骗的? 她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他给的,除了她这个人,她还有什么? 而且连人都不知道啥时候就没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以为朕骗你?」 他腾地从床边站起来,大手随便在空中一哗啦。「这长乐宫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朕还能因为这点小事骗你不成?你要是不信,你随便问,看看朕这几天是怎么对你的!」 陈槐直想捂脸,堂堂皇帝至于要闹到大厅广众当场验明正身的地步,也是气疯了,失了理智吧? 真要睡一觉回过神,想起自己干出这么掉份儿的事指不定又是怎么一番折腾,他会用血与泪的教训,令长乐宫所有人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 可惜一众宫人虽也心有踌躇,却不敢违背皇帝,随着他大掌扫到哪,哪里的宫人点头如捣蒜。 「我怎么会不相信陛下呢!」 沈如意自然不会傻到随着皇帝的手掌所指一路望过去亲眼验证,跪地上就抱住皇帝的大腿,胸前肉乎乎的就压到了皇帝右边那条大长腿上。 她深情并茂地道:「我只是不敢相信,陛下居然会如此待我,如此卑微之人。我早与陛下说过,这个世界我只有陛下了……我怀疑哪个人,绝不敢,也不会怀疑陛下!」 这个世界只有陛下,这种话也能说出口,陈槐也是醉了。 他按皇帝的吩咐,不只调查了姜湄此人的生辰八字,也顺带手的查了她的家世背景。虽说她父亲只是个正九品的江川府巡检司,一家五口人在外面也活着好好的,就算要拍皇帝马屁,摸顺这头倔驴的毛,也真是敢想敢做敢说。 明明被皇帝看上也不过十来天,刨去她病的迷迷煳煳那几天,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有限,说出来的话可是海誓山盟,云山雾罩的,像是前世情今生定的一对痴缠相恋的情侣。 倒真应了她那八字,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比前几个死的那些还要更阴上几分,为人处事总是透着几分诡异。 谁知就是这么一句酸倒满口牙的一句话,还真取悦了皇帝,陈槐眼瞅着皇帝那张大长脸慢慢缩回了正常的长度,脸色也由阴转晴。 「朕也不是非要听你这番表白,你对朕的心,你说了也不止一遍,朕早就知道。」萧衍顿觉整个身心都舒畅了,有种被世人理解的幸福。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沈如意,然后俯身轻轻扶她起来。「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就跪,多大点儿事,朕就是随便和你说说话,你也至于的?」 呸! 沈如意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碎他一脸唾沫星子。 他说的这是人话? 刚刚难道不是他气囊囊地跑过来质问,脸色阴沉可怖,好像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她强迫他餵她药,让她咬,是迫于压力之下做出的选择,如今一朝反抗,横刀立马要她给他个说法公道似的。 好吧,做好事的确应得那一句谢谢,可她还是想不明白皇帝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 就如同他所说,他是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挑起或解决无数的纷争。更何况她一个病人,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就位。 哪怕她是真心因为钟美人留下心里阴影,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完全可以让四五个宫女太监一起上手按住她对嘴灌就是了。 百思不得其解,沈如意只能归究于颜值高的好处。 毕竟赵氏那面板的身材生就是个被皇帝搓磨,玩弄于鼓掌间的;钱氏倒是标准配置提升了些,那也不过是在物质方面,别说生病餵个药,就是在病中也还要和皇帝斗智斗勇,承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考验。 怪道她昨天她晕乎乎的觉得下巴不知被哪个掐的生疼,灌了满嘴的苦药。 原来竟是皇帝。 「我当时晕乎乎的也没个轻重,不知可咬疼了陛下?」沈如意摆出满满自责脸,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来回摩挲。 「我以后……好好补偿陛下。」她语带双关地道。 谁知萧衍回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做那些事,又餵你喝药,又让你当猪蹄子啃,就是为了你所谓的补偿?」 如果不是,麻烦这些话说过了,不用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样她很容易领会错了上级领导的意图好么?! 沈如意也是无语了。 「睡吧!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别想一些有的没的。」萧衍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返身跟没事儿人似的招唿宫人更衣。 不过那脸再不是刚才黑的跟锅底灰似的,一扫整天下来阴霾压抑的气氛,神情愉悦轻松。 其实不只沈如意,整个长乐宫的宫人都惊呆了,谁也料不到皇帝走的是这路数。大张旗鼓杀到她眼前,披头盖脸一顿骂,然后……就没有然后……人家鸣金收兵了。 他根本就是为了把自己做的好事说出来,让她知道知道吧,沈如间后知后觉地想到。 是想告诉她--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皇帝的作风?r1152
120 余毒 皇帝虽然脾气发了就跟没事人一样,他说过就过了,但沈如意却听进耳里,放到了心里。 歷来宫里约定俗成的规矩,皇帝那是天子贵胄,别说妃嫔生病了养在帝宫,就是以皇帝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有人打了个喷嚏,都得立马清理隔离,生怕病气飘洋过海喷皇帝身上。 听皇帝的话音儿,仁寿宫那边不只一次派人过来要清她出长乐宫,都让皇帝给挡了。 以前她还能说不知根底,皇帝让住就住下来了,如今既然皇帝都开诚布公讲开了,她却不能也跟皇帝一样装没事儿人一样。 在她心里,太后素来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 在太后身边的,个顶个儿都是她的可心人,她瞧不上的根本连仁寿宫外边扫大街的都活儿都抡不上。 以前就有个姓古的美人,也不知道哪里长的不迎人,太后掐半边儿眼珠子看不上,挑了个错处就给贬成了才人,没几天不知哪个在太后面前吹阴风,说古氏背地里埋怨太后,又让太后一出脚给踢成了个宝林。 好好一个美人,才得皇帝宠没几天,一路由一宫主位挪到了冷宫旁边清辉殿的小宝林。 出手可谓快准狠,半点儿不留情面,到最后包括那个古氏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凭白遭了这份罪。 太后当年算得上倾囊相授,让她又敬又怕,现如今可都成了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她可不愿意每次重生都莫名其妙被太后给盯上。 那就跟被大老虎盯上是一样的,指不定人家啥时候饿,就拿她祭五脏庙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如意自觉身体好了些,能和皇帝面对面交流也不至于晕眩,抗得住斗智斗勇的基础体能了,才趁皇帝每早练完武,心情舒畅的功夫试探地提出搬出长乐宫。 萧衍才洗了把脸,听她提了个头,那脸刷地就沉了下来。拿锦帕抹了抹手。啪地一声就甩脸盆里。 「朕昨天和你说那些,可不是要让你搬出去的意思,你也不用总拿你这那短根筋的脑袋揣摩朕。」 他知道太后是个什么心思。 听了外面风言风语。不只一次的试探他,见他嘴严实在不松口,才弄了个什么赏花宴。本来见她领走了一个,留在长乐宫里。全然没有像钱氏那么着急带上火,她是巴不得不管哪一个皇帝先宠上一个。把外面的谣言先平一平最重要。 后来是得着了风声,知道这新宠根本不是在长乐宫承宠,而是在养病,这才又盯梢似的。天天派人过来传话,要把人赶出去。 太后此番固然是好意,但萧衍也实在是受够了她无所不在的控制欲。 管天管地。还要管他拉屎放屁,他也是醉了。 所有事还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占据道德制高点,如果他不按照她说的做,就是错的,不顾礼法规矩的。 动不动就联合大臣们统一战线,说是规劝也好,制衡也罢,一而再再而三,他也就是看在血缘关系上不好闹太僵。如果真是他亲娘,真这么跟他作,他早就开诚布公的让她颐养天年,后宫不得干政了。 「你要知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朕说了算。你无须理会旁人说了什么,只听朕一个人的尽够了。」 沈如意看皇帝那脸跟翻书似的,前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风捲残云,阴云密布,也想起来太后和皇帝不是亲生母子这样的说法,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似乎又闹的不愉快了。 当下赶紧把话往回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道: 「我没有揣摩陛下心思,只是不想因为我而使陛下难做--」 「你自视还挺高。」萧衍冷哼,「你还真没那么重要。」 …… 还能在一块儿好好玩耍吗? 沈如意一口老血好悬没当场喷出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没那么重要,不过就是客气客气,使气氛不要那么尴尬冷凝,皇帝要不要这么较真? 和他聊一会儿就头晕眼花腿抽搐,这还幸亏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心理和身体素质允许,如果是前一两天,估计光和皇帝聊天就能把她聊趴下,口吐白沫。 她这才起头,皇帝是又撂脸子,又甩狠话的,她也不敢再提,就踏踏实实住下去了。 可是,这才是恐怖的开始。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总喜欢冷不防地盯着她看,像是在观察她什么,她如果看回去,哪怕是回以微笑,无差别对待都会收到一记白眼。 这病养的,身体好了,反而要生出心理病来。 旁敲侧击也没弄明白是为了什么,沈如意也只得做好自己,加倍小心,殷勤备至,前半辈子学会伺候人那些绝活倾囊全用到了皇帝身上,终于算是看见点儿皇帝的笑模样。 如果不是先前她提出搬离长乐宫让皇帝给驳回来,她还真当是自己死皮赖脸非要住下来呢。 有鑑于皇帝表现日益古怪,沈如意觉得她有理由怀疑他最近一系列的异常举动排除外界政务干扰,是他自身状况恶化,导致心理失衡,行为反覆无常。 作为一个富有天下的男人,却偏偏禁|欲的跟个太监一般无二,长此以往,难免喜怒不定,躁郁难疏。 沈如意觉得,她发挥作用的时刻到了。 听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从钟美人几剪子捅死了她之后,就再没人近过他的身。这八九个月下来,也是憋的他够呛,是该疏解了。 于是,沈如意特意打听好皇帝回来的时间,洗的香喷喷,白嫩嫩,姣好的脸蛋上淡施脂粉,曼妙丰满的身上只披了件淡紫色薄纱,若隐若现,照镜子一看好悬把她自己也给迷住。 不仅如此,她还撤去了寝宫里一半的宫灯,全心营造一出诗意的朦胧美,只盼望灯光美气氛佳,更易撩起小皇帝的兴致。 谁知皇帝回来一看,愣了好半天,才拧着眉没好眼神地瞅她: 「你这病是好了,又开始折腾了?朕就想不明白,你这一天天在想什么,身体虚着就好好养,满脑子黄|色思想余毒未消……你也不怕一场没下来你晕到半途中?!」 说完,一甩袖子人家走了。 沈如意仰天长啸,几乎一口气没上来生生憋死她。 还晕在半途,皇帝会不会太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满自己个儿脸上贴了太多金,坠的脸疼? 他要是有那持久力,还留着她上蹿下跳瞎忙活,长乐宫早成流动旅馆,一天换三拔儿人了吧!(未完待续)
121 春|心萌动 「你说贵妃有多喜欢朕?」 半夜里,凉风习习,前排宫女点了两盏宫灯明明灭灭,一行人已经来回在长乐宫熘了两圈。 天上没有月亮,漫天的繁星。 陈槐跟在皇帝身后边,正琢磨着皇帝这一天天抽的都是哪门子疯,心情时好时坏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听见皇帝沉默了一晚上,终于憋出这么一句,顿时把他吓了个激灵,倒抽一口冷气。 这话从何说起啊? 贵妃住进长乐宫半个月就养了十来天的病,皇帝白天还忙着处理朝政,晚上那一会儿功夫便是见上一面也有限,皇帝怎么就看出来贵妃喜欢他,而且还扯出这么深层次纯走心的问题? 难道这问题真正的意思不是后者有多喜欢前者? 可这话皇帝是问出来了,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要说有多喜欢没看出来,但贵妃和钱氏、赵氏虽相貌各不相同,都是走善解人意,熘须拍马路线,真真假假难辨,但绝对是服侍人的好手。 陈槐沉吟道:「小人见贵妃次数不多,不敢妄加议论。只是瞧平日贵妃待陛下温柔小意,殷勤周到。」 果不其然等来皇帝一记冷哼。 「顾左右而言它。」 萧衍哪里听不出来陈槐是个什么意思? 陈槐在宫里年头多,自小就服侍他,官越做越大,这人也越来越内敛不兜底。说的难听是奸滑不担名,但往好了看却是谨慎小心,作不出大的风浪。 「那你觉得赵氏和钱氏又如何?有几分真心?」他突地停住脚步,凤目微眯。 陈槐顿时冒了一头的冷汗。 皇帝今天改了画风,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这些话都是他一个太监能回答得了的? 大晋后宫的妃嫔大都出自良家子。门第都不高,虽和前朝许多后妃出自大家世族,前朝后宫相互影响勾连已经改善许多,但进宫日子久了,日常一应用度各不相同就难免相互攀比,对圣宠也更渴望,甚至手段相当简单粗暴。 一如这位一飞沖天的姜贵妃。据他查知可与长乐宫这副恬静委婉的画风完全相反。在后宫里那是相当癫狂,为了睡皇帝可谓极尽所能,都快出书成册。开班授课级别的。 至于说到是不是因为喜欢才这样,那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这话你也要想那么久?你是脑袋不够转的,还是琢磨话想煳弄朕?」 萧衍怒,「和朕你也这么多藏着掖着。朕看你也不用在御前了,事儿多话密再让你露了怯。干脆你去看守库房吧,一年到辈子也说不了几句!你就省话吧!」 陈槐口干舌燥,头冒虚汗。 「陛、陛、陛下,小人一向谨小慎微。不敢空口说白话,回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小人肺腑之言,不敢有半点欺瞒——」 「好啦。就因为这样才问你。」萧衍冷声道。「如果你和旁人一样胡谄,你那脑袋还能在脖子上逛盪?」 陈槐一缩脖。好吧,皇帝这是赖上他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轻轻挺了挺腰,做出有骨气状:「陛下恕罪,小人觉得赵贤妃……似乎是服侍主子的心态,讨好陛下,又心有畏惧,至于喜欢不喜欢的,小人不敢妄言。毕竟陛下素来威仪,丰神俊朗,后宫的娘娘们难免心怀敬畏。」 说完,他大眼皮一抬,偷偷瞄了瞄皇帝,前面的灯光半明半灭地照在皇帝脸上,皇帝浓眉一挑,似乎等着他继续地。 ……皇帝只信他。 陈槐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的好,还是悲哀的好。 这就是他,一个皇帝心腹之人的甘与苦! 既要承受着皇帝宠信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同样也是在老虎边儿上每天露肉,不定什么时候就让老虎啃了。 「钱淑妃因在长乐宫时间较长,陛下和娘娘那个……打情骂俏,小人看在眼里,觉得淑妃对陛下,确实那是情深义重,情意绵绵的。」 陈槐这也不算是撒谎,至少在长乐宫所有宫人的眼里,钱氏算是个极特别的存在,成天和皇帝斗智斗勇,顶着个御前宫女的名头办的事顶级宠妃办的差事,和皇帝那叫一个火花四溅,勾打连环。 他是歷来对后宫女子的真情性持保留态度,但皇帝不依不饶问个没完,他一个两个都否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这几个人看起来,钱氏是和皇帝滚过床单的,加之又早死了,掀不起风浪,卷不到他,陈槐也就顺势狠夸了钱氏一把,没想到皇帝皱了皱眉,忽地笑开了。 那狭长的凤目在夜里亮闪闪的,好悬闪瞎了陈槐的狗眼。 这是猜对了皇帝的心思了吧…… 他默默地抹抹汗,皇帝也是吃饱撑的,反正后宫都是他的,只要他想,只要他能,整个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是他的,还用费心琢磨谁是真心喜欢他,谁是假意奉迎他? 只要皇帝想,哪个能飞出他的手掌心? 「朕就知道……」萧衍笑嘆,背过手一步三摇往前走。 陈槐总算松了口气,这大半夜的不让人换岗去休息,陪着皇帝在长乐宫游荡,他也算是为国为民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谁知走了没多远,就听皇帝烦恼地道: 「烦死朕了,她为什么要喜欢朕呢!?」 呸! 陈槐简直不能忍,到底是他喜欢,还是人家喜欢啊?怎么没见别人烦躁的在宫里跟个夜游神似的闲逛,偏他这个被喜欢的跟屁股长了草似的坐不下来,一颗春心飘来盪去? 皇帝听明白人话没有啊,他明明说的是钱氏,赶紧话经过风一吹到皇帝里,生生又听成了贵妃? 听起来这烦恼怎么都像是贵妃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给皇帝烦的不行不行的。 可是……如果真烦,早一脚踢出长乐宫了,还巴巴留着,自己反倒让人给吓出来在宫里逛盪? 骗鬼呢? 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还真没见皇帝在意过哪个妃嫔的感受。 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家皇帝尽管身体不怎么纯洁,感情可纯洁着呢。 皇帝这分明是春心萌动了啊…… 皇帝突地停住脚,脑袋嗖地一下子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陈槐: 「你说——」 陈槐顿时菊花一紧,他不想说行不行? 为什么总要他说? 他就是个屁,皇帝放过他不行吗? 陈槐眼巴巴地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见皇帝烦躁地摆摆手,一张俊脸抽抽的跟风干的土豆似的,甩袖子登登几步上了台阶。 石阶之上,迎风而立,愁容惨澹,生就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陈槐右眼皮一阵狂跳,莫名地有股不祥的预感。(未完待续) ps:最近几天家里事忙,更新时间不太稳定,希望众妹子多多包涵,以后稳定下来,会保证更新时间哒。
122 争执 皇帝的烦躁,一直从当天半夜持续到第二天。 沈如意虽然美其美曰在长乐宫养病,但并不与皇帝同住,一人一间相邻住着。如果不是早晚一起用膳,或者他主动去看她,两人还真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他是看着她就烦,看不着——更烦。 ……为什么要向他表白,偷偷喜欢他不就得了! 萧衍只觉得心里跟长草了似的,总想把它薅出去。 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他,他还能把她当成后宫妃嫔,或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仙女也好,妖怪也罢,可是一旦这话挑明了,他就总是下意识地想这是个喜欢他的少女。 以前他还能肆无忌惮地让她和小皇帝愉快地玩耍,现在却是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他下意识地总会想,这个小妖怪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 是怎么看他? 但凡他这么一想,立马什么也都萎了,哪还有继续下去的心情? 近在眼前,想吃又不吃不着,能吃着又不敢下嘴,生怕硌了牙,又担心人家嫌他牙硬。特么的,谁能理解他这澎湃胶着的一颗小心脏,站在高处的孤独寂寞冷? 一切都要怪她,如果她憋着,烂到肚子里不让他知道,他不就没这么多别扭? 萧衍越想越气,一路狂奔,直到回过神来,瞪眼一看已经到了沈如意房门口,顿时心里这火越烧越旺。 他怀疑小妖怪是给他施了什么法术,不然怎么老是想到她? 萧衍咯吱吱咬了两声牙,一甩袍袖转身往回走,哪料得一回头正瞧见沈如意站在他眼前。他嗷地一声叫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不知道惊着驾了吗?」萧衍恼羞成怒地道。 面前的少女眉目如画,一袭桃花云雾烟罗裙,像是清晨新开的花骨花一般,粉嫩嫩,娇滴滴的。此时正是午时太阳正盛,她迎着阳光刺目微微眯起了眼。明明是素淡的妆容。偏偏一双媚眼如丝,给人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妩媚感。 萧衍心头陡地一跳,只道是让她给吓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如意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是哪里得罪皇帝了吧? 一定是的吧? 从她病好,皇帝就没给过她好脸。 他也好意思说她惊着驾,就他这大嗓门才要把她震聋了好么。 「我叫了几声陛下。见您回头,以为您是听到了的。」她试探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陛下,这大太阳这么晒,不如进屋里喝口茶水?」 萧衍想了想,被沈如意抓着手往屋里带。他才半推半就地跟了进去。 皇帝一到,宫人们便忙开了,不一会儿茶水点心就上齐了。沈如意拉着他坐到了罗汉榻,靠垫倚枕都摆好。 「陛下若是累了。便歪会儿。」她服侍起来根本不假宫人之手,极之自然地就把皇帝的靴子给脱了。 沈如意忙完了,一抬头就见皇帝凤目微眯,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她,她这小心脏顿时咯噔一声。 出乎意料之外,这次对上眼,居然没得回一个白眼。 她莫名的有种不适。 「你,刚才去哪儿了?」萧衍挑眉,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昭阳宫?」 董氏一向喜欢桂花,住在永寿宫时便种了几棵桂树,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满宫都是桂花香。后来封后住到了昭阳宫,又将那几株桂树移了过去。 沈如意轻轻点头,「陛下英明——」 「少拍马屁,说正事。」 「……」 熘须拍马屁不是她一向的风格,专属她的路线吗? 沈如意捋捋鬓角的碎发,眼瞅着皇帝心情不是十分的舒爽,便一五一十如实地说了。「蒙陛下错爱,在我晋位第二天便该去向皇后请安,只是我这身体不争气,当天晚上便病了,一直拖到现在。我是见身体好些了,便去昭阳宫,一则向皇后请安,二则也是告个罪。」 萧衍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几乎忘了,她也算是在宫里年深日久,深谙后宫生存之道。 只记得她拉着他的手,不敢让旁人靠近,只全心相信他。 「……皇后,可难为你了?」他问。 沈如意轻轻摇头。 董氏现如今志得意满,自己做了皇后,儿子又是当朝太子,妥妥的王朝继承人,自是不把她个小宠妃放到眼里的。 不过是连同其他妃嫔一起拿她当臭狗屎臭着她,她早惯惯的,习以为常了。 只是蓦地回到自己住了两年的昭阳宫,却是物是人非,早没了她的任何痕迹,心里有股难以名状的情感,堵在她的心口。 董氏若是与她的死无关,坐了她的位置她是无所谓,但如果与董事有关,她拼死也要把她从那位置上拉下来! 眼瞅着沈如意的情绪忽地阴下来,萧衍眉毛就拧起来了:「可是有旁人难为你?」 沈如意闻言一笑,也听出皇帝偏向她的心思,捧着盏凉好的大枣茶递到皇帝手上。 「谢陛下关心,我应付得来的。」 萧衍冷哼一声,轻轻抿了一小口茶。 长乐宫夏日放着冰,清凉舒服,窗外鸟叫蚕呜,蓝天白云,屋内则有美相伴,言笑晏晏,对他满腔情意,这要是……该是怎样惬意场景。 沈如意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皇帝突如其来的烦躁,她连忙掏出锦帕,轻轻上前擦了擦皇帝的嘴角。 「陛下,我有一句话……」 「不知该不该说?」萧衍盯着她的绣鸳鸯戏水的锦帕,目光一闪。「如果你觉得不该说,就不要说。」 …… 沈如意装作没听见。 「我是想说,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陛下生气了?」 萧衍将茶盏放到榻边的漆案上,凤目灼灼地盯着她,直把沈如意盯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陛下——」 「你做错的地方多了!」 「……例如?」 萧衍火腾地就上来了,「例如你这个『例如』!你还有脸和朕说『例如』——你为什么要和朕说喜欢朕?」 「为什么?」 沈如意瞠目结舌,她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皇帝。但,难道后妃们不说喜欢皇帝,还可以说讨厌他吗? 章和帝有这么民主吗? 「回答朕!」 沈如意被皇帝这一吼,激灵打了个寒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 「我就喜欢你不行吗!?」(未完待续)
123 跑偏 沈如意这一嗓子嚎出来,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给震住了,各种振奋、难以置信的小眼神齐刷刷地射过去了。 这才是铁血真汉子! 能在长乐宫混到近身服侍皇帝的,个顶个儿都是人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宫遍地是贵妃彪悍的传说,他们自然也都有所耳闻。众人也不过当个乐子一听,再想不到居然有幸当场见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后宫妃嫔各型各款他们见得多了,或温柔或傲娇,或美艷或清水,总逃不过那些个条条框框,不管人家自家姐妹在后宫撕逼有多欢乐,至少在皇帝面前还都是知规守矩,一个个人模狗样的。 敢在皇帝面前怒吼着表白的,还真就姜贵妃这一个。 怎么样? 人家就喜欢你,不行吗! 一众宫人群情振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感情澎湃。 吼完沈如意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想往回收却是难了。 问题是就没有皇帝那么问的。 难不成还有哪个妃嫔勇于打脸皇帝,就敢掏心掏肺地跟皇帝说不喜欢他? 她越起越觉得理直气壮,扬起被自己羞红的那张脸直视皇帝,却见皇帝也红着脸,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不许说!」 不许她说,他问个屁? 沈如意好像生吞了只苍蝇,膈应的够呛。好像她有多死皮赖脸巴着他一样,其实不过就是医生与病人之间,只不过这病人的身份是皇帝,她这自诩的小医生也就没处使劲儿了。 「……那好吧。我不说。」 面对这么容易妥协的人,萧衍也是醉了。 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这滋味也是好生酸爽。 她敢一条道走到黑,要么一开始就不说,要么就坚定的一路说下去吗?! 面对沈皇后给他那么大的打击他都没疯。可是面对这个小妖怪。他真的有种错觉自己分分钟要疯。 萧衍起身,踌躇着要走,突地转身问她:「你喜欢朕什么?」 俊脸上是真诚的疑惑。的确,他是当朝天子,外表光鲜华丽,实际怎么样别人不清楚。她却再了解不过,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她喜欢他哪里,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如果在两年前,别说这样愚蠢的问题他连想都不屑想,他富有天下。那些个女子不喜欢他才不正常。 可如今…… 沈如意一怔,没想到皇帝打自己的脸啪啪的,前一句不许说话音才落地。下一句紧跟着又问开了。 「我哪里都喜欢。」话音还未落,就见皇帝眼里那抹嘲讽冷漠。她突地心一疼。 「我喜欢陛下待我好」沈如意满目柔光,上前握住皇帝的大手,扒拉半天挑了个相对来说能解释通,比较靠谱的理由轻声道。 这下轮到皇帝惊诧了,一张阴郁的脸顿时整个向上拉,凤目瞪的熘圆。 她确定不是在说反话讽刺他? 他自己什么样儿还是心里有数的,好的时候少,大多数还是搓磨折腾耍着她玩儿。他这么待她,她都说好,那以前在天庭她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怎么说呢,皇帝生动形象地用表情表示了他全部的意思。 沈如意暗暗抹了把汗,不经意间就给老天爷的根据地抹了黑也是没办法的,反正她让老天爷耍了一次又一次,找补点儿利息也不算什么的。 「陛下不以异端待我,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其实她倒也不算撒谎。 皇帝待她着实……比不好要强多了,至少没把她真当个妖怪抓起来烧死,好吃好喝供着,也就是平时搓磨拿捏,还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萧衍和沈如意两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一帮子宫人在旁,不好说破。 却不料一众看好戏的宫人莫名的也产生了共鸣。 只觉得这姜贵妃在宫里一出出的,的确也算得上异端了。反观皇帝,至少他们看到的皇帝不管多忙都一定晚上抽出时间来探看,又亲手餵药,药汁淌到脸上,皇帝也是不假他人之手擦拭的。 可能这在平常人家是连提都不值得提的事,不过放到章和帝身上却是值得大书特书。 章和帝的宠妃不知凡几,就没一个受到过这种待遇。 只能说这人虽有些剑走偏锋,姜贵妃说话却是实诚,没有云山雾罩地忽悠皇帝,倒显得纯粹。 萧衍凤目微眯,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如意两眼,然后点点头,背着手转身走了。 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 沈如意的心里是崩溃的。 皇帝的病情是加重了吧,为什么每次她死过一次回来都发觉皇帝更加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大中午的特意跑到她这儿,就是告诉她不许说喜欢他? 特么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好吧,她记得她是说过喜欢小皇帝……可是此皇帝非彼皇帝,她也是全然站在鼓励友好的情况下说的,皇帝要不要这么当真啊? 结果到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苦恼了皇帝,她还是不知道。 沈如意百思不解的当口,陈槐奉皇帝的口谕已经赶过来了,说是既然贵妃病好了,即日就让回永乐宫歇着。 换成哪一天,沈如意都不会多想,本来她在长乐宫已经待了太久,她自己也提过,不过被皇帝阴阳怪气地挡了回来。 可偏偏是今天,皇帝莫名其妙撒了顿邪火的今天。 她这是……被踢出去了吧? 沈如意亲自将陈槐送到门口,经陈槐再三相劝才止住了脚步。 「我在皇上身边日子尚短,可能有些地方失了分寸,不知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公公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说皇帝身边得力的人,陈槐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是传个口谕,随便一个传旨太监就能干的活儿,皇帝非要他亲自跑这一趟,如果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陈槐再不懂,也就到了他该退居八线的时候了。 陈槐一脸的忧国忧民,编吧,不编又能怎么样,告诉贵妃皇帝这是春\心萌动,但有点儿萌昏了头,第一次将个女子放心上,路数有点儿跑偏? 姑且不说贵妃得了话会不会恃宠生骄,在后宫里作翻了天,就是皇帝知道他敢这么兜底,没准就把他脑袋当蛋蛋割了。 好心办坏事,把自己搭进去却是得不偿失,赔本的买卖是坚决不能做。(未完待续)
124 态度 陈槐那大眼皮一搭拉谁也看不出里面是怎么个转数。 左一声皇上难,右一声,老臣不省心,捎带脚儿还科普了下皇帝在沈如意生病时不假他人之手餵药,每晚必过来亲自探病。倒是还悠着没把皇帝说成个千年难遇万年难寻的情种,也少不得漂的跟朵圣洁小白莲似的。 他虽看不出来这董贵妃除了长的迎人,身材可喜,其他有任何能迷住皇帝的高贵品质。不过也总好过皇帝为个死了的淑妃,神神叨叨的,成天在宫里找死而復生的人。 人就怕比,一比就显出了可贵的地方。 起码董贵妃是个活人不是? 「皇上政务繁忙,难免就有个三不顺的时候,也未必就是贵妃的错处。」 陈槐沉吟道:「这些天贵妃病着,不知道外面风言风言多了,不过回永乐宫却是为贵妃着想,您别想歪了。毕竟长乐宫这里,大臣们进进出出,前朝后宫都盯着,有些明刀暗箭的防不胜防。」 陈槐个老狐狸修炼成精的,平常最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问摇头三不知,沈如意做皇后时也没少在这儿碰软钉子。 不过是急病乱投医,随便问问,万没料到这万年的老蚌精也开了口。 皇帝的心腹话能透到这地步,直接也就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沈如意把心就放回了肚子,送走陈槐就带着六个宫女太监坐上早就备好的软轿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永乐宫。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红彤彤一片火烧云,闷闷的没有风。 要说陈槐办事妥当,早早派了人来知会永乐宫,等沈如意到时。在宫门口已经等了里三排外三排的人。除了宫女太监,另有尚宫局派过来的令人,掌事嬷嬷,位份都还高于在右边侍立的顾才人并三个宝林。 一见贵妃到,耿进忠站在首位一声令下众人请刷刷地跪地请安。 沈如意头一个看到的就是耿进忠那炙热的小眼神,若不是碍于礼教,好似分分钟就要扑到她眼前。激动的好似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见到了他旧主钱淑妃了一般。 「请贵妃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长。」 也不知道练了多少遍。这么长的句子居然整齐的跟一个人说的似的。 「……好。」沈如意尴尬地点头,耿进忠也是让皇帝扔永乐宫里憋坏了,好容易住进个人来,把全部热情披头盖脸就给她合使出来了。这场景还能更尴尬。更形式化吗? 耿进忠却是浑身热血澎湃,忙前忙后。务求令新主子满意、舒心,见识到他满满的诚意。 当初他挨了二十杖没死,就被皇帝一脚踢永乐宫来了,那时节才叫一个门庭冷落。那时他从长乐宫挪到永乐宫时头上还顶着总管太监的名头。自打淑妃死了,让皇帝就给一撸——没到底,贬成了个平常连品级都不带的永乐宫首领太监。 也就是永乐宫这几个才人宝林的没见过世面。让他忽悠的一个来一个来,榨点儿小钱花花。不然真是尴尬的一头扎裤裆里,寒碜死自己了。 他再想不到皇帝这么不靠谱,前任宠妃什么配置,现任的就是个什么配置,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山穷水尽之际迎来了这救命的活菩萨,几乎没把小舌头给笑掉,卯足了劲儿表现。 新人新事新作风,皇帝是不靠谱,但他这个做下人的却不能不显出点儿手段,当下贵妃赐住长乐宫的圣旨一传出来,他就大刀阔斧地在宫里一顿倒饬,家具陈设还是老一套,他硬是靠东挪西换,把淑妃库里那些个珍品古玩全摆出来,把个永乐宫弄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新风格。 沈如意一路走一路看,这耿进忠可与初到她身边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那时他还有长乐宫二总管的矜持,现在—— 那嘴丫子都咧到耳朵根了,只比她平日对皇帝时更谄媚,更狗腿。 走几步路都怕她累着腿,和顾才人聊几句都怕她渴着嘴,那叫一个殷勤备至,把贴身宫女的活儿都给抢了。 不过谄媚归谄媚,耿进宫在长乐宫的底子好,现在永乐宫也管理的井井有条,又因是皇帝的人,沈如意对他还是很信任,至少除了皇帝,此人不会将她卖给任何一个。 「辛苦耿总管了。」 沈如意一直住长乐宫,手头别说没有碎银子要赏,整装的一两银子也没看到。「皇上的赏赐都到了永乐宫来吧?这些天我不在,多亏有耿总管忙里忙外,耿总管从帐上支一百两银子,其它宫人按品级各得十两和五两,算是我送诸位的见面礼了。」 「哎呀,这哪里使得?」耿进忠一时手心冒汗,总算见着回头钱了。 像是生怕沈如意反悔似的,忙道:「小人谢贵妃赏。」 众宫人也是习惯了他们总管一惊一乍的性子,都道他是自淑妃死了以后,从云端跌落谷底做下了病,见他带头道谢,也跟着有样学样谢过贵妃。 「钱却不是白拿的。」沈如意笑,「我呢,一向是个懒人,不喜欢费心劳力,以后永乐宫就交给你耿进忠管了。无论出了什么事,我只冲你说话……你,可懂我的意思?」 耿进忠岂止懂,懂的都要尿了。 特么,这一番话简直是照淑妃那一套扒下来的,连赏的钱数也一样。不过当时他还是一颗红心向皇帝,没把那钱看在眼里。 「小、小小人懂。」耿进忠抹汗,下意识就回了当时回淑妃的话:「小人绝不辜负娘娘的厚望。」 沈如意满意地点头,微微一笑,向前俯身轻声道:「那我的安全可就有赖耿总管了,别像淑妃那般大意,身边宫女太监无数,楞是让人捅成了马蜂窝。」 耿进忠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地上,脸上笑比哭还难看。 姜贵妃这是根本不满意他,想吓死他一了百了吧? 就当时淑妃死的那叫一个惨烈,他当场瞅着把心都给瞅凉了,虽然侥倖在皇帝杖下活了下来,连着一个月梦着淑妃浑身是血的站在雪地里眼巴巴地瞅着他。那时他正养身上的伤,连吓连疼好悬没直接随淑妃一起走了。(未完待续)
125 死了一个 耿进忠顺着脑袋瓜子往下流汗,以前在长乐宫何等的风光一去不復返,他是早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有这姜贵妃在,他还能挺着腰板儿在大晋后宫里逛盪,若是把姜贵妃再给看死了,他这辈子前程算是再没指望,他就不信皇帝还能留着他,等再看上哪个宠妃再塞永乐宫来。 姜贵妃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这半年来他算是看透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当他在长乐宫时那些人是个什么脸,等他被几十杖打出来又是个什么脸,简直跟印到心里似的。 宫里跟红顶白,捧高踩底的事,其实他没少见着,但凡事最怕落到自己身上,那滋味可叫一个酸爽可人,把他生生骨头渣子里都能榨出二两醋。如今老天爷开眼,可算又让他这只瞎猫碰上只死耗子,只将这姜贵妃看作指路的明灯,人生最后一泊港湾,恨不得心都挖出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小人为贵妃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哭,「为淑妃之死小人自责至今,恨不能以身代淑妃。只是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七八个子侄养活,小人难吶……这回服侍贵妃,小人以性命起誓,绝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再有特么的哪个变态上来,小人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挡到贵妃身前,再不让奸人有机可趁!」 众宫人瞠目结舌:「……」 他难道不觉得——戏过了? 沈如意抚额,也没料到自己的死旁人没受到分毫影响,倒把个好好的长乐宫二总管给弄的神经兮兮,二气扑面。 她也是让钟美人给捅怕了,这才不过想来个小小的下马威。敲打敲打下面的人,给他们个警醒,谁知道当场就吓哭一个。 这位名满后宫的耿进忠,也是随弯就弯,能屈能伸,是个可塑性极佳的人才啊。 「你可别哭了。」沈如意半晌无语。 耿进忠就趴在她脚边抽抽搭搭,白嫩嫩的一张脸在太监里也算眉清目秀了。哭起来倒是鼻涕眼泪齐飞。没半点儿美感。她起身扶起他:「我没有问责你的意思,只是……前车之辙,不可不防。给你提个醒。你们尽心也就是了。」 说完,一扫跟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微微扬声道:「我一向是丑话说到头里,你们尽心办事。我也不会白了你们。以后永乐宫我就交给耿总管了,」她轻轻一笑。手从他的腕上收回。 「有任何事我都找你,你呢,想怎么管怎么管。」 后宫不比皇帝寝宫,总管太监一人独大。后宫里太监宫女各自为政,他以前在永乐宫横着走无非也是杖着皇帝派下来的,皇气加身。后来淑妃死了。又是乱糟糟的局面,也没人和他争。他要管还巴不得砸他手里。 如今姜贵妃的话,算是给他正了名,再管理起来就是名正言顺。 顿时耿进忠眼泪一抹,什么悲伤春秋的心思也没了。他太明白了,这就是贵妃亲点了他这个心腹,他还在这儿穷嚎什么。 「贵妃放心,小人敢以性命起誓,一定把永乐宫治理的铜墙铁壁一般,连只活苍蝇也不让她们飞进来!」说着,大掌在空中挥握,气势满满。 为什么明明驯服了一个心腹,她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哀伤? 为什么她的心腹画风突变,由个精英总管变成了个二货兮兮的神经病? 沈如意无语地拍拍耿进忠的手,挥手遣散了众宫人,只留下近身服侍的宫女太监。 「耿总管——」 「娘娘太客气了,要不您就唤我小忠子吧。」耿进忠谄媚地笑道。 沈如意默,这原身才十五岁芳龄,耿进忠好歹也三十来岁,如果他没进宫生孩子也都有她大了,怎么就能说出口自己是小忠子? 「耿总管,万不可妄自菲薄,你是我堂堂永乐宫的总管,名头叫出去也是响噹噹的,怎么能随意让人称唿。」沈如意摆手打断几乎笑抽过去的耿进忠,她简直没眼再看这二货。 「我初入宫时在明光宫住过一段时间,多亏程氏姐妹照拂,你派人去下帖子,明天早上再遣软轿去接过来,我要宴请她二人来永乐宫。」 她这一次重生可算是多亏了乡村姐妹花的帮忙,就原身这尿性连个把交好的姐妹也没有,天天被挤兑,冷嘲热嘲法家常便饭三餐来吃。程氏姐妹虽说没帮得了什么实际的大忙,但肯和她站一块儿就已经是分担炮火,替她挡了不少无谓的纷争了。 如今她也算是飞上枝头,有了栖身之所,欠她的她不敢说能都十倍讨回来,帮过她的,她绝对是十倍还回去。滴水之恩,报之涌泉,她与她们之间可不止有恩,至少还有姐妹之情。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耿进忠挺直腰板,抖擞精神,脚下虎虎生风。 就这精神状态,皇宫没有守卫都能靠一双腿熘到护城河墙边连口长气都不喘。 好在办起事来还靠谱,半年没到永乐宫,耿进宫治理的倒也井井有条,不然这个主儿出自皇帝的宫里,从到那天起就是皇帝示好保护她的意思,真出些不大不小的精神问题,她也不好就把人给替下去。 沈如意松了口气,到底是大病初癒,精力不济,心心念念查点库银,用过晚膳便觉睏乏,回屋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 阳光亮的刺眼。 大宫女素樱是在这次在长乐宫便近身服侍她的,二十来岁年纪,一向沉默寡言,处事妥帖。 一见她醒了,连忙递上前一杯温水。 「何时了?」沈如意声音微哑,抿了一小口润喉。 「才过辰时。」 沈如意皱了皱眉,她约了程氏姐妹辰时,约了人却把人晾着算是哪里的待客之道,当下声音便不悦地道:「为何不唤醒我?」 「耿总管吩咐,娘娘病体初愈不宜过劳,先派了宫轿去明光宫接人,待人接回来,再请娘娘起身。」素樱也是无奈,耿进忠才得了贵妃的青睐,求好心切,她们这些下边的也只能听喝。 沈如意也不好自己打脸,让素樱自己看着办,只在心里越发觉得耿进忠此人尚待考察,不可托以重伤。 当下连忙起身洗漱打扮,又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算收拾妥当,却还不见程氏姐妹来,顿时她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 「素樱,你去叫人——」 沈如意轻轻蹙眉,还不待说完,便听耿进忠嗷地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就冲进屋来。 「娘娘,不好了。」他脸色煞白,眼睛瞪的熘圆。「小人派去明光宫的小德子回来了,说……程氏姐妹死了一个。」(未完待续)
126 指认 七月天气炎热,窗子大开,阳光洒进屋内,外面是鸟叫蚕鸣,一阵阵花香袭来,屋内却是一片死寂,人声皆无。 沈如意腾地站直了身子,秀眉紧蹙,声音也有些发紧。 「是哪一个?」 耿进忠也慌了,小眼睛叽里咕噜直转,「好像是妹妹吧,小德子也说的不清不楚——」 「算了,边走边说。」沈如意也没心情听他在这儿闲聊下去,「备轿,去明光宫。」 「是。」 耿进忠不知贵妃和那两姐妹究竟是有多少情份,许是嘴上的交情,这种情况他要是事先安排,结果人家情份没到,就显得他多事把贵妃放到架子上烤了。 如今得了吩咐,他快马加鞭,不过片刻也准备好了。 颠颠地跟在轿旁,一熘小跑跟着,一边跑一边把从小德子那里听来的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其实不只耿进忠听三不听四,听的云山雾罩的,小德子自己都没弄明白,一早上就跑去接人,结果有一位找遍了整个明光宫都没找到。 小德子没接到人,又没得到准信儿人去哪里,回来禀告都没个前因后果不好说,便一直等着,连永乐宫抬轿的轿夫都参与到找人的行列。最后还是不知道哪个嘴欠的,说看看井里有没有。 结果,还真有。 人就在井里扎着呢。 当时姐妹花另一位就炸了,嗷嗷地开嚎。小德子眼睁睁瞅着站着的,还从井里捞出来躺着的脸是一模一样的,那种滋味可真是从骨头缝里冒阴气,活着的时候就感觉了一下地府看见鬼的感觉了。 整个大晋宫以长乐宫为中心。永乐宫在东宫靠近皇帝寝宫的位置,而明光宫则是西宫最里面,轿夫向北取道,穿过御花园没多远便到了。 沈如意到时明光宫已经里里外外满是昭阳宫的太监把守。 要说姜湄这张脸,见过的人便绝对忘不了,虽则她只去昭阳宫请过一次安,早有眼尖的太监认了出来。一嗓子就叫道:「贵妃娘娘到。」 原本乱糟糟一团的明光宫。顿时安静了下来。 明光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那阵风就好像自动自发地就吹的阖宫皆知,临近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每天闲的发霉。遇到点儿屁大点儿事都当成稀罕,眼瞅着出了人命,当下能赶过来的就都赶过来了。 如今沈如意这一出场,阳光照在她身上。肤白如雪,跟自带一层柔光似的。 要说章和帝自带克星属性。宠谁死谁,一来一个准儿,她们也是怕了。现在哪怕再不得宠,日子过的再苦。好歹还都活着,活着也就尽够了。整个后宫在这种安享太平的风潮下,倒也相安无事。 八月十五。皇帝大摆宫宴显摆赵氏,结果赵氏死了。 又将钱氏把在长乐宫成天腻歪。好不容易撒手放出来,结果才出宫一天就让钟美人给捅死了。 今天一听又有人死了,她们还当是昨晚搬进永乐宫的姜贵妃,毕竟那也是出自明光宫的,一时宫人传错话了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过来一看,居然不是姜贵妃,众妃嫔于是好生失望。 沈如意无视众人眼光,迳自走到院子正中央的董皇后身前,轻施一礼。 「怎么,贵妃也来瞧热闹来啦?」董皇后一袭暗红的皇后常服,眉毛轻蹙,一脸的不耐烦。 这帮子妃嫔个顶个儿的不省心,她也不知道这死人有什么可瞧的,倒跟苍蝇见了屎似的泱泱的往上扑。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位新贵妃也这么好的闲情逸緻,享受着无尽的恩宠,也有闲心看这热闹。 董皇后原本在昭阳宫正和太子闲话家常,聊的正开心,就出了这事,当下赶过来也不过早沈如意几步,什么事也都还没弄清楚,放眼望去倒全是看热闹的妃嫔,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 只是现在死了人,宫里人心惶惶,董皇后不想让人觉得她这皇后压不住阵脚,始终隐忍着没发。 沈如意解释道:「原是臣妾今日要请程氏两姐妹去永乐宫饮宴,派了人来接,却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知,死的是哪一位?」 「程苹,是那个姐姐。」董皇后身边的周宁道。 沈如意皱了皱眉,扫视四周始终没见着程桃。「皇后娘娘,不知程桃在哪里,臣妾能去瞧瞧吗?」 董皇后看了看沈如意,沖周宁一使眼色,「程桃哭晕了,让人扶进屋里——周宁,你知道在哪里,带贵妃过去看看吧。」 周宁应声,手微微一抬,正要请沈如意先行,便听突然一声尖叫,程桃从东面的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姐姐』,眼瞅着就往人堆里沖,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还不快拉住她!」董皇后厉声道。 程苹的尸体放在井边还没有移动,程桃是直奔那里冲过去的,众太监看准了程苹,也就把程桃给紧紧押着两条胳膊抓在手里。 沈如意一直是死了活,活了死,自己死的次数多了,但身边人,尤其死的是同进同出两个多月,关系亲密的姐妹,她是第一次遇到。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像是什么堵在心口,喘不上来气。 她几步上前就抱住了程桃。 程桃总算还没丧失理智,认出了她,让人扯着膀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姜姐姐,我姐死了!是许司仪杀了我姐,一定是她!你要为我做主啊!」 原来是钟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如今正四品礼教司仪许景? 沈如意心头一跳,怎么会扯出来许景?她记得,这俩姐妹是相当敬畏许景,指东不敢往西,让趴着绝不敢站着,实打实训练出来秀女中的标兵人物,许景也是拿她们当楷模来指给其他人做例子的。 程桃这嗓子一嚎出来,整个明光宫都安静了。 董皇后只觉左眼皮一阵狂跳,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看向周宁。 周宁那张肌无力,长年没表情的一张脸,终于动了动眉毛,也看向皇后。 「周宁,」 董皇后无心追究程桃那一句让姜贵妃为她作主,手指紧紧抠着掌心。「去——将许司仪请到明光宫来,既然程桃指认了她,便请她过来说说清楚。」 「奴婢遵命。」周宁微微福身,冲着皇后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带着六个太监走了。(未完待续)
127 忠心护主 直到周宁带着太监走出了明光宫,董皇后的目光轻轻扫向哭倒在那位新晋贵妃怀里的程桃,心里止不住一阵厌烦。 「好了,都别看热闹了,挤在院子里闹哄哄的像个什么样子?都各自回宫,这件事处理完毕,本宫也会给你们个交待。」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始撵人。 众妃怒,她们等了这么半天才等来一句谋杀,还有名有姓地指认,正到精彩的地方!这就像刚扒完香蕉皮,就让人一把抢过去,吃完了再告诉她们味道,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能不能有点儿道德素质以及同情心,当她们一天天的在宫里闻自己身上闲的发霉味道好闻么!? 特么的,皇后和贵妃不掐,她们还不能看看别人掐架吗? 「妾身们在此处也是过来帮忙,好歹与这、这这……」 妃嫔中有仗义直言为了自己利益发声者,『这』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死了的是叫什么名字位份又是什么。于是一咬牙一跺脚道:「与这位妹妹同在宫中侍奉皇上,能尽一分力尽一分力也就是了,绝不会碍着皇后——」 还想再说什么,让董皇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立马就没了声音。 没那金刚钻非要拦那瓷器活儿,董皇后在气头上也不禁要气笑了。 「诸位娘娘,都请回吧。」皇后身后管事太监尖着嗓子往外赶人,那神色就像在赶田间地头的野鸭子。 董氏是贵妃时歷来威风八面,气势万钧,宫人早在身边有样学样,个个鼻孔长在脑瓜顶儿。最近如愿做了皇后。她倒稳下来,收了通身的霸气侧漏,学起沈后走宽厚仁德路线,只是宫人一时还收不住架,气势十足。 众妃见皇后是铁了心赶人,也没有敢冒头的,心里一百个不甘愿。蔫搭搭往外走。 沈如意这一出场。身边跟着四个宫女六个太监,耿进忠早有安排,随时根据她的动向不停变幻队形。须臾不离左右。以防万一再有类似钟美人那样的事情发生,有来自四面八方堵剪子眼儿的。 昭阳宫的宫人赶到沈如意跟前,是隔着三个人在说话,深深地被这种忠心护主的队形给感动了。 宠妃不好当啊。时时刻刻在防着被皇帝剋死的同时,还要浑身的忧患意识。以防后宫又有哪个憋变态了,再被捅死。比宠妃更加不好当的,便是宠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好处是少不了。只一旦宠妃发生了各种形式的意外,也立马就打回原形,甚至普通宫人也不如。 昭阳宫的态度是比旁人恭敬了些。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身体语言,都是往外轰人的架式。 程桃一边哭一边眼睛几乎黏她身上:「姜姐姐你别走。我害怕,我——你陪着我行吗?」 便是程桃不说,沈如意也没打算放她一个人在这儿,更何况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股子诡异。 「皇后娘娘,阿桃已经快要哭到崩溃,是不是能让臣妾留下来陪她?」沈如意虽是在与董皇后说话,但两人之间不知夹杂着多少个宫女太监,谁也看不到谁的脸。 只听董皇后冷声道:「宫中众姐妹都散了,只怕帮不上忙反帮了倒忙,贵妃此时不以身作则,难道还要留在这里添乱?明光宫有本宫主持大局,若程桃所言是真,又有慎刑司介入调查,事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偏生在此时与本宫作对,到底是不相信本宫处理宫务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慎刑司审案的能力?」 「勿要在此耽搁正事,你且退下吧。」 众妃一听皇后的话音儿,终于冒出了点儿火星,顿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精神抖擞两眼冒光,脚步却停了下来,小眼神嗖嗖地就往沈如意身上射。 皇后都说了贵妃要给她们做榜样,凭什么闹出这么大的事,要赶她们走,贵妃却能留下来? 皇帝都差别待遇了,皇后不能再这么挤兑人了! 听话听音,皇后明显鼓捣众妃攀扯她,要给她挤出明光宫,沈如意哪里会听不出来。 「皇后言重。臣妾与阿桃相交甚笃,与其他妃嫔又是不同,留下来不过是陪她安慰她,绝非与皇后作对。还望皇后明察。」她轻柔柔地声音,把董皇后的话全给驳了回去。 董皇后顿时心火烧的那叫一个旺,直燎到了脑瓜顶儿。 「姜贵妃,本宫做事有本宫的规则,向来令行禁止,你再不懂规矩,难道听话也不懂?!」 「臣妾自然听得懂。不过是为了全这姐妹之情,还望皇后通融。」沈如意轻声道。 不过是调查一个正四品的女官,在宫女眼里是了不得的大官儿了,但在整个后宫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有几个妃嫔陪审也再正常不过。董皇后越是心急撵人,沈如意反而越觉古怪。 两人便这么僵住。 董皇后只觉太阳穴突突地一阵抽疼,心里忍不住就骂起了皇帝特么忒不靠谱。 宠一个死一个也就罢了,还特么封的妃位一个比一个高,脑筋一个比一个不好使。 她不是没听过这位姜贵妃的传闻,是个顶拎不清的,为了睡皇帝脸皮都不知掉地上让人踩多少回。她倒是不怀疑这姜贵妃有什么深沉的心机,这主儿摆明智商堪忧,可就这样在众妃面前几番顶撞别说是个二百五贵妃,就是天生胎带的痴傻儿她也绝不受这个。 「你这姐妹之情,难不成还大得过大晋律法?有这情谊,不如留着以后案情查清,你再补上吧。」董皇后一甩袍袖,往殿内便走。「来人,带程氏进殿。将贵妃请出明光宫。」 皇后话音刚落,沈如意还没反应,就见耿进忠率先挺身而出,几步蹿出去直面围过来的昭阳宫宫人,高声叫道: 「谁敢动我家贵妃娘娘,先从咱家这尸体上踏过去!」 一句话惊呆了明光宫上上下下一众妃嫔宫人,知道的皇后和贵妃这儿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好戏精彩不断,不知道的还真当董皇后这是要下黑手,以权力压人,分分钟要把姜贵妃给压死呢,突然就跑出这么个忠心护主的。 「好个忠心护主的!」 果然,耿进忠嗷地一嗓子嚎完,声音还在上空飘呢,就有人接了这么一句。 这声音声若洪钟,气运丹田,沖透力更足。 ……特么,众妃也是醉了,哪来这么个不靠谱的,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叫好?还当明光宫这是讲评书呢? 众妃怒而回头,一见那褚黄色的衣裳角,顿时那气软趴趴就沉下来,唿啦跪了一地。(未完待续)
128 针尖对麦芒 就那一嗓子,旁人听不出来,董皇后与章和帝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事实上,就算刻意改变了声音,能说出这么不靠谱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董皇后顿时间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一个姜贵妃还没处理明白,又把这克星给招来了。 姑且不论前朝对皇帝的评价如何,最起码在后宫这一堆一块儿,皇帝向来是交到她手里管的,可是只要一旦涉及他那些个宠了又被他剋死了的妃子,他那智商情商明显呈直线坠落趋势,偏听偏信的厉害。 当下微微皱眉,连忙上前迎驾。 谁知明明两相视线一对,眼瞅着到了近前,皇帝生生从中间一转身,迳自就朝井边儿走了过去,把迎上前来的董皇后硬是给晾到那儿。 董皇后心头一口老血好悬没喷皇帝个披头盖脸,表示此处省略一万八千个屏蔽字。 皇帝一进来整个宫里就再没个站着的,全跪地上了。 程桃全程被俩太监架着,早哭的全身没了力气,俩太监一见皇帝来了,也顾不上她,扑通跪地上,倒把她扔到一旁。若不是沈如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她就顺势砸到程苹的尸身之上。 萧衍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如意跪地上,旁边哭瘫了一个,根本就不是跪,而是趴地上哭,脸贴着地抽抽搭搭的,那头就跟小鸡叨米似的就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 「耿进忠,给朕说说怎么回事,居然还要踏着你尸身过去?」 萧衍瞅了瞅井边的尸体,与沈如意距离不过两三步,看来也是死过多少回的,浑身戾气比死人不定强多少倍,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旁边躺个活人没多大差别。 耿进忠自从被打出长乐宫就没再见过皇帝,当下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眼泪巴巴地道: 「回陛下,是这些个没大没小的宫人,横冲直撞上来就要推搡贵妃娘娘……」 沈如意忍不住心里暗笑,这耿进忠倒是没全傻透了,还知道摘出董皇后来告黑状。他也是了解章和帝的性子,脑补无极限,谁给这帮人的胆子敢冲撞当今宠妃,他能想出一万八千种阴谋论调。 沈如意是乐了,听命行事的太监心里的火简直隔着皇帝直接烧死这货的心都有了。 特么,这是睁眼瞎啊,还是存心在皇帝面前无视整个明光宫的人黑他们?他们明明站的三尺远,别说姜贵妃,连这死太监的毛都没摸着好么! 还横冲直撞推搡——推搡他个蛋蛋! 萧衍一听那双剑眉就拧到一块儿,怎么也想不到半年不见就跟褪毛似的,从里往外整个人都变了。还当他是当年的耿进忠,是个相当靠谱,办事细心,三观也算端正的好太监。 顿时画面感十足在脑袋里轮番上演。 从赵氏莫名其妙心脏猝死,到钱氏让钟美人捅死,再到姜湄……他再来晚一步,会不会让人摊搡着生生踩死。 「你怎么哪儿有热闹往哪凑?」萧衍横眉厉眉,沖沈如意就去了。「你知道外面危险,不老实待在永乐宫,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嫌命长,嫌自己长的漂亮,重新再投次胎?」 耿进忠顿时一愣,没想到这黑状没告明白,倒把自家贵妃给搭进去了。 皇帝到底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他看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吗?和他家贵妃有几文钱关系?明明是皇后欺人太甚啊!不让他家贵妃掺一脚! 沈如意也没想到皇帝是这态度,这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吧? 「还不起来,跪着有瘾哪。」萧衍一看她难以置信的表情,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好像她喜欢他,他就天经地义该对她好似的。 眼角扫到沈如意慢悠悠地起身,他才蓦地转身望向董皇后,凤目精光四射,面沉似水。 「皇后,后宫你治理的好啊,死了人倒摊在这里展览。这都是什么——」他扫了一眼跪地上行不成行乱糟糟的一众妃嫔,看着就眼晕,一路走进来满院子的脂粉气好悬没把他熏吐了。 「当这里是菜市场呢,死了个没半点儿同情心也就罢了,还当热闹来瞧,是不是哪天死到临头,才知道死不是件可供人观赏的事?!」 众妃瞧皇后和贵妃掐架瞧的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恨不得当时俩人就掐到一处,挠到一堆儿,观众不要做的太开心。再料不到皇帝突然间横插一槓子,枪头立马一转顶到了她们嗓子眼儿前面。 特么,她们又不是宠妃,又不担心被他剋死!且得好好活着呢。 董皇后指甲紧紧抠着手心,低眉敛目,几乎气炸了肺,硬是让她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 「回陛下,臣妾失职。」董皇后总是在第一时间认错。 「臣妾方才也是在请众妃嫔出去,给予死者应有的尊重。无奈姜贵妃偏偏不听话,臣妾怎么劝也劝不动,众妃嫔有样学样也都堵在宫门不肯离去。臣妾无奈之下便请宫人将众妃请出去,离着还有三五尺的距离,耿进忠却突然站出来喊这什么尸身不尸身的,不知是故意误导旁人,还是怎地。」 萧衍皱眉,「贵妃,确如皇后所言吗?」 闻言,董皇后几乎把手心给戳透过去。 皇帝能长点儿心吗? 当着这么多妃嫔还是宫人的,她让皇帝打脸还不够,还能自己打脸,没有的事儿往自己脑袋瓜上顶,然后让人一脚踹翻淋一头的狗血? 「皇后有皇后的立场,我又有我的说法。」 沈如意闹不准皇帝的心思,这时也只能硬头皮顶风儿上,将宴请程氏姐妹派人来接,却发现了程苹的尸体一事简单几句交待清楚,特意指出程桃的指控。 「程桃姐姐惨死,又事关礼教司仪,平日正是管教她的,我只担心她失姐之痛,难免情绪激动,表达不清,这才想要陪着她……我自认并无不妥。宫中发生这等大事,又牵涉正四品的女官,皇后自是全权处置,可是我作为贵妃,旁听不干预的权力也还是有的,难道不是吗?」 董皇后没想到传说中的这朵绝世大奇葩居然逻辑清晰,表达明白,最重要说话正叨在理上,气的人一鼓一鼓。 「诚如姜贵妃所言,事关人命案,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免得哪个在不经意在传了出去,泄了口风。」 「皇后言重,旁听之人耳目昭昭,都摊在众人眼前,如果有人存心泄了口风,再好调查不过。」 「调查,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 董皇后和沈如意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何止是跪在地上全靠耳朵听干过瘾的妃嫔们感受到了头顶上空的刀光剑影,便是章和帝萧衍也看得目瞪口呆,心有戚戚焉。 董贵妃在他面前一惯的伏低做小,沈如意也是熘须拍马,谄媚巴结,何时见她们这般口舌。 赶情一个个儿的对着他还藏拙呢? 「不就是个小小的礼教司仪吗?朕已经派人去提来,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等人到了什么也都明白了。」萧衍道。 董皇后只觉心顿时折了个个儿,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怪道没瞧见跟个尾巴似的长皇帝后边的陈槐,原来竟是这么回事……r1152
129 惊天之秘 萧衍素来是不怕事大的,可是不代表他愿意成为被人瞧热闹看笑话的中心人物。 尤其这热天的挤的一堆一块,他看着都觉得脑袋疼,更不要说这么些人混在一起的各种香气又形成怎样一种强烈的刺激,当下阴着一张脸,叫人把妃嫔全给赶了出去。 这可不像皇后,说是撵她们,但话里带着姜贵妃,明摆着欲走还留,拿她们来给姜贵妃施压。 长乐宫也是气势不凡,但与昭阳宫颐指气使,鼻孔朝天的气势又是不同。长乐宫的宫人只是往那儿一站,连表情都不用摆,自带皇气加身,对上他们就是触皇帝的楣头,众妃嫔哪里还敢磨蹭,恨不得脚底摸油直接蹿回自家宫里。 不到片刻,整个明光宫几乎空了一半。 萧衍大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这气味浓郁把他呛的头昏脑胀。 太阳光又盛,站了会儿就觉得晾的脸疼,他下巴指了指前方的侧殿,一行人便进到了殿里。 明光宫只在赵贤妃得宠之时风光一阵,之后便随着赵贤妃的死而末落,更何况现如今住的不过是些不得宠的妃嫔并新进宫的秀女,别说消夏的冰块,连一两颗新鲜的瓜果也找不出来。 外面好歹多少还有些风,殿里却是闷不透风,全靠宫人人手一把扇子,萧衍又是个惯爱出汗的,前襟后背没多一会儿就被浸透了,越发心浮气躁,眼瞅着那一张俊脸越拉越长。 沈如意坐在董皇后下首,当着皇帝的面也不敢随意喧譁,又见程桃小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抽抽搭搭的,她便抽出锦帕给程桃抹眼泪儿。 程桃一边哭,她一边给抹,眼神做不得假,看得出是真的关心。 萧衍曾听沈如意提起重生在姜湄身上,在未见到他时那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当时他是当笑话听的,现在一看人家果然处出感情来了,那股子温柔劲儿赶情不是对他独有的,她这跟人家也是一样啊。 他的心顿时就跟挤了酸水似的,吧唧着嘴直倒牙。 就好像父皇传下来的皇位说好是他的,临了了蹦出一个皇后嫡亲的儿子抱走了半璧的江山。 沈如意一向最是关注皇帝的情绪,只要皇帝有稍微的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只不过如今她全部心神都在程苹的死上,又因面向程桃,半拉背对着皇帝,就没注意到皇帝那眼睛几乎往她身上瞅出个窟窿。 「那个谁——」萧衍热的满头大汗,怒从心头起,使劲一拍桌案:「你还能不能哭完说正事?你当朕让你们坐进屋子里是来听你哭来了?!」 那个谁的程桃哭的眼睛像两个大核桃,被皇帝这一声吓的顿时打了个嗝,顺着椅子就滑跪到地上,哆哆嗦嗦地砰砰往地上磕头。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她语无伦次地道:「请陛下给我姐姐做主。」 董皇后皱眉,皇帝这是几个意思,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也就罢了,后宫一向是她管事,便是问案难道不是应该她来,皇帝旁听,最后做个结案陈词? 「程氏——」 她才张口,就被皇帝打断: 「有话就说,朕没闲功夫听你在这儿絮叨。」 没闲功夫就滚回长乐宫批你的奏摺不好么? 董皇后强压下心头怒火,听程桃接下来怎么说。 「是、是是是。」程桃抽抽鼻子,「陛下明鑑,一定是许景杀了我姐。我们姐妹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也就许景了。我姐说过,如果我们被人杀了,那最大可能就是许景下的手。」 「也就是说,你根本是毫无证据,只凭你姐的一句话指证的礼教司仪许景。」董皇后微微眯眼,「是这样吗?」 程桃微微一抖,「是,可是我姐说了——」 「你仅仅凭一句话,就指证正四品礼教司仪,正正管你们的上司女官?不只是当着所有后妃的面,甚至圣驾在此,你居然仅凭一句话就哭的死去活来,胡乱攀污?」董皇后厉声道:「本宫念你丧姐之痛,不欲追究,但你的一言一行,要考虑清楚,这不是你信口雌黄的地方。后宫里,一句话就能毁了一个人,若无真凭实据,本宫望你慎言。」 程桃手足无措,吶吶地用手指甲抓着地面。 沈如意轻轻皱眉,程桃固然词不达意,董皇后也是全凭气势碾压。 「阿桃,你仔细想想,举例说说看,你姐姐为何会这样认为?许景毕竟是——」 「这就是姜贵妃的所谓旁听不干预?」董皇后身体微微后倾,没有刚才对程桃时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口气也是够嘲讽的。「难道你没有看到本宫在问话?」 沈如意下意识地看了眼皇帝,却见他拧着眉,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凤目微垂,完全没有参与到她们中间来的意思。 「臣妾也是替程桃着急,她心性单纯质朴,又刚刚承受丧姐之痛。臣妾觉得帮助她理清头绪,反而更能节省时间。臣妾虽有逾矩,却是一片好心,请皇后明察。」她轻声解释。 董皇后冷冷一笑,「本宫却觉得,没有贵妃搅进来,程氏也能很好地将自己的意思讲清楚说明白。若贵妃再行插言,便不要怪本宫叫人请你出去了。」 「……是。」 沈如意无奈,皇帝是个不着调的靠不住,程桃是个二蠢更不靠谱。 这世界,也是太让人无奈了。 程桃眼瞅着沈如意和皇后又要掐一起,心里急的不行,生怕因为自己不只自家姐姐的事牵扯不清,还连累了她们这奇葩小姐妹姜贵妃一路飙升的身价。顿时抓耳挠腮什么严重往外掏什么—— 「我姐说,许景很可能和皇后的死——我不是说现在的皇后,是之前的那位死了的皇后……唉呀,我这笨嘴。」程桃都要急哭了:「我姐说,前任皇后的死有蹊跷,还有赵贤妃,死因都是一模一样。她们死前都喝了梅子酒——我们和许景是老乡,旁人不知道,我们却再清楚不过,这梅子酒和一线花单独食用哪个都没有问题,还都很好吃。但这两样同时吃了,却是致命的毒药。」 程桃此话一出,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沈如意也不由得绷直了身体,只觉得全身微微颤抖,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绞痛。r1152
130 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人比沈如意更清楚程桃这番话的意义。 不只一次,她曾经在皇帝面前提起赵氏死因的蹊跷,可是皇帝派出慎刑司多番查证,不论饮食用具,衣物首饰,只差挖地三尺把整个明光宫翻个个儿,却还是一点儿线索也查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由个话都说不利索的程桃把这事儿给揭开了。 「你,继续说下去。」萧衍顿时也来了精神,凤目里蕴着狂风骤雨,牙齿咯噔噔咬的直响,恨不得要把满口牙都咬碎了。 这就像没有人比沈如意清楚这番话的意义,同样的也没有人能有章和帝现在澎湃叫嚣着几乎冲出体外,冲破天际的怨恨。 赵氏倒也还罢了,死了又活的,人家好生生的坐在他面前。 可是沈皇后—— 和赵氏是一模一样的死因,要不是着了道死在他们的床上,他至于受这么多的苦,要不是天降个小妖怪下来,他都多少年没吃过肉腥,摸得着碰得见女人柔软香嫩的肉|体了? 人家也是皇帝,他也是皇帝。 人家是个什么档次,享受的那是超级豪华贵宾级待遇,他却好像做了副金光闪闪的内裤,脱不下来,换不下去,生生一个黄金的牢笼啊! 「快说!」萧衍一巴掌几乎拍碎了桌案,把整屋子人吓的一个激灵,唿拉跪了一地。 程桃哪里见过这阵仗,好悬没吓尿了,一张脸抽抽的若不是受皇帝戾气所碍就能当场嚎出来。 陈槐领着一行人押人进殿,才迈进左腿就听皇帝这一声唿喝,顿时脚下一哆嗦,右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啪地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骨头渣子差点儿给他摔出来。 陈槐在宫里那也是威风八面的,如今难得一见出了丑,顿时缓解了殿内一触即发的气氛。 董皇后一见来人,不禁右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望向周宁,只见周宁轻轻摇头,眼神扫向摔趴到地上的陈槐。 「陛、陛下,小人带礼教司仪许景復命。」陈槐顺势跪在门旁,离皇帝远远的。 许景一身深紫色官服被众太监围在中间,紧紧抿着唇,面露忐忑之色, 「陛下。」沈如意突然起身,上前轻施一礼,一双美目凝视皇帝:「臣妾觉得,是不是直接将人送到慎刑司去审,更为妥当。毕竟明光宫人多口杂,不得审案。」 董皇后顿时撕了沈如意的心都有了。 你跟她说人少利于审案,口风不外泄,她死乞白赖黏上来听审;这回到了关键时刻,人都领到跟前了,她又上来搅局嫌人多嘴杂。 特么,她敢统一观点,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儿货理清了再说出来吗?! 「臣妾认为不妥,程氏所有指证也不过是她胞姐的一句话——」 「皇后,请慎言。」沈如意打断她,对上皇后盛满怒火的眼睛,目光除了探究,更多的是若有所思,反而不如皇帝情绪外露,她将所有心思都埋在心里。「若皇后这么审案,事先都跟嫌犯交了实底,岂不是授人以柄?」 「皇后若是不这么说,陛下英明,想是不送慎刑司也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如今自露马脚,臣妾却觉得非要慎刑司刑讯一番,或可问出什么来。」 「姜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董皇后只觉喉咙口隐隐发甜,差点儿就让她气吐了血。 如果皇帝不在,她非要手撕这朵大奇葩。特么谁和她说这货智商感人,情商欠费,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把她往死路上逼,比钱氏、赵氏,外加一个直戳人心肺脾肺肾的陆修媛气人的功力还更高。 赶情以前都是装傻充愣,迷惑人的把戏? 她一向走的是霸气狂绢的路线,这几年皇帝越发喜怒无常,她为免撞到枪口上,才渐渐收敛改走沈皇后装逼白莲花的作风。在后宫说不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陆修媛再生性也不过是在后宫一堆一块儿和她耍嘴皮子,到了皇帝面前老实的跟家猫似的。 这辈子她还没在皇帝面前看到过敢和她当面撕逼的女战士。 「本宫审问程氏之初,你便多番阻拦,如今全了你姐妹之情,你不止三番四次打断问话,还要左右问事程序。话里话外含沙射影,本宫想问一句姜贵妃,又是为何?」 「臣妾不过是慎重起见,皇后莫要误会。」 沈如意话虽是对董皇后说,眼神却始终盯着皇帝,态度毫不掩饰的敷衍。 「陛下,如今原告被告都在,何妨当面锣对面鼓,有任何事摊开来讲?」董皇后见大奇葩将注意力移向皇帝,她也无力恋战,转而语重心长地劝道:「程氏事情讲的不清不楚,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她再也讲不下去,虽然皇帝只是冷冷一眼扫过来,她却仿佛血液冻结了一般,浑身从里到外冷彻入骨。 萧衍垂眸,「送许景到慎刑司,即刻审问。」 陈槐进殿来还什么都没看明白,就又被支了出去。 许景初进殿时还流露过几丝惊惧不安的神色,后来一听转押慎刑司反而一笑,恐惧一扫而空,态度坦然。却不知之前的惊惧是装的,还是后来无惧无畏是装的。 同一案件,一个在明光宫,一个送慎刑司,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董皇后也是醉了。 皇帝歷来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知道,后宫事还是放任她全权处理的,可是每每中间夹杂着旁的女子,皇帝这不靠谱的基数就成几何倍数扩大。 沈如意坐回自己的位置,冲着已经傻眼的程桃轻轻点头。 「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她道:「为你姐姐,也为无辜死去的沈皇后和赵贤妃。」 程桃舔了舔嘴唇,总觉得脑袋要炸开了,一抽一抽地疼。 「我、我……我没有证据……也行吗?」 萧衍这时气总算压了下去,只一张脸绷的紧紧的。「姜贵妃的话,便是朕的意思。说。」 说完,眼神移向沈如意,两人对视一眼。 董皇后表示,他们都去死吧! 没证据,信口开河也能分分钟定了一个人的罪,她如果败在这俩人手里,纯粹是天收,和他们绝对没有一文钱关系!r1152
131 拎不清 大晋后宫,永远最夯最热永不落流行的话题,就是—— 皇帝与被他剋死的妻妾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从沈皇后,一路顺下来,赵贤妃,陆修媛,再到钱淑妃,钟美人,一个接一个的死,还都在后宫众妃嫔中算得上位份相对高的,死法各有各精彩,如果不是碍于皇家脸面,出书成册绝逼风靡大晋,成为流传千古的民间杂谈。 新进宫的秀女没见过世面,位份低的连晋见皇后的资格都没有;皇帝不是躲豹房和狼虫虎豹为伍,就是在长乐宫和姜贵妃腻歪,别说到后宫转悠一圈,就是上御花园还要太监前唿后拥封道不许人靠近,看特么的皇帝比看天上飞的真龙还费劲。 整天除了去向一宫主位请安就没别的什么事。 连进宫之初学习宫规礼仪在当里那么枯燥乏味的事,在无所事事的妃嫔生涯中都显得格外闪着金光。 大晋后宫皆出自良家子,有识文断字的,却也有一个大字不识的,便是平常的消遣也不是说吟诗作画,且不论有没有那才学又吟又作,就是纸张和画笔也是有定额的,超过这个数不是花银子就能买到,还要找对了人,否则有钱都没地儿花。 这种状况之下,除了手巧的做做低成本的女工,这些低位妃嫔,尤其是新进宫又没银子又没人脉,成天无所事事的秀女,也就全靠一张嘴,说说八卦挖挖隐私来打发日子了。 除了钟美人这么个百年难遇千年难寻的一个变态在宫里众目睽睽下把钱淑妃给捅死,以惨烈闻名后宫,成为所有亲临现场目睹妃嫔的压轴好话题外,最为悬疑的便是赵贤妃和沈皇后的死。 姑且不说这俩人死因一致,就是在赵贤妃死后皇帝那雷霆之怒,几乎是要把后宫倒过来翻个遍的架式,气势汹汹,只是虎头蛇尾,慎刑司全部出动也不过落个惨澹收场,一无所获。 有人归究于皇帝不堪忍受宠妃之死,疑心生暗鬼,才出动了慎刑司,只为求个心安。 另外就是各种阴谋论,不指名道姓,凭白多了位隐形妃嫔,所有坏事都是她做的。 程氏姐妹花新进宫,听三不听四,倒也听了不少传闻。 程桃姐姐第一次提起可疑之处,是在五六天前。 董氏封后入主昭阳宫后之后,自觉有权不使过期作废,推行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改革,还将整个后宫的妃嫔的格局进行了全面的调整。除了正二品嫔位留住原宫,其它人全部换宫。 一是为显力度,当头一棒敲打敲打那些进宫早的老人儿,住在一起久了难免就抱成了团,不便管理;二则是纯粹老娘高兴,有权任性,上面想个点子下面就得照样执行,让所有人认清事实,妥善站队。 牛美人便是在这种大趋势下搬到了明光宫,以正四位之位在妃嫔少的大晋宫做了一宫的主位,倒也不枉她得谁大腿都抱的特性,把董皇后抱的可是相当舒坦。 牛美人也是个闲的慌的,东家走西家蹿,在后宫里是有名的爱蹿门子传闲话的。 尤其爱在下位妃嫔面前显摆,当年见过的那些人,当年发生过的事,甭管她是亲身经歷过,还是只不过道听途说,经她嘴一说都好像镀了层回忆的金光。 后宫酒水也是有配额的,除了年节由帝后或者太后赏赐下来,一般宫里是不会发放酒水。 不过大晋的后宫妃嫔多出自寒门,练就不少生活技能,尤其有动手能力强的甚至自酿果酒技术高超,先是偷偷自己酿出来喝,后来渐渐果酒形成了风气,皇帝偶尔尝过鲜,酒精浓度不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天牛美人得了一坛梅子酒,便召来宫里的小姐妹们一起烧肉饮酒。 酒酣话热,就从钱淑妃彪悍的往事,堵在净房要揍当进仍是昭仪的赵贤妃开始,不知怎么就拐到了那天盛宴的梅子酒。 只道那天发生的事不地道,但酒确是好酒,当时她喝的晕晕乎乎,生怕酒后失仪正要告辞回宫,赵昭仪的死讯一传来,她的酒立马就醒了,头不晕眼不花连腿也不抽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苹却放到了心里,当成闲话家常和程桃就讨论起这事来。 她们的家乡是个极小的村落,村前是河,村后是山,人烟稀少。平日节庆的时候最是爱饮酒助兴,人人都知道的一个道理,就是梅子酒不要与一线花同食,否则人会暴卒而亡。 偏那一线花与玫瑰不论模样味道又极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贯穿整朵花表面上的一道淡粉色的浅线。 村里面的老人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只道误食此花便易死亡,在肖似玫瑰的外表下,又分明留下显着的特徵,予人一线生机。所以周围村落的人都唤此花为『一线花』。 「可是宫里梅子酒很多,不能说暴卒的人就都是因为一线花吧。」程桃反问:「再者许司仪和咱们不是老乡吗?她就在咱们隔壁村,如果真是这么回事,她不早就往上报,领功去了?」 程桃记得,当时程苹的脸陡地煞白,一把把她嘴给捂住了,哆哆嗦嗦好半晌没讲出话来。 程苹再聪明,再能独挡一面,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考虑的没那么周全,可妹妹无心的一句话却给她提了醒。 如果真是这样,许景不可能不知道。 可能是她不想惹祸上身,多费唇舌,却也不能排除第二种可能,她就是知情人。 程苹后悔了,她后悔当时在酒桌上多问了那么一句——当时中秋宴上可有玫瑰饼。 当时她想的简单,有可能宫里不知道,误食此花,以致赵贤妃之死。 但回到自己住所一想,一线花她们也不过是在后山见过,京师哪里有这种花。若是有,宫里御医和御厨那么多人,不可能不知道食物相剋的道理,还把这东西端上桌给贵人吃。 更何况,所有人都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却偏偏只有如日中天的赵贤妃死了,世上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 听完,董皇后只觉得心火直往脑门拱,似是走岔了道。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甚至现在还不知道你姐姐真正的死因,仅仅凭一个什么『一线花』,你就咬定是你老乡,这个所谓一定知道的人是杀人兇手?」 董皇后抚额,特么好想毁灭整个地球,把这些个拎不清还上蹿下跳的人全部弄死! 「你是说,这许司仪杀了令姐,杀了赵贤妃,杀了沈皇后……是这意思?」r1152
132 压惊 「因为什么?」董皇后满面无奈,内心在吶喊,在抓狂,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就怕控制不住把那俩眼珠子给抠出来。 好歹是个人命案,啥啥没有,一句话没问就把被告给扔慎刑司了。 活这么大她也算见识了,小御女傻缺,贵妃是个搅屎棍,皇帝作死不靠谱。装成人模狗样的,实际人话都听不明白。 哪怕她现在是皇后,就这种配件设施,赶情里里外外就她这么一个正常人。就是无敌金丹大力丸也弥补不了她心灵所受到的创伤! 「阿桃还未说完,皇后不妨听下去,再说。」沈如意饶有兴趣地看向董皇后,那一张姣好的脸蛋都憋成了紫茄子色,若不是深井冰皇帝作阵,估计轮不到她两句废话,董氏都忍不住下来撕了她。 董皇后冷笑,深井冰,特么一对儿深井冰。 她倒要看看这个绝世大奇葩的搅屎棍又能挨到几时被皇帝剋死。 程桃缓了口气,刚才一边说,眼泪忍不住又往下流,她抽抽鼻子,抬袖子抹了抹鼻涕,这让洁癖成瘾的董皇后眼皮又是一抽。 「因为……我姐说,我们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如果让人弄死了,肯定就是许景下的手。」她郑重地点头,目光坚定。 谁来弄死她吧,证据啊,她说的是证据啊! 从头到尾纠结在她姐这句话,她当她姐的话是圣旨,佛语纶音啊! 董贵妃内心是崩溃的。 看向皇帝,只见他剑眉紧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御女,似乎聚精会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倒把不知情的小御女给吓的哆哆嗦嗦,直咽口水,只道哪里说错了话。 「继续说。」萧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怀疑刘太后和董氏一同选出来的这些个秀女是存心给他添堵,都没安什么好心。一个个不是连话也说不明白,就是智商明显余额不足。 当下瞪了董皇后一眼,把她给瞪的莫名其妙。 程桃整理了下思路,忽然发现她和自家姐姐真的如董皇后所说,没有任何证据,就只是因为笃定许景是知情人,必定参与其中,单凭这一信念就定了许景的罪名。 只是这样想归想,她还是把当时俩姐妹私房话全给倒出来了。 反正已经到这地步,如果查出许景不是真兇,她这攀诬之罪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很可能连命也交待在这儿,一想到这儿,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横竖不过是个死…… 虽然她不想死,却也不能让自家姐姐白白就把命给丢了。 「当时我姐只警告我不要多说,只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我们原本也不想多事。可隔了没两天,娘娘——我是说牛美人突然告诉我姐,说她问了许司仪,宴会上没有玫瑰做的任何糕点。」 据牛美人说,陆修媛那人最是争强好胜,嘴上不让人,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当时就是陆修媛和娄昭容协同内务府主抓中秋宴会这一块。问别人可能不知,问许景却是再清楚不过,因为那时她便是陆修媛心腹大宫女,跟进跟出,谁不知道她也会知道。 牛美人固然是一片赤诚的八卦之心,碎嘴子顺便就问了一嘴。 可是却把程氏姐妹花给吓的花容失了色,她们又哪里知道身为礼教司仪的许景有过这么一段经歷,居然就和陆修媛扯上了关系。 说起陆修媛,牛美人就话匣子就大开,忆往昔峥嵘岁月,又扯出陆修媛与赵贤妃在太液池边大打出手的光辉歷史。 牛美人戚戚焉,能令陆修媛俯首听话的也就沈皇后。 沈皇后死的当天下午,还与陆修媛一块儿饮酒作诗,好不快活,谁知当天晚上也死了…… 「人生无常,不是吗?」牛美人意味深长地笑。 程桃没听出一二三,可把程苹吓尿了,后来怎么出的牛美人屋子都不知道,回屋哆嗦乱颤,像是要把浑身的虱子都抖下来似的。 程苹认准许景参与其中,至于主谋,极有可能是已经死了的陆修媛。 她们无从得知沈皇后是不是临死前也喝了梅子酒,是不是也吃了一线花—— 陆修媛的心腹许景知道这样一条信息,与陆修媛产生极大分歧的赵贤妃死前饮过梅子酒,只凭这样支离破碎的信息,已经足够证明陆修媛的嫌疑人身份。 那么她心腹的许景,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许景通过牛美人已经知道了程苹在打探这事,绝不会放过她们。 两姐妹提心弔胆正不知所措之际,永乐宫派人传话,第二天一大早请她们过去饮宴。 程苹这才放下来,至少她们认识的姜贵妃没有飞上枝头,转脸就不认人。至少,她们还有地方寻求庇护。 她们无论哪一个都没有想到,不过一晚,当天晚上她们还热切地讨论大晋后宫永恆的话题,她们有些担心姜贵妃—— 程桃的声音随着沈如意轻轻的一声咳嗽戛然而止,她不敢抬头看,却觉头顶那道视线阴冷彻骨,比她跪着的地面还要冰。 「怎么不继续说了?」萧衍斜着眼睛看人,平日也是太纵着这些个妃嫔,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说长道短,也幸亏他这身子不济事,没召幸太多人,要不然是不是也要论论他的长短!? 「担心贵妃什么?几时让朕剋死?」 皇帝越想越气,一声比一声高,把整屋子的人都给喊毛了,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落皇帝耳朵里就扰了圣驾,按律治罪。 董皇后事不关己,懒得管他是不是跑题。 事实上她是心存疑惑的,就皇帝这爱跑偏的性子,也能处理好前朝政务?还是他跑偏也是有亲疏远近之分,就后宫被他划进跑马场,随便乱跑? 「陛下说哪里话?」沈如意被皇帝搓磨训练到了骨子里,最驾不住气氛尴尬,皇帝狂躁。 因为她知道,皇帝狂躁之后的结果,受苦受折腾受各种冷暴力热暴力的都是她。 「陛下得天独厚,乃天之子,福泽绵长。后宫女子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世面,听风就是雨,胡乱造谣,有眼不识金镶玉,陛下何必与那些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沈如意言笑晏晏,掷地有声,那一脸的崇拜虔诚,任谁看都是诚意满满。 这么美好的一张脸,摆出这样真挚的表情,连怀疑都是一种亵渎。 「内阁首辅不是也夸陛下,宽厚仁爱,有高宗之风吗?」 「在我眼里,陛下永远都是明君圣主,定得苍天护佑。」 …… 董皇后眼角瞄到章和帝锃明瓦亮的小眼神。 可她无力吐糟,胃里止不住一阵阵往上呕,容她喝口水压一压缓缓先。r1152
133 斩草除根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这就是你哭天抢地,要陛下为你作主,指认你的上峰正品礼教司仪许景为杀人兇手的全部证据,是吗?」董皇后已经不忍直视章和帝。800 事实诚如她所言,没人证没物证连作案动机都全靠猜没半点儿准谱的三无产品,全靠一个蠢货小御女的嘴巴说--甚至这还要多亏姜贵妃三五不时地把扯远了的话题给拽回来,否则连整个故事都跟让狗啃了似的七零八落,不着边际。 她作等看今天这事如何收场。 「恕臣妾直言,臣妾觉得这动机尽够了。」沈如意道。 后宫就是个极度扭曲的地方,因为一两银子没还,而结下仇,挖坑设套弄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地方上,或许需要证据定人罪状,断人生死。 可在后宫,一句话成就一个人,一句话也可将这人倾其一生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一切所倚仗的,不过是上位者瞬息万变的心意。 在她仍是皇后时,那时陆修媛身边最看重的还不是许景,许景只是众多侍女中的一个。等她死后重生回来,许景已经是陆修媛心腹之人,到如今不过二十多岁便身居礼教司仪,这在女官之中也算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了。 可以想像,若是程氏姐妹花一状告到永乐宫,永乐宫不接招倒还罢了,如果捅到皇帝跟前,别说证据确凿死无葬身之地,便许景是朵真真正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没有任何值得指摘之处,声势浩大地这么一查,一朝功名尽丧,尤其今上是个深井冰,但凡扯上沈皇后都没好下场,沾上死挨上亡,在大晋后宫算是没人敢触碰皇帝公认的雷区。( ) 因此而杀人,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证据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被告提供,人既交到慎刑司,便全凭慎刑司查证了。」 董皇后顿时觉得被沈如意理直气壮的诡异逻辑感深深地伤害了。 「姜贵妃的意思是,以后但凡有人到本宫面前疑心你害她,本宫都要把你扔慎刑司去过一过,审一审,证实你的清白了?」 沈如意心道,只要你敢,只要皇帝离的开她这双小手。 「若哪位姐妹心里有这种想法,与其整天藏心里憋出病来,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说开了,免得存了芥蒂。」沈如意厚着脸皮道:「更何况此时事关人命,更应严查才是。」 董皇后顺了顺气,好悬没让她咽的一口气没上来堵嗓子眼儿。 跟这货算是说不明白了,胡搅蛮缠不讲理。 她转向皇帝,「陛下,您看?」 「就这样吧,着慎刑司严查。」萧衍闷的不行,这里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旁边专门扇扇子的太监手好悬没折了,还是热的他满脑袋瓜子汗。 董皇后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皇帝搅浑了一池水之后拍拍屁股人家揪着那朵绝世大奇葩走了。 不仅大奇葩被拎走,顺带手在奇葩的请求下,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原告也给捎走了。 他不来挺好,这本就是后宫的事,就该是皇后全权处理,偏生他这横插一槓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不说,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决定,像是只为了膈应她而存在一般。 董皇后抽出锦帕往脸上擦,气的手指直抖。 慎刑司的人已经到了明光宫,里里外外开始抓人盘问,难得安宁又乱了起来。 「回昭阳宫!」 董皇后咬牙,坐着宫轿一路阴沉着脸回了昭阳宫。一进宫就把所有人禀退,只留下周宁一人。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她一把抓住周宁的手腕,厉声道:「许景又是怎么回事?谁让她自作主张,当后宫是菜市场,妃嫔跟小鸡崽随便她杀呢?」 「娘娘息怒,究竟是不是她杀的,谁也不知道。」 「你没和她对上话?」 周宁只觉得在自己手腕上的指甲骤然用力,似乎要把骨头渣儿都攥出来一般。 她轻轻摇头,皇帝也是腿欠,去永乐宫找姜贵妃玩儿没等到就继续坐那儿等好了嘛,他按照宫人指认,循着姜贵妃的轨迹就找了上来。也是合该她点儿背,出明光宫正撞到找上来的皇帝。 「陈槐一直跟着奴婢,奴婢没逮着机会。不过娘娘放心,许景不敢胡言乱语。」 董贵妃冷笑:「她都敢杀人了,还有什么不敢?此人,必须斩草除根。」 特么,皇帝的宠妃一个一个往外蹦,所谓疗愈阶段不要太短。 死一个换一个,换一个死一个,怎么就不见皇帝一蹶不振,先让她和后宫众妃喘口气儿?早知道皇帝是这么个薄情寡义,分分钟就能找人替代了的,宠妃比燕锦也值不了几个钱,她何苦费尽心机手段弄出人命,还不如有时间照着皇帝的口味儿多拉拢栽培几个,行分宠之实。 零风险投资小高回报,纯天然无公害,最重要没有任何后遗症之法。 当初她也是鬼迷心窍,还真以为皇帝又提赵氏位份,又给她娘家封赏,是独一份的宠爱。 「……早该除了许景。」她喃喃道。她以为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以备不时之须,却不料这后手就成了今日尾大不掉,一不留让人揪着尾巴就要把她也给拖出去。 周宁垂眸,波澜不惊。 x*x 沈如意坐上了皇帝的八宝软轿,轿内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轿帘挑开,从人声喧杂的明光宫绕过御花园,走的是她过来的路线。 从坐到皇帝身边,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双凤目跟黏她身上了似的,偏偏一句话不说,表情阴沉沉的,看不出存了什么心思。鑑于这几天皇帝抽疯的行为,沈如意将其归类于危险级别。 「青青。」他突然开口。 沈如意蓦地回神是在叫她,「是,陛下。」 「你,究竟喜欢朕什么?」 到底是什么给了皇帝这种错觉,锲而不捨地追问这本不存在的问题? 沈如意只当他功能不全,心理也开始有些残缺,急需来自女人温柔细心的抚慰,开口从头到脚,从外貌到内在气质风度,才学武功,里里外外夸了个遍。 就只剩告诉他,你除了小皇帝不好,哪儿哪儿都好。 果然,皇帝那张俊脸阴转晴,凤目流光溢彩,却仍是看着她不说话。 沈如意舔舔嘴唇,恕她才疏学浅,她能想到的别管亏不亏心可是都说了,让她再往外掏,她也没货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r1152 ,阅读请。
134 强吻 轿外天高云淡,阳光明媚,除了天气有些闷热,一切都是美好的。 沈如意挖心挠肝再想不出能够褒奖皇帝的词,有鑑于聊天就要你来我往的原则,笑眯眯地问了句:「那陛下喜欢我什么呢?」 这话就像小石子扔进湖里,只听得咚的一声,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谁说朕喜欢你?」 萧衍剑眉轻蹙,「朕不喜欢你。」 这么聊天没朋友啊! 沈如意表示,此处省略一万八千个屏蔽字。 他当她就喜欢他,她说的就是真话?不过是安慰他受伤的小皇帝和变态的小心灵,基于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就变成美好的人间。再有,她也是心怀愧疚,不论她死去活来几次重生是否与他有关,她都一心想要治癒小皇帝。 不敢说博爱,起码态度还是端正的,他有必要实话实说这么打击人吗? 他们之间其实不需要这么血淋淋的事实。 萧衍眉毛越皱越紧,总觉得心口窝发堵。「你和朕甩什么脸子?朕就不喜欢你,难道朕还不能说真话了?」 沈如意震惊,这是哪儿和哪儿? 她摸摸脸,许是让皇帝那句话给扫了兴,一时没绷住垮了?天地良心,她敢和谁甩脸子也不敢和皇帝甩啊,甩了就不定能不能接回来的东西,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作。 「回陛下,我没甩脸子……可能是刚才笑僵了。」 萧衍觉得智商深深受到了侮辱。 「你的意思,是朕看不出来你到底是在甩脸子,还是笑僵了?」他眯起眼,一股子霸气侧漏扑面而来。 沈如意也是够了。 她不知道这几天皇帝是抽的哪门子疯。说是病中悉心照顾,等她醒了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每天忙着跟她撂脸子,除了逼问她喜欢他什么,就是问她为什么喜欢他—— 沈如意这辈子也没打过这么大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浑身从里往外像是掉进冰窟似的。 忽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该不会是他喜欢她吧? 她还记得自家兄长最爱欺负隔壁人家的大姑娘,十来岁的小子成天揪人家姑娘的辫子。看见人家不是笑话人家脸圆。就是笑她衣裳不好看,从头到脚就没对他心思的。 结果过了没两年就开始嚷嚷着要娶人家。那时她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喜欢人家。成天在那儿秀存在感。 如今…… 她瞄瞄皇帝,怎么看都觉得二十岁的皇帝,做出来的事儿和他哥十岁时是一样一样的。 「你看什么,又想折把朕打发了?」萧衍让她瞅的心里发毛。那大眼睛黑黝黝的,又黑又亮。像是看着就能被瞅到她眼睛里。「你满肚子坏水,一眨巴眼睛就一个主意,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沈如意大眼珠滴熘一转,试探地道: 「我哪有陛下说的那么厉害。真那么多鬼心眼儿。至于让人一次次弄死?我刚才就是忍不住想,程苹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管是谁害了她,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由人及己……至少有程桃哭她。想她。可我死了,连个想我哭我的人都没有。」 「陛下。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她问。 萧衍身体一僵,「你个小妖怪反正又死不了,顶多就换个身体。」他嘟哝,「有什么好想的。」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沈如意一本正经,「註生娘娘觉得罚完我了,要么我回天上,要么我就要转世投胎,总有这么一天,我不可能一直在宫里换身体玩儿——」 「话题转的够快的,嗯?」萧衍上手就掐了一把沈如意的脸。 好吧,是太着痕迹了。 沈如意摸摸微疼的脸,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皇帝:「反正,我会想你的。」 萧衍哼了一声,两人腿挨着腿半天没人吭声。 「你,」他忍不住问:「是不是只要不死,就不会突然离开?」 沈如意挑眉,「理论上是的吧。不过,註生娘娘也没同我说,我也不真的知道。不过,好在陛下也不喜欢我,在宫里也没有牵挂我的人,就算哪一天走,我也没牵没挂的,也挺好的。」 萧衍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他的小妖怪如果有一天消失不见,至少他会想她的吧? 明明说着这么伤感的话,偏偏笑的那般没心没肺。 他看着那笑,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扯开,不要冲着他笑。事实上,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软轿四平八稳地到了永乐宫,轿身一停,紧接着眼瞅着就要落轿了,沈如意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出手,一手一边掐着她的脸蛋往两边扯,那力道好像是要生生把她脸上那两块肉给扯下来啊。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他堂堂大晋皇帝,还能不能有点儿更高层次的追求了?! 只听轿子里传出嗷的一声惨叫,永乐宫里里外外的人都惊呆了。皇帝喜怒无常是人所共知的,可别死了一个小御女还不够,再搭上个新晋的贵妃。皇帝终于不堪忍受剋死宠妃的名头,捨得自己动手了吗? 「闭嘴!」 萧衍喝道:「下轿!」 沈如意捂脸,皇帝个变态,她这又是戳了他哪根儿肺管子了,让他下如此黑手? 难道不能跟老御医似的,做张人形图把所有他的雷区都和穴位似的标出来,好歹让她这个有心人避一避,能够愉快而和谐地玩耍? 「还不下去,你是等朕送你呢?」 他微微抬了抬腿,让沈如意眼急手快一把按了下去,她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地沖他嘴唇吻了上去,力道之大都啜出了声儿。 萧衍怎么也没料到小妖怪会跟他来这一手,软乎乎的嘴唇贴向他的一瞬间,心跳的声音几乎震聋了他,愣眉愣眼地看着沈如意微微扬高下巴,挑衅地看着他,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映着他难以置信的脸。 直到她挑帘子走人,他终于回过神,摸了摸唇,啼笑皆非。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蹬蹬腿,小妖怪是真被他给惹急了,开始尥蹶子了?(未完待续)
135 画风突变 章和帝二十岁,陈槐就跟在章和帝身边二十年。 可以说全程见证了皇帝从一个温良恭俭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今天喜怒无常,分分钟躁郁的深井冰。这其中固然有老臣倚老卖老,刘太后时不时在背后插刀的部分原因,但真正给予皇帝致命一击的,绝对是沈皇后的死。 如果说先前皇帝还当那是一场意外,贤妃赵氏的死俨然一记闷棍兜头盖脸朝皇帝而来。 可惜的是,顷慎刑司全部之力,几乎是挖地三尺,所有宫女太监审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御女的死,居然牵出来赵贤妃和沈皇后两位娘娘。 赵贤妃……勉强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这位的后来人实在是一个接一个,吨位还都一个比一个重。 可是说到沈皇后,那是皇帝在略不正常与绝对深井冰中间起到至关重要神转折的一笔。 犹记得当初赵贤妃死时,皇帝暴怒,旁人不知所以,陈槐却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皇帝因为自己庇护下仍有人敢动手笔,最重要的却是赵贤妃和沈皇后的死因相同。 如今再度把沈皇后的死给扯出来,陈槐半点儿不敢怠慢,连同整个慎刑司严阵以待,如果不是生怕耽搁了时间,惹得皇帝不快,他们甚至想在审讯前把几十上百套刑具摆出来,上堂前先让过过许景过过眼瘾。 不过此人不知该说她是没有血性,还是为人聪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落个好下场,为免受一番皮肉之苦,上得堂来还不等慎刑司的人开问。得巴得巴自己就把事情给原原本本全交待了。 闪掉了听堂一干人的下巴。 没有人想得到前阵子皇帝轰轰烈烈调查赵贤妃与沈皇后之死,不是受打击太大,一时悲愤难以接受现实,而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而真相大白的关键,居然系在后宫小小女官身上。 陈槐捧着热腾腾的卷宗回长乐宫復命的时候,甚至天才刚黑。 皇帝从头到尾细嚼慢咽地翻看完全部的卷宗,那神态是陈槐前所未见的平静。 平静到诡异的程度。就好像看的是件和皇帝一文钱关系都没有的游记、画本子。而不是任何一个人命案。 「从陆氏进宫,将原先服侍过陆氏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不管是现在留用的还是分配到其它宫的。包括女官,全部押进慎刑司过审。」萧衍手指摸挲着卷宗,凤目微敛。 「另外,一线花来歷不明。再审许景,从她嘴里撬出来。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她进宫多少年,难道她能掐会算,之后会用到那个害人做成干花带进来的?」 他一字一句地道:「是谁带进宫来的,那人是谁。受谁指使,一一给朕查清楚了。看住了人,别像钱氏一样撞墙也能撞死。到时,朕要看守的人陪葬。」 陈槐头髮根儿都要竖起来了。到底是受害人,想得这般周到。 他还当成宝似的捧皇帝面前现,结果让皇帝一句句都叨到了点子上,倒显得他急功近利。 「小人知错,这就去连夜提审她,务必从她嘴里全抠出来!」 「不用急。」萧衍忽地一笑,倒全不似陈槐想的那般沉重。 只是,陈槐太清楚皇帝那张脸的欺骗性,阴着脸气势万钧,能吓死个人,只要咧嘴一笑,又是天真无邪俊美少年,笑容耀眼。 「你先派人去给锦衣卫指挥使传朕口谕,查清许景五伏以内,所有三亲六故。」 「是,小人遵旨。」陈槐抹抹脸上的汗,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章的了。 锦衣卫是太祖建朝之初,为控制朝臣以及内外言论所设立的部门,后来权势过大,大臣们怨声载道,才逐年削减,到了先帝一朝,几乎只作仪仗,护卫之用。 章和帝虽说是先皇一手带大,朝政方面也多有指导,但陈槐跟在皇帝身边,却看出小皇帝与老皇帝不论脾性还是政见都颇有不同。 锦衣卫再度受到重用,便是皇帝与老臣们争执不下,常有龃龉下的产物。 随着皇帝性情大变,锦衣卫也水涨船高,虽不及太祖之时横行无忌,但也算触底反弹,重新返回政治舞台的中心位置。 锦衣卫牵扯进许景一案,看得出皇帝这是存心要往深了挖,往大了闹。 他不清楚皇帝单纯是不相信这些事是由一个死了的陆修媛主使,还是故意要往哪里牵扯。 「还有,」萧衍的手指终于从卷宗上移开,淡淡地道:「让锦衣卫密切关注董家,和永昌侯刘家。」 陈槐夹紧双腿,只觉一股阴风顺着后嵴背往脑瓜顶儿刮着小旋风。 比他想的还要更阴谋论,把当朝最显贵的两家皇后、太后两家子都扯进来,皇帝这是要来个一锅烩了吗? 他半刻不敢停留,连口水都没喝又往慎刑司赶,他才到了门口要垮进去,就听里面乱成一团,乌泱泱一堆人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往一处跑。 当时他就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脑袋顿时嗡的一声,也跟着人潮往里挤。 也是乱成一团,都急疯了,谁也没顾得上陈槐,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挤进去卷宗早散了一地,手里就抓着两张纸了。 这才发现他跟着挤进来的是个牢舍,厚厚的木头栏杆里躺着满头满脸跟血葫芦似的女子的尸体。 他哆哆嗦嗦的还不等问出是谁,就有人看见他,嗷地一声抱住他的大腿就是个哭: 「亲爹啊,许景个贱货死了!她明明交待的好好的,咱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谁知道一不留神让她砸碎了盘子,自己割脖子死了!这个缺了八辈德带冒烟儿的,可坑死我了!」 特么! 陈槐一脚踹死这人的心都有了。哪怕应了皇帝那话,让人一头撞死,也好过他们自己端盘子提供兇器给人家用好啊! 「亲爹啊,可咋办啊?」 陈槐气的直打哆嗦,啪啪朝脸上给了自己俩巴掌: 「你特么是我亲爹!」 皇帝这还憋着一肚子坏水没施展,把锦衣卫都给扯出来了,谁料得到坏事坏他这儿了? *** 一时间宫里风云突变。 许景自戕死在慎刑司。连带着慎刑司上下连司主带看守一共十四人杖毙。除了陈槐记了十仗没打,其它相关人员多则三十,少则十杖。慎刑司这次算是栽在了皇帝手里,来了个上下开花。 问题是,慎刑司挨完了打,还要继续审与许景一案牵扯出来的陆修媛杀人案。 陆修媛进宫六年。但凡侍奉过的她的,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天。都被慎刑司给抓过去过堂。慎刑司满腔的怨恨有处可使,所有过堂的都要挨上十杖再审。 这么大的阵仗,说不完讲不尽的八卦私隐,宫里那些个小碎嘴子反而三缄其口。一句话不敢乱传。 没有人料到小小一个御女的死,牵涉之深,牵扯之广。 沈如意早知宫里之事。大多虎头蛇尾,能露出行迹来也就是败了。但若真要扯出什么证据确凿却如痴人说梦一般。 事情发生到这地步,已经出乎她的意思。 只可惜,皇帝奸滑,下面的宫女太监也个顶个儿的不傻,真吐出口来一个扯一个却指不定露出什么事来,到时死的不只自己,宫外的家人也会连坐。皇帝追查到哪儿,宫人咬死在哪儿,到头儿来还是一阵瞎忙。 …… 永乐宫,一室春光。 沈如意秀髮凌乱地摊在床上,浅绿色的被子盖在腰间,露出背部青青紫紫的痕迹。地下扔着被撕破了的衣衫,一堆一块,她一看见就想起昨天那如狂风卷乱叶的一场情事…… 皇帝特么绝对是吃药了! 简直是金枪不倒好么? 沈如意怀疑皇帝把这阵子所有的怨气全发泄到她身上了,一直捣鼓了大半夜,皇帝倒是兴致高昂,虎虎生风,换着花样儿的折腾她。像是把这一次重生没碰过他的遗憾,全一次性地补齐了。却可怜了她,躺到现在连腰也直不起来。 倒是酣畅淋漓,皇帝使出种种手段,她也快活着了,可是她想不通,明明皇帝和她在循着正规途径,一次次地尝试,怎么突然间画风突变,改成药物治疗? 她相信这绝对不是皇帝最初的用意。否则他也不至于渴了这好几年,直到和她一拍即合。 她和皇帝虽然是治疗与被治疗,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但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他还是极少与她说起病情的,只不过偶尔漏出那么一两句,她还是听得出来,皇帝不喜欢靠药物,只不知道他是不相信药物所产生的一系列后遗症,还是单纯地听他在宫外寻到的专门医男科的那位江湖郎中所说,他是心病,只须医心。 只通过这一次,她就决定了,她也不喜欢药物! 沈如意握拳,正踌躇满志预想见到皇帝之后,她该怎样说服皇帝,只听外面两声轻脆的叩门声: 「娘娘,皇上请娘娘去长乐宫一同用膳——」 「我不去!」沈如意咬牙,她现在站起来都费劲,能走到门口都得靠挪,就是有心情和皇帝去吃个药,她也没那个体力。 门外的素樱没想到贵妃是这么个回答,一时愣在那里。 大晋后宫阖宫皆知章和帝向来是召人侍寝,不管位份高低都驾到长乐宫再说。留宿永乐宫可算是近些年少有的恩宠了,再者……她们虽离的远,也知道昨晚帝妃折腾了小半宿,皇帝走时可是春风满面,脚下带风的。 他们都当俩人琴瑟合鸣,玩耍的愉快,耿进忠甚至比皇帝都开心,脸上笑的跟朵盛开的菊花。想不到皇帝那边厢示好,贵妃这边就打脸啪啪的。 旁人或许不知,素樱在长乐宫服侍了三年,直到最近才跟过来服侍贵妃,她太清楚皇帝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喜怒无常,真把他惹急了,可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照样打脸。 「娘娘,长乐宫派了御辇等在外面呢。」 沈如意欲哭无泪,咬着被子含煳地道:「我去不了!」 特么小皇帝能长点儿心吗?昨晚上闹成那样,他当她也和他似的一身键子肉,武力值超标吗? 「……你进来。」 她知道素樱让皇帝搓磨惯了,顶怕她和皇帝槓上,说什么也不如直观效果。 素樱虽是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可一看这满身的痕迹,哪里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顿时造了个大红脸,逃也似的跑出去回话。 沈如意总算把人打发了走,趴床上就不想动,又眯了会儿,迷迷煳煳地就觉得身旁坐了个人,伸手摸摸她的脸,顺下去,摸摸她的背,然后又往腰上探。 他还是人吗? 是尝着甜腥儿没完了吗? 「住手!」她无力地叫道,声音微微沙哑。 睁开眼,果然就见皇帝坐在她腰间,俊脸带笑,凤目眯着,亮闪闪的很是好看。 「陛下……」 萧衍扶她起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青紫的痕迹上微微一闪,扯着被单将她紧紧裹住,连脖子那点儿肉都没放过。 「……」沈如意眉角抽搐。 「朕让人端来的蜜蜂水,喝些,昨晚叫的久了,嗓子肯定干。」说完,端起桌案上摆着的白瓷蛊递到她嘴边,悉心一口一口地餵她。 沈如意只作没听到他说的流氓话,心安理得地由着他伺候。她知道皇帝一向床上一个样儿,床上又是一个样儿。现在是进化了,愉快之后就跟化成了水似的,温柔的像是变了个人。 「陛下,」她垂眸,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突地眼前一黑,他俯身在她嘴上啜了一小口。 「好甜。」他笑。 「……」 沈如意瞪圆了眼睛,半晌无语,这绝不是她认识的小皇帝,他调情的技能绝对是一等一,可他洁癖也是一等一的,她没起床没漱口,甜的是什么鬼? 萧衍眼瞅着她裹的跟个绿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张慵懒妩媚,一看就知道被人狠狠疼过的脸,不禁吃吃地笑了。 这绝逼不是小皇帝,谁把正常版的小皇帝还给她!? 「陛下,你正常些……」(未完待续)
136 真实与谎言 沈如意整个身心灵都觉得不好了,她家皇帝可以英明睿智,可以大气端庄,可以表面说一套背地做一套,甚至可以喜怒无常,重度深井冰也不是不可以容忍的,但是绝对不要二傻好吗? 呲着满口大白牙,一脸傻白甜的笑,这……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你说什么?」萧衍笑容来不及收,心未动手先动,可惜沈如意被裹成个蚕蛹状,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瞅着皇帝那双欠手扯着她的脸蛋扯来扯去。 「说呀。」 沈如意磨牙,她的嘴都快被扯成一条直线了,可以想见脸已经变形成什么德性。 她是能说话,问题是说出来的话能听吗? 皇帝犯蠢就由得他犯吧,她也不挣扎,任他搓圆捏扁。 果然,不一会儿萧衍就觉得越发没意思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手,他顺着被子往下滑,到了高高撑起那两块儿,大掌轻轻捏了捏,笑道:「青青,你可真会选身体,这个……不错。」 节操呢? 沈如意瞠目结舌,皇帝怎么雄起了一把,整个人都猥琐了? 「陛下,别闹。」她拧了拧身体,终于把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我这身子难受着呢,腰也酸背也疼。」她忍不住抱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小儿女的情态。 萧衍见过她狗腿,见过她无赖,也见过她妖冶惑人的一面,却哪里见过她嘟着嘴和他撒娇的一面,也就在这时候她才像个正常人家的小姑娘,而不是死去活来,好像钢筋铁骨不会受伤的小妖怪。 她小脸有些苍白。眼下微青,满面疲态。 他是有些过了…… 早上他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永乐宫的时候,虽脚下微微发软,还是满心欢喜了,憋了这些年终于一扫秽气全发泄了出来。可现在再一看小妖怪的脸色的确看出来,他做的过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滚床单,他只想到这一点。想要满足她。却根本没想到她这身体是初次承宠,承受不住。 只是当时他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却是苦了她。 「要不。朕给你揉揉?」他这声音立马就软下来,有股他自己都没发现讨好的味道。 沈如意心犹余悸,不是她自夸,就算他是个功能障碍的。但他审美还是健全的,就现在她这副身体。她还真怕他把持不住,再把她给办了。 不过,难得皇帝肯倔尊降贵,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享受的。于是犹犹豫豫地趴到床上,半扭着脸不放心地道: 「那你轻点儿。」 萧衍哪里服侍过人,不过是平日被人伺候。现在有样学样才发现原来服侍人也不是件好干,肯出力就行的。他这才没几下,自觉还没发力,就听她嗷嗷直叫唤,像是杀猪一般,直嚷嚷着腰要断了,求放过…… 「陛下,算了……我是享受不了这福了。」沈如意此时也顾不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扑腾一声就从床上扑起来,紧紧抓着被子挡在胸前,那样子不像是让人按折了腰,反倒好像誓死护卫贞操,不容他践踏一步。 萧衍一怔,也被她一脸誓死不从的表情给雷到了。 「陛下,您生来就是让人服侍的,还是别勉强——」 「朕不勉强。」 我勉强成吗? 沈如意欲哭无泪,腰跟要断了似的,毫无反抗之力,就看着皇帝两胳膊跟揪小羊羔似的,把她扯回去安到了床榻上。 萧衍看她哆哆嗦嗦,整个床都跟着她震动,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朕就不信这点儿小事能难得倒朕。你趴好,朕来了。」 「……那你轻着点儿。」沈如意恨的牙痒痒,「按不好,本宫可让人拖你出去打板子。」 萧衍挑眉,这位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长这么大何时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 「娘娘好兇残的手段。」 「哎哟,重了。你轻着点儿。」沈如意疼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你要是把我腰给按折了,咱俩这仇可算是结下了,不死不休,我缠都缠死你。」 萧衍忍不住笑,倒是听话将手劲儿减轻了些。 「再轻点儿。」 「……这样?」 沈如意此时已经舒服的直哼哼了。「再往上点儿。」 萧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明明只是想按几下子就收手,不过就意思意思,表达一下昨晚的歉意。结果居然这么一路按下来,倒成了纯粹按摩的了。无奈头儿是他的,又不好按一半儿撒手—— 他绝逼是有始有终的好皇帝! 「青青?」 「青青?」 ……萧衍叫了几声没回音,停下手却见床上的小白胖子唿吸平缓悠长,显然是给他按睡着了。 这算是对他的另一种肯定吗? 他揉了揉微酸的手,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满目忧伤,他总觉得哪里错了。 到底是哪里? xxx 沈如意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未时,据素樱说皇帝没多久也走了,临走时还吩咐人不要进来打扰,任她睡。言下之意,似乎对皇帝这般体贴也觉得难以置信,说这话时眼珠子像是分分钟要掉出眼眶。 其实,她倒不是真的让皇帝轻一下重一下的手劲儿给按睡了。 只怪当时阳光太美好,气氛太静谧,皇帝难得心情愉悦,笑眯眯的为她服务,那些话在嘴巴里过了几遍,她还是没捨得往外蹦。 她太清楚了,只要说出来气氛肯定就僵掉。 平时她和皇帝斗智斗勇都尚有吃力之感,当时她那身子骨儿可架不住皇帝一顿作,别说身体跟不上节奏,连脑容量都好像被皇帝给榨干了。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她这一边儿,她需要另闢一块儿战场。重整旗鼓。 沈如意一天都没下床,晚膳就在床上对付了一口,紧接着倒床上又睡。 她打定主意养精蓄锐,本想着明后天皇帝吃定了甜头,必定还会找来,那时再与皇帝掰扯清楚。万料不到,皇帝居然半夜里披星戴月赶来了。 永乐宫一宫人好悬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当泡踩。 沈如意被叫起来迎驾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 她昨晚都被皇帝弄成那副德性。今天一天没下来床,皇帝也真能看得下去眼,伸得出来那双手! 八月天。天气微凉,萧衍身着深绿色常服,已经除了冠。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心急火燎是为了什么,就是担心她一时疏忽。不知被谁又弄死了。 这一次他等了半年,下一次。谁知道又是多久? 直到看到她,他才放下心,扯出了一抹笑。 「你,这么早就休息了?」他走上前轻轻扶起她。因为皇帝驾临阖宫点上了宫灯,一时间亮如白昼。 沈如意嘴角抽搐,如果她没记错。刚才她问了宫女一嘴是什么时辰,明明过了戌时。早就是就寝时间了好么?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皇帝两眼,凤目灼灼冒着光,神采飞扬,不似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至少他看起来情绪愉悦的,不像是憋了一肚子气找到她这儿来撒的。 「陛下忙于政务,想是忘了时辰。」她试探地问。「陛下用了晚膳没有?我叫下面现在开始准备着?」 她咬字着重在『现在开始』,明显是在提醒皇帝等吃到她宫里这饭可是要等上一阵子的,结果她也不知道皇帝是没听懂,还是故意的,居然点了点头,又点了一壶酒。 皇帝一来,整个永乐宫都忙活起来。 沈如意秀髮如云垂在腰间,脸上脂粉未施,补了一下午的觉,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姣好的脸蛋在灯火之下仿佛蒙了一层柔光。随着那光影微晃,他看得也不禁心施神盪。 果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朕……」 萧衍微微沉吟。「朕觉得,朕可以收回那句话。」 沈如意挑眉,她觉得皇帝可以回炉重造的话其实不止一句,一车都装不下。 「你,可以喜欢朕。」 究竟是怎样的自信能允许他说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话来啊?! 沈如意默,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怀疑皇帝是不是喜欢她,那现在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大半夜的他莫名其妙地跑来,其实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不管滚了多少次床单,他都没有和她同床共枕的习惯。 以前她就曾见识过他睡到半夜突然在睡梦中惊醒,跑到一边看她。当时她不清楚他怕的时候,后来渐渐想明白了,还是她作的孽。当时她死在他床上,给他造成的不只是那方面的阴影,他甚至不敢和别人睡在一起。 他抱着个活人睡,只怕醒来的时候又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了。 昨天却是他和她第一次睡在一个床上,当然不排除的是他实在乏力,迷迷煳煳就睡着了。 沈如意这心思一会儿一变,先是好气又好笑,渐渐就开始内疚,软的一塌煳涂。 「陛下……」她走上前,摸摸他的脸,就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吻上他的嘴唇,轻轻柔柔的,没有半点儿慾念。 萧衍单纯地从这吻里便感觉到她的柔情似水,像是要把他也吻化,两人都混在那滩水里。 永乐宫大部分宫人都是自长乐宫调过来的,早就见识皇帝分不时间场合和各种宠妃接吻的画面。宫人的节操早就在一次又一次冲击性的画面下被刷碎。 这么轻描淡写,充满温情正能量的一个吻,根本就不够看头的好么? 众宫人该忙什么忙,跟没看见似的。 直到沈如意察觉到皇帝抢过主动权,伸手勾住她的脖颈,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她忽然退后,结束这个本不在她预期之内的吻。 视线下,他的胸膛起伏。 「青青。」他唤她的名字,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摩娑。 沈如意扫视四周,「……陛下,能叫宫人先行退下吗?」 宫人暗暗挑大拇指,贵妃好强战斗力。昨晚闹腾那么久还不够,果真年轻恢復的好啊。 倒是萧衍稍稍有些犹疑。 他今天……没准备继续,纯粹就是心里痒痒的难受,就想看到她。 心想着她一片赤诚,人也不错,不只长的漂亮——反正她就当衣裳换身体,个顶个儿还都不差,主要是性格也好,能聊到一块儿去。相逢就是有缘,人家说喜欢,他又何苦死乞白赖就不让呢。 尤其今晚不是陈槐的值,那小药丸一向在他那儿。 他舔舔唇,「咱今晚上就先吃饭吧。朕还有政务没有处理好,陪你吃一会儿还得回长乐宫。」 沈如意:「……」 「我有话要与你说。」 萧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事儿,怎么都好办吶。 他摆摆手,把人都给轰了出去。 「何事,说吧。」 沈如意沉吟半晌,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陛下昨晚……」 「昨晚,你开心吗?」萧衍笑容微缓。 「陛下,」沈如意抬头凝视他,目光盈盈若秋水。「那东西始终于龙体无益,陛下何苦——」 萧衍从没想过她会不知道,但也没想过她会当着他的面提出来。顿时他觉得心就像沉进冰窟里。 「是什么让你有可以指摘朕的错觉?」他声音冷的让人直打寒颤,脸上像是结了层冰霜,不只要把别人冻僵,他自己也冻僵了。 「我没有指责陛下——」 「你就是在嘲笑朕!」萧衍怒吼。「朕告诉你,朕再怎么样也是一国之主,大晋的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的小命——」他不等说完,已经气昏了头,又难堪又难过,下意识转身就往外走。 想要逃离这里,他怕再待下去连地上有个缝都要钻进去。 「陛下!」 沈如意知道,今天让他走了,很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她再想说什么,再想做什么,哪怕只是单纯为了他,他也不会再相信,甚至哪怕相信了,也不会再接受。 她一把抱住皇帝的腰,紧紧的任他掰她的手也不松开。「陛下不管是要我的命,还是要我的一切,我都无条件可以献给陛下。」 「我喜欢你,你相信我。」 「我只是想陛下能够健康,不要吃那些所谓的丹药。」 「再没有人比我更喜欢陛下,更希望陛下健康。」 「你难道不知,那些药曾经害死过多少人吗?」 「我们以前,不是玩儿的很好吗?没有药,难道我就没让陛下快乐吗?」 「陛下,总有一天你会好的。」 「我和沈皇后不一样,我死了也还是会回到陛下身边,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可以很愉快的。」 「陛下难道不记得了吗……」 那天晚上,她都不记得是她撒了多少谎,说了多少昧着良心的赞美也好,夸赞也好,当时她是顺嘴就往外熘,以至于后来无力回想,自动屏蔽了那一晚。(未完待续)
137 治疗 萧衍开始时候脸皮臊的发烫,心里却是冷的跟浸了冰碴子似的,后来也架不住沈如意那小嘴一个劲儿的得巴,两条胳膊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他挣脱开吧,她就又缠上来。 他掰她手吧,还没等用力,她就嗷嗷开始喊疼。 活了二十来年,见过无数的女人,就没见过这么一号死乞白赖的,就他这力气真不管不顾起来,她这手也就废了。 可他越顾着她的手,她反而越抱越紧,胸前那两坨全方位无死角就这么贴着他蹭,就是他现在有点儿功能性障碍吧,好歹也是个男人,哪受得了这个,顿时一脚踢飞她的心都有了。 「你给朕撒手!」 「陛下,你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朕也是为了你好。」萧衍咬牙切齿,「你趁着朕还没让你气昏头,失去理智掐死你之前,赶紧松开朕为妙。」 沈如意是铁了心把皇帝留下,摸顺了毛再放虎归山。否则弄的戗毛戗刺,反而后患无穷。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因他这几句话而妥协,大胸脯胳的她胸口都疼,可如今也顾不得了,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他。 却不料他的手不知从哪绕过去,一手指点在她的腰眼,她只觉的一阵酸痛,嗷地一声松了手。 萧衍终于松了口气,还没等他反应,她索性顺势坐到地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这位真是亲姑奶奶! 他仰天长嘆,她也算是抱大腿的老手了,出手这叫一个快准狠,抱住他腿就不撒手,他死命往前她也随弯就弯。就跟拖死狗似的。 遇到个这么死皮赖脸的,他也是够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衍低头看她,满目无奈,已经看不出方才那股子阴寒冷冽的气势。 正所谓一鼓作气,一而衰,再而竭,满腔的怒火居然就这么生生给磨没了。 沈如意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脸蛋微微发红。鼻尖浸着汗珠,微微喘息道:「陛下,你不能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啊。我们以前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候,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衍的脸腾地就红了。 他以前就知道她,在那方面敢想敢说敢做,一到床上什么也拦不住她那张小嘴。嘴上功夫不错,说起话来也赶劲。 可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正在气头上,谈论的是多少严肃而尴尬的问题,她居然冷不防就冒出这么一句。 他脑袋转的快,脑补容易出画面。她不知道吗?! 「你起来,堂堂大晋贵妃,坐地上撒泼耍赖成什么名堂。让人瞧见了还不笑话死。」他不耐烦地用没被抱住的那条腿踢了踢她的膝盖。就这副画面让哪个不长眼的宫人瞧去了,他一世英名也算是没了。 沈如意心道。宁可让人笑话死,也总好过让皇帝做死。 更好过莫名其妙让皇帝跑了,她在这后宫死去活来的让人玩儿死。 「人生在世,我们何必这般计较旁人的眼光。」她理直气壮地回道:「再者,我死了也不是一回两回,笑死也好过被人捅死了。」 「陛下,你信我。我在天上不知道看过多少吃丹药吃死的。当然,世上固然有真人散仙,练的也的确是好药,但是骗人的更多……我,我不想看你因为这种事……难道以前,我就没让陛下快乐过吗?」 她温言软语,大胸脯可着他的腿这顿蹭。 「--朕也不过是想让你也快活快活!」 在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全给暴露之际,他蓦地闭上嘴,声音戛然而止。 「朕是说,朕爱怎么着怎么着,你管不着!」他恼羞成怒,一张俊俏的脸蛋红的跟关公一样。 「你再不起来,朕叫人把你拖出去了!」 沈如意微一愣神,就见皇帝气唿唿地瞪着她,居高临下俯视,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从未有过一刻,她觉得皇帝这样好看。 浓眉凤目,鼻子又高又挺,嘴唇红润,不是面相上薄情寡义的薄唇,厚度适中。这般俊美的相貌,常因身高气势上带来的压迫感而令人忽略,如果单看这张脸,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美男子。 如果没有他这句话,她真的还不曾想过皇帝会是这样的想法。 居然会因为她…… 果然和小黄文里说的一样,男人虽然顾着享受,也还是相当注重床伴对自己能力的反应的。 她居然要皇帝说漏嘴自曝才记起这么一茬,真是太令人惭愧了。 沈如意总算明白皇帝的意思,估计也是他能放得开玩耍的小伙伴就她一个,渐渐做的多了,他的感情就产生了倾斜。 「陛下,与这一朝一昔的欢愉相比,我更希望陛下身体康健。没有比你身体更重要的了。」 她腾地站起身,像是生怕皇帝趁这机会逃跑似的,双手一把攥紧了他微微浸了汗了大掌,冲着她盈盈一笑,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况且,陛下也让我……快活过……」 萧衍心内五味杂陈。这小妖怪果然没见过世面,如果有过旁的经验,绝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他们相遇在他还龙精虎勐,一夜几次郎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无聊,估计遇到这么个小妖怪,就是不让人一把火给烧成灰,破除封建迷信,叫法师过来给她收了的可能性更大些。 「陛下,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么?」 什么好好的,就是不吃那东西吗? 萧衍瞥了她一眼。 「我们慢慢来,小皇帝本来健康着呢,可不能随便折腾,伤着了怎么办。」沈如意见皇帝那脸阴转多云,总算没急风骤雨。恨不得下雷噼她,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笑容也自在多了,肩膀往他胸口蹭。 「……闭嘴。」 沈如意眨眼,踮脚轻轻往前一凑,啄了下他的嘴唇。 那表情好像有股子忤逆圣旨挑衅感,亲完他还扬眉示威。 萧衍忍不住笑了。碰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又死乞白赖一身磨人肉的小妖怪,他算是彻底服了。 他生起气来,等他事后回想连他自己都怕。 她居然顶得过这么大的压力。还有闲功夫跟他耍流氓,占他便宜--谁说这货不是妖怪不神仙,他都不信。 这就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儿。 *** 永乐宫里,没有陈槐作阵。就没有一个战士敢听墙角。一个个躲的远远的,即便守门的四个宫女。一听里面吵起来,也都吓的浑身哆嗦乱颤,不敢上前,直到夜宵做好了。才壮着胆子去敲开门。 谁知里面不只没打的天塌地陷,帝妃俩人手拉手,那叫一个和谐。 饭菜摆上桌那手也没撒开。贵妃就跟个全职贴身大奶娘似的,一口一口的餵饭餵水。瞧那样儿都呢不得替皇帝嚼嚼,把饭吃了。 沈如意的手微微有些发潮,萧衍几次偷偷想抽回来,稍一有动作就被她再度紧紧攥住,像是生怕他甩开她手就跑了似的。 就喜欢他成这样? 他这心里又甜又酸,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你也吃,朕不会走的,你把手松开。」萧衍柔声道。 他自己是没感觉,那小声音跟浸了蜜浇了水似的,不只沈如意心里一哆嗦,连带着在屋里近身服侍的几个宫女太监身上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硬生生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们大多有在长乐宫服侍皇帝的经验,几时见过皇帝掐着嗓子说话,带着好气儿? 章和帝此人绝不滥杀无辜,不拿人命当回事。但要说得上好侍候,那是一百个不是。一年比一年矫情,一个不顺心就甩脸子,再不顺心就打板子,人家做错了能揍一顿,打发出去。偏他们这主子念旧,除了真犯了大错,绝对是不会把人撵了的,他们走都走不了,就是生熬啊。 沈如意得了皇帝的话,总算省得放开手,抽出帕子才要汗涔涔的手,忽然想起皇帝被她手攥的也满是汗,抓起他的手擦了两把。 「陛下今晚留下来吧,我们睡一个床好不好?」她眨着黑眸。 她凑到皇帝耳边,将声音压的极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根脖颈,惹的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我会一直在陛下身边的,我们试试。」 萧衍想了想,还没等开口拒绝,就看她那双黑亮的眸子满是乞望地望着他,眼眸中只映着他的脸。 「……好。」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只架不住君无戏言,沈如意又是一张欢欣鼓舞的脸,美的直冒大鼻涕泡。 两人各自晚上都用过膳,本就不饿,没用几口也就让宫人们撤了下去。 沈如意再想不到小皇帝气翻了天,居然也让她给哄回来了,情绪极其高昂,拉着他的手就去沐浴,忙活了大半天,俩人又手拉手直奔床上去了。 宫人们个顶个儿酸倒了牙,就没见过和妃嫔这么腻歪的皇帝,好悬没晃瞎了狗眼。 其中尤其欢乐的就是耿进忠了。 本来不是他当职,一听皇帝到了,好似永旱逢甘露,睡一半儿就从床上爬起来凑上前来。以前他服侍皇帝,尽心尽力,现在让皇帝一脚踢永乐宫,对姜贵妃更是仿佛水里的一块又厚又宽的浮木,整副前程,身家性命都挂她身上,没有人比他更乐见帝妃二人和谐美满了。 越腻歪他越高兴,越和谐他越开心。 尤其他在皇帝身边,太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德性,就是不喜欢和人同床共枕的,不成想到底让贵妃软磨硬泡给弄上床了-- 他能说什么? 贵妃威武! 上吧,贵妃! 从里带上房门,宫人就见永乐宫这位总管眉飞色舞,那又短又浓的眉毛几乎就飞出了他那在脑门子,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睡吧,陛下。」沈如意握着皇帝的手,乖觉地躺到了外侧。 墙角留了两盏宫灯,可她背着光,一张白皙的脸蛋隐在阴影里,萧衍只隐隐看见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的。 萧衍默默嘆了口气,不明白怎么会到了这地步。 他最初明明只是心里长草,想见她一面,却不料她这么不留情面地就把吃药的事抖出来,然后……然后他居然就被她撒泼耍赖给弄煳涂,莫名其妙就留了下来。 关羽大意失荆州,他算是把整个节操都失了! 耳边的唿吸渐渐平缓绵长,偏他只能干瞪着眼,半点睡意也没有。 他轻轻嘆了口气。 「陛下,」沈如意身体往他边儿上凑,轻声道:「你是怕我一觉睡死过去吗?」 「别胡说!」他低叱。 沈如意捏捏他的手,「没关系啊,我不会死的。而且,就算我死了,也会回到你身边……你不用想太多。」 她忽地低声笑:「所以我们是天生的绝配啊。你担心睡旁边的人可能一觉到天亮就死了,我却是死去活来,没完没了。」 「啊,疼!」 她只觉手被他狠狠用力一攥,不禁叫出了声。「你轻点儿,我疼。」 大半夜的,他明知道这话不是那个意思,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萧衍咬牙,遇上她算是遇上克星了。 「疼就闭嘴。好话也不会好说,睡觉!」 沈如意哼了一声,又往他怀里偎了偎,伸手抱住他的腰。「陛下,你应该习惯两个人睡……放心,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萧衍无语,半晌才听他低声道: 「听你撒谎,你不是说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也不知道。」 好吧,撒一个谎要用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谎言去圆。 沈如意表示,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抚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她仰头,轻轻咬着他的喉咙,一边咬一边舔,直亲到他下巴,才听他声音不稳地问:「你身体是养好了?又来撩拨朕。」 她嘻嘻一笑,舌尖舔了舔他的嘴唇。 「我只是单纯地想让陛下回忆一下,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让陛下这般快活。」她一边说一边亲,一连亲了他五六下。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分散点儿皇帝的注意力,他能瞪着眼睛到天亮,或者干脆看她睡着了起身就回长乐宫。 想要治疗人家,总要先给些甜头。(未完待续)
138 这就是爱啊 为了皇帝这病,沈如意也算出了一份力,为医学献过身了。 她便是神机妙算也想不到睡了这一天带半宿的,养足精神居然是为了晚上荒那个什么无度。她恨的咬牙切齿的,一时间只想着顶好青灯古佛,吃素斋度日,结果一天还没过去就啪啪打脸,自己小巴掌扇的这叫一个欢实。 根本不用皇帝得着甜头扑上来,她把人惹毛了,巴巴送上门请人家吃。 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也是挑了块儿最大最硬最难缠的石头,纯粹的自作自受,连助攻都是自己。 沈如意越想越憋屈,越憋屈就越想折腾皇帝。 问题是皇帝霸气侧着漏正着漏,全方位无死角地漏,没人惹他还自爆,她能下手摺腾他的也就是在床上了。 基于他目前只有她一个小伙伴,在床上他还是相当容忍她的。 沈如意几乎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将皇帝弄的异常激动,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翻身就把她骑到了身上,如果不是她直嚷着身上疼的受不了,她怀疑他立地就将她法办了。 总算把他哄躺下了,她却信不过皇帝的自制力,在床上硬是叫皇帝把帷幔给扯了两条,绑住了他的手系在床顶架上,松松垮垮的,但想摸到她却是不能够了。 看着沈如意露出满意足的笑,萧衍欲言又止,真心不想打击她,这条布他如果想要扯断简直是易如反掌。 「如果你扯断了帷幔,你就要自摸喽。」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在他大腿摸来摸去,然后趁他绷紧了身体,啪地一巴掌重重打在他光熘熘的屁股上。 「你--」萧衍瞪圆了眼睛。 「你怎样?」沈如意挑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你现在落到我的手里,难不成还敢耀武扬眉?」 她一把抓住小皇帝,一副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霸气狂绢样儿。 萧衍只觉得有东西似乎要冲破胸膛而出,没有半点儿被冒犯的念头,纯粹的只是热情高涨。 身体自然的反应骗不了人,沈如意见她胡说八道。皇帝不仅没生气。反而越发兴奋,她也就毫无顾忌起来,谁知他直将他刺激的不能自己。终于忍不住把布条扯断了一条,翻身又把她压在了下面。 「你不能--」 萧衍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堵上了她的嘴,唇舌交缠。把她吻的舌头根儿都麻了。 要说皇帝真不是什么纯情小公子,以前那风流史也是论车装的。不过大多只顾自己快乐,可架不住人家聪慧学习能力强。他有样学样,居然就将沈如意的手段悉数学过来用到了她身上。 直将沈如意弄的欲仙欲死。 俩人滚了这么久的床单,这是她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可惜她酣畅淋漓的后果。也直接造成了小皇帝再度激动,又吹起了战争的号角,结果就是她又一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又再奉献了一次。 虽然没有真刀实枪。两人就这么自力更生,秉着互助互爱的心。直捣鼓了小半宿。 沈如意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也顾不得清理,倒床上就唿唿大睡。 萧衍倒是越夜越精神,想要清理下身体,可也架不住她一头钻进他怀里,手搂着他的腰,腿骑着他的腿,他一动她势必就会醒。 醒了…… 他目光闪烁,指不定这小暴脾气一抬腿就把他兄弟给撂倒。 到时候也不用治疗了,直接报废。 他索性也就不洗了,躺床上闭眼睛睡觉。 昨晚他是留在了永乐宫,不过根本就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回了长乐宫才补了会儿觉。 他享受她陪在身边的感觉,抱着她温香软玉,满足的不只是触觉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陪伴。 可是,不知道他是一个人睡久了,习惯了独睡,还是心理作用的关系,他始终无法入睡。 闭上眼睛,迷迷煳煳的总好像听不到了她的唿吸声,只有他亲自睁开眼睛确认了才放下心。 这一晚上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总算睡着了,一觉又梦到了在昭阳宫愉快地玩耍的画面,只不过没有一丝气息躺在床上的不是沈皇后的脸,而是姜氏。 他腾地坐起身,直觉得冷气自脚底板往上嗖嗖地往上打着旋儿,浑身冒冷汗,沈如意就窝在他怀里,被他这么一扔好悬没直接卷到地上。 「陛下!」 沈如意脑袋正磕到床架边儿,疼的她咝咝地直嘬牙。 要说她昨晚可是累毙了,睡的正香,怎么也料不到飞来横祸,正做梦云山雾罩上山擒龙,掰着它的大角飞天上了,就这里咣当掉下去,一脑袋就撞的她嗡地一声响,总觉得头盖骨都碎了。 「你、你--」她咬牙,一回头见他满头大汗,目光惊惧,显然是梦魇住了,顿时有气撒不出,委委屈屈地起身抱住他,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你看,我牙口好吧?」 萧衍回过神,也被她这问题给问住了。 他抱着她,安慰地摸摸她的后背,然后轻轻推开她,看她的额头,果然左眼眉上方青了一块儿。 他知道她那话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气: 「你喜欢上朕,也是够倒霉的。」 「……」 自信感爆棚啊皇帝! 沈如意呲牙咧嘴地摸摸眉角,别的都是废话,她倒霉却是实打实的。 「陛下,我叫人进来服侍,一会儿用过早膳再走吧?」在得了皇帝明确的表示后,她才唤进了宫人,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噩梦这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萧衍不用宫女近身服侍,尤其像更衣这种事。一向是太监的活儿。 只有今天他才觉得太监身上这味儿怎么闻怎么不对,碰着他他都觉得手粗,想要换上沈如意吧,可转念一想,连着折腾了两晚,她今早起来估计都是强打精神,换人这念头硬是让他给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昨天那一顿闹一顿作。说那种事都摊到檯面上来说。萧衍总觉得心理上和她越发亲近了。 沈如意虽没这感觉,但秉持着送佛送到西,九十九叩都拜完了。就不差这一哆嗦了,态度良好是顺着昨晚一路线下来,早膳桌上也是殷勤小意,眼神儿到哪儿。筷子就挟到哪儿递皇帝嘴边儿。 连最有眼力价儿的陈槐也没伺候的他这般舒坦,萧衍忍不住感嘆。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投桃报李,居然也给沈如意挟了几筷子菜。 「你也吃,别只顾着朕。」皇帝许是不常对人好,温言软语起来总有股子生硬的味道。 可就单单这几筷子。曾经是和现在正在长乐宫的宫人那心肝儿都要颤出渣渣来了,不用挟菜,就皇帝这能掐出水来的温柔小眼神。都能把他们生生吓死过去。 服侍皇帝这么些年,就没见他这么说过话。瞅过人! 皇帝这是遇到真爱了吗? 耿进忠激动的眼泪都快喷出来了。 虽说皇帝真爱也挺不少,沈皇后,赵贤妃,钱淑妃,爱一个死一个,宠一个亡一个,就不知道姜贵妃能挺到何时了…… 坚挺啊,贵妃! 他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了。 偏偏帝妃把其它人雷个够呛,这俩人倒是越发腻歪,餵完菜餵饭,餵完饭餵水,就好像手都长到了对方身上。 就这样一顿早膳吃了小半个时辰,沈如意才总算十八里相送的架式把皇帝给送出了永乐宫。 *** 沈景所牵出来的事持续在后宫发酵,便是没有卷进陆修媛毒害沈皇后及赵贤妃一案,也有不少宫女太监相互攀扯,咬了不少腌臜事。 唯一没受到冲击性影响的,也就沈如意的永乐宫了。 直到进入八月,宫里的气氛使始瀰漫着一股子阴风,看不见摸不着,但人人都能感觉得到,人心惶惶。 内务府则借慎刑司之手大做文章,挤压女官生存空间,不少有油水的实权职位都被吞的被吞,撤职的撤职。 章和帝登基第六年,宫里盘根错节的势力再度重新划分,再也不是刘太后一家独大,太监之势早被陈槐收的七七八八,如今刘太后倚仗的六局二十四司也被瓜分的七零八落。 这其中说没有皇帝的授意,沈如意打死也不相信。 大晋朝后戚一向不成气候,唯独先皇钟爱皇后,封官赐爵赏地无数,刘家自先皇到章和帝纵横霸道了二十多年,章和帝一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以敲打为主。 现在明显看出不同,却不知刘家又怎生触了皇帝的逆鳞,皇帝居然蛇打七寸,刘家仗着太后横行无忌,他就从根儿上打击太后的实力,剪了她的助力。 不仅如此,前朝也是一连罢了刘家子侄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这还是沈如意从耿进忠嘴里听说的。 不得不说,她前次的死造成最深阴影的就是他了,整个永乐宫防的跟个铁桶似的滴水不漏,喝水前有先试水有没有毒的,吃饭前有提前半个时辰先试吃的,连衣裳都每天有专门检查是不是放了毒,是不是让人塞了针,巨细无遗到恭桶埃到她的皮肤都要每天早上让人查一查是不是让人动了手脚,一屁股坐上去摔死她。 不只她进出轮班排值,固定有八个宫女太监随时变幻队形身前士卒保护她,就怕她重蹈了钱氏的覆辙。 每每看到众妃嫔酸爽无力吐槽的表情,她都有股无以言喻的自豪感-- 到底是上一次死对了。 要不然还真换不来他这般决心。 耿进忠的确是个人材,可惜以前全心扑皇帝身上,这一次被踢出去才认清了脚下的路,踩哪条道上就走哪条道。 据耿进忠说,皇帝此次暴怒,却是与沈皇后一家有关。 沈如意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只觉得大脖筋都绷起来了。 她死了这些回,也不只一次想过自己的娘家。 她与娘亲倒是感情深厚,十岁之前都是她娘亲自带她,不过后来娘亲死了,她在家里的地位颇有些微妙,兄弟姐妹虽说不是一个娘生的,但还算感情融洽,只是若说到和她娘比,就差了一层。 尤其她这死了一回又一回,说出去都没个人信。 她还算清楚自家人,资质才气都普普通通,就是父亲得了皇帝的赏,挂了个锦衣卫千户的闲职。 皇帝除了一早认定的太子人选,对董氏一家封赏有加,逐年加封,也是起了对抗刘太后一家的心思。 难道斗起来,不应当是刘董二家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耿进忠想的却与姜贵妃不同。 董皇后在贵妃位时,皇帝封完她爹封她弟,好好地抬举了董家一番,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是扶起来和刘家抗衡。 但姜贵妃封也封了,得宠是宫里宫外皆知的事,可就是不见皇帝提封赏姜家的事。 他以为沈如意这是想偏了,向他打听董家的事,是以反而没怎么提沈家,把董家和刘家那些事抖落的那叫一个干净。 「董家也是看明白皇上的意思,处处和刘家作对,掐的那叫一个欢实,京师里隔三岔五的就得有场官司。贵妃可看仔细了,这不是什么好事,皇上的心思--这咱不能揣测,可正如天威难测,一时一变,万一和太后好了,董家可不就遭殃?」 「你别只说董刘两家,他们掐便掐,又关沈家什么事?」沈如意急道。 耿进忠笑着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说句不好听的,沈家出了个皇后,董家当初也不过是贵妃,可这贵妃之家处处压沈家一头,谁搁久了心里也不得劲。这不,皇上立董后那阵子,刘家和沈家就越走越近,私下里也没少扯董家后腿。」 他左右看看,忽地压低了声音:「要说真把皇上给惹急了,那就要是沈家把二姑娘送进宫来了。」 沈如意陡地瞪大了眼睛。 「贵妃别急,没送进来。」耿进忠只当她吃味,连忙安抚。「沈家见董家一路风头正劲,就和刘家越走越近,世人皆知皇上对沈后那是有情份的,偏那二姑娘据说是长的和沈后极像,沈家就想着走太后那道,把人给送进来,也好借着姑娘再辉煌一把。」 他边说边摇头,「刘太后瞧不上董家,自然乐的沈家出头扯董家的后腿,便应了下来,选秀女的时候根本没通过大选直接就要到宫里了。皇上最后见着的时候,听说脸都青了,直接让抬轿子给送回了沈家。隔天就当着满朝文武责沈家钻营名利,不堪大用。」 「沈家是让皇上给贬的彻底没戏了,现在估计也是腾出手来……」他轻轻一笑,不言自明。(未完待续)
139 算计 能想出这么个昏招,沈如意也是服了。 旁人不知道她不得宠,只当她死了之后,章和帝不近女色,是因为对她一片深情厚意,旧情难忘,这都能理解,毕竟整个宫里的导向就是如此,她甚至怀疑这其中有皇帝有心的引导,用以掩盖他不能人道的事实。 可是,她难以相信的是沈家居然也会相信。 难不成她们以前进宫见她,她说的那些话都当她是在撒谎,纯粹耍着他们玩儿,不让他们闹出事来的託辞? 她还以为沈家有自知之明,这些年都没冒头。 赶情这是在蛰伏呢,不鸣则已,一鸣就戳皇帝心窝子正当中一刀。 姑且不说皇帝每每想起她来的滋味是如何酸爽,要不是整个儿大晋人民都长眼睛看着,御史言官成天盯着,指不定偷坟掘墓的心都有了。就这当口,把所谓和她有七八分像沈二姑娘送进来……他们也真下的去手,嫌她死了之后在皇帝脑袋里膈应他还不够,送进来个大活人活生生地想膈应死皇帝吗? 再者,所谓的沈二姑娘是她庶妹,武姨娘所出的第二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比她还大上两岁,是被沈家所有人都寄予厚望的庶长子,可惜道儿走偏了,好好的一个书香世家,硬是让他娘家舅舅给带的对读书画画没半点儿兴趣,从小打架斗殴,倒是在实践中摸索学习,文又不成,武又不就,是沈家提起来就头疼的一号人物。 沈家大家长沈父自认书香门第,在给儿女取名字上却是大开大合。大俗大雅,所谓基调也就是从长子开始定下来的,名讳万年,乞望长命百岁。 开始好不算好,有命笑到最后才见真章,这是沈父的原话。 沈万年倒是身体倍棒,吃麻麻香。除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切都很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沈父希望的好。 沈万年是沈父想了半年想出这么个好名字,到她这里只用了小半个月,到往下那些姑娘更是随心所欲。顺手拈来,沈二名唤吉祥,沈三姑娘是后来续弦进门的夫人生的,名字叫称心。 沈如意死的那一年。这位小后母正怀着个孩子,据说沈父已经想好。无论男女都要叫延龄。 总之他的孩子,就是要命长,命好。 问题是在,渖吉祥名义上小她三岁。实际上两人不过差了两岁半,现在也有*八了。 当初她被选为皇后,沈家剩下的几个姑娘水涨船高。虽说在京师算不得多显赫的门楣,到底和皇家沾着亲。 沈父待价而沽也尚在情理。可她这都死了三四年,渖吉祥还没嫁出去,反而趁着大选要送进宫来,赶情这是死等活磨,不知多久前就打好的主意了。 董家和刘家打的火热,刘太后不可能不膈应董氏,沈家这么一凑上来,也算是一拍即合,联了手了。 沈如意重生在姜湄身上,前一个月禁足,后一个月全身心扑在投奔皇帝的路上,她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曾有这么一段秩闻。 姑且不说姜湄这万人烦的属性,除了程氏姐妹花感念她没有当场拆穿程桃出手伤人还愿意带着她玩儿,其他人见了面除了冷嘲热讽没别的话,更何况在当时,宫里的热点话题早就换了不知多少茬。 前有董氏封后,后有姜氏疯魔了想睡皇帝刷热度,沈家那点儿在后宫看来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早被抛在脑后不知几座山了。 就是刘沈两家估摸着也没料到皇帝的反射弧那么长,隔了大几个月突然出手,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的火生生让他们给架起来了,至于今后烧到什么程度,沈如意也想像不到。 随着皇帝年龄越来越大,越发受不了刘太后方方面面的控制欲,开始他忍着,或许出于对太后的感恩,名义上的束缚,或许只因为羽翼未丰,正面交战无法全身而退。 那么现在皇帝出手,就只证明了一件事,皇帝忍耐到了极限,并且,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对刘家进行全方位的打击。 刘太后若知道导火索居然是由沈家二姑娘点燃的,不知道现在又是个什么心情。 只可惜,让皇帝那般失了脸面地送回府,短期内再有好人家送上门来是不大可能了。 在大晋男女之防不如前朝那般重,女子和离还是死了丈夫,再嫁也都不会被指指点点。但普通来说成亲年纪算早,一般十四五岁就成亲了。 渖吉祥过了今年都十八岁算是大姑娘了,再想找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却是难了。差不多的人家在孩子这么大的年龄早就成亲几年,不知生了几个孩子,纳了几房妾了。 沈父算是把自家女儿给坑了。 「你可知沈二姑娘现在如何?」 耿进忠只当贵妃在那儿皱眉苦思,是眼巴巴瞅着沈家董家一个接一个的封赏眼热,怎么也没想到贵妃冷不丁总算冒出一句,居然还是沈家的事。 他呆愣愣地摇头: 「那小人就不清楚了。不过让皇帝这么打脸,估摸着有些根底的人家也不会想要结亲了吧,沈家目前在朝中评价也不怎么样。」 他这脑袋转的快呀,连自己都忍不住想拍巴掌给自己鼓励鼓励。 贵妃不盯着封赏,不盯着打成一锅烂桃儿的刘董两家,偏偏在意的是和沈皇后长的像的林二姑娘,这分明是眼毒,一眼看穿根儿就在皇帝身上,她在意的只是和皇帝有关,能对皇帝产生所谓影响的沈皇后啊! 「娘娘放心,」他瞅了瞅四周,头凑上前将声音压的极低。 「小人在长乐宫服侍皇帝五六年了,知根知底的,皇上没那么喜欢沈皇后。娘娘无需担心沈二姑娘,亦无须担心那些照葫芦画瓢想模仿沈皇后的。」 她自然知道皇帝没那么喜欢她。但她意外的是耿进忠这么跟她交实底。 或许,这是个机会? 「我可以信耿总管你,是吗?」沈如意微微挑眉,试探地问。 耿进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早他就发现贵妃这人防备意识极强,虽说把永乐宫一切都交给他打点,却总时不时拿眼神观察他。 显然是方才那一番安慰深得贵妃的心。总算打动她要拿自己当心腹看了,让他如何不激动? 当下也顾不得屋里跟柱子似的杵着的四个宫女,举起手指天盟誓。愿为贵妃鞍前马后,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凡他听戏文里那些誓死效忠的话,全部在他嘴里过了一遍。全然没有油嘴滑舌的自觉,只恨本生看的戏太少。不足以表达他热血澎湃的一颗忠心。 他这边表态表的欢,倒把几个宫女给说反胃了,一阵阵噁心往上涌。 有曾经在长乐宫当职的,愣是不敢扒皮拆骨也不敢认这狗腿油滑的主儿。就是当年那个高贵冷艷,一般不说话,一说话就戳人心肝脾肺肾的大总管。 ……世易时移。时光真特么是把杀猪刀,看把他们大总管都给杀成什么德性了! 沈如意眼角一抽。找错人的感觉怎么会强烈? 「你们都先下去,我与耿总管有话说。」 宫女们不无佩服地看了看跪地上笑的跟朵盛开的大菊花似的耿进忠,戏虽然有些过,到底还是老油条,眼睛毒的厉害,一眼就能找到适合贵人主子的路线。 也就是说,皇帝走的是高贵冷艷,办实事的风格;姜贵妃在宫里一惯是个奇葩的名声,他走的就是夸张癫狂的画风。 众宫女默默地受教了,鱼贯而出,留给这二位疯魔症充分互相了解的空间。 「娘娘。」 耿进忠率先受不了沈如意委婉的方式,光对看就看了半盏茶的功夫,要不是这位正当宠,和皇帝接连荒那个无度两夜,他还以为自己是被看上了呢。 「钱淑妃死了以后,耿总管的日子不好过吧?」沈如意笑,一双美目盈盈若秋水。 要么温吞吞的清风拂面,要么硬刀子直捅,出手快准狠,耿进忠眼泪都要喷出来。 知己啊,亏他还当皇帝是终极大腿抱,自钱淑妃一死,他这地位嗖嗖地坐滑雪板往下降,要不是姜贵妃这朵奇葩适时地盛开到了这片小土地上,他真不知是不是生生要老死在永乐宫。 明明是东六宫里离皇帝寝宫最近的,生生让他待出了冷宫的感觉。 沈如意轻轻直起了腰,身体微微前倾,美目直视耿进宫。 「这话我只与你说,是信得过你,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耿进忠点头如捣蒜,正要再重新抡一遍词表表忠心,就被沈如意轻轻扬起的手给打断。 「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因与皇上有宿世的姻缘,才投身在这大晋后宫之中,我修行千年,只为了却这一段尘缘。」 「赵氏是我,钱氏是我,现在我是姜氏,以后指不定还会是哪个……」 耿进忠等不及她说完,眼泪哗哗就流下来了。 以为等到了个贵人主子,他把自己全身心都奉献出来了,结果居然特么是个疯子,脑袋不正常。 他边想边往外爬,他要去告诉他家亲亲小皇帝,这位是个疯婆子,小心这疯病一时发作起来,把皇帝给咔嚓了。 这么危险的时刻,他还能想到皇帝的安然,耿进忠都为自己这一片赤胆忠心给跪了。 「耿总管这是要去哪儿?」沈如意一伸手抓住他后衣摆就不撒手。 她倒是不怕耿进忠往外说,这话传出去都没人信,只会把他当疯子。 「你不必害怕,皇上也知道的。」 一句话就把往外爬的耿进忠给镇住了,回身只见这位贵妃笑盈盈地看着他,美艷不可方物。要说长着这么漂亮一张脸,居然配了这么个脑子,真白瞎了。 「皇上……也……也、也……知道?」他颤巍巍地问,嘴唇一个劲儿地抖,他家皇帝的智商已经堕落到这地步,连这鬼话也信? 沈如意挑眉,完全无视面前那张吓的七拧八歪的脸。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这么快就能得宠,和皇上如胶似漆?」她笑,「你真以为皇上那么薄情,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一点儿真情实感的都没有?」 耿进忠默,他家皇帝一向就是这样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万一姜贵妃不只是个疯婆子,再是个碎嘴子捅到皇帝跟前,他这舌头也就不用要了。 「我与皇上心心相印,」沈如意说到这儿,默默地呕了一声,继续道:「皇上知道我的一切,这是真是假,若真有以后,我死后归来你自然明白。只今日我与你说,不为别的,我在天上不知岁月,更不知人间这般勾心斗角。我与皇上宿世姻缘,都在这一世了结,不只这副身体又能撑上多久,再换另一个身体--」 耿进忠抹着眼泪,这特么都与他有什么关系?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我死一次,以往的人脉也好,财富也好全部累积不下来。我在天上这对我自然没什么用,可到了人间,尤其在后宫,这却是不可或缺的。以往只是找不到可心人,耿总管初来我永乐宫时,一心向着皇上,只怕我用不上。不过如今,我又回来,耿总管这态度明显就亲热许多了,想来也是个有心人。」 她道:「我这几次也没剩下什么,都在永乐宫库里放着。皇上日理万机,我又怎好每次都拿这些小事烦他,所以我便想,耿总管无论是人脉手段都为我所钦佩,能为我所用。不如……你拿库里的银子,在京中置几个铺子,至少我还能留下些什么。」 听到此处耿进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晋后宫歷来是禁止后宫妃嫔在外置产业,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朝皇帝后宫都有几个得宠的顶风作案,也没少搂银子。 不过是先皇就只守着一个皇后,宫中的银子随皇后折腾,皇后根本无需手往外伸才绝了这股恶习。 到了章和帝一朝,后妃也就一个董家成了气候,偏偏皇帝盯董家盯的严,皇后明面上肯定是没有往前朝伸手,但有没有通过董家暗箱操作便不得而知。 耿进忠听她鬼扯这么多,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他知道,别管她扯的天花乱坠,他信与不信且两说着,一旦他这头没点下去,作为姜贵妃心腹的机会肯定就没了,一朝回到冷宫时分。 若答应…… 沈如意好整以暇地看耿进忠那小眼睛熘滑滑在那儿算计,也不吭声,正到关键时刻,他直起胸膛,目光坚定地正要开口,便听门外叩叩两下,陈槐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劳烦贵妃娘娘换装,皇上有请。」(未完待续)
140 摊上大事儿了 耿进忠犹如站在悬崖边儿,进退都不得善终,一听皇帝现身搅局,顿时如听纶音,仿若大赦。喜悦之情溢于言情,这要不是他尚有两分清醒,当场就手舞足蹈起来了。 岂料沈如意置若恍闻,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我交心到耿总管手上,就看耿总管接是不接了。」 「……小人,得遇娘娘明主,荣幸之至,自是甘效犬马。」耿进忠咬牙,这话让她说的,就跟把他架到火上烤,他要是再不点头,就直接作仇了好么。 沈如意终于点点头,缓缓扶他起身,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望向他:「以后就有劳耿总管了,哪怕我死了,也会回来找你,到时你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他都答应了和她同流合污,俯首心甘情愿拴一条绳上了,就没必要再说这些吓人唬道的了吧。 耿进忠又抹起了眼泪,他是宁愿相信姜贵妃是存心戏耍吓唬,顺带秀秀和皇帝的恩爱,恩威并施使他就范,也不愿意姜贵妃真是个疯婆子,有妄想症啊。 「好了,你也不用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沈如意笑,「只要你好好的。」 耿进忠一愣,这话里有话啊,意思是他不好好的,还是会伤害的吧? 他正愣神,沈如意已经请陈槐进来。 皇帝是个爱好广泛的,成天遛鸟玩鹰,看戏听曲,许是不能和妃嫔们愉快的玩耍,他就研究了许多自己玩耍的决窍,沈如意以前也曾经陪皇帝玩儿过,如今只当皇帝玩耍的瘾又犯了,哪里料到陈槐捧进来一整套的男装男帽男鞋。这分明不是好好玩耍的节奏。 「皇上这是?」沈如意不耻下问。 她真心不想说此时内心逐渐崩塌的三观,莫不是皇帝汲取了她在床上一会儿仙女一会儿妖怪的玩儿法,他又开发了新方案? 陈槐奇怪地看了看脸颊微微发红的姜贵妃,道:「皇上要带贵妃出宫玩儿,请娘娘快些,皇上就在永乐宫外等着呢。」 沈如意:「……」 她绝对不承认刚才那么龌龊想法的人是自己。 沈如意回屋迅速换好衣裳鞋帽,甚至都没来得及照照镜子。就随陈槐出宫与皇帝会合。 章和帝坐在一辆外表简单内里奢华的青顶马车里。身着玄色程子衣,用料考察,四周镶有暗红吉祥云纹。头戴四方平定巾,一看就是贵族公子的打扮。 他肩宽腰窄,明明是件儒生打扮,却生生让他穿出通身的英武气。 萧衍一见她眼神满是赞嘆。目似寒星,就忍不住笑开了。一把扶住她,拉着她坐到身旁。 「换身衣裳也这么久,让朕等的好不耐烦。」 马车缓缓驶动,沈如意就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贴到皇帝身上。看了看皇帝那身衣裳。又看看自己的。 「陛下,你可好不公平,你自己的衣裳那么漂亮。可我的……连料子也不一样。陛下是个贵公子,我就是个穷书生。」 萧衍目光停在她高耸的胸部。这穷书生要是入了哪个学院,还有学生读得下书才怪。 大晋的风气,并不是不许女子上街,有许多并非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媳妇抛头露面实属正常。但他却不想让她这么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在京城招摇过市,再者姑娘家穿男装上街近些年几乎形成了风气,只不过没有几个她这样傲人的资本,宽大的衣襟都挡不住她的好身材。 沈如意顺着皇帝的目光垂头看下去,不仅没有害羞,反而笑嘻嘻地挺了挺,双手往上一托。 「这样挡不住呀。」 萧衍顿时眼皮一抽。「你不这样挺,谁也不会盯着你看!」 呸,她刚才没挺,他那猥琐的小眼神儿不也跟黏在上面了似的? 「我初见陈公公捧着衣裳进来,还当陛下想我穿这身衣裳逗逗趣呢。」沈如意笑容别有深意,「只是,这衣裳脱起来有些废事。」 萧衍秒懂。 怎么说呢,和他的小妖怪在一块儿,他总觉得自己好纯洁好纯洁的。 「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说话就不能……矜持些?」 沈如意自从想偏了男装这事,虽然没有旁人知道,自觉也挺丢人。 问题丢人的事不能一个人丢,一个人丢是猥琐,两人人丢就是情投意合,身心灵完美的结合。 「小生读不起书,买不起文房四宝,郎君不能帮帮小生吗?」她眨着大眼睛,脸上露出乞求的表情,手却顺着他的膝盖慢慢往下滑。 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魅惑地道: 「只要能让小生读书,小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那小声音跟带着勾子似的,勾的他这颗心痒的没边儿。 萧衍恨不得一脚把她踢下车,「你闭嘴!」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朕只当你没见过人世间的繁华,领你出来见识见识,你再作就自己回宫,不带你出去了。」 说完,扭过头再不看她。 沈如意见他脸腾地红了,扭过头连耳朵根儿都通红,总算心满意足地笑了。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在静谧的宫道上只有车辕轱辘声响彻耳际,一路通行无阻,陈槐举着令牌就出宫门。 直到出了皇城,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沈如意才意识到整辆马车除了他们二人,只有陈槐和车夫,连个随扈也没有。 她只当出了宫门,皇帝自有安排随扈。谁知马车一路向西根本就没停下来的打算,也无人接应。 「怎么没有人保护陛下?」她凑上前轻声问,也不管方才皇帝生气还是害羞,全然跟没那么回事似的。 萧衍傲慢地抬起下巴。 「朕还需要旁人保护?」他拿眼神横了她一眼,「朕五六岁起,父皇隔十天半个月就领朕出宫来玩儿。也只带个把人,宫外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危险,真当五城兵马司是死的,要他们是纯摆设,不干事的吗?」 「再者,朕的武功那也是在实战中打出来的,你当朕是花拳绣腿。摆出来好看的?」 沈如意是第一次听皇帝提起小时候的事。她只当先皇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却不想居然也私自带独生儿子出宫,胆子也算大了。 不过。一提起先皇,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皇帝身世的传言,这若是真的,皇帝和刘太后这一番掐架。却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毕竟在她印象中,刘太后让先皇帝宠了二十来年。那脾气可不是让人的。 「……城东槐花胡同的酥饼,城南柳家酒肆的桂花酿,还有那里的老醋花生好吃爽口,待朕一一带你去吃吃。比宫里的伙食可好吃多了。」 沈如意在熘神后宫争斗之时,皇帝已经对京师有名的吃食如数家珍。 「如今要去哪里?」她问。 萧衍面色微凝,「你……前几日不是与朕开诚布公地谈了……那些。朕今日带你来见一个人--」 不等他说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似是乱作一团,人声吵杂。 「外面发生何事?」萧衍沉声问道。 陈槐在外面也不知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萧衍正要拉沈如意下马车,耳听一阵惊唿,一道阴影就砸向了马车顶,他下意识将沈如意揽进怀里,一脚就沖砸下来的人踢了出去,整个马车顶顿时漏了个大窟窿。 「陛--郎君可安全?」陈槐吓的三魂七魄齐飞,扯着嗓子嗷嗷叫唤。 萧衍抱沈如意下了马车,就见陈槐一张大长脸煞白,抻着脖子往马车里瞅,张牙舞爪好似再看不见人下来,他就要跳上去了。 再看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一个只穿裤子,*上身肥肥白白的男子赤手空拳和青衣彪服的武官打到一处。 肥白男子后腰印着半个鞋印,分明是被萧衍一脚踢飞的那人。 他边打边叫:「沈万年,你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你公报私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抢了你女人还是抢了你妹--」 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坐地上。 四周顿时哄堂大笑,直叫嚷沈国舅好武功。 沈如意当下脑袋嗡的一声,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盯上了青衣彪服的沈万年。刚才两人打成一团,还看不清楚,现如今肥白男子没挡住她的视线,她才终于看清面前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嘴角泛着股子邪笑,吊儿郎当的那张脸,不是她兄长还是谁。 她这一颗心五味杂陈,怎么也料不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 只是见面却不相识,又是这样一个场景。 「沈万年,你这乌龟王八蛋,也敢自称国舅,你当爷爷不敢面圣告你--」 白胖子还没叫嚣完,沈万年长腿一抬,又一脚踢他脸上,当场就踹喷了血,门牙掉了两颗。 沈万年邪魅一笑,桃花眼轻轻一眯。 「你不如告自己个奸人妻女之罪,还想告我?」他啐了一口,「想告我?难道你董家出了个皇后,我沈家就不是皇亲了?你哪只耳朵听我自称?想诬告我,你再回娘胎重造个脑子吧!」 「我和谁玩耍又和你有个屁的关系?她自家爷们都没放个屁,你在这儿装什么英雄好汉,守你的城,救你的火得了,这有你什么事啊?」白胖子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可怜巴巴地捧着那两颗残缺的门牙,坐地上指着沈万年的鼻子叫嚣: 「你沈家卖女求荣,送进宫一个还不够,还要两姐妹侍一夫,万岁爷英明,没收你家那老姑娘,亏你还好意思人模狗样的巡街,做个狗屁的五城兵马司,三年如一日还是个副指挥使,你等我回家告诉我叔父,要他代我作主。你沈家落魄了,居然还想压我董家一头,故意找我皇后表姐难堪!」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直哄哄一家子打烂了桃。 沈万年始终笑眯眯的脸色不变,脚下一抬,照白胖子面门就招唿上去,这一脚力道一看就不小,踢上去就算不死,满嘴的牙也得全报销了。 沈如意惊唿,住脚二字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见萧衍上前一脚挡到前面,两人脚心相对,沈万年毫无防备顿时退后两步。 却没看萧衍,而是下意识看向惊唿出声的沈如意。 不看还好,一看就忍不住笑开了,那桃花眼眼尖微微上挑,极是漂亮。 京师里太多姑娘女扮男装出来了,可就没有这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尤其那张脸跟白瓷器似的,明目皓齿,美的不可方物。 敢带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巡街,不是脑袋有病,就是有权有势不怕旁人招惹的。 「哟,姑娘,我是听你话住了脚,可你这位朋友脚可是出的挺快。」他笑指萧衍。 萧衍的脸当时就撂下来了,他平日极少召见这些皇亲国戚,不认得他的太多了。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作为皇帝高高在上,也没哪个敢直言面君。 所以这些年他在京师横行无忌,极少有认出他来的。 不过,别人不认识他,不代表他不认得旁人。 这位沈国舅他算得上如雷贯耳了,最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文不成武不就,偏生是个风流种子,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的可不在少数。皇亲里因为他,也没少和自家相公干仗的。 平日风流也就风流了,现在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和他家小妖怪调笑。 萧衍看了看沈如意,见她虽未回话,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显然并不反感。 他心里顿时一折个儿,挡到了沈如意跟前。 「你看哪里呢?」他挑眉,脸色相当难看。 沈万年耸肩,「我看这马车啊,都坏成这样了,董峻你是不是得包啊?」他抬脚轻轻踢了踢坐地上破罐子破摔的白胖男子。 「反正你们董家有钱,赔吧。」 白胖男子咬牙:「明明是你踹我的!」 「还有我的水果摊!」人群中有人起闹。 有一个带头,一帮人又是卦摊又是蔬菜摊就开始起闹了。 「放心,董家有钱,会赔的。」沈万年高声笑道。 他这笑声才落,就听人群后面开始乱起来,不知一会儿,便有人扯嗓子喊:「老陈家那男人死了,在床底下塞着呢!沈国舅,可不能把姦夫放跑了!」 「哎哟,yin妇自己吊脖子死了!」 情势急转直下,沈如意也不禁呆了,从皇帝身后探了头来看,显然沈万年也没料到会出人命,愣眉愣眼地望向地上的白胖子。 「嘿,哥们儿,你算摊上大事儿了!」(未完待续)
141 警示 白胖子当时捧掌心当宝贝供起来的俩门牙也不要了,随手往空中一扔,瞅准了人群的空隙,双手双脚并用就冲着马车旁蹿过去。 沈万年早有准备,蹭地跳起二尺来台抬脚就踹,却不料有人比他还快,萧衍的脚早就踢过去,以至沈万年的脚才挨到白胖子的屁股,白胖的身体就已经嗖地抢出去,实实惠惠地以脸抢地,一直蹭到马车辕才停下。 白胖子跟杀猪叫似的,吃了一嘴的土,脸上蹭破了皮鲜血和土混在一起,好不狼狈。 「沈万年你个混蛋,居然下此狠脚--他娘的,爷爷我就和那yin妇上个床,她七八个相好轮流着去她家,你可别想往爷爷身上栽赃--」 沈万年上去又是一脚,白胖子嗷的一嗓门儿把沈如意吓了个激灵,却见他往外一吐,又是两颗牙混着血水给踢下来了。 「闭上你的鸟嘴。」沈万年嘴角噙笑,「万岁还是我小舅子,你敢自称我爷爷,敢情你比咱们万岁也大上两辈?你打的这可叫一个好算盘啊,不光把我便宜占了,连万岁的便宜也要占。」 萧衍一听果然脸黑了。 特么女人多就这点不好,谁都敢往他头上攀亲戚,他们斗嘴斗他们的,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他都不管。偏偏这俩熊货都自称皇亲国戚,在这儿可着劲儿占他便宜! 活该沈万年这货守五城兵马司成天救火防盗,他要让他在这位置上终老! 不过,他心里虽腹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货路人缘实在是好,果然长了张好脸蛋吃香。群众基础还是很丰富的,就一会儿功夫就有半老大娘给送上麻绳,把白胖子董峻给绑了个严实。 末了,还有漂亮大姑娘往他怀里塞手绢,让他擦汗,甚至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在自家水果摊上挑了个大红苹果递过来让他解渴。 沈万年也不推辞,笑呵呵地全往怀里揣。然后上手一把揪起骂骂咧咧满嘴冤枉、满腹委屈的董峻。直到这时才有两个捕役气喘吁吁地挤入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大人,你怎么说跑就跑。也不招唿兄弟们一声。」 看得出来没上没下惯了,沈万年也不以为意,伸手指着白胖子:「董家这位公子犯了人命官司,赶紧送去燕平县衙。」 董峻强烈挣扎。也顾不得一脸血葫芦似的喊道:「沈家欺人太甚,人不是我杀的。谁也别想冤枉我!他娘的,赵四,你是死哪去了,爷爷让你把风。你倒是让风把了?沈家这么欺负爷爷,连个*都不敢露!」 他叫嚣:「还不去请我家叔父替我伸冤作主!」 沈万年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笑,似乎旁边热火朝天的群众是他自带的音效。完全不以为意:「你可快叫出来,这位小郎君的马车还等你家出人赔钱呢。」 他一个眼神。旁边连气还没喘匀的捕役一个扯白胖子一个膀子往人群外就带,董峻一边踉踉跄跄地走,一边骂沈万年公报私仇。 反而沈万年不以为忤,笑眯眯地把头一转,对萧衍道: 「这位郎君不知该如何称唿,是不是也随我等同去县衙,这马车--」 萧衍一看他那脸就烦,没等他说完便摆手。 「一辆马车而已,算了吧。」说完,拉着沈如意的手就往西面人群最多的地方过去。 沈万年挑眉,扬高了声音沖西边的人群喊道:「那边的父老乡亲们,大家让让道,别挤着小姑娘,让让--刘大胖,你给我靠后!」 他跟后面不紧不慢地给萧衍二人疏通人群,把萧衍烦的不行,可是也知道,若不是他,估计真要靠他这身体硬挤出去了。 好在这帮百姓也听沈万年的,他说完虽有玩笑声,但还是乖乖让出一条道。 沈家兄弟姐妹间感情还算好,倒不是家里大人有多么刻意的引导,实在是这位沈大哥自小生来胎带的自来熟,脸皮厚,也不管沈夫人喜欢不喜欢,人前人后往上贴,娘长娘短,没皮没脸的倒讨了上下一家人的喜欢,由他就打下了基础,也算是无形中给弟弟妹妹做下了榜样。 沈万年从小就皮实,天天往外跑,其实在家里的时间倒不多,但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都往家里带,一旦作大发受了罚,家里上上下下团结一心都帮他瞒着沈父…… 沈如意死了四次,只当前尘如烟,往事故人皆放开了。 哪知今日一见,才知深藏在骨子里的情感,根本不是想当然说忘就忘了。 再见沈万年,小时候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上脑海,让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至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见了。 记忆中顽劣的大哥也长成大人了,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不靠谱。沈如意不自觉地回头看向沈万年,却见他也正望向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怔,继而微微点头一笑。 到底与青葱少年郎不同了。 「你,看什么呢?」萧衍问。「他很好看?」 那双凤目不悦的眯起,眼底一片阴沉。 沈如意心里微微一紧,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吃醋? 她拢拢心神,压低了声音靠到过去,高耸的胸脯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胳膊。「我看看您这位大舅子,大抵知道了沈后的模样,想必也是相当俊俏。」 「你的意思,他很好看?」 听听人话吧,她的意思分明是要转嫁他的醋意,让他往她吃醋的道儿上引好吧? 沈如意无语,「我的意思是您的夫人应该会很好看。」 她索性倒打一耙,一甩胳膊也不挎他了,蹭蹭往前走,好在已经出了人群,不然想装装样子也是不能够。 萧衍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沈万年的一眼。目光阴郁,倒把满面带笑的沈万年给看毛了,默默地打了个寒颤,眼神似有若无地瞄过跟个尾巴似的跟在后面的陈槐。 他虽认不得皇帝的样貌身段,可这位御前一等一的大红人,他还是见过两次的,就这么平凡到极致的相貌。没有一个人胆敢忽略。 当年到沈家通知如意死讯的。也是这人。 能让他服服帖帖跟在后面招摇过市,又通身贵气的,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哪个了。 至于那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看他的男装美人,想必正是现在正当宠的姜氏。 不是他疑心病作祟,就那种瞅法儿看眼神又全然不是对他有意思想勾搭他,他怀疑她是存心把皇帝的火给勾出来。借皇帝的手打压沈家? 沈万年纳闷,他家都落魄到这地步。妹妹都死宫里了,居然还有人这么看重他家。 *** 沈如意也不知道路,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却不见皇帝追上来。始终不远不近隔着两步的距离,分明是和她闹起了脾气。 早死早托生。 她忽地停住脚转身道: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萧衍抬眼看了看她,没吱声。 沈如意伸手就当胸拦住他。理直气壮地问:「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陈槐脑中明晃晃两个大字:作死。 他是个太监。这辈子都没喜欢过女人都看出来皇帝明显是看见姜贵妃那无限美好的小眼神黏沈国舅身上了,偏她还在这儿和皇帝作。 这倒看出皇帝是真喜欢姜贵妃了,不然上去一个窝心眼,眼珠子都能踢出来当球踩。 萧衍握紧拳,低声说了句:「到了你自然知道。」 沈如意也知道皇帝不能逼的太急,肯说话就好,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胳膊往前走,边走边笑道:「郎君,我们难得出来一次,你就不要拉着脸了,笑一笑不好吗?」 「你是觉得沈万年笑起来很好看,是吧?」萧衍能说他的气已经憋到嗓子眼儿了吗? 他就应该把沈万年给调到山高水远的穷乡僻壤,让他远离京城,平时出宫多少趟也没碰见他,结果带小妖怪出来偏偏就遇到这位大姑娘小媳妇的杀手,颜值超标的大祸害。 他明知道小妖怪几次死后重生在宫廷,註定是和他有解不开的缘份,但是如果可以任由她选择呢…… 至少不会是一个甚至不能人道的男人吧? 他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火烧火燎的疼,恨不得把心都揪出来扯烂了,变成渣渣洒了。当然,在这之前,他要做的一定是把沈皇后的墓给挖开鞭尸,锉骨扬灰! 驾马车出来的轿夫被陈槐遣走先去租辆马车应急,一行就剩他们仨人。 随着皇帝七弯八拐地带道,胡同里的人越来越少,陈槐恨不得当自己空气一样不存在,也好过生生受着这等尴尬一触即发战争般的状态。 沈如意哪里预料得到她就那么一笑,能扯出这么多事。 「他笑的再好看,也不如你。」她默默地又接了一句:「虽说你摆起脸来教训人的模样也很迷人,但我还是喜欢你笑。」 她厚着脸皮道:「你笑起来好想让人抱怀里好好搓磨一番。」 陈槐: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特么就是聋了。话说,姜贵妃就这么赤果果地调戏皇帝真的好么? 一向都只有他家皇帝调戏别人的份啊…… 萧衍就让沈如意这一句给回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上手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蛋:「你个小妖怪,总没个正形。」 总算是把皇帝哄出笑脸来,沈如意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东张西望看起街景,一会儿问这是什么树,一会儿问这是什么花,让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倒真似将皇帝的心思给扯远了。 一直走到胡同中间一户破旧木门,一阵阵药香传来,皇帝才停住了脚步,还不等叫门,就听里面乱成一团,吵闹声不绝于耳。 萧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以后出门一定查一查黄历,一路都遇到吵架打架的,也是够烦的了。 屋里的人已经撕扯出了院外,这户人家的大门只有半人高,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十来个人打乱成一团,最中间的男子瘦瘦高高的,脸上颧骨都赶上鼻子高,肥厚的嘴唇留着山羊鬍。 被个胖婆娘扯着前襟啪啪打脸,那鸭蛋似的脑袋左右来回摇摆。 胖婆娘一边打一边骂:「你长这丑德性也就老娘瞎了眼跟你,穷的叮噹乱响,还敢偷人,你他娘的也不照照镜子,也不怕膈应死自己!」 萧衍突然福至心灵,自从出宫来,接连遇到两拔打架的都是偷人,莫不是上天给她警示,小妖怪很可能心里还有旁人,或者即将要有旁人? 「咱们是要迴避,还是要拉架?」沈如意轻声问。 就这样堵人家门口看人夫妻打架,是不是不厚道?那胖婆娘威武霸气,没准气大发了,连他们也要揍。 「你--」萧衍凤目一眯,正要说话,就听胡同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沈万年为首四个衙役就直奔这里而来。 不只萧衍骂了声娘,沈万年牙都要咬碎了。 他也是欠欠儿的,平日和各衙门处的都不错,今天抓起来的董峻一口气招出来七八个陈家小媳妇的相好姘头。此处正是他的地头,他是天生一副热心肠,领着兄弟几个就来了,再想不到皇帝领着贵妃也不知道怎么就逛到这儿。 沈万年自是看出来皇帝不待见他,他也不多逗留,点个头就领人进到院里,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拉起来绑了。 胖婆娘自己揍的欢,却不许旁人欺负自家男人,扯脖子就嚎上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沈万年把先前街上大姑娘塞给他的手帕递过去,解释道:「你家男人就是去衙门口问问,只要人不是他杀的,一会儿就放回来了。」 「啥杀杀杀杀杀人?」瘦高脸的丑男人一听腿就软了,那张脸抽抽的简直不忍卒睹。「国舅爷啊,我只救人,不杀人,这帮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 衙役嗤笑道:「你还偷人吧?陈九媳妇和你是不是有一腿?她家男人死了,你跟我们回去调查调查吧?」 然后有人一指正要离开的章和帝三人,喝道:「那三个,站住!」 说话的人也是腿快,嗖嗖几步就堵到了前面,拧着眉毛,上下打量景和帝:「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和苟郎中是个什么关系?和陈家小媳妇又是什么关系?」 「你们,也和我们回衙门走一趟吧!」 沈万年一拍脑门。 得,这下是真热闹了,把皇帝妹夫也给搅进来了。(未完待续)
142 暗号 沈万年自然是不可能让这帮人把皇帝带到县衙去,真要弄去了怎么安置?万一皇帝身份暴露了,满城风言风语的就指不定歪成什么样。 到那时,只怕和他没关系,皇帝脑袋瓜子一歪歪就算他头上了。 「哎--」他抬手,话才开个头,就听早吓瘫软在地抱着他大腿的那位江湖郎中以微弱的姿态履行了他的职业道德: 「那是我的病人,我偷、偷偷人这事和他没关系的。」 沈万年顿时想踢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一两年有关章和帝乱七八糟的谣言就没断过,又是招|妓事件,又是惹上不干净的病,还有不是太后亲生子,总之花样之多,各层次涉猎之广超乎人的想像。 皇宫太医院什么御医没有? 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偏偏领着心爱的贵妃和心腹太监来这么个七弯八拐的小胡同瞧病,这要是没有点儿说不出口的秘密*之类的,沈万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发达的大脑。 问题是大家都不说,当没这回事就过去了,这死郎中扯脖子一嚎,他就算在皇帝那儿挂号了,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这坑爹货! 沈万年硬着头皮上前一拦,站到捕役和皇帝中间,「这位是我刚才抓董峻那死胖子时伸手帮过的--兄弟,是个热心肠,和这案子没关系。」 众衙役都与他交好,一来他这国舅爷身份说出去怎么都带感,家世在地儿摆着,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没半点儿架子,为人豪爽。又是个热心肠,只要有困难找到他,他是有几分力使几分力,尤其在钱财上就没堵过人嘴。 如果旁的事,沈万年说出口了,他们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但问题就在于他家知县自从打了永昌侯府的人得了当今圣上嘉奖。办起案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儿细枝末节都是死抠。 要不然也不会那个董峻一说陈家媳妇有七八个相好就把人全派出来抓人,连个笔录都没取完。 「沈老弟,不是弟兄们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家大人他那里不好说。」满脸落缌胡的高壮男子似乎是这里面领头的,一脸为难地道:「这几个人先是你抓人的时候出现,和董峻也交过手吧?转脸又到了嫌疑人--」 「我不是嫌疑人,我就和那女人睡过一次。」江湖郎中不等说完。他家胖婆娘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往他脸上一甩巴掌,声音那叫一个振聋发聩。 「你偷人还偷出光荣来了。你在这儿嚎什么!你嫌老娘不够丢人是不是?!」 院子里那十来个人都是两方的亲戚邻居,一看衙门上门儿了一个个都不敢吭声,熘熘贴墙角站了一排。 「咱们要抓的是嫌疑人,和陈家媳妇相好的相关人。这位郎君纯粹是路过,又不是出现在案发现场。」沈万年上前拍拍落缌胡的后背,桃花眼一眯:「你还不相信我这眼睛毒。要是作奸犯科的,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落缌胡犹豫。从沈万年手劲儿上就能感觉出来,他是管定这事儿了,如果这次不给他面子,两人肯定是要闹掰。 当下咧嘴一笑:「既然沈老弟这么说了,老哥哥肯定是相信你的啊。那,是不是留个姓名住址,如果大人那里问起来,我们也好有个交待。」 去你娘的交待! 沈万年现在是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偏这死人脑瓜骨听话不听音儿,认准一门儿谁也拉不回来了,他漂亮的眼珠子一瞪,正想发飙骂人,却见站在斜对面男装沈如意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然后食指和中指勾成一个圆放到耳朵上。 ……沈万年酥地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在少年时顽劣不服管教,每当做错了事被父亲知道,家里人都忙着给他通风报信,正巧他回来被堵住,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暗号给他。 这个动作分明是大妹和二妹向他示警,父亲已经全部知道,让他不要再死鸭子嘴硬固有动作。 摸头上的髮钗则是『你死定了』。 他确定那不是她的无意识动作,她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分明是在示警--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暗号? 沈万年整个脑袋都成了浆煳,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沈如意五岁之前常和沈万年混,他带着她撒尿和泥巴,掏小鸟的窝,玩的不亦乐乎,后来是家里大人实在看不过眼,眼瞅着就让他给带成粑粑孩儿了,才把俩人隔开,就是她让亲娘带回去琴棋书画一顿补,也没把俩人感情补没。 她一打眼,看他似有若无的尴尬眼神,紧着劲儿的帮忙说好话就知道他肯定是认出了这是皇帝,不过场面尴尬强忍着只作不知。 问题是他一味的替皇帝出头,皇帝那脑袋瓜转的快,指不定就看出来。 如果那江湖郎中没一嗓子嚎出来皇帝是他病人还好,就这么一喊,别管沈万年想没想歪,皇帝本身对这敏感,肯定是连他都记恨上。 她好不容易逮到他看过来的机会,趁皇帝不注意给他示警,告诉他戏别过了,此地无银反而露了行迹。 谁知他倒是不伸头了,愣眉愣眼地瞅她,眼珠子都要掉地上黏她身上了好么。 「沈国舅一味地看我内人,不知是何意思?」萧衍走上前挡在沈如意前面,目光阴森可怖,看的沈万年后脖梗嗖嗖冒凉风。 「王大哥问你们住哪里,我这不是等着尊夫人说呢吗?」沈万年收起心底的疑惑,聚精会神对付眼前这位难搞的主儿。 萧衍青着一张脸,嘴角噙着冷笑。 如果不是带着沈如意,他早不理这烂摊子自己个儿走了。 「哦?却不知这是哪里的规矩,问话只看着女子问?」 若说在京里当差不好当,尤其他们这种不入流的衙役。随便大街上撞个人都可能和哪家大门大户有着七弯十八拐的亲戚关系。工作久了的,在没弄清来人的身份背景前绝对不敢吆五喝六,更何况眼前这位气势凌人,不管衣裳气质那都不是一般人。 可偏偏就有缺心眼儿,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大喝一声: 「怕看你别往外领啊!衙门问案自有衙门的规矩,还轮得到你推三阻四的!」 看样子那人扯脖子还想再喊。却让萧衍一眼扫过去。被他眼底冷冽的气势给吓了回去,默默地打了个寒颤,硬梗着脖子道: 「你不要以为你有权有势我们就怕你。我家大人可是奉御旨连董家--皇亲都敢打的!」 「呵呵。」陈槐表示去你娘。 再这么闹下去,皇帝的情绪眼瞅着分分钟崩盘,到时候闹到不可收拾的场面,大家一翻两瞪眼。全特么完蛋。 「不过是问住址嘛,我们住在福来客栈天字甲一号房。我家郎君姓严名肖。」他看向沈万年,「如今,我们郎君可以走了吗?」 严肖,萧衍。果然是皇帝没错。 沈万年默默地觉得他的好日子的确到头了。 「听你们说话都是京城口音,却是住在客栈?」落腮鬍突然开口,粗眉拧着。「严小郎君不知在京城可有府邸。祖籍何处?」 沈万年想死。 怎么就没个完了呢? 到最后他们作的死,都要他来承受啊! 陈槐脸一板。「这位差爷,你问我们地址,地址也留了,我家郎君不过是体恤下人,知我陈年旧疾,来找这个郎中瞧病,至于追根究底没完吗?我们犯了什么错?」 真是大晋好奴才,顶岗顶的这叫一个快,正在点子上,沈万年暗挑大拇指。 司礼监秉笔太监再牛再得圣宠,能得当今皇帝和贵妃俩大擎天柱陪着出来看病,他分分钟可以去死了。 陈槐说完,沖丑郎中去了。 「我虽不才是个下人,在你这里看病,也是付足了诊金的。说好的包好,绝对不漏露病人*呢,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来,你让我面子上往哪搁?」他目光阴冷,把丑郎中看的直打哆嗦。 「我希望你做为一个郎中要有职业素养,否则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你平安无事出来,我也要到衙门告你。」 丑郎中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浓浓的警告。 「你放心你放心,人不是我杀的,我一向救人,绝不杀人,所有到我这里看病的我都不会漏人私隐的。」他眼睛不敢看萧衍,这个平日笑眯眯的下人,他也不敢看,一双鱼泡眼只敢瞅着地,点头如捣蒜。 沈万年暗自松了口气,高声道:「好啦好啦,赶紧带嫌疑人回去吧,蒋大人该等急了!」 落腮鬍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只道沈国舅见多识广,许是认出了这达官贵人不好明言。与此案无关倒罢了,却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得罪了沈国舅。 只是,严姓……莫不是与户部尚书严世贞有些瓜葛? 各人心思各异,沈万年总算把这事儿给挡了过去,只管押人。临走时冲着皇帝一抱拳,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地道:「小郎君--小兄弟别介意,实在是我这人有点儿愣,眼神又不大好使,刚才真不是盯着尊夫人看--海涵,见谅。咱们……后会有期吧,在城西有事儿的我沈万年,绝对好使。」 眼看着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幽深,沈万年也扛不住装傻充愣了,手一摆,颠颠几步跟上衙役往胡同外就走。 边走还边琢磨皇帝身边那位莫名其妙地跟他打暗号。 初时他没反应过来,后来让陈槐一打岔,他倒是回过神来,那真是在提醒他不要戏过了,当时他是恨不得送佛送到西,立马把皇帝给遮掩过去。但现在回头一看,皇帝近几年阴晴不定,心思极重,他这过份明显的回护落皇帝眼睛里,指不定就看出他认出他来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暗号? 为什么会给他打这个暗号? 沈万年强咬着牙才没回头探寻一番。 皇帝的敌意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他再回头一看,基本在皇帝那儿就作实了他对男装美人心存觊觎。 可是走出这个胡同,他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原因了…… 胖婆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抹着眼泪追出胡同,跟着衙役去了。院子里的亲戚邻居一闹而散,各回各家。 沈如意跟着皇帝站了许久,那张俊脸阴阴沉沉始终不见缓和。 事关他的声名,如果单纯从江湖郎中这儿传出风言风语,那他不予置评也就罢了,可若佐以沈万年亲眼所见证实呢? 天知道沈万年到底认没认出他来。 便是现在没认出他,也并不代表将来没有见面的机会。 「陈槐,你见过几次沈万年?」萧衍皱眉。 「回陛下,两次。一次是您大婚,还有一次是通知皇后死讯。」陈槐垂眸,皇帝素来不喜宴请妃嫔的家人,便是正经宫宴他随皇帝都是坐在高台上,无人敢直面视君,自然也就看不到他。 正经面对面见沈万年,据他记忆唯有那两次。 「你觉得,他可认出你来了?」 沈如意笑了,「陛下无须多虑,如果他认出来了,还敢和你称兄道弟的吗?还不得谨小慎微地恭迎陛下?」 萧衍扫了她一眼,眼神幽深。 沈如意顿时唿吸一窒,皇帝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分明是怒到极致,下一招就是找人泄愤了。 「找你的心腹人盯着这案子……」萧衍话没说完,陈槐已经明白了。 「小人回去立马去办。」 「现在就回去吧。」 萧衍让这案子一搅什么心情也都没有了,出宫前想好一系列的安排全部作罢。三人默默走出了胡同口,此时天空艷阳高照。 沈如意让皇帝那一眼看的心有余悸,也不敢上前搭话,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按原路返回,又走了一会儿,才看见随他们出宫的车夫赶着一辆枣红马车过来。 好在皇帝气归气,还是体贴地把她一把抱上车,他才迈开大长腿紧跟着上车。 想来租的已经是马车中相对好的来,车厢内软软香香,铺着倚背,虽不及骑出宫那辆外表简单内里奢华,也算是不错的了。 沈如意得寸进尺,当皇帝抱她上车就是妥协了,上车就把他拉到软被上一靠,整个人偎进皇帝怀里。 只听外面陈槐小声怒道:「怎么才赶过来,这么久你去等着母马下崽啊!」 车夫声音更为尖细,也压的低低的。 「不是小的慢,是咱们刚才在路上遇到那个偷人的jian夫,公公还记得不?租车行老闆也和那小媳妇有一腿,衙门派人去抓,小的好说歹说,付了双倍的钱,他家婆娘才出面租给小人,要不然就要抹脖子上吊了。」 他嘆:「咱租辆车还救了人一命,皇上果然金光护体,神仙保佑,普度众生啊。」 沈如意抬头,看皇帝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未完待续)
143 打个嘴巴给个甜枣 不忙着上吊,接着开门做生意也能算作皇帝的功德,此车夫的熘须拍马已经自欺欺人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沈如意自愧不如。 估计陈槐在车外听着也是膈应,又不好当皇帝的面骂下边人『你丫纯粹扯犊子』,这不是就等于骂皇帝根本没甚功德,他就是倒霉催的出宫才会遇到这么一起女干夫淫|妇案么。 可能也是陈槐的表情太过兇勐,骇的车夫半晌嗑嗑巴巴地才道:「小、小人说的句句、句都是真心话啊。」 陈槐好悬一口气喷出来,特么这货算是白提拔了,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里面他陈槐不是那么想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沈如意的幻听,似乎听到几声磨牙声。 自从上了马车章和帝就再没说过话,沈如意窝在他怀里,他倒是不牴触,抓起他的手玩儿他仍是没有半点儿反应。那脸分明是阴沉的都能挤出水来,可是向他示好,他又完全不是躁郁的样子。 据以往的经验,皇帝如果是生她的气,瞧她不顺眼,肯定不带考虑里外有多少人,还有她的面子,以及他的面子问题,分分钟各种打脸、折腾。至于喜欢之后…… 「陛下在生谁的气啊?」 噗! 陈槐在车外赶紧捂嘴,好悬没乐出声。 他们这位宫里出了名挂了号的大奇葩果然不走寻常路,单刀直入就往皇帝心窝子里捅。 不过,根据他多年来伺候皇帝的经验,不得不说,对待这位少年帝王还真就这招最有效最管用。 人家那是从小作为储君培养的,前有貌似忠厚实则狡猾至极的活泥鳅先帝爷手把手教。中有一堆插上长毛尾巴就是千年狐狸精的太子三师言传身授,后面更与人精里的翘楚内阁大臣斗智斗勇,实战经验丰富。 看似喜怒无常,智商堪忧,那也是让病给磨的心烦气躁,搁前几年那是外表纯良,心如明镜。一眨巴眼睛就一个坏主意。 他自己能揣着明白装煳涂。可要是哪个真把他当傻瓜煳弄,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不蜇他个满头包不算完。 姜贵妃这简单粗暴的款式。正好称了皇帝那颗复杂多变且波谲云诡的心。 萧衍凤眸微垂,正在想如何打发了沈万年,也没想到沈如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开门见山。倒叫他颇为意外。 「你。」 沈如意蓦地瞪大了眼睛,这回答简直太直白了。 「我?」她食指回指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该烦心的事还好多呢,例如最近大臣们提出的精兵简政,削了他皇庄不少人手。再例如今天那位快嘴丑郎中,是不是能守住秘密,别给皇帝那难以启齿的病兜了底。 她在万千给皇帝找堵的人事物里实在排不上号。要不要把她看得这么重啊。 就是看了沈万年几眼,也让沈万年看了几眼。至于的吗? 萧衍见沈如意流露出莫名委屈的表情,眼底的阴郁总算散了些。 「朕逗你的,你居然也当真。」他回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问道:「青青,你觉得沈万年这人怎么样?」 皇帝莫不是想要沈万年了? 沈如意顿时有种天堂有路找不着,地狱无门处处开的感觉。前几个月就因为歷史遗留问题带累了自家妹子,现在活了几辈子好容易出趟宫就能把自家大哥给坑了,她也是够了。 一个两个要么是主动撞上枪口,要么是枪口不小心插过去,如果再有相见的机会,她一定警告沈家人去找个风水先生看看自家祖坟是不是出了问题 ! 「他不是陛下的大舅子吗?」沈如意语气揶揄地道:「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萧衍挑眉一笑,没说话。 沈如意心里咯噔一声,算了,她说坏话是说不出,说好话也不见得好。 问题是,皇帝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单纯因为在江湖郎中那儿遇到,担心以后沈万年想起来他,或者见到之后,好说不好听,还真轮不到问她的意见。 总不会就因为看她那两眼吧? 沈如意捂额,她家大家平日机灵的跟个猴儿似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反应就那么慢,明明瞧出皇帝来,还分心瞅着她想事。 「……我看街头那些百姓倒是挺喜欢他,应该不是人贪官污吏。」她试探地道:「还有些油嘴滑舌,话挺多。功夫好像不如你啊,你一脚把他踹后了好几步。」 萧衍选择性遗忘自己是突然出脚,完全不在沈万年预料之内,凉凉地道:「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文不成武不就,成天招蜂引蝶,又哪里有精力练武呢。」 沈如意舔舔嘴唇,如果不是考虑到后果,她能发场碎他一脸唾沫。 他哥文不成武不就大家都这么说,她也就认了,主要是她也不知道根底。但纨绔还真算不上,不过就是交朋好友,爱招朋引伴,性格又过份开朗了些,为人还是好的呀。 真是打击他臆想中的对手不遗余力,连节操都丢没了。 「看来陛下实在是不喜欢沈家人。」她笑。 特么同样是皇后的亲族,董家那死胖子那么叫嚣,董家人在京师为非作歹,和刘家死掐也没听皇帝罗嗦几句,她就是再带累了他,她死都死了,至于这么念念不想忘吗?! 萧衍没理她,捋捋她鬓角的碎发,然后摸着她的耳朵,俯下身轻声问: 「如果单纯以一个男人来看,你觉得他和朕,你会喜欢哪个?」 好黄暴的问题! 「当然是你啊!」沈如意蓦地拔高声音,她喜欢沈万年那是乱|伦啊! 萧衍被她尖厉的嗓音刺的耳朵一疼,不过显然这么强烈的反应取悦了他,他这心里顿时一甜,总算有了笑脸。 「朕看你可是瞧了好几眼他。难道不是看他长的好看?」他调笑。 沈如意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陛下,你可长点儿心吧,他是长的好看,可是也没你好看啊。我是看他那双桃花眼——」她冲着自己的脸比划,顺口胡诌:「我在天上的时候,听仙友说过。长桃花眼的不管男的女的。一辈子都惹桃花,风|流情债还不完哟。」 她见皇帝心情大好,总算露出笑模样来。也瞪鼻子上脸,上手捧住皇帝的脸,在他嘴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笑眯眯地道: 「还是陛下的眼睛长的好。是我喜欢的款式。」 这么没大没小,没尊没卑。萧衍反而不生气,感觉自己这颗心扑通扑通,美的直冒大鼻涕泡。 「赶情朕这眼睛还是为你生的?」他笑,和她十指交扣。 沈如意在他怀里拱拱。「我是为陛下而生。」 说完,她只觉手被紧紧攥住,疼的她心里直发紧。 「……再说一遍。」他轻轻地道。 沈如意抬眼看他。微微笑弯了眼:「我说,我是为你而生——」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那张俊脸蓦地变大。她下意识退后才发觉皇帝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勾住了她的后脑,然后他就狠狠地吻住她,那股狠劲儿简直是要将她的魂儿都吸出来似的。 她还没忘记车外面坐着俩太监呢,平时值夜也就罢了,这青天白日的弄出些响动来,她还丢不起这张漂亮脸蛋啊。 她也没料到这样玩笑的一句话,能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她越是挣扎,他钳制的她越紧,她很是怀疑这样下去,他这样一个劲儿地捣鼓,进了宫门被直接挑开轿帘子检查风化啊。 才想到这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是守卫热情洋溢的声音: 「公公,这就回来啦?哟,换了辆马车。」 萧衍总算放开她了,头抵在她的肩膀,喘息声浓重。 沈如意暗暗松了口气,好在皇帝尚有理智,不然真被瞧出端倪,他们俩这脸也不用要了。 其实,松了口气的又何止沈如意,陈槐连带着赶车的太监都面红耳赤,局促不安,怎么也搞不明白这里面帝妃二人怎么就突然啃到一处,动静还闹那么大。 陈槐偷偷摸摸怀里装小药丸的盒子,明明在他这儿呢,皇帝还突然来了兴致,这么看来病是真好了? 他记得那江湖丑郎中明明说过,要在舒适悠然,平常最熟悉的环境下试验最好不过,那种追求刺激幕天席地的对这病没半点儿好处,一个刺激不当都容易给吓的更严重…… 他家皇帝不是有病,纯粹是审美口味的病吧? 病也要看脸,分人。 耳边听陈槐应付了几句,马车再度行驶进了宫里,萧衍这才恢復如常,离开沈如意的肩膀,然后伸手轻轻摸摸她的脸,不自觉地就流露出笑意。 「就这么喜欢朕?」 沈如意想呵呵。 明明是他这么喜欢她! 「就这么喜欢。」她挑衅地微微扬眉,看他眼神骤然加深才心肝一颤,他的大掌温热的在她脸上摩娑,凤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陛下,喜欢我吗?」她笑问。 萧衍脱口而出:「喜欢。」 俩人全震惊了,沈如意完全没想到他会如实回答,他就是这样,总是死鸭子嘴硬,反驳她几声,可做出来的事却是全然相反的。当然,要说震惊谁也比不过萧衍,因为连他也想的是『不喜欢』三个字,谁知道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喜欢』。 沈如意眼瞅着皇帝的脸刷地就红了,还要若无其视地把头扭到一边,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已经完全憋不住笑,笑声毫不掩饰地溢了出去。 萧衍只觉脸上越来越热,不耐烦地沖外面道:「陈槐,还有多久到永乐宫?」 陈槐摸摸老脸,他都觉得替皇帝脸红,保守估计姜贵妃笑完也就要到了。 「回陛下,快了。」 「……你在憋笑?」萧衍怀疑地道。 「啊?」 陈槐怀疑皇帝的智商受到了重创,这话问出来谁能回他?而且,特么的他都要憋死了,哪里敢笑,哪里敢火上浇油啊。 「陛下,外面马车声太大,小人听不清您刚才说了什么。」陈槐扯高了嗓门。「陛下有什么吩咐?」 车夫默默地伸出拇指点了个贊,得到陈槐一记大白眼,这都是多少年跟着皇帝练出来的,学着点儿吧。 「噗。」沈如意真心不想砸场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不过隔着一道布帘子,让陈槐演的好像他们中间隔着三四道大门似的,她也是醉了。 萧衍恼羞成怒,恨恨地转头:「你是点了笑穴了?」 沈如意笑着摆手,一把扑倒到皇帝怀里,总算止住了笑,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就是喜欢你。」 她算看明白了,皇帝顶喜欢这句话,这话对他最有效——至少目前来讲。 果然,萧衍冷哼了一声,没再追究。 直到到了永乐宫,沈如意下了马车,萧衍才算给了她一个笑脸:「朕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歇着,晚上……朕过来。」 沈如意微微点头,直到眼瞅着马车驶远,转身笑脸就没了,迎出来的宫女前唿后拥着进了宫。 皇帝要处理的事,会不会包括沈万年? 她不敢替他说一句好话,就怕吃了飞醋的皇帝一怒之下更下重手。 这种事,总不至于要人命的……皇帝再看不上沈家,看不上沈万年,他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国舅。最可能的处理方式,就是调他出京城了,她想。只要皇帝没有狠毒到背地里下手灭口的话。 xxx 陈槐以为皇帝会欢欣雀跃一阵子,给他们这些战斗在长乐宫第一线,承受皇帝随时随地天气变化的这些宫女太监们一些缓冲的空间。却不料回宫里,那脸就沉了下来,眉毛拧的跟系了个死结似的。 他怀疑姜贵妃下了马车,皇帝就是这张死人脸了。 「陛下……」他小声提醒,回宫他就忙着给皇帝跑腿,想着去派人盯着那丑郎中会不会胡说八道,结果才迈开腿就让皇帝给叫回来,愣着瞅着个破茶盏半晌也不说一句话,这是几个意思? 渴了? 那里有水啊。 「给朕拟份圣旨,」萧衍手指敲着桌面,「江州知州不是病死在任上了吗,擢沈万年为江州知州,即刻上任。」 陈槐低着头眼珠子好悬没掉地下,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虽是京官,不过是个七品小芝麻官,知州可是正正经经的从五品大员。知道的皇帝这是掩人耳目,就算以后或者哪怕现在沈万年知道了,拿上好的前程来换个封口也值得了。不知道的还真当皇帝补偿沈家,才驳回去沈家二姑娘,就提了沈家大公子。 估计不止别人,现在连太后也拿不准皇帝打个嘴巴给个甜枣,这一番到底是为了个什么了。 皇帝打的一手好乱拳啊!(未完待续)
144 混战 不得不说,章和帝突然来这么一手,除了沈万年心知肚明,前朝后宫基本全懵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不乐见刘沈两家联手,近期频繁打击刘家,更是连檯面上的和睦都不愿意着了,几次在公开场合对刘家跋扈的行径表示不满,一连撂了刘姓几个官员。当然,也是刘家自己长脸,满头小辫随便一抓一个准。 沈家倒是没升没降,却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连老子带儿子全家就俩当官的,官职还不高,再抹就全抹没了。 众人都当一损俱损,沈家打无可打,跟着刘家也得吃挂落,却不料这当口人家突然升了。 连升两级! 而且还从个芝麻绿豆,由成天追着小贩跑走街窜巷的七品五城兵马副指挥使一跃就成了一方知州。虽说地理位置偏远,距离连疆战区不远,但好歹是个实权派,管理一州大小事务,任谁看都是妥妥的前途无量啊。 可以说圣旨一下,上下譁然。 没有人猜得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最后只能莫须有的归结为:皇帝毕竟对沈皇后有情。 都说别说皇帝宠了一个又一个,剋死一个又一个,那颗放荡不羁的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沈皇后,死了这么久,到底还是顾念着沈家…… 沈如意听到传闻里这话时,吃着大颗的葡萄,酸的她胃里直犯呕。 世人穿凿附会颇多,就没有这一个更让人膈应的了。 特么,如果杀人不犯法,没有那些个御史言官监督,皇帝灭了沈家的心都有了。还顾念着沈家。分明是怨念满满,她都怕皇帝哪天寿终正寝死了这病还没好利索,化作厉鬼都缠着他们沈家生生世世! 「娘娘!」耿进忠嗷地一声冲上前,脸色煞白地给她顺后背,尖着嗓子指挥一众宫女:「你们快,赶紧倒杯水给娘娘,可别噎着。娘娘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噎着了还是呛着了——快快,去找御医。」 就差没直说『你丫挺住』。可千成别吃颗葡萄噎死了。 「我没事!」沈如意捂额,就是听膈应了,反胃不行啊? 「你能别大惊小怪吗?不就吃多了有点儿反胃,叫什么御医。」她挥手。指着前面。「来你站这儿。你呢,忠心耿耿。一心为我着想是极好的,可也不必成天提心弔胆,好像我喝口水能呛死,走个路能摔死。连吃个葡萄都能噎死——」 「娘娘。」耿进忠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打断:「您能不把那字挂嘴边儿吗,人家——怕怕。」 「噗。」众宫人一个没忍住。全笑喷了。 就连沈如意也是哭笑不得,手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是好。 随着中秋宫宴临近,耿进忠每天如坐针毡,任何突如其来的声音都能把他吓的激灵一个寒颤,任何突发事件都能让他手忙脚乱,心神不宁。每天恨不得全天侯跟着沈如意,紧迫盯人,像是生怕她步赵贤妃的后尘,甚至过不了中秋宫宴就死翘翘,她打个喷嚏都能吓的他一蹦三尺高,永乐宫甚至组成了巡逻小组,每天晚上大半夜随时都有人在宫里严防死守。 他自己更是睡醒一觉都要出来探探,像是生怕她睡到半夜就直接死过去了。 「好啦,你也不用怕,有你这样忧患意识极高,我哪里还会有问题。」沈如意安慰他,「你别听外面胡言乱语,你家娘娘命且长着呢。」 耿进忠嘴唇动动,没敢说。 京城地下赌房都开赌局押他们这位姜贵妃能不能挺过中秋宫宴了,据说赔率还不低。 她这命长不长的,他说了不算,她说了也不算,一看上天的意思,二来他家皇帝剋死宠妃的机率太高,宠一个死一个,一般人承受不来啊。 那帮子人事不关己,惯能胡言乱语的,他可是把整副身家性命都押到她身上了,她再死了不是坑别人,是把他彻底给坑了。 「娘娘,要不还是叫御医来看看?」耿进忠灵机一动,「让他们请个平安脉也好,皇上夜夜歇在这儿,兴许是有了呢。」 沈如意表示,他想太多。 就算皇帝夜夜歇这儿,他们真刀实枪也不过那么几回,而且哪那么快就有反应了? 「没影儿的事别胡乱说。」沈如意抽出锦帕抹抹手。「今天正是中秋佳节,咱们偏在这里请御医过来,不知道的还真当你家娘娘又要出事呢。人言可畏,过了这几天再说吧。」 耿进忠冒了一头的冷汗,「是是是,是小人考虑不周。」 「——那娘娘今天还是不要饮酒了,万一真有了……不好。」 他是认准了? 沈如意无语,好好的一个大总管就让她的死给生磨成了神经病,她有罪。 她挥挥手,随了他的意。 只是话题忽然中断,她又不好再追问下去沈万年任职的江州是怎样一个地方,毕竟她名义上是姜氏,和沈万年八竿子打不着。一直问个旁姓男子的事情,即便耿进忠真心投靠她了,他到底还是皇帝手下出来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想偏了,正义感爆棚去拿这信息找皇帝投诚? 到时候皇帝气她倒好,如果因此迁怒到沈万年,则全是因她之过了。 沈如意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耿进忠见他说了这话,贵妃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当他说的话直插进了她的心窝子,心里越想越美。万一贵妃真有了,皇帝只有更宠的,他算是又多了一重保障。 心底默念了句阿弥陀佛,恨不得贵妃立马就哇哇开吐,验出来有孕。 不多时,便听人通禀程才人到。 程才人便是程桃,自从被沈如意接回永乐宫便一直住了下来。 这也是位奇人,她状告许景杀她姐。许景认罪后自杀,这案子就算完结了,她也就安下心来,她才不管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什么原因造成许景杀人灭口。 她只知道杀她姐的人死了,就足够了。 生活照常。 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二兮兮的。十分黏沈如意。拿她当第二个姐姐一样。 程苹的死,虽非沈如意之过,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亡,是以沈如意对程桃便多了份责任,趁着皇帝高兴替她求了个才人位。她太清楚在宫里,位份代表的不只是月例的多少。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后宫这么势利的地方。 程桃不管在谁的眼里都是铁桿她这一派的。如果连她都顾不好,沦落到让旁人欺负,她这脸也算是伸过去让人打了。 「时辰也到了,就不用进来了。」 沈如意也没让进来。反而唤了轿子,两人一同去了昭阳宫。 董皇后早早率着众妃嫔坐在正殿喝了两大茶盏,才终于把人给盼来。没好眼色地瞅了她两眼,一声令下。这才率着众妃嫔同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程桃小脸都白了,坐上软轿这才提心弔胆地问:「姜姐姐,是不是我去找你晚了,所以到昭阳宫也迟了……我给姐姐惹祸了?」 沈如意淡淡一笑,「你别想多了,分明是她们集体来早了,故意晾着我们。」 「是这样,」程桃捂胸口,「真不是我害了姐姐吗?」 自从程苹死了,可算把程桃给吓着了,拿宫里人都当洪水勐兽似的。她知道住进永乐宫后,旁的妃嫔都不待见她,不敢对姜贵妃冷嘲热讽,倒把那些话全攒着用她身上了。她不愿惹麻烦,就成天待永乐宫里。 「如果是你晚了,我早派人去叫你了,不关你事。就算我们三更半夜就在这儿待,她们也不会给我好脸。」沈如意笑问,「知道为什么吗?」 程桃嗫嗫地道:「因为皇上喜欢姐姐。」 沈如意勾唇一笑,眉眼浓艷,端的是艷光四射。 「正是。」她拍拍程桃冰凉的手,显然是吓着了。「有皇上帮我撑腰,我还怕她们吗?她们再嫉妒,也只能干看着,她们也只有这些伎俩了。」 事实上,沈如意是的确有意晚到了两刻钟,众妃嫔集体提前了两刻钟,这两相加起来,才显得时间犹为长。 许景的案子现在算是结案了,事后牵扯出来陆修媛身边人,陆续都有证据证人,证明是陆修媛所为。 包括当时是在宫外通过许景的老乡千里迢迢运进来一线花,怎样嫉妒沈皇后得皇帝宠爱,日夜辗转反侧,最后痛下杀手。再有就是买通了赵贤妃宫里小厨房的厨娘将一线花假作玫瑰做成糕点……统统都有证人证言,作实了陆修媛之罪。 沈如意不怀疑陆修媛是真正的兇手。 但陆修媛是杀人兇手不假,却并不能排除幕后操纵这一切,利用陆修媛爱得皇帝疯魔了这一点来作文章。 她是没有证据,可仅仅凭藉程苹死时,董氏递给身边大宫女周宁的一个狠辣的眼神,她就能断定这事董氏绝逃不了干系。 那是个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 ……不管怎样,事情还没有结束。 只要她还在这宫里,只要她对董氏尚有一分危胁,董氏尽早是要出手。但看这威胁大不大,值不值得。毕竟现如今董氏皇后之位坐着,儿子又是註定的继承人,大晋未来的执掌者。 她受到的这些,她都要十倍讨回来! *** 沈如意一行人到仁寿宫时,章和帝早已经坐在那里,和刘太后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半盏茶的时间。 全是废话,萧衍默默地喝茶。 刘太后冷哼,全特么是白话。 一众五颜六色,芳香扑鼻的后妃到来,可以说是挽救了仁寿宫岌岌可危,分分钟僵裂的气氛。 「怎么这么晚?」刘太后受完礼,命众妃坐下,便开始训话。「今日过节,按说哀家上了年纪,也是越来越惹人烦了,就不该说更招人烦的话,可是哀家这人心直口快,不说就心里不爽快。你们这些小辈能忍便忍忍吧,反正哀家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好活了——」 「母后,」萧衍皱眉,忍不住道:「您长命百岁,大过节的说这些不吉利。」 呸! 刘太后好悬没忍住一口唾沫啐皇帝脸上,他还知道大过节的? 她算看明白了,老天爷纯粹是看她前半辈子过的太舒心太快活,让她扶这个玩意儿登基给她找不痛快。 她刘家做了最大的孽就是挑了他养在身边,指望着带个男孩出来,找个藉口就把他给废了。也为了能堵住朝臣的嘴,说她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让别人拉。 谁知道该着似的,她倒是一个接一个生了,全特么是女儿。而且生了四个,就养活大了一个,还和她离心离肺的,反而和成天尽知道找堵的小皇帝倒亲近的跟亲生兄妹似的,连起手来膈应她。 她就不明白了,当朝大家大户的哪家没出一两个纨绔子,没做些个彰显个性的事,偏偏皇帝就死盯上他们刘家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大过节的,也忍着吧,谁让哀家是老呢。」刘太后那白眼翻的那叫一个艺术。 「哀家知道你心疼皇后操劳后宫,可是凡事也得有个规矩,沈皇后是个好的,心地纯善,治下也宽厚。皇后学着也是好的,总比你之前那张牙舞爪的强多了。只是凡事不可过,后宫的规矩是干什么用的,就是用来遵守的。你也是一国之后了,一大早请安就能晚了半个时辰,让哀家和皇上等你们——」 刘太后冷声道:「这就是你的手段?」 沈如意不着痕迹地看向董皇后,刘太后这是把所有的气全撒她身上了。倒怪不得太后有此一举,在宫外刘董二家掐的跟乌眼鸡似的,全然不顾太后的脸面。在宫里太后若是能叫董氏占了便宜,太后也就不姓刘了。 这世上太后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董皇后面不改色地道:「是臣妾的错,让太后和皇上等了。只是……」 「回太后的话,这事倒怪不得皇后娘娘,实在是贵妃——许是身体不舒服起的晚了?皇后派人请了几遍,直到刚才才姗姗来迟,我们一宫人都等了大半个时辰呢。」娄昭容面露为难地道。 「你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可起了御医?」萧衍一听急了,可别真应了那些乌鸦嘴的话让他给剋死了。忙向陈槐摆手。「去请御医过来给贵妃诊脉。」 愣是把嘴都张开正要清算的太后给堵了回去,脸顿时啪地往下一撂,砸脚面上了。 整个仁寿宫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心急火燎地直奔贵妃而去的皇帝身上。 当时,众人的心里是崩溃的。(未完待续)
145 怀上了? 皇帝宠妃嫔宫里都是司空见惯的,时不时就受到这种无差别放射性伤害,赵贤妃、钱淑妃一个比一个受重视,得到的赏赐比她们这辈子的月银加起来还要多不知多少倍。 好在命都不长,受不了几天宠就都死翘翘了,膈应人都是有时间段的。 可是不论前面两位哪一个,也没见皇帝当着上下一宫人的面连谱都不摆了,茶盏往桌上一推,水都洒了。 章和帝以前不是没和赵氏、钱氏一同出现晒恩爱,总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就从来没有露出过不知所措,紧张的表情。 许是背地恩爱,面上不显,她们没看到,但至少这位姜贵妃让她们亲眼见识了…… 加一万的伤害! 不过就是娄昭容一个託辞,谁都听得出来重点在后面,摆明是给姜贵妃挖坑设套,想借太后的势打击姜贵妃。明明白白的一个意思,也能让皇帝入耳就听成真的,一众后妃也是服了。 沈如意直到皇帝到了近前,才缓缓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道:「陛下勿忧,我无恙——」 「当真?」萧衍拧着眉,面露忧色。「若是不舒服,千万别挺着。」 「当真。」沈如意确定地点头,正要将视线转向娄昭容,火力全开,却被他又一把拉了回去,狠狠地捏了捏她的手。 「你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有任何一丁点不舒服,就告诉朕,马上叫御医,知道吗?」 仁寿宫上上下下一干人集体翻了个大白眼。皇帝这是有多信克星一说,生怕大好节日把这奇葩宠妃给生生剋死? 其实沈如意也感觉到了,皇帝和耿进忠一样好像陷进了怪圈里,真以为一到年节,他的宠妃一亮相就是极容易被死亡的。只是皇帝的症状不如耿进忠明显,还没到神经病的级别。不过情绪上明显的起伏她还是感觉到了,只是皇帝死鸭子嘴硬面对面是绝对不承认他的情绪为她所左右。往往她劝上两句。就被皇帝那张『你自我感觉太良好』的脸给劝退,再也说不出口。 在她看来,皇帝时刻处在『你喜欢我』。『你那么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你』,但又『我绝对没有你喜欢我那么喜欢你』的状态中颠来倒去,像是身体里两股劲儿在较量。一边儿外放地表示宠爱,另一边又极力证明他在两人关系中仍占据上风。时不时做出自打嘴巴的反覆事。 长此以往,沈如意都怀疑他迟早精分。 不过,她却是乐在这种公开场合让所有人见识到皇帝对她的特别之处,尤其董皇后面前。 现在董皇后还能用平静中略带嘲讽的眼光看她。但迟早有一天,她会在她眼中掀起无法预估的波澜,做插进她心口的那把刀。 「我知道的。」沈如意小声应道。在外人看来巧笑颜兮,挑着个媚眼直勾皇帝。妥妥的妖妃范。 不仅看得众妃恨不得把手上的茶盏全砸沈如意脸上,连刘太后看着都直膈应。 「贵妃不是说她没事吗?」刘太后忍不住直皱眉头,皇帝心眼儿歪歪,连耳朵也不好使? 「快坐回来吧,你堂堂一个皇帝,当众和妃嫔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没忍住,又是一个白眼翻上去。 萧衍让刘太后这么一说,也顿时觉得自己这番举动似乎不太妥当,面上一热,故作无谓地踱步回去坐好。「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成体统的,这也不是在外面。贵妃最近身上不大爽利,朕才有些担忧。」 说这话连鬼也不信。 刘太后实在是怕自己这嘴忍不住当场就喷他一脸唾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压压。 就姜贵妃,脸上涂脂抹粉的看不出来脸色也罢了,两大眼珠子锃明瓦亮,精神头十足,比其他妃嫔那状态看着还好。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 沈如意总算得着点儿空隙,冲着娄昭容声音清冷地道: 「娄昭容也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我身体微恙,无凭无据的话也能乱说,倒惹得皇上担忧。前日我去昭阳宫请安,皇后当着众妃的面不是说了永嘉公主近日病了,太后忙于照料,精神难免疲惫,命我等晚上一刻再过去?」 「的确,永乐宫的轿子出了些问题,我耽误了片刻,换轿后我与程才人急忙赶去昭阳宫,期间我倒是派了人去向皇后告罪,可并未有过人来催促,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因为生病而有意耽搁给太后请安的时间。若在往日,姐妹间传个闲话也就罢了,可今日当着太后的面我却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定要解释个清楚明白。」 她问,「娄昭容究竟是为何会这样以为,又是听谁说的,还是亲眼看到的,总要给我个说法?」 众妃谁也没料到姜贵妃会来这么一招,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就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脸呢?节操呢? 「贵妃,是记性不好?」娄昭容骑虎难下,作为铁桿的皇后派,享受了实质的好处,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尤其姜贵妃指名道姓把自己拎出来了,她总不好在此时退缩。而且就贵妃这种简单粗暴的反抗方式,极其没有技术含量,她看着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对手,之所以称之为对手,总要有些对等的。 出招麻烦也用些脑子好么? 「这么多妃嫔都当着听着呢,我们怎么都没听到皇后让我们晚些到,偏偏坐在同一个殿里,贵妃就听到了——」 「我,」程桃默默地举起小爪子,嗫嗫地道:「我也听到了。」 她是二,但她不傻。 在这后宫,贵妃能依靠的只有皇帝,而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贵妃。不论私交还是怎样,站在姜贵妃这一面对她来说都是义无反顾的。 娄昭容皱眉,「宫里哪个不知你是贵妃一手提携上来的?」 「那又有谁不知道你是董皇后的马前卒呢?」沈如意冷冷地道,寸步不让。 董皇后直到此时才算看明白姜湄这个人。 以前只当她是个大奇葩,为了睡皇帝无所不用其极,在程苹被杀一事上胡搅蛮缠,她还当姜湄脑袋瓜子不清楚。纯粹是为程桃出头。虽受宠。却不足为惧。 后来也是循规蹈矩,对她不半点儿不敬,当然也或许是让永乐宫那神经病的总管太监耿进忠装疯卖傻给她带走了眼。每每去昭阳宫都有八九个太监宫女变幻着队形跟在周围,但凡看着过那种场面的,就绝难再拿姜贵妃当个正常人,典型的被害妄想症。拿谁都跟钟美人似的想戳死她。 直到现如今正对面坐着,那张绝美的脸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句句诛心。 这种事很容易就被戳穿,可是姜湄之所以干这么做,分明是在和她玩儿阳谋,摆在檯面上。就只看皇帝愿意信谁。 皇帝总不致于闲到真为了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派人去查。 而皇帝一旦倾向姜湄,就很容易将她竖在对立面,主观意识上就会认为后宫众妃在她的带领下集体孤立排挤贵妃。 姜湄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皇帝的宠爱。这当然是在后宫生存的不二法则,但是一个有宠无子的妃嫔。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冒冒然的和她宣战? 即便皇帝向着她,这么屁大点儿的事难道她还真以为能影响到她皇后的地位?太子嫡母这种天然保持层? 「你们这是来给哀家请安的?」 出乎董皇后的预料,皇帝托腮听得兴致昂然,倒是刘太后跳了出来,「一大早就听你们嗡嗡嗡的,听得耳朵都热了。」 「皇后,」刘太后目标明显,「不管这事谁是谁非,后宫你没管好是肯定的了。要哀家说,治理后宫还是沈皇后有一套,至少她活着的时候,包括你,娄昭容以及各个妃嫔还都不敢当着哀家的面这么闹腾。驭下手段,你不及沈皇后,好好学着吧。」 沈如意暗暗给太后点赞,倒是难得她死了,还能在太后这儿捞着个正面评价,不枉她活着的时候就对太后恭敬有加。 倒是萧衍眼角一抽,提起沈氏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和小妖怪得有多火辣辣,热腾腾的,还至于他这一天天总瞎琢磨,像作了病似的总忍不住看她眉梢眼角到底对他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他这心里就跟烙饼似的,火小了吧怕饼烙不熟,火大了又怕把锅都给烫化了。 刘太后连看也不看董皇后,转脸又望向沈如意。 沈如意正襟危坐,浅笑盈盈,倒是落着个好脸。 「姜贵妃,你别因小失大,成天和人斗嘴皮子又有什么用?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刘太后笑道:「皇上找个可心人不容易,抓紧时间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真的。宫里要说呢,就是皇嗣太冷清,皇上又是个专情的,成天与你腻一块儿,也不去旁人那儿。你可别辜负了哀家这老太婆的心意,趁早生个皇子出来,让哀家欢喜欢喜。」 「对皇上,对哀家也算尽了你最大的心了。」 沈如意含羞带怯地垂脸,太后这是真膈应坏了董家,当着皇后的面就毫不掩饰地拉拢起她。说话尽戳人肺管子,知道董氏不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让她生个皇子。果然是大晋好太后,她沈如意天生的神助攻啊。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但愿不负太后和皇上之意,能为皇家添枝加叶。」 众妃这叫一个呕,怎么也料不到刘太后这一向是刺猬的性格,一旦心气儿不顺了得谁刺谁。今天倒向是改了肠似的,居然在炮火勐烈的情况下,到贵妃那儿生生换了画风,成了贤良婆婆。 刘太后这踩一边拉一边,沈如意看得明白,董皇后又如何看不出来。 这分明是刘家在宫外今不如昔,宫里又被皇帝剪去了不少羽翼,刘太后在皇帝身上找补不回来,就拿她出来撒气。又唯恐皇帝站在董家这边,只好拎着姜贵妃出来熘,加大筹码。 强势如刘太后,居然也有今天。董皇后暗暗冷笑。 「哀家上了年纪,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舒服,真是上了年纪这些毛病也多了。爱憎尤其分明,你们小辈呀,能忍就忍了吧。」刘太后说着,瞥了皇帝一眼,捧着茶盏喝了一大口。是说给后妃们听,更是说给皇帝听。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这是卸磨杀驴,开始拿外戚开刀。 可惜她一世荣宠,到现在和小皇帝当面锣对面鼓对撕是不能够,好歹她名义上是他嫡母,他再闹腾也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人家名正言顺敲打外戚,她不好横插一槓子,她快活快活嘴,嫌膈应他也只能忍着了。 萧衍坐着听了一早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忍到现如今,又听了后宫妃嫔们一番唇枪舌剑,脑袋嗡嗡作响。 眼瞅着这没完没了的架式,他是忍不住了,给陈槐使了个眼色,陈槐马上心领神会地请太后移驾长乐宫,受内外命妇谨见。 刘太后摆完了驾子,也知道顺势下台阶,领着一众后妃乌泱泱地直奔长乐宫。 此次中秋宫宴皇帝汲取了赵氏的教训,没有弄的声势浩大,不过就如以前的每一年,请了些大臣及命妇一同用膳。 不得不说有了外命妇在场,一众后妃还是要些脸面的,没有当着面掐起来,粉饰太平,倒是一翻和乐融融的画面,全没有在仁寿宫那般唇刀舌枪,刀光剑影,分分钟一言不和就能掐到一处。 皇帝与太后及皇后坐在上位,沈如意则坐在左边首位。 皇帝在上面坐了多久,那小眼神就往沈如意方向瞅了多久。不知情的还当皇帝如胶似漆有多离不开贵妃,坐下面那眼珠子都要黏上了,也只有沈如意知道他这分明是上一道阴影还没治好,又让她给留下了新的阴影,生怕她一个不留神让水呛死,吃饭噎死,再跑出来了变态捅死…… 忽然间,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噁心,她下意识地抬袖作遮掩状,就听皇帝腾腾腾几步就走过来,一把将她揪着领子拎起来: 「你没事吧?」 沈如意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皇帝一身。 全场都安静了,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沈如意举手示意抱歉,抱着皇帝接着吐。 皇帝:「……」 「哟,是不是真怀上了?」刘太后完全没有膈应的表情,笑眯眯地望向下面,却是看向董皇后。(未完待续)
146 喜脉 董皇后下意识地攥住了酒盏,心里顿时一紧。 这是真怀上了? 赶情在仁寿宫里跟她闹那么一出,是仗着她这肚子? 姜氏得宠往多了算也不到两个月,即使怀上了,胎象也还未稳,说难听点儿难道不应该日防夜防,等时机稳妥了再公布? 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檯面上,这肚子是不是真有了还不知道,有了是男是女也还不知道,居然就上蹿下跳地先把作为顶头上司的她给惹了 ……就这智商感人的劲儿,适才所有的阴谋论都高估了姜氏吧? 董皇后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只觉得这姜氏说傻不傻,说奸不奸,反正泛着股潮气扑面,不是个正常人。 「还是请御医过来摸摸脉吧?」 萧衍根本听不到董皇后说了什么,那股子呕吐物的酸爽都要把他也给弄吐了。但好歹理智还在,这要是帝妃当着内外命妇抱一起同吐,估计三年他政治卓绝也掩饰不了这丢人的场面。 「你到底吃了什么?!」他咬牙,要不是看着她拱着腰,那难受劲儿眼泪鼻涕都挤出来了,他一脚就想把她踢飞出去。 沈如意同样两眼一摸黑,吐的心肝脾胃肾都要破喉咙而出,哪个功夫听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声音。 「陛下,是不是让小的们扶贵妃到后边儿歇会儿?」 陈槐眼瞅着皇帝那脸抽抽的都跟风干的土豆似的了,愣是咬牙挺在第一线没后退半步,单从这一点上也看出姜贵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他哪里还敢往后退,连鼻子都不敢捂。紧紧跟在后面。 他现在真想让皇帝看看旁边妃嫔那脸色,白里泛着青,青里泛着绿,再不把贵妃架走,估计以贵妃为中心这一小片都要成重灾区,到时候中秋宫宴一传出去,可不是皇恩浩荡。与百官同乐。倒是把人家全请过来看皇家现眼,膈应的食不下咽。 萧衍自认习武之人,憋气憋到现在也有点儿受不住了。顺顺沈如意的背,见她总算停下来了,一边架着她往外走,一边高声吩咐:「快去请御医过来!」 靠近沈如意的妃嫔们别说用膳。连喝水的心思都歇了,倒是外命妇们离的远。一个个眼巴巴兴致昂然地看了整场的好戏。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又是宫廷御宴,又冒出来个宠妃—— 这配置怎么看怎么眼熟,若说当年赵氏之死是没人亲眼看着。却也让人绘声绘影传了大半年。 如今又进宫来,不知多少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哪里料到死人是没死。能亲眼看见贵妃抱着皇帝吐的稀里哗啦也是够本了。 皇帝那脸,她们不知多少人看着都怕人。居然让贵妃吐了一身连句重话都没有,还亲自给领出去请御医,这简直刷新了外命妇们对皇帝的认识。立马就拉升了一个高度,再不是宠一个剋死一个,死一个就立马换人的渣男,分分钟就把形象给扭转成了个温柔痴情男,不过就是命硬太悲催爱一个死一个的可怜人。 这边厢皇帝带着人走了,刘太后立马就吩咐人过去清理了,不多时便恢復如常。 「要是个皇子倒好。」刘太后笑眯眯地挟了口虾仁吃,话是对董皇后说的,可是看也没看她一眼。「要说太子一个人也是孤伶伶的,有个弟弟陪伴多好,尤其这弟弟若是十足优秀,对太子却是个好的激励,他自己也会努力上进,给皇上和前朝众臣看看。」 「太子也有五岁了,要说聪明也是够聪明,就是身子骨弱,人也娇气,皇上五岁的时候那可是开始上蹿下跳,满宫跑了。皮是皮了些,但身子骨结实。皇后就没想给太子找个师父,学学武,练练拳脚?」 董皇后这火腾地就上来了,太后这一天打她的脸翻过来倒过去的,就没个消停。 提太子有意思吗? 她再看不过也就巴唧巴唧嘴,大晋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她家儿子又是嫡又是长,哪里容太后置喙? 皇帝尊老敬贤,实在也是碍于礼法规矩,动不了太后就把她刘家的羽翼全剪了,她倒好还不知收敛,里挑上撅,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真当自己个儿是皇帝亲娘,可着劲儿的作呢? 「太子随臣妾,臣妾小时候就长的弱些。不过皇上近日倒也提过找个师父,现在正挑着,估计过些日子就找到了。」她脸上不显,反而带着淡淡的笑。 轻飘飘一句就戳中刘太后的心口窝,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 董氏没被册封皇后的时候,别管在后宫如何飞扬跋扈,到了刘太后面前可是乖觉的很,别说一句重话没有,就是指着鼻子批评她,她也是一副虚心受教,没半句怨言的样儿。 自从当了皇后还没彻底露出这副嘴脸,是到最近皇帝大肆清洗后宫刘氏势力,局势骤变,董皇后这才把腰板直起来,居然也敢驳她的话,当面给她难堪了。 摆明借着太子说话,含沙射影地说皇帝不是她亲自的! 刘太后手里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小,立马就吸引了上下一干人的注意。 「都说外甥似舅,身子股随你倒也罢了,练不出来宫里也有药盯着,品性可别随了你们董家,」刘太后冷着张脸。「那个董什么的,高不成低不就,就是个典型纨绔子,因为玩女人进了牢房,他也算是京里独一份了。」 要说这些天,京里最轰动的也就是陈家媳妇**案,一下子扯出了七八个情夫,上有守城军军官下有走街串巷卖头花的小贩,还有嘎嘎丑的江湖郎中,也是真不忌口。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让燕平县知悬给逮进去了,过堂全部啪啪十板子先揍再审,没两天就把卖头花的小贩给揪出来。 陈家相公是做买卖的。平日里总跑外省,一年到头在家也没俩月。 他家媳妇自力更生,发展了七八个情夫,日程排的倒也满。 本来陈家相公是该第二天一早回京,只架不过思妻心切,硬是买了辆好马拉车,那天傍晚提前进了城。等他给人送完货。已经天色大黑。回家正瞧见排在那晚上的卖花小贩。 陈家相公也是个暴脾气,抄起家里的炒火棍就要打,陈家媳妇上前拉着。三人就滚到一处,卖花小贩也是被揍的头昏脑胀,抄起东西就往陈家相公头上砸,谁知道那么寸就把人给砸死了。 女干夫淫妇麻爪。正商量着该如何是好,董家那个死胖子董峻正好是排在前一天。因为和朋友喝酒误了一天,琢磨着讨补回来。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陈家媳妇知道董峻是个霸王脾气说一不二,不敢声张。只好放他进来,那卖花小贩愣是和尸体猫了一宿。直到董峻捣鼓到快天亮睡下了,他才爬墙要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正好遇到早起的给瞧在眼里。 那人长的那叫一个丑。却是个想和陈家媳妇勾打连环被人家嫌弃的,他记恨在心,一见有女干夫大早上的从院子出来,扯着破锣嗓子就喊开了,一堆人追着光着上半身的卖花小贩跑,不过大多看热闹,也没人真拦。 倒是叫开那人死犟的心眼儿就堵到了陈家大门外,啪啪拍门要陈家媳妇出来。 董峻在屋里也听着稀里煳涂,陈家媳妇再瞒不过去才只交了半个底,说是来人和他重了,猫在床底大半宿。 到这里再出去也是不可能,董峻一边骂陈家媳妇不守妇道,一边等到快中午,只当敲了这半天门没人应,应该是走了,睡了个回笼觉正要穿衣服走人,正好让那死心眼子把巡逻的沈万年给带了去。 董峻认得沈万年,自然不想让他看了笑话,连衣裳也顾不上撒丫子就跑,这才有在街上撞上出宫游玩儿的皇帝和沈如意。 按说董峻这个十三不靠的远亲,求到本家,走走门路少吃些苦也就罢了,尤其一过堂没两天案子就撂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奈何董家树大招风,没人管那董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又和董家到底多远,反正姓董,立马就被人为地扩大,当然这里面绝少不了刘家在里面煽风点火,愣是闹的满城皆知,连宫里都传开了,倒是好叫董皇后没脸。 刘太后事发后就拎她过去,指桑骂槐的事儿没少说,如今在宫宴上旧事重提,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话柄了吗? 董皇后心里冷笑:倒真应了那句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若是亲生的祖母怎么这话也说不出口,便是想着一根独苗,是自家儿子亲生的,哪怕再烦她这做娘的,为了自己儿子也会给孙儿留点儿脸面。 太后倒好,像是生怕太子成材,倒显得没有了太后那边儿的血脉反而更优秀似的。 「太后殷殷祖母心,关心太子,臣妾万分惶恐,以后更要悉心教导才是。」董皇后笑道:「不过皇上文武双全,太子哪怕只有皇上一半儿的能耐,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处处拿亲生儿子说事,她也是够了! 刘太后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如果不是怕惹人笑话,真想端起那条红烧鱼唿董皇后脸上。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哀家作为太后,自然是希望皇上的儿子个个儿都那么优秀。」她一挥手,吩咐后面听了半天好戏的左嬷嬷:「去后边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怀上了?你快去快回,哀家和皇后都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呢。」 直到左嬷嬷急步下去,刘太后才看了董皇后一眼,语重心长地道: 「要哀家说,公开场合皇后还是注重一下表情管理。你这阴沉着一张脸,知道的是你让贵妃吐那一地膈应的吃不下饭,不知道的还当你对贵妃怀孕有牴触情绪。」 「旁人爱嚼舌根也就罢了,皇上……那可是个护犊子的,没怀孕呢就捧成了贵妃,真要是怀上,生出来还不要星星也到天上去摘……」 董皇后默默地咬牙,刘太后这是死了男人寂寞如雪,和她们搅合什么? 又是撂脸子又是摔筷子的,赶情都是给下面的人看,佐证她这当皇后的不容人? 活该她便宜儿子抓着刘家不放,痛打落水狗,真特么欠! *** 「贵妃是怎么回事?」 西暖阁,萧衍急不可待地在地上来回画圈。 周御医隔着布帘把脉,手上还铺着块儿薄纱,对于他指肚才挨上纱边边儿,皇帝就已经冲上来,他微微摇了摇头。 萧衍心里顿时一折个儿,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你这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不治之症吧? 「……老臣的手才放上去,还未诊出脉象。请陛下噤声。」 陈槐的视线默默地飘走,敢于鄙视皇帝的臣子才是好臣子! 他能说么,皇帝一旦碰上姜贵妃的事儿就总是智商余额不足的状态,到底要哪辈子才能改善? 就这样的状态,姜贵妃就是生下了小皇子,智商也是堪忧啊。 萧衍面上一热,冷哼了一声,以示不和臣子一般见识,转身绕过帘子又回到沈如意旁边坐下。 沈如意自从被皇帝架到西暖阁就一直没敢拿正眼儿看过皇帝,两人里里外外把衣裳都换了一身,沈如意又是洗脸又是漱口,这一番忙活下来脸还热辣辣的。 「现在好些了吗?」萧衍抓起她另一只手,小声问。 沈如意没再涂脂抹粉,素着一张脸,脸上羞的双颊发红,看上去乖巧怜人。 她不敢看他,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萧衍看着倒像是让她那小睫毛刷到了他的心上,勾的人心里直发痒。 「好多了。」沈如意避不开他炽热的眼神,就干脆一头扎他怀里,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你别总瞧着我,我都要丢人死了——」 「别总提死。」萧衍皱眉,「怎么也不知道个忌讳?」 沈如意心道,我还忌讳什么,死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她顶忌讳的就是皇帝深井冰犯了,可他时不时就犯一回,她又能怎么办? 「好啦,我知道了。」 「哟,你还跟朕不耐烦上了?」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萧衍郑重其事:「你有。」 …… 陈槐挠挠脸,特么的站在皇帝身后好丢人,真想给自己个嘴巴,不知道脸上是不是就不羞的烫手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陈槐突然在后面冒出一嗓子,吓了萧衍和沈如意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突然说什么出什么声?」萧衍不悦地道。 陈槐闭目,他怕他再不出声,周御医六七声没人搭理,以为帝妃合伙耍人玩儿,那脾气上来甩袖子就走。 「周御医方才说了,姜贵妃是喜脉。」陈槐直到说出口,那激动的心情突兀地就蹦出来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激动的好像他自己的孩子似的。「陛下又有子嗣了!」(未完待续)
147 秘药 萧衍听到陈槐那突然拔高,尖细难听的嗓音时,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他这小身板别人不知道,自己却知道的门清儿,成天就想着哪怕恢復不到巅峰时期那股子龙精虎勐的劲头,就算是一般人一样也就知足了。哪里料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他这还没怎么着呢,后代就先蹦出来了。 爷就这能力,哪怕有障碍,到底比旁人不知强了多少梯位! 于是,陈槐就眼睁睁瞅着皇帝从最开始的震惊,眼珠子几乎没掉地上,突地大嘴一咧,呲着大白牙,和他老家村口的二傻笑起来一模一样的。 陈槐各种不忍直视,默默一嘆。 他只能说这布帘子是个好货,生生将周御医隔在另一边,不然见到这壮观的景象,皇帝的威严何在?智商何在? 「这是……真的?」萧衍蓦地攥紧了沈如意的手,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这是她该问的吧?! 沈如意有股子在云端的不切实感,他们倒是滚了不少次床单,真刀实枪也才不过一回,还是在皇帝吃了药的状态下。 老萧家的祖先就这么有灵,就那么一次,硬是让他们拗出个皇嗣? 大晋朝合该千秋万世,连绵不绝啊! 沈如意嫁到大晋皇城,到死时也不过待了两年不到,日后几番死去活来,和章和帝纠缠不清又是几年,滚床单不知滚了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过孩子-- 孩子,她居然有孩子。 好神奇的好么? 沈如意想摸摸自己瘪瞎瞎的肚子,谁知皇帝攥着不撒手。一看那脸…… 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不忍直视。 「请问周御医,我有了多久?」 周御医四十多岁不到五十,保养的红光满面。 他都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皇帝乐傻了,不是存心戏耍于他,他也就端正好态度。笑眯眯地道:「微臣按脉象看来。大概一个多月吧。」 沈如意眼角一抽,心里觉得不对劲。 「一个多月是多久?零五天,零十天还是十五天?」 「……大概是一个月零十来天。」周御医在宫里看了这么多年的病。第一次碰到这么矫情的主儿,追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算是了解了宫进里风言风语,说这位姜贵妃脑子不大灵光,难道正常人这时候应当关心的不是什么时候生产。以及这期间应该注意什么。 再不然,皇帝成天捧着贵妃是个宝儿似的。连旁的妃嫔面儿都不招,也该关心关心什么时候俩人能恢復正常那什么吧? 真想知道这么仔细,就去敬事房问啊,专管皇帝睡哪个。什么时候睡的。 问他个御医,好意思吗? 萧衍也听出不对劲来,瞪眼看她。「你总问这个干什么?还不如问问什么时候生。俗语道怀胎十月--那明年五月。朕的皇儿是不是就要出来了?」 最后一句他是问周御医。 还不等周御医点头称是,贊一句皇帝数学真好。就听姜贵妃轻轻咳嗽一声,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俩人似乎是讲起了悄悄话。 周御医默默地竖起了耳朵,正聚精会神,忽然耳边皇帝嗷地发出一声怪叫,在帘子后面蹭地站了起来。他激灵打了个寒颤,本来就是半边儿屁股虚坐在椅子上,这么一下好悬没直接从上面折下来,吓出了一脑门子汗。 皇帝神经病啊! 他多年苦心研究医术,好想有这么个现成的临床病例来治一治,但是……他家皇帝除了神经病,还喜怒无常,为了自己这身家性命着想,还是及时掐灭了这个念头。 「你……认真的?!」 萧衍居高临下望向沈如意,她满面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她认不认真,根本就是那么回事,难道她还能拿这事开玩笑? 她记得太清楚了,这回死而復生皇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守身如玉的紧。 外人看来他俩的确是如胶似漆的紧,天天腻一块儿,可只有天知地知他俩知,他俩头一次真刀实枪一战还是将将一个月,以那之前皇帝可是矫情了好久没碰她,后来还是吃了药,一股作气好悬没给她折腾死。 那些可都是歷歷在目的,哪里就蹦出来一个多月? 沈如意也没料到话才说出口,皇帝就炸了毛,凤目锃明瓦亮透着股子寒意。 「周御医,你确定是一个多月?」 周御医梗着脖子,很想有志气地甩袖子走人,信谁找谁看去。 但他一听皇帝这声儿就不对,声音跟浸了冰碴子似的,浑身的傲肝也收了,微微低沉着声音道:「微臣把脉,的确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微臣于妇科并不精通。要不,找柳御医再看看?」 柳御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最得后宫妃嫔们的喜爱,太医院人称妇女之友,妇科小能手。 皇帝仅有的四个孩子,全是柳御医一手包办,从怀孕到生产服务一条龙。 萧衍吩咐陈槐:「去将柳御医请来。」 说完,又嘱咐周御医道:「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然后还深恐他是个隐藏属性的碎嘴子,又道:「包括太后和皇后,否则人头不保。」 周御医一缩脖子,好吧,宫廷斗争太恐怖,以前也就妃嫔怕走漏消息,于养胎不利,恨不得把身上的银子刮扯净了堵他们的嘴,不让他们泄露。 果然有皇帝做靠山就是不一样,连银子钱都省了,改上性命相威胁。 「微臣遵命,微臣不敢。」 周御医隔着布帘子没听到,陈槐站着比周御医还远,可沈如意一转头趴皇帝耳朵边儿说那几个字,他正正好好看嘴形看出来是说日子不对…… 这事儿往小了说,很可能周御医说的对。他就是学艺不精弄错了,可如果他没弄错呢? 皇帝这身板为免敬事房在外面听着暴露了,早就免了敬事房听房的规矩,连记录他随便一说,敬事房随便一记。 当事人的姜贵妃无疑是最清楚的。 如果她怀了身孕,就照皇帝现在的宠法,将来指不定是怎样的成就。她是没必要在这上面较真的。如果她说日子错了。就肯定是错了。 怀孕日子和皇帝宠幸的日子对不上,这也就姜贵妃不走寻常路的绝世大奇葩敢说,换二一个人绝对不敢自毁长城。人言可畏。头一个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的?往在了说,如果是假孕,那完全就是邀宠的画风,宫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这两样无论哪个。在皇帝那儿都得不着好。 陈槐心急如焚,这事儿搞不好就是一场宫廷大血拼。 他亲自上阵。没敢惊动旁人,坐了顶青色小轿亲自去把正在值的柳御医给请了过来。 柳御医一上手,果然是和周御医一样的说辞——甚至更精准,一个月零十二天。 柳御医妇科一把罩。可惜眼神有点儿不大好使,进屋子就没瞅见周御医向他使眼色,也没个眼风瞧屋里这都快结成冰的气氛。揖手就忙不迭地恭喜。 恭喜完皇帝,恭喜贵妃。然后还祝愿皇嗣健康茁壮成长。 西暖阁的宫女太监早就都禀退了,一屋子鸦雀无声。 周御医捂额,不是他见死不救,他眼睛都快挤抽了,这位柳老兄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实在没默契! 萧衍气炸了肺。 如果没有先前的喜讯,没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本就没想这么深远,而且大晋也早有太子,他也不是无后,生孩子就是他生命的终极课题。 可是先给了他一个大馅饼,又说这大馅饼有毒给强行收回了,这就说不过去了! 他虽然没失去什么,可比失去了还要更愤怒。 他相信小妖怪只有他一个男人,哪怕他不能人道,她这左左右右哪个不是他的人?她一举一动,一天放几个屁,只要他想知道都能了如指掌,所以根本不存在和旁的男人来一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有了。 那么,如果是一般的妃嫔,不像小妖怪这么坦诚,而他也没有这见不得人的病,俩人正好那些天好着呢,等到了三四个月显怀的时候,都公布天下了,她该有的孩子没了…… 她是要硬着头皮装作流产,还是几经辗转发现『所谓真相』,继而生恨和人互掐报復呢? 这一步步,算的好生严密。 萧衍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 「两位御医皆是朕的心腹之人,朕信二位口实严密。」他顿了顿道:「可有一种东西吃了,会在脉像上像是怀孕的没有?」 周御医在心里呸了一声,皇帝刚才还威胁他呢,现在倒信他口实严密。 果然无皇帝不奸。 柳御医这回总算听出个数来了,耸拉的大眼皮倏地瞪起来,从绿豆大小变成了黄豆大小。 「……回陛下,是有。」他边说边摸自己稀稀拉拉的鬍子,「这是江湖秘药啊。」 所谓江湖秘药,实是太医院的託词。 说穿了,江湖人用那玩意儿干嘛? 也就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争宠斗狠,爱用这些个假模假式的东西,骗皇帝也好,用来诬赖陷害其他妃嫔也好。据他们医学界小道消息,这玩意还是前了不知多少朝多少代,某皇家御医为讨某宠妃所好而研究出来的。 后来那宠妃把皇后斗垮,又被皇后所出太子登基后给弄死,一笔笔帐都翻出来,御医助纣为虐绞死,但这方子却偷偷地留了下来。 江山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主人,可这秘药却没有断代,一路传到现在,深受后宫妃嫔所好。 要说大晋太祖英名,弄了个不许与大臣之家联姻,只娶身家清白的良家女,让朝堂和后宫清净了不知多少。 前朝和后宫连连不到一起,妃嫔们有劲儿也无处使,不像前朝大臣之女跟批发不要钱似的往宫里送,斗的乌烟瘴气,天翻地覆。所谓的江湖各种秘药颇受重用,也不知冤死了多少人。 谁曾想到,这种药居然在后宫清肃的章和帝时期又现天日? ……或许说,就没断过,只是没人发现吧。 萧衍隔着布帘,自是没看到柳御医滴熘熘乱转的绿豆眼儿。 「可有办法验证?」 俩御医这回心齐了:「验证什么?」 「验证到底是不是那药所致。」萧衍咬牙,对牛弹琴! 难不成还要验证是真是假,让个宫女还是太监服一服? 柳御医扯扯鬍子,一呲牙,直吧唧嘴。「这……到日子没有,就知道了啊……」 陈槐已经忍心看了,老御医好胆色。 萧衍一挑帘子,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一双凤目瞪的熘圆。 这阵势可把俩御医吓坏了,也不敢坐着了,嗖地站了起来,柳御医多年弯腰驼背也直了。 「陛下恕罪,微臣实在是才疏学浅,光是听过没见过啊。」柳御医颤巍巍地道,特么他要告老还乡,他要捲铺盖走人。皇帝没有他老子的好脾气,他这身子骨儿分分钟让他给吓碎一地! 「要不,微臣这就回去翻阅医书古藉,找找看验证的办法……成吗?」 萧衍冷笑,他太知道这些人的小九九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当即拿出来。还不是怕洗不干净,刚说了江湖秘药,结果他们了解透透的,怕有个万一被扯到这事儿里来。 「那我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二位御医了。」 别呀,和他有什么关系,周御医急了,可一看皇帝一张青瓦瓦的一张脸,又把满腔的不愿人咽了回去。 萧衍挥手示意他二人退下,柳御医缩着脖子往外走,手指甲才挨到门边,突然就被皇帝又给叫住: 「柳御医,当年母后怀朕之际,可是你给把的脉?」 坑啊,皇帝这是存心想坑死他啊。 柳御医更坚定了这阵风头过了就要告老还乡的念头,特么最近不知道哪个挨雷噼的成天造谣说皇帝不是刘太后生的,这本是不干他的事,可问题是刘太后当年的脉案全是他写的,除了生产时御医在外守着以防不测。 真要在皇帝身世上有点儿什么坑,他第一个脱不掉责任! 「柳御医?」萧衍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声音冷冽。「没听清吗?」 柳御医抹抹头上的汗,口干舌燥腿抽筋:「回陛下,是微臣没错。」(未完待续)r466
148 打草惊蛇 沈如意眼角一抽,小皇帝这一竿子支的方向性未免也太明确了。 他这是,彻底想和刘太后撕破脸吗? 可是不得不说他俩才叫心有灵犀,她从怀疑怀孕日子不对,所有可能的人就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耿进忠在永乐宫严防死守,恨不得飞进只苍蝇来都审审身家背景,在她那儿吃进嘴里的东西前面已经不知进了多少人的口,如果真是在她宫里动手脚,不知要有多少人和她一样,身体出现怀孕反应了。 而她除了在永乐宫,也就平日去昭阳宫给皇后请安,再有就是年节的时候到仁寿宫太后那里。 这俩可谓一等一的嫌疑人。 其它妃嫔不说有没有理由让她吃下这药,就是这番安排,需要经手的人脉都不是一般人能运作起来的。而这俩人,无论是手段、人脉都是绰绰有余。 而皇帝更是直接剑指刘太后,比她更明确。 明确到连那些年皇帝不得不说的隐秘事都搬了出来,他是怕舆论的力量单薄,生怕别人误以为他是刘太后亲生的,把这潭子水彻底搅混吗? 柳御医的想法,和沈如意是一样一样的。 他让皇帝嗷这一嗓子给吓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把着门,眼巴巴地瞅向皇帝。 「二位御医还不走,是有当年秘辛要告知于朕吗?」萧衍冷冷地道。 周御医如听纶音,「微臣告退。」 说完,话音还未落,他抢步到柳御医前面一把推开门,抬脚撒丫子就熘了,那速度那身形可就一个稳准狠,不过一眨眼间人影皆无。 「……」年轻到底是好,腿脚好生灵便。 柳御医抹抹汗颠颠地跟在后面,直出了长乐宫,才看见周御医举目远眺,一副云淡风清之无,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股子慌乱。 「柳大哥……」 「周老弟。」 二人相顾无言,默默往前走了半晌。 阖宫上下皆知,皇帝和姜贵妃黏黏乎乎,成天凑一块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居然一听怀孕的日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头,赶情姜贵妃天天掰着手指头记着哪天和皇帝愉快地滚了床单,也是个千里难挑万里难寻的绝世大奇葩了好么? 而更实准的是,她居然真的能记住!而且皇帝也信! 周御医回过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关键性的问题:「柳大哥,你给姜贵妃把脉,可发现了一些……不妥?」 柳御医捋鬍子,「秘药那东西对身体也没什么实质的伤害,顶多没怀孕看起来像怀孕。」顿了顿,他又道:「不知周老弟指的是什么?老哥哥医术不及你精,许是我没摸出来,你可方便与老哥哥说说?」 柳御医这话是真的,倒不是纯谦虚,妇科一把罩软的确不假,他这一方面突出,就更下苦功,甚至的日子久了反而不如其他人。 周御医颇犹豫地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哦。」柳御医频频点头,莫名地看到周御医那双眼睛倏地就亮了,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后宫妃嫔们不是都传这姜贵妃脑子不大好使吗——怎的,周老弟医术这般出神入化,连这位脑子不正常也能靠摸脉摸出来?」柳御医惊讶了。 后生可畏呀,实在可畏! 周御医一噎,吧唧吧唧嘴又把到嘴边儿的话给咽回来了。 皇帝平日甚少有病召唤御医,他也就没机会如朝臣一般每天面对皇帝。直到今天他才理解了众人口中皇帝的蜕变,妥妥帝王威仪十足,比他老爹还会摆谱,脾气还大,好悬没把他吓尿,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可是,柳御医这二把刀没摸出来…… 他经此一吓也不十分确定了,可怎么办? 周御医没留鬍子,摸摸下巴,最后决定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xxx 两位御医离开后,屋子里更加寂静,只有皇帝带着怒火越发浓重的喘气声。 「陛下,」沈如意走出来,凑到近前,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孩子会有的。」 萧衍冷冷一哼,他气的何止是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又突然消失无踪的孩子? 这小妖怪七弯八拐的心肠,未必就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不过是作为一个在后宫,永远处于附属地位的女人,她趋吉避凶的手段罢了。 真不愧是几经生死了,把宫里人的手段想法摸的透透的。 他越想越气,突然出手在她脸蛋上掐上了一把。 沈如意一疼,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堂堂一个皇帝,可不能欺负人尽挑软柿子捏啊?」她揉揉脸,委屈地道:「我也是受害者,好吧?」 「你哪里软?」萧衍上下打量她,最后视线停在她鼓熘熘的胸脯上。「你也就这里软。不过十五六岁,身体跟个老太太似的,筋比骨头还硬,碰哪儿哪儿疼。」 说完,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也就她能让他在盛怒之下还能笑出来了。偏偏这样一个人,总有人处心积虑的针对。 这次不过是令人假孕的秘药,可是,如果换成毒药呢? 眼底从淡淡的笑意,瞬间又转成了寒彻入骨的寒意。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人工痕迹表情转换……这特么绝逼是个神经病啊! 沈如意默默地把方才几乎冲口而出的『流|氓』就着唾沫给咽了回去。 她能说么,姜湄这身体前凸后翘,脸蛋也漂亮的没边儿,唯一的缺点还真就是骨头硬,她连弯腰摸地都够不着,更不要说皇帝想把她给身体给折上去,抬到他肩膀都有点儿费劲。 「你,除了在永乐宫,还在哪里吃过东西?」萧衍问。 沈如意眨眨眼睛,「皇后的昭阳宫,和太后的仁寿宫——」 「你怎么这么馋,走到哪儿吃哪儿?」萧衍恨铁不成钢,一脸痛心疾首。「这次要是毒药,你又死了!你到底想死几次,你是没脑子,还是哪次是馋死的?满肚子花花肠子是随你死一次,降一次吗?」 「陛下?!」 随沈如意一声惊唿的,还有陈槐那颗炽热滚烫的心,好悬没一下烫过了头直接熟了。 他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是产生幻觉了,还有幻听。 陈槐咯吱咯吱咬手指,告诉自己这就是场梦,特么老玄幻的一个梦了。 皇帝神经病终于犯了,不只挑开了他多年掩在心里化了脓的伤口,和贵妃耍流氓,抱怨她身娇体不弱不易推倒,还说贵妃是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妖怪—— 这几天他一定是听下面的人给他说鬼故事听得太多。 可是,牙齿太好,一口咬手指上那么疼是怎么回事? 做梦还自带痛感吗?现在做梦都这么先进? 「你说陈槐?」萧衍看沈如意一个劲儿地往陈槐那边看,给他使眼色,淡淡地道:「他没关系,朕的秘密他知道的太多了,是朕最得力的心腹好人儿。等哪天朕死了就带着他,那些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了。」 陈槐默默无语两眼泪,深深地觉得对皇帝不住。皇帝待他可谓真心真意苍天可表,连死都要拉着他一道儿,可他怎么就这么想一脚踢皇帝脸上呢?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这——对吗? 不知道皇帝临死的时候,他有没有这个荣幸了。 作为交换,他会永远守口如瓶,皇帝真的就是个神经病,而姜贵妃真的就是宇宙无敌大奇葩,这俩货绝对天生一对这个秘密的。 好吧,大晋朝约定俗成的这么一个规矩,一个皇帝死了,身边最忠心的几个太监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留下来,他在皇帝身边这般得力,连皇帝阳|痿这么大的事,皇帝都直言不讳告诉他,他早就作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了,他只希望小皇帝能够活久一点,再久一点,更久一点。 顶好千年王八万年龟,活他个万寿无疆。 可他现在愿望变了,他只希望皇帝精神正常一些,姜贵妃脑子不正常人所共知,可别俩人待一起时间久了,把他家皇帝给同化了! 「陈槐,」萧衍垂眸,「去派人到永乐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给朕检查一遍,有半点儿蛛丝马迹都要一查到底。还有,昭阳宫也要查。」 陈槐默默地等着下一句。 「去吧,不用查仁寿宫,让人盯着就行。」萧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明明皇帝最怀疑的仁寿宫偏偏不查,这是杀鸡给猴看,一来敲打敲打董皇后,二来也是打草想惊了太后那条老蛇精——皇帝脑子虽然不正常,但琢磨坏个谁还是挺了使的。 陈槐这下放心了,乐颠颠地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又乐颠颠地折回来。「若是太后派人过来打探,不知小的该如何回?」 萧衍不怀好意地瞅了一眼沈如意,「就说姜贵妃吃央食了。」 「……是。」好机智的答案,陈槐默默退下。 沈如意面上一红,浓浓的羞耻感扑面而来。 以往她在宫里行走,别人看她都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奇葩,她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她们不懂她离奇古怪的身世,她註定和皇帝纠缠不清,她纯粹是为了早一点儿和皇帝相遇而努力,起码皇帝理解她就行。 可是以后她再也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了,当着那么多人的在抱着皇帝吐的稀里哗啦,她这脸面算是丢尽了。 「青青,」萧衍眼底淡淡的笑意,轻轻勾起她的脸。「皇宫比你想的更加兇险,你永远不知道背后捅你的,是你的仇人还是亲人,不要放松警惕。朕……会竭尽全力护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千万不要嘴馋,知道吗?」 沈如意脸上更红,「我不是嘴馋,皇后和太后让茶,我又怎好不喝?」 「而且,太后、皇后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在自己宫里下毒——」 「那你这次吃的是糖豆?」萧衍拧着眉,「你现在还死鸭子嘴硬。你告诉朕,你在註生娘娘那儿根本就不是因为打烂什么乱七八糟的琉璃盏,你是偷吃了供品,才被赶下凡来的吧?」 噗! 皇帝发散性思维不要太强好么? 这都哪跟哪儿啊! 沈如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其实她想的明白,董氏现在要权力有权力要地位有地位,自家儿子妥妥的大晋未来继承人,别说她现在还只是个宠妃,连个子嗣都还没有,根本不具任何实际的威胁性。 哪怕董皇后就是看不顺眼,想弄死她也不至于在她自己宫里下毒。 更何况她说是这么说,在昭阳宫她喝茶从来都是作作样子,嘴唇连碰都不碰茶盏一下,不过举起来让董氏看看,她对她是绝对有防范之心的。 而太后那里,她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掺和到后妃间的争斗之中。 可见这几年皇帝拉董家打压刘家的计策是奏效了,董家在外面一个劲儿地找刘家不痛快,刘太后在宫里能看得顺眼董氏才怪。 就看今天这架式,恨不得都要扒了董氏的皮了。 刘太后是拿皇帝没办法,索性照搬皇帝的手法,一见面就在拉拢她,极明显的拉她来压制董氏,想是算计的好好的,令她假孕,过后就会想办法挑拔离间她和董氏的关系,让她们来个窝里斗,顶好是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只可惜到底百密一疏,刘太后算漏了皇帝死守的那个秘密,才致出师不利立马就让人揭穿。 「怎么不说话,朕说中了?」萧衍挑眉。 「我以后会小心的。」沈如意双手握住他的右手。 萧衍抬起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头,然后轻轻把她的头按到他肩膀上。「朕……挺喜欢你的,你,给朕生个孩子,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先不要回天上。」 沈如意一怔,这是皇帝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规划他们的未来。 「……你不乐意?」萧衍揪着她的后脖梗又给她扯回来,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都愿意回应她的情感了,她现在是几个意思? 「那破天上就有那么好?你就那么想回去?你要知道,你犯了错,不一定能回去,也可能会下地狱的。」 意思是,朕这人间富贵地愿意接受你无主的孤魂,还不跪地叩谢圣恩浩荡? 沈如意忍俊不禁,要知道他口里的破天上,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连皇帝都满山遍野全世界追求成仙得道。 可是,莫名地心里又有一丝酸楚。 「我说小妖怪,你太不识抬举了——」话说到一半,就被沈如意给堵住了嘴。r1152
149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萧衍回过神来,想要回吻她的时候,沈如意已经回到了原位,浅笑盈盈。 不得不说姜湄的脸蛋着实漂亮,白的跟个瓷娃娃似的,一双美目又黑又亮又大,睫毛长长翘翘。尤其是她抿唇浅笑,眼睛弯弯,水汪汪亮晶晶的,看的人这小心脏好像浮在水里,浮浮忽忽,挠心挠肝的痒。 「你可真会挑身体,」他感嘆地摸摸她脸。「这脸蛋太招人喜欢了。」 沈如意一噎,他总能在人满心感激他真心相待的时候,当头就来现实的一棒子。 「那陛下要得好好珍惜当下,摸不准什么时候我让陛下的后妃们又给弄死了,到时可不一定再换个什么样子了,哎哟——」话没说完,就被萧衍摸上脸蛋两边狠劲一扯,疼的叫出了声儿。 「朕算看明白了,越不让你说什么,你就偏可着劲儿的说。」 萧衍怒,她这心里指不定想着早死早托生,不定哪次就能回天上了。 她就是这么喜欢他的? 拿他当她在凡间看上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那么喜欢,随时可以一脚踢开? 「你说呀?怎么不说了?」 沈如意挣扎无果,只能任他又扯又揉,拿她的脸当成个面团玩儿。 他这是存心告诫她他们之间不仅权势财富完全不对待,连力量速度她也完全不是对手,他玩儿死她跟捏死个蚂蚁似的那么容易吗? 再扯,她这脸上就揉不回来了,层层叠叠跟千层饼一样了! 「窝锉了。」沈如意一边被扯着脸,一边用十二万分的诚意道歉。 萧衍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她一眼,算是放过她了。 就是肉皮子紧,好好说话听不进去,总要他诉之暴力——问题是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他用上一分力就能嘎巴一声折断,他也只能跟逗小婴孩似的轻拿轻放。 倒好似他有多恶趣味似的,哪个能知道他心里窝着的火?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将矛头指向太后,并且他怒极的情况下,扯出了太后当年怀孕的事,各种隐私秘密事,更涉及到小妖怪自身的安全问题。而她居然一句打探的话都没有,甚至连试探的意思都没有流露。 不知道是不是在他面前的她,总是手足无措,各种不正经,偶尔他会忘了她曾经的手段,最是不缺花花肠子的。 在他面前这莫名的缄默,分明是另一种表示,她与他根本是想到了一处。 她也怀疑太后,可是她选择了缄默。 她是根本就从来不信任他,还是不想枉作小人挑拨他和太后之间『母子亲情』,他不得而知,她只是选择什么都不与他说。 萧衍第一次产生怀疑,她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是喜欢他的吗? 「陛下,」沈如意轻轻扯扯他的袖子,让他那双越来越冷的凤目瞅的心里直发毛。「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总不会就这么留这儿他俩大眼瞪小眼儿,还要受他时不时的眼刀子凌迟吧? 可饶了她的老命吧。 「你还好意思回去,就回去。」 「……算了。」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一眼,我瞄你一眼,你来我往好半晌。 萧衍突然忍无可忍:「你到底有多喜欢朕?」 沈如意一惊,他这是个多么神奇的脑迴路啊? 前有刘太后陷害她吃下假孕药,后有皇帝就差点儿跳出来自己作证不是刘太后亲生儿子,两件天大的事情横在这儿,她还担心他这火爆脾气迁怒到她这里来。赶情她这都是在一厢情愿,人家一竿子照直了捅她这边来了。 有生之年,她好想见识见识皇帝地上难寻,天下难觅的脑部构造。 「……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多。」 萧衍一听就炸了,「就那么点儿!?」 沈如意默,按他的这意思他是有多不喜欢她! 她深吸了口气,正要措辞把这茬给遮过去,就见萧衍大掌一挥,一脸决绝地道: 「你也不用再骗朕,朕才不要听你这些口是心非的话。你喜欢不喜欢朕,和朕没有关系!」 特么,他是皇帝,他富有天下,他喜欢她就够了,才懒得计较她喜欢不喜欢他,有多喜欢他! 这些悲伤春秋,扰乱他心神的问题统统死开,他不需要。 「是时候提些你的外家了。」萧衍拧着眉,面色阴沉。「虽说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可在外人眼里到底你是姜贵妃,姓姜。你的娘家立起来了,在宫里虽没什么实际作用,到底是朕的一种态度,让那些起了坏心的,好好掂量。」 ……谁能告诉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内里的关联到底是什么? 明明先前还一副『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忘恩负义脸』,下一刻居然就变了另一张面孔,苦大愁深,脸抽抽的跟风干的土豆儿似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的小皇帝还正常吧? 还有救吧? 沈如意担忧地一把抱住皇帝,摸摸他的脸,又亲亲他的嘴,满目忧虑。 「陛下,」 她想说,你一定要挺住。 不过让萧衍一嘴给堵回去了,半天觉得够本了才放开她。 「你放心,朕一定会护你周全,你也给朕长点儿脸,长点儿心……然后再给朕生个小娃娃,朕好好培养他。」 沈如意点点头,没敢感动的太快。 果然,紧接着他就又说:「咱俩这头脑这脸蛋,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极品,前途不可限量。」 「……」 xxx 皇帝和沈如意这边腻腻歪歪,长乐宫宫宴那边儿可是各个翘首以盼,抻长个脖子等消息呢。 刘太后慢悠悠地吃了小半壶酒,才将左嬷嬷等回来,回话的结果也不出她的预料之外,哪怕是个不受宠的妃嫔不足三个月一般也不会对外宣布,更何况姜氏,皇帝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的主儿。 她放下筷子,瞅着董皇后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扩大,直咧到了耳朵根儿底下。 董皇后眼角抽搐,那不怀好意的笑,刘太后这是和她玩儿此处无声胜有声,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姜贵妃是怀上了? 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 皇帝最近喜欢这几个人也是着了魔一样,得着一个就没完没了的宠,直到剋死一个算完事,然后再找另一个,还是这套模式。成天跟长在姜氏身边儿似的,姜氏怀上孩子不是迟早的事吗? 她不知道刘太后这是高兴什么劲儿。 姜氏充其量不过是个宠妃,顶多膈应膈应好,便是让太后拉过去,也成不了大气候。 萧家的规矩,她家儿子又是嫡又是长,无可厚非的大晋朝继承人。太子的废黜是连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自有维护正统的朝中众臣来保护她们娘俩以及大晋的利益,可不是皇帝今天宠这个明天宠那个,就能动摇得了她的—— 更何况皇帝克人的这个事儿一传出去,皇帝的宠爱也就更不值钱了。 尤其姜氏大奇葩指不定生男生女,生不生得出来又另说,生出来养不养得大也是个未知数。 就因为能膈应着她,刘太后就乐的屁颠屁颠的,是不是太没有追求了? 董皇后冷眼旁观,刘太后却不是这样见识短浅之辈。董刘两家在宫外势同水火,近一两个月太后在宫里就没给她使绊子,明里暗里的和她过不去,当着妃嫔的面半点儿脸面也没给她留,心里是记了死仇。 刘太后一生顺遂,也就是新帝登基后,母子二人渐行渐远,之前太后行的直坐的正,那是并不需要她去争抢什么,现下不同往日,难保太后就暗里做些见不得过的对付她娘俩…… 姜氏哪怕再受宠,有女尚无事,若是有子,再和太后拉起联盟,这却是她不得不防的。 董皇后思忖半晌,冲着太后淡淡一笑:「太后这般高兴,可是贵妃有喜讯传出来?」 刘太后笑道:「倒是没有,皇上只说贵妃吃央食了。」 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的见牙不见眼,「这皇上平日看着挺沉稳妥贴的一个大人了,就和贵妃在一处时还像个少年郎。这话让他说的……几辈子没吃饱吗,大中午的宫宴才开,贵妃早上是吃了多少才吐成那样啊。」 董皇后垂眸,刘太后这是一门心思认准姜贵妃怀上了,皇帝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小家小户的,许是没见过这么些好吃的。」她轻描淡写地道。 「你这话说的倒像个孩子,大晋后宫世家大族又进得来吗?」刘太后瞟她一眼,都是小门小户良家子出身,也好意思拿这点说人? 自从皇帝和贵妃相携而走,殿里上上下下,内外命妇恨不得一双眼睛掰成八瓣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皇帝出去就没再回来,从皇帝那边儿是看不出什么,满殿上上下下看着吃吃喝喝,三五聚在一处闲聊,其实眼睛都盯着上面。 宫里那些个妃嫔没有几个生过孩子的,可外命妇却不同,十有八九都有过生产经歷,而且生过还不止一个,一看姜贵妃那架式就有些可疑。哪怕出身再低,宫里规矩再差,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当着上百号的人吐了个稀里哗拉。 现在一看上面刘太后方才还横眉冷对,身边去打探消息的一回来,就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有几个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 当下,心里也都有了个数。 有些心软的还偷偷忍不住替年轻的姜贵妃祈福,好歹保佑她顺利生产,可别孩子没出来,先让皇帝给剋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宫宴也差不多了。 董皇后心里有事,默默吃了几杯酒,就见贴身大宫女周宁去而復返,仍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周宁跟她时间久了,哪怕看眼神她都能看出不对劲。 果然,周宁走到她身后,轻轻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压的极低。 在鼓乐声中,她要十分认真才听得到周宁说的话:「娘娘,皇上派了陈槐带着慎刑司的人去搜了昭阳宫。陈槐把人全控制住,现在搜完了,许木才找到机会来长乐宫给娘娘报信。」 董皇后心里顿时一折个儿,这是怎么回事? 姜贵妃前脚才走,皇帝后腿就查她昭阳宫去了? 这姜贵妃又作的哪门子妖? 「陈槐似乎在找什么药。」周宁轻声道。 董皇后皱眉,「药?」 她也是喝的面酣耳热,宫乐太大声,虽然她的声音并不很大,还是让刘太后给听到了。 「什么药?皇后,哪里不舒服?」刘太后状似关切地问道。 董皇后没打算隐瞒太后,皇帝都派了陈槐兴师动众过去,摆明就是想闹大,她想瞒也瞒不住。当即就将身子靠过去,轻声回道:「皇上派陈槐去了臣妾宫里,像是要搜什么药。现在搜完了,才有人过来支会一声,却不知是为何事。」 周宁紧接着道:「似乎查完昭阳宫,又去查了永乐宫。」 刘太后脸色顿时一变。 会不会这么巧,真就是她以为万无一失的那东西? 「什么药还至于大惊小怪的,宫里正办着宫宴,皇上不回来坐坐也就罢了,好歹和前朝众臣把酒同欢,查什么留到明天就不行?」刘太后没好气地道:「要说皇上宠这几个,逢年过节的没作出点儿事来,好像都不算得宠了。」 这话董皇后倒是深表贊同,哪怕和她没多大关系,她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逢年过节她头几天睡眠就开始不好。 皇帝心脏倒是好生坚实,剋死一个再宠一个,面露戚色,追思往昔都没听说过,活的才叫一个潇洒。多情最是无情这么一个货。 太后和皇后都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就结束了宫宴。 众内外命妇个顶个儿察言观色的好手,越发觉得太后和皇后那张脸太具有故事性,内里指不定多精彩。不过关上宫门,就是后妃们的天下。不到一天就有消息传出来,皇帝怀疑贵妃呕吐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大费周章地查了一圈贵妃曾吃过东西的地方—— 这话骗骗三岁孩子兴许将将能煳弄过去,刘太后一听皇帝这话音心里就毛了。 当即就将正当值的柳御医给请到了仁寿宫。 近日太后和皇帝闹的极不愉快,宫里宫外的战线拉的长,尤其皇帝那一嗓子问出来,当年是不是他给太后把的脉,振聋发聩,好悬没把他吓尿了。他是打定主意这话不能和太后直说,得不得罪太后还是二话,皇帝那边儿他是妥妥的落不着好了。 但太后问出来,他又不好什么也不说,只好支支吾吾地将所谓的『江湖秘药』这件稍小的事给推出来挡。 刘太后一听心就凉了。 「你……摸出来的?」她不死心地问。 柳御医苦笑,「微臣哪有那本事。」 他心道如果有那本事,不是当年就把太后这假脉给摸出来了吗? 「是贵妃,好像记着日子呢,说不对。然后,皇上……就想起秘药这一茬来。」 刘太后当时撕了沈如意的心都有,真特么和宫里给她的评价是一样一样的,就是朵举世罕见的大奇葩之花啊!成天和皇帝腻一块儿,还记什么日子,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她也是欠欠儿的,给皇帝开什么赏花宴,把这么个作妖货生生送到皇帝眼前。 要不是她,她这事儿算得天衣无缝,就能在这儿漏了!? 刘太后仰天长嘆,皇帝剋死那么些个,怎么就没把姜氏给剋死? 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特么脚面都砸碎了好么! 皇帝明知道这秘药,搜了昭阳宫,又搜了永乐宫,就她这仁寿宫连问一声儿都没有,她可不会自作多情他这便宜儿子是有多信任她,或者是不忍伤她的心。 他根本就差站到她跟前告诉她,他认准了是她!r1152
150 底牌 刘太后纵横后宫二十多年,向来说一不二,自打新帝登基她这境况算是每况愈下。 先皇爱重她,自是多加扶持刘家,哪怕偶有出格也不过言语示警,就是不为她的脸面,也还考虑她的心情。哪像小皇帝二话不说,快刀斩乱麻,不仅自己在朝堂上多次排挤,甚至还扶起个董家来和刘家处处作对。 完全视她于无物。 全然不想想没有她当初选了他这么个便宜货,会有他今天这般耀武扬威? 真当他自己是真龙天子,生下来是皇帝命? 没有她,他娘不过她身边一个宫女,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做到她身边的嬷嬷,混的好了到老赏笔钱出宫养老,混的不好老死宫中,无论哪条道都没他的份,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特么,早知道有今天就把他塞回他娘胎! 柳御医那张老脸防备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表情,刘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是他不能说的? 他不是她亲生儿子这事,难道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知道的,小皇帝这一点倒是随了他亲爹老皇帝,心思比海还深,除非他想说,否则谁也问不出来。 许是没有血缘的关系,从小萧衍就不喜欢刘家的人,不止见了面就和她俩哥哥家的孩子打架,就是她俩兄长他也很是看不上。要说她的两个兄长也是态度霸道了些,不过他始终是晚辈,做舅舅的难道也还要对他卑躬屈膝? 若说他小的时候,纯粹心理上看不上刘家。长大后他逐年懂事,那更是当刘家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 这时候,可不是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这套话能自我安慰的了。 小皇帝登基没几年,就私下里查过他亲娘的事,不过是她坐守后宫,少数知情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查到了什么程度。 刘太后没有追查皇帝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他罢手。她也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 他该知道,从他作为她的嫡子继承大统开始,他的嫡母——写进玉牒史册的就永远会是她。 只是。小皇帝长到如今二十岁,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刘家的影响,反过来却开始制衡刘家了。 甚至因为她的偏向,连她在宫里的羽翼也都剪的七零八落。 想当年。太祖为制衡太监势力过大而建立女官制度,大晋一百年来。后宫歷来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女官和太监势力此消彼长,现在她这好儿子就扶持太监来抵抗来自她的压力…… 真是长大了,对付她起来手段层出不穷。那叫一个快准狠绝。 如今时不我与,形势没人强,加之刘太后这事做的自己也觉得怪丢人。好好一个计策不知怎么居然就漏了,倒也不敢腆着脸和人家叫嚣。又恐皇帝碍于她太后的身份。不好把事做绝,留人话柄,却把气全撒到刘家,私底下抓刘家的小辫子撒气。 虽是自家人,刘太后也不得不嘆一声,刘家上至她那俩哥哥,下到她那些个子侄没几个消停货。 酒色财气不说占全了,也差不多,更让人来气的是飞扬跋扈,都当她这个太后是横在他们脑袋上面那块免死金牌,要不是皇帝半点不留亲戚情面天天照着饭点儿敲打,前阵子又撸了刘家几个当官的,天都是敢捅个窟窿的。 当下只好叫左嬷嬷往刘家传话,叫他们这些天都猫家里头,哪个也不许跳出来当出头鸟。 谁知她那嫂子带进宫那几句,好悬没把刘太后鼻子给气歪歪了。 「那……」永昌侯夫人咽咽口水,把她家活祖宗那话硬着头皮给问出来,脸色憋的煞白:「侯爷让我问,」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附在太后耳朵边道: 「皇帝到底是不是刘家人?」 刘太后一手捂住后脖子,几乎没把她气个倒仰,气急败坏地道:「这话是你们能说的?!哪里听来不三不四的闲言碎语,也敢往深宫里带?!」 她好悬没气炸了肺。 她这嫂子好说也是工部给事中家的嫡女,不说大门大户也算多少有些见识的,仁寿宫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怕是压的再小声,就能保证没个耳朵灵利的听着? 皇帝名义上是她儿子,可也是大晋皇帝,当庭议论皇帝出身,她真是好日子过腻了,想把脑袋挪挪地方?! 「都给哀家出去!」刘太后一摆手,众宫人目不斜视,连左嬷嬷见事情不妙也跟着熘了。 直到殿里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刘太后才恨的咬牙切齿地直拍桌子,脸都挤变了形。「兄嫂是觉得咱刘家还不够闹腾,想自己往火上也添柴火?满京师都等着瞧刘家的笑话,你们还不长点儿心,一天天都瞎琢磨什么?这话是你们能说得的?!」 「阿衍是我亲生骨肉,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萧家嫡子!」她道。「外面都爱传些个子虚乌有的所谓皇家秘闻,你们是皇家国戚,这些话是你们能乱传的?你们是嫌皇上对你们还太客气是不是?!」 永昌侯夫人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大长脸,眼角嘴角都往下垂。 她虽是侯夫人,永昌侯十来个小妾,外面还置着宅子,早就不进她屋里,性子软,得宠一点儿的小妾都压不住,也就仗着她生的俩嫡子个顶个儿永昌侯的驴脾气,作起来天翻地覆,这才使得在府里尚有一席之地。 她自是知道这话的厉害,但碍不过是她家侯爷耳提面命让说的,如今一看刘太后脸色都变了,她吓的腿都软了,直打哆嗦。 「这这这、这是侯爷让问的,真不关我事……」她嗫嗫道:「侯爷是外男。到底进宫不方便,一定要我当面问清楚……说我要是不问,就不许我回府……」 刘太后心头一口老血差一点儿就喷了出来。 「你也叫个一品的诰命夫人,他说不让你进就不让你进?你少理他,他若再作,哀家也叫皇上不必看哀家的脸面,从重处罚了!」 永昌侯夫人心道。也就你还自我安慰皇上还看你脸面。皇帝三天两头的敲打,刘家怨气冲天了都。 刘太后知道自家嫂子软面团的性子,深吸了口气道:「外面乱传。你们可不能乱传,自家乱了套还成何体统?你就回去和哥哥说,就说哀家亲口对你说,他若再管不住刘家给自家抹黑。哀家可要亲自请皇上罢了两位哥哥的侯爵,刘家一家子也不用在京城呆。全回老家种地去!」 ……第十八回了。 永昌侯夫人默默记下来,当年还是皇后说出来这番话来,好悬把她吓尿,后来隔个一年半载就掏出来敲打她俩哥哥。她也都习惯了。 「不是——我们没传。」她知道宫里也就剩太后这条大腿可抱了,为了自家儿子的爵位她也不敢把太后给得罪了,还是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实在是外面传的满天飞。侯爷也是一时情急,回去我会和侯爷好好说的。」 刘太后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当年借腹生子一事,全权是先皇一手布置,未经刘府,当年知情人事后也全数被先皇灭了口,这股风却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 可她真是万幸信了先皇的话,没对刘家漏了半句口风,否则一旦闹僵了,指不定别人还没说什么,她家哥哥倒自己站出来做了对方的诬点证人。 为你,也为你家俩哥哥,还是他们不知情的好—— 直到今天,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先皇的良苦用心。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存心污衊,哀家身上掉下去的亲骨肉还假得了?我瞒谁也不会瞒自家人,你们可别胡思乱想了。」刘太后只觉身心俱疲,真心对她好的,如今看来,唯有先皇。 她又劝了几句,车轱辘话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别人听着烦,她说的也烦。 当下挥手,便叫永昌侯夫人退下。 永昌侯夫人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嫂子有话尽管说吧,」刘太后抚额。 永昌侯夫人犹豫了半晌,「我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你大侄子在燕平县衙有个好友,这两天好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刘太后皱眉,「又是董家那案子?不是结了吗,和那人没关系,就是个色中恶鬼。」 「不是这一桩——却又和这一桩有些关系。」 永昌侯夫人见太后似乎有些兴致,也就一五一十说了。她也是怕就这么讪答答地出去,倒叫太后心情不悦,毕竟他家儿子的前程也还要靠太后,她不会讨好人,递些消息总还是能办到的。 永昌侯夫人说话绕来绕去,听得太后云山雾罩。 后来才理清头绪,竟是个江湖郎中的妻子要告现如今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槐杀人灭口。 这状要告到别处,接状纸的还都要三思而后行,层层上报。可接状纸的燕平知县杖打皇亲国戚皇弟的堂兄,不仅没受到皇上责备,反而得到了夸奖,这之后更是坚定了他清官这条路一道走到黑的决心。 接一状纸就审案,审着审着越审就越不对劲,明明要告的是陈槐,却把皇帝给扯出来了—— 「连燕平知县都吓的当堂滑坐到地上了。」永昌侯夫人压低了声音,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那村妇说,是皇上找那郎中治病,后来郎中因**的那个案子被抓,皇上才派陈槐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封他们的嘴,让他们远离京师过活。他们答应的好好的,谁知半路就让陈槐派人给杀了,她是半夜拉肚子才躲过一劫,替自家相公回来伸冤来了。」 「胡说八道,宫里什么御医没有,还用——」刘太后也吧唧过味儿来。 要说小皇帝也是倒霉催的,各种剋死宠妃,然后各种病都在传闻中得过了。 按永昌侯夫人的说话,不会是真得了见不得人的病吧…… 「算了,哪儿说哪儿了。你还是别总打探这些了。」刘太后挥手,不耐烦地道:「叫他们别掺和这事儿,还嫌皇上对刘家下手太轻啊,没事儿总往他边儿上靠。让你那俩儿子把恶习戒戒,哀家看他们真有心改了,想办法让皇上给他们都封个爵位。」 永昌侯夫人等的就是这句,立马就喜上眉梢。美滋滋地道:「你道那村妇说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特么。心肝让狗吃了吗? 她才许了她俩儿子爵位,反嘴就问她自己儿子得了什么病? 怪不得自家哥哥怎么也看不上她! 刘太后皱眉,还不等叫人撵她出去。就见永昌侯夫人凑到近前,咬耳朵道:「说是阳|痿啊。你大侄子可是三天请宴五天打发钱探出来的,燕平知县也叫刚正不阿,拍皇上马屁倒是滑的很。一看势头不对就叫人捂住了那村妇的嘴,可是过审的都听到了。燕平知县三令五申不许泄露半句。听说叫人押回牢房,不过半宿,那村妇就死里头了。」 「说是痢疾拉死了,那衙役看着却像是让人餵了耗子药。」 说完。还谄媚地望向刘太后,像是在等她夸奖。 刘太后要不是看在她好歹是自己嫂子,算是长辈。真想一巴掌乎上去。 「刘子青是活腻了吗?这事儿是假的还好,如果是真的。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第一个就是打杀了燕平县那几个知情的!旁人躲还得不及,他倒往前凑——你回去,赶紧让刘子青把痕迹灭了,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他私下打探皇上的消息!」 「赶紧回去,让他立马办!」 永昌侯夫人当做好消息向刘太后邀功呢,哪里料到得来这么一番话,就好像一阵雷兜头盖脸就朝她噼,好悬没当场吓尿了裤子。 「这这、这么严重?」 刘太后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地道:「皇上不追究还好,万一这是真的,追究起来打探皇上私隐事小,皇上如果嘴一歪歪,说是刘子青加上他爹永侯侯背后操纵舆论,污衊皇族怎么办?!」 「……可他不是你亲儿子吗?不至于的吧?」 特么,堵她嘴倒是快! 刘太后怀疑永昌侯全部的智慧都用来对付她了,「这不是刘子青一个人的事,你现在马上回去,让他摆平此事。刘家不能卷进这件事里!」 永昌侯夫人方才纯粹是发自心底的疑问,总觉得自家亲戚再闹也不至于和阴谋诡计挂上勾,哪里敢和太后作对,一听太后话里那意思好像连刘家都要不得好似的,顿时吓的面如土色,出去手脚都顺了拐。 这帮不省心的! 刘太后喝口凉水压压惊,却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要不然,她那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也不至于在第一步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说是姜贵妃大奇葩记了日子,要知道那俩货天天腻一处,要真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哪怕记日子也轮不到她个贵妃,不至于像柳御医一说就被驳了。可是如果……她那便宜儿子不能人道,她给姜氏下假孕药立马让人戳穿就太顺理成章了。 ……她作的这么个大死! 居然把底牌赤果果地摊到皇帝眼前。 好在,皇帝的底牌她也知道了,可问题这底牌对她有特么什么用?! 难道要在皇帝对刘家发难的时候,拍桌子警告皇帝别得瑟,不然把他不能人道的事宣扬的全天下皆知吗? 这种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来人,宣永昌侯即刻进宫!」刘太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她那嫂子不靠谱,那么个性子没准三两句话就让她家儿子给顶的没了话,到时候真坏了事,指不定把仁寿宫也扯进去。(未完待续)r466
151 开诚布公 事实证明,刘太后二十年的便宜娘真不是白做的,虽说没把小皇帝研究的底儿透,她的担忧还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皇帝还真是有几分是这么想的。 萧衍比太后还要更早一天得到消息,自从近两三年他提了锦衣卫为亲军,倒是十分得力。 当然用钱去摆平江湖丑郎中这事他就是再脑抽也不至于交到锦衣卫手里,这和把自己的话柄送到旁人手里没任何区别。 所有关于他的私密事全权由陈槐经手,这些年,他所有不堪、怪癖,以及见不得光的事情,就没有陈槐不知道的……就可一个*祸算了。江湖丑郎中萧衍也是放手由陈槐去办,没经锦衣卫的手,最后还是在永昌侯嫡子频繁接受一个小到芝麻到的衙役时引起了暗卫的注意,跟了几天才总算知道个七七八八。 锦衣卫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皇帝看不上刘家,整天憋着股劲想找刘家不痛快,立马就跟饿狼扑食似的盯上刘子青。 好么,谁也没料到查到最后把皇帝给扯出来了—— 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捧手里端皇帝跟前也不是,摔地上毁尸灭迹又不是,毕竟京师就这么大,今天刘子青能从一个见钱眼开的衙役身上套出这些话来,赶明儿任何一个人傻缺多闻着臭味过来挖人*的也都可能会知道。 到时一阵风传,皇帝名声臭了,一怒之下追究起责任来,他们锦衣卫好不容易这两年才混得风生水起,成为皇帝助力,可不能出师未捷。没怎么起来就又让皇帝给灭了。 当下锦衣卫指挥使一吧唧嘴,不管那个丑郎中是谁弄死的,肯定不是皇帝啊。 皇帝亲军就是锦衣卫,真要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全是他们暗卫的事儿,陈槐也就是个太监,能用的人几个手指头也数得出来,京师大小异动全瞒不了锦衣卫的眼。别管丑郎中那婆娘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肯定不是宫里人动的手了…… 弄出这么个无头公案,没头没尾,光凭刘子青打探皇帝*。让他们锦衣卫如何报? 递上来的密折模稜两可地扯出江湖丑郎中状告陈槐杀人灭口,刘子青与燕平县衙役来往密切,并有切实的金钱交易,只道有关于皇帝不堪的『谣言』。并毕恭毕敬地请示『造谣者』是否要抓起来,以正典刑。 笔法虚虚实实。一句没提让皇帝肝儿疼的人道问题,把锦衣卫摘的门儿清。 萧衍未必就全然不知道锦衣卫那些个弯弯绕绕,可是听琴听音儿,刘子青凑上去又花钱又拉拢小小衙役是几个意思? 锦衣卫不知根底。不敢轻易判定江湖丑郎中的生死,萧衍却再清楚不过,他不过是叫陈槐给了那郎中一笔钱让他远走他乡为生。免得以后露了行迹。陈槐对他忠心耿耿,姑且不说为人怎么样。跟在他身边二十年,对他还是了解的,他最见不得拿人命不当一回事。 陈槐看着忠厚老实,心眼儿才多,绝不敢干出那种吃力不讨好,杀人灭口的事来。 尤其他看到甩他眼巴前的密折时,那张脸一会儿青一会白一会儿黑,都没了好色,吓的腿都软了,跪地上连连磕头,全身上下直打哆嗦那劲儿真不是演出来的,真以为皇帝疑心到他头上,话都说不利索了,赌咒发誓以表清白。 萧衍琢磨了半宿。 那江湖郎中肯定是知道他家世不凡,但一口咬定他是皇帝,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至少就陈槐的口供,劝走丑郎中时,丑郎中夫妻是知道他们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位高权重,惹不起,捧着五百两银子感恩戴德地走的。 之后,丑郎中死了,偏偏放回来一个婆娘,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而且没有告到最高执法部门刑部,亦或大理寺,反而是小小不起眼却死硬骨头的燕平县知县那里,说没什么人在背后推手,鬼都不会信。 燕平知县也是吃猪油蒙了心,头一次听到原告被关牢里。 其实这种状况关也就关了,最白痴的是让原告还死里头了,否则提出来一问或可寻出些线索。 到底是燕平知县弄死的,还是背后推手弄死的? 背后的人又是谁? 萧衍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仁寿宫。 毕竟,近一两年他对刘家再没手软过,连太后在后宫的羽翼也都剪的七七八八,太后对他那是恨的咬牙切齿,根本连表面的平和都懒的装,几次三番令他下不来台,打起脸来啪啪的。 在他登基之初尚还年幼,头一年是太后垂帘听政,后来虽在御史们强烈的反对后宫女主干政之下隐退,这些年来余威尚在。 更有刘太后两个哥哥一个赛一个的风流,姑娘儿子生了二十来个,靠儿女姻亲也拉拢维护了不少人。 刘家势力从来都不容小觑,否则他也不必三天两头敲打,始终无法斩草除根。 一则是刘太后毕竟于他有养育之恩,扶他登基之功,二则大晋向来重孝道,他若公开和嫡母太后彻底撕破脸,他是快意一时,到底于名声不好。 可是刘子青到底为什么拉拢一个小小的衙役,还打发不少银钱? 说他闲的蛋疼,就存心想膈应他挖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货向来以皇帝表哥自居,前些年脾气上来对他都没个好脸。也就是最近董家没少给刘家下绊子,两家闹的不可开交,刘家感到了危机,才对他恭敬了些,背后却也没少说他不好的话。 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不想以最恶毒之心作如此之想,但这种手段布局,刘太后不是作不出来,况且刘家飞扬跋扈俩侯爷做太后坚实的后盾。 亦或只是刘家在宫外自行谋划? 不管怎样,刘子青都是个不容忽视的关键人物。 第二天一大早。萧衍便亲自派陈槐捧着一纸昭书去了永昌侯府,永昌侯夫人前脚才递牌子进宫,却不知后脚刘子青就被押着进了昭狱。与刘子青写在同一纸诏书上的,还有燕平知县刘敬宗,以及关上门审案的十数个衙役。 并着吏部即日补缺,代领知县一职。 xxx 太阳底下无秘密。 尤其永昌侯小侯爷被下了诏狱,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师。众臣不知所为何事。皇帝讳莫如深,但是该流传出去的谣言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刘家长子出了纰漏,不出意料之外。刘太后向来给刘家善后能手,当天中午就过来硬着头皮解释了半天。 哪怕是亲生儿子,一个妇道人家终是不好把『那事儿』摊到明面儿上来说,一番话说的吱吱唔唔。就没有足够的立论证据支持,刘太后总不好说刘子表就是欠蹬。扒皇帝*上瘾,只好就关心流言蜚语伤到皇帝解释了几句,眼瞅着皇帝那脸紧紧绷着,白里透着青。顿时就没了话。 刘太后知道,这儿子哪怕不是她亲生的,从小就透着股子聪明劲。就像他爹一样。 可越是聪明人,疑心病越重。 更何况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又能真正信任几个人? 「阿衍,」刘太后抬眸,母子二人视线终于交汇到一处,她沉声道:「刘家是有不对之处,过于霸道,这些年哀家在劝,你也在行动上约束了他们。他们也不过是仗着哀家这个太后还在,哀家又能再活几年……天下始终是你的,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得了你,哪怕是哀家。」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母子。」 这是刘太后和萧衍第一次正式面对面戳破最后这层窗户纸,萧衍微微动容。 「这些年,哀家自认没有亏待了你,刘家对你更是倾其所有,全力支持。他们都当你是自家人,所以有时候态度未免傲慢,但在大局上绝对以你为重。又是江湖郎中,又是燕平知县,皇上何必将事情闹大到这般地步?你总不会以为船过水无痕,痕迹说抹就能抹掉?谣言传上十遍,就成了真,那些不过小事,你这样岂不是授人以柄?」 太后憋着股气,「你还年轻,锋芒太盛未必是好事。你都忘了你父皇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不学学他好的一面?所谓春风化雨,绝不是你这样,你才登基几年,朝堂上刀光剑影,旁人还都好,偏要把自己的臂膀全砍掉。」 「你是哀家的儿子,不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而已,从小看大,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论如何,萧家玉牒上,你是哀家的嫡子——否则你又如何能坐得皇位?」 特么! 皇帝遣开众人,独独留下陈槐,现下他都想一头遁地当什么也没听到。 刘太后果真是女中真汉子,礼下于人了,说话还是净往人心肝上戳。 明明太后开诚布公谈开了,皇帝都有所动容了,再好好聊聊,这娘俩不说感情像亲生母子那么融洽,最起码关系也会缓和不少。偏偏提什么皇帝是她嫡子,如果不是挂她名上,还能坐得上皇位? 刘太后这到底是来求情,还是来公开叫板,和皇帝撕破脸皮啊? 他家皇帝绝不是个不知感恩的,可任谁也禁不住刘太后三天两头地用话捅软刀子,不是你这不行,就是你那不行,就是亲儿子也受不了啊,更何况不是亲的,又有个刘家在后面作妖,刘太后向来是不问对错偏帮刘家。 陈槐最记得的是皇帝八岁的时候,刘子青兄弟因为在昭阳宫逗耍一个宫女,皇帝出面制止,三人几句话不合就打起来,两个十五六的孩子就让自小习武的小皇帝给揍了。 事情没到先皇那儿就让太后给压下去了,太后当着刘家子侄倒没说什么,只叫永昌侯领回府。却把小皇帝罚蹲马两个时辰,抄二十遍孝经,口口声声小皇帝暴力,习武若是为了伤人,不练也罢。 太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我,就没有你。 如果说以前小皇帝只是被动地灌输这句话,在他知道他非太后亲儿子之后,太后还把这话挂嘴边儿,这音儿可就变了。 「是,儿臣知道,若非母后决没有儿臣的今日。」 萧衍轻声道,只有陈槐在后面看见皇帝握在宝座上的手都发白了。 他接着道:「儿臣也不过是要查清真相,刘小侯爷走下过场,把话都交待清楚了也就没事了……他是母后的亲侄子,没有母后就没有儿臣今日,儿臣哪会伤了母后的心呢。」 「母后放宽心吧。」 陈槐居然眼见刘太后面色一缓,显是顺着皇帝的话听进去了,不禁暗嘆这娘俩也是好神奇,永远不在一个频道,说真话都不信,说假话倒是好听。 萧衍向陈槐使了个眼色,柔声道:「内阁首辅一会儿有事要与儿臣密议,母后——儿臣让陈槐送母后回宫吧。」 「刘子青——」 「母后放心,多则两日,少则一日,小侯爷什么样进去的,朕让他什么样儿出来。」 刘太后得了皇帝准话,总算松了口长气,转身回了仁寿宫。 陈槐的前襟都要被汗给浸湿了,只当长乐宫逃不过又是一场折腾,却不料皇帝跟转了性似的,把自己关在东暖阁整整两个时辰谁也不见。 开门出来,陈槐就见皇帝那身衣裳只比他湿的更多。 皇帝每每心情不好都会打拳,想来今日又是如此。 陈槐按老规矩,给下面递了个眼色,叫人准备沐浴更衣。却不料皇帝迳自走出长乐宫,也没叫步辇小轿,陈槐颠颠跟在后面绕了小半个时辰,浑身臭汗,一抬眼却是到了永乐宫。 才想唱驾,就被皇帝一挥手给止住了。 萧衍一路登堂入室。 未时三刻,永乐宫安静的如入无人之境,宫人们福身请安。 「贵妃还在睡?」萧衍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一个看着十分伶俐的小太监上前回话道:「回陛下话,近日娘娘十分嗜睡,总泛噁心。」 长年在宫里的看着这情景也都心里有数,分明是有孕之兆,不过是贵人不说,他们也装不知道,行动上却越发小心。 萧衍一听就皱了眉头,御医只说脉相上是滑脉看起来有孕,怎么吃了那破药连症状也都一模一样了? 要不要这么神奇? 「贵妃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太监正要回话,就听门里面一阵凌乱的脚步,耿进忠嗷地一声尖叫。 永乐宫宫人都习惯了这位总管大人一惊一乍,一个个站门外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把萧衍吓了一跳,心抖地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在长乐宫时,耿进宫八面玲珑,处变不惊,他真不知什么事能把这么个得力的人给吓成这样。 他当机立断抬脚就把门给踹开了,屋里面四五宫女堵在榻边,耿进忠站最外边儿狼哭鬼嚎: 「娘娘,你可怎么样啊?娘娘吐啦,哎哟,素樱你快捧好盆,娘娘吐了好多!」(未完待续)r466
152 不祥的预感 沈如意吐的昏天暗地,脑瓜仁一抽一抽地疼,耳边厢还要忍受着耿进忠一惊一乍尖锐高亢的叫声,活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吐出去那些东西的味道熏的她直噁心,又开始呕,如此恶性循环了不知多久,直到胃里再没有东西,她才无力地趴在榻边儿,总算能喘口气。 正这时一只男人的手顺着她脸捋她头上,沈如意只当是耿进忠,那几嗓子震的她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她也就是现在半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然准回头儿狠狠咬他手指头一口。 她怀疑他处变不惊的能力也随着他的节操全丢了,一遇到屁大点儿事,就知道扯着喉咙嗷嗷喊。 吐的是她,难受的也是她,他在旁边摇旗吶喊的意思是助威,还是意思意思让人知道她掺合其中了? 「怎么吐成这样也不去叫御医?」 皇帝冰冷的声音响起时,沈如意默道,幸好她现在没力气,不然照着她刚才那气性,否则就是误伤。皇帝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头是别想要了,生生要让她咬下来半截。 「耿进忠——你进的哪门子忠?进的谁的忠?贵妃吐成这样,不去找御医,嚎什么?整个永乐宫就听你嚎了!」萧衍凤目一瞪,耿进忠双腿立马就有些发软,刚颤巍巍有要跪的样子,又被骂了回去: 「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其实去请御医哪里用得上耿进忠这级别的,随便叫个小太监跑个腿也就行了。可耿进忠一见情形不对,往贵妃面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杵,一看贵妃那副惨相,不定什么邪火都往他身上撒,于是告了声罪,撒丫子就熘了。 皇帝骂人的功夫,下面的宫女可没闲着,又是打了盆水端过来让沈如意洗脸,又是打扫屋子里的卫生。 「陛下,屋子里……味道不好,你先出去吧。」沈如意别过脸,没敢扭过去,怕吓着皇帝。 屋子味道的确酸爽,不过贵妃病着,至于什么病谁也不知道,如今这天说冷不冷,说热绝对又不热,众宫女眼瞅着自家大总管都被皇帝给骂的狗血淋头,谁也不敢自作主张把窗子推开通风,生怕马屁拍在马腿上,也落得个耿进忠那般下场。 萧衍皱了皱眉,就这味儿,他这身体倍棒儿的都有些受不住直犯噁心,更别提本来胃里就不舒服的沈如意。 当即他站起身,胳膊一捞就把沈如意抱进怀里,二话不说就往外屋走。 沈如意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她还没洗脸,没漱口,要是让他看着,他心里膈应也倒罢了,她还真怕他一时承受不住,手一哆嗦把她扔地上。 于是她紧紧抱住皇帝的脖子,一头扎进他肩膀窝,任他就这么抱着她去了正堂。 萧衍将人抱到罗汉榻上坐好,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沈如意的脸,就见她伸出双手一把将自己的小脸捂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 他哭笑不得,「你捂什么捂,你多狼狈朕没见过似的。快告诉朕,你还有哪儿不舒服?现在有没有好些?」 沈如意心道,再狼狈也不及让人膈应,皇帝死活往下拉她的手,她就死活不松开,俩人就跟她那双手用上劲了,后来还是陈槐在旁边实在看不过眼,再这么下去,没准皇帝哪下没控制好力气,把贵妃小细手指头给掰折,这俩货指不定能挠到一块儿去。 他道:「陛下……一会儿御医就来了,不如让贵妃娘娘先洗把脸?」 一众宫人默,总算有个正常人说句正常话了。 萧衍一怔,尴尬地咳了一声,退到一旁。 「那你先洗洗脸吧。」 沈如意松一口气,仍是背对着皇帝,把脸洗了洗,漱了漱口,连头髮也没来得及拢,萧衍就凑过来又是摸脸又是摸头髮,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味儿自己都受不了,他却跟闻不着似的,也是个怪事儿。 「还哪儿难受?」他问。 凤目凝视她,目光满是关切,沈如意听着那小声音跟浸了水似的,才叫一个温柔。 「头疼,噁心,还晕晕的。」沈如意就跟受了蛊惑似的,让他一看,就什么都交待出来,差一点儿就自报家门,姓沈名如意了。 萧衍一看沈如意那张脸,小小白白的,但现在却跟以前瓷娃娃似的白不一样,有些憔悴的苍白,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髮被汗浸湿了黏在脸上,看上去狼狈至极,可是又让人打心眼里疼惜。 「那怎么不叫人去请御医,要不到长乐宫找朕也行——你就这么挺着?多久了?」 沈如意想了想,「说不准,两天……还是三天,只是今天反应更强烈些。」 萧衍皱眉,他这几天忙东忙西,光一个刘子青扯出来那一堆烂事,再加上刘家上蹿下跳就让他心烦的不行,再加上近日边关频繁冲突,兵部忙的不可开交,朝中为战与不战争论不休,他实在无暇顾及永乐宫,没想到不过几天,她这里就乱作一团。 沈如意坐久了还是没力气,就势就靠到皇帝怀里。 「我没什么事……你说,会不会是吃了那药,所以症状有点儿——」沈如意突然意识到满屋子人,她居然半点儿警觉性也没有,张嘴就要往外冒秘工一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她这脑子是不是也让她给吐出去,这么机密,事关刘太后的事她也敢张嘴胡扯。 她知道自己方才脑袋一片空白,皇帝又难得没作妖,待她柔情似水的架式,也不知道就这么给她迷惑了,还是本身她脑子就是不好使,对着皇帝居然连基本的防备心都给卸了。 这是她的作死新技能吗? 沈如意觉得,这回死,她很可能是被自己蠢死的。 话虽然没说完,萧衍还是听懂了,紧紧拧着眉,把一屋子的气氛都给拧的紧张气息十足。 他正要说什么,耿进忠已经领着柳御医回到了永乐宫。 耿进忠让皇帝这一骂,虽说自己躲出去了,可也不敢怠慢,只怕晚了又是一顿狠批。 他这在长乐宫待过,又被皇帝踢到了他宠妃——不只一个宠妃身边,本就心惊胆颤的,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宠妃又……死了,就算不能回长乐宫皇帝身边侍伺,可也不想让皇帝膈应上,见他一次骂一次,他这脆弱的小心灵再也承受不住。 沈如意着他在永乐宫全权负责,他也就没请示贵妃,直接着了顶小轿去太医院就把传说中的妇科小能手给请了回来。 柳御医只当皇帝又是问那秘药的解法,可惜他这些天翻遍了医书野史也没找到解药。 本来嘛,这药也不是害人的,就是假装有孕,他还真不知道谁会另外研究出个破这个药的。 他战战兢兢地一路就想着怎么回皇帝话,能少担些责任,颤巍巍地走进正堂,罗汉榻前已经摆了一扇百花屏风。他跪地问安后,便见陈槐挥了下手,一众宫人便鱼贯而出,似是受到皇帝的吩咐。 「柳御医,贵妃近日噁心呕吐,还头疼,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秘药所致?」萧衍阴沉着声音问。 柳御医一怔,「医书里没说会有这么明确的反应——就是脉像上摸出来的像。」 如果连反应都一样,那未免也太仿真了。 顶好是科技发展到那程度,直接就把孩子也仿真生出来得了。 可御医是什么工种,常年在皇帝身边伴着大老虎的,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咬死了说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几天好——这样确定的言论,更何况事关这位皇帝现在最宠爱的姜贵妃,他更是要多含煳就说的有多含煳。 萧衍皱了下眉,「你再给贵妃把把脉,看是怎么回事。」 他道:「别跟朕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朕要准确的诊断。否则,你这御医也不用干了,吃着朝廷的俸禄难道是让你们煳弄朕的吗?」 柳御医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皇帝赤果果地挑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老脸一红,手捋着鬍子,好悬没扯断了十七八根。 当下隔着屏风一摸脉,也不知是他过份紧张所致,还是这脉像就是这么特别,他愣是摸出的还是个喜脉,至于旁的,他什么也没摸出来。 沈如意感觉到隔着薄纱的手指微微有些抖,默默地嘆了口气。 「柳御医——」 柳御医抓耳挠腮,憋的面红耳赤,连连告罪。 「微臣学艺不精,微臣惶恐,摸出来的还是……喜脉。」 『脉』字话音还未落,他只觉得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周御医。「陛下,周御医医术精通啊,不如让周御医再给贵妃诊上一诊?上一次,微臣记得,周御医曾提过,问微臣是不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死道友不死贫道。 柳御医牵扯在刘太后当年假孕一事,他这提心弔胆,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迁怒于他,可不敢再在姜贵妃的事儿上搞砸了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同僚之情,扯过周御医就挡到身前。 沈如意:「……」 好个妇科小能手,也是个卖友大家啊。 萧衍却不管柳御医卖友还是卖谁,能给他个准信儿就成。 尽管柳御医当面说的含煳其词,但他还是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那秘药不过是脉像上有显示,按说她根本就不会有这些类似于孕妇的反应。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的确她有孕,不是秘药所致,不过却因服了秘药而有所重合,二也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确生了病。 「去接周御医过来,」皇帝吩咐陈槐。 陈槐没敢耽搁,出去就叫个小太监跑了一趟,带了顶二人小轿就将周御医给抬到了永乐宫。前后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把俩抬轿的轿夫好悬没把腿给累抽筋了。 周御医先前在太医院知道皇帝派人亲自请了柳御医过去,如今换了人再来叫他,他便知事情不好,一路上他是硬着头皮挺过来的。 一到正堂,请安完毕,屁股还不等挨到椅子上,就听屏风后面皇帝低沉的声音跟浸着冰碴似的传了过来: 「柳御医说,上一次你给贵妃摸脉,明明摸到问题,却没有实话实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只周御医如遭雷噼,跪地上磕头如捣蒜,就连卖友求荣心安理得的柳御医也懵了,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虽然就是这个意思,但他说的很婉转的啊,皇帝要不要背后捅刀子这么狠。 太医院里面要直掐起来,分分钟是要杀人于无形的。 柳御医想,趁这阵子还是找个机会在家病一场,来个告老还乡的安全啊…… 沈如意捧着水杯好悬没一口喷出来,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无耻小皇帝啊。 好久没见他这一面,好生怀念。 「好了,你也不必强辞狡辩,和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萧衍主要也不是想吓他,实在一想到这帮子大臣包括给皇家看病的御医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尽不实的,不知暗藏着什么鬼心眼,心里就是一阵堵。 不过,当下不是吓人的时候,还是贵妃的病更重要。 周御医心里恨不得生啖了柳御医的血肉,再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下作,他秉着友好交流的精神,这人居然背地里捅他刀子。 他汗如雨下,额头贴地上也不敢抹,闷声回道:「微臣并非有意隐瞒——」 「抬起头回话。」萧衍不耐烦地道,贴地上黏住嘴,当他说不清楚就会放过他了? 周御医咽了咽口水,一脑门子汗黏地上的土,没多一会儿就和着汗成了泥水。「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有意隐瞒,实是拿不准,只是——不知贵妃脑部可受到过撞击?」 沈如意和萧衍对视一眼,旁人不知道,她再清楚不过,她此次重生就是姜湄让程桃一失手之下撞到桌角撞死了。 「的确如此。」她道。 周御医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是这样问,可真心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这样他没说,就是谨慎;反之,皇帝就怎么说怎么是了。 沈如意有种不祥的预感,微微蹙眉:「周御医有话不妨直说。」 周御医一时气壮怂人胆,抬袖子抹抹汗,高声道:「请陛下容臣再把一把贵妃的脉!」 呸! 陈槐吓了一跳,没好眼色地瞪了周御医一眼。扯脖子吼这么大声,知道的他这是要给人看病,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要咬人呢!r1152
153 心疼 萧衍微微一怔,倒不是让周御医嚎那一嗓子给吓到了,主要是周御医的态度,他怎么看都像是抱着一种必死的决心…… 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把他给吓着了。 「起来吧。」他声音更冷,「朕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再存心隐瞒,朕必不轻饶!」 周御医立马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抹了抹满头的汗,不等他到近前柳御医就连忙将把脉的位置更让出来,一张老脸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屏风后面半隐半现,一个不熘神就被另一面看个清清楚楚,周御医哪怕是恨的柳御医怨气冲天,也不敢当面有所表示,憋着一口噁心,连坐也不敢坐。 按大晋宫里的规矩,后宫妃嫔是见不得外男的,哪怕御医诊脉也只能隔着屏风——不受宠穷一些的妃嫔就要隔块布帘,中间站着四个太监四个宫女外加太医院跟来的正副医师,妃嫔的手上还要有块薄纱挡着不让人看见肉,中间少了哪一段工序都会为人诟病。私相授受什么的,除非是权倾后宫,否则不大容易摆平。 萧衍一听柳御医心急火燎的往周御医身上推,周御医一到又吓的屁滚尿流,他虽然心里自我安慰不会有事,但是种种诡异的气氛已经令他紧张到了极点。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更何况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六十多岁,做贵妃的父亲和祖父都绰绰有余了,他一把就把沈如意手上的薄纱给扯下来,总觉得不隔着什么或者摸起脉来会更精准些。 「来吧。」 便是见多识广,见了无数双手的周御医也不禁在脑袋悬在脖子的当口贊声好手,芊芊玉手,指若青葱一般。 周御医屏住心神,手指轻轻放到沈如意腕部,然后他那眉毛就拧成了一团,再没松开过,他嘆了口气,换了只手又摸。然后收回手,往自己前襟上抹了抹汗,另一只手又搭了上去。 陈槐都替他捏把冷汗,生怕他这么摸过去,到最后贵妃什么病也没有,皇帝都能治他个猥琐贵妃罪—— 有话说话,总摸个没完算怎么回事? 就这紧张的气氛,贵妃是得了多严重的病才能搭配得起来? 周御医抬起手又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心里直琢磨,如果这时候和皇帝说,顶好是再找几个太医院有医术有医德的人过来会诊,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弄死? 「……贵妃娘娘之前可是脑部受过伤?」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周御医索性选择了伸头,虽说伸的有点儿像慢动作回放。 萧衍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他还记得沈如意当时和他声情并茂的说起她是如何重生到姜湄的身上,正是因为程桃那一推,把姜湄脑袋给撞到流了不少的血。 当时他的注意力是在她之后为了跑来见他,做了无数奇葩事,他笑的前仰后合,好悬小舌头没笑掉了。 宫里的确到处是姜湄的传说,不过都是些她得宠后,或者那些被人笑话的终身为睡皇帝而努力的事情上,至于被程桃那一堆才推出个她,除了当事人和皇帝再没有人知道。 周御医这时候提出来,肯定是那一摔至关重要。 「你有话直说。」萧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屁股挪开换了个方向坐。 ……医生讲究『望闻问切』,皇帝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周御医是想万无一失,更精准些,可也不敢当面顶撞了皇帝。毕竟他前科累累,先前隐瞒不报皇帝还没处置他,他哪里还敢叽叽歪歪? 「微臣觉得……贵妃脑中似有淤血。先前微臣不敢肯定,所以才不敢声张,如今……血块似乎变大了一点点,脉象上更加明显了。」 沈如意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似的。 她早该知道老天爷不会叫她这么得意,这次居然没被皇帝耍的团团转,也没被变态捅她刀子,她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皇帝也喜欢的她不要不要的—— 果然,事情在最初就安排好了结局,算是让她享受了个美好的过程,然后当头给她一棒子? 特么,她好不容易有一次满意的重生,难不成就要毁到这上面? 姜湄原身就是因为摔那一下子死的,她这继任者居然还要在同一问题上栽跟头? 老天爷,没创意。 「有淤血的意思是,我还是会死,是吗?」她问,话音未落她的肩膀就被皇帝大掌紧紧攥着,像是要把她肩胛骨给捏碎了似的。 屋里除了周御医心里有数,柳御医和陈槐都直眉楞眼地望了过去—— 又死? 无论姜贵妃这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他们皇帝那血淋淋剋死宠妃的歷史,都经不起再多加这么一位了。 周御医欲哭无泪,贵妃娘娘问的太尖端的问题了,他如实回答恐怕活着走不出这道门啊。 「也不是说就一定……那么严重。微臣医术低微,也只能听到这里,不若将太医院医术精湛那几位,张王李赵御医院判们请来,共同商讨一下。」他道。 「其实,臣也不敢说就咬准了说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之前才没敢胡乱声张。」 萧衍现在哪里还顾得他是不是推卸责任,还是当真医术不行,立马叫人把太医院有头有脸那几位全请到了永乐宫。 沈如意那只手不厌其烦的让五六个御医轮番摸了个遍,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呢,就觉得皇帝握着她的那只手很凉,还微微有些发抖。 她抬眸,就见他眉毛紧紧拧着,时不时舔舔干涩的嘴唇,一张俊脸紧紧绷着,阴沉的目光望向屏风另一面,隐隐已经攒了一肚子的火。 「众位卿家可有了统一的意见?」萧衍冷声道:「再转一会儿天可就要黑了,你们是打算要留在永乐宫用膳了是不是?朕怎么从来不知道简简单单的把个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先把结果秉上来,难道有这么难?」 院判张予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家传的三代御医,沉稳老练。 这时也惊了,看看左右,又对着屏风内明显身怀炸药桶,没有人点都要自爆的皇帝一揖。「结果——周御医不是都说了吗?就是那样啊。」 萧衍的心顿时一折个儿,特么,他就知道他们磨叽这么长时间没好事。 他还真做梦,这些人能指着鼻子骂周御医是个庸医,他家小妖怪其实就是吃了假孕的药,才有的各种不良反应。 想到这儿,他突然腾地站起身,急道:「贵妃之前吃了假孕的药——朕是说,被人下了假孕的秘药,这个会不会在脉像上有影响?其实,她脑袋没病?」 张予之眼皮一跳,他们这堆人正琢磨贵妃是喜脉,要怎样用药才能尽量准少对胎儿的伤害,还是直接让贵妃把胎流了再治病。人人都往温药上用,就周御医无所顾忌地狠劲用勐药,看起来,他是个知情的啊。 居然没给他们漏半句口风,个老奸巨滑的! 「这个……不存在。」一句话,就把皇帝的白日梦给打醒了。 「脉像就不一样啊。」 萧衍攥紧拳头,「那就赶紧研究出人解决办法,要不然你们也都不要回府了,今晚上就都留宫里吧。朕就不信朝廷养了你们这些个御医,就没一个能为朕分忧解劳的!」 众御医一看情况不对,立马风向变了,扑通一声接一声地跪到了地上。 「陛下,」 沈如意轻轻扯了扯萧衍的衣角,他蓦地回头,眼神还没来得及换,看上去十分兇狠。 直到看到她微微苍白的脸,他才微微回神。 「几位御医也没说一定就没救啊,不过是块淤血,没事的。」她沖他眨眨眼,本意是想提醒他,她死又不是像别人一样就真没了,也许——应该还会再回来。 毕竟不论是皇帝的病,还没有治好;她前世冤家今生对头的董氏,也没得到其应有的惩罚。 在她心里,有可能造成她左一次右一次重生的两个原因,她一样也没有完成。至少按她的逻辑,她是还要继续的。只不过区别在于,可能又要换一身『衣裳』了。 可是她这张不施粉黛的小脸摆出这么俏皮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分明是强颜欢笑。 萧衍突然就跟喘不上来气儿似的,胸口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色皱成一团,痛苦地皱眉。 「陛下,你怎么了?」沈如意瞪大眼睛,连忙站起来,上前扶着皇帝的胳膊。 沈如意声音并不大,可她话一出口,整个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陈槐蹭蹭几步就蹿到了皇帝跟前,还不等开口,就见萧衍一脸痛苦,又有些茫然地道:「朕……心口疼。」 沈如意一怔,「那就让御医给陛下看看。陛下乃一国之君,身体半点儿马虎不得。」 陈槐这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从沈如意手里就接过皇帝,扶着出了屏风,让张院判给亲自摸了摸脉。 张院判默默地嘆了口气。 「院判大人?」陈槐心惊肉跳,他家皇帝向来是身体倍棒,拳打虎弟,拳踢豹兄,武力值扛扛的,连个头疼脑热都少有,除了那方面,就没有不行的。可别老病没好,再添了新病可要了命了。 「陛下不碍的。陛下疼惜贵妃,情之所至,情绪引起身体的自然反应。」 张院判心道,这算什么事啊,他动不动让皇帝给吓的,也这反应。 眼瞅着陈槐个榆木脑袋直眉愣眼地瞪着他,说啥要等出个结论,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是……心疼贵妃。」 众御医:「……」 陈槐:「……」 好吧,皇帝的后宫只数众多,宠了一个又一个,剋死一个又一个,谁也没想到皇帝纯情至斯,连单纯心疼一个女人的生理反应都不清不楚的——这特么绝对是人不可貌相的绝佳证明! 分明那张脸就是个花花公子脸啊! 萧衍仍捂着胸口,怀疑地望向张院判。 这特么不会是个庸医混进大晋宫里二三十年,祖孙三代诈骗犯吧,小妖怪的病他看上去束手无策,他胸口疼也能扯到情之所至—— 他就没至过,他哪知道是不是心疼? 反正他就是心口疼。 「好了,朕没事就算了,你们赶紧研究贵妃该怎样用药。治好了,朕通通有赏,要是治不好,」萧衍最后一个字尾上挑,威胁感十足,「你们也别称什么御医,别给人看病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把一众御医全赶到了偏殿,什么时候拿出解决方案来,什么时候才许他们回府。 许是张院判那一句心疼,把皇帝给说臊了,开始时还没反应,后来人都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们俩,他反而越想脸越红。 沈如意见人走了,就坐到他旁边,他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觉得有趣,索性手托起腮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你——你瞅什么?」萧衍结巴,「你这小妖怪是不会懂人间的情感的。朕至情至性,是性情中人——自然会有正常人的反应。」 他越说越不忿。「谁像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捨不得,还笑的没心没肺。这回你高兴了,开心了,你以为可以回天上?!」 「不会,」沈如意笑握住他的手,「就算死了,我还是会回来的。」 萧衍怀疑地瞪她,「你又知道?」 「……感觉。」 「……」撒谎。 萧衍根本不用说话,沈如意就看出他眼里的意思,她笑道:「我也不准确的知道,反正感觉我还会回来的——不过,我在宫里看了一圈,也没这身体长的好看的。下一次,你可能就委屈一些喽。」 她调笑,「好在到宫里来的女子都不丑,只要我不是穿到哪个老嬷嬷身上——」 「闭嘴!」 萧衍心口窝隐隐犯疼,暗骂了张院判一声庸医,他还在疼!也没说这病有没有药治! 「你就不能有点儿正形儿吗?谁说你会死了吗?御医不是在研究治你病的办法吗?」他咬牙,「不许自己灰心,有朕在,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沈如意笑笑地点头,心里软软的,酸酸的。 她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脑部有淤血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尤其一屋子御医的表现,绝对不是胸有成竹能够治好她的气氛。不过是迫于皇帝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拖延时间,等皇帝的情绪有所缓和,或者换个更温和的解决方式——当然,并不是治病的方式。 她分明知道皇帝不过是自欺欺人,可她……不忍心揭穿。 他心疼她,她又何尝不心疼他? 她死了又生,亲人都当她不知香消玉殒多少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哪怕伤心也不至于到如今了。 而他,没有亲娘在身边,嫡母太后又是个控制欲强的,外家强势,现在连表面的平和也不维持了,更不要说母子般的关心。后宫更不要提,因为他这病,也不敢随便靠近哪个女子,前朝更是势力盘根错节,整个江山社稷扛在他的肩上。要知道,他也不过二十岁…… 他和她,也只有彼此了。r1152
154 情根深重 太医院所有精英集中在永乐宫,直到天黑前,终于才拿出了个完整的方案,连药方子都研究出来捧到了皇帝面前。 其实脑部淤血,最彻底有效根治,最少后遗症的方法就是开颅手术,去除淤血。 可是太医院一贯对待皇室的态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尤其是这位三千宠爱于一身,把皇帝给绑的死死的姜贵妃,治好了应当应份,顶多得份大赏,可万一治不好给弄死了,不说牵连全家,就是搭进去一条命都是亏得慌。 付出和收穫完全不成正比,没有哪个人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其实说是共同会诊,就是商量用药剂量,至于开颅这一项选择在最开始之初就在所有御医的共识下排除在外。 太医院向来是谁也不服谁,各自都认为自己的医术精湛,无人可及。可到了如今,谁也不敢冒头挑这个大梁,就敢拍胸脯保证能治好贵妃,谦虚这种美德在这个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 萧衍听完张院判深入浅出的一番理论性见解,和没听是一样的。 「你只需要告诉朕,你有几成把握。」他拧着眉,很奇怪自己脑袋居然一片空白,像是没办法运转了。 皇帝心疼贵妃,脑子不够用,张院判脑袋可清醒着呢,这话说的好像万一贵妃死了,全赖在他头上一样,当下连忙补充道: 「这是太医院众位御医共同研究,得出来的结论,微臣不敢独揽。」他边说,还边向众御医点头,表面看上去谦虚自持,其实是一只胳膊拉了所有人下水。 「众位同僚一致觉得……至少有三成的希望。」他咽咽口水,把所有人口中『最多』,换成『至少』。 众御医默,到底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医术不见得比他们高多少,说话的技巧可是相当的杰出——至少,现在皇帝不至于找他们任何一个的麻烦,法不则众嘛,至于以后,谁负责谁倒霉。 所谓的倒霉蛋,一个可能是张院判,他官最大,皇帝很可能为心爱的贵妃选个最可能是杰出的人;第二个倒霉蛋,就是最先发觉不对劲,结果被柳老头给卖了的周御医了,毕竟千金难免早知道。 沈如意微微皱了皱眉,她虽没当过官,好歹也在皇帝手下混过。 从皇后,到太监,再到宫女、妃嫔,她太知道下面人的生存之道了。十分的说成八分,三分的说成五分,多了就往少了说,少了则多加上几分,按这种潜规则算下来,她活命的机率估计顶多两分,最有可能是一分。 当然,也可能是完全没救,不过当着刚才大发雷霆的皇帝,他们不好开口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远远低于皇帝的预估,萧衍听完张院判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是空了一大块,很有可能,那留下来的一块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 皇帝没说话,谁也不敢吱声,连眼神儿都不敢乱飞,一屋子人默契地盯着地上,空气中一股寒气迅速凝聚。 「这就是你们研究了一下午,给朕交出来的解决方案?你们也叫大晋最顶级的医生——三成?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答案?!」萧衍脸色铁青,手掌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只听咔嚓一声,那扶手已经裂开,木头沫掉了一地。 众人让这一声吓的屏息凝神,皇帝自己听着倒是更加烦躁,用力往下一掰,只听『啪』的一声,半边儿的扶手就让他给掰断,用力地往地上一甩,那力道落地上一弹,正好沖跪在地上的张院判脸上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张院判也顾不得违背圣意之类的,特么没有什么给他这张老脸更重要! 他只瞧见眼前一道黑影袭来,身体嗖地往右边一歪,那块巴掌大的木头越过他就朝后面的人砸了过去。 好在后面的柳御医个头儿小,年纪大了更抽抽的没多大一块儿,木头扶手正好就砸他帽子上,只见他帽子一歪,人吓的脸色煞白。 扑通一脑门就砸地上了,「陛下饶命啊!这和微臣没关系啊!」 「……」张院判一听柳御医把自己个儿的词抢了,他默默地软了,只好也学着柳御医一脑门儿贴地上以示求饶。 不是皇帝本意,却把场面闹的更僵了。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气,劝道:「陛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你闭嘴!」萧衍怒急,顶讨厌她说生啊死的,她就成天满嘴生死! 就好像只有她看透了生死,不拿生死当回事,她要么死了又死,总有身体,要么回天上,回地上,好像无牵无挂,完全没有半点留恋。 那么,她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他,又算什么? 萧衍胸膛起不平,脸色只比那被木头砸头上的柳御医更难看。 「贵妃治疗一事,张院判全权负责吧。」他道:「不忌用药,务必把贵妃的病治好。若贵妃好了,加官进爵,朕赐你良田百亩,若是……有个一差二错,你这院判也不用当了,回老家去种红薯!」 皇帝说完,连看也没看沈如意一眼,一甩袍袖人家走了。 留下一屋子跪地上的御医,和坐在上位的沈如意大眼瞪小眼儿。 陈槐没想到皇帝心理承受能力这么低,说走人家撂挑子就走了,他瞅了瞅皇帝,又瞅了瞅一脸也是没料到的贵妃,微微一福身算是向沈如意告罪一声,撒丫子就追着皇帝的背影跑出去了。 皇帝人高腿长,又在气头上,那行走如风的架式,陈槐小短腿紧赶慢赶倒饬三步能赶上他两步。 好悬没把陈槐累岔了气,才在出了永乐宫的时候追上了皇帝。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八月末的天了,天气渐冷,夜凉如水。 天上没有月亮,唯有漫天的繁星。 皇帝把跟着的人全给撵回了长乐宫,就留下一个死缠烂打的陈槐,宁可被皇帝踢死也跟要跟着。 萧衍没心情跟他死缠活磨,就默许了他,一主一仆就靠一双腿绕着漫长的宫道走,连个宫灯也没提着,全靠各宫挂起来的灯来照亮。一路上忽明忽暗,陈槐腿都快走的没知觉了,才刚刚绕到御花园。 御花园没有宫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靠明光宫那侧还有些光。 萧衍忽然嘆了口气,停下脚步,不知站了多久,才回身看了眼累的气喘吁吁的陈槐:「你觉得,太医院的人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能不能是故意夸磊病情,故意吓朕,想讨好封赏?」 「会不会——是太后那边的意思,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陈槐表示,皇帝这纯粹是被害妄想症。 太后给贵妃吃假孕药,主要还是为了挑起昭阳宫和永乐宫之间的战争,牵制董家也就是给刘家喘息的时间,人家这是有因果,目的性的。这回让御医吓唬皇帝做什么,和皇帝一样神经病,气不过皇帝拿她侄子下昭狱,她就吓唬皇帝出气吗? 能有点儿逻辑吗? 而且,刘太后早不是当年只手遮天的时候了,即便能收买一两个御医,也收买不了整个太医院啊! 至于御医故意吓唬皇帝更纯粹是脑抽的行为,别好处没捞到,先把皇帝给惹火了,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更不要提将来的好处。脑子再不正常,涮自己也不敢拿皇帝开涮啊! 「……那个,太医院不太可能。」 如果说之前陈槐还尚有怀疑,皇帝对贵妃有几分真情,到了何种程度,就今天皇帝的表现,他总算是没有丝毫怀疑。 小皇帝,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地心动了,动了真情了。 两次在宫里晃荡全是为了姜贵妃,不过一次是在长乐宫,范围还小些,如今可好,感情是一发不可收拾,连晃悠的范围也扩大到整个后宫。皇帝习武之人,身体强壮,他可就是个软弱的太监,腿都要熘折了。 萧衍一听陈槐的话,皱了皱眉,仰天长嘆。 「陛下也不必灰心,院判大人不是说有三成的把握——」陈槐安慰的话才开口,就被皇帝打断。 「他的话,你真信?你们都诳朕。」 萧衍冷笑,「都在诳朕……都没有实话。」 「陛下……」陈槐眼瞅着皇帝可怜巴巴,心里这叫一个不是滋味。 他在皇帝出生没几天就被先皇给拨了过去,如今二十年,不敢说拿皇帝当亲生儿子那么看——他也不敢这么想,可是感情着实非比寻常。 这些年,他看着皇帝一步步,从天真纯善的总角,到知书守理,文武双全的少年,再一步一步成为整个大晋的皇帝,少年天子。 他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果决的一面,既胸怀天下,又正如他这个年纪风风火火,有不顾一切撞得头破血流的倔强。 陈槐见过皇帝所有美好的一面,也几乎知道皇帝所有见不得光的阴暗面,可他从来没见过皇帝此时这般脆弱。 章和帝后宫人数除了不能和先皇帝相比,但与其他列祖列宗比起来却是少的多。 从皇帝登基大婚,这些年形形色色多少女子,不是没有倾国倾城色,就当今董皇后当年进宫可是惊艷的紧,皇帝宠过也就完了,陈槐就没见皇帝这么掏心掏肺对过一个女子,分明早已情根深种。 「您不是说过,贵妃娘娘是不死之人,总是会回到陛下身边的吗?」陈槐是不信的,当初他就是当笑话听听,当贵妃就是个大神棍骗皇帝,如今皇帝情绪低落,他也只能拿出这茬来安慰皇帝了。 「要多久?」 萧衍问的陈槐一愣。 「上一次朕等了半年,这一次呢,又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如果在这期间错过了呢?如果她还没找到朕,就被人又给害了呢?」 他没说出口的话,还有……万一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她回去了,再也不回来,他又要如何? 「朕……」萧衍皱眉,「朕的心口好疼。」 陈槐嘆了口气,少年情怀总是诗,他家皇帝居然也为情所困一回……他看着虽然也跟着心疼,可是冷不防地还是觉得好生玄幻。 「陛下,要回永乐宫陪陪贵妃吗?贵妃生病,心情总是难免低落,有陛下陪着是不是好些?」陈槐适时地给皇帝个台阶下。 萧衍扭头看他,「你觉得朕应该回去陪贵妃?」 不是他觉得,是皇帝根本就这样想吧? 陈槐重重地回以点头,脸上无比真诚。 萧衍嘆道:「你说的有道理,贵妃是需要朕的,朕要陪着她才对。」 陈槐:「……」 皇帝说完,一扭头又朝着原路走回去了。 xxx 几乎是一夜之间,后宫上下就没有不知道永乐宫那位宠妃得了重病。 皇帝几乎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永乐宫,长点儿心的都知道皇帝对贵妃的重视,可另一方面,绝对是得了极重的病才惊动这么大。 私下里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没人敢泄漏风声,可是每个人心里都默默地再度将皇帝克人这说法又提到了第一位。 宠一个死一个,姜贵妃也才得宠不到俩月,当真是成也皇帝败也皇帝—— 真真的宠妃杀手啊。 后宫几乎沸腾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永乐宫,眼瞅着皇帝御赐的各种珍贵药物流水般地进了永乐宫,阖宫上下就没一个羡慕嫉妒恨的。赏赐再多,架不住也在吊命啊。 永乐宫更是从那一晚上,开始闭门不出,沈如意得了皇帝的旨意,更是连昭阳宫也不去了,关起门来自成一个小世界似的。 皇帝把日常批阅奏摺都挪到了永乐宫,除非召见大臣,极少离宫,以致向太后许诺的日子到了,还没将刘子青给放回永昌侯府,刘太后迳自杀到了永乐宫。 萧衍此时正搂着沈如意午后小憩。 这些天沈如意的头疼总时不时发作,晚上总是睡不着,所以能睡觉对她就是好事,也不分昼夜早晚。 素樱进屋禀报时已经十分小心,还是将沈如意给吵醒了。 倒是萧衍,还是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他才醒,他半支起身子,还不等训斥来人,就见沈如意左右摇晃脑袋,眯着眼睛左看右看,疑惑地道:「我睡了多久,天都黑了?」 「陛下,怎么不叫宫人掌灯?」r1152
155 体无完肤 沈如意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样的黑,哪怕是她从小长到这样大,也没经歷过的。好像全世界没有一丝缝隙,没有星月之光,连每天掌灯时分,满宫高高挂起,亮如白昼的宫灯也没有一丝亮光。 别说她住进永乐宫开始,就是这些天皇帝日夜待在这儿,宫里哪有一个人敢怠慢至斯,恨不得天没黑就已经挂满一院子*灯,像是生怕皇帝半夜发癔症又出去转圈磕着龙体似的。 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 「……陛下,我的眼睛……是瞎了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话音未落,只觉身上一沉,她就被皇帝紧紧抱在怀里,力道之大好悬没把她勒憋过气去。 屋子里鸦雀无声。 素樱紧紧捂住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些天各种珍贵的药像流水似的往永乐宫进,太医院几乎分了一半的人力,表面上闹的轰轰烈烈,声势浩大,除了宫里不明内情的人,其实永乐宫的人在近处,还真没发现姜贵妃这病情有恶化到需要皇帝寸步不离的程度。 姜贵妃除了偶尔头疼,晚上不怎么睡觉,呕吐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每天和皇帝一起,有事儿没事儿还和皇帝逗两句嘴,皇帝心疼归心疼,脾气上来,这俩货照样唇枪舌剑斗上一番。 令陈槐心慰的事,皇帝到底长大了,没由着性子大打出手,总在最后一刻剎住,想起贵妃还是个病人,虽然气的鼓鼓的,最后还是退让收场。 任信也料不到,帝妃二人难得亲亲密密没斗嘴,也没打架,就抱着在暖阁睡了一小觉—— 醒过来眼睛就瞎了? 就瞎了! 要不要这么坑爹! 陈槐目瞪口呆,直到皇帝把头埋在贵妃肩膀处,眼泪夺眶而出,掉到软榻上,才叫亮瞎了他的狗眼。 他乍乍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陛、陛下,可要去请院判大人?」 总这么抱着也不是一回事啊——虽然他也不知道把张院判,太医院那一堆明哲保身的御医品叫来是不是真的有用,但好歹不是坐以待毙,总比他们知道的多些。 萧衍这时,就跟有把刀子捅进他心口窝的感觉似的,不只直捅到刀柄,还要插进去之后左转两圈,右转两圈,搅的他连血带肉体无完肤。 他听得到陈槐在一旁说话,可是他这嗓子眼儿就跟堵住了似的,嘴唇动动,完全说不出话来。 「陛下。」 沈如意轻轻推他,「你说话啊……陛下……我害怕……好黑……」 她活了二十年了,一直走的就是悲催路线,今天她算见识了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老天爷纯粹是要玩儿死她不偿命,不,岂止是玩死她,她明明已经快要死了,他老人家不尽兴,非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怕她死的太痛快,在这儿给她添堵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她这辈子不敢说处处光明磊落,可也从没做过亏心事,算计过人是不假,可手上从没沾半点儿鲜血,就算知道董氏个贱婢害她,她也始终守住自己心里的底线,没有样学样,像变|态钟美人捅董氏个十七八个血窟窿,以解心头之恨。 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之前死到皇帝床上,把他给吓软了,不能人道—— 可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弥补,要不是她突如其来的这病,她明明已经进入很好的治疗阶段了,好吗?! 要不要就这么对她? 难道,这回重生直到她死,她都要活在黑暗之中,连点光亮也不让她见吗?! 沈如意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生悲催,抱住皇帝就开哭,开始时还带着委屈抽抽答答,后来索性放开了扯着嗓子放开了嚎啕大哭。 萧衍一听她哭,顿时就慌了。 「别怕,有朕在。朕陪着你——」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抬手擦她的眼泪,可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沈如意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哭的美感,眼泪鼻涕齐飞,没多一会儿眼底就有些充血,明明是极狼狈极憔悴的一面,萧衍却越看越揪心,安慰不起作用,反倒跟她一起掉起眼泪。 陈槐:「……」 这下他算是百分之百肯定了皇帝动了真心。 这么些年,皇帝不论受到什么错挫,就跟生来没血没受似的,除了先皇当年死时,小皇帝哭的一榻煳涂,连后来得到她亲娘十几年前就病故,陈槐也没见皇帝掉一滴泪。 皇帝喜欢哪个不好,偏偏是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贵妃…… 陈槐现在巴不得贵妃一会儿死**活的事情是真的,否则他还真想像不到皇帝付出了全部真心,全抛贵妃身上,到时贵妃一死,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沈皇后给皇帝致命一击,是在身体;只怕如今贵妃真有个好歹,皇帝本就有些扭曲的心理再受重创,谁也想不到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可别彻底的不行了,他也就知足了。 屋里四个人,三个哭的稀里哗啦,陈槐深感惭愧,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眼泪,狠劲用手揉红了眼。 这才上前劝阻—— 「陛下呀,您别只顾着伤心,是不是叫御医过来给贵妃娘娘瞧瞧病?」 萧衍垂眸,大掌在脸上胡乱一抹,哑声道:「去把院判叫来。」 他才微微动身,沈如意就跟吓着了似的,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抽抽答答地道:「别、你别走——」 萧衍轻轻拍拍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朕不走,朕陪着你。」 沈如意这才放心,一把抱住皇帝,直往他怀里蹭,就好像抱住水面上最后一根浮木。 陈槐得令,连忙出屋,临走前轻轻扯着哭的眼睛都肿了的素樱就往外走,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才道:「别只顾着哭,待会儿御医就来了,你总不好叫贵妃和皇上……就这么见人,去打盆水来,给两位贵人擦擦脸。」 外面的宫人一见素樱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也都知道大事不好,可是上面没话,谁也不敢流露出半点儿风声,只作不知,但整个永乐宫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素樱抹抹眼泪,正要走,突然想到一茬,连忙堵住陈槐,因为在屋里不敢发出声音,哭的憋住了气,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太、太后,那里怎、怎么办?」 陈槐一听才想起之所以这俩主儿睡一半被叫醒,可不就是因为刘太后找上门儿来了吗? 刘太后可是举足轻重的角色,给陈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替皇帝拿主意,当下嘆了口气,硬着头皮又回屋里去请示皇帝。 就见贵妃坐在榻上,整个人都偎在皇帝怀里,小声呜咽地哭着,皇帝眼眶红着,泪水也湿了一脸,应该是见外人都走了,俩人又抱一块儿哭上了。 萧衍一听门声就连忙抹了把脸,可是显然并不十分成功,眼底一片猩红,鼻尖也红了。 「陛下,太后在正殿等着——」 陈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给打断:「请太后回仁寿宫!」 他不耐烦地道:「不就他刘家的那侄子吗?打二十杖送回刘府!」 「小人遵命!」陈槐夹着尾巴一熘烟就逃出了暖厢,可没傻缺到这时候提醒皇帝当时可是红口白牙答应了太后,只要和人家刘府没关系,刘子青怎么进去就全须全无,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弹人家给送回去。 锦衣卫查明白了,的确是刘子青嘴欠,打探皇帝的隐私,却还真不是阴谋诡计设计埋伏皇帝这么一出。 这种人打也就打了,反正打的也不是他。 xxx 陈槐叫了耿进忠去请太医院请院判,然后吩咐人拿着令牌去昭狱传皇帝口谕提人,他则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去应付刘太后。 此时,刘太后坐到正殿一盏茶都已经见了底,还没见皇帝过来,火已经烧到了脑瓜顶,一见陈槐孤身一人,后面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立马修眉一拧,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皇上呢?」她沉声问。 她只当皇帝年轻气盛,经过她一劝,到底还顾念着他们这点儿仅存的母子情份,就是再憋气好歹应了放人。 她是一天天数一天天盼,就没想到小皇帝这货说话跟放屁一样,这都按他们原先说的又拖了几天? 现在她都堵上门儿来了,他还能避而不见,赶情是真拿她不当一回事,以前不是她的错觉啊? 贵妃的病瞒是瞒不住的,太后迟一天早一天都会知道,陈槐也就不瞒太后,将贵妃病发一事如实秉告,知道太后最想听的是她家子侄的安全,便称皇帝早已派了人下去释放刘子青,绝口不提是刚刚才下的命令。 只道,宫内外消息难免延迟,很可能太后到永乐宫来之际,刘子青早回了刘府,不过是刘府没来得及往宫里递话儿。 话说到这儿,刘太后也知道皇帝不可能撒谎,皇帝再不靠谱,说出来的话总是金口玉牙,也不敢拿她当羊肉涮了一次又一次,那点儿脸他总还是有的。 但她仍是对皇帝未出来当面迎接而感到忿恨难平。 「哀家倒是头次知道,皇上也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个女子把哀家抛到一边。」刘太后冷声道:「他亲爹当年可是奉母至孝,对哀家再好,也未到连娘亲都不认。」 陈槐默,这和他说得上吗? 而且,太后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啊,先皇亲娘死的早,明明太后嫁过去没两年就死了,那时先皇还是太子,老皇帝还在位,先皇还敢作出什么妖来,对母妃有半点儿不敬? 再者,人家那是亲家,刘太后不止是不是小皇帝亲娘,处处挤兑皇帝,从小对自家子侄比对小皇帝皇上百倍,现在她倒想起奉母至孝,她这做娘的也真是够了。 「太后见谅,贵妃此时当真离不开人——」 「得了,难道永乐宫就皇帝一个,你们里里外外这些伺候的都不是人?说穿了,不是自己亲生的,掏心掏肺也是白搭,始终隔着一层肚皮。」 陈槐陡地瞪大了眼睛,太后这是和皇帝摊开了说之后,摊底敞开了,动不动就把不是亲生的这话挂嘴上了吗? 过上一阵子,是不是还要亲自下懿旨和大晋上上下下的官员百姓好好说道说道? 「太后娘娘,」左嬷嬷右眼角一阵狂跳,最近她家太后也是自由奔放的过了,嘴上没半点儿把门儿的,仗着自己太后的身份,皇帝不敢拿她怎么样,越发肆无忌惮了。 她瞥了眼明显受到惊吓的陈槐,轻轻笑道:「太后这是和皇上撒娇惯了,怎么当着陈公公的面也像个老小孩儿似的,想皇上了,您就直说,也省得让陈公公见笑了。」 刘太后哪里不知道左嬷嬷的意思,如果十年前——别说十年,就是五年前,有人告诉她说,以后她还要看由她一手拉拢起来的小皇帝的眼色,说破天她也不信。 可如今再也由不得她,连她身边最得力跟了她十几二十年的左嬷嬷都为免她和皇帝撕破脸,各种找补往回拉话,她由心底里涌入浓浓的一股悲哀。 「哀家再想,见自家儿子一面也是难比登天。找上门来了,不是也见不到吗?」她似笑非笑地道。 左嬷嬷咬牙,想死的心都有了。 「娘娘这是和小辈吃上醋了……贵妃不是病着吗?」她看向陈槐,关切地道:「贵妃的病情是重了?太后前些天赏了些燕窝,也不知贵妃吃着可好些了?」 陈槐面色犹豫,「更重了……」 他摇摇头,不敢多作耽搁,皇帝和贵妃正屋里抱着哭,指不定什么时候耿进忠把院判请回来,还要找才敢进去回话。 他如今可是不指望耿进忠能起多大的作用,别凑过来发神经,拖他下水就阿弥陀佛了。 陈槐话已带到,毕恭毕敬地向太后告了声罪,就退了出去。 刘太后冷冷一笑,忍不住又是一长嘆一声:「这就是哀家费尽心力养大,扶上皇位的——哀家真是悔,当年若不是捨不得先皇,倒叫他多纳了几个妃嫔,现在还有他什么事,一个宫女之子——」 左嬷嬷正想开口劝太后别钻牛角尖,看清现实比什么后悔不重要啊,却在此时太后话锋一转: 「姜氏,是真的瞎了?」 左嬷嬷默,这好歹是永乐宫贵妃的地头,说什么坏话难道不能等回了仁寿宫太后自己的地盘更能放开了撒欢儿地说吗? 非要在人家这里打探人家的隐私,有这么急? 刘太后想是也没打算听她的回话,不过是自说自话。 她眯起眼,「当年先皇亲自找人给皇上卜了一卦,说的可是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百年难遇的这么一个好命。现在看来,莫不是先皇让人编的,连半句真话都没有吧?」 「他这左剋死一个右剋死一个,如今姜氏也瞎了,估计离死也不远了。他娘当年也是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先皇也是正值盛年——」 话未说完,可是不言自明。 「太后!」左嬷嬷一张老脸吓的煞白,半点儿血色也没有。 刘太后挑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事实难道不是如此?r1152
156 自戕 沈如意根本对太医院不抱任何希望。 从最初他们含含煳煳地说有三成治癒的希望开始,其实哪怕再不愿,也知道最后的结果。 只是事到临头,到底还是希望能有奇蹟产生—— 她不知道一次次的重生于她算不算得上奇蹟,反正这一次却是比以往所有的状况更难捱。 以前哪怕再苦,她变成了个没根的太监,被打了二十杖,好歹她手脚健全,心明眼亮,窝在太监窝里她也能活下去。可现在,她不过才刚刚陷入黑暗,就已经举步维艰,只要一想到她还要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活上不知多久,她就打心眼儿里发憷,由衷地感到恐惧。 尤其在听到张院判所谓的『尽量控制』论,她还是忍不住失望。 失望之后,就是绝望。 萧衍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脾气,才没把手边儿的茶盏砸到那些信口开河的御医头上。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沈如意的不对劲。 她在最开始发现眼瞎之初,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抓着汪洋中唯一的浮木一般。直到听了张院判的话,她似乎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偎在他怀里柔若无骨,木呆呆地望着前面,毫无生气。 如果他在这时候,再不管不顾地冲着御医发火,不但于事无补,他怕还要吓到她,让她更以为自己是无药可救了。 他强忍着气,扫了张院判一眼,眼神跟浸了冰似的,虽说没一句重话,就让他看一眼。张院判都忍不住直打哆嗦。 「下去吧。」萧衍用眼神示意陈槐。 陈槐便将自以为早死早超生的张院判带到了偏殿,不多时,就将太医院数得上数的几个御医又都请到了一处,凑起来依旧是商量药方。 xxx 萧衍看着沈如意苍白的小脸,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要说,可都尽数堵在了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都出去了?」 半晌。沈如意才忽然开口。 「嗯。」萧衍道。「你别害怕,有朕在,这些个御医若是欺世盗名。治不好你,朕就广招天下名医,重赏之下,朕就不信没有比他们医术强的。」 沈如意轻轻点头。 「青青。」 她感觉面前有人逐渐靠近,然后嘴唇被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 对于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想要不要趁这难得的机会咬上一口,也是醉了。 「朕会护着你,相信朕。」萧衍伸手摸摸她的脸。 他见过她狗腿的一面。狡猾的一面,和他斗智斗勇也不落下风,神采飞扬的一面。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喜欢她所有的面貌。哪怕他口口声声说她一肚子坏水,可他唯独不喜欢她现在这样,柔弱无助,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的小妖怪不该是这样。 「让我摸摸你。」沈如意伸出双手在他脸上,从他浓长的眉毛,摸到高挺的鼻樑,再到凉凉软软的嘴唇,一个不留神纤细的手指忽地就戳进他的鼻孔—— 「唉哟,」萧衍下意识地往后退。 沈如意眼角一抽,满脸嫌恶地伸着那根手指往他脸上抹,一边抹还一边说:「好噁心,好噁心。」 萧衍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世间,也就他的小妖怪能干出这么不着四六的事。他还以为她指不定多么的悲痛欲绝,流下多少伤心泪,结果……他这心疼的几乎要碎成了渣渣,人家没屁大的功夫就已然全愈,笑的没心没肺的。 倒是天上下来的,见多识广,不拿生死当回事儿了。 可他这心怎么还是这么疼? 「你戳朕的鼻子,朕还没嫌疼呢,你倒好意思嫌朕脏。」萧衍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就往鼻孔里戳了戳,然后捏着她的手指就往她的脸上抹。 沈如意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料到皇帝如此没有节操没有下限,她眼睛都瞎了,还不让着她,居然在这儿还跟她斤斤计较—— 特么,她这双眼纯是让皇帝的节操给闪瞎的! 「……好噁心!」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似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美目,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双眼。 「这个时候,你居然欺负我。」她道,声音微微带着哭腔。 萧衍根本是见她还有心情玩闹,纯粹是想逗她开心,一见她让自己给作哭了,立马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上前,「朕逗你玩儿的,朕不是有心,不是欺负你。」 「乖,你别哭。朕错了,要不,你戳回来?」 他一把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刚想安慰地摸摸她的后背,就见她放开双手抱住他。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她就将被他抓着手抹到的左脸颊轻轻贴上他的脸,然后用力来回蹭了两下。 萧衍:「……」 然后就见她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他的心忽然之间软的一榻煳涂,凤目微微发涩。好吧,虽然玩儿的有点儿脏,能在这种境况下还笑的出来,没要死要活的哭天抢地,他还能求什么? 幸亏她不爱养些猫啊狗的,否则往他脸上抹大便,估计……他也是不忍心沖她发火的。 「朕今天才知道你玩儿的这么脏,」萧衍佯装生气地直哼哼,沖她嘴唇上亲了亲,又啃了两下,「早知道你喜欢这套,朕就教你玩儿泥巴了。朕以前小时候常和小太监们玩儿,明天吧——明天朕就带你玩儿,好不好?」 沈如意笑眯眯地点头。 萧衍见她情绪很稳定,总算放下心来,心思就跑到偏殿那边。 「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一会儿朕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你去忙吧,我没关系。」 沈如意浅笑盈盈。看上去完全想像不到刚刚哭成泪人似的。那个脆弱无助,拿他当救命稻草一样的人,好像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萧衍摸摸她的脸,神情微微有些飘忽。「朕很快回来。」说完,便将耿进忠等宫人叫进屋来近身服侍。 此时耿进忠才从素樱口中听说贵妃眼睛看不见,心里那片天简直跟榻了一样,也不禁哀嘆生不逢时。以为总算抱上条大粗腿。谁料得突然一个意外,这条腿就要截肢,分分钟就没了! 「朕将贵妃交给你。若贵妃稍有不适,便派人去叫朕,若有怠慢,」萧衍想说直接杖毙。可话到嘴边又深感忌讳,改口道:「就贬你去浣衣局给你那些同僚们洗臭裤子。」 耿进忠激灵打了个寒颤。那不知情的人是绝不会知道那些同僚们身上那股子汗臭味是有多么撩人。当下赌咒发誓,半点儿不敢马虎。 「陛下,我无碍的。你别吓他……不只他,连那些御医。陛下若因我而牵累无辜,我心何安?」沈如意嘆道:「不管怎样,别为难他们。」 萧衍一听就皱起了眉。可是看着她眼睛对不上焦距,茫茫然地抬头找他的方向。他又不忍心当面拂了她的意,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凤目凌厉地瞪了耿进忠一眼,这才起身去了偏殿。 一众御医们此时也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 本来他们哪个也没胆量拍胸脯就能把贵妃的病治好,不过是吃些活血化淤的药,死马当活马医。可贵妃脑中的淤血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大,似乎一次比一次大。 可想而知,眼睛看不到,肯定就是脑中淤血之故,淤血除不掉就不可能恢復视力。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换上虎狼之药,虽则身体副作用反应更大,目前却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现在哪怕他们画上一张大饼,萧衍也已然不信了,更何况这些个御医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过是在吊命,拖一天是一天,到最后是怎样谁也不敢确定。 医书上这样的案例不多,有的脑中自行吸引,吃些药也就好了,有的则是人根本没发觉时突然间就没了。 萧衍越听越烦躁,偏偏张院判引经据典,整个人都亢奋了,滔滔不绝地用事实说话,就想告诉皇帝这病治不好可真不赖他们,别贵妃哪天出了个一差二错,就拿他们身上顶岗。 正在这时,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尖叫,萧衍腾地站起身就往正殿跑。 一帮子御医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以张院判为首跟在皇帝后面一熘小跑。 萧衍只觉得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初时还希望是自己吓自己,可到了正殿,耿进忠哭喊声越大,他再想自欺欺人已经是不能够。 从来没有这一刻,他这么害怕。他没有停下脚步,可是就觉得自己这双腿直发软,莫名地打起颤。 此时房门大开,宫女太监全冲进里面,萧衍气喘吁吁地跑进去,就见沈如意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耿进忠哭天抢地,鼻涕与眼泪齐飞,一边哭一边不知呜呜地说些什么。 顿时萧衍想撕了耿进忠的心都有了,特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可是待众宫人见皇帝回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请安的时候,他才蓦地看到耿进忠攥着块茶盏的碎片,手上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沈如意月白色的裙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此情此景,萧衍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心口顿时一揪,直勾勾盯着沈如意的眼神复杂难辨。 刚才她的笑,她有意的玩闹分明都是骗他的,她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那么无所谓,只怕早在张院判回话那时,她已然下了决断。也许,甚至是在更早的时候。 他慢慢走到沈如意身边蹲了下来,毫不怜惜地抓起她的两手看—— 「我没受伤。」沈如意轻声道,神情自若,像是刚才自戕寻死的不是她一样。 受伤的是我! 耿进忠无声地吶喊,眼泪巴巴地控诉。 他眼瞅着贵妃等皇帝走了,冷着一张脸撵人就知道事情要不妙,可又不好不听。 虽说欺负失明的人不大地道,他也只能让其他人出去,自己悄无声息地猫到一边。他也幸亏是多了个心眼儿,要不然贵妃真在他眼皮子下死了,皇帝这回不把他的皮扒了,他下辈子还是特么的死太监。 他眼瞅着沈贵妃摸到桌边将茶盏摔碎,就往脖子上抹,当时一个飞扑就把贵妃手里的瓷片给攥住,瞅划在他手上蹿出去的血就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是半点儿没留手。 末了贵妃一根儿头髮丝儿都没伤着,他这手筋可都要被贵妃给挑了。 「都下去吧。」萧衍沉声道。 耿进忠抹抹眼泪,手上的血和脸上的泪一混,整个成了个血人儿似的。 他瞅着皇帝那脸都青了,只怕皇帝怒火中烧,捨不得骂贵妃,倒迁怒到他们这些服侍的人身上,默默地用那只血手将地上的碎瓷片捡到衣摆兜了出去。 众御医跟来就赶上个尾巴,还没等进门就让陈槐一把从外面把门关上。 「众位大人还是回偏殿吧,晚上怎么也要拿出药方来呈到陛下面前。」 众御医气还没喘匀,悻悻地又回去了。 陈槐叫耿进忠跟着过去把手包上,然后望着房门良久,不自觉地摇头嘆息。 屋子里只剩沈如意和萧衍两人,沈如意只觉得他在她旁边坐下,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过了不知多久,哪怕她是个瞎子,也感觉到瀰漫在空气中的阴郁了。 「陛下,」沈如意慢慢摸索着将手放到他的膝上,见他没有抗拒,她才继续道:「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你也知道我的,我不会死的嘛——这种看不见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反正我会回来的,实在是……没有必要受这种罪,是不是?」 「陛下?」 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沈如意轻轻推了他一下。「陛下?你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自己寻死,我为什么生气?命是你自己的,不,不是命,你不是说换身体跟换衣裳似的吗?这不过是一件有了瑕疵,你不想要的衣裳,你要扔掉——我为什么要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算什么?」 连『朕』都不称了,口口声声你我,分明是气炸了…… 沈如意心头一颤,他的声音闷闷的,微微带着颤音,现在她虽然看不到,可是感觉异乎寻常的敏锐,她能感觉到皇帝气急,怒急,同时亦伤心至极。(未完待续)i580
157 约定 沈如意甚至来不及想词儿来安抚情绪明显失控的小皇帝,就觉得脖子忽然被狠狠掐住,小皇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要不要我亲自送你一程?也省得你自己下手,没有准头?」 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不知道的还真当和她有杀妻夺子之恨,那股蛮力似乎是不掐死她不罢休,她顿时唿吸一窒,毫不怀疑这样下去,她就真如愿以偿交待在这儿了。 可他说话带着颤音儿,明明掐的是她,却好像他比她更痛苦一样,手指附在她脖劲上微微发抖。 沈如意其实想的简单,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虽然她这死的没完没了,总之换个身体还真就像换衣裳似的,更何况现在这状况实在遭罪,现在还只是第一天,她连解个手出个恭都要人跟个小婴儿似的,不是把屎把尿也差不多了。 如果这一次死了就再也回不来,她反而不觉得是最坏的情况,她巴不得赶紧有个结果,哪怕万事皆空,投胎也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也好,也好过一次又一次重生,一次死的比一次惨。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再有下次,老天爷又会想出什么样奇葩的死法。 上次被捅了好几剪刀,这次在重生之初就预定了这样的结局,死于脑部的淤血,下一次会不会难度提高,程式复杂化,肠穿肚烂,还是万箭穿心啊? ……只是若是她死也就死了,反正她习惯了嘛,但小皇帝不一样,就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再亲手杀了她。岂不是一道心理阴影她还没给人家治疗,就又加上一道,他分分钟可能真的就变身深井病,变|态杀人狂。 「陛下——」沈如意挣扎着向后,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突然间就像卸掉了他全部力气似的,沈如意只觉颈上一松,下意识地大口吸气。她还来不及开口。就感觉肩膀上一沉,皇帝的脑袋重重压在她的肩膀。 她虽然看不到,可就是能莫名感觉到他的心情愤怒又无助。 「陛下。我们又不是见不到面……」她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安慰皇帝,轻轻摩挲他的后嵴背。 「你,」 萧衍凤目微微刺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开口道:「你从来没想过我。是不是?」 沈如意微怔,她是啊。 皇帝坐拥天下。后宫没有三千佳丽,可是美人也不少,不过就是看得到碰不得,她的特殊之处也不过就是能看得能摸得。 好吧。皇帝虽说口口声声允许她喜欢他,又再三声明他没有她喜欢他那样喜欢她,可是坦白讲。皇帝对她的确非常好,她也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意。 可是。他们还真算不得海誓山盟,走非卿不可的风格。 事实上,这些天皇帝温情款款,待她也算情深意重,可要不是他今天反应这么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还真从没觉得自己在皇帝心里已经占据了这么重的位置。 让他这么一问,为什么她总有股痴情女子负心汉的男女对调版的错觉呢。 「……我们总会见面的啊,我还是会回来的。」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萧衍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根本在做决定的时候从来就没考虑过他,他从来不曾是影响她决定的那个重要因素。 萧衍抬起头,像是从未见过她一样打量她,心脏如浸冰窟一般。 她不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甚至很可能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喜欢他吧? 「陛下?」沈如意轻轻伸手摸他,正碰到他的脸,她心头蓦地一颤,指尖是湿湿的,分明是他的眼泪。 可是等她上前再去摸他的脸上,他已经往后退去,她再向前,他再退,就好像陷入莫名的一种争夺战中,她的心忍不住就揪了起来。 她是希望他好的,在她是皇后时,他们虽算不上恩爱夫妻,可是在她几次三番的重生当中,哪怕最初皇帝是抱着戏耍她的心态在逗弄她,到底庇护了她。尤其这一次,皇帝更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捧到她眼前。 她不是不知深浅,不知感恩的人。他从不是伤害她的人,反而对她越来越好,她又怎么会想要存心伤害他呢? 可是,他似乎就是因为她而受到了伤害。 「陛下,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再不这样了。」她起的急,一下没抓到他,就扑倒在地,修长的指甲杵在地上顿时裂开,顺着指甲往外流血。 萧衍气急败坏,一把抱住她,连忙叫陈槐把御医叫来。 对着她还是一句话不说。 沈如意抱住他的脖子就不撒手,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这悲催的遭遇更多些,还是心疼小皇帝口是心非更多些。 「陛下,你别气我,我都这么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你就多让着我些。下次……下次我让着你,好不好?」 萧衍还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她紧紧搂着他,自然感觉到他的动作。她心头一滞,顺着他的脸摸上去,才知道他脸上都是泪,分明是不想她听出来,才干脆拒不开口。 她手才上去,就被他一把握住,哑声道:「别。」 沈如意明白他的心意,也就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两人就这么拥抱着不知多久,才听到两声清脆的叩门声,陈槐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张院判到了。」 堂堂院判给她包个手,沈如意都感到汗颜,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而且是只小盲鸡剁只鸡爪子。 张院判只作没看见帝妃两人腻歪歪地坐一张椅子上,眼睛一个比一个哭的肿,快刀斩乱麻,一句废话没有,敷上药缠上绷带。脚下生风撒丫子就熘了。 留下萧衍和沈如意相对无言。 萧衍直到此时,心绪才稍稍平復,眼瞅着沈如意可怜巴巴地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找他,心里就跟刀割一般。 「青青,」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是我自私,我希望你多陪陪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她这么想其实无可厚非。她本就与他不是一样的人,在她的立场上来看,也确实是没有必要遭这样的罪。 他这样想。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陛下,是我的错。」沈如意轻轻打断他。 「不,是我的错。」萧衍目不转睛地凝视她,似乎是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绝不是简单的喜欢和宠爱,只不过是出了这样的事。更将他隐在心中的情意全部激发出来。他想否认,想隐藏,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已经是再也不能够了。 「上一次,你死了半年才找到我。我们在一起直到现在也不到三个月。」沈如意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发紧。 「我不知道下一次,你会用多久的时间来到我身边,还是像你一直期盼的那样。回到天上再也不回来……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自私的我——」 她轻轻侧过身捧住他的脸。萧衍微微一怔,声音戛然而止,就见她轻轻凑到近前吻上他的唇,似乎是在堵住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萧衍闭上眼睛回吻。 从未有这样一个吻,让他如此安心。 她的吻轻轻柔柔,似乎就将他全身的暴躁都安抚下来,仿若春风化雨,美好的让他想哭。 xxx 沈如意答应了萧衍,自此她也安下心来,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知道是御医开的药,还是针灸突然起的作用,她时不时的头疼倒是有所缓解,夜里不至于连觉也睡不下。 想是她心境放开的缘故,除了日常不可言说的出恭一事仍令她不适,她发现其它的也不是不能忍。 当然,也或许是那件事太不能忍,才显得其它事好忍许多。 山中不知岁月,沈如意待在仿佛世外桃源的永乐宫,全然不管外间因为皇帝罢朝而引起沸沸扬扬的舆论,她只管有几天活几天就好了。 没有人告诉她,她也没有问,皇帝就好像天下最闲的一个人,成天长在永乐宫,跟条尾巴似的长在她身后,如果不是她强烈阻止,他估计连她沐浴都要亲自动手了。 好吧,她是很享受皇帝难得侍伺人的一面,问题是餵她喝水洒了她前襟全是,吃饭好悬没咽死她,给她梳头么,差点儿把她一绺头髮给揪成斑秃。死求活磨要给她画眉,享受平常夫妻的画眉之乐,结果画完,她一听旁边素樱憋笑憋的几乎没死过去,也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尿性了。 她能为他受这些罪,可不代表她也想为他被人笑死。 最后,她只能安慰皇帝:「陛下生来就是被人服侍的,你有这个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用真的都和旁人一样。」 萧衍这些天过的是又快活又痛苦。 没有人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苦还能乐的起来的,可是另一方面,她为他留下来,他俩过起像普通百姓夫妻一样的生活,他却又忍不住觉得开心。 如果他早些发现自己的心意,如果她没有瞎,脑袋不曾受过伤—— 他简直不敢想像他们会有多幸福。 「如果我回来,我就去我们的小树林找你,你说好不好?」 用过晚膳,沈如意有些疲倦地躺床上,笑眯眯地说:「定好地方,如果你不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变心啦,又有别的姑娘——」 「胡说八道!」 萧衍斥道:「说点儿好听的。」 「……」沈如意翻了个白眼,皇帝还记得她是病人,她眼睛看不见了,她指不定有今天没明天吧? 要不要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让她哄他啊? 「我说什么,说大晋章和帝对我情深不渝,永矢不忘,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野鸳鸯——」她还说完,嘴唇就被萧衍轻轻咬了一口,然后狠狠亲了她一口。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他在她耳边说。 「……我喜欢你?」 萧衍直哼哼,「确定一点儿。」 「我喜欢你!」 「我允许你喜欢我。」 沈如意打了个哈欠,越发觉得皇帝像个小孩儿。 「陛下,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以后。我觉得,我们的孩子肯定会很可爱。」 萧衍轻轻握住她的手,「好,生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朕教咱们儿子习武,你教咱们女儿——你会做什么?」 沈如意表示,这么聊天没朋友啊。 「我教她们生孩子啊,六个呢,这也是门技术……」 萧衍失笑,心里隐隐泛疼。「没正形。别人当娘的教琴棋书画,女工绣艺,你倒是找了个最擅长的。」 这些天沈如意头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越发爱睡觉,一天总要睡上七八个时辰,还动不动就困。她不知道,可他问过张院判,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他见她又眯上眼睛,轻轻推了推她:「朕陪你在地上走会儿,你再睡,好吗?」 「什么时辰了?」沈如意直打哈欠,「我困了,要睡觉,你去旁的屋子睡吧。」 萧衍皱眉,这些天每晚上她睡觉都要撵人,最后还是拧不过她,他只当她已经放弃了,却不想今天又提起这茬。 他也不管她,上床上抱着她就睡。 「陛下。」沈如意无奈地嘆道,「你每天晚上翻来覆去,我都睡不好。」 「你去旁的屋子睡呗,有事儿我叫你?」 「要不,你去外间——」 「我就在这儿睡!」萧衍压抑着怒气,张嘴就狠狠咬了她肩膀一口。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怕她随时死在床上,再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和他心知肚明,她不说,他也就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随便你。」沈如意轻轻哼了一声,闭起眼睛。感觉越来越困,脑袋越来越晕,整个身体飘飘忽忽似的。 模煳间,听到他在她身后,声音却显得十分遥远,闷闷的,又有种气不过还要硬着头皮和她搭讪的感觉。「我一定会在小树林等你的,每个月初一十五——不,还是初三,初五,初七,十三十五十七,然后——」 到底是初几? 谁能告诉她!? 沈如意算是服了,小皇帝这碎嘴子就没个准谱,他堂堂一个皇帝,总不好天天守在小树林吧?(未完待续)
158 贵妃薨 萧衍发现沈如意死了的时候,是在鼓打三更之后。 为了讨个好意头,整个后宫唯有永乐宫整宿整宿的点着宫灯。也是这天风大些,将一个宫灯给刮掉到地上,那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听起来很是巨大。 他蓦地惊醒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屋子里四个边角处也点着宫灯,只不过灯罩是用的深色,使光看起来昏暗而不刺眼。 沈如意背对着他躺在床里边,他支起身,心里隐隐有些发憷,总觉得又看不到她唿吸时身体些微的起伏。 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要醒上好多次,有时他甚至感觉到她没了唿吸,总是确认再三。 今晚他也像往常一样,可是,却又不像往常那样,他能感觉到她的唿吸。 他感觉不到。 顿时,萧衍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出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 「青青?」犹豫再三,他还是轻轻推了推她。 等了半晌,仍不见她回答,他才伸手将她整个身体轻轻扳过来,此时根本意识不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平躺到床上,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眉眼依旧,只是无论他再怎么摇动她,她再不会像从前被他惊醒时,一脚踢过来,或是无奈地嘆自习,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去亲了。 她不会再安慰他,这个人……也不再是她。 会不会这个身体死了,她又重新在这个身体里重生? 萧衍忽然福至心灵,紧紧盯着姜湄的身体。 至少,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吧,他想。 以前她重生不也是俗话说的借尸还魂?如今借同一具身体。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就一直盯着安然闭着的眼睛,如果她活过来,眼睛肯定会最先有动作。 于是,他就这样坐着,手掌下意识地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直到天光大亮,他仍一无所觉。期间脑中想过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就好像这一段时间只在眨眼间就过去了。 xxx 这些天皇帝待在永乐宫其实也不完全是不理政务,只是将批红的责任交到司礼监,由陈槐全权负责。 按照平时皇帝和贵妃的日常。两人大清早就该起来在宫里手牵手绕上一圈,然后皇帝秀恩爱地抱起贵妃回去用早膳,大概巳时就该一边听奏摺一边口述,再由陈槐回復。期间贵妃坐陪,皇帝一边听着。一边还要餵些小零嘴给贵妃。 总之,除了出恭和沐浴,帝妃这俩货就和连体婴是一样的,半刻也离不开。 这天早上。每天辰时送来汤药的医女都过来了,帝妃还是未起,陈槐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在门外轻轻唤了两声,仍是没有回音。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硬着头皮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还掐着嗓子小声道: 「秉陛下,贵妃娘娘的药——」 陈槐的话戛然而止。 挑开屋里隔开外间的珠帘,就见皇帝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床上,目不转眼地盯着贵妃的脸,贵妃平躺在床上,脸上发青,分明是早没了唿吸,死透了。 陈槐头髮根儿都竖了起来,浑身从脚底板往脑瓜顶刮着阴风,也是他这么些年见多识广,否则当场一嗓子嚎出去惊了驾,皇帝掐不死他,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陛、陛、陛、陛下。」陈槐无助地摸索上前,小眼睛直往贵妃脸上瞧,确认是死了,才悄声凑到皇帝跟前。「贵妃……去了。」 半晌,萧衍才回过神,动动脖子,忽然觉得脖子疼,用另一只没握着死人的那只手摸了摸脖子。 「是啊,朕知道。」他道:「朕是看再等等,兴许她还会回来。」 陈槐欲哭无泪,他们说的是一个人,一件事吗? 贵妃不是去旁的宫里蹿门子,她是死了,死了还能回来,不就是诈尸还魂吗?! 「陛下,」他试探地道:「是不是要通知礼部——」 「再等等。」 「……那皇后那里?」 萧衍不耐烦地皱皱眉,陈槐眼疾手快立马退后一步。 「小的知错。」 「再等等,朕说再等等,你听不懂?!」 陈槐泪目,「等多久啊,陛下……这,贵妃娘娘这么放着不是回事……陛下节哀啊……」 萧衍脑瓜仁一阵阵地抽疼,瞅瞅四周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刺目。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陈槐瞅瞅皇帝,又瞅瞅贵妃。 皇帝脸色除了沉重点儿,疲倦点儿,看着有点儿蒙圈犯傻,也不是说看上去悲痛欲绝,眼睁睁天就要塌下来,撒手就要撒贵妃去的架式。可他怎么看着就觉得这么诡异? 总不会,皇帝坐这儿就是一直奔着等贵妃回来,才没叫的人? 这是死了多久啊? 陈槐直眉愣眼,摸不准皇帝是个什么心思。 皇帝也不吭声儿,握着贵妃的手,三个人就好像陷进了死循环,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槐这颗小心脏都要吓犯了病,直抽抽地疼。 「陛下——」 「你怎么还在这儿?」萧衍揉揉额际,「下去。」 就把贵妃放这儿,皇帝这算是守灵啊,还是守尸啊? 陈槐欲言又止,真要让他死谏他还做不出来。谁知道才走两步,就听皇帝忽然又把他叫住: 「陈槐,你去叫人查查后宫,有谁是死后又活过来的,有消息了速速来报。」 陈槐以前不是没听过皇帝和贵妃说过类似的话,什么重生,什么死后又活回来,他以往还自我安慰地抱着皇帝肯定是在开玩笑耍人,却不料皇帝当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一直等着? 「……是。」 陈槐走两步又回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贵妃是去了,可该准备的——」 萧衍沉吟半晌:「明天吧,明天如果还没见她回来,就发丧。」 陈槐不敢再问,生怕将皇帝给刺激的犯了疯病。撒丫子就熘了。 整个儿一天。别说是批阅奏摺,还是准备贵妃的后事,皇帝根本连床都没下来。就那么从早坐到晚,又从晚上坐到了大天亮。 事出突然,皇帝又是这么个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他不休息。陈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休息,就这么跟了一宿。最后太阳升起,皇帝连床都下不来,好悬腿麻一脚踩空,跌到地上。 陈槐一把扶住皇帝。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帝眼眶红红的,似乎终于在心理上认知了贵妃的死。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按贵妃礼,风光大葬吧。」萧衍头痛欲裂。眼前全是之前这些天他们相处的一幕幕,这身体虽然不是他爱的那人。到底也寄居过。 萧衍突然对『寄居』这词很感兴趣,觉得很是好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这可把陈槐给吓的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陛下……您还好吗?」 可别是疯了吧? 萧衍看了看陈槐,「朕有点儿困,你看着贵妃的丧礼,着礼部议。」他顿了顿,「还有,派人去御花园的小树林,有人要来见朕,就带她来。」 陈槐陡地瞪大了眼睛,去御花园十个有九个是奔着见皇帝去的,皇帝这是……贵妃一死受刺激太大,一下全看开了,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春天吗? xxx 九月初四,贵妃薨。 姜贵妃的死可以说轰动了整个京师,并且呈辐射状四散开去。无非是皇帝又剋死了新的宠妃,为皇帝的丰功伟绩又刻下新的丰碑。 章和帝关上长乐宫大门,拒不见大臣三日,便一切恢復如常。兢兢业业地批奏摺,隔三岔五地跑去和虎弟豹兄打仗,连一向不踏足的后宫都进去了,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上上下下的妃嫔齐聚一堂。 从古至今就没这么知书守理,男女同席的典范。 妃嫔不媚上邀宠,皇帝也不是看对眼儿就打包回长乐宫侍寝,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各自散去。 旁人不知道,陈槐却知道的门儿清,整个后宫拿瘟神似的看皇帝,生怕被皇帝看上眼儿,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给剋死了,最初一个个赴宴还都心惊胆颤的,总有人找藉口不来,就怕万一自己个儿这天生丽质难自弃,将皇帝迷个七荤八素的,再落个红颜薄命。 后来是见皇帝就是个千古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啊,目不斜视,连多看一眼都没有的,也都放开了心胸,就是吃顿饭嘛。 没宠的日子过惯了,省吃俭用一年也就年节能得着些好吃食,如今皇帝请客,众妃也就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如果不是怕太丢人,让宫女太监们看见笑话,她们都想带着盘子打包带走。 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妃嫔上,除了宴请妃嫔们吃喝,每逢初三初五初七都要去御花园小树林逛逛。 若是宴请妃嫔,陈槐心里还画弧拿不准,一见皇帝成天往小树林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贵妃重生,他这些天里外忙活分明就是等贵妃呢。 皇帝这人,看着太正常——当然,对比是以前,本身他就喜怒无常,现在也不过和以前一样,看不出变|态的地方。 可是凡事牵扯到贵妃,就透着股子疯癫。 重生? 这事不靠谱,而且还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拿这身体当衣裳换呢? 皇帝用情至深,总要有发泄的管道,待时间过后,估计也就好了。陈槐嘆道,顶好是再找哪个漂亮的妃嫔,来抒解一下。可问题是姜贵妃这标竿竖立的太高,容貌在后宫那都是出类拔萃,一出场艷压一车一捆的妃嫔,再在剩下这些人里扒拉,还真不好找啊。 直到日子进了十月,接连下了几场雪,皇帝越发阴鸷,那气势万钧,瞪上谁一眼,胆小儿的立马就吓尿。 这也就是大冬天的,一个个穿的衣裳都厚实些,裹的严实,不然整个长乐宫都瀰漫着一股尿躁味儿了。 陈槐接到小太监的密报,是在个大太阳天,前一天下了一场小雪,树枝上挂着一层雪。 皇帝留了五位内阁大臣用膳,茶点才上去,陈槐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把话递了上去。 当时皇帝正喝着茶,一听陈槐的话,手微微一抖,将茶盏放回桌上,陈槐站在后面,分明瞧见皇帝手一直在颤抖,不过被他刻意隐在桌下,不想被人瞧见。 「朕……有急事要处理,几位大人慢聊。」 皇帝估计当下只能想出这么两句来应对,扔下一屋子大臣,连大氅也没时间披上,甩开大长腿往外就跑。 陈槐只好捧着金丝绣线的大氅倒饬着小短腿一路在后面追,好在他早备好了轿等在宫外,他赶过去的时候,皇帝不耐烦地等在轿外。 「是哪里?」萧衍鼻尖冒汗,凤目嗖嗖冒着亮光。 所以说,他跑的是什么?连地方也不知道! 陈槐好悬没背过气去,气喘吁吁地道:「……冷宫,陛下——」话没说完,就见皇帝一俯身就钻进轿内,高声道:「去冷宫!」 「……」 陈槐满腔的话全咽肚里头,连大氅也没机会递给皇帝,他就这么一路捧着去了冷宫偏僻处。 事实上,他不知道贵妃当真重生到冷宫,对皇帝来说是好是坏。 别朝的冷宫大多是距离皇帝宫殿最远,最为偏僻不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被民间戏称或是统称为冷宫。但大晋一朝,冷宫是确实存在的,那里关押的就是犯了错,又罪不治死,反正皇帝不想看见就贬进冷宫。 章和帝一朝还没有哪个妃嫔有幸让皇帝那么膈应,冷宫基本是空的。 平日只有两个老太监和老宫女去打扫,这个据说死了之后又活过来的,据说年纪还不算太老,但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了……谁长的好看,有门路的会去冷宫啊。 陈槐越想越是害怕,默默地打了一路的寒颤。 冷宫里虽说没什么好处,但管理宽松,几个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那大龄宫女是扫雪时一头撞井上晕死过去,当天半夜才又活过来。疼了一宿,就去医女那儿包了包头,就回冷宫偏院躺下了。 皇帝到时,那宫女正捧着有个豁口的茶杯在那儿喝水,头上松松垮垮地缠着绷带。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要是不知情的人还真当这俩人对上眼儿了。 陈槐默默地嘆口气,还不等开口,就见皇帝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这人素谁呀?你们素谁啊?到我屋里来干森吗?」大宫女拧着眉,前门牙昨天摔倒时掉了两颗,说话直漏风。 陈槐抚额,一脸倖存者的光辉。 幸亏……不是。 阿弥陀佛。(未完待续)
159 再见 沈如意从未有过重生之后,不过眨眼间再度面临死亡威胁。 大军压境,整个江州城笼罩在一片死亡阴影之下。 是夜,明月当空,五月末的天,夜凉如水。 江州城动员了全部官民抵挡了西梁国三次的勐攻,直到丑时进攻方停,西梁军队退守三十里开外,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进攻会是什么时候,也没有人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守得住城防。 沈如意与沈万年站在城楼之上,隔空远眺,四处静寂,唯有鸟叫蝉命。 「那个……援军不知何时才会来,待士兵们缓一缓,我叫人送你回京。」沈万年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沈如意。 城墙上守兵哪怕累瘫了,也不敢露出丝毫疲惫,这时唯有八卦能振奋精神,尤其是这位年轻的知州和悦来客栈风|骚老闆娘这样喜闻乐见的绯闻男女。上一刻几乎打成一筐烂桃,下一刻居然出双入对,还夜半三更跑城楼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是火花四溅更有益拓展脑部思维,更快捷地想出退敌之计。 小士兵咽咽口水,哪怕是战死,能有如此红颜美人作陪,特么也值了啊。 沈如意看了眼自家兄长,忍不住失笑。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般境地,别说死活难料,就是活下来也不可能去找皇帝了。就现在大龄风|骚老闆娘的身份不说,单凭和自家大哥这牵扯不清的暧昧关系,她巴巴凑到皇帝跟前,皇帝能脑补出一万种他俩各种不可告人女干情的可能。 出了一次宫,不过自家大哥眼欠多看了她几眼。皇帝就各种不爽,现在闹的整个江州城人所共知这位风|骚老闆娘自打沈万年到江州开始就一路倒追,绯闻都坐实了,皇帝不抓狂抓到暴,她就跟老天爷姓。 ……她再不敢小觑老天爷的创意了,事实是,老天爷永远能给她扔到比上一次更加惨酷的逆境中。 正是她怕什么来什么。 皇帝是在等她治癒不假。两人也约的好好的——可是和皇帝有关就在后宫蹦跶就够了。干什么皇帝千里迢迢跑到边防重镇视察军务,老天爷就把她也巴巴扔过来啊?她完全可以在大后方等着,反正皇帝也不是不回去。年把月的,总能等到的。 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找去了,她是答应了皇帝。可如果因此牵连了沈万年和沈年,那么自私的事她是做不到的。 「我回去要怎么说?说我借尸还魂到这身体上了?」沈如意笑道:「我觉得爹爹或许会怀疑你在外——胡乱找藉口送家里寄养更多些。」 沈万年挠头。的确,就他这信誉值,也就在江州府上买个包子还可以刷脸隔天再送钱过去了。 在沈家,他眼神一飘都有一家子指责他花心又看上哪个端菜丫头了。 「你的意思。就不和家里人说了?」沈万年瞥了沈如意两眼,还是把视线给移开了。 还是同一张脸没错,气质完全不同。可是他还是不敢直视那张以前动不动就往他身上贴的萧老闆娘。 直到如今,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玄妙。匪夷所思之事,奈何这位老闆娘说出来的事庄庄件件都能对上,而且连他在出京前遇到的那位盛宠的姜贵妃一事,她也巨细无遗说的一清二楚…… 世上若神棍至斯,他也心甘情愿受骗了。 「如意啊,」他一脸牙疼状,「你是如意哈?」 沈如意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一扯。「那你要不要我再将你小时候撒尿玩泥巴甩了我一脸的事再说一遍?还是我说点儿你我都说不出口,你往先生的茶里也——」 「我知道了,我错了,你是真的。」沈万年双手合十求她闭嘴。「你比真金还金。」 「可是,你咋就变成这样了呢?」他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烫,「大哥好尴尬啊。」 沈如意身体一僵,该尴尬的是她吧! 她也料不到这一次重生会离谱到这程度,居然是重生在给自家大哥下春|药,强上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推开撞桌子角上死—— 又见桌子角! 有鑑于她上一次死前那段失明的经歷,就算她不死在江州城,很可能她这一次也会重复上一次的死法。再加上她这敏|感的身份,还不如换个身子再战! 这位风|骚老闆娘名唤萧小玉,芳龄二五,比自家大哥还大上两岁。 那倒追的是全城皆知,名言就是嫁人当嫁江知府——宁为沈家妾,不为庸人妻。 据说一时引为美谈,成为被江州府无数姑娘小姐所推祟。 只是最后用的手段不大光明…… 当时若不是沈万年处境尴尬,说什么她也不会挺身而出,恨不得就此钻地缝里,或是一头再撞死得了。 虽说萧小玉使用的手段不光明,但是沈万年的确是出手伤人,把人给弄死了,他这一州的知州是要付上刑事责任的。 沈如意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沈万年串供,把自己的老底儿摊到明面儿上,否则他家这老哥是宁可发配流放,或是坐牢连见都不想见她的。 然后,她活过来,又串好了供,才画完押洗脱了沈万年的罪名,一天还没到,大黑天的西梁军队就冲散了边防军的缺口,直接攻到了江州府。 她这倒霉催的。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更何况,我不定哪天又死了。何苦让家里人再受一次苦?」沈如意嘆了口气,苦笑一声,更何况娘亲死了,她不知道家里还有谁会毫无理由、毫无芥蒂的相信她。 沈如意没有说出口的话,沈万年又如何听不出。 他这妹妹自小聪慧,又是极有主意的。 他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家里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别想太多太杂。在这世上没有比亲情更重要的。大哥哪怕拼着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护你周全。」 沈如意心中一动。 「若遇到危险,大哥不必在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万年皱眉,难得正色道:「不管你是有什么奇遇,终归是*凡胎,受伤难道你不痛吗?就因为你有可能还会借着哪个身体活回来,就任由你受到伤害?」 他越说越严肃。声色俱厉:「以后不许在这样的想法。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哪怕这身体不是你的,也是别人父母给的。老天爷赐于你的,不许轻贱自己!知道吗?」 他开始时还是循循善诱,态度和蔼,结果越说自己越气。在夜里这声音算是振聋发聩,把整个城楼上的士兵都给喊精神了。 四十多双眼睛嗖嗖地往一处集中。热血沸腾啊。 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不仅这俩绯闻男女大半夜跑城楼上谈天说地的不亦乐乎,赶情女追男真的隔层纱,不全然是人家萧老闆剃头挑子一边热。他们江州一枝花沈大人到底还是被萧老闆给拿下了,大半夜的两人争吵居然是沈大人恼怒萧老闆不爱惜自己个儿的身体—— 她不爱惜她的,你爱惜就行了啊。 无数士兵的心声。通过他们炽热的眼神传递,沈如意惯在后宫行走。就是靠看旁人眼色过活,夜里那一堆一块儿冒着绿光的小眼神,不说她也看得明白,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啊。 「大哥,深唿吸,平静下来。」沈如意安抚道。 沈万年漂亮的桃花眼瞪了她一眼,斥道:「不像话!」 「……是,我错了,大哥别生气。」沈如意笑眯眯地讨好道。 只有这一点像当初的大妹,一见他生气,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又是摇胳膊又是亲脸蛋的——当然后面这两样随着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做了。 只是神情像是像,可是这张脸,沈万年默默地打个激灵,将视线挪开。 只见远处火光沖天,西梁军队安营扎寨之处乱成一团,喊杀声由远及近。 「远处怎么回事?!」 城楼上的士兵立马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知是谁嗷的一嗓子,多少眯着眼睛在下面睡觉的士兵都往上沖,趴在城墙上往外看,有眼尖的就大喊道: 「是咱大晋的旗!援兵到了!」 「援兵到啦!」一嗓子嚎下去,像是整个城下都欢声雷动。 「大人,我们出去和援军包抄,杀西梁个措手不及!」此言一出,立马无数人影响。 沈万年拧着眉,「紧守城门,不许一个人出城半步!违令者斩!」 大晋旗帜在远处四下飘扬,看着就不像是一支军队,而集结调令了数支军队,其中安排调遣他们不得而知,冒冒然出去却不知是帮忙还是添乱,如若需要他们,敌军大范围包抄,早就会派兵过来。 大前方在作战,江州府戍守军队被分了大半去支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现如今还在调动城中百姓了。 沈万年虽说人长的俊俏,在江州府人缘不错,但为官清廉,还是有一定的威望的,他一声令下,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你先回府衙后,我的私宅。援军到了,围城之困算是解了,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沈万年轻声道,「大哥私下派衙役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当心,万事小心,不许再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知道吗?」 「等风平浪静,你要回京师也好,要在这里安家也好,不想见皇上,大哥就养你一辈子。」 说完,沈万年轻轻拍拍她的头,「听话,下去吧。」 当下叫来府衙的班头带着一队人亲自护送沈如意回府,许是知道援军到了,整个城里的人都轰动了,和衣而睡的百姓们也都起身站到了街上,想要第一时间迎接援军。 班头是个四十来岁人高马大的汉子,笑呵呵地道:「恭喜萧老闆终于得偿所愿,咱跟着大人一年多,就没见大人对哪个女子这般体贴过,还让您住进后衙……纳您进门儿的日子,想是不远啦。」 「日后咱们可要尊称声夫人吶。」 沈如意:「……」真正的沈夫人现在京师家里养着四五个娃儿呢。 「夫人有所不知,隔壁街胭脂铺的许家二姑娘也想嫁我们大人,隔个三五天就往衙门口送吃送喝的。」 「切,咱们主簿家的小女儿不也是成天缠着大人,沈哥哥长沈哥哥短的吗?」 「……萧老闆,以前我们就看好你哟。」 沈如意表示,她这招蜂引蝶的哥哥哟。 xxx 天光大亮的时候,听到衙门外连绵不断的欢唿声,沈如意便知此战是胜了。 从重生之初,一直忙到现在,总算提着的心算是放下来,她回屋倒头便睡,一觉到夕阳西下。 谁知她醒过来,想找个打盆水洗脸的人都没有。 沈如意心里顿时一慌,不知是不是又在梦中,顺着游廊走一路掐一路,疼的她直呲牙咧嘴,才确定了不是在做梦。 江州府后宅十分简朴,和宫里富丽堂皇没法比,连有钱人家也比不过,就在后院种了些树木花草,她绕了一圈,此时火烧云染红了天边,夕阳的余晖暖暖的洒在地上。 只见墙西角有处凉亭,亭柱墨色的漆斑驳掉落,圆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青衣长袍,衣领袖口绣吉祥云纹,一张俊脸修眉凤目,英武不凡。 不是皇帝,还是哪个? 沈如意知道章和帝巡防边关重镇,近在咫尺。 可是怎么也不料到会在小小的江州府衙后院相遇,看他满面风霜之色,脸上似是化不开的寒冰一般,莫不是晚间带兵增援的便是皇帝亲军? 传闻章和帝不知抽了什么疯,好好的金銮殿不坐,就好打仗,亲自讨伐宁王叛乱,巡防到江州府又带兵打起仗,赶情他的虎弟豹兄终于不能满足他的好战因子,到底提枪上战场来寻找存在感了? 章和帝以作死为已任,作到现如今还是毫髮无伤,她沈如意倒是爱惜生命,连根儿头髮丝儿都不忍心伤着,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就是命啊。 谁说皇帝不是真龙天子,上天保佑,她跟谁急! 沈如意默默地停住脚步,她这是上去打招呢,还是装作没看见熘呢? 这是个问题—— 当然,很快就不是问题了,至少不是她有权力选择的问题,因为章和帝率先开了口: 「来者何人?」萧衍眼皮微微一挑,拧着眉毛上下打量她,眼神跟浸了冰碴似的。「是沈国舅的什么人?」(未完待续)
160 忽冷忽热 沈如意顿时陷入两难。 相认吧,又恐怕皇帝小心眼儿,她这绯闻缠身的再带累了自家大哥;不相认吧,皇帝率兵亲自增援,打了一宿的仗,不整军不休息,偏偏跑府衙后院坐凉亭里,谁也不问偏偏问她? 皇帝已经闲成这熊德性了? 她怀疑,但又不得不承认皇帝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按正常人的思维,她还真摸不透他的脑迴路。 「你又是哪位呀?」她挑眉,笑嘻嘻地凑到近前装作不认识似的打量他,也不等他开口,就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她重生的这几个身体,除了半男不女的小太监,一个个的都是不超过十七八岁的姑娘,赵氏豆芽身材,钱氏曲线玲珑,顶数姜湄长的最漂亮,身材也最是惹火。 可是萧小玉又和这几个不同,已经没有少女的青涩,全然一股少妇的妩媚风情。 粉面桃腮,小鼻子小嘴巴偏生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咪一样,腰肢不盈一握,举手投足即便是非沈如意本意,便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问别人前,是不是该先介绍一下自己?」趁皇帝还没发火前,沈如意试探地道。 萧小玉远嫁到江州府,本人却是典型的南方姑娘,声音软糯柔媚,又全然不似赵氏那样重口味儿的小甜嗓,不管男女听了都膈应人。 抬眸就撞进皇帝冷若寒潭的凤目里,沈如意心里顿时一紧。 她凑到这么近,陈槐就跟门神似的站在皇帝身后边儿眼观鼻鼻观心,全然当他自己不存在似的,连句护卫皇帝近身安全都不顾了。这要不是对她全然的放心,全无戒备,就是平常他们一主一仆就是这么玩儿惯了瘾的!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她又开始了新一轮作死。 只是,戏竟然已经由他开了头,她也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再不说话我可走啦?」沈如意作势起身,谁知那主僕二人竟没有一个人拦她一拦。 莫不是她猜错了。皇帝不是在试探她。而是真的没认出来? 「怎么不走?」 半晌,萧衍才淡淡地开口。「不认得出去的路,还是不认得回去的路?」 沈如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冲着陈槐挥挥手。 陈槐没动。 她再挥,他仍是不动。 「我有事和你家郎君谈,你是不是……迴避一下?」她挑眉,看了一眼陈槐。又看了一眼皇帝。 这俩主僕是玩儿她上了瘾吗,长点儿脑子的也看出来他们根本是认出她来了。否则能任由一个陌生不知底根的女子在皇帝面前晃来晃去,尤其是在才打过仗,局势依然紧张的现在? 萧衍总算有了动作,赏了陈槐一根手指头。微微一抬。 陈槐这才躬身退下,转身离开的那个怜悯的眼神令沈如意心有余悸—— 那分明是在怜悯她,不知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搓磨。 在她来讲。他们也不过是一天未见,她睡的迷迷煳煳就死了。只听到脑中血液喷涌的声音,倒是没受什么罪。可是在现实,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月。 皇帝瘦了,也比之前稍稍黑了些,眉宇间也更冷冽。 虽说死前大半个月她就已经看不到他,但他整个人都比印象中更让人捉摸不透,气质也更阴郁。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气,眼见陈槐跟身后有恶狗撵他似的,撒丫子跑到远处游廊背过身,她才抬屁股凑到皇帝旁边坐下。 见他没一脚把她踢飞,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将一双保养的又滑又嫩的小白搭到他大长腿上。 这下总算换来他的恻目,眉毛微微拧着,眼睛好像深潭水一般。 「……」到嘴边儿调|戏的话又悉数咽了回去,轻声问道:「可有受伤?」 萧衍只觉胸口像是被勐地撞了一下,顿时有种不能唿吸之感,似乎有无数感慨涌现脑海。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复杂难辨。 沈如意心知不好,皇帝就是会铁口直断,也断然没有找的这么准的,晚上才率军打进城来,傍晚就一找一个准,在万千人群中一眼就能透过物质看透她的灵魂。 上一次她就听皇帝提起过,他辩论她的角度,就是看哪个人死后又活回来—— 萧老闆娘下药迷女干沈万年这事儿发生在悦来客栈,本来知情人也就是沈万年身边的人,鬼也知道为了他们大人的身份着想没人会往外传这样的话。 但沈万年失手致萧小玉死亡可是立了案的,要不是她借尸还魂回来,亲自指证与沈万年无由,他是要受到不小的处罚的。 此事不说整个江州府,消息稍微灵通一点儿的也都知道了。 皇帝因此得知,却不足为奇了。 她嘆了口气,伸手摸摸皇帝的脸,然后凑上前轻轻亲了一口。 才离开他的嘴唇,就被他揽着头又给勾了回去,加深了这个吻。 萧衍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发泄似的狠狠吻她,光搂着亲还不够似的,一边亲一边还一把将她把到了怀里,双臂紧紧箍着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陈槐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声,就偷偷地回头瞅了一眼,只见两人就坐人家沈家后花院啃上了—— 他知道皇帝是渴了大半年,别说半点儿肉腥都不碰,连肉汤汤闻都不闻。 动不动就宴请后宫妃嫔,就为了把姜贵妃给挑出来,哪怕没有,随便看看也养眼啊。 人家皇帝就跟套了贞|操带似的,别说他看都不看那些妃嫔一眼,就是哪个妃嫔多看他一眼,他都跟让人家强了似的,整个人散发阴郁之气。恨不得没长个万人烦的脸,就靠气质取胜,让谁也不敢多瞅瞅他。 皇帝在后宫里转悠两个月,就有些顶不住了。 别说皇帝,整个长乐宫在皇帝的带动下,风气为之一振,整个低迷到一定的程度。 皇帝倒是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了。他老人家整天阴着,怒着,就没个晴天儿的时候。 迟早有一天憋到爆炸。全看谁倒霉引爆了。 陈槐这么想,事情还真就朝着这设定的方向来了。 这把火,是皇帝同宗叔叔宁王放的。 两个多月经过锦衣卫明察暗防,死了不少人。总算查出来所谓江湖丑郎中的被杀案便是宁王在封地一手遥控炮制的。 杀郎中,祸水东引。把脏水全泼皇帝身上,皇帝的暴怒可想而知,一纸贬斥圣旨押宁王进京的圣旨写完还没等盖章呢,人家宁王先反了。 扯旗还是借他陈槐的名号——清除奸佞。拥兵造反。 列出陈槐作奸犯科一百二十八条罪状,其中就包括杀郎中灭口,以及郎中妻子一系列命案。 去他娘的清除奸佞。想造反自己当皇帝就直说,往他身上扯个屁。他猫在皇帝身后边,皇帝指哪他打哪儿,哪里来的残害忠良,没长脑袋,连数数也不会吗? 章和帝登基以来,杀了哪个大臣了,就往他头上算? 陈槐怒,皇帝比他更怒,不顾众大臣反对,提枪上马,调兵遣将一路就杀到了宁王封地路州,打了五天宁王就全线溃败,在宁王府放火自焚而死。 皇帝不知是一战得到了甜头,满足了他骨子里老萧家铁骨铮铮战场杀敌的豪情,还是在京师脑子里总是放着姜贵妃,心情抑郁。 当下一路巡防边关重镇,宫里更是派陈槐留了心腹人,一旦有死后復生要见皇帝之人,即刻密折呈上。 大概是天意,江州府被西梁军队攻城,皇帝在后方便分派任务,调遣五路兵马杀了西梁军个措手不及,解了江州府之困。 谁也料不知竟在此处整个江州府街知巷闻的死后復生个案…… 他还记得当时皇帝听着下面人提起这位绯闻中心的萧老闆和沈万年可深扒、歷史悠久的情史时,皇帝那张冰块脸已然铁青,显是还没见面就把萧老闆当成了姜贵妃的復生。 最安全无公害就是萧老闆不是皇帝要找的人,可这架式看来—— 就是啊。 苍天保佑,俩人啃完了还能保持以往的甜蜜,别分分钟撕到一处…… 陈槐双手合十,仰望苍天祈祷。 正在这时,忽见前方一阵风似的蹿进来一个高马大衙役打扮的男子,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夫人,我家大人回来了!夫人,萧老闆!」 特么,去死! 陈槐双手十指交叉,脸部扭曲,挠死来人的心都有了。 他家皇帝苦熬了六七个月,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整个人生气都没有了,可下找到正主儿了,就让他高兴一会儿,哪怕有误会解开了也就得了,这时候蹦出个什么东西来,是存心想膈应皇帝,还是想把他家沈大人脑袋献祭?一君一臣分分钟撕到一处?! xxx 沈如意感觉轻飘飘的,都快让皇帝给亲窒息了,皇帝才总算放开了她。 她一时身子发软,顺势就倒皇帝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夫人!?你你你、你咋在我家大人的后宅和别的男人抱在一处——你咋对得起我家大人——唔。」 陈槐再也听不下去,扑上去一把堵住来人的嘴,沖那人膝盖狠狠踢了一脚: 「来者何人,敢当着圣驾大声喧譁!还不跪下。」 …… 沈如意总算回过神,后背蓦地一僵,耳听着班头儿一声声的夫人,好悬没吓破了苦胆。 到底还是把沈万年给牵扯进来了吗? 「陛下,我可以解释。」她微微扬头,只见皇帝凤目波澜不惊,别说是方才那般疯狂的拥吻,哪怕是现在眼看着吓堆成一团的班头儿,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也没放在心上似的。 「沈大人回府了?」萧衍没理她,轻声问向下面跪着的人。 班头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是是的。回陛下。」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我家大人找夫夫夫——萧老闆。」 班头儿也不敢抬头,眼珠子几乎贴地上叽里咕噜乱转,满脑袋皇帝和他家夫人抱一块儿啃上了。 皇帝才进城,萧小玉要不要见异思迁这么快,一扭头就把他家大人撇开攀了高枝儿? 他家婆娘说的还是有理,这老闆娘就是个风|骚主儿,离远远的最好。 沈大人多好的一个人啊,昨晚还一同在城楼上散步,俩人别提多甜蜜了,一会儿摸头一会儿互相瞅着笑,谁知这萧小玉追到手就不稀罕了,再不是当初死缠烂打,为他家大人生为他家大人死的那个女人了。 「沈大人要见——这个女人?」 班头儿头疼,都啃一块儿,还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皇帝果然最是风|流又无情—— 和风|骚又薄情的萧老闆就是一对儿绝配。 「不是——」 不等他说完,皇帝就打断了他:「去叫你家大人来,朕要见他。」 班头儿此时哪还管将来要发生什么,现在放他走,他就阿弥陀佛了,立马爬起来就滚了。 「陛下,你别听他瞎喊,那都是这身体原主儿那些事,和我可无关啊。」沈如意连忙撇清,坐皇帝怀里就不下去,轻轻抱着他的脖子摇晃。「我昨天中午才活过来,谁知道老天爷这回找了这么个身体……我和沈大人清清白白。」 她小声说:「老天爷真是要玩儿死我了。」 萧衍摸摸她的后背,轻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值得你吓成这样?」 陈槐激灵打了个寒颤,默默将视线挪开,不忍直视皇帝那张口是心非的脸。 「不是吓,而是……」沈如意无奈地嘆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是好。「我醒过来听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是受不了。」 和自家老哥传绯闻,那是乱|伦啊。 「而且,这身体还是个寡妇。」有死鬼相公和活着的婆婆。 「她已经——」她捂嘴,已经不忍心说了。「二十五岁,比你大了四岁。」尤其萧小玉这少妇的风韵太强,看着就比皇帝大不少! 「……你快看看,我眼角有没有皱纹?」她眼泪汪汪地道:「我连镜子都没敢仔细照,就怕吓着自己个儿?」 沈如意语无伦次说了半晌,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皇帝就静静看着她说话,半点儿参与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就一天没见,皇帝气场好生强大,她坐在他腿上都觉得胳的浑身难受,跟坐千年寒冰上似的,那股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未完待续)
161 刺 「你,你怎么了?」 沈如意心里发憷,小腿发软,连坐她大腿上的屁股都冰的有些受不住,可怜巴巴地捧住脸半遮半露,「你是不是嫌弃我比你大啊?」 她可不会忘当初变身姜湄的时候,皇帝那小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也是在她是姜湄的时候,他才喜欢上她,巴巴地上前表白他有多喜欢她,多离不开她,以后还去找他—— 还说要她这副身体和他生个孩子,肯定聪明伶俐。 她就知道男人都是视觉性的动物,看见她漂亮就各种倾心,各种掏心掏肺,换了个脸,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年龄,就再不是她,他也就不是那个他了。 沈如意根本不用说出来,萧衍一看她那突兀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顿时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有种一片痴心空付,满腔热血白洒的遗恨。 他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她眼巴巴空等这七个月,每天心里眼里都是他。 他堂堂大晋皇帝要个什么女人没有,她还真当他想要个手动自行玩耍的小伙伴这么困难,全天下就她一个选择,他才苦熬活熬等她? 不算她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好歹也在人堆儿里混了这么久,连死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长点儿人心就这么难? 还是,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萧衍凤目一闪,心里就跟无数支针刺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感,令他身体蓦地绷紧。 什么话也没说,连脸色都没变。整个气氛莫名其妙地就变了—— 沈如意默默地不等反抗就软了,皇帝这是练的哪门子神功,单单只是一动念,连话都不用说,就能自动控制周围环境的温度,这等特异功能她也是服了。 她的一天,在他却是七个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有很多东西改变了。 例如他。 之前他虽然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生气,但好歹是有迹可循的,哪怕气再大。她安抚一下也就好了。 尤其最后那半个多月,皇帝就跟摸顺了毛的倔驴似的,她并不是全然不知皇帝在他面前是强忍着脾气,可他愿意为了她而妥协。 她不知道是不是就那半个月被惯坏了。冷不防皇帝换了个面孔,再不是温情脉脉的那张脸。她居然有些恐惧,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沈如意的话就如同打了水漂一样没有回音,她舔舔唇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的好。装疯卖傻人家不吃这一套,走深情路线——就皇帝那张冰块脸。她只怕话还没说出去,自己先把舌头冻成冰了。再者,自家大哥分分钟就过来。现在的确不是个谈情的大好时机。 她这不知该说什么好,萧衍也垂眸。不知想什么,空气在两人上空像是凝结了一般。 陈槐看着也只能干着急,他算是高估了这俩货的尿性。 皇帝个闷骚的,每天想的人家抓心挠肝,真见了面又矫情,摆出一副对后宫妃嫔那张誓死护卫贞|操的脸,也不知图的是个什么。而姜贵妃? 钱氏? 赵氏? 还是萧老闆等等随便什么称唿,皇帝真没有找错吗? 看着完全没有当初的机灵劲儿,熘须拍马的能手,把皇帝戗毛戗刺摸的顺熘熘的——这些个好品质全都抛了个熘儿干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坐皇帝腿上居然不顺势推倒皇帝……上啊! 三人心思各异,眼神却是全无交流。 正这时沈万年急步走了过来,他从班头儿那就听说了自家小妹又和皇帝搅一块儿了,吴班头儿忿忿不平,为自己个儿打抱不平的小眼神,他也是看醉了。 「微臣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夕阳下,沈万年身披玄色披风,面如冠玉,俊美非凡。便是毕恭毕敬地跪在下面,也没折辱了他的风度,气宇轩昂。 萧衍微微抬起凤目,脑中浮现的却是衙门内绘声绘色传出来萧老闆与他家大人如何如何般配的话。 昨夜兵临城下,俩人又是怎样在城楼上亲亲我我,宁可同生共死,所谓的萧老闆也不要独自偷生,拒绝沈万年派兵护送她出城的安排…… 如果说,她死而復生之前与沈万年纠缠不清,是萧小玉自己迷恋沈万年;那么,死而復生,他能理解她不想因自己而害人,挺身而出和沈万年串供,将一切抹平。 但,昨夜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确确实实是她,他知道。 他一向是自负的。虽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可是从他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他天子骄子的身份,自小是在众人瞩目之下成长,之后便成为国之储君,进而君临天下。 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今天,他居高临下望下去,才发现他再没有以往与生俱来的自信。 他不知道除了先天的优势,他能比得过沈万年的还有什么。尤其,有那方面的短处。 他甚至不想承认,他嫉妒如狂。 「陆责是个投机份子,战争狂人,今日一战引兵败退,难保他日不会再回来一血前耻。调走的守军不出三日朕便调回江州府,这几日朕会留在这里,直到两军交接。城里百姓就由沈大人全力安抚调度,特殊时期,沈大人多费心了。」萧衍淡淡地道。 如果没长眼看见萧老闆整个人坐皇帝怀里的话,这翻话绝对义正辞严,指挥若定。 可是现在这场面,陈槐抚额不忍直视——说皇帝色慾薰心,活脱脱个色胚绝对有人信啊! 怎么看怎么不正式,怎么看怎么都是皇帝尊严大打折扣。 他能想到的,皇帝不会想不到,莫不是就是故意让沈万年看,打击他这个眼在眼前。整个江州城都知道的『情敌』? 陈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万年连眼皮都不抬,毕恭毕敬地将下午巡防城务如实回秉。 皇帝带了亲军过来支援,打完仗皇帝哪也没去,一头扎进江州府知府的后宅,整个亲军带过来四五个将军都要炸锅了,又不敢擅闯,都坐公堂上等着皇帝下命令。 那些个将军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习惯了。皇帝这种放养的态度。令他们无所适从。 最重要的——这人是皇帝,远近驰名顶顶爱作死的一个皇帝,万一在巡防到这里的时候出个一差二错。不说全部人提头来见,能保住命就是不错了,更不要提大好的前程了。 这些人虽是皇帝亲军,却巴不得皇帝少作死。立马营回宫,少给边关添乱。也少给他们添堵。 「左将军等都在公堂等着求见陛下——」 「让他们洗洗睡吧,明日辰时到公堂见朕。」萧衍迟疑道:「朕住沈大人家里,会不会不大妥当?」 会! 除皇帝外的三人齐齐在心里吶喊,但谁也不敢点头。 「陛下留宿。是微臣的荣幸。」沈万年硬着头皮道。 沈如意没好意思向自家大哥提起皇帝吃了他飞醋,可沈万年是什么人,常年混迹街头巷尾。什么人一打眼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了。 上一次在丑郎中家外面,他就奇怪地看了当时仍是姜贵妃的自家妹妹两眼。皇帝那脸都快砸脚面上了,他不是看不出来。如今,自家妹子这奇遇也是够奇的,偏生到了和自己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女主角身上…… 他是连眼神儿都不敢乱飘,恨不得离皇帝十万八千里远。 可问题是皇帝亲带援军而至,江州府虽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连年战乱多少受到些波及,民生不是很富庶。除了他这府衙,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哪里能安顿皇帝。 「只是家里奴僕只有几人,恐怕怠慢了陛下。」沈万年想了想,还是丑话说到前头。 皇帝本就不待见沈家,加上之前在丑郎中一事上他作为半个知情人,被皇帝给打发出了京师,为免在这些细微末节上被挑刺,他还是有一说一的好。 他由衷地希望皇帝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打探风土民情,不知道萧老闆那些年倒追他的杂谈。 殊不知皇帝早摸的透透的,心中自有丘壑。 「朕行军之中,比沈大人府上更是不能比,这样已经足够好了。」萧衍说完,轻轻拍了沈如意一下,「起身,朕的腿都麻了。」 然后拉起沈如意的手,轻笑道:「沈大人不必这般拘谨,毕竟你与朕是亲戚,与——」他看了看沈如意看着他忐忑的眼神,慢条斯理地道:「与萧老闆也是旧识,不是吗?」 沈万年上下眼皮直抽抽,万幸跪地上,否则尴尬的都要钻地缝里了。 毕竟他知道那是自家大妹,皇帝却不知道,在他这儿沉年老陈醋吃的哟。 「找个屋子,让朕先歇歇吧,一晚上没睡了。」 萧衍此话是对陈槐说的,话没说完,就把握着沈如意的手给放开了。 沈万年在最前边带路,陈槐像个尾巴似的跟在皇帝身后,沈如意愣眉愣眼地站那儿,一时间不知道是跟上去的好,还是留在原地的好。 陈槐眼瞅着皇帝右拳蓦地攥紧,不自觉地眼皮就是一跳,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俩作货可着劲儿作吧,等哪天作死他,没人理他们这破事儿,看他们能不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他连忙回头,沖沈如意摆下手,示意她跟上。 沈如意暗骂了自己一句,都快她以前有事儿没事儿骂皇帝神经病,现在倒好,皇帝真成了神经病了……第一个作死的绝逼是她! xxx 沈万年没敢让皇帝住自己屋子,特意带到了雅致的客房,屋里虽然没有主人房那么宽敞,可是好歹他这沈府从来没啥客人,皇帝这也算是开天闢地仅有的一个。 带到地方,皇帝看他碍眼,就把人给撵了。 陈槐善会察颜观色的,也默默地闪人,只留下沈如意和皇帝大眼儿瞪小眼儿。 「陛下喝水吗?」 没人理。 「陛下饿吗?」 还是没人理。 沈如意直搓手,虽说在他那儿隔了七个月没见,可她也就一天,还没顺过架儿来,一时间摸不着皇帝的脉,做什么都觉得很是生硬。 皇帝看她的眼神很是陌生。 如果说之前她眼睛瞎了那阵儿,皇帝待她热情如火,现在就是冷若冰霜,这一冷一热交替好感冒,令她好生不适应。 说话间天色已黑,陈槐走前点上的烛台亮着微弱的光,萧衍坐在桌对面,将她尴尬时抠手指的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嘆了口气。 「我累了,先躺下歇会儿,你要饿了的话,就要陈槐给你准备吃的……」他顿了顿,轻声问道:「好不好?」 沈如意轻轻点头,听他口气温柔,似乎又不像是要不理她,或是生闷气。 她吶吶地道:「你……真不是嫌弃我……比你大,又长的老……审美不和你的品味?」 萧衍微微皱眉,沉吟半晌才道:「你最初没有和朕相认,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还有别的。 但只有傻子才会全盘托出,沈如意忸怩地点头,昏暗的烛光照在她脸上,却似蒙了层面纱一般,柔到骨子里,媚到骨头缝里了。 「没有旁的原因?」他问,凤目不自觉地就柔和下来,轻声也越发温柔。 沈如意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一听皇帝这话音儿软了,她立马就硬起来,微微扬起下巴,一瞪杏目。 「陛下所谓旁的原因是什么?难不成陛下觉得,我对您家大舅子有甚想法,一见倾心,再见就倾情,所以见面也当作不相识?」 皇帝眼底有些淡淡的笑意,她干脆腾地站起身,一屁股又坐他腿上,伸了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颌。 「我说过,我喜欢的是你……可你,喜欢的是哪个?」 「是姜氏的脸,还是钱氏的?」 「换张脸,你可能就不认识我,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萧衍微微一怔,努力将心里关于昨夜城楼上的疑惑压下,正色道:「青青,我不知道。」说完,他甚至来不及看她的表情,他自己心里就先疼了起来。 「……我不知道。」 他以为她会伤心,至少是失望,谁知她笑笑地道:「合该你捡便宜,我这几个身体还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你看,这身体虽然嫁过人了,年纪也比你大,但是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你摸摸——」 她抓起皇帝的手,摸摸她的纤若细柳的腰,又顺着往上放到高耸的胸|脯上。 「这可不比姜湄的小,你摸摸,」她挺起胸膛,鼓励地看着他。「手感怎么样?很有弹性哦。」 「……」 萧衍哭笑不得,虽然觉得他们不在同一频道上,但是这胸|脯的确……很有弹性。(未完待续)
162 突发事故 热门推荐:、 、 、 、 、 、 、 「其实这已经不错了,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比宫里那些个花季少女是年龄上不占什么优势,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沈如意不知是在说服皇帝,还是在说服自己,恨不得拿出苏秦游说六国的架式,只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挖心挠肝她也只能到这程度。 其实,她已经挺满意的了。 虽说年纪是比皇帝大了那么几丢丢,但好歹是个女的,健康,又不是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那样就算皇帝念在旧情给她个冷宫养养老浇浇花,她也不好意思跑皇帝跟前献媚啊,她巴不得能离皇帝多远躲多远。万一给皇帝留下心灵上永远无法癒合的创作,她之前的一切就白白努力,那可是打着治癒皇帝的旗号,给皇帝个再也治不愈的后果。 「你……就当换换口吧。」她忽地一笑,「你想我这一功能多用,我就这么一个人,每换一次陛下都是一种全新的享受。大不了寄望于下一次,再变在个姜湄那样的大美人。」 萧衍那双漂亮的凤目好似深潭水一般,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不知道是这次重生还没完全和身体融合智力有点儿缺陷,还是那眼神中情绪太过复杂,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意思。 她发现,自从这一次重生之后再遇到皇帝,不管她说什么也好,装疯卖傻也好,放下脸面勾搭也好,他除了最开始时激烈地拥吻她,让她感觉到他对她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其他时候都很少展露他自己的情绪。 他比以前内敛深沉了许多,整个人越发的阴郁。让人难以靠近。 就像以前,如果她说这话,皇帝不是被她愉悦到,就是气跳了脚,总会给她反应,总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让她总有种淡淡的尴尬横亘在心里。 沈如意干笑,尴尬地舔舔嘴唇。 她坐在他腿上。挡了大面积的烛光。他的脸隐在她身后半明半暗。他们的距离这样近,可她却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 「别拿生命开玩笑。」萧衍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淡淡的。可是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我如果想,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需要你在这儿换来换去,当成儿戏一般。」 「……嗯。」沈如意讪讪地道:「我就,开个玩笑嘛。」 皇帝这一换路数。一时间她还有点儿跑偏,摸不着脉了。 萧衍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脸,凤目微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全部化成一声嘆息。 不是没有想像过再见她时,他们会是怎样的情景,他又该如何激动。感激上苍让他们再遇,感激註生娘娘气量狭窄。没这么快原谅小妖怪…… 只是真正面对这一切,他才发现原来各种强烈的情感在体内冲撞,居然令他无从开始。 头痛欲裂。 萧衍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意听到他悠长舒缓的唿吸才意识到,他居然抱着她就睡着了。 ……原来他刚才在后院吩咐陈槐的话是真的,他是真的累坏了。 否则,无论如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以这种奇葩姿势睡着吧,而且他腿上还坐着个她。 只是沈如意开始时还硬挺着,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他给惊醒了。后来才发现皇帝这姿势真心还算好的,比她强多了,她才是两人中最难过的。浑身僵硬,连脖子都有种要和脑袋分家的感觉。 他睡着后,胳膊渐渐垂了下去,她试着轻轻动了动,想从他怀里出去,让他趴在桌上睡。 谁知她微微抱住他的头,他的眼睛突然间睁开,目光茫然地看着她。 她不敢再动,也瞪大杏目看着他,就见他眼神渐渐清明,微微迟疑地道: 「青青?」 他这是在确认她? 这是睡煳涂了吧? 沈如意笑笑,眼尾微微上挑,「回床上去睡好不好?这样你睡的不舒服,你抱的我骨架都要散了。」 萧衍反应总好像慢了半拍,半天才明白她意思似的,慢慢起身拉着她回床上,倒床上几乎瞬间就又睡过去。 沈如意松了口气,起身想倒杯水喝才发现皇帝拉着她的手,她一动,他的手反而握的更紧。硬是甩开他,又要将他吵醒…… xxx 沈如意就那么被皇帝握着手,开始还想着等皇帝翻身或者握着累了,自然就松开她,后来迷迷煳煳就地趴床上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皇帝抱**去,连晚饭也没吃,这俩人一觉就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吃饭时萧衍的话总算多了些,看着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沈如意直到这时才算松了口气。 眼瞅着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似的菜,他还往里挟,忍不住就笑了。 至少不是冷冰冰的,有些人气儿了。 「过几天,江州府守军回来交接,咱们就拔营回京。」萧衍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未竞的心愿,尽可在这几日去了结。」 …… 沈如意不是作贼心虚,可是自己满头小辫,实在不晓得他这阴晴不定的就抓住了哪根。 「我才到这里一天,哪时会有什么未竞之事。」她道:「也就是这身体原主,她还有个婆婆,陛下留下些钱财,给她养老吧。」 萧衍点点头,忍不住抬头看她。 然后低头吃口饭,又看她。 把沈如意看的直发毛,他这是瞅她下饭呢? 这身体有这么秀色可餐? 「陛下,总看我做什么,有这么想我?」她笑嘻嘻地问。 就见萧衍的脸色渐渐地沉下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渐渐地只扒饭,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又是哪句话戳到他肺管子了? 沈如意咬咬筷子,恨不得拿他当筷子咬了。 以前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都是夸张了,现在这才是真正的,而且是升级版。偏他又不像以前有脾气就发出来,哪怕冷嘲热讽还是怎样,起码她死也能死个明白。 他现在脾气又不好,不定时爆发,又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说。倒让旁边人越发无所适从。 早知道趁她上次瞎了的时候好好折磨他一番,预先解解气,沈如意心道。 可那个时候姑且不说皇帝别提多温柔多体贴多善解人意了。成天难过的跟她分分钟就死透了似的,她也不忍心再伤他的心。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怎样个状态,皇帝这到底是飞醋吃大发了,跟她这撒娇呢。还是没适应她这新的身体,对她不甚满意。一时间情绪转换不过来? 沈如意默默地忍了一顿饭,眼见皇帝撂了筷子,她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要死也要死个痛快。正这时陈槐进屋禀告,众将军都到了公堂上等着。 此是关防重务半点马虎不得,萧衍看了看沈如意。「我将身边带出宫的太监拔出来四个到你身边伺候,有事就吩咐下去。另外近身侍女。陈槐从沈府里挑了几个可靠的,你先将就着用,左右这几天咱们也就回宫了……有事就叫人去找我,知道吗?」 声音淡淡的,看不出有过多情绪的表达。 可是皇帝从小到大都是旁人替他张罗,哪里用他替旁人操心,还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陈槐看着心尖都直颤,这些日子,他就没见皇帝这么和颜悦色,温情脉脉地说过话! 特么,好震惊,好怀念! 眼瞅着沈如意点头,萧衍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带着陈槐离开。 顺着游廊走过转角,皇帝脸色微沉,低声道:「交待下去,盯着……萧小玉,和沈万年,他们有任何交往,即刻回报给朕。」 这算是自讨苦吃的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吧? 陈槐简直不忍直视,京师里围绕着皇帝的各种流言就没停过,把皇帝当成洪水勐兽一般,皇帝也没受到丝毫影响。偏偏在这边关,倒是被个不相干的外人的绯闻把皇帝给弄的遍体鳞伤,心里跟扎进根刺似的,时不时就发作一下。 「陛下请恕小人多嘴,谣言不足为信,更何况您要找的是姜贵妃,又不是真正的萧小玉——贵妃对陛下情深一片,定不会有负陛下。再者陛下人中龙凤,英明神武,又岂是沈万年不学无术之辈可比?贵妃定不会这么没眼光,没品位!」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认为。 萧衍苦笑,「是吗?」 陈槐顿时一惊,他是跟在皇帝后面,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可是皇帝的声音透着的是他从未在皇帝身上见过的自卑,落寞。 他心里一动,突然意识到皇帝到底自卑在何处…… 该死的沈皇后,可坑死他家陛下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咒骂那个早死的皇后。 他家皇帝是多意气风发,允文允武,皇帝里少有的既长的漂亮又有头脑,三观还正的主儿了,要不是沈皇后坑了皇帝一把,皇帝现在指不定多么春风得意呢。 何苦跟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吃飞醋,生怕让人比下去! xxx 他们前脚走,皇帝吩咐陈槐张罗的八个丫环太监便已经就位。 沈府的丫环除了昨天带她后宅歇下的阿桃,其他的她都没见过。可那四个太监沈如意却都有印象,果然都是长乐宫皇帝身边的近侍,陈槐手把手交出来的几个机灵的。 沈如意本想借着这几个人探探皇帝的底,却忘了宫里这些个老油条,顶顶油滑,嘴上跟抹了密似的各种讨好奉诚,半点儿让人反感的牴触都没有,可关于皇帝的话题,那是半句也不带露的。 而且,这四个人早得了陈槐的令,服侍是尽心歇力服侍的,但还有一项密令是盯紧这个新贵人。 他们不知根底的,只当皇帝这是渴坏了,几个月没碰女人,到了江州府巡防可算碰着个可心的,也顾不得什么臣子妻不可欺—— 不过这位本来就是个风|骚老闆娘,算不得沈大人的妻妾,皇帝抢过来也就抢了。 让他们盯,他们也就盯了。 至于其他,他们是活腻了才多嘴多舌,想给脑袋挪挪地方吗? 沈如意从四个太监那里得不着有用的消息,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和他们浪费口舌。 只想着和皇帝说过萧小玉有个病弱的婆婆,她占了人家的身子,虽然无法尽了全部的义务,到底还是要老人家生活无虞的好。这样她心里也好过些。 尽管皇帝说三两天后回京,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想着等皇帝回来便先行派人安置了萧家婆婆,谁知皇帝与众将军商议军务,从上午等到傍晚还没回来,却将正宗的萧家婆婆给等了过来。 沈如意重生便在江州府衙的停尸处,从活过来就没见过萧家人,关于萧小玉的一切,她都是坦诚了自身后,听沈万年说与她的。 所以当门子进来禀报萧家婆婆找上门来寻她时,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当下连忙叫阿桃将人带进来。 沈万年说萧家婆婆四十多岁,沈如意一直以为不过是瘦弱些,可是眼前瘦瘦高高的妇人两鬓花白,脸上瘦的跟个刀条似的满是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极亮,看着不似四十多,倒像是五六十岁。 「……您怎么来了?」沈如意笑的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和这名义上的婆婆打交道。 甚至连称唿都不知该怎么叫才是对的,婆婆?还是娘? 萧婆婆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怯怯地笑道:「为娘的担心你,你自打昨个儿被押进官府,娘就惦念着。这是刚吃了药,强挺着过来找你……你可还好?」 说完,她有些不解地环视四周,又看看跟在沈如意身边的丫环和太监,愣眉愣眼地直瞅沈如意。 「小玉啊,」她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怎么了?被他们押起来了?」 说完又喃喃自语:「押也该押进大牢,决不会环境这么好,还有人伺候……是你终于得偿所愿,和沈大人一块儿了?」 沈如意嘴角抽搐,可放过她吧。 四下都是皇帝的人,萧家婆婆这一句话就能把皇帝的火给燎拨三丈高。 「娘,不是的,以后我再和你解释。」沈如意吩咐人上了上等的好茶。 萧婆婆没喝,只是慈爱地盯着她,「小玉,娘有几句体己话和你说——」 沈如意想了想,留着几个人在屋子里她还真怕这萧婆婆再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将来传到皇帝耳朵里,都是后帐要算的。便挥挥手,将人都撵了下去。 房门吱嘎一声关上。 沈如意甚至连头还没来得及扭过去,就见眼前萧婆婆腿脚那叫一个利索,两步蹿到近前,一把明晃晃寒意逼人的匕首就抵到她脖子上。 ……谁能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萧家婆婆火眼金晴,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这动作也太迅雷不及掩耳了,哪里是个体弱多病的老婆婆,比她腿脚还灵便!一手捏着她胳膊的劲儿,恨不得稍稍一扯她这胳膊就卸下来了!(未完待续)i640
163 谋害 「你、你、你,冷静……」 沈如意整个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老婆婆手一颤,那寒光四溅的匕首顺着她漂亮的脖子一划,血就跟呲花似的往外喷。 那死的可是够疼,够壮观。 「冷静?」萧婆婆声音陡然变冷,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你这小骚|妇贪恋沈万年,偷偷将毒药换成了春|药,弄巧成拙,现在西梁军队都打进来了。隐忍了十年,一朝城破我就可以回归故国,事情都坏在你的手里。你不顾念在主人手上的家人,我还想我家人活呢!」 「现在全城戒严,你我还无事,一旦战事停了,上面腾出手来对付的可不只是你一个!我今日便杀了你——」 「你杀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 沈如意这算听明白了,赶情这萧婆婆居然是西梁打入边关城镇潜伏多年的间隙。 这样看来,不只原身萧小玉,保守估计萧婆婆这一家子都不大清白——而她居然重生到这样一个人身上。 对她只能仰天长嘆,竖起中指,回苍天一句:有创意。 西梁国分明是想杀了江州知州沈万年以造成混乱,然后再趁机夺城,却不料中间出了岔头。 虽然她不想这么说,但萧小玉就是色慾薰心,想强了沈万年然后——有可能捆了,也可能杀了,却不料沈万年也是有战斗力的,没把人给撂倒,反送了自己的命,这才给她机会重生到这身上。 这也解释了沈万年明明是被萧小玉骗到悦来客栈,可偏偏事情一处整个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官府这才迫于无奈抓了沈万年。 若不是她重生到这身上给沈万年做了证,西梁国人在江州煽风点火,加之整个江州城群龙无首,西梁军队趁机进攻谓事半功倍。 而且谁也没预料皇帝的援军来的这样及时,兵分几路,半夜就把西梁军队给打跑了。 诚如萧婆婆所言,现在西梁军队不知根底。一旦战事结束。知道事情坏到她这环节,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萧小玉。 当然,是那个真正的萧小玉。现在却是不同,这身体换了芯子,过几天就和皇帝远走高飞,西梁国哪怕气炸了肺。也没胆子一路追杀她到京师皇宫内院里头。 只是大前提是,她有命活到离开江州的那天。 沈如意咽咽口水。急切地道:「你听我解释,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我大梁的叛徒——」 「不是叛徒,你就能没杀了沈万年,反而好吃好喝供着你。身边还有丫环僕人供你差遣?」萧婆婆冷冷地打断她。「你也不必废话,要不我现在杀了你,要不你就和外面的人说要送我出门。你我一同回大梁,好好解释清楚。到时候。你是不是叛徒,上面自有定论。」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呸。 信她就有鬼了。 沈如意暗搓搓地翻了个白眼,这老婆子年纪不小,看起来倒是惜命的很,要真是想杀她,还用她那么多废话,还不是怕没洗清身上的污点就被弄死了,得不偿失? 「你也说了,我家人在主人手里,我哪敢叛变。」 「你?」萧婆婆轻蔑地撇嘴,「就你这骚样儿,被沈万年迷的七荤八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还记得你弟弟妹妹?」 沈如意强装不在意轻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我本来也是打算那个什么——下完药,弄死就算了,谁知道他那时候还能使出功夫来,一下子把我撞桌子上弄晕死过去。」 她恨恨地道:「你当我是愿意为他作证?当时我人在衙门口,要是不改口供当时我都要被他们把脸划花餵狗啦。我自然是千依百顺,怎么好怎么说,煳弄过去。谁知却因祸得福——」 她忽地压低声音:「你真当沈万年一时转了性子就看上我了?你道带兵支援的是谁?」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想煳弄过去。」萧婆婆将匕首往上一送,往上沈如意趁机凑过来。 她在江州城暗地里搜集各种来往密报已有十来年的时间,往日府衙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绝不像如今重重官兵,外围还有军队把守。若非她将匕首藏在私密处,就进府那番搜身,就直接将她给扣下来了。 萧婆婆话虽强硬,脸上细微的表情却可以看出她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沈如意继续用细微的声音道:「我虽给沈万年做了证,他却始终怀疑我,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连半夜上城楼都巡防都不让我睡觉,拎出去让人盯着。却不料,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巧让我撞上了来支援的……大晋皇帝。」 她轻飘飘地说出口,果然见萧婆婆跟让人冷不丁往嘴里塞了个大李子,撑的她整张嘴都放不下,张大了干巴巴的大嘴,都能让人看见里边的小舌头了。 「你说,你遇到了大晋的皇帝?!」萧婆婆激动的手直抖。 嗖,划了沈如意脖子一条。 「唉哟,你小心着点儿!」沈如意大惊失色,声音都扭曲变了形。 继钟美人那变态捅了她几剪子,她可不想再被割咙了。 「你说,你遇到了大晋皇帝?!」萧婆婆也担心太过激动,没等听完就把人给弄死了,颤巍巍地将匕首从沈如意脖子上撤下来,刀尖沖前抵到沈如意心口窝。 沈如意抹了抹脖子上细微的血痕,眼巴巴地看着那把颤巍巍的刀,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你手可拿稳了,如果我死了,你我的家人全完蛋!」 萧婆婆无视她,「你说,你遇到了大晋皇帝。」 「你说了三遍了。」沈如意翻了个白眼。好吧,不往脖子上放,她全身就轻松很多。毕竟是被捅习惯了。 「那个小皇帝可比沈万年嫩多了。」她趾高气昂地捋捋秀髮,「也比沈万年有眼光多了,昨天晚上我就把他给睡了——」 「你说谁?大晋的皇帝?」萧婆婆激动的满脸摺子好像都开了。「那你咋没趁机下手杀了他?」 她咬牙切齿:「你不会是又看上人家年轻俊美,又是皇帝,你攀上高枝。就连家人也不顾了吧?!」 沈如意轻轻拍拍她没有握着刀的那边胳膊。「我要是像你这么冲动,早被弄死啦。大晋的小皇帝是会武功的,听他吹嘘说。好像功夫还挺高。沈万年都是他手下败将,我这冒冒然上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时刻注意着萧婆婆,眼见她有些迟疑。拿着匕首的架式都不似方才那样你死我活一般,气热汹汹。显是被她说动了。 她再接再励地道:「我这不是想着,原来我是失误了,造成了主人不可挽回的损失,可是如果把小皇帝的人头往上一献……到时大晋肯定天下大乱。到时西梁军队一举攻破边防,整个大晋不都是我们的了吗?」 「那时,我们就是西梁的功臣。这点小失误,恐怕也会略过不计了。是吧?」 半晌萧婆婆才抬眼皮瞅瞅她,目光不屑:「到嘴的荣华富贵,你捨得弃了?」 「皇帝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子,谁说我睡了他,他就能一心一意对我好?我年纪也比他大,他不过是一时图个鲜。为了那些富贵烟云,把自己家人舍了,我还没那么无情。」 「要是为了沈万年,可真说不准你就会了。」萧婆婆冷冷地道,她可算见识了女人失心疯迷上个男人是什么样。 开始不过是走上层策略,和当官的交好得到的情报水平也更高级些,风吹草动什么的也能更快知道。 谁知道萧小玉向来于男人无往不利,偏偏没把沈万年给迷住,反而让沈万年迷的七荤八素,要不是沈万年向来对她不假辞色,连正眼儿都不看一眼,萧婆婆都怀疑不用让人抓着话柄,萧小玉自己个儿就投诚,能把西梁国卖个干净彻底。 毒药明明给她准备好了,她却临了更换成了猥|琐的春|药,尽管两人都是同一国的,她也不禁要鄙视这种行为。 杀人不过头点地,强了人家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杀了! 做奸细也是有尊严,有道义的! 沈如意咳了两声,「别那么直白嘛……我为人虽然看似开放,疯癫成性,可是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得清的。男人嘛,再找就有了,可和家人比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怎样?」萧婆婆狐疑地道:「你又杀不了他,跟他的时间短,他也不可能把机密事情告诉你。」 沈如意眼见萧婆婆被她说动,抿唇一笑。「这还不简单,用药毒死了呗。」 她说:「我在衙门里拿不到毒药,只能靠你,明天你再带过来。小皇帝说了边关战事挺乱的,他要在这儿多留些日子,还说要我带他到处转转,估计这几天他是离不开我了,到时我见时行事,咱就大功告成了。」 她顿了顿,突然说:「那你就不能拿毒性太勐的,当场毒死了,我就脱不了干系了。找个慢性的,我找个理由和皇帝掰了,然后咱们也都安全了,也能回国了不是?」 萧婆婆冷笑,心道她只管毒死大晋皇帝,江州府这事她就算抹平了,还管她是死是活吗? 半晌,沈如意试探地道:「你说,可行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万一我前脚走,你后脚就编了个理由让皇帝把我杀了——」 「拜託,你长点儿心行吗?」沈如意忍无可忍:「你我都是奸细,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把你抓住,我的身份不会暴露?再者,我身份一暴露,难道大晋皇帝还会要我?不弄死我,都是我魅力大。」 萧婆婆心里总是有些拿不准。 「至少,你送我出衙门。」 沈如意点头,「自然。你别忘了,明天把药送进来。」 萧婆婆迟疑:「外面检查的很严,我担心万一让人搜了去。」 严? 沈如意眨巴眨巴眼睛,她没看出来。「你这匕首是怎么带进来的?」 「那我把药也塞裤|裆里?」 「……」 不说不觉得,说完沈如意就觉得这刀有股味儿。 「如果你晚上还没送进来,那我后天就带皇帝出门,找个藉口去客栈看你,到时候你再给我。」 萧婆婆觉得这个靠谱。「那你就去我那儿取吧,不至于到那地界还搜那么严。」 沈如意见她上钩了,直跟她定心丸吃,给她确认。「你可找好了,一定要慢性的,不然把我这条命搭进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人就是这样,你表现的越惶恐,越是不相信,她反而相信了。 之前是萧婆婆可着劲儿的追着沈如意不敢确定,现在转脸就变成沈如意提心弔胆再三要萧婆婆确认,并要她发了个毒誓,才总算放下心来,亲亲热热地和萧婆婆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萧婆婆从来就看不上萧小玉,看见个漂亮男人就走不动路的主儿,再聪明也是有限。 她们常在刀尖上舔血的,能活下去就比什么都强。 毒誓?比个白面馒头都不值。 只是萧小玉的话她是相信了,可是怀疑因子已经渗入他们的血液骨髓,哪怕是这时候,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上还是握着匕首抵在沈如意的腰间。 沈如意身后跟着两个太监两个丫环,可是谁也没怀疑看上去相亲相爱的婆媳俩。毕竟萧婆婆看上去年老体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自家儿媳扶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万年的宅子是大晋朝廷给的官方配备,前面府衙,后面的宅子就留着在任的官员及家眷住宿。 前堂与后宅相通,中间一个月亮门,晚上由家丁奴僕落锁。不管是前堂还是后宅白天进出府衙都要穿过月亮门,顺着游廊走出去。 沈如意带着萧婆婆走要跨过月亮门,就见萧衍身后带着乌泱泱一堆人,不知何事急着出府。 「你怎么出来了,有事找朕?」萧衍总是第一时间看见沈如意,然后才扫到旁边的老妇人。「这位是——萧老夫人?」 沈如意只觉得贴在她后腰的手似乎极力握紧的匕首,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未完待续)
164 死无对证 如果是打声招唿就过去,沈如意倒不担心萧婆婆突然失心疯冲上去刺杀皇帝,从萧婆婆恼羞成怒,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都要进府衙来找她算帐的危险来看,她还是很惜命的,生怕被西梁国那位所谓的『主人』找后帐。 更何况现如今皇帝身边十来个武将,皇帝本身也是习武之人。 但皇帝偏偏出人意料迈开大长腿朝她走过来,立马和身后一干人拉开了距离。 哪怕是隔着厚厚一层衣裳,沈如意也能感觉到萧婆婆突然全身僵直,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地微微发抖。 「是啊,这是我家婆婆——」她蓦地沖萧婆婆一笑,「这是皇上,按规矩咱们得请安的。」说完,似模似样地做了个万福,跪地请安。 萧婆婆虽没见过大世面,顶天压在她头上的就是主人,哪怕是敌国的皇帝,一听这名头也是自带金色光环,腿先软了半截,脑中一片空白,照着沈如意的动作有样学样,也凑近了挨在她旁边跪下磕了个头。 沈如意顿时想撕了萧婆婆的心都有了,俗语说人老奸马老滑,真特么忒对了。 萧婆婆这鬼心眼儿倒是多,生怕她趁这机会跑了似的,连跪地上都紧紧挨着她,稍有异动,手起刀落,她还是第一个成为刀下亡魂啊! 不过她死了也就死了,左右她都死习惯了,可不能把小皇帝置于危险之地,真应了她那句话,万一皇帝一条大鱼凑过来,萧婆婆顶不住这么大的诱惑伤着了他,到时她就是大晋千古的罪人。 可是她能说吗。他俩也太没默契了。 她这瞅着皇帝眼睛都要挤巴抽了,他就跟没看见似的,笑呵呵地往她跟前凑。 凑个屁啊,昨天也没见他这么笑脸迎人的,那一张脸抽抽的跟谁都欠他几百万银子似的。 传说中的心有灵犀,跟他们完全无缘啊。 「快起来吧,昨天也没见你和朕这么见外。」萧衍笑道。 沈如意眼瞅着皇帝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顿时心急如焚。只能眼巴巴地给沈万年使了个眼色,迅速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那是以前沈如意总会给他的提示,意思是沈父又知道他作妖犯了事。他死定了—— 沈万年一怔,顺着沈如意的眼色望过去就是紧紧跟黏在她身边的萧婆婆,自家大妹的眼神分明是事情极严重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沈万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握住了皇帝的手腕。然后就听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些个将军一个个眼睛瞪的熘圆。眼珠子好悬没掉地上滚成一团。 章和帝巡防边关,很多时候吃住都和士兵一道,可谓亲和力十足了。 可这种亲和力是自上而下的,再怎么样人家也是皇帝。皇帝能和士兵勾肩搭背,但不代表士兵就有资格主动和皇帝勾肩搭肩。 还敢扯住皇帝的胳膊,也是胆肥。脑袋想挪挪地方了。 众将军屏住唿吸,视线齐刷刷地对准了沈万年。 虽说他们昨天才进城。没根没基的,可不代表耳目闭塞,尤其皇帝当晚就睡了传说中倒追了沈万年一年的女人,这么狗血的大八卦,但凡有血性的汉子都不可能没听过! 今天就来这么一出大对决…… 西梁国军队随时可能反攻过来,可他们为什么突然间热血沸腾,比和西梁军队打上三天三夜的大仗更兴奋,更加狼血沸腾呢?! 皇帝被沈万年一扯,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神从沈如意脸上渐渐移向沈万年,从手到脸,沈万年只觉得皇帝目光扫过的地方都跟结成了冰似的,冷冽似寒刀一般。 可他现在顾忌不了这么多,自家大妹的眼神分明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他宁可冒着被皇帝降罪的可能,也不能将皇帝置于危险的境地。 「萧老闆,你怎么出了后宅?我不是特地嘱咐过,无事不能随意出入府衙?」沈万年半边身子挡在皇帝前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俊脸看上去十分严肃。 「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府衙戒严,若非必要,萧老闆还是留在后宅的好。」 沈如意见沈万年出头,总算把心放回原位,笑盈盈地从地上站起身。 「沈大人的话阿桃已经代为转达,只是我婆婆不放心我整夜没回客栈找到沈府,我这是送我婆婆出去——」 沈万年挥手打断她,「萧婆婆身子骨一向不好,萧老闆送出去,难道要萧婆婆自己走回客栈吗?不如由我代劳,叫府衙的马车送萧婆婆回去。」他边说边靠过去,伸手扶起萧婆婆,同时半边身子挤进两人中间阻隔开来。 「那就有劳沈大人了,」沈如意默默退后两步,眼神示意沈万年小心。 萧婆婆此时也察觉出来不对劲。 沈万年向来亲近百姓,人缘好,可也不至于好到把皇帝扔到一边,还没等到皇帝发话就由他抢着出头颠颠送个老百姓回家。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沈万年搀住,半边身子都被人控制在怀里。 萧婆婆警觉心顿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咳嗽,在她弯腰咳的全身乱颤时,沈万年仍是半步不离左右,手上劲头半点儿没有减小,她已经断定沈万年是疑心上了她。 于是,她趁着沈万年近身之际,右手顺势往右一推。 当年时刻提防着萧婆婆,她稍有异动,他立马便发现,更何况挥匕首这么大的动作,他顺手把怀里的人往外一堆,躲过一刀,然后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佩刀就朝萧婆婆斜噼过去,两人打到一处。 「萧小玉,你这贱人坑我!」萧婆婆此时哪还是体弱多病的老婆婆模样,声如洪钟,距离她最近的沈万年只觉得耳朵根嗡嗡作响。好悬没震聋了。 沈万年一看此情此景哪里还不明白。 在这边关重镇,两国交界之处每天不知有多少商贾流动往来,各自城里都少不了两国的细作。 就萧婆婆这身手绝不次于他多少,他还没到江州城,这萧家就已经有了十几年的根基,再后来才是萧小玉远嫁到这里。赶情都是细作,还真是扎根十数年。大隐隐于市。在江州混的风生水起,好不得意。 若不是今日因自家妹妹暴露了身份,他怎么样也猜不出。 众武将眼睁睁瞅着两人相亲相爱。官民鱼水情往外相互搀扶着往外走,走着走着就打了起来,几乎看傻了眼,不过虽未直接参与进去。唿啦全都挤到皇帝前面,以皇帝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以保护皇帝。 「萧小玉,你这大梁的叛徒!你与沈万年狼狈为奸,你不得好死!」 萧婆婆眼瞅着皇帝被远远隔开,根本没有近身的可能。也不恋战,嚎了一嗓子,虚刺一刀转知便往外逃蹿。 沈万年紧随其后追出了府衙。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悠悠站在皇帝身后的沈如意身上。 看看皇帝,又看看沈如意。然后再看看皇帝,再看看沈如意,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陈槐一抹脸,真恨不得替皇帝默哀一声。 再想不到皇帝这千盼万盼回来的姜贵妃,这次的身份居然这么棘手。 大晋全国人口上千万,一半女人可供选择,怎么就偏偏挑中了这么个身体…… 他家皇帝忒悲催!那脸色都快和他青色长袍一个色儿了。 「陈槐,将萧小玉押下去,由锦衣卫亲自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朕要亲自审问。」萧衍淡淡地开口,头也没回头看沈如意一眼。 陈槐一怔,后面立马蹿出七八个锦衣卫将沈如意团团围在正中间。 「……不如押到后宅,方便陛下随时提审?」陈槐试探地问。 萧衍霸气地一挥手,显然是同意了陈槐的提议。 他就知道,皇帝捨得把姜贵妃押到府衙那种腌臜阴湿的地方押起来就出了鬼了,陈槐忍不住呲牙,默默地学着皇帝的动作挥挥手,悄无声息地和锦衣卫一队人将沈如意从哪儿来又带回到哪儿去。 众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摸不准这算是个什么事。 说是关押,可是怎么看着倒像是派了一队锦衣卫保护起来? 可是,他们也不好直接反驳皇帝的旨意,毕竟看起来还是合规矩程序的,押是押起来了,也派了专人看守,可是…… 怎么这么别扭? 他们只寄希望于沈万年将萧婆婆给抓回来两相一对,证据确凿,哪怕皇帝真看上了萧小玉这个风|骚老闆娘,他们宁可拼着脖子上的脑袋不要,也要逼皇帝就范,弄死萧小玉这祸害。 先是勾|引江州知州沈万年,转过眼又勾|搭上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 这西梁国的细作典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苗子,但凡是大晋子民,都有义务将这小火苗掐灭于无形。 众武将这眼巴巴地等,苦熬苦盼,半盏茶的功夫总算把沈万年给盼回来了。 只是,盼回来的还有一具心口窝插着匕首的萧婆婆尸首。 看上去死志确定,一把锋利的匕首只有刀柄留在外面,眼珠向外突,像是死不瞑目。 「微臣有负圣意,追到小巷,萧家婆婆无力逃跑,便抢在微臣动手前自尽而死,微臣来不及抢到她的匕首,以致人犯身死,臣请陛下责罚。」沈万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众武将的视线齐刷刷地望向皇帝。 萧衍居高临下望向沈万年,剑眉轻轻蹙起,脸上阴沉似水。 「沈大人护驾有功,怎么能说有罪呢。」他淡淡地道:「朕不是是非不清的,沈大人……不改介怀。」 他上前一把扶起沈万年,「快起身吧。」 眼瞅着沈万年毕恭毕敬的行礼,视线不自觉地往他身后扫去,分明是在找沈如意的身影。 「陛下,萧老闆——」 萧衍松开他的手腕,轻声道:「朕已下令秘密处决,沈大人不必忧心。」 「啊?」 沈万年失声惊唿,直到和皇帝阴冷的视线撞个正着,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道:「萧婆婆一家之言未必可信——」 「萧婆婆不是死了吗,正是死无对证,疑罪从有。事关两国之战,宁可错杀。」 沈万年顿时手脚冰冷,他只怕萧婆婆胡乱开口,把自家大妹给牵扯进去,宁可放弃将人追回,暗下杀手也了后患。 是啦,他早该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利益大于一切,所有人是宁可信其有,哪怕只是莫须有的罪名,也足够成为杀人的理由。 萧衍看看沈万年,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府衙外走,继续原定巡视城防官兵的计划。 众武将一听皇帝早已下了决断,心里因沈万年没将活人带回来,偏偏带回具死尸的那点儿不悦也给打散。颠颠地跟在皇帝身后边,护驾去了。 有与沈万年交好的武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沈大人还是敛了悲色吧,让人瞧见于沈大人不利……况且不过是个女人,再找也就有了。」 沈万年也是乱了,点点头,跟着众人的脚步随大流出了府衙。 xxx 夜深人静。 萧衍坐在府衙后宅的凉亭,周边都是隐在暗处的锦衣卫,跟在他身边的依然只有陈槐。 他看着手里呈上来的密报,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甩手扔进了陈槐怀里—— 「烧了。」 陈槐默默地偷瞄了一眼,正是锦衣卫亲查萧婆婆的验尸单。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右手握刀的手腕碎裂,似是被人大力捏碎,然后反手将匕首插进心脏,死因:他杀。 陈槐的小心脏默默地一颤,打开灯笼,沾着烛火将密折烧的只剩下灰烬。 「他倒是有情有义,还怕留下人对质。」萧衍咬牙,脸都被他拧变了形,一巴掌拍到桌上,老旧的木头哪禁得住他这一拳,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一堆碎木头散在脚边。 皇帝自从姜贵妃死了,个把月不定时地脾气上来,手欠就拍桌子,偏他武力值高,宫里昂贵的桌子不知被皇帝这双欠手拍碎了多少张桌子。陈槐也是早练出来砸出来了,早有准备,看皇帝一抬手立马就往后退了一步。 有不长眼的木头砸到皇帝脚面,可陈槐却连一点儿木头渣也没落脚面上。(未完待续)
165 裂痕 165 萧衍默默捂住了胸口,自打上次小妖怪病的不死不活开始,他这心口疼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难道他是傻子,看不出来小妖怪对他挤眉弄眼,生怕他往有面靠? 他根本看出了她的不妥,想凑上去将她护到自己身后。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迅速转移目标,将主意打到了沈万年身上。 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她,又怎么会看不见她沖沈万年又是使眼色,又是撇动作的?沈万年也是不负所望,完全懂了她的意思,第一时间发现不妥,隔开她就开始捉人。 两人之间这种不必言说,一个眼神就能明了的默契,是何时练成了? 如果说他是心知肚明她的身份,知道她就不是萧小玉,不存在是西梁的细作。那么,沈万年何以这般笃定的相信她? 是和他一样知道她的根底,还是他与西梁细作的萧小玉背地里有某种默契,延续到了小妖怪的身上—— 「不,不对。」萧衍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如果沈万年只是与萧小西关系密切,小妖怪是没有理由知道他们之间的眼神、动作的。 陈槐直咧嘴,他以为皇帝找回姜贵妃,神经病会得以缓解,谁知道越来越重,居然开始自己和自己讲话了,自己磨磨叨叨地这是琢磨什么呢? 「陈槐……」 「是!」陈槐背地里腹诽皇帝,本就作贼心虚,皇帝这么一叫,他下意识地就提高了声量。殊不知皇帝悠悠来一句还神飞天外,不知琢磨什么。让他嗷地这么一声,陡地吓了个激灵。 萧衍咬牙切齿,「大半夜的,你嚎什么?」 陈槐咽咽口水,没理皇帝这茬。「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没好眼色的瞪了他一眼,「叫人盯紧沈万年,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陛下的异动。是指?」 萧衍一咽,让陈槐这么一搅和,心里的疑虑倒是散了不少。 他是看沈万年不顺眼。恨不得当眼中钉肉中刺拔了,可若是说与西梁国有什么牵扯,沈万年也不至于率官民上下一起抵抗西梁军队的进攻,直接开城投降不是更快? 可是。只要一想到心里一根刺未除,又添了新刺。就觉得浑身肝儿疼。 「算了,就天天盯紧他。」萧衍一字一句地道,凤目灼灼盯着陈槐,把陈槐吓的大气儿也不敢喘。 陈槐点头。其实皇帝是想盯着就能把人家给盯死吧? 「小人知道。」 萧衍白了他一眼,心道,你知道个屁。 知道小妖怪可能和沈万年牵扯不清。他脑袋顶上的皇冠都变了色儿? 「哎哟,」萧衍捂胸。「心疼。」 陈槐:「……」 算了。他什么也没听着。 锦衣卫暗卫默默地移开两尺远,表示绝对没看着皇帝吹了大半宿的夜风,一时一个令,跟个西子捧心似的也不伤着哪儿了。就是那张脸和西施不像,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 xxx 沈如意再见萧衍是在被关押起来的第二天清晨。 说是被关押,其实还是回到原来沈万年准备的客房,四个太监一个没少,倒是沈府的丫环都被打发出去,门外多了十几个锦衣卫而已。衣食住行还和以前一样,不过就是不能自由行动。 几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沈如意睁开眼的第一眼,就见萧衍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身上仍是昨天的那件青衣锦袍,眼下微微泛青,面露倦色。 听他说的响,关押起来令行提审,沈如意再了解他不过,不过是做做样子,所以半点儿心理负担没有,该吃吃,该睡睡。 「你一夜没睡?」沈如意支起身,秀髮顺着肩膀滑下来,睡眼惺松,浑然天成一股媚态。 她伸手摸摸萧衍的脸,「你是昨晚忙了一宿吗?快,上来,」她轻轻扯扯他的胳膊,「睡一小会儿,等大天亮没准有又是这军务,那政务的,你又休息不好了。」 萧衍看着她,淡淡一笑,将满脑子沈万年暂时都抛到后面,挤上床挨着她就躺下来。 沈如意直往里拽他,「再往里些,一会儿睡着了,你一翻身就掉下去了。怎么,还怕我将你九五之尊吃干抹净?」 萧衍眼皮陡地一跳,「胡扯。」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坐在凉亭小半宿,又坐床边看了她小半宿,脑袋挨上枕头才知道,他真是乏了。 「有什么胡扯的?你也不知道好好保重身体。」沈如意捧着他的脸,狠狠朝他嘴唇亲了一口,「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赶紧养好精神,让我瞧瞧你身上是不是就只剩骨头了?」 「也不知道摸起来还和以前是不是一样好。」她嘟哝。 萧衍慢慢闭上眼睛,「要不,你再找个摸起来手感好的也是一样。」 沈如意一愣,怎么听怎么觉得皇帝这话音儿不对。 「你怎么了?」她心头一跳,特么睡了一觉把皇帝变|态这事儿给忘到脑后,还拿大前天的皇帝和前天的皇帝混一块儿了,真以为他还是那个任她为所欲为,温柔体贴的呢。 「你再这么说,我真去摸陈槐去啦,他看着肥肥的,总比你有肉。」她调|笑道。 萧衍冷哼,陈槐哪有沈万年好摸。 人长的俊俏,身材也好,个子也高,哪像他又瘦又不好摸,精神不济,重要的是体力还不济—— 特么,越想越不如人! 他腾地坐直身体,找鞋穿上就想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沈如意一头雾水,连忙光着脚下地,一把拉住他。 「不睡了!」萧衍一甩胳膊,将沈如意甩了个趔趄。 沈如意还不知道哪句话就戳了他的心肺脾肺肾,就见他背影决绝。气势汹汹地往外就走。 自从她死后,两人再见面,皇帝就一直处于一个精神极不稳定的一个状态,她不确定皇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就和她别扭来别扭去没个完。 如果是一时的情绪,她哄哄也就得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而她又不知原因的话。还不如再弄死她一回,免得让人成天提心弔胆。 她一咬牙,佯作脚步不稳就斜着倒在了地上。一把推了下椅子,只作撞到上面,大声地『唉哟』了一声,果然就见皇帝蓦地转身。几步就走到她跟前蹲下,急切地道: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哪儿疼吗?撞到头了吗?」 他一脸惊恐。脖子青筋暴露,沖外面高声道:「叫御医过来!」 皇帝随军跟着两个御医,不过一路上皇帝倒是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除了每日的安神汤外。倒从来用不着御医。这回也是急了,也顾不得沈如意是名义上的囚犯,当即就要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 「不用叫御医。」沈如意道:「我是囚犯,叫什么御医。」 「去!」皇帝扭头道。 沈如意立马提高声音:「不用去。」 「去!」 「不许去!」 萧衍觉得脑瓜仁直抽抽地疼:「你是皇帝。朕是皇帝?快去!」 「我没事,不过你推了我一下,我没站稳,坐地上而已,没伤到头。不用叫御医。」沈如意自认人势声势都不如皇帝,干脆认了,也不和皇帝较真,她只怕到时候把御医叫来,皇帝不好收场。 半晌没听到里边儿传出让去的声音,一队锦衣卫集体抹了抹汗,队长向一个腿脚好的使了个眼色:「赶紧把去找御医的人给拦回来。」 屋里,沈如意眼瞅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泛着铁青,忍不住心里直打鼓,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堵的她这叫一个难受,话想说说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 「你耍朕觉得很好玩儿是吗?!」萧衍握拳,胸膛起伏,肺好悬没气炸了。 谁知道他这头痛欲裂,满腔满腹的邪火还没发出来,就见沈如意那边儿吧嗒吧嗒掉上眼泪了,越哭越来劲,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你还委屈,你还哭?」 萧衍难以置信,该委屈的是他,该哭的也是他! 沈如意也不说话,低着头就是个哭,她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揉揉鼻子,顿时鼻子也红,眼睛也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萧衍的心跟让人狠狠拧了一把似的,颓然地坐到地上,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跟着朕……让你这么委屈吗?」 沈如意蓦地抬头,连眼泪都忘了流。 特么,最无耻果然是皇帝啊,倒打一耙要不要这么狠? 她什么时候说跟他受委屈,什么时候什么态度让他有这种感觉?! 「你、你、你、你——你欺人太甚了!」她抓狂,上去就朝皇帝身上打,一巴掌一巴掌没少使力,可看着皇帝没怎么样,她的手没一会儿就疼的不行。 「明明是你嫌弃我!从这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沉着张脸,我说什么也不对,做什么也不对。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这张脸,这个身份,大不了叫人一刀捅死我,左右我再,唔——」 萧衍一把捂住她的嘴,满目恨意:「你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但凡你有点儿心也不至于用话刀子这么戳我的心。我待你怎样,你不知道吗?什么好的我不捧到你眼前,只要你喜欢,你开心的事,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字?」 「这七个月对你来说不过眨眼一瞬间,可对我却是实实在在的七个月。这七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是怎么满怀期望找你,又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满怀失望的吗?」 「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喜欢吗?」 「你曾经想过我吗?」 「如果不是每次你都因缘际会到我身边,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你能脱口而出,说出让我杀了你,就代表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从没有想过失去你,我会有多痛苦。这一切在你看来不过儿戏一般,于我也是。」 沈如意的眼泪停在脸颊上,半上不下的,让皇帝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给唬住了。 「在凉亭,如果我没有认出你,你不会认我,否则你不会一开始心存试探。」萧衍自嘲地笑,望着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我一直想说服自己相信你,但……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沈如意哑口无言。 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每一件事他都看在眼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衍看着她,这是他从见她之时就憋在心里的话,他曾经一度想憋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可是,他还是受不了,忍不住了。 可是他说是说出来了,又希望她能誓死立争,哪怕说瞎话反驳他,将他驳的无话可说,哪怕骗他也好,要骗就骗他一辈子。 「说话——你说话啊!」他怒吼。 沈如意莫名地一颤,她知道她应该要说话。 可她说什么? 「陛下——」 「闭嘴,朕不想听你说。」萧衍闭目深唿吸,腾地站起身,走到门前忽然停住,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 他还是没有办法放手,亲自对她说出,只要她开口说不喜欢他,他就能真的放手任她走—— 他还是自私。 那么,就让他自私到底吧。 锦衣卫默默地把皇帝一脚踢开的门儿给关上,一队人十几只眼睛望着皇帝颓然地离开,这气势完全和打了胜仗的架式不相符,怎么看怎么像要亡了国似的…… 他们也是服了,才认识两天,睡了一宿,皇帝就能生生演出这么一出生死虐恋。 大晋的皇帝真是用生命在恋爱啊。 前有宫里无数被皇帝剋死的宠妃,如今又是这个西梁国的细作,他们的皇帝要不要每次都这么掏心掏肺,伤筋动骨的啊? 「原来,心真的会疼。」沈如意坐地上,捂着胸口自嘲地笑,眼泪刷地喷出了眼眶。 「以前我当小皇帝骗我,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心疼……原来,他没有骗我,真的会疼。」 她默默地低下头,看着眼泪吧嗒吧嗒掉地上,摔碎成几瓣。 她不是没有心,看不到皇帝的付出,真当皇帝对她好是天经地义,她接受的就理所当然。 她也不是不喜欢皇帝—— 而是不敢喜欢。 她满嘴谎言,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也不过是她一次又一次重生转世,在皇帝看来是新奇又神秘。 如果有一天皇帝知道了她的本来面目,不过是活着时他都不曾动过心,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沈皇后,退去怪力乱神那些神秘色彩的加持,她又凭什么认为他会喜欢她? 喜欢真正的她? 到时候,她付出了整颗真心,又该如何自处?(未完待续)
166 心存芥蒂 接下来两天,沈如意再没见过皇帝。 后来锦衣卫实在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万一正这时候皇帝回来一看这西梁细作和他们聊的这叫一个欢实,皇帝那小心眼儿,怀疑他们里通外国事小,万一吃起陈年老醋来,不把他们活活淹死都算他们祖上积了八辈了德,皇帝宽厚仁和有尧舜之风。 于是一五一十把皇帝的行踪卖个底儿透,沈如意才知道西梁军队又打了回来,不过这次挑的不是江州府,而是正面直攻叩关来袭。 皇帝提枪上马,亲自参战,据说两军交战,打了一天带半夜,直接伤亡人数尚未统计出来,好消息是大晋是胜利的一方,皇帝率军追出七十八里,西梁领将陆则受伤,引军四散逃窜。 锦衣卫只当沈如意是西梁人,言语间对西梁陆则很是一番贬低诋毁,什么身高五尺,相貌丑陋,吃人为生……靠谱不靠谱的都往外掏,把皇帝倒是说的神乎其神,御驾亲征,一连打了几次胜仗,边关士兵和百姓已经颳起了一股皇帝热,戏称章和帝为『长胜皇帝』。 沈如意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皇帝酷爱作死,以前在宫里便崇尚武力,没事儿就和老虎豹子打架,如今更发展成上战场杀敌—— 真特么忒能作了! 他也不怕战场上刀剑无眼,磕着碰着。 还真当自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在京师里皇宫里作还不够,到底作到战场上了!现在万幸大晋胜了,皇帝也连根毫毛也没伤着,否则 只是仗是打完了。陆续接下来还要打扫战场,统计伤亡人数,再巩固边防,以准备下一次敌人来袭。 沈如意就这么等来等去,又过了两天,才总算在皇帝出发回京的马车里见到了他。 xxx 为了不要扰民,引起骚乱。皇帝一行人在天还未大亮前就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出城。 作为西梁细作的萧小玉。在皇帝回京前一天下午已然秘密处决,消息立马就传遍了整个江州府。 所以,沈如意哪怕是在天边只有一丝丝灰濛濛的光亮被秘密带到了马车上。仍是披上了件从头包到脚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皇帝免了所有官兵的送行,一马当先,带着三百锦衣卫向城外皇帝亲军会合。 沈如意以为皇帝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同时也可能是不愿见她,是以一路不进马车。直到天光大亮,皇帝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一路向前,整个队伍统合完毕,皇帝才钻进了马车。 一看他那张脸。憔悴的不像样子,眼下一片青黑,几天没见脸又明显可见的瘦了下去。沈如意顿时心里软的一塌煳涂,心里丝丝地泛疼。 反正他无非是要她喜欢他。那她就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喜欢他来就好啦。 她的本意也是治癒皇帝那个病,保持他的心情悦愉才是重中之重。 这样,他想她喜欢他,她想治癒他,两人各取所需,欢欢喜喜岂不是好? 何苦来哉,两人还要拧在一处,偏偏心有芥蒂? 沈如意以为皇帝还在气她,正想着怎么让他消消气,却见他面带倦色,沖她直咧嘴下,一副总算见到亲人的激动,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她愣眉愣眼的,就被他上来一把搂在怀里,头轻轻蹭她的头,又像是安抚,又像是讨好。 「总算能回京了。」他的声音喑哑,手臂紧紧收拢。「这次出巡可谓双喜临门,我又打了胜仗,让朝里那些们大臣瞧瞧,我可不是只说不练的纸老虎,最重要的,还是把你给找了回来。」 「青青,我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 沈如意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莫不是他上战场打了回仗,脑袋受伤失了忆,完全不记得他跟她在府衙后宅里那顿嘶狂,一副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狼心狗肺负心女的戏码? 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香,赶情他发泄完权当没事人一样,就她一个人在那儿费心巴力地想辙要怎么和好呢?! 这是一场架后,一朝回到未死时啊,又是姜贵妃时候他那千依百顺的架式了。 沈如意伸手摸摸他的头,心里满满疑惑地道:「你不生我气了?」 半晌,萧衍才闷在她肩膀处,轻声道:「我应该问,你不生我气了?」 「……」沈如意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帝小心眼、神经病,阴晴不定,他不作她,她就阿弥陀佛了,哪敢生他的气? 「陛下——」 「我当时心烦的事情太多,不该向你撒气的。」萧衍抱着她,轻轻晃她的身体。「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没有。」沈如意赶紧否认,只怕她回答的慢了,皇帝那脆弱的小心灵又给她记上一笔,真以为她暗搓搓地生他的闷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说完,她只觉得箍着她的手臂蓦地变紧。 「你说真的?」 萧衍忽然放开她,凤目亮晶晶地看着她。 沈如意勾唇一笑,双手捧起他的脸,冲着他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我说真的,如果你想,我可以发誓。」 萧衍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认真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你要是说到做不到,真应了誓,心疼的还是我。我就不自找罪受了。你只要记得你曾经说过这句话就行了。」 沈如意心头一动,不得不说,说情话的小皇帝简直太特么迷人了。 哪怕他一张脸满面憔悴,眼下发黑,双颊微微凹陷,又瘦的太过。可是不管是谁,让他那双清澈如水。亮如星辰的凤目柔情似水的眼巴巴望着,都没办法不化作一滩水。 沈如意舔舔唇,正想把憋了一肚子的情话反送回给皇帝,以抹平那日他心里的猜忌也好,付出也要得到回报的心也好,却不料皇帝吧唧回亲了她一口,一头就躺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打仗真不是一般的累。不只身体累,心也累,我都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让我先睡会儿。」 好吧。她难道能让累成狗的皇帝爬起来听她满腔满腹打好草稿的情话? 沈如意觉得自己再昧着良心,也做不到这么缺德的事。于是闭上嘴,把到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好。」 萧衍扯动嘴角浅浅笑了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没过多久。沈如意就听见他平缓悠长的唿吸,显是已然睡着了。 这几天他该是累成什么样子,才能见面没说上几句话,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啊。在他的印象里。至少是在她生病,尤其是瞎掉以后,她醒着的时候他永远不曾先睡过。 这几天她本就和皇帝都没怎么待在一处。也仅仅是陈槐有意无意的几句话,她才知道。皇帝直到离京之后,御医一路随时还要喝安神汤入睡,否则很多时候他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要么批一宿奏摺打发时间,要么就是在长乐宫练一晚上的拳脚功夫。 这几天她时不时就想起陈槐这番话,越想越是憋屈。 本来她是存心想要治癒皇帝的病,弥补她的过失。可是现在看来,皇帝如果是因为她才变成那样,一伤未好,又添新伤,她简直就成了大晋千古的罪人,本是好意,却把皇帝折腾成这样。 沈如意杏目低垂,掩下了复杂的目光。 就是给她天天吃十全大补丸,也弥补不了她先天智商不足,后天情商不够的缺陷,她怎么也看不出来小皇帝性子完全随了先帝,虽然外表看上去放荡不羁—— 事实上也的确生活作风问题上不羁过一阵子,但骨子里却是这么个痴情种子。 只希望,他这是阶段性的,等他的病完全好了,就再开始自由奔放,放荡不羁的生活吧。 沈如意祈祷。 她今日不知明日事,什么时候死了就再也回不来都不一定,如果真把皇帝勾的神魂颠倒,像现在似的较真,非得吊着她一个,她就真是大晋的罪人了。 皇帝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从上午一直睡到天色全黑,找到个驿站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从马车里出来,陈槐硬着头皮叫了两声,结果皇帝还是没出来,倒是沈如意挑起了车帘,轻声吩咐道:「叫大家停下来休息吧。陛下睡的正香,先让他在车上睡吧。等会儿醒了,我们再进驿馆休息。」 陈槐小眼睛往里一招,外面挑起来的灯笼微弱的光照进去,就见皇帝枕贵妃腿上睡的正香,轻轻打起了酣。 现在这位萧老闆是没有位份,年纪比皇帝大,身份也够让人说不出嘴的,整个队伍说来说去哪个都比她的身份高,可是陈槐是跟在皇帝身边最是心腹之人,眼睁睁看着皇帝为了这个主儿掏心掏肺,要生要死的,他毫不怀疑这位如果看他不顺眼要他去直殿监倒夜壶,皇帝也会颠颠照办,顺带一脚踢到最脏最累的那个夜壶那儿守着…… 陈槐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地把车帘子给放下,传令下去大军原地扎营休息,生生将从城里等了一天迎接皇帝的官员晾到了一边儿。 皇帝没进驿馆,下级将领哪有敢先住进去的? 别说是萧小玉这么个神隐不能见人的隐形贵妃发话,就是董皇后吃饱撑的收买人心,让人进去休息,没得了皇帝的命令就没有人有胆子先皇帝一步。 不过,好在大军休息安营扎寨也要吃饭,叮叮咣咣的做饭声没把皇帝吵醒,倒是做完了饭,饭菜的香气将皇帝给馋醒了。 让皇帝枕了一天,沈如意都觉得这腿似乎是要废了,半点儿知觉也没有。 还是萧衍下车要拉沈如意时,才发现她根本动不了,当下也顾不得,扯着她的腿拉近,一把将她抱进驿馆。 给她捏了好半天的腿,她才总算恢復了知觉。 萧衍开始迷迷登登的表情早就没了,眉毛拧着,一脸的不悦:「你傻呀?我睡了那么久,你腿不舒服就把我推一边儿去,马车里又不是没有枕头被褥——」 他突然一愣,当即沖陈槐发难:「陈槐,是你没准备吗?你还拉了多少东西——」 陈槐心道,关我屁事。 他是层层把关,连个扣耳朵勺都不敢拉下,生怕一个不周到,皇帝就拿他开涮。 问题是他准备的齐齐全全的,一个秀恩爱非得往人腿上枕,一个恩爱秀的非让人枕着不往外推,和他有一文钱关系…… 两人在这儿调|情,发醇感情就好好发醇,用不用非得拿他当面起子用? 无奈形势比人弱,才要跪地上认错,果然还是贵妃娘娘有眼色,讲道理,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马车里都有,我不是看你睡的香,不忍心把你叫醒吗?你别生气,和陈公公没关系的。」 呕。 解释还不忘买好,贵妃果然玩皇帝玩儿出心得了,刷好感刷的润物细无声。 陈槐默默地瞅了眼,果然皇帝面色动容,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就目光痴缠上了。 「咳、咳。」陈槐轻咳两声,没人理。 又咳了一声,让皇帝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立马把喉咙口那声给堵了回去,好悬没呛死他。 陈槐脸憋的通红:「陛下和……娘娘都在马车上坐了一天了,水米未打牙,是不是先用晚膳垫垫肚子?」 萧衍挥手将陈槐赶了出去,不到片刻,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桌。 不说还不觉得,等饭菜一上来,沈如意才觉出饿来,吃了满满上尖一碗。 萧衍睡了一天精神饱满,倒是沈如意坐了一天的马车,又当了一天的枕头,乏的紧,也没来得及沐浴,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萧衍坐在床头看了她许久,手里握着锦衣卫传回来的密报。 密折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在沈府客房的床榻里侧,有新近划上去浅浅的『平安』二字。 这是她在给沈万年报平安的讯息吗? 怕他担心他这个皇帝杀了她? 她心里笃定沈万年是担心她的,才会留下这样的讯息吧? 萧衍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生生停在半空,然后握紧了拳头。(未完待续)
167 问题 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路,除了最初临近江州城那几日,人多眼杂,萧小玉身份复杂不易露面,生怕被人瞅了去,越到后来沈如意自由活动的范围也大了,不必成天猫在马车里不见天日,偶尔坐的累了,还能停下来唿吸唿吸新鲜空气。 皇帝身边能接触到她的,都个顶个儿是皇帝的心腹人,倒不存在将她的身份传的天下皆知。 事实上,沈如意不是没有想过顶着萧小玉西梁细作的身份,进京之后她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境况,她相信皇帝但凡还想和她在一起,总会有办法解决。 她没想到的是,皇帝出手快、准、狠,在她还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已经安排的妥妥噹噹。 「从今以后,你就是云阳村楚成家的独女楚青青。」 萧衍挑开车帘,接过陈槐递进来的一张折好的宣纸,顺手递给窝在他怀里嗑瓜子的沈如意:「这就是你的身家背景,记清楚了。」 沈如意一听就来精神了,立马坐直了身子,从袖口抽出丝帕擦擦手,一目十行看完了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背景人设之类的东西。 看完,她就无语了。 「父母双亡?」她转头疑惑地看向皇帝。「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我是怎么长大的?唔,我今年二十一。」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这厮果然还是嫌弃她长的太着急,硬是靠作假手段把他们的年纪给拉平了。 「生辰和你一天,十月二十。」好吧,皇帝的意思就是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未婚?」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一点。「哪怕我是个假的二十一岁,还是个黄花闺女——陛下。你是在做梦吗?我长这模样又不是多寒碜人,怎么可能二十多岁了还嫁不出去?」 沈如意欲言又止,做假了要做的像真的一点嘛。 虽然他是独占欲强了些,哪怕编出来的他也不想和人分享,可是—— 这不和逻辑的,好吗? 要知道在大晋对女子虽然比前朝宽容了许多,在京师沈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她家二妹十八岁没嫁出去还被笑话的不像样子。皇帝为免旁人多事追查也好。探究也罢,特地挑了个不起眼的穷乡僻壤,在那种地方二十多岁嫁不出去。不是有病,就是风评烂到一定程度了。 她既不想被有病,也不想被风评烂,这以后可都是被人攻击之处。 「你的意思是。想嫁人?」萧衍倒没生气,皱眉想了一会儿。认真地道:「你想嫁给谁?」 沈如意似笑非笑,这厮又开始吃些没有道理的飞醋。 「你。」 她轻轻抬手摸摸他的脸,「如果在这世间选择一个人嫁的话,我只想嫁你。」她说。 并且。她的确,也只嫁过他。 萧衍目光一紧,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恍惚一笑。 「可是你刚才还说着要嫁别人,你这张巧嘴死的都能让你说活了。一会儿一个样儿。」他垂眸,眉毛微微蹙起,苦恼地道:「那又要想一想你『夫家』的情况了。」 沈如意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楚成——真有这户人家吗?不会露馅吗?」她问。 「不过是随便编个人,你还真当兴师动众地找户人家,闹的全天下皆知吗?」萧衍道:「不过是随便编了这么个人。」 沈如意翻了个白眼,「这就好办啦,就说我是楚家的童养媳,小丈夫没成年就病死了,这样可好?」 萧衍想了想,算是认可了她的这种说法。 「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再担心被人瞧去,有闲话传出来?」沈如意杏目亮晶晶,其实她想说的是,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皇帝游山玩水,不用像坐牢似的被困在这辆马车里。 「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不用怕,我……」萧衍欲言又止。 『我会护着你』,这句话他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可是,好像哪一次他也不护住她,她还是死了一次又一次。 到现在这话,不像是句承诺,倒似诅咒似的。此话说出去太简单,但他好像永远也做不到。 沈如意愣了,皇帝怎么又像是被点穴了似的,怔怔然没了下文? 这些天他就犯这毛病,有时候说说话,自己突然停到那儿,不知道又想到哪儿,动不动就满面愁容,有时候就跟磨障了似的,当旁人不存在,站起抬腿就走,连句交待也没有。 她是吓坏了,真当皇帝受刺激大发,犯了神经病。 可她主动问过陈槐,陈槐果然还是那副死样子,没得皇帝的命一个字儿也不往外蹦。 只是那眼色神情各有各精彩,好像怜悯地看着她在作死。 猜迷她不在行,她就怕小皇帝的病还没痊癒,再在她身上勾出来其它的病,她死都不安乐啊。 「陛下,」她轻轻推推他,目光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她摸摸他的头,「是哪不舒服?」 萧衍轻轻摇头,正想说什么,正好马车颠簸,她一个坐不稳,一把扑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圆鼓鼓的胸脯紧紧贴到他胸膛上。 「怎么回事?谁赶的马车?!」萧衍怒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此处前两天才下过大雨,路途泥泞不平坦。」陈槐在外面急忙解释。「太阳快下山了,陛下,咱们是继续往前赶找驿馆,还是——」 萧衍皱眉,「自然是找驿馆,难道你要朕住在荒郊野外?让大军急行!」 一句话把把槐堵了回去。 陈槐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前阵子来边关巡防大伙好说歹说皇帝死乞白赖就是要和士兵打成一片,吃住都和士兵在一处,恨不得遇到泥洼地都和旁人一个一跤摔进去滚一圈又爬起来继续走。 现在说的倒说,这不行那不行。衣食住行挑的这叫一个细緻,还不是顾及到贵妃? ……祸水啊,祸水。 陈槐心道,带着个女人真麻烦。 像他一刀切,一了百了,更省事省心省力。 xxx 「我没事的,」沈如意趴皇帝肩膀头上轻声说:「只要和你在一块儿。哪儿都一样的。」 萧衍的回答是拍拍她的头。 然后就没了。 没了! 沈如意这回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皇帝以往身子虽然也不好。可是只要他俩腻到一块儿,可是黏的紧,只怕不能真刀实枪来一场。也能找到其他方法,或者尽一点儿小兴。 可自从重生萧小玉再见面之后,他们最深入的交流也只到亲亲而已,她心心念念的小皇帝别说摸了。别看也没看到。 如果不是先前在沈府后宅皇帝那一声声质问,无一不表明他对她的情意。她还真当他对她不满意,看不上她呢。 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他了。 她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身体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自他们离开江州府,沈如意就见皇帝瘦的她直碍眼,看着心里直堵。每天就请陈槐换着花样儿地熬汤给皇帝补身子。一天三顿,哪顿都离不开补汤。 当然。成效也是很显着的。 皇帝那张脸总算见点儿肉了,气色恢復了许多,面白唇红的,连她都看着心痒痒。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皇帝的心理问题更大一些。 可这心理问题也够她愁的,她弄不明白皇帝是对她现在明显不同于少女青涩的身体提不起性|致,还是单纯的只是提不起性|致。 而且皇帝这人有前科,曾经在最初喜欢上她的时候,一度自卑不与她有亲密接触,仗着那颗神秘的小药丸才和她颠龙倒凤一番,好悬没把她给榨干。 如今…… 这又是哪一出呢? 沈如意嘆,此时皇帝刚打完胜仗,慢慢悠悠地晃荡回京师,一路游山玩水正该心情放松的时候,怎么让人觉得还是闷闷不乐呢? 「陛下,我问你个问题,你能说句真话吗?」 萧衍抱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等她问出口。 「你喜欢我这张脸吗?嫌弃不嫌弃长的比你老?」 沈如意话音未落,就被萧衍轻轻推开,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疑惑地道:「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问完,他似乎意识到她的意思所在,目光微微一沉。 这些天,皇帝待她百依百顺,也没有以前那么矫情了。甚至在沈府对她说那些话,都好像从来没说出口一样,每天若无其事。 可沈如意还是觉得皇帝比以前更矫情了。 也再内敛,不像以前有什么火直接发出来,他动不动就爱曲解她的意思,还总是憋在心里不说。最让她抓狂的是,他认定了这一点,她再说什么,他都觉得她是在说假话——或许当她是骗他,或许当她安慰他。 沈如意这回没急着抱住他掏心挖肺的解释,反而捧起自己的脸,幽幽嘆了口气: 「我以前,都是少女的模样,现在……我自己都不习惯,你又怎么会习惯。」 萧衍皱了皱眉,「你这样子很好,风流妩媚的样貌。」 沈如意表示,如果他和颜悦色些,也许说服力会更大。 「真的?」她怀疑地挑眉,「你没骗我吗?」 萧衍忍不住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脸。 「你很漂亮。」 「我信你这一次哦。」沈如意笑眯眯地凑上前亲了他的下颌,才离开,就被他伸手揽住她的后脑,吻上她的唇。温柔缱绻,轻柔的像是对待易碎的宝贝一般。 沈如意福至心灵。 既然皇帝主动了,她也就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挪到他怀里坐着,上身有意无意地磨蹭他的胸膛,没过一会儿皇帝的唿吸就乱了节奏,小皇帝也神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唿。 沈如意默默地流了宽面条泪,好吧,她总算证明皇帝对她这身体还是很有性\致的。 眼瞅着皇帝沉溺其中,修长的手指伸进了她裙子的下摆,就听外面一声巨吼: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沈如意意乱神迷地倒在皇帝怀里,回过神时,只见他的眼睛已然恢復清明,剑眉紧紧拧着。 「是——打劫的?」沈如意怀疑地问。 萧衍点头,「是打劫的。」 「……」 没有人想像得到会有人打劫皇帝亲军,浩浩荡荡分批次回京,皇帝没带了全部的军队也足有三千来号人。 是得有多不长眼的山贼,才敢打劫皇帝? 事实上,众人还都没回过神的时候,首队锦衣卫已经蹿上去,三下五除二就缴了山贼一行百十来号人的刀,全部就擒。 锦衣卫按山贼指路,很快就找到了就近的驿馆,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当地的官员早就打探好,整装欢迎足足等了一整天,却不料等来的可不只是皇帝,还有在他治下寻衅打劫的山贼。随长官出城迎接的知县当时就吓晕一个,吓尿两个,把驿馆弄的那叫一个骚气。 皇帝一连罢了一个知县,一个知州,连夜派人往京师送吏部旨意,即刻派人补缺。 处理完山贼的事,回到房间时已然二更时分,桌上燃着蜡烛,沈如意背向着房门倒在床上。 听门声响起,她腾地坐起身迎他,秀髮散在腰间,素着一张俏脸,杏口樱唇,全然不像有二十五岁。 萧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她娇小玲珑的,很有股慵懒的猫样儿,想让人抱怀里宠,捨不得放下,捨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我叫人准备了热水,要沐浴吗?」沈如意边问边解开他的衣裳,这在当初她还是钱氏的时候根本就是她的日常,闭着眼睛都能一套做下来。 萧衍低头看她,「不用了,太晚了。」 沈如意将他脱下来的衣裳挂好,看了看桌上的药碗,迟疑地道:「安神汤已经晾凉了,是再热热——」 「就这么喝吧。」萧衍走过去,一口喝干。 沈如意嘆了口气,其实她是想问,真的必须要喝那东西才能睡着吗? 不过见他已经喝了,她也就没再多话。 只等皇帝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她才扑腾一声扑身上去,吓的皇帝凤目瞪的熘圆—— 「你想哪去了?」沈如意嘴角抽搐,看皇帝下意识地揪住自己里衣的领口,不知道的是当她多飢|渴,飞扑吃肉呢。 她爬到皇帝脑袋旁边,两手在他头上按摩。 「我看你总是皱眉,动不动就抚额,是不是头疼?」她一边按一边轻声道:「我问御医那儿学了一套手法,我给你试试,你要是觉得舒服,我每晚都给你按。」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尽量不要吃。」 原来不是…… 萧衍轻轻闭上眼,感觉她的手劲和缓有力地渗透。心里暖暖的,可是莫名的又有丝失落。(未完待续)
168 简单粗|暴 沈如意手下很有劲道,傍晚临时和御医学这几手还算颇为地道,没按多久,就听皇帝的唿吸渐渐舒缓悠长。 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放缓了手劲,又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手累的酸了,才停下手。 萧衍平躺在床外边,一张俊脸全无防备,看上去没了白天的阴晴不定,倒叫她看入了迷,支起胳膊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皇帝实在好看。 本来她是想趁着今天晚上夜袭皇帝,和小皇帝见上一见,深谈一番,可刚才一看他走进来,满脸疲倦的样子,还要靠安神汤才能睡下。她只怕他好容易睡着了,再给他弄起来,不上不下的,她心下不忍。 后来转念一想,皇帝近来别扭矫情,又爱各种自行脑补,没准她此次夜袭会被他定义为什么。 尤其,她发现皇帝隐隐的在那方面似乎有些自卑,不管行与不行,自打这一次见面,他们似乎就没谈过皇帝那病的事。 哪怕她偶尔有意地往那方面引,皇帝不是听而不闻,就干脆一副不愿深谈,一脸『腾又往歪处想了』的若有所思状。 明明他们最开始时彼此沟通无障碍,什么都说得。 到如今皇帝摆明倾心于她了,反而那方面成了他们的禁忌,是个连提也不能提的话题—— 「跟着朕……让你这么委屈吗?」 皇帝那天在江州府衙后宅子说的话跟印在她心头了似的,有时候看着皇帝,耳边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那声音里既无奈,又委屈,又痛心。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沈如意每每回想一遍,似乎都更多体会皇帝的一分难过……和自卑。 至少在那方面,皇帝是自卑的。 她想起这个词来心都揪疼了,章和帝向来意气风发,连战场杀敌也不手软,治国有方。任人唯贤。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很有几分明君风范。 她的小皇帝不应该是自卑的—— 这都要怪她,怪背后使坏的主谋董氏! 沈如意现在想起董氏来都恨的牙痒痒,再看皇帝。怎么看怎么觉得愧疚,越愧疚就越心疼他。 要不是顾忌她这生勐地硬扑,造成皇帝心理无法弥补的创伤,她早就扑了。 只是看今儿个就是离开江州的第十天。皇帝却连表示都没有,心里也是急了…… 硬扑是不行。那就只能色|诱了。 沈如意打定主意,不知不觉就已经看了皇帝好半晌,支着的胳膊都有些麻了。 她又看了眼皇帝,越看越顺眼。谁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欢喜,灯下看皇帝也一样欢喜。她凑上前轻轻亲了右脸颊一口,然后转身躺回床上。蹑手蹑脚地摊开他的胳膊,钻到他怀里。 想了想。她默默地把里衣的衣领往下扯了扯,使得鼓熘熘的胸脯半隐半露,然后轻轻贴上皇帝的身侧,右胳膊搭到他的腰上。 夜袭不成,只能寄希望于明早小皇帝大发神威了。 「我真的不是飢|渴难耐,只是太想治癒小皇帝了。」她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只是太想小皇帝了。嗯,就是这样。」 xxx 事实证明,睡觉时色|诱什么的,最好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在睡眠状况下,不可控状况太多,是完全脱离掌控的状态。 沈如意醒来时,皇帝早就已经起身,都打完了一套拳。 她起床反省,洗漱反省,直到坐上马车又开始赶路,一路都在反省。 她醒来时衣裳皱巴巴露出,哪里有半隐半露的美感,全和她设想的不一样,皇帝连惊艷的眼神儿都没有,还贴心地送上沾湿的帕子要她擦擦眼—— 「擦擦眼睛,」他道:「有眼屎。」 一回想那个画面,沈如意撕了皇帝的心都有。 这可好了,连美感都没有了,直接跳入老夫老妻模式。 她也是作死! 沈如意坐在马车上,化悲愤为食量,吃了整整半只烧鸡,才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地嘆了口气。 萧衍好整以暇地倚在靠枕上,挑帘子看看窗外的风景,看看她,后来实在被她馋嘴巴舌的模样给吸引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口气吃了那许多,嘴上油汪汪的。 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噁心,还觉得小妖怪就是不像宫里其他女子那么做作。 看人家这吃相,啊——多豪迈! 「喜欢吃,就都吃了吧。」他微微笑道。 沈如意扫了眼一片狼籍的剩下半只鸡,脸腾地就红了。 她也是气不过,好歹算个漂亮妩媚的身子,费尽心机想了这么个自认为万中无一的好办法,居然就让自己给戳破了美好的幻想。她其实吃的不是烧鸡,是寂寞…… 可是怎么也料不到她这一路闷头吃,居然一抬眼就解决了半只。 而且最令她难过的是,她居然没感觉到撑! 萧小玉的身体是有多大的胃啊,怎么这么能吃?! 「到哪里啦?」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趴到车窗边往外望,四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马车颠颠簸簸明显是行走在山间。陈槐坐着个两个抬的小轿,比他们坐在马车上的还要更加悠闲。 谁知问出口的话,没等来皇帝的回答,反而使得他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了声。 沈如意怒,回头道:「不许笑!」 这话说的太霸气,又是趴在窗边,陈槐吓的好悬没从他那双人轿上折下来。愣眉愣眼地望过去,却见皇帝笑的更欢,俯身凑到车窗旁,凑近沈如意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脸几乎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霞,甩手把帘子就给挡上了。 美人如玉,妖媚多姿,而且这性子忒多变,一时狗腿谄媚的恨不得跪舔皇帝。一时占了上风又是张扬恣意,不只脸蛋是个千面人,连性子也让人捉摸不透,怪道将皇帝迷的牵肠挂肚,为她落了一身的病。 ……陈槐暗搓搓地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酸涩,转念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声,特么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 只希望。这贵妃可别把他家皇帝给折腾的太过。 他这一颗忠心向明白哟。 陈槐泪目。 xxx 「你、你坏蛋!」沈如意撂下帘子。又羞又怒瞪了萧衍一眼。「我明明是看你都不吃,扔了怪浪费的,才替你吃的。你才吃货。你才吃货!」 萧衍看着她粉面桃腮,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心头不禁一动,一伸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亲亲她的耳朵。 「好。你不是吃货,你珍惜食物,我是吃货。」 沈如意才要点头,就听他继续道:「是我吃了半只烧鸡。不是你,你这小口小胃的,吃不下去。」 「……」 沈如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瞅着他的肩膀恨恨地一口咬上去。咬完还抬头耀武扬威地沖他挑了下眉毛,那神情别提多得意了。 萧衍练武之人,再加上沈如意口下留情,委实跟蚊子咬上一口是一样的效果,就是心头痒痒的。 沈如意是看明白了,皇帝这货现在放任他下去没准就变成个标准神经病,自成一格的脑迴路。完全不能心疼他,顺着他的意,否则任他自由生长变化下去,指不定哪天骑她脖子上拉屎还嫌他脖子不够香不够暖,什么错都往她身上扔。 这货就得直接暴力镇|压! 什么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都是狗屁,柔情似水他当你不存在,对他好就得扯着脖子沖他喊,让他知道! 绝对的受虐型人格! 沈如意眼睛一眨巴,计上心头。 还什么狗屁色|诱,直接体诱得了。 他就适合简单粗暴的对待,下手就要快准狠! 「陛下,我们在马车上坐着好无趣,你教我骑马好不好?」杏目亮晶晶的,勾着萧衍的胳膊摇来晃去,鼓囊囊的胸脯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 她笑意盈盈地满怀希冀的眼神望向萧衍,可把他看的心都要化了。 「现在?」萧衍想了想,此时正是山间,也正适合跑马,便不等沈如意点头直接就挑开车帘子吩咐外面:「将青青给朕牵来。」 沈如意开始时还不觉得,后来却是越想越不对味。 「你说,把什么牵来?」 萧衍一噎,「……朕的马,我是说,我的马。」 沈如意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它的名字是什么?你叫它什么?」 她默默地祈祷一定是她幻听,才会把皇帝的坐驾听成了『青青』。虽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名字,但又分明是她骗皇帝的她的名字。 萧衍舔舔唇,突地觉得方才旖旎的气氛已经犹如淘淘江水,滚滚东去。 「你总要让我有个念想,」他低声说:「我想你的时候,总没个人说话。我就去找『青青』,和它聊天。」 沈如意默默无语两眼泪,怪她咯? 当她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死,然后被马抢了名字吗? 可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哪怕知道他现在八成是装出来的,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心疼当初她离开他,他是怎样的心情和那匹和她一样名字的马讲话…… 顿时,冬雷震震夏雨雪,原谅她无法脑补。 想想她都觉得那场面太感人…… 「青青——」萧衍伸手要抱她。 沈如意一躲,「你在叫哪个青青?」 萧衍嘴角抽搐,好吧,以前他还觉得自己的痴情苍天可表,哪怕老天爷看不到,註生娘娘万一被他痴情所感,没准就把小妖怪还给他了。偷偷的,他都不知道让陈槐修茸了几座註生娘娘庙,捐了多少香油钱。 可现在他的小妖怪回来了,这么一听,又实在有点儿膈应人。 「陛下,」沈如意忍不住抚额,「你是有多想骑着我啊。」 光想骑她身上还不够,连骑着的马也要叫她的名字,怎么着他觉得活该所有叫青青的都要被他骑吗? 萧衍:「……」 一张俊脸几乎惊成了感嘆号,他该说他的小妖怪想像力太丰富,还是思想太黄暴?居然这样的话也能从她嘴里冒出来——他深深地觉得,小妖怪被註生娘娘贬下凡受了这么多罪,绝逼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破琉璃盏。 就她这张嘴,就不知道要惹多少祸了。 同时惊呆的还有把马牵过来,通知皇帝的只有一帘之隔的陈槐,他下颌几乎没掉脚面上,怎么也想不到贵妃与皇帝的日常对话,居然如此黄|暴。 这下,全部解了他心头之疑。 要知道皇帝富有天下,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别说贵妃选着几个脸蛋都是一等一的,但也不是天上有地下无,只要皇帝存心找,还是能找到的。事实上,陈了姜贵妃姿容一等一的大美人,其他还真不是说有多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现在他知道了,美人好找,既美又黄暴,思想如此猥琐的,能和皇帝这样交流无碍,绝对只有这么一个死去活来的货。 几百年几千年才出这么一个人物啊! 「……陛下,」陈槐重重一咳,生怕他站车外再听到贵妃嘴里冒出语出惊人之语,万一皇帝以为他存心偷听灭了他的口,就太得不偿失了。 此生,他第一次感觉到做了太监也不是全无意义。 起码,他亲自见证了这对无节操黄|暴帝妃的恋爱史—— 「御马牵来了。」他毕恭毕敬地说,老天保佑让他活着看完他们这一整出吧,阿门。 皇帝从未觉得陈槐略显尖细的声音这般好听,如听纶音,总算有人打破了车厢里的尴尬气氛。要知道他是不容易害羞的,但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火烧一样,再待下去,只怕就要烤熟。 萧衍蹭地蹿下马,挑帘子接沈如意:「来吧,下车。」 沈如意默默地看了一眼努力作无辜状的皇帝,把一肚子吐槽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任他将自己抱下马,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匹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的黑马面前。 「这就是——我的马。」萧衍亲热地拍拍它的头,就见那马顿时把头凑到皇帝手边蹭啊蹭。 …… 好好的一匹大黑马,名字却叫青青。 沈如意怜悯地摸摸它,心道,我都替你脸红啊。主要是,主人太不靠谱。 「我扶你上马。」萧衍极欲打破尴尬,可是越看她脸上越是羞臊。 沈如意走了两步,突然停下,问:「咱们一起吗?」 萧衍不疑有他,「你想我带你?好!」 沈如意满怀恶意,柔柔一笑:「可是,我要坐前面。」 她就不信了,同乘一骑,小皇帝还能再高挂免战牌!如果真是那样,就不是小皇帝歇菜,她干脆歇菜得了!(未完待续)
169 阴差阳错 事实上,想像总是很丰满,现实实在太骨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更新好快。 坐在马背上的确坐的高望的远,看着周围的风景与坐在马车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还有如她所愿的是整个人被皇帝搂在怀里,你蹭我我蹭你的,但是—— 她的腰要断! 她的屁股要碎! 她又一次作死,报应到了她的身上。 老天爷是想警告她,不要动皇帝的歪脑筋,不管皇帝怎么作,她都只能被动承受,这就是天之宠儿与弃儿的区别吗?! 明明那么好的一个计划,光明正大地勾着皇帝,又不怕他随时翻了那张脸。谁就能料到,下场又是她遭殃? 「陛、陛、陛、陛下,咱还是回马车里吧。」 沈如意说出的话立马就被胯下的『青青』颠碎了八瓣,飘散在风里,连点儿渣渣也没留下。 天作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沈如意『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这时候她回头,看见萧衍那张俊脸意气风发,美的不知今夕何夕,估计她都有一屁股坐折小皇帝的心思了。 「陛、陛、陛陛下——」沈如意叫了半天也不见皇帝有所回应,却也顾不得后面戳着她*的东西,皇帝分明是起了反应。可问题是,她才吃了半只『鸡』,加上这一段颠簸,她胃里一顿翻涌。 为免日后皇帝想起她,他俩在马背上的时光居然是以呕吐物为终结,抹黑了她光辉形象,她一咬牙一狠心,伸手狠狠抠了皇帝手背一下。 萧衍的身体紧紧贴着她,鼻息间的全是沈如意身上淡淡的馨香。心里正『激』动的不能自已,忽觉手上一痛,才惊觉地拉紧马缰停住了马。 此时他们早已将大部队甩了老远,只有一队亲身暗卫始终不远不近地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以护卫皇帝安全,一见帝妃停了马,暗卫也纷纷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衍轻轻『摸』『摸』她微『乱』的秀髮。凑在她耳后柔声道。 沈如意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像是一开口就能把整整半只烧『鸡』给喷出来,只是无力地指了指地上下,要下马。 萧衍这时才惊觉她初次上马。他纵马太快,显然颠的她身体不适,于是连忙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谁知她脚才落地就一把推开她。他怀里空落落的,就见她跑到路边弯着身子就呕了起来。 他不由暗怪自己太过大意。立马上前轻拍她的后背,看她吐的天翻地暗,也顾不得那味道难闻,只觉得心里揪揪的直发疼。 直吐到再无东西可吐。沈如意才算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肯定狼狈不堪,顺势蹲在地上。掏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抽』出锦帕,她胡『乱』擦擦脸。又擦了擦嘴。 根本不用想,她现在这模样别说『色』|『诱』皇帝,直接亮出来白天辟邪,晚上避孕,不把皇帝吓痿了就怪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啊! 「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是我想的不周到,忘了你是初次骑马,又刚吃过饭……青青,你……」萧衍急的直转圈,修长的大掌一会儿放她头上一会儿放她肩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如果沈如意抬脸看他,就会看到皇帝一脸的自责。 不过,她现在根本想死的心都有了,说什么也弥补她受伤的小心灵。800 「青青——」 沈如意还没等有反应,那匹大黑马倒像是听到皇帝叫自己的名字,颠颠凑上前用头直拱皇帝的胳膊。 萧衍这叫一个尴尬,用力拍了下马头,用手一指,「去那边待着,我没叫你。」 沈如意:「……」 「我没事,就是胃不舒服。」她紧紧用手捂着脸,声音有些模煳不轻。「你别看我,我现在肯定难看。」 萧衍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沈如意适才无论他怎么叫都不搭理他,他还以为她是生了他的气,原来竟是担心狼狈的样子被他看见。 「谁敢说你难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他蹲下身子,轻轻附上她的手,见她还是不松开,便一路轻飘飘滑到她耳根,『揉』『揉』她的耳垂。 「撒谎!」沈如意翻白眼,说她漂亮还把她当抹布似的晾着,连碰都不碰她? 坐马背上,他分明是有反应的,也不是不能。 萧衍失笑,隔着她的手,照着她嘴的位置『吻』了上去。 「君无戏言。」 无戏言个屁,沈如意暗暗咬牙。 如果旁的什么皇帝说这话,她还能当真话听听。 但问题是小皇帝——他戏『弄』她的次数不要太多,至少在姜贵妃之前,她一直是处于劣势,被皇帝当成玩物似的,斗智斗勇,一天不耍她几遍,他就浑身皮在痒。 现在倒是腆着脸说什么无戏言,做人不能太章和帝,欺人太甚啊! 经过这一番折腾,沈如意胃里总算是平静下来,又喝了萧衍从那匹叫『青青』的马背上解下来的水,明显感觉到好了许多,可是皇帝在马背上的悸动,也已经平息,小皇帝再度偃旗息鼓。 沈如意虽说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第二次强|『诱』再告败北。 xxx 一边失败两次,按说沈如意但凡长点儿心也该歇歇,喘口气再行制定有效方案推倒皇帝。 可她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不屈不挠的铁血真汉子,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忠实信奉者,白天失败,晚上接着来! 她散开了秀髮,穿上半透明的白『色』里衣,脸上轻施脂粉,妩媚妖娆地在荒效野外支起的帐篷里来回走了两圈,只等皇帝有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只要眼神一搭上,她就半推半扑地上了他! 上了他! 沈如意不自觉地『阴』笑,根本没意识自己推倒皇帝的心越发旺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可是终于把皇帝盼回了帐篷,她才发现,雪白的『裤』子沾上了点点的血迹—— 癸水不期而至。 沈如意顿时脸都黑了,几近抓狂。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怎么什么都和她作对,连个癸水来也不挑个时候。她这雄心壮志的,兜头盖脸就给她浇了盆冷水,别说吃『肉』了。『肉』渣渣都捞不着。 就这萧小『玉』的身体她也是服了。未免素质太过硬,连半点儿徵兆不适都没有,人家——说来就来啦! 皇帝浩浩『盪』『盪』倒是带了不少人。可除了沈如意就没半个『女』子,这深更半夜的又没个伺候的人。 好在她年少时看着『乳』母给她做垫身子的还有些经验,只不过手边实在物事不全,也只是将就着叫陈槐准备针线。把还没穿过的里衣缝缝剪剪,对付着用了。 对着昏暗的烛火。沈如意好悬没把眼睛『弄』瞎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弄』好换上。 这时候别说那些个旖旎心思,她连动动手指的意思都没有了,倒萧衍身边抱着他就睡。 「是我考虑不周了。」萧衍亲亲她的额角。轻声道。 「考虑的太周到了不好。」沈如意紧紧贴住他,闷在他怀里。「你出来是巡防边关办正事,在外面採买丫头又不兜底。带出宫来的话……谁知道哪个就动了不好的心思。到时候还没等碰到我,没准你就被旁人给吃了。」 「所以。这样『挺』好。」要吃,也得她先吃! 萧衍挑了挑眉『毛』,心里不禁泛甜。 「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这样好吃醋?」他笑,「嗯?」 嗯个屁,沈如意躲他怀里翻了个白眼。 她就想搓磨他,听他哼哼叽叽,忍无可忍时『诱』人的呻|『吟』。他倒好,跟个苦行僧似的,守着他的贞|『操』,连碰也不让碰。反倒显得她有多急『色』。 「我才不是吃醋,我是为陛下的声誉着想。」她小声嘟哝。「说是巡防边关,身边带着一堆莺莺燕燕算怎么一回事?好说不好听啊?我这分明是急君之所急,忧君之所君,完全忠臣良将。」 萧衍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些天萦在心间的乌烟瘴气渐渐烟消云散。 「是,你完全是为我着想,半点儿不是吃醋,着紧我。」半晌,他又道:「青青,我们就这么过吧,你待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待你……」 「青青?」 他轻轻唤她,才发觉她窝他怀里早就睡着了,似乎是嫌他吵到她,还气的直哼哼,用手直拍他的肚子。 「……」 萧衍笑笑,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背,舒服的她又哼哼起来。 「睡吧。」 这分明是个傲娇的大『花』猫,要人陪,要人哄,『摸』顺了『毛』才给个好脸啊。 「你不应该叫青青,应该叫阿『花』。」他想想忍不住笑,「『花』『花』?」 「只会和我耍脾气的大猫……我还和你置气,也是自讨苦吃。」 萧衍嘆了口气,突然惊愕地发现—— 「我居然自言自语了半天,真是疯了。」 睡觉! xxx 一晚上沈如意都觉得没怎么睡好,就好像帐篷里钻进个蚊子似的在她耳边嗡嗡个不停。 她不容易蚊子不叫了,梦里又是她坐在马上那一顿颠簸,好悬腰没给她『弄』折了。只不过梦里的皇帝更气人,明知道她难受,碰也不碰她,坐马背上就用小皇帝戳她,她『弄』的个『激』情难耐,皇帝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美的直哼唧。 ……他也不怕那匹和她同名同姓的青青报復,把小皇帝给杵折了! 沈如意怀着满腔恶意醒来,天微微才亮,帐篷里隐隐透进暗光。 耳边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身边的皇帝压抑着的喘息轻轻传了出来。 沈如意顿时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静静地往下望去,只见皇帝远离她的那只手正抓着小皇帝上下来回地动,『胸』膛起伏不平,似乎正在『激』动处。 「……」 「……」 谁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沈如意咬『唇』,完全『弄』不明白皇帝神奇的脑迴路到底是怎样七弯八拐的一个存在。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据他说,真假不知——就在他身边朝夕相对,却连个『肉』渣也不让她尝到,结果却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自己解决,而且看着似乎自己也玩儿的很好。 果然还是不喜欢她这身体,对着他没『性』|致? 不喜欢姐姐型的? 沈如意耳边听着皇帝的唿吸越发急促,她这心越是酸爽。 「青青。」她听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皇帝到了紧要处,歪着头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小皇帝吐出来的东西能有一多半洒在沈如意的『腿』上。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腿』居然是搭在他『腿』上,『插』进他两『腿』之间。 「……青青。」萧衍声音微微喑哑,勾的沈如意的心不禁一颤。 萧衍咽咽口水,只觉得这情景太过尴尬,手默默地松开自己的小兄弟,乍乍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果然就见沈如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腿』,一翻身理都没理他,将他晾到这儿。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暗搓搓的意yin她,实在是白天给他的刺『激』太大,又没得到疏解,半夜里就做起梦来。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谁也想不到小妖怪睡觉越发不老实,用她那鼓熘熘的『胸』脯可着劲儿地往他身上蹭,上下齐手,『腿』也『插』进『腿』两『腿』间摩摩蹭蹭,把他整个火气都给勾了上来。 他是某些方面不大好使,但问题是只是不大好使,不是像陈槐一样完全不能使好么? 圣人也受不了她这顿蹭。 可她昨晚上癸水才来,他又不好大清早地扒拉她起来用来泄|『欲』,于是,他才只好—— 却『阴』差阳错又让她看到这一幕。 萧衍此时根本不用降火,跟一盆冰冷的井水扑头盖脸地从头浇到脚,整个心都凉透了。 只怕,小妖怪当他是个怪人,连看也不想看他了…… 沈如意心里有一团火,把她肝儿都要烧着了化成灰。她躺『床』上半天,越想越气,腾地坐起身,抡起被单就往皇帝身上扔,气的脸白『唇』青: 「你『混』蛋!嫌弃我长的老,你就早说,何苦我这边剃头挑子一边儿热。我就是信了你的鬼话,什么喜欢我——你就是喜欢姜湄的那张漂亮脸蛋,一看我现在不如以前漂亮,没你宫里那些人好看,又比你老,你就打退堂鼓了!你不喜欢我,你就直说,用得着这么耍人的吗?!」 「大不了下次我回来,换个漂亮的再找你。不好看我自己就人道毁灭算了——」 「闭嘴!」萧衍一听她又说死活的,脾气也上来了,也坐直了身子。「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不是个屁!」 沈如意也是气急了,「老娘信了你的邪!以后你就和你的五指兄弟过吧,我不伺候了——不对,你也不想我伺候——」她怒道,还不等说完,就见萧衍那张俊脸在她面前放大,转眼间就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把她口不择言那些话统统咽到自己肚子里。q
170 无事献殷勤 与其说沈如意是睡醒了,睁开眼就让皇帝那出给吓着了,不如说她恼羞成怒更多一些。【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s. )-- 好歹她是个『女』人,模样也还过得去,身材该有的哪样也没缺,事实上不只没缺,还很可观,居然在他眼里就敌不过他那双大爪子?! 就是被萧衍压过来强『吻』,也没熄了她『胸』口那团熊熊烈火,反而被他勾的更盛。 萧衍急切地想要『吻』来压制她,安抚她,可他越亲她越是挣扎着推开她,她越挣扎他就更加心慌意『乱』。其结果就是,两人一个可劲往上拱,另一个往后躲,扑通一声就砸『床』上,沈如意只觉得后背被硌的生痛,再有他压着她的重量,他没讲技巧的『乱』亲,一时『混』『乱』下俩人牙齿相撞,疼的她眼泪直往外喷。 萧衍一听沈如意疼的直哼哼,也顾不得自己的牙挤着上『唇』磕破了皮,连忙支起胳膊,直接上手就『摸』她的脸:<无-错&「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他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脸『色』铁青:「你说你躲什么!?」 沈如意牙咬的咯吱吱响:「把你手拿开!」 萧衍蓦地一僵,垂眸掩下眸中『阴』冷的风暴,慢慢地收回手。 沈如意恨死自己这耳萧小『玉』这耳聪目明的体质,居然皇帝一闪而过的受伤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都怪皇帝的样貌实在养眼,看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她这心里就直泛酸水,跟吃了几筐涩果子似的。也是烦透了。 「你也不看看你那手『摸』过——『摸』过什么,就伸过来『摸』人家的脸!」她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算是给他解释了她适才之所以让他拿开手的原因。然后仍摆出气唿唿的模样,上手直往他身上掐。 「你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她气:「气我打断了你的好事,是不是?」 沈如意没好眼『色』地瞪他,其实见他这么着紧她,心里本来就没多大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皇帝这种拖拖拉拉,脑迴路七弯八拐自成一体,往前走一步退两步的『性』子。她可没打算由着他继续下去。 按皇帝的节奏,没准到她死,他俩都是一段既蠢蠢。又蠢蠢的『精』神之恋。 皇帝这货,就得直接武力强行镇|压! 就不能把主动权『交』他手上,就得打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萧衍只当沈如意嫌弃自己。尤其在看到他自|渎后连碰也不愿意让他碰。像是要彻底和他撕破脸连假装的和平都不想装了,心里揪揪的直疼。谁知听她一说,他才惊觉地握紧自己的左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不『精』彩。 「……」 如果地上有条缝,他都想钻进去躲起来,再不见人。 叫着她的名字自|渎让她瞧见,就够让他难堪的了。谁知道还用那只手『摸』人家的脸—— 他自己想想都臊的慌。 「陈槐!进来服『侍』朕更衣!」 萧衍脸上**辣的,只恐再待下去生生将脸给烤焦了。嗷地一声叫人进来服『侍』,还不等人进来他腾地跳下了『床』,跟后面有恶狗咬他尾巴似的,迈开大长『腿』几步走出帐蓬。 陈槐一天天随『侍』在侧,晚上根本不可能在帐外值夜,皇帝这一声也是叫顺了嘴,可外面的太监却是犯了愁,这是近还是不近? 一咬牙一跺脚,两太监闷头往帐篷里走,正撞上皇帝急匆匆往外闯,皇帝一个箭步突出重围,把俩太监撞的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愣眉愣眼地瞪着皇帝身着里衣就往外走的高大背影—— 这也幸亏他们守在帐篷外面,知道一晚上没人进去过,否则不知情的还真当八百里加紧军报西梁国贼心不死追过来打了。( ) 这都什么事,就让皇帝一大早大失体统,穿着里衣就往外奔啊? 俩太监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了帐篷里边。 「……」 比他们更无语的要数被皇帝扔在『床』上的沈如意了。 她作梦都没想到话题才开个头,皇帝居然没半点儿担当地跑了——居然就跑啦! 她这厢摩拳擦掌想了各种『逼』皇帝就范的手段,生生就让她憋在肚子里了。 有自己玩儿自己的决心,就别怕别人看啊! 沈如意抓狂,这算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心理承受能力要不要这么低?不说解释,连句让她闭嘴不许问的话都没有……他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谁能告诉她,她死去的这七个多月,皇帝到底是经歷了什么? 以前明明意气风发,成天眼睛锃明瓦亮,浑身散发着捨我其谁的雄『性』气息,耍起她一个来一个来的,『花』样百出,现在反倒基因突变,既敏|感多疑,又间歇『性』的自负与自卑『交』『插』着来,让人根本无法捉『摸』,更加不可预料。 她换来换去的不过是换个身体,可皇帝每次见面都好像换了个脾『性』。 每次都是她才刚刚适应,就又死了。 然后,皇帝又变了个『性』子……循环往復。 生生是要磨死她啊! xxx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皇帝再躲,她也始终跟着大部队行进,总有落到她手里的一天。 可沈如意再想不到皇帝躲的那叫一个彻底,整天就跟脱了缰的野马相似,骑在大黑马上一路往前蹿,不只早膳午膳没在一块儿用,就连可算到了驿站,都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的晚膳,皇帝硬是躲着她不着面。 沈如意叫人去问陈槐,陈槐吱吱唔唔也不敢『交』实底。 事实上,这些天帝妃就成天黏黏腻腻地坐马车上,每天下面的人看着都觉得甜的直发齁。今天皇帝神经病犯了,骑着御马青青左一趟右一趟熘。往返不知多少回,到马车近前就一扯缰绳又一熘烟跑了。 长眼睛的也看出这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指不定这俩腻歪货是闹了别扭。 如果是个正常人。陈槐还能劝上一两句,把皇帝给哄回去。 问题是皇帝就不是个正常人,不只不正常,连感情问题也极不正常。 别人不知道,陈槐却是对皇帝再了解不过,贵妃死了这阵子,皇帝看着像个望妻石似的。倒没受大刺『激』,可是整个人到底还是跑偏了。 也许是越得不到的越是好的,贵妃死了反而把皇帝那颗本就『春』心萌动的小心脏给无限放大。越发地爱慕她。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好不容易把贵妃给盼回来了,又和个年轻英俊的沈万年牵扯不清。 明明在沈万年身边派了探子,证据确凿了。可皇帝还是隐忍着。给贵妃各种找藉口。 其实要是自欺欺人能好好在一块儿也是『挺』好,就他看来,贵妃也不是非沈万年不可的样子,和皇帝一块儿也很和谐很美好,偏偏皇帝又不信歪,左试一次,右试一次,贵妃倒是『波』澜不惊。看不出心虚伪诈,也没故意讨皇帝的好。可每每试探下来,都是皇帝碰了一脑袋包。 如今人家两人关起『门』来,不知因为什么闹了别扭,陈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胡『乱』掺言。 万一和沈万年有关,他一脚踩进去,纯粹就是作死啊。 可是就这么着,也不是回事,陈槐想。 皇帝一不顺心了,他身边儿的人就别想好了,尤其他再被拽去陪皇帝,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天无休,不用两天就他就吹『成』人干了! 于是就趁着皇帝练完拳的功夫,月『色』怡人,跟在皇帝身后边悄悄地道:「陛下晚膳还不曾用,不知是摆在哪里,还是——」 萧衍没听他说完就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回头甩了一个冷冷的眼神。 陈槐硬着头皮,心想着晚着软乎乎的『床』榻—— 他才不要被皇帝大半夜的牵出去熘,一夜一夜地走啊! 他这小短『腿』不经磨,再走不只熘直了,都要磨没了! 「萧娘娘晚上派了两拨人来请陛下回去用膳……小的这才又打发回去。」他揪着一颗心全为自己谋福利。 「想来,萧娘娘现在也还没用膳呢。」 果然,皇帝一听,紧紧皱眉,半晌才嘆了口气,「带路吧。」 陈槐不敢面『露』喜『色』,可脚下却轻快了许多。 萧衍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把陈槐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可是实在架不住他这一提萧小『玉』,她那张愤怒难过的脸就闪到脑海,挥之不去。 真真是抓心挠肝,又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只是不看吧,又怕她向来一肚子心眼儿,生生把他给看偏了,和他产生了隔阂。 萧衍嘆了又嘆,找根棍串起来都能成串儿卖了。他倒是不自觉,一路上可把陈槐吓的汗『毛』根根直立,小『阴』风在他脖梗上这一顿吹,总算到了沈如意住的房间,他才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服『侍』沈如意的人也知道皇帝和自家娘娘是闹了别扭,如今皇帝一来正是皆大欢喜,乐的一嘣三尺高,推『门』就请皇帝进去。 这一看,陈槐脑瓜皮都酥了。 只见沈如意一桌子菜吃的油嘴抹舌,意『欲』未尽,还倒了杯小酒自饮自酌,整个人笑咪咪的,脸上绯红,气『色』不要太好,整个人不要太开心。 萧小『玉』可坑死他了! 陈槐『欲』哭无泪,他在那边冒着生命危险给她打马虎眼,好说歹说把皇帝给坑来了,结果她就给他看这个? 她明知道皇帝对她用情至深,哪怕装也装的茶不思饭不想一顿又能怎样!?饿死了好不成?! 一道『阴』冷寒彻心扉地视线『射』过来,陈槐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顿时把头垂的低低的差点儿就窝到『裤』裆处。 「都下去吧。」萧衍一挥手,整个屋子里寒意冻人的宫人立马跟得了特赦似的一熘烟就蹿了出去。 沈如意不过小酌,看上去面红耳赤,实则半点儿也没上头,不过是装作微醺,笑『吟』『吟』地上前福了一礼,一把握住皇帝的手:「陛下可下捨得回来了,我当陛下连我这张脸也不耐烦看了。」 「你别胡说!」 萧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只是怕总在你面前晃,碍了你的眼。我离开一天,你看起来可很是享受。早知道,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沈如意只装作有听没有懂,眼神略带深意地往他下身瞥了一眼:「可不是陛下碍我的眼。」 再抬头,果然就见萧衍脸上略略不自在,微咳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一桌子的菜。 「这菜可还和你胃口?」 沈如意不敢再多撩拨他,生怕他脸上不自在又甩袖子熘了。只怕到那时就不是这么好哄回来的了。 「陛下还没用晚膳吧?」沈如意不得不佩服萧小『玉』五感太过敏锐,连皇帝身上隐隐的汗味儿都能闻出来。想是刚打完拳就直接过来了,便叫了太监盛上一碗饭,亲自端到皇帝面前。 一顿饭下来,又是挟菜,又是倒酒,虽没说什么话,皇帝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只是还是不敢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沈如意可下把皇帝盼回来了,忙前忙后,又是叫人浇热水,又是亲自服『侍』皇帝沐浴,倒把皇帝那颗放下的小心脏又给悬起来了。 不是他以恶意来看她,而是自小深入他骨髓的观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沈如意一边往他『胸』前撩水,一边勤衙问的口『吻』问道:「陛下,自『摸』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萧衍如遭雷击,直愣愣地看向她,怀疑这是自己在作的一个猥|琐至极的梦。 他心心念念的小妖怪服『侍』他沐浴,然后就该是跳进浴桶里两人颠龙倒凤,成就好事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他预定的那样发展,他的小妖怪瞪大了琥珀『色』的一双杏目,里面是最清澈纯洁的眼神,亮晶晶的不带丝毫邪|念:「比我『摸』起来更舒服吗?」。 「陛下,你怎么不说话?」她的小手轻轻推了他『露』在水外的肩膀一下。 那手好像带电一般,把萧衍从头到脚电了个寒颤,从浑浑沌沌的状态中清醒,顿时想一头扎进浴桶里淹死。 可是不带他有所动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的小手顺着他的肩膀就往下滑,轻轻柔柔的,又像是『摸』了,又像只是推着水到他身上,似有若无。 萧衍口干舌燥,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她已经整个人压上来,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是喜欢我的手……还是我的嘴……是喜欢『摸』『摸』你,还是……『舔』……」 眼前放大的正是她圆鼓鼓的『胸』脯,近到几乎推到他的脸上,鼻息间充斥着的全是她的馨香。 他只觉得鼻间一热,一股鲜血就涌了出来。(未完待续……) 170无事献殷勤: ...q
171 满满的恶意 萧衍做梦了没想到这一辈子干的最丢人的两件事都让沈如意亲眼目睹个齐全: 一个自|渎,一个**到流鼻血—— 再加上他这不太好用的小皇帝,这身体简直是专业坑爹二十一年! 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无颜面对全大晋所有忠君爱国的百姓,他……恨不得就着鼻血直接就喷血而亡算了! 沈如意说完话就慢慢向后移开身体,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勾|引什么的有没有奏效,谁知一看,皇帝高挺的鼻子下面两条红艷艷的鼻血,那张俊脸通红,僵到恨不得稍稍再有微表情就直接掉渣的程度,眼神哀痛欲绝。 「……噗!」 沈如意发誓她不是存心故意的,可是此情此景实在是考验她的自控力和临场反应力。而事实证明,这两种力她都拿捏的不是很好,当场就笑喷出来。 于是皇帝的脸整个儿变成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倒是多少综合了鼻血的艷丽。 萧衍更是连看一眼沈如意的反应也不能够,她的笑声已经说名一切了,他恨恨地捧起水可着劲儿地往脸上泼。 看水面上晕开淡淡的鲜血,沈如意也是醉了。 不过也彻底地证明了皇帝并不是对她这身体无动于衷,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阴差阳错两人间就产生了不可言说的误会。 「把头仰起来,」沈如意一把捧住皇帝的头,掰着他的脑袋往后,仰高鼻子。「对,这样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她声音隐隐透着股子笑意,虽是极力掩饰,却还是被萧衍给听了出来,恨恨地闭上眼睛看也不想看她。 「好了,不用你在这儿添乱了,你出去吧!」 沈如意笑盈盈地抽出锦帕擦擦他满是水的脸,鼻子下面淡淡地留着的血痕。 「虽说陛下很不开心。但我却很开心——」 萧衍蓦地睁开眼睛。也顾不得被她抱着往后仰的脑袋,一下从她手里挣扎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她。脸上仍有些微的泛红,适才的羞愧感还未全部退去。 沈如意知他惯是个听三不听四的主儿,又爱自己脑补,就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说话。她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性|致,今早……我相信一定是有原因。所以你才不碰我,对吗?」 萧衍恼羞成怒地瞪着她,可又不愿两人就此生分,产生龃龉。只好自认为高冷地哼了一声。 沈如意这才松开了手,瞅瞅皇帝没再继续流鼻血,这才又忍不住笑开了。俯身凑上前轻轻亲了亲皇帝温热的嘴唇。 几乎肉眼可见地,皇帝的脸色就变好了。半笑不笑地白了她一眼。似乎完全忽略了他明明往外撵了沈如意,她居然就敢当面拿他说话当放屁,有听没有懂地应付过去了。 「陛下,你还没说呢,」她不耻下问:「你自摸和我给你摸,感觉一样?」 萧衍好悬心头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对了。 他有权力怀疑她在报当年他还没钟意她时戏耍和消遣她那些仇。如今他有这么个现成的丑事,可算让她逮到了,揪着他的小辫子就不撒手了。居然提一次不够,明明话题已经翻篇,她居然又再提一次。 担心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要不要补补气血什么的也好啊! 他压下胸口那团恶气,坐回浴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把眼睛紧紧就闭起来了。 正心潮澎湃想要怎么出了这口恶气,又能不伤彼此难得的和睦之时,他只觉得那双娇嫩嫩的小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摸,摸到早被她撩拨起来的小皇帝处,那股诱人的馨香又充斥着鼻息。 只是那股馨香似乎更加浓郁,更加诱人,他的唿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她这是趁他『病』要他命,刚刚流了点儿鼻血她还觉得不够份量,想一次性来个大的要他喷血而亡吧?萧衍想,可是那双欠手却已经不受他控制地从水底冲出来紧紧握住了她那两颗大馒头似的胸脯,激动地捏成各种形状。 「陛下,还是觉得你那只龙爪比我这双小嫩手摸的小皇帝更舒坦?」沈如意在他耳边轻飘飘地吹着热气。 萧衍舒服的直哼哼,哪还有争强好胜的心,在她手下挣半点儿颜面。 只可惜她癸水来了,不能真刀真枪地大战三百回合,他模煳地想。他也是自讨苦吃,放着这么鲜嫩可口的小妖怪晾了这么多天,就自个儿在那里纠结。 不考虑其它,至少小妖怪还是愿意和他做|爱做的事,并不排斥他。 他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在他身边,将来她也会在他身边。 这是天意。 皇帝坐在浴桶,沈如意伸手进去抚摸小皇帝姿势很是别扭,萧小玉不高,她伸胳膊进去还要微微踮起脚,不过几下她的胳膊就有些使不上力,萧衍这时却忽地站起来,上半身裸|露在外,位置可谓卡的正好。 沈如意勾唇轻轻一笑,下面的小手耍着花样,她的嘴也没停着,舌尖轻舔他胸前的突起。 边舔还边说:「我好怀念陛下,还有小陛下,每次想起来都想亲亲……可惜陛下不允,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找了旁的小伙伴了,都不想我了?她有我这么喜欢你吗?」 萧衍爽的忘乎所以,哪有功夫和她耍嘴皮子,只是重重地捏了下那俩大馒头。 「你这妖怪——没良心……」 沈如意轻笑,没理他的话。 「小陛下比陛下要想我呢。」 她突地抬起头,踮起脚轻轻凑近他,在他耳边轻飘飘地一句,只听咔嚓一声,皇帝徒手往浴桶两边用力一推。浴桶顿时四分五裂,大半桶水全都洒到了地上。 他眼冒绿光,避过那些残缺的木板子上前一把抱起沈如意,扛肩上就回去了里屋。 xxx 陈槐生怕两人一言不和,皇帝又自己个儿生闷气,找他的茬儿泄火,是以一直守在门外观察风向。 大晋的驿馆一向走大气简朴的风格。肯定不如宫里条件奢侈。便是皇帝和大官来了,住的最顶级的房间也不过一间卧室带一间沐浴间。 木桶碎裂的声音不小,虽然沐浴间要靠里面一点。但大半夜的万籁俱寂的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陈槐的耳边里,顿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只当皇帝又作妖。把宫里爱破坏物事的臭毛病带了出来,不知俩作货又因为什么闹僵开来。 直到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皇帝隐忍压抑的**声。警报解除。 陈槐一抹脑门儿全是冷汗,默默地摇了摇头,特么的这俩作货凑到一块儿太刺激了。 对付皇帝一个人,是心使终悬在喉咙口。提心弔胆的难受;在这俩人身边,那心是忽上忽下,像得了心脏病似的。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他这立马如惊弓之鸟似的。 做个忠心耿耿的好太监。他也是折腾毁了他的全副身心灵。 陈槐见天儿也不早了,里面贵妃明显是用技术摆平了既纠结又矫情,突发性神经病的皇帝,这里也算是太平无事了。 他果断地将战场交付到值夜的小太监看管,自己背着手,遛遛达达地回自己个儿的房间歇息去了。 直到第二天,陈槐一大早上从近身服侍的太监口里听说了里面的战况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他也是彻底服了。 旁人不知,陈槐却早从皇帝口中得到贵妃癸水来了,一律应有饮食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如今……贵妃为了推倒皇帝也是够拼老命的。 这俩货,他以后再不予置评,真真的天上比翼鸟,地上臭家雀,再没这俩人这般天作之合的配对了! 沈万年? 滚一边儿去吧,他的节操在俩作货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无法匹敌。 只是陈槐心里虽这么说,却是再没有人比他更由衷地希望俩作货天长地久,不要再起任何波折——虽然明知这不太可靠。 矫情皇帝急需贵妃这种厚脸皮,没节操,抱大腿熘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的作死型人才来抚慰他时时刻刻矫情易受伤的心灵。只要他俩抱团,就别出来祸害旁的人了,例如忠心耿耿并为他们操碎了心的他。 而事实上,也真就按着陈槐想的那么来了。 经过一夜和谐的床单运动,皇帝的心气儿明显顺过来了,也不再别别扭扭四处撒欢地跑马,成天和沈如意腻一块儿,不是一块儿坐马车,就是一块儿骑马,再不然像陈槐似的坐着两人抬的露天软轿,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以至于直接导致大部队行进速度变慢。 最后皇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顶着大臣们无数像砖头一样砸过来的奏摺,硬是将大部队再度拆分,只在身边留了五百士兵随行,其它人员一律急速回京。 皇帝领着贵妃一路走走玩玩,看山玩水不亦乐乎,成天笑眯眯的,倒是难得一觅的极度甜蜜时期,事实上已经甜的有些让人看着就齁人了。 原本回京只需要半个月,如今硬是一路走一路玩,一个半月还未回京。 皇帝不急,太监也不急,急死的是那帮子大臣。 他们认识的章和帝,少年天子循规蹈矩的日子显然已经一去不返,短短登基不过两年,从一个事事顺大臣意的,发展到现如今不说处处和大臣拧着干,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成天在宫里作死还不够,这回更是不顾朝臣及太后的阻碍,从御驾亲征名为清军侧,实则扯旗造反的宁王,一路下来自由奔放太过,迳自巡防边关,作死作到了战场上。 都是大晋子民,都希望大晋好,可是朝臣们或多或少想这一次让皇帝吃吃亏,小败那么一场半场的,让他见识见识不听大臣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今后也不会刚愎自用,好好的皇帝不当非去关边打仗了。 可是谁也料不到皇帝居然打赢了,不仅没落了面子吃了教训,反而在民间声望暴涨,从个顽劣不堪的皇帝咸鱼翻身成了大晋的希望,民族的救星,被百姓亲切地称为『常胜皇帝』。 好吧,至少大晋赢了,朝臣们默默地在心里原谅了皇帝,只希望他上过战场之后,见过战场的残酷,不要再去作死。 他是皇帝,他的职责是坐殿听奏,广纳衷言,不是杀到第一线,保卫边关。 他们大晋,拿得出手的武将有的是! 多皇帝一个不多,少他一个更不少! 事实上大晋的制度已经相当完善,皇帝不在京师,就由内阁五位元老运作整个国家机器,只有处事不决极大的事才千里马飞去报给皇帝,由皇帝下最后的判断,或者决定搁置容后再议。 可是为了皇帝早日回京,不要在边关作死,剎时间内阁犹而未决的奏事多了起来,有的哪怕明明起草决定了的事项方案,也都一併派到皇帝处,一路从边关到京师,奏摺数目成几何状叠加,一本本都表达了朝臣对皇帝无尽的思念。 皇帝跳脱的性子,好不容易出了一次宫肯定玩儿个够本才回来,朝臣们倒是对这一条还算宽容,只希望他别玩儿的太野,干脆连句话也没有直接就不作皇帝,而去做个富贵闲人。 渐渐地消息多了起来,整个京师都知道皇帝在某个小山村又认识了个女子带在身边招摇过市,之所以不回京,就是俩人腻腻歪歪正是情浓时,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不要太浓。 要说皇帝也是够了,自姜贵妃死了之后就一直像守身如玉似的不招其他妃嫔侍寝,足足七八个月也算够意思了。 这要是在宫里宠了哪个,朝臣们才懒得管,可问题是外面遇到的,家世人品什么的都没经过户部层层佐证,连个位份都没有就能勾着皇帝连朝政大局也不顾,把皇帝勾的七荤八素,是包括姜贵妃,以及之前诸位都没有的。 赶情皇帝这是找了个祸国的妖姬啊,朝臣们在无数猜测中愤怒了。 砖头似的奏摺砸不疼皇帝,朝臣们索性丢出了琉璃瓦攻击,一天叫自家内眷向宫里递八次牌子纷纷求见刘太后,终于苦熬了小半个月,刘太后都要磨疯了,再也受不住车轮战术碾压,亲自给皇帝写了封家信。 信里刘太后把所有来自朝臣们满满的恶意悉数砸向了皇帝,各种含沙射影的昏君论产生了。 最后信里浓墨重彩地呸了披着楚青青皮的沈如意一脸的唾沫星子,特地引述大臣们的祸国妖姬的评价,定了其不堪为帝妃的论调。(未完待续)
172 槓上 一众朝臣摩拳擦掌地非要将皇帝这不务正业,沉迷女色的毛病给彻底治过来,免得以后类似这种作妖事越来越多,干脆在最初阶段就扼杀在萌牙里,全了他们这一片忠君爱国的心。 只不过与这帮子大臣们热血沸腾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皇帝后宫内院的后妃们。 这是一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一群后妃,为了活下去不被皇帝瞎了狗眼看上她们而操心劳力的后妃。 皇帝迷上个山野村姑的事儿在京师已经在那帮子大臣们的推波助澜下传到街知巷闻,热火朝天,宫里辗转得到消息已经是颇有些落后了,不过后妃们出乎人想像之外,除了感慨下皇帝口味之杂,连个大选都没入选进宫的村姑也看得上之外,也只是庆幸总算被皇帝看上的不是自己个儿。 要知道,前几个月皇帝隔三差五进后宫请全部的人吃饭可把她们吓的心里毛毛的,一股阴云时刻笼头顶上。 皇帝神经病,阴晴不定什么的,她们都受得了,本身也都不是大家大户出身,姿态一向摆很低。 可但是皇帝宠一个剋死一个,专克宠妃的那股气她们承受不来。 在宫里哪怕是不得宠,只要不作妖哪个也没说就让人因为看不上眼给弄死了,好吃好喝供着,比宫外可是又强上百倍。傍上皇帝那的确是风光一时无两,走路带风,头上罩金光,可又能怎么样?这福享不了几个月就要被剋死,算算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在后宫,冷清归冷清。好歹平平淡淡安安全全地活到老死啊!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有同情心,善良的姑娘默默地在心里提前为那村姑默哀—— 皇帝找了外援,这是宫里姐妹之福,可对那个现在幸福的不得了,被皇帝宠上天的村姑来说,好日子也在慢慢的倒数之中了。 苍天保佑。这个可活久一些。不然皇帝成天阴沉个脸。所在周边方圆三丈范围内空气凝结成冰,让人看到肝颤遇到胆寒之外,没准又要开始新一轮从她们这里选新人代替。那可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宫内外形成两股截然不同的冷热反应,不过后妃们虽说没有嫉妒之心,可也是架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又想看看到底让皇帝瞧上眼儿的这么个村姑是个什么样绝美的相貌。另一方面,她们也知道前朝大臣几乎是众志成城的抵制下。精神上狠狠摧残皇帝一翻——也算回报皇帝以往在宫里摧残她们,给她们带来无可弥补的精神伤害。 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目的也各自不同。唯独期盼皇帝早日回来的心是一样的。 就在万众殷殷期待之下,皇帝带着沈如意,以及陈槐等二十几个随行太监。甩开大部队,令大军押后一日。他们一改朝臣们以天以里算计的时间,生生提前了两天半默默潜回了京师。 直到拿着陈槐的腰牌进宫,皇帝一路护送沈如意到了永乐宫歇下,又急急忙忙拟写封妃圣旨,责人快马加鞭发放到礼部,内阁重臣一个传一个才终于知道皇帝蔫坏蔫坏的,知道他们的反对声浪强大,便避开了他们。 堂堂大晋皇帝居然回自己家还偷偷摸摸,他们也是醉了。 更怒了。 礼部尚书李季兼东阁大学士之职,为人极刚直,当即就把皇帝打发去的司礼监传旨太监刘保几句话给顶了回去,连圣旨也没接。 他只道:「楚氏其人,未经专职人员探察,身世未可知,品德更是不可考,性情嘛——」似乎是苦苦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能勾着皇上游山玩水不理朝政数月,想必也是不堪为妃。皇上圣旨虽拟下来,到底不合规矩,不附程序,亦不顺应人心。此圣旨传令礼部,公告天下,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恕我不能接,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刘保是陈槐亲带出来的徒弟,此次也是跟着出宫一趟了,和沈如意也有过相当程度的接触,再加上皇帝此时正迷的七荤八素,一想到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没办成,皇帝那脸会翻成什么德性,他就浑身肝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帝和那位楚娘娘如胶似漆时整个人都跟裹了蜜似的,成天笑脸相迎,他们下面的人别提多好办事了;一和楚娘娘闹起别扭来天崩地裂,对楚娘娘下不去狠手,对他们可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紧,别说看他们的脸烦,他们站在皇帝视线范围以内,皇帝远远地闻着他们的味儿都觉得膈应,脸翻的皇帝亲姥姥都认不得。 不接圣旨,就是官方不承认楚娘娘的身份,就是让楚娘娘不开心。 让楚娘娘不开心,皇帝不只不开心,连肺都会气炸了,礼部尚书是逃不了皇帝小心眼暗戳戳的报復,可是首当其冲的却是他这个传圣旨的太监。 一想到会受到皇帝怎样的磋磨,刘季上下牙齿都直打颤。 他也是秉着治病救人的心苦口婆心地劝:「李尚书为人子民,吃的是大晋朝的俸禄,本就该为皇上分忧,难得皇上喜欢上一个,正兴头上,尚书又何苦这时候和皇上对着干?」 其实他想说的是,皇帝就封了妃又能怎样,指不定哪天就被皇帝给剋死了,左右不过一年半载,影响皇帝也有限,他当个官光耀门楣,好吃好喝的,又威风八面,也是自讨苦吃才要在这种天早忙解决的事上和皇帝槓上。 那是老天爷的事,他瞎凑什么热闹? 虽是一份好心,可是李季别看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可是急的很,一听就炸了,气的吹鬍子瞪眼睛: 「我乃先帝亲点的状元及第,为报先帝知遇之恩,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我本是为大晋,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你等阉人惯会熘须拍马。为求个人荣华富贵没有半分的骨气,就是你们这些人成天围着皇上,不说好话,生生带歪了皇上——你们居然还想左右内阁行事,真真是可耻!可笑!」 「我为皇上名声着想,才不想皇上出此丑事,你居然嘴巴一歪歪就污衊我故意与皇上作对。简直是个祸害。国家的蛀虫!」 刘保与李季站个脸对脸,生生被这位口沫横飞的礼部尚书给喷了一脸的口水,心里这个膈应。 他本是一番好意。也省得这些个大臣自己个儿作死不要紧,还要带累他们也吃挂落。谁知道就落个狗咬吕洞神鬼传奇的下场,口水臭兮兮的几乎薰晕了他。 「李尚书严重。」他抬袖子抹抹脸,脸已经阴沉下来。「所谓食君之录。担君之忧是没错,不是让你们鸡毛蒜皮的事都横挑鼻子竖挑眼。所谓君父君父。难道臣子们不该敬重,以君之喜为喜,君之乐为乐——」 「呸!」李季实在听不下去,恨恨啐了一口。 其实他本意也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慨之情。却不料那一口唾沫大颗了些,不偏不倚地正啐到刘保的鼻尖上,一下子就把刘保给噁心坏了。 「李尚书这是想忤逆圣上万岁!?」 「内阁本就有封驳皇上圣旨之权。你小小个阉人,休得往本官身上泼脏水!」李季一甩袖子。扬高声音道:「来人,关门送客!」 呸呀! 刘保好悬没背过气去,直到这时才总算理解了皇帝那变|态爱磋磨人的性子其来有据,纯是日日对着这帮子顽固不化,迂腐至极的老头子给气出来的病来啊! 还他泼脏水? 明明是这老头子往他脸上喷脏水! 果然是流氓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流氓有文化,这特么个礼部尚书大流氓,有文化到家了。 说不过他,也喷不过他,刘保索性走上前几步,一把举起圣旨就往李季怀里塞。 李季震惊了,就没看到过这么个愣头青二流子,居然敢往他这国家重臣身上强塞圣旨,立马就往回推,两人你推我攘一失手就把圣旨掉到地上。 刘保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季,此时礼部众官员已经集结全了,一个个抱着膀子怒目而礼,枪口一致对外,他也怕引起众怒,还没轮到皇帝磋磨一番,就先让这帮子大臣过过手瘾削他一顿。 再想不到这帮大臣顽固至斯,宁可和皇帝撕破脸也要对着干,不让皇帝如意。 真真的——吃饭了撑的,管天管地,还要管皇帝拉屎放屁。 「李尚书——你可不要后悔!」刘保捡起圣旨,一甩袖子气哼哼地就跑了,一路撒欢似的回宫,连带着和他同去的都被远远甩到后面,跟打了鸡血似的。 当下二话不说就找上永乐宫告状。 得见皇帝,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帝正拿着个香蕉你一口我一口地餵沈如意吃,沈如意则窝在皇帝怀里,手上捧着个画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萧衍一见刘保手上沾着灰的圣旨眉头就皱了起来,脸上阴沉似水。 手上没了准头,将剩下小半截的香蕉一口全杵沈如意嘴里,满满腾腾的好悬没噎死她。 她腾地从他怀里坐起来,瞅了皇帝一眼,见他凤目中隐隐渗着冰碴,她默默地转回头到旁边桌旁上捧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就着水咽了过去。 萧衍要是平时看她这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指不定乐成什么德性。可如今却是没得心思,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过脸又变了副面孔。 「怎么回事?」 皇帝的声音阴测测的,透着股子沁人心脾。 皇帝的眼线探子遍布,刘保也不敢胡言攀污,再者在他看来,礼部尚书那些个诛心的话说的可是文绉绉戳人心肝脾肺,他听着都胆寒,就不要提皇帝那颗被楚娘娘给化了的小心肝,实话实说都够够的了。他再添枝加叶,也不会有那么气人了。 果然,皇帝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直到将圣旨扔地上,直言楚氏村姑不堪为妃,那张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整个永乐宫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一个个鼻子孔堵死,用眼珠子唿吸,生怕一个气喘大了,碍着皇帝被拿来撒那邪火。 沈如意捧着杯子细细地小口啜着,琥珀色的杏目眨巴眨巴,看看皇帝又看看地上跪着直打寒颤的刘保,明哲保身地连个屁也没放。 礼部尚书说出那些话,针对的虽然是她,可是她也不过是稍带脚,根本是直接将炮火对准了皇帝,认定皇帝又开始作妖,就是个不靠谱的,理应修理修理。 事情因她而起,可发展到这一步,却已经是皇帝和礼部尚书,包括整个礼部,甚至更扩大些,如果内阁和一众朝臣联合一气,那将是与整个大晋朝臣间的争执。 她这时要是说句什么退让的话,估计不会有任何缓解的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 「陛下,喝口水吧。」沈如意把剩下的半杯水捧上前,欲言又止,其实是想让他降降火。 萧衍气炸了肺,凤目睚眦欲裂,强压怒火不想在沈如意面前发作,可是已经抑制不住胸膛起伏不平,他只觉得自己喷出来的气息都火烧火燎地。 「朕倒要瞧瞧这大晋天下,到底是我萧家的,还是他李家的,居然敢无视朕至斯!?」 这几句话几乎是从皇帝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变颜变色,狰狞的几乎变了形。 特么的,他也是醉了!不过是将心爱的女子封个贵妃,又不是祸国殃民,犯下残害忠良,昏君亡国的暴政,也至于他们一个个群起攻之,像是戳了他们的心肺脾肺肾似的?! 「摆驾,回长乐宫。」皇帝的声音比脸色更阴沉。 说罢,看了沈如意一眼,怒气显然正气头上,强行摆出一张脸更是僵的不像样子,声音别别扭扭地道:「朕先回宫,你且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尽管叫耿进忠去长乐宫找朕。」 沈如意乖觉地点头。 一宫人听皇帝要走,恨不得随着这位新主子的节奏把脑袋都点到调成震动状。 「陛下……别生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沈如意起身送皇帝,末了柔柔地来了一句。 皇帝走时总算温柔乡了一回,脸上微微回暖。 直望着皇帝上了轿,连轿子影儿都看不着了,耿进忠才轻声上前道:「娘娘,回吧。」 只见这时沈如意笑盈盈地回头,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才轻轻地声音在他耳旁道:「耿总管,我姜湄又回来了,你可有办好我交待你的事?」 耿进忠激灵打了个寒颤,愣眉愣眼地瞅着这位身形相貌完全和姜贵妃没一处相像的新主子,只觉得裤子隐隐湿了。(未完待续)
173 心思各异 耿进忠默默地低下头看看沈如意脚下,有影子,应当不是鬼魂来的。 可说起这话,咋就这么渗人呢? 他以前不是没有听姜贵妃提起过,记得当时他还觉得长的伶伶俐俐又漂亮,可惜疯颠颠的坏了脑子……谁知道报应来的如此之快,这才半年来的就投胎回来了? ——是拿什么肥催的,长这么快?! 「娘娘,」耿进忠咽咽口水,抹抹额头忽悠悠冒出来的冷汗,一脸便秘状。「您有交待只管吩咐,小人连个屁也是不会放的,万死不辞啊!」 沈如意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往殿内走,直到回了里屋, 开口将众人禀退,耿进忠就知道不好,直觉想随大熘就跑。 当然,他这也就敢想想。 就这位新主子的得宠劲儿,整个京师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宫里天天翻新花样儿的谣言传回来,皇帝牵着新宠游山玩水,爱美人不爱江山凭地遭人恨。如果这点资讯尚嫌不足的话,去到京师大街上四下里,有帝妃新近出来的各种消息,有从各大臣府里传出来的,也有纯粹是以讹传讹乱编的。 若是谣言不足为信,就单单皇帝亲自送这位新贵妃进宫,那捧手里怕摔着,含手里怕化了的德性,他也看出来这位可实打实的受宠,至少不比死了的姜贵妃差多少。 现在告诉他,这位正是疯了个癫的姜贵妃? 是要活活吓死他吗? 「娘娘娘娘娘——」 耿进忠磕磕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如意一挥手打断,斜倚在百年黄花梨木的美人榻上扬起恶意满满的笑:「耿总管,不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了。总还记得我要你在宫外打理的几个店面?」 沈如意在顶着姜贵妃那身皮的时候就为了避免将来死了之后,连老本都让人连锅端,半文钱都没留下。 皇帝个不靠谱的,指不定哪天病好了,身边弄她个七八十个宠妃都手拿把掐的,谁还在乎她呀? 能为她打算的,也就只有自己。 这才拿了小私库让耿进忠在京师里面找几个好的店面。前面聘个掌柜。后面找个替身老闆,她却坐在最后面只管投资和收钱。 前一次死亡之前,她眼睛已然瞎了。也没大精力管耿进忠的进度,全权交给他负责。 今日,却是她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耿进忠一听新贵妃一句话就叨到了重点,这等秘密事天知地知他知还有疯疯颠颠的姜贵妃知。便再不可能传入第三人耳朵。 这分明就是—— 「还魂啦,有鬼呀!」耿进忠脸上肌肉抽搐。看着又像哭又像笑,把沈如意看着愣眉愣眼的,连吓唬他的心都没了,也是哭笑不得。 正这时却见他一个倒仰哐当一声倒地上昏迷不醒。 这。也太脆弱了…… 沈如意吓的连忙起身过去,俯身一看耿进忠那张白白的脸已经铁青一片,紧紧闭着眼睛。眼皮还直抽。 当时她蹲下身子,狠狠就往他人中上一掐。只听嗷地一声尖叫响直,耿进忠腾地坐直了身子,不知是疼还是吓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流: 「娘娘娘娘,小人醒了——谢娘娘救命!」 「没事了?」沈如意笑眯眯地问。 耿进忠点头如捣蒜,边抹眼泪边把这半年来的业绩连忙报上去:「几家店面都开始在京师小有名气,有了稳定的客源,尤其最开始选定的金店,已经闯出了名气,款式新颖多变是众多姑娘小媳妇的最爱,只是还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还都没有回本。」 一说生意,他总算来了神,不再哆哆嗦嗦跟遇着厉鬼索命似的毫无生气,眼珠子都冒绿光。 这就是个天生的买卖人啊,沈如意暗嘆,可惜进宫做了太监,不然就照他这钻钱眼儿里的性子,估计发家致富是分分钟的事。 沈如意示意他站起来讲,于是一主一仆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把耿进忠胆里的寒气给消的差不多。 尤其沈如意扶他那一下子感觉到手是有热乎气的,再想她之前说的那话,人家是个神仙,他这么不恭敬地拿仙当鬼使,全是他的罪过啊,当下立马态度又是更加恭敬。 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如意一句话只开个头,耿进忠就没个不吐实话的,不管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还是空穴来风,只要他知道的,就没半个字隐瞒。 「神仙娘娘,现在宫里自从几次您死——我是说换了个身体,据小人所知就没几个觊觎咱皇帝陛下,就有几个迷恋皇上脸蛋身形的也全是意yin,半点儿不敢往上靠,生怕像您似的让皇上给剋死了。」 「宫里还是董皇后做主,不过太子上个月和太监们玩儿的时候掉进水池子里,养了大半个月。太后因此责备了董皇后,狠狠落了皇后的面子。刘董两家在宫外势同水火,现在却是董家完胜,刘家被压的大气儿也不敢喘。只是在宫里,刘太后近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越发爱搅合,拢了不少妃嫔,私底下没少给董后下绊子,太后和皇后的争执愈发表面化,也是越演越烈。」 沈如意点头,「你看,皇上现在还是倾向董家?」 耿进忠默,「神仙娘娘——」 「只管说,我还会去皇上面前告你状,说你给我打探小道消息不成?」 「小人也看不准,只是怕影响您的判断。」 沈如意轻笑,「你只管说,我只管听。」 「唉,」耿进忠这下心里有数了,「那小人可就说了。照小人看哪——皇上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两家,也没个倾向。倒是将您——姜贵妃的父兄都封了,也挺抬举的,别人都说皇上这是走董家老路。让董家敲打刘家,卸磨杀驴这又要让姜家制衡董家。不过毕竟姜贵妃不在了,在宫里没有倚仗,姜家在外面却不敢翻出几尺风浪,乖觉的很。也不依附刘家,也离董家远远的。」 沈如意点头,正要开口贊这姜家主事是个拎的清的。便听耿讲忠继续道: 「不过姜家老大媳妇没了。却是娶了沈二姑娘——就是原本沈皇后那个沈家,被皇上赶出宫的沈二姑娘。姜沈两家联了姻啦。神仙娘娘,您说这事儿也是怪了。」 真是怪了。沈如意默默地呲牙。 这算是她的功德一件不? 若不是她化身姜氏,姜家长子不会随父进京成了皇亲;要不是她原身沈如意坑了皇帝一把,皇帝也不会厌恶渖吉祥到那种程度,连宫也没让进直接撵回家去了。 合着她就是个牵红线的。功德无量啊。 只是,怎么就没听沈万年提起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半个月前啦。」耿进忠啧啧直摇头,一脸惋惜。「要说沈家一向是个倒霉催的,自从沈后一死,沈家就没落着好。这位二姑娘总算老姑娘嫁出去了。合该是好事一桩沖沖喜了吧?谁知道江州府联名上告沈万年的摺子就递上来了——」 沈如意顿时一惊,紧紧攥住椅子扶手,杏目瞪的熘圆。 「告沈万年什么?!」 耿进忠一怔。「娘娘与沈万年是旧识?」 沈如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咳以手掩饰。 「那倒不算。只是我在民间也听说过西梁军队攻打江州的时候,是沈万年率全城军民一起抵抗,才等来皇帝的大军啊。」 「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耿进忠眨眨眼睛,「明明是西梁大军攻击江州城,正赶上皇上大军亲至,狭路相逢,西梁军队去的时机不对,就打一块儿了嘛。皇帝随即就解了江州之危,继而发现窝藏在城中的西梁细作,正是与沈万年暧昧不清的一个客栈老闆娘,据说俩人勾打连环很是火热。」 沈如意心时顿时一凉。 「京师就是这种说法?」 耿进忠迟疑地点头,「神仙娘娘,您不知道这大战前后总会有无数谣言,真真假假的咱也分不清。如果皇帝身边带着史官还好,总有个识文断字的能记下来,那肯定是确凿无误了。只可惜皇上这次半个史官也没带,身边一个个都是武将,一人一张嘴,谁知道谁真谁假?」 是啦,皇帝! 沈如意突然灵台清明。 皇帝亲歷其中知道沈万年的功绩,也知晓她的身份,只要皇帝能站出来说一句,还怕洗不清沈万年身上的诬名吗? 可是,为什么她这心悬在嗓子眼儿,就是不落底呢。 她问:「皇上……怎么说?」 「江州联名递上来的奏摺是送到内阁的,内阁几位元老把一堆有的没的奏摺全送到皇上那儿,但是……皇上留中,未发。」 沈如意一听,整个心都凉了。 所谓留中未发,皇帝本就知根知底,要是想替沈万年说话,还用留什么中,开诚布公地说也好,下个旨意也好都能救了沈万年,可是偏偏留中…… 她知道皇帝疑心她与沈万年,可是一路上俩人如胶似漆,算得上甜甜蜜蜜的。她还只当总算拢回了皇帝的心,那变|态的小心思没总琢磨她和沈万年那点儿芝麻绿豆的事。 她再想不到,居然皇帝背地里早起了花花肠子。 耿进忠眼瞅着新贵妃一口小白牙咬的嘎嘣脆,咯吱咯吱地响,暗暗心惊,隐隐察觉出问题出在哪里,正是他提起沈万年被联名上报这儿啊—— 阿弥陀佛,他啥也不知道。 旋即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来面对沈如意。 沈如意哪有心思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她只怕皇帝这心思一歪歪,疑心她与沈万年,便藉机除了他—— 若真是如此,她真真死的心都有,再没办法昧着良心讨皇帝的好。什么愧疚都是狗屁,他杀了她亲哥! 只是这时机,正是皇帝与内阁众臣撕破脸,火都顶到脑瓜顶儿了,她说出自己真实身份来,只怕火上浇油,皇帝一气之下弄死她也就罢了,为了自家老哥也算死得其所。可是万一皇帝的火一发不可收拾,一把火烧了她还不够,再把沈万年也加上,她也算是作死作出了新技能新篇章。 ——不过,也因为这时机,皇帝与内阁撕逼,也或许无暇多顾,倒给了沈万年一个喘息的机会。 也给了她独|立思考的时间,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将伤害减到最低。 起码除了她,不要连累了无辜。 xxx 沈如意的封妃圣旨始终没下,哪怕在后宫行走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却也省了她每日去昭阳宫请安的礼仪。 皇帝与礼部尚书撕逼范围扩大,团结了一批忠心为国,为免皇帝被女色所迷做出令人髮指事来的大臣,共十六名大小官员集体跪在长乐宫,跪请皇帝放还村姑楚青青。 君臣正式掐到了一处。 只是内阁就有两位,除李季还有个刑部尚书两个最老的内阁大臣领头和皇帝站到了对立面。 如果说先前皇帝气炸了肺,还想着绕道解决问题,免得彻底撕破脸,将来不好收场。 谁知这俩人是越给脸越往鼻子上蹬,把皇帝的脸打的啪啪的。 这不是劝谏,根本就是在挑衅皇权,拿皇帝不当一回事,存了心要藉此事拿捏住皇帝。 可想而知,这一次如果成功,以后他们遇到和皇帝意见不一致,就会採取这种行之有效的办法逼皇帝就落。 可以说,现在双方都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计划,咬着牙咬着劲,是君权与臣子之间权责的交锋。 直到从早上一路跪到中午大太阳正当空,皇帝的耐心已然到了极致,居然就动用了至少三十年没被皇帝使用过的廷杖。将大臣们全部就地按趴在地,施行杖行。 本来皇帝看着有老弱病残的,意思意思,杖责十杖让他们知道知道他的决心也就罢了,谁知道越打越有人叫嚣,甚至言语间把皇帝就归到了昏君,色令智昏那一拨,嚷嚷着要皇帝不是放还了村姑楚青青,而是应该直接一杯毒酒赐死。 让臣子逼到这份儿上,萧衍手边儿的桌案又被一掌噼开两半。 一路从十杖加到三十杖,有人已经奄奄一息。 正在这时,只听尖细的唱驾声远远传来: 「太后娘娘驾到!」(未完待续)
174 抚慰 陈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直觉不好,在后边悄悄瞧了瞧皇帝黑锅底似的脸,再看看地上一片狼藉,满满碎木屑的渣子。 刘太后与皇帝表面上看着还算是平和期,但是长眼睛的也看得出来,不过都是碍着脸面强忍着。 因为刘家嚣张,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长年积怨已深也好;皇帝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也好,各有各说法,总算没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可是皇帝一向厌恶刘太后什么都要指手划脚一番,对一切事物有强烈的控制欲,偏偏刘太后不以为然,仗着一身被先皇宠出来的傲娇病横行无忌。 平日隔个三五天皇帝就要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哪天太后突发奇想要见皇帝,也都是叫人过来请到仁寿宫,一向极少主动过来长乐宫。 如今皇帝与众大臣对掐了一上午,不说宫外流言纷纷,宫里也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聚集了前朝后宫的所有视线,刘太后出现的这个时机,目的性就已经非常明确了。 陈槐忐忑地跟着皇帝亦步亦趋地上前迎刘太后,他还只当皇帝正在气头上,连个好脸也不会给刘太后,谁知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皇帝那媲美黑锅底的脸已经调成了正常模样,彬彬有礼,只是略显疏离。 「皇上,你难道不记得你父皇对你说过什么?」才在上位坐下,刘太后一脸怒容地道:「你父皇一辈子宽仁,对大臣使终以礼相待,才使得君臣契合,政治清明。你父皇一辈子没动用过廷杖,也言及那是侮辱人的刑罚。你怎么居然就完全将你父皇教给你的话完全都忘了呢?」 特么,刘太后这是来劝和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 陈槐内心是崩溃的,这对假母子本就是面上关系,皇帝还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太后倒好,上来先闷头给一棒子。 到底不是自家亲儿子。不晓得皇帝那敏|感的小心思。变|态的小逻辑啊。 陈槐提心弔胆,就敢皇帝撕逼上了瘾,连刘太后一块儿撕了。和那些个挨了顿胖揍的大臣们一锅烩了。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皇帝只是脸色稍变,对皇帝观察不清的,绝逼看不出眼神里那股子风起云涌。 「母后所言极是。」萧衍默默地捧着盏茶。轻轻抿了两口,慢条斯理地道:「朕。也是一时气不过他们挑战君威。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觉得受到了冒犯,是以……也是朕冲动了。」 他自然是没忘了父皇的教导,也听了父皇为数不少的唠叨和抱怨。 他在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皇帝的难做。也知道父皇心里的憋屈。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是皇帝。他是想当个明君没错,可不代表他就要身体憋屈的同时。心理憋屈,做男人憋屈,做皇帝也憋屈,特么他这一生就是由着俩字组成的? 那还干脆年号也别叫章和,改叫憋屈得了。又好记又传神。 刘太后也没想到皇帝认错认的这么快,愣了一下,立马变得和颜悦色了。 「皇上这么说就对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一时冲动,冲动是魔鬼。你是皇帝,就应该大度,这要是因为个女人把大臣集体揍了,事情传出去,还不是说皇上你不好?」她说:「哀家这也是为了皇家的脸面,可别因小失大,落个千秋骂名。」 「学学你父皇。」 打蛇随棍上,这辈子是不知道适可而止了,陈槐也是服了。 难道太后看不出皇帝那脸又开始抽抽,有点儿绷不住了吗? 从成长到如今就没在刘太后嘴里就没落几句好,皇帝也是悲了个催了,歪成如今这样完全是可以怨天怨地怨社会,是有原因可循的。 萧衍凤目微垂,握着的茶盏隐隐听到传来咔嚓一声,沉吟半晌才道:「陈槐,去叫外面行刑的人住手。告诉他们,是太后为他们求的情,否则朕决不姑息,望他们引以为戒,痛定思痛。」 陈槐脚下抹油,一熘烟赶跑出去了,他还真有点儿怕刘太后这蹬鼻子上脸的,真是没完没了地打皇帝的脸,这对母子分分钟掐到一处,让他直面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身后跟着的是一众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总而言之,是没有一个人想待在太后和皇帝同时存在的密闭空间里。气氛忒特么压抑,又是随时随地点爆燃点的那么个状态。 「母后为朕着想,朕很是欣慰。」萧衍淡淡地,一字一句地道:「朕知道母后的苦心,只是有些事如母后所讲,传出去也就变了个样儿。有些事,母后还是不要过多涉足,毕竟太祖早早定下了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连喘气大点儿的声音都没了。 刘太后脸上变颜变色。 「皇上言重。」她强忍着紧紧握住茶盏没一下子朝皇帝脸上砸过去,特么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现在这是翅膀硬了,拿她的话当放屁,再不是以前巴巴讨好她,拿她话当圣旨那么听的时候了。做了皇帝,还真当那皇帝是天上掉下来,他脑袋大就砸他头上了!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小皇帝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称唿,再不是以前儿臣儿臣的自称,现在都对她用上『朕』了—— 她也真是太迟钝了。 她才劝几句,肚子里想好的话都还没说完,还没阐明来意要他听大臣的话撵那村姑出宫,皇帝居然立马就坡下驴止了廷杖,想来也是不想闹出人命。 亏她还以为自己的话有多好使,美的大鼻涕好悬没冒出来,赶情她就是颠颠赶到长乐宫,来给皇帝做台阶来了,让他顺势就下去。 刘太后一向以为皇帝作死的性子。又矫情,再想不到这么多心眼儿,七弯八拐的让人摸不准路数,把她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特么幸亏先皇有眼光有德性就看上她一个,万一真宠上小皇帝的亲娘,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亲娘心眼儿也少不了。指不定她被玩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是他家亲亲相公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死的早。 萧衍只当刘太后炸毛,肯定要好一顿作。谁知道他等了半天,刘太后一副魂飞天外,眼泪汪汪的模样,他这心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是他语气重了? 真伤着了? 还是。刘太后又一个控制他的策略? 其实,他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非要赶尽杀绝,这些年是吃了刘家不少闷亏,可他也一直记着刘太后的好,正所谓知恩图报。但凡刘太后或者刘家不嚣张到一定程度,他们也不会闹到这份上。 「母后——」 萧衍正想着要如何安抚刘太后,别让她哭天抹泪的。可他才开个头,就见刘太后眼睛一横。 「皇上现在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再不是小时候需要哀家庇护的孩子了。今天也算是哀家多事,为皇上担心却遭来皇上如此的话语,真真是……哀家自找的!」 说完,连看也没看皇帝一眼,甩袖子就走了。 把仁寿宫跟着出来的一堆子宫女太监都给惊着了,愣眉愣眼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连忙跟了出去。谁也都没想到刘太后这脸翻起来真是没点儿节奏,生生给所有人来个措手不及。 「……」萧衍吧唧吧唧嘴,太后也算是够打他脸了,还和他甩脸子,也是醉了。 他找她庇护? 后宫里里外外先皇就她这么一个正妻,敢欺负他的也就刘家那几个子侄。她次次包庇刘家人,分明是他不忍见先皇为难,闹的夫妻失和,打落牙齿和血吞,先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到她这儿,就变成了他不知让谁欺负了,要她替他出头? 到底是刘太后记忆出现偏差,还是根本睁眼说瞎话啊! xxx 轰轰烈烈的廷杖持续了一上午,终于在未时初结束,长乐宫地上一滩滩的血迹,索性没有大臣被打死,还算不得血腥残案的级别。 不过在众人眼里,章和帝一向最爱是作死,其次是尚武爱打仗——从他千里迢迢灭了宁王,再去江州打了场大胜仗就看出来了。然后才是各种不靠谱,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一直是个小错不断,大错还真没犯下什么。 如今这么一打的确也彰显了君威,可是默默地也在身上烙印了冷酷。 前朝后宫全部沉浸在新一轮的打击中,迟迟没有恢復过来。 皇帝到永乐宫里,已经是天色大黑,走在宫道上长长的宫灯排排列,还真有几分征战杀场的肃杀,所有宫人望着皇帝的队伍胆都寒了。到了永乐宫,一众宫人也是如临大敌。 耿进忠巴巴地望着沉默了一下午的沈如意,硬着头皮上前叮嘱: 「神仙娘娘啊,您就别想——其他的了,先应付完皇上吧。皇上在长乐宫把大臣们都给揍了,肯定气儿不顺,您可小心着点儿啊。您就再是神仙,也架不住在这尘世间,是皇帝作主。」 「大晚上的,皇上来后宫,肯定是求理解求安慰来的,您可心里有点儿数啊。」 他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名,别带衰了杂家这肉体凡胎的,死一次就够他呛了,没她那死去活来,比蟑螂还要顽强的生命力。 沈如意琢磨了一下午怎么在最低伤害下保住沈万年,可直到现在也还没个头绪。 她这心里发堵,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皇帝,却在迎上去看到皇帝阴郁着一张脸,满面疲惫的模样,下意识地拉住皇帝的手,心疼地直问:「陛下用过晚膳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怎样待皇帝不显得生硬有所图谋,她这自觉抚慰者的角色已经深入骨髓融入了血液,举手投足就带出来了。 萧衍见了她,总算扯出了一丝笑模样,握着她的手,大拇指轻轻摩娑她的手背。 「我也只有见了你,才觉得生命里还有阳光了。」 沈如意的心像是蓦地被揪紧,使劲捏了又捏。 「陛下,你是大晋皇帝,富有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呢——」 「不是悲观,是乐观。」萧衍垂眸,其中深意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明了。 沈如意莫名的心肝直颤,如果不是今天听了关于沈万年的消息他也不会这样觉得,可现在听起来总感觉皇帝这话里有话。 事实上,皇帝时不时就有类似含沙射影的话出来,却不知道他是有意敲打她,还是他根本是无意识的,总是为自己感觉到委屈,觉得她就是个感情的骗子,他是自欺欺人? 时间紧迫……她是要抓紧治好小皇帝的病了,皇帝这心态越来越不正常,越来越阴郁扭曲,指不定什么时候还真就变|态了。 没多久,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晚膳就摆了上来。 沈如意也是下午都想事,晚膳时随便吃了几口,现在陪着皇帝倒是胃口大开,酒足饭饱。 皇帝脸上红扑扑的,沾着酒气,沈如意越看越可口,低声道:「我们运动运动吧?」 萧衍没甚心情,不过看沈如意兴致勃勃,强打精神起身:「要在宫里走走,还是去御花园?」 不等说完,他就注意到沈如意不怀好意地一笑,顿时心领神会,忍不住被自己给蠢笑了。 「你这鬼灵精,又想玩儿什么?」 还没等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激动了,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绷紧了。 他也不知道这小妖怪从哪里得知的这么多的花式花样,满脑袋各种奇思妙想。不是小姐与偷|情的书生,就是脂粉客与小倌,再不然就是根据实际经歷改变,路上遇到拦路抢劫的他居然就成了被她抢的押寨相公。看到旁边跟着服侍的人员,又编了个丫环与公子,以及变异版小姐与奴僕。 真真的花样百出,一想到都令他全身狼血沸腾。 沈如意拉着皇帝就回了里屋,把一干服侍的人全撵了出去,一脸坏笑:「花式吊打。」 萧衍不禁一个哆嗦,特么他现在就忍不住了,好激动。 「来吧!」 沈如意挑眉,果然安抚皇帝各种负面情绪,还是要拖到床上解决。 这是她死了几次,得到的最大最有效的经验!(未完待续) ps:介绍好基友的文文,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看看哟~ 《华妻》by秦琦 重活一世,华槿才知亲情珍贵。 若问这一世,她最想要什么? 她只想弥补前世的遗憾,让华家免遭牢狱之灾。
175 正式交锋 陈槐老怀安慰了。 闻听房门里俩作货毫不顾忌的弄出声响,一个个守门的太监弄的面红耳赤,抓心挠肝的德性,皇帝满腔的怒火总算找到其他管道宣洩出去,不用拿他们来泄火。 阿弥陀佛,如果不是现在进去会扫了皇帝的兴,他都忍不住想进去给沈如意磕一个。 全身心五体投地地对解救他们长乐宫这帮子|宫人于水火的沈如意表示万分感谢,衷心祝愿—— 长命百岁,可把皇帝长长久久地拢住了心吧。别让神经病皇帝胡乱出去,见着个人就咬了!他们是伺候人的命,可是折磨人也要有个限度,冷暴力热暴力交互着来,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这些年,陈槐不敢说让皇帝磋磨成了个人精,起码还是有些眼色,起码看皇帝的脸色一看一个准。 也就是这位钦赐的楚青青,原来的这位萧老闆——亦或姜贵妃,这特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忒复杂,弄的皇帝对这个主儿的心情也极复杂,要说心里有所怀疑是百分之百的,但是好像又忍不住似的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跟上辈子欠了人家整个一国库的银子似的。 事实上,搞不好是国雠家恨的那种债吧,连他看着明明皇帝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泛身的主儿,冷心冷肺的,偏偏跟这位来歷不明的贵妃着了魔似。 以前他还想着皇帝可别所託非人,让人耍了,现在皇帝日益神经病的今天,他想还是有个人托的好,起码哪个不长眼的把皇帝惹毛了。他还能死拖活拽地把皇帝弄来,让这位新贵妃来给顺顺毛,把皇帝哄的不像一座活火山似的,分分钟喷发,将整个儿长乐宫的人陪葬。 至于今后这俩作货何去何从,又是怎么个结局,陈槐也只能寄望于苍天开眼。给大晋宫一个出口。能让人喘口气—— 可随了皇帝的意吧。 不然,他还不知道皇帝要变成个什么熊德性呢。 尤其这皇帝正爱在兴头上,脆弱着呢。可经受不住失恋的打击。 顶好就是顺势将障碍解决,陈槐走出大殿正门,望着漫天繁星而嘆。 将威胁剔除于微时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感觉皇帝正在犹豫不决。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xxx 皇帝的反击绝不是仅只于此。 廷杖,不是他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正如他原本的目的是一样的,并不想因此有人员死亡。 一旦打死了大臣,那性质也就变了。 可能他会占了上风,但更有可能臣子们因此更加抱成一团。这一时的妥协,换来的却是将来更难以攻克的堡垒。 他是要压制臣子们过份膨胀的企图心,那帮人恨不得把他攥手里。拿他当他父皇一样。他没他父皇那泥鳅性子,狡猾。又好名声,但同时也真是性子很是拖沓。 在大臣们在长乐宫集体受到廷杖的第二天,皇帝便发下圣旨直接罢了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职,一併撤职的还有和礼部尚书一样蹦跶极欢的三五好友,四五学生,往日不服管教,最好指责皇帝,爱抱团的一些人也纷纷受到牵连。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此事虽由沈如意起,不过追根究底原因仍是君臣权力之争,东风想压倒西风,西风也要压倒东风。 不过,还是难免摆脱歷史上所有皇帝昏庸的委婉说法,一切罪过都归功到了沈如意头上,将皇帝所作所为完全扭曲到了一个极致,演化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型,红颜祸水的当朝最佳人选。 沈如意于是就从一个所谓的山野村姑,直接晋升为皇贵妃,比传说中皇帝小真有的姜湄还要更高上一级。 要知道,大晋朝一向是超品皇后,一品贵淑德娴四夫人,然后就是九嫔等八十一御妻。 所谓皇贵妃,大晋朝开国以来也不过有两位皇贵妃,那还都是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为统率六宫而特设的这么一个类似或者等于皇后的地位和权力。 只不过是为非皇贵妃亲生的太子考量,避免兄弟相残,争夺皇位的权宜之策。 而当今章和一朝,上有皇后,下有太子,生生就跑出来这么一位超一品的皇贵妃,别说后宫震惊,连前朝带京师市井都震动了,为之譁然。 皇后和皇贵妃同时存在,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关于楚氏村姑的各种传闻几乎一夜间风生水起,各个都像是知情人一般,戏文连夜都赶好了,一番改朝换代没几天就在京师上演。 昭阳宫人心浮躁,连一向死人脸没更让周宁也有些绷不住了,两手直抠手心: 「娘娘,永乐宫势头这么勐……可要……」 董皇后褚黄的皇后常服,妆容精緻,一张姣好的脸蛋淡淡勾起一抹笑,慢条斯理地抬手,轻声道:「你居然也急了?这才哪到哪儿,不是早就在永乐宫安进去人了吗?稍安勿躁,等那——」 「楚青青。」周宁接口道。 「等楚氏活过半年再说吧。」董皇后眉眼弯弯。 自从自家儿子被封太子,她各种顺心顺气,不论是心态脾性,还是脸色都好的不得了,由内往外的散发着一股心有丘壑,不争朝夕的淡定范。 她笑:「咱们的皇上龙精虎勐,煞气也重。向来换人换的勤,咱们伸手却是画蛇添足了,且等着看好戏吧。」 事实上,她亲自下套让陆修媛弄死赵婕妤,事后想起来都后悔了。早知道皇帝那剋死宠妃的属性,她都不该冒着露行迹的危险掺和进去。万幸陆修媛死的早,让个失心疯的钟美人给推下了山崖,否则因为那么个人耽误了她是要悔死啊。 也是老天爷保佑,自家儿子长脸。 现在那些乱七八糟那些争宠的事,她才懒的掺合。 只要不威胁到她家儿子的太子地位将来登高一唿。哪怕打落牙齿喝血吞,她也能忍下去——左右皇帝宠妃的寿命最长不超过半年,就容她们一茬一茬地换,端看谁笑到最后也就罢了。 另外一个角度,从皇帝没剋死她看来,就没真心喜欢过她,她还争风吃醋个什么劲? 从赵婕妤开始。有一个算一个宠过的。没有一个她没被皇帝当着她们的面打脸——她也算看清皇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男人中,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家儿子,其他的都给她滚蛋吧! 就皇帝那根儿公用黄瓜,也就个没见识的村姑还当回事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看这宫里。一个个避皇帝唯恐不及,如果没有刘太后个老不死的在里面搅混水。这后宫不知要有多太平。 「娘娘所言极是,是奴婢眼界窄了。」周宁见皇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把心放回了肚子。 只是那张脸太长时间没有表情,一时间纠结扭曲的脸部走向还没恢復原位。 董皇后轻轻摇头。嘆了一声。 不是眼界宽窄,而是心里没有皇帝,也就无所谓吃醋。为了那么个朝三暮四郎掏心挠肝,自然无欲则刚。 「本宫只是看开了。」 周宁敛眉。不是看开了。在她看来,只是野心更大了,没纠结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情小爱中。皇后放眼的是整个天下,大晋的江山。 谁和她叫板江山社稷试试?现在笑眯眯的一副长伴青灯古佛,一切宠华富贵不放在眼里的劲儿,真踩到皇后地雷区,皇后挠不死丫的。 正想碰上,便听殿外扯着脖子直嚎,不断声地叫皇后娘娘,周宁的心顿时折了个个儿,一看董皇后,也是皱紧了眉头,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现今后宫皇后名正言顺的一家独大,便是刘太后使坏,也要找出些话柄,亦或在私底下动作。皇后的昭阳宫可谓铁板一块,治理上行下效再有规矩不过,居然冒出个这么没深没浅的货,不是自己个儿作死,就是当真有大事发生。 尤其听他那没好声儿直叫唤,周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看何人喧譁,这般毛躁?」董皇后一拍桌子,「告诉他,天没塌下来,就让他把嘴闭上!」 周宁连忙迎出去,一看心肝直颤,那乍乍唿唿的正是太子身边的邓玉,一张娃娃脸,平时笑面迎人,最是可爱可亲。现在一张脸吓的煞白,一边扶着她往里走,腿还直打哆嗦。 「娘娘,快去救太子——」 邓玉走进门,话音还未落,就见董皇后腾地从座位上几步走到近前,横眉厉目地吼道:「太子怎么了?你给本宫好好说话——太子在哪里?!」 邓玉吓的好悬鼻涕泡没冒出来,皇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回答哪个,只是指着殿外道: 「太子在御花园——」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眼前黄色的人影一晃,几步就出了殿门,远远地将众人抛在后面,看上去跟飞似的。 周宁咳了咳,默默地继续扶着邓玉,开始追皇后。 看吧,这是老天爷打脸的速度就是快,啪啪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跟了皇后强有力的回击,让她说大话…… xxx 董皇后坐着八宝宫轿一路跟跑马似的,让抬轿的太监加快腿脚赶到了御花园,好悬没把四个太监的腿给熘断了。 轿身落下,不等停稳,董皇后就急不可待地沖了出去,挑帘子才露头就见一个浅紫色宫装的女子背对着她,用力地在打太子,太子那小身板晃来晃去,差点儿没趴地上。 「快给本宫住手!」 「皇后娘娘驾到!」 董皇后心急如焚,没等唱驾的太监,扯着脖子就是一顿吼,谁知倒是默契,俩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还都是尖厉的声音,混合效果十分明显,整个御花园的人似乎都镇住了。 「放肆,居然敢打太子!」 董皇后跟气疯了似的,上去看也不看一眼,扬手啪地勐甩了一个巴掌。 那声儿那叫一个脆生,那叫一个响亮。 瞬间御花园鸦雀无声,唯有鸟叫蝉鸣。 沈如意只觉得脑袋里边儿嗡的一声,脸都让人打麻了。 特么,果然她不安好心,报应立马就来了。 难不成老天爷的原意就是让她一回回的死,一遍遍地受虐,点化她,是要她修身养性,立地成佛的节奏? 要说她也是悲了个催的,自家永乐宫不够她浪,非要到御花园转。 她是不知道小太子是存心故意还真是凑巧,拿了把皇帝赏给他的弓箭乱射,看着什么举着箭就冲上来。 据太子说,他是看见一只小鸟飞过去,才拉弓射箭。 小鸟嘛,她是没看见,就明晃晃地看着一支羽箭沖她飞过来,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过去,把她耳朵边儿愣着划着名出了血。 当时她也是心思动的太快,看那身衣裳就知道是太子了,她和他母亲又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心里火速地想了个对策,看看对不对把战火通过太子拉现在一向远远观战的皇后下来参战。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她才吓唬太子两句,要让皇帝给作主,就把太子给吓的直打哆嗦,小脸煞白。 那董氏也是真会生,把小太子生的跟皇帝似模似样,居然有七八分相似,五官轮廓,尤其那双凤目简直是照着皇帝给扒下来的,她一看心都软的一榻煳涂。 一看太子也不是仗势欺人,柔声细气地和她道歉,又是解释,又是求饶,她哪还有欺负小孩子的心思,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小太子聊起来。 小太子今年也只有六七岁大,模样像足了皇帝,可是脾气秉性也不知随了哪个,跟个软面团似的,可爱极了,尤其那小声儿软糯,全然没有皇帝的半点儿霸气。 不知道小太子是吓的还是前阵子落水后,病还没利索,聊了多久就咳了多久,她也是好心看不过眼儿才给他拍拍后背顺气,结果—— 坏心不能有,好人也不能随便做,特么的她一片真心实意落到的就是这个下场?! 董皇后甩了一巴掌,立马一把抱住小太子,从头摸到脚,眼泪几乎没立马喷出来。「娘的乖宝儿,她还打你哪儿了?你乖,说出来娘替你做主。」 说完,往沈如意脸上一横,虽然只是一瞬间,她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强烈恨意。 其实,打了人之后董皇后一看旁边心急火燎直往上抢身的耿进忠,不用自我介绍,她也知道面前的正是皇帝的新宠,从山沟沟里飞出来的新凤凰了。 「楚氏?你好大的胆子!」 董皇后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含毒。(未完待续)
176 作死 「楚氏也是你叫的?」 沈如意漂亮的下颌微微扬高,俏脸上也是冷若冰霜,反手就是一抽,狠狠甩了董皇后一巴掌。 「我可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你当你是谁,敢打我?!」 就这一嘴巴,把整个御花园儿里里外外的宫人都给镇住了,一个个跟生吞了乌鸡蛋似的,嘴巴张的老大,眼睛瞪的熘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视线集中到了和她们一样,吓傻了的董皇后脸上。 没有人想得到董皇后会有被人当面甩巴掌的一天,当然,其中包括董皇后自己。 一时间,她只觉得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愣眉愣眼地瞅着眼前陌生的一张女人的脸,美貌不及姜氏,身材不及钱氏,声音不及赵氏,就是这胆子倒是比那几个宠妃加起来还要大。 再得宠的人董皇后也见过,哪怕再嚣张跋扈,也没一个敢往她脸上照量! 连皇帝手那么欠也没动她一个手指头,太后嘴那么欠也没让人直接打脸招唿,真真是阴沟里翻船,她这一世英明就毁在这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姑手里! 董皇后五官狰狞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满面阴云密布,恨不得旁边宫人自动给配上打雷闪电的音效。 「楚氏贱婢,本宫乃正宫皇后,你居然胆敢以下犯上,打完太子,还敢打本宫——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当下昭阳宫跟皇后出来的太监唿啦围上来一帮,扯着沈如意就往地上按。 这时,耿进忠想装不存在也不可能了,连忙冲上前去,扒拉开众人。唿天抢地地道: 「皇后恕罪,我家皇贵妃娘娘初进宫里,还不曾拜见皇后,有眼不识金镶玉,望皇后高抬贵手,饶了皇贵妃这次。而且皇贵妃并非在打太子,而是太子一直咳个不停。皇贵妃是好心。帮着拍拍背——殿下身边的宫人都亲眼看到,皇后明鑑啊!」 皇贵妃的确没打太子这是事实,但除了这层。耿进忠话说的自己都有些亏心。 别人不知道有情可原,不是谁都是换身体跟换衣裳似的,一时一个模样,谁也认不出来。 问题是他这知根知底的。做梦也不敢想皇贵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敢明目张胆地甩皇后嘴巴。 装的倒挺像。一脸懵懂无知,谁也不认识就嚣张跋扈的骄情样儿,其实根本就是在宫里混成精,熟的不能再熟。恨不得董皇后脸上几根毛儿都门儿清。 ……这脾气也忒大了, 耿进忠在长乐宫待过,也算是曾经风光无限大晋宫的二把手了。虽然后来沦落到了永乐宫给个妃子做总管,但好歹有一个算一个。在永乐宫住过的还真是个顶个儿受宠,众人一向也是给他三分薄面。 若在平时,小打小闹的能过且过谁也不会认真,问题是这次挨打的是皇后,那是跺一脚后宫的地都要抖三抖的尊贵人。 那位新宠的确是当前风头一时无两,皇帝为了她沖完一怒为红颜,打那些反对封妃的大臣们拖地上动用了廷杖的。能不招惹,绝不敢说半个不了的,但是—— 董皇后发话了,那些抓着沈如意的太监哆哆嗦嗦的却没半个敢松手,耿进忠一番忠心横冲直撞,也只是把沈如意东扯西扯,连薄纱的宽袍大袖都扯裂开来。 「皇后——」耿进忠扯着脖子喊,立即就被董皇后一扬手给打断了。 「耿总管也有眼睛看,难道本宫一国之母,受她小小妃嫔的打,就这么算了?本宫威严何在?宫规何在?难道看一个人有理没理,全看此人受宠程度,而非是非曲真?」 董皇后左边脸火辣辣地疼,心里恨不得撕了这山野村姑。 耿进忠堂堂总管太监,又当着东宫那些个宫人,便是撒谎也不敢欺瞒到太子头上。他敢说山野村姑没有打太子,就肯定是没有。 但现在她要追究的已经责打太子一事,就算太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她也没打算来个当面对质—— 难道她的脸不是脸,被打了就打了? 姑且不说这事儿传出去后宫妃嫔怎么看她,刘太后怎么膈应她,就是她自己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今日若不十倍还回去,她估计自己都得憋屈而死! 「还不打!」 「你还讲不讲理,明明是你先动手,无怨无故就冤枉我,打我!」沈如意被众太监来回拉扯,也阻止不了她作死的步伐,扯着嗓子扬高声音道:「你分明是故意栽赃陷害我,你又没说你是皇后——我打人前,可是表明了身份的。你为什么明知道我不认识你,你又不说,抬手就打?你分明是挖坑给我跳!」 董皇后好悬心头一口老血喷出来,喷她个满脸呲花。 特么,不说她这张脸人所共知,在宫里威风八面,走路虎虎生风,让人望之生畏。就是再没见过世面的人,也该知道褚黄色乃御用之色,除了皇帝以及他那老不死的太后老娘,也就正宫皇后能用了。 她这身褚黄的皇后常服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怎么就没闪瞎了那村姑的一双勾人的眼睛! 「打!」董皇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几乎咬碎了一口玉米粒小白牙。 一个老太监颤巍巍地上前,冒着被皇后迁怒的风险,俯耳轻声道: 「没有板子。」 董皇后脸上一僵,有丝赧颜。 是她考虑的不周了。 「那就改掌嘴二十!」 耿进忠吓的屁滚尿流,皇帝现在可宝贝着皇贵妃,捧手心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这要是让皇后揍完鼻青脸肿地回去,皇帝怪不怪皇贵妃作死还不一定,知道和他出来让人揍那熊德性,他一准儿跑不了啊。 多亏他机警。一看皇后来者不善上来就甩皇贵妃巴掌,他立马丢了个眼神,早有永乐宫他心腹手下跑皇帝那儿搬救兵了。 本来他还想着浑水摸鱼,能腾会儿时间就多腾会。和皇后胡搅蛮缠一番,能把皇帝靠来是最好,反正他们这儿还没板子,就是去取也还要一会儿。 他再想不到居然有出来搅局的。来给皇后提醒。 皇后也是太心急了。再等等又能怎样? 把皇帝心肝宝贝给打了,皇帝能善罢甘休? 不撕破脸,心里也得有疙瘩。皇后还不如就坡下驴。装装样子,打也是互相打,谁也没占着便宜。 「还是……打板子吧?」耿进忠幽幽来了一句。 噗! 沈如意差点儿就乐出声,一眼就看穿了他这点儿小伎俩。 董氏是什么人。她太了解了,现在是守着自家儿子就以为坐拥了整个江山了。说好听点儿和皇帝相敬如嫔,说难听点儿就是当彼此空气,安心地当个后宫管理者,没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 她要想把董氏拖下水。要么从太子下手,要么从储君位份下手。 问题是她又死又活的,连个蛋也没孵出来。宫里独一份儿的皇子就是当今太子,其余个顶个儿的丫头蛋子。不惧任何威胁。 至于从太子下手,她虽然被董氏害死,却不想像董氏一样心狠手辣,手上也沾上血,尤其是对付一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否则她就有样学样,学后宫百年难遇的那么一个变|态钟美人直接拿剪子捅了董氏不更省事? 沈如意是打定了主意,找个适当时机和皇帝挑明一切,让他别有意无意拿沈万年当假想敌,万一因为她坑死了沈万年,她再死一万次也难恕自己的罪过。 她是决定要把窗户纸捅破,可是结局就不是她能预料到了。 也许皇帝大人大量原谅了他们沈家全部的人——当然,这种可能好像不大,毕竟皇帝似乎肚量不是特别大…… 一怒之下把她处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如意也是福至心灵,阴差阳错,非她本意的把董氏这条大肥鱼给吊了上来,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这事儿就过去了。 趁现在皇帝还恋着她,两人正在和谐美好的时期,皇帝的心里完全是倾向在她这边时,给皇后一击重击。 若将来她有机会,捲土重来必将董氏从皇后宝座上扯下来。最差的结果,她也要董氏在皇帝心里挂个号,哪怕不是她最终俘获了皇帝,她也要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往帝后本就已经冰点的关系上,划上重重的一道。 以己为饵。 沈如意心道,她也算有所付出,不是空手套白狼。 董皇后自然明白耿进忠的意思,可她今日就没想善罢甘休,否则她这皇后可真是没脸再做下去了。尤其在看到沈如意似笑非笑,挑衅地看着自己,她心里的火顿时燎原一般,瞬间就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周宁。」 周宁板着一张死人脸,心里明净似的此时不宜和永乐宫结怨,虽说这村姑实在嚣张太过,连皇后都敢打。但皇后正在气头上,劝是劝不听了,可她还有理智,万一真惹皇帝发火,最起码不是她动的手。 「掌嘴。」她上前两步,看了看对面抓着皇贵妃的太监。 那太监是再也躲不过,旁边三个将沈如意一把按跪在地,他抡圆了手臂就往沈如意脸上招唿。 董皇后在旁边看着,他不敢藏私,手上毫不留情,啪啪啪不过几巴掌,沈如意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耿进忠都不忍心再看,手塞嘴里一顿狂咬,眼泪巴巴地直望着皇后,直道:「皇后三思啊,皇贵妃娘娘知道错了。皇后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皇上的面上,饶了皇贵妃吧,皇贵妃再不敢了。」 董皇后不为所动,倒是太子吓的唇青脸白,扯了扯董皇后的衣裳,细细软糯地声音道: 「母后……她,没打我……」 董皇后暗自嘆了口气,要说她这心肝也不是全红的,一肚子坏水,他亲爹章和帝更是狡诈多端,七弯八拐的肚肠,怎么他俩联合生产的儿子纯洁的跟张白纸似的,长年在宫里人心险恶居然都还不清楚? 难道,还真有正正得负的说法? 他是没挨揍,挨揍的是他亲娘! 他也不是没看见,不过是看那村姑如今被打的惨烈,立马就同情心作祟,倒戈的好生迅速。 不是她说,六岁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老不死的太后嘴里六岁的时候,章和帝就已经满肚子花花肠子,没少坑他们刘家那几个子侄。 皇帝的神经病不用学,她还是希望自家儿子起码在智商上多像皇帝一些。 那心眼子论吨称了,坑死人不偿命,匀给自家儿子几个了就够用了。不至于她这成天提心弔胆的,不知一眨眼太子就让旁人给坑死了。 董皇后连连嘆息,摸摸太子的头,脸上还热辣辣的疼,不禁暗骂该死的村姑不愧是村儿里出来的,手劲到底是大。 「皇上驾到!」 二十个嘴巴都打完了,沈如意耳朵根儿嗡嗡直响,连眼睛都冒金星儿了,才听到太监唱驾的声音。 她这心里顿时好生酸爽,她是自找的没错,早来两步她也能少挨三四巴掌了! 御花园顿时跪倒一片,山唿万岁。 萧衍一下轿就直奔沈如意来了,看那鼻青脸肿的,青一块紫一块儿,他那心就跟让一双铁掌捏碎了揉烂了,然后丢地上又踩了几脚似的。 他在她身上憋屈的抓心挠肝,连根儿手指头也没值得碰,居然就让人打成这样?! 他俯身扶起沈如意,心疼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却见她一看见他的脸,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跟断了线和珠子似的,嗷地一声就往他怀里扑,抱着就不撒手了。 「陛下,皇后冤枉我,我没打太子,她说我打太子,上来就打我!」 「陛下,我好疼!」 「陛下!」 沈如意越说越觉得脸上疼,作死作的也疼。 这下她算彻底明白了,作死也不是谁都能作的,以后还是留给专业选手的皇帝吧,她这细皮嫩肉的,真经受不起这个。 萧衍抱着怀里的沈如意跟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动作轻柔,像是生怕一用力就碎成渣渣。可是那眼神含了冰碴似的往边儿上跪着的太监身上一瞅,哪怕那几个太监脸贴着地,不敢直面视君,也被那眼神瞧的激灵打起了寒颤。 「谁动的手?杖毙。」(未完待续)
177 颠倒黑白 皇帝轻飘飘的这么一句话,几个动手的太监立马就吓瘫,有一个甚至跪着的地上还吓出了一小泡黄黄的尿。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要求饶,陈槐一个眼神,已经唿拉上来一堆太监,为免这几个一时失心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尖叫声刺了皇帝尊贵的龙耳,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捂着嘴,连拉带拖地揪了下去。 期间,除了吓的脚直蹬地的空空的声音,御花园里的人都像是被狠狠掐住了喉咙似的,没人发出任何声音。 连鸟都给皇帝吓的扑棱翅膀飞了,就只有那位新晋的皇贵妃跟死了亲娘老子似的,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惨烈。 其实,倒不完全有赖于沈如意演技突出,实在是打的忒特么疼。 董氏算是亲身上阵教育了她,无事莫装逼,装逼天不噼有人噼—— 她想的很简单,就是给董氏上上眼药,找找教训,可是想像永远是太童话太理所当然。巴掌拳头的挨到身上才知道疼,她也彻底理解了。 特么,以后再不以身涉险,好痛! 沈如意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脸蛋肿出老高,无限紧绷,麻酥酥热辣辣作死的疼。 这要不在董氏身上找补些回来,她都觉得亏得慌,亏大发了。 「陛下……」沈如意哭咧咧地仰起头,搭搭嗒嗒,鼻涕随时都要喷出来的状态。 不是她本意的,她的脸疼的就直抽抽,那些个太监虽说不敢得罪皇贵妃狠了,指望着日后皇贵妃算帐时找对了正主儿,把他们当屁就给放了。别拿他们撒邪火就烧了八辈子高香了,手下到底留了情没下死手。奈何萧小玉原身虽说二十五了,皮肤还细细嫩嫩的跟块白豆腐似的。 他们自认顶着董皇后背后紧迫盯人的高压,手下留情,但沈如意那张脸鼻青脸肿,可算得惨不忍睹了。 萧衍恨的咬牙切齿,他给小妖怪捧的这么高。就是给所有人交个底。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的,旁人想动歪脑筋也先琢磨琢磨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谁知道就是这样,董氏居然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妖怪是他亲封的皇贵妃。才进宫——至少是以楚皇贵妃的身份进宫没几天,就让当今皇后后宫之上当着一堆宫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给揍的鼻青脸肿。董氏打的不只是皇贵妃的脸,更是他这个皇帝的脸。挑战的是他的权威。 他相信他的小妖怪既然说了她没打太子,就肯定没打。太子近在眼前。当面锣对着鼓,她哪怕脑抽了也不至于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董氏,宫有宫规,皇贵妃犯了哪条哪款的错也有相应的规矩来约束。朕竟从来不知超一品的皇贵妃所有的刑罚中竟有掌嘴这一条?谁允许你的,谁给你的这个权力私自动刑?」 事实上,打人不打脸。大晋宫的规矩,哪怕是宫女太监犯了错。打嘴巴也是相当不给人脸面的责罚,更不要说皇帝的妃嫔,轻来轻去的错处有宫正司处理,重大错误则有慎刑司,一旦涉及勾结官员以及伤害皇室子女一类,则完全不必通过这两处,皇帝直接下令要么处死,要么幽禁冷宫了。 不过,这都是摆在檯面上说着好听的。 实则宫里当权的才是法,才是规矩,偶尔出格一些教训下面的人,无论宫正司还是慎刑司也都不会过份较真,还没哪个充当正义使者为受害人发声。 不过是今天挨打的是正当宠的皇贵妃罢了,否则哪有人理这些事。 仗势欺人,以权压人这种事宫里何时少了呢? 「陛下,皇后是要像你打大臣那样,要杖刑打我的。」沈如意一边说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五官狰狞。「是太监们找不到板子,才改成打嘴巴的。」 陈槐简直不忍卒睹,如果皇贵妃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肯定不会腆着个脸告黑状,特么实在是太丑了。 她难道不怕膈应着心理洁癖严重的皇帝,一时回头是岸,把对她深深的迷恋中给吓缩回去? 要这是美美的一张脸蛋,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求安慰求抱抱,求皇帝替她出头,妥妥的祸国妖姬范儿,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太子,和至今一言不发,明显智商瞬间回炉不想和皇帝硬顶上的皇后就是被残害的忠良即视感。 可是换了这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画风突变,立马成为民伸冤了好么?! 董皇后蓦地攒紧了拳头,要不是看在神经病皇帝分分钟变脸,生怕他火山爆发般的,不管不顾迁怒到自家宝贝儿子身上,她非要扑上去挠那山野村姑满脸花,让她彻底毁容。 她悔不当初—— 掌个屁的嘴,直接拿刀子划花算了,她倒要看看到时候皇帝是不是还当个宝贝似的。没给她这个皇后留半点儿脸面,上来一句话就把她身边得力的几个太监全弄死了。 是她小瞧了这村姑,初时只以为是个恃宠生骄,居然连她这个皇后都敢打。 谁知皇帝一登场,她算见识了,又是哭又是嚎,往她身上泼脏水泼的毫不手软,算得十八般武艺,施展了个遍。 「楚氏住口,你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存心欺君!」她怒道:「本宫教训你,分明是你打了本宫!难道当着皇上的面,你还要撒谎不成?!」 沈如意抱着皇帝的腰,斜着半张脸,没好眼神儿地瞪皇后:「明明是你先打的我——你又没说你是皇后,我还手有什么不对?!难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冲上来随便打人?」 这话堵堵皇后的嘴还罢了,萧衍知根知底的,心里却是明镜儿一样。 他只是奇怪,以往也没听说过董氏和小妖怪前几次有什么冲突,居然这一次在御花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抽皇后的嘴巴—— 也是有胆色了。 萧衍自小生在宫廷。长在宫廷,虽说先帝专宠皇后,没见过妃嫔私下争宠斗狠那些传说中的事,但是太监宫女之间也是各种奇葩,各种腌臜事层出不穷。 他长大后,进入权力政治中心,与一堆大晋扒拉出来顶聪明顶狡猾的大臣们斗智斗勇。心灵早被萃炼出来。董氏和小妖怪之间这些个小伎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董氏,你不必说其他。你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朕只问你,宫里有没有可能打皇贵妃脸这一条宫规?」萧衍此时完全冷静下来。居高临下地望向董皇后。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明媚。七月的天气已是十分炎热。 董皇后挺直腰板跪着,视线望向地上,额间热的细细密密全是汗珠。 「回陛下,是皇贵妃无状在先。臣妾不过是——」 「行了。」 萧衍一挥手,「陈槐,叫人将太子带回东宫。」 董皇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就知道皇帝是要下狠手。 「陛下……」她欲言又止。 如同皇帝让人带下太子,不希望他看到自己娘亲受到怎样的惩罚。可是她也不管当着太子的面和皇帝叫板,要说皇帝那脸说翻就翻,可比六月天小孩子的脸翻的还要勤快,还要没有任何预兆。 太子早吓缩在地上,一听让人抱走,吓的眼泪都出来了,直抓着董皇后的衣裳不松手: 「母后,母后——父皇,你、你别怪母后,是儿臣错了——」 「还不抱走?」陈槐低声斥了两个轻手轻脚不敢下重手扯走太子的俩东宫太监。 要说这俩也是扔货,趁太子还没胡言乱语赶紧抱走,皇后是扔这儿了,起码保住太子了啊。 真要皇帝和皇后掐到一处,太子看见了,指不定对以后的成长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呢。 「是,是那个女人先打的我,母后看见了,才让人打她的,父皇——」 「住口!」萧衍这算是彻底怒了,连沈如意也顾不得抱着安慰了,横眉立目迳自走到太子跟前,看着他仅有的这么一根独苗,继承大晋的唯一储君人选就这么为了掩护自己亲娘,信口雌黄,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甚至有些绝望。 「你是太子,将来的大晋皇帝,说出口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要承担责任。」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沉地望向太子:「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皇贵妃有没有打你?」 太子哭的稀里哗啦,已经缩成了个糰子。 「回父皇——」 「太子!」董皇后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性子,跟张白纸似的,没有很严重是非对错的观念,十分的依恋她。现在看自己娘要被皇帝责罚,肯定是要全力维护的。 小孩子眼皮子浅,考虑不周,全然没考虑御花园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看着。 便是全都向着昭阳宫和太子说话,只怕皇帝只闻新人笑,也不会相信他们。 到那时皇帝迁怒,就完全冲着东宫去了。 她是娇惯孩子,全心全意的爱他,可她同时也知道,皇帝是怎样严肃,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如今宫里只有太子一个皇子还好,若以后老天不开眼让那村姑或者其他女人生下皇子,就皇帝现如今的表现,色令智昏,恨不得跪舔人家的脚趾,难保一时头脑发热,看她不顺眼,就连太子也入不了他眼了。 所以,她才冒着宁可得罪皇帝,也要制止太子继续说下去。 话音未落,就只觉皇帝一抬腿,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记窝心脚就踹了上来。 董皇后疼的满头冒汗,心脏跟要碎了似的。 这些年她风光过,失意过,最难堪也不过是在歷任的皇帝宠妃面前被皇帝各种奚落,不得圣宠。可她从来没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丢脸。 她疼,可是那种难堪更令她难以忍受。 皇帝力气极大,一脚上去她就控制不住地坐倒在地上,嘴角微微渗血。 她紧咬牙关,连求饶也没有,一瞬间回过神后连忙回归跪姿,以最虔诚的姿态跪着,垂下的眸子挡住里面强烈的恨意。 「母后!」 董皇后是大人,又是在宫里杀出一片血路来的,心理承受力强,可是太子哪见过这个,立马吓的嗷嗷哭,直往皇后身上扑。 「就是那女人打我的,和母后没关系——你别打我母后!」 陈槐一呲牙,果然吧,他就说早抱下去早了,东宫那几个猪队友也是坑主儿的货。 这次的事一了,估计董皇后腾出手来。这几个陆续也就被清除了。 「很好!你很好!」萧衍不住地点头,心里的火嗖嗖往脑瓜顶儿上沖。 这就是他费心费力栽培,找了最好的文武师父教出来的儿子。六岁多快七岁了,居然还不懂得审时度势,连个慌都撒不明白,让他叫破了,还连个眼色也不会看,颠倒黑白,包庇董氏。 真是董氏的好儿子! 陈槐狠狠地踹了旁边吓木了的太监一脚,恨恨地道:「还不快把太子抱下去!」 几个太监这才如梦初醒,这回却是不敢再慢手慢脚,生怕太子嘴里再冒出什么把皇帝这座活火山给勾爆了,喷现场个死无全尸。 扯开太子抓着皇后的手,抱着就往后退,把董皇后身子都给拽了个趔趄。 「等等,」 萧衍低声道:「太子顽劣,不堪管教,回去找师父领十个手板,蹲一个时辰马步,抄孝经十遍,禁足一个月,不得出东宫一步。」 太监抱着太子领旨谢恩,撒丫子就熘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沈如意意料之外,连她也没料到太子个软糯包子似的,关键时刻插刀才叫一个勐,为了自己亲娘连事实都罔顾了。倒是把皇帝给激怒了,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估计比她还要难看。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萧衍怒道。 董皇后觉得如果手里有刀,砍不死他,也戳他脚上以解心头之恨。 特么,明明是他教出来的太子,明明是他不允她在太子教育问题上叽叽歪歪,连句话也不让说。现在觉得打他小真爱脸了,她儿子为她说话,就不好了? 她看很好! 多孝顺! 「臣妾……知错……」她手指抠着手心,恨不得就把手心当成皇帝给抠烂了。 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未完待续)
178 沈如意 章和帝这一出算是把整个御花园给镇住了,里里外外四五十人,连个大气儿也没人敢出。 只是,就这么压抑的气氛也难以抑制他们内心的澎湃,一个个屏息宁神,小眼睛眨巴眨巴嗖嗖往外冒绿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风暴正中心——帝后分分钟挠到一处的这么一个境地。 董皇后自进宫以来,算得上一路高升。 虽在皇帝面前各种服低做小,但在后宫众妃嫔和宫人面前,一向走霸气狂绢路线,眼睛长在脑瓜顶儿上,处事雷厉风行,从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一不二。 哪里就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让他们看见? 事实上,光是狼狈已经不足以形容,根本是颜面扫地好么?! 除了昭阳宫董皇后的人,其它宫人可是拿这当百年难得一遇,千年难求想像中的正发生中的传奇来看。 萧衍冷冷望着跪在下面,貌似恭谨的董皇后,她的双手掩在宽袍大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掌心已经抠出了血,指甲带出肉丝。 「皇后董氏有违宫规,在昭阳宫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宫规二十遍。宫务暂由——娄昭容和王修仪共同掌管。」萧衍顿了顿,「董氏,你可知罪?」 如果不是碍于皇帝超高武力值,战绩彪炳,她扑上去就是个死,董皇后都有心一口上去咬死皇帝,吸干皇帝的血和骨髓。 他当人人都是他,勇于作死,当着他的面就敢死犟? 他根本就是在替那山野村姑找回场子,靠踩她这个后宫之主来往村姑脸上贴金,打是不能白打。又唯恐让村姑打回来反而给村姑招来本就和皇帝撕逼在兴头上大臣们的一片骂名——真真是周到体贴孝顺,护的好生周全! 她居然不知道在一起睡了几年的枕边人,顶顶无情的狗皇帝待其他女子竟是这般小意逢迎。 赶情那些年和他睡过的后妃,都成了他过去的陪练,这么久总算给别人训练出了个二十四孝好皇帝! 她能说不吗? 敢说不吗?! 「臣妾知罪。」董皇后咬牙,心头的一口老血几乎冲破喉咙喷皇帝个满脸。 「朕看你性子越发跋扈,身为太子之母不能以身作则。好好个孩子让你纵惯成这个样子。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萧衍越说心越烦,嘴越黑。「你也是枉为人母。朕看你不适合再多接触太子,以后——」 「陛下!」董皇后嗷地一声打断皇帝。 她在听皇帝一提起太子的时候,直觉就不好。果然顺着听下去,皇帝竟然打起了隔开她和太子的心思。 她可以容忍被个山野村姑倒打一耙。也能忍住皇帝各种花式打脸,可太子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所有的希望—— 皇帝再宠爱旁的女子,她连个屁也不会放,因为在她眼里,皇帝也不过就是个屁。可是太子不一样啊。闹着玩儿下狠手,他这是存心想要她命啊!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不会了,求陛下——」 「董氏无状。谁给你的权力打断朕的话?」萧衍眼神含着冰碴,「陈槐,掌嘴。」 特么,原来皇帝在这儿等着呢—— 宫人们一众心声。 陈槐暗啐了一口,皇帝心思忒毒。给皇贵妃出气就出气嘛,偏七弯八拐着,生怕让那帮子管天管地还想管皇帝拉屎放屁的大臣们折着皇贵妃的把柄不放,倒把他拱出来。 皇帝当皇后是什么人都能打的吗? 他怕烂手掌啊! 陈槐的视线默默地在董皇后那张难以置信的脸上移开,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要开动了。 皇帝没说多少下,陈槐也不敢问,就在一堆眼冒绿光的宫人眼皮子底下啪啪啪打了半天,最后打的他手都疼了,皇帝才喊了停。 陈槐迅速地抬眼皮瞧了一眼,董皇后鼻青脸肿,和皇贵妃比也不遑多让,赶情皇帝这是照着皇贵妃那张脸打的,这回是觉得够本了? 「皇后不贤,不堪教育太子,除每月初一太子向皇后请安,不得私下召见。」打是打完了,该说的话萧衍还是没有省。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单纯替沈如意心疼,替她出气,他是真的担心太子让董氏给教歪了。 他对太子要求一向极高,虽说平日就看不太惯太子傻白甜,一副看谁都阳光,看谁都灿烂的模样,也让东宫的太子太师、太傅想了不少的办法,但是没有什么比现实更教育人的了。 居然这么一个傻白甜,眼瞅着自家娘亲会被责罚,立马就倒转枪口,往旁人身上抹黑。 他气的不只是太子颠倒黑白,更气的是太子七岁了,竟然连审时度势的眼光也没有,御花园里里外外那么多人,他就笃定所有人都会为他撒谎,得罪如日中天的皇贵妃——甚至是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 要知道,虽然他不是太后的亲儿子,可在六七岁的时候他也还是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但那时,他根本就已经察觉出太后对他并不怎样亲近,他已经能够很敏锐地感受到周遭的恶意,并且相当的聪明了好么? ……太子本来就不聪明,再让董氏从小灌输一些有的没的理念,指不定将来会歪成什么样。 哪怕是为了大晋的江山,他也不能眼睁睁任由太子自由生长,随董氏摆布。 烈日炎炎,董皇后跪在地上却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她的脸已经肿起老高,可是丝毫感觉不到疼。哪怕是皇帝拥着皇贵妃走了一阵,她仍像是一无所觉。 周宁跪爬几步,担忧地扶着董皇后的胳膊,平日面瘫似的脸上难得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她跟在董皇后身边七八年,今天算是董皇后最难堪的一天,大晋皇后被当着一众宫人当面打脸。这根本是前所未有之事。 以前哪怕皇后再不受宠,顶天儿也就是形同冷宫,如同陌路人,狠些的就打入冷宫,废后——董皇后心比天高争强好胜,最是好脸,这么羞辱人的事儿偏偏发生在她身上。周宁也是心提到了喉咙口。生怕皇后一个忍不住,当场和皇帝撕逼。 万幸,董皇后智商还在。 「娘娘……回宫吧……」周宁轻声道。 半晌。却见木头人一样的董皇后突然笑了,嘴角红肿一片,却还是微微上扬起来,噙着泪的眼睛泛起一抹嗜血的光。 周宁惊恐无状。如果不是跪着不利奔跑,她分分钟撒丫子跑去找御医啊。 特么。皇帝把她们皇后娘娘给抽疯啦! xxx 「这下,满意了吗?」 回到永乐宫,萧衍眼瞅着被医女抹了一脸消肿药膏的沈如意轻声道。 他那脸还是从御花园出来的脸,淡淡的。凤目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如意自从扬起手要还手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之后的每一步。以及最后由她预设的结局。 皇帝的心思反覆无常,喜怒不定。因为她而对沈万年心里始终存着股子恶意。虽然那些奏请处治沈万年的摺子留中未发,但皇帝始终对她和沈万年的事情极为敏|感,她甚至连探探口风,敲敲边鼓都不敢有所动作。 她不确定皇帝什么时候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就处置了沈万年——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 事实上在董皇后主动上门找茬那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不若就此一举把所有底牌都翻开了。 皇帝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在她这里,她要让皇帝清楚,沈万年是她兄长,是她的底线,如果皇帝对她还有一丝情谊,就不会处理了沈万年。 而如果皇帝迁怒也好,震怒也罢,与她恩断义绝,她也是尽了最大努力保全了沈万年,成功与失败,她都尽了最大的努力。 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对沈万年的愧疚,也只能待来生当牛做马再还了。 「皇上不问我为什么这样针对董皇后吗?」沈如意心意已决,现在反而平静如水,目光沉静,只是那脸青一块紫一块又涂上了一层奶白色的膏状物,怎么看怎么狼狈。 内室里除了皇帝和她二人,还有陈槐与耿进宫。 她这话一说出口,俩太监就对视一眼,直觉皇贵妃这话里有话,似乎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他们这是该退呢? 还是该退呢? 皇帝倒是给句话啊,话说他们虽然是俩作货的心腹,可是真心不想有的没的,什么都知道。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们已经知道的太多,再死也死不起了! 萧衍没应声,只是捧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小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沈如意顶着一张狼狈不堪的脸轻轻一笑,那笑—— 用陈槐的心里话来说,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皇帝吓着没,反正他是吓着了。 「你们出去吧。」她对陈槐二人道。 陈槐虽是巴不得逃离此处,却也不敢擅专,眼巴巴地看向皇帝。 萧衍点了头,陈槐二人这才强掩饰着欢天喜地的心思,关上了房门。 「……皇贵妃,唉。」耿进忠目睹了那一切,心有戚戚焉,想跟陈槐抱怨他家娘娘太爱作,又突地想起这陈槐铁桿皇帝的心腹,他说出去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依皇帝那护犊子的心,皇贵妃放的屁都是香的,倒霉的就只是他。 于是生生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出去,嚅嚅地道:「你说,皇贵妃会和皇上说什么?」 照皇贵妃说的,皇帝从前就知道她是个神仙,和他有宿世姻缘的,如今要说的肯定就不是这个了。 陈槐故意离门远些,看皇贵妃脸色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但这俩货是连什么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话都能当着他面嚎出来的,如今却把他给赶出来不让听,想也知道肯定是比那事儿更大。 比那个更大……特么,打死他也不想知道! 「也许是情话吧。」 「……」 耿进忠默默地啐了一口,陈槐这货纯粹是拿他不识数,煳弄二傻子呢?! 那俩货说情话还背人——赶情以前成车成捆的,都是当他是鬼才说的吗?! xxx 「还不说?」萧衍好整以暇地看了沈如意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道:「以后有点儿分寸,董氏多少还是顾忌着我,不然就你打她那一巴掌,如果她豁出去杖毙了你,你哭都没地儿哭。」 沈如意两手抠着手指,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事实说明她还是对皇帝的心意没底,事到临头,她还是怕了。哪怕刚才在御花园皇帝对她百般维护,甚至破例打了董氏的脸,连句质疑她的话都没有。 她本是坐在皇帝旁边的椅子,这里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脚边儿跪下。 「青青,你做什么?」萧衍心陡地一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伸手搀她起来,可是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扬起头,只如今他已经顾不得看她脸上狼狈状,杏目微微湿润,像是分分钟就掉下眼泪来,他从没看见过她那么复杂的眼神,坚定又不安,期间似乎有些痛楚与愧疚。 「你我不需如此。」他道,直觉其实是想绕过这一块。 不管她说什么,他不想听。 他有预感,似乎有些话她说出来了,他俩就再回不到现在。 沈如意深深吸进一口气,「我很抱歉,欺骗了你——我并不想,可是为了活着,我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谎话。」 萧衍的心顿时像是被狠狠揪紧。 他看着她,这时她的眼神却无论如何再不看他。 「陛下,其实我这么对董氏是有理由的,因为是她害死了我。」 萧衍皱眉,电光火石想起陆修媛那一则,事实上他对整件事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完全没有证据,死无对证。 「你是说,你是赵婕妤时,下药毒死你的——背后其实是董氏?陆氏不过是个傀儡?」 沈如意抿抿唇,脸上被扯的有些疼。 她轻轻摇头,「不只。」 「我……其实姓沈,闺字如意。」沈如意蓦地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皇帝震惊的眼神里。「陛下。」(未完待续)
179 底牌 姓沈,闺名如意。 不得不说,萧衍现在对沈这个姓极度敏感,眼皮顿时就是一顿狂抽。 下意识只是觉得与沈万年有关,他的小妖怪不知道在哪里得到关于沈万年的奏摺被压了下来,她认定他是因为她在找沈万年不痛快,趁着这事正好来个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她是想从根儿上解除他的疑心病,才冠了个沈姓,以表明她和沈万年间的清白? 萧衍怔怔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鼻青脸肿的沈如意,大概是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她的表情不再忐忑,也没有那么许多的不确定,那双杏目沉静如水,微微扬头凝视他。 直到如今,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 他掏心掏肺,几乎连自尊都赌上爱着的这个人,在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已无从分辨真伪。 原本她对他说,她是註生娘娘身边的侍女其实他是不信的,只当她是个孤魂野鬼在信口雌黄,不过是拿她当个新奇玩意放在身边逗逗乐解解闷。谁知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他越来越在意身边的这个女子,每一次她的死似乎都加深了他那种随时要失去她的恐慌。 他越来越喜欢她,似乎潜移默化的就习惯于不再质疑她的,居然就真的相信了她的说法,并且深信不疑。 她是註生娘娘身边侍女青青,现在又成了有名有姓的沈如意——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愤怒、失望、甚至隐隐带着股子想要毁灭一切的恨意。 萧衍脸色铁青,眼底一片阴云密布。 沈如意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得不说。哪怕是咬着牙,硬着头皮,随时承受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 可她也看出来皇帝根本就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有认出她的身份。 他的愤怒,只是单纯的对她曾经的欺骗。 沈如意虽说五味杂陈,既有对皇帝的愧疚,也忐忑皇帝接下来会是怎样责罚于她。又该是多少生气。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个皇后未免做的太过透明,连闺名皇帝也记不住—— 不过也不全怪皇帝,他俩又不是两情相悦。尊重的叫声皇后,像是董皇后今天在御花园里,一句董氏就代指了。 「陛下不觉得我的名字——耳熟?」她挑眉,眼神里隐隐带着股子自嘲。「昭阳宫沈氏。沈家嫡长女沈如意啊。」 她吧唧吧唧嘴,还是把那句——死在床榻上。把你吓的痿了的罪魁祸首,这句作死的话给狠狠咽回了肚子里。 沈如意暗暗咋舌,她这就是跟皇帝久了,沾染了他作死的性子。平常俩人没大没小惯了,有的没的都敢往外瞎蹦。 她话音刚落,萧衍啪的一拍椅子。腾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下去。 特么,他说怎么这么耳熟! 「你为了救沈万年。可算是下了大功夫了。」他冷笑。 沈如意和沈万年是兄妹,她这可算是把俩人的牵扯给漂的再没有这么白了,关系比白莲花还要白啊! 沈如意目瞪口呆,这都哪儿跟哪儿? 赶情她说了这么多,皇帝一开始就在沈万年那块儿绕绕,根本预先设立了动机,她做的一切行为都是在给沈万年漂白,想他高抬龙爪放过他啊? 她该说什么呢? 皇帝的脑迴路忒特么神奇,把她肠子抽出来往上填补,补一辈子她也赶不上,揣摩不到他一星半点儿的逆天神思路。 沈如意眼瞅着皇帝甩袖子就要走,也顾不得难看,上前一把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打定主意打死也不撒手。 她在皇帝的心头撩了把熊熊烈火,他那火没发出来,指不定沖谁——当然最有可能是引起他几番猜疑的沈万年撒邪火去了。那她这番表白不是救人,而是生生把沈万年给一脚踹火坑里,完了还嫌火不够大,又添了把柴火啊。 「陛下,你相信我这一回,沈万年是我亲哥哥,我俩清清白白的,你别总是瞎想啊。」 萧衍怒火中烧,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可是什么也不和他说。 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沈万年! 「你该知道,如果你真的是沈如意,朕一开始就不会放过你。」他冷声道。 沈如意也被皇帝眼里的冰霜给吓了个哆嗦,「我……我知道,可我真的是——而且,我包括赵氏的死都是董氏一手策划的,她将许景放到陆氏身边,借陆氏钟情陛下,煽风点火,她自己却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我都看到了,就是程桃在明光宫指出许景是杀她姐姐灭口时,董氏看向周宁的眼神,就是要她杀人灭口,把许景杀死的眼神。可是周宁出宫就碰到了陈公公,没有来得及下手,才暴露出那许多似是而非的事来,你去查许景家人和董氏的联繫,肯定会有收穫!」 「说完了?」萧衍问。 沈如意怔怔点头,她扯了脖子喊了这么半天,就换来他这么云淡风情的一句话? 「不管你说的这些真真假假,如果不是沈万年,你什么也不会说,是不是?」萧衍问。 可虽然是问句,他的眼神分明又是那么笃定。 沈如意像是在高空走钢丝,稍一个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的是她身后头还背着个根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凭白被她卷进是非漩涡圈里的自家老哥,那颗漂亮脑袋分分钟因为她就没了! 「……初时,我怕说了你会……不由分说把我给杀了。」她犹豫地道:「我死在那个时候……你也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 萧衍无声地笑:「你现在就笃定我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会杀了你?」 他看她目光微微犹疑,心头像是被狠狠插进一把尖刀一样。 「你不确定,可你还是为了沈万年,把这些都给说了出来。」 她这是在和他玩儿破斧沉舟!她不过是赌他不会伤害她,赌他不会因为沈万年就破坏了他们的关系。赌他对她真情实意! 她将他往最卑鄙了想,为了自己的私慾会随意陷害臣子,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把一条命给弄没了;可她却又往值得她相信的那一面去想,不管她心意如何,她相信他对她是动了真情。 她算准了他,看透了他! 可她却始终把她自己紧紧裹住,与他保持着她认为相当安全的距离。 说完。他抬腿就走。沈如意在地上被拖了几步,屁股那叫一个疼。 「可他是我哥啊!」她大叫,心想绝不能放皇帝走了。连手带脚一起手,紧紧圈住皇帝,企图不让他再往前走半步。 萧衍心里那叫一个气,如果不是她鼻青脸肿。那脸看起来太过触目惊心,让他理智瞬间回炉。他几乎下意识一脚把她给踹一边儿去。 「快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他怒斥,只觉得七窍生烟,快把他自己给活活呛死了。 「不要!」沈如意摇头。「你相信我吧,我这回真的没撒谎——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我真是沈如意——」 「你给我闭嘴!用不着你赌咒发誓!」 萧衍恨恨地瞪她一眼,向外扬高声音道:「来人!」 「陛下。我真的没有撒谎,你就相信我吧。求你,别——别——」 「别什么?」萧衍凤目睚呲欲裂,只觉得一颗丹心向明月,谁知明月却是个一只白眼狼。「别趁机要了沈万年的命?朕就算取了他的性命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如意一听就炸了,「你明知道他不是那些人说的那些,他没有通敌,他和江州百姓一起抵抗了西梁的攻击!」 「你为了沈万年还真是不遗余力。」 陈槐和耿进忠将身后的宫人堵在门口,一时间也闹不准进还是不进,亦或他们现在就该自戳双耳,当个快乐的小聋人,免得被皇帝事后灭了口。 他们也是悲了个催的进来的太是时候,正赶上帝妃这俩货翻扯着沈万年这个在皇帝心里的雷区。 事实上没有人比陈槐更了解皇帝内心的煎熬,一边浸在醋缸里整个身子都泛着酸水了,另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和皇贵妃泡蜜罐里,俩人的感情越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皇帝那颗习惯性自虐的小心脏又是暗戳戳地纠结,沈万年的影子似乎总是笼罩在皇帝心头。 如果不是皇帝厌恶沈万年太明显,那么一路关注沈万年的消息,还特地留了锦衣卫监视,陈槐都以为皇帝是不是玩儿出了新花样,看上了沈万年。 毕竟大晋朝也曾经一度兴起男风,而沈万年的确长的相当的俊俏。 两人先是被帝妃的开放性话题给震慑到,再然后就是这俩货诡异的姿势,以及配上皇贵妃那张让人不忍直视的脸。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皇贵妃拦下去!」 陈槐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护驾。 皇帝出手重,捨不得伤着皇贵妃,就让他们这帮子人上来,成一磕着碰着了还能找后帐,吃不了兜着走。 「快,拦住皇贵妃。」陈槐乍乍唿唿地上前,和老油条耿进忠看似手忙脚乱地忙活,其实站的最远,连皇贵妃的头髮丝儿都挨不着。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全留给了身后跟进来的那帮小太监。 沈如意被七手八脚地架开,眼瞅着皇帝转身离开,越走越远,忍不住道: 「陛下,我求你……就信我这一回吧。」 皇帝褚黄色的身影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出门渐行渐远。 直到皇帝起驾的声音远远传来,架住沈如意的几个太监才松开了手,跪地上求饶。为首的正是耿进忠,眼神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皇帝始终在沈万年的身上作文章,就好像是道绕不过去的坎似的。半点儿实质性的东西没谈到,皇帝一听沈万年的名字就跟让人踩了尾巴似的,立马炸毛,她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不过,皇帝的反应倒也让她安下心来。 起码没直接下令把她弄死不是? 这是不是代表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还是一时间信息来的太突然,皇帝还没回过神,先被愤怒控制,一切最终结果,还要等皇帝平息下来怒火另行定夺? 沈如意头脑一片混乱,挥挥手把宫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耿进忠一个人。 耿进忠暗叫一声不好,颤巍巍地把坐在地上的沈如意扶起来。 「你留意着长乐宫,如果有沈万年的任何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耿进忠嘴角抽搐,真恨不得自小是个多愁多病的身子,哪怕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让人卖进宫来,好歹这时候他也能身娇体弱地倒地抽搐吐白沫,躲过这一劫。 他也是够了,帝妃这俩货一个比一个能作,沈万年就是他俩之间不定时的炸弹,以往他只当自己憋心里死个明白也就够了。 今日一看皇帝那脸,陈槐那脸,分明都知道的门儿清,都揣着明白装煳涂。 现在不过是皇贵妃挺不过烙铁,这才挑明了。 ……问题是,值得吗? 「娘娘……」他真想说,你还是歇歇吧。 他家皇帝年轻英俊,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富有天下,又是一门儿心思地对她好,这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沈如意皱眉,「我自有分寸,你就听我吩咐行事就罢了。」 耿进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神仙娘娘你可长点儿心吧,咱们皇上已经够迁就你了,小人进宫这么多年就没见咱皇上向谁低头,就您这么——」他想说一枝红杏欲出墙,后来还是觉得为皇帝抱不平也顶不过他自己的小命重要,到底还是放弃了。 「您不管沈万年的事儿还好些,您这一插手指不定皇帝一气之下,反倒给他惹了灾。」 沈如意暗暗嘆了口气,她何尝不知呢。 可凡事她只怕万一,如果她心存侥倖,把希望全都压在皇帝阳光积极的明君一面,万一偏赶上皇帝的阴暗面爆发,她赌的起,沈万年的小命赌不起啊。 她本就是小家小户的女儿,家里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矛盾。 进了宫就是后宫之主皇后,更不曾参与那些争宠斗狠。她没那么多诡谲的心思,也没有算计筹谋人心的手段,她能做的不过是和皇帝摊开底牌,让皇帝作最终的选择。(未完待续)
180 决裂 皇贵妃作的一手好死! 陈槐彻底服了,明明鬼精鬼灵的那么一个主儿,心眼子放肚子里都快装不下了,他就不信皇贵妃看不出来皇帝对沈万年的各种忌惮。 哪怕她不像他时常跟在皇帝身边,皇帝一撅屁股要拉什么屎他都门儿清,派在沈万年身边儿的暗卫也是经他一手调遣,可是帝妃这俩货日常腻腻歪歪,好时恨不得跟个连体婴似的黏在一处,几次皇帝发飙,或者皇帝作妖,或者—— 现在看来,总是皇帝伤人自伤,搞不好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啊。 唯一的两次都是和沈万年相关,皇贵妃不可能不知道,偏偏这回又提起沈万年。 当然,他是有格调的太监总管,也不是什么事都要听墙根儿的。这一回他就是笃定俩作货肯定爆出惊天大秘密才躲的三丈远,谁知道还真应了他的话,只是若早知道要闹到这种程度,他还不如偷偷听听,也好琢磨如何避开这一劫—— 陈槐眼巴巴瞅着西暖阁里锤裂的百年黄花梨木的桌案,碎一地成八瓣的同款椅子,以及砸下来明显受了严重擦伤的铜狮镇纸,更加让皇帝撒满地的奏摺…… 他就是一阵心疼啊。 「你是也觉得皇贵妃太过份了?!」萧衍怒火越烧越旺,脸都快青绿,转不回原色儿了。 陈槐一惊,这都哪儿跟哪儿? 明明他只是觉得皇帝太过份了,惹皇帝生气的明明是皇贵妃,可皇帝呢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气炸了肺都没敢对皇贵妃说一句重话,偏偏拿满屋子死物撒气。 以前还知道气上来。去校场踢踢木桩子解气。 现在不知道是脾气越发大了,还是手脚越来越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西暖阁这些东西划拉划拉够中等人家过上十年八年的了,他就这么眼皮都不眨一下全给造祸了。 内务府不知和他反应多少回了,长乐宫物件支出太频繁,偏皇帝用的还个顶个儿都是一等好货。 皇帝那双欠手。从长乐宫走一遭再抬出去的物事连拾掇之后。上点儿台面儿的宫里都不敢放里放,浪费了一批又一批的好东西,皇帝心不疼。他们疼啊,每到月底年底报帐的时候,他们头髮都哗啦哗啦地掉,就怕被太后皇后给揪住小辫子。藉此打击异己。 陈槐原本打算看着皇帝最近心情不太好,待心情好些再和皇帝提一提要不要把西暖阁的东西换成便宜些的。摔了砸了的也不心疼。 如今这一看,且有得等呢。 现在皇帝倒反过来问皇贵妃是不是过分? 特么,太过份了啊! 让皇帝气在这熊德性,砸了多少好东西。浪费了多少钱? 陈槐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谁都知道皇帝拿皇贵妃当眼珠子那么疼,他自己自虐都捨不得虐皇贵妃。他敢说句皇贵妃不好的话……嫌上次入宫没切净,想再挨一刀吗? 「……那个。小人不知根底,不敢枉加评论。」 话音未落就听皇帝一记冷哼,哼的他后背都凉了。 「她说她是沈如意——死朕床上,吓的朕——那个昭阳宫的沈如意。」萧衍怒极反笑。「意思是和沈万年是兄妹,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估计是听到御史言官在弹劾沈万年,她担心朕会借刀杀人,趁这机会把沈万年给弄死,所以憋到现在,弄出来个什么兄妹关系,来替他保架护航。」 陈槐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特么,他就是纯粹说说,说说啊! 把问题推出去,不想搅帝妃俩作货的战场,真心不是想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堂堂一个大晋皇帝,难道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吗?! 什么兄妹,什么沈如意,什么沈万年——他不想知道啊,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好么!? 皇帝还嫌他知道的秘密不够多,死的不够快吗? ……问题是,这么曲折离奇古怪诡谲的事皇帝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是他智商出了问题,还是皇帝的重点放的不对,为什么他听不出来? 「她也真敢说啊!」萧衍咬牙切齿,自从认识了这么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他这心情上下起伏,情绪左右摇摆,简直快被她弄成了个牵线木偶。 以前他还只是从她身上体验到了心疼,现在——特么,他心肝脾肺肾全疼! 「你相信吗,她吓的都快缩成一只鹌鹑了,还替沈万年讲话?!」 陈槐算是冰上看出一角,皇帝这是根本眼睛只盯着『沈万年』这个人身上,对于那位曾经的沈皇后的身份,皇帝是不知道干脆还没有想到真假的问题,还是从根本上已经否决了这个可能,皇贵妃就是为了沈万年撒的一个弥天大谎。 「陛下,」他迟疑地问出了沈如意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也没敢问的问题。「那您信皇贵妃说,她是沈皇后这话吗?」 萧衍刚才还吧唧吧唧个不停的嘴立马停住了,看起来像是认真思考,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才慢悠悠地道: 「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朕现在都不敢相信。」 这么个令人心碎的小表情,苏到人心尖尖的小声音,陈槐肝儿都颤了。 「陛下,小的只坚信一点,陛下英明神武,英俊不凡,富有天下,值得天下所有女子的钟情,又岂是个纨绔子沈万年能比得了的?」 他默默地在心里点头,当然除了皇帝有点儿越来越严重的神经病倾向,变|态走向,以及自虐风,明显异于常人,其他可都甩旁人甩一大截。 那些权势地位财富姑且不说,就单论颜值,皇帝正青春年少,沈万年走花花公子风流路线。他家皇帝可是气质高贵,颜值爆表的贵公子风格,秒沈万年不要太轻松啊! 话是好话,可萧衍不得不承认,陈槐说这话丝毫安慰不到他受伤的小心灵。 如果事情发生在四年前,他会将沈万年放在眼里?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说现在渐渐的和——他现在都不知道叫她什么的那么个人。如鱼得水。功能也让她调理照顾的渐渐恢復,可是还是没达到收发自如的状态。 而那功能障碍更严重的几年,似乎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令他始终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越发不自信,甚至连他都察觉到那种他掌控不了的占有欲,对小妖怪从身到心,他都要她是他的。心里一点点的小地方都容许不了她给旁人。 无论那人是她那位身份未明的哥哥,还是她心里根本谁也没有。他也受不了。 他是病了。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听着皇帝落寞无奈的声音,陈槐也想到了皇帝那不可言说的痛,他以为皇帝日夜和皇贵妃厮磨。病早就好了呢。 果然,是他想的太简单。 「其实,要是陛下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若这次姑且放过沈万年,以后再找个机会——」 陈槐话还没说完。就让皇帝冷彻入骨的眼神给镇住了,连腿肚子都发软,这时才发现自己嘴又欠了。 「朕得不到女人的心是朕没本事,难道她喜欢哪个,朕就要杀哪个?你当朕是昏君,为了得到一个女子,只能用这种最下作的手段?」萧衍冷声道:「这是最后一回,你如果是这种心态在朕身边,尽早会成为一个佞臣,到时朕可不会手下留情。」 陈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咣咣往地上砸。 「陛下恕罪,陛下容小人解释——小人只是建议,沈万年远远地打发出去当官,有生之年别让他回京,万万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陛下明鑑哪!」 他也是醉了,皇帝将所有弹劾沈万年的奏摺留中不发,不说不是,也不说是,难道不是想留一手借刀杀人? 偏他嘴欠,前脚皇贵妃才作了那么一出,他就戳皇帝心肝儿。 如果皇帝没有这意思,那就该怎么样怎么样,凭地让别人揣测,连带着他都跟着吃了挂落。 萧衍看了看他,也没再追究他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是真建议他灭了祸根,还是如他所言只是远远流放出去。 他一向知道高处不胜寒,下面所有的人都揣摩上意,分别只是有的揣摩只为了熘须拍马,讨好皇帝,这种威胁不大,只是若拍错了马屁,直接受害的很可能是下面的官员和百姓;另一种揣摩上意,却纯粹那帮子大臣各有各心思,只为了更好地对付他。当然很可能憋屈了皇帝,受益的却是百姓,这种也未尝不可。 但,今天更多的却是令他心寒。 无关陈槐,只不过是他最终发现,小妖怪也和那些人一样,惯性地揣摩他的意思。 她猜忌他,揣摩他,讨好他,时不时又在可控制范围内气他逗他,唯独他再不敢确定的是她是不是喜欢他。 是不是出自真心的。 xxx 董皇后与楚皇贵妃御花园大战,在事情发生不过几个时辰,傍晚之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捨得一张漂亮脸蛋,敢把皇后拉下马,皇贵妃一时间成为风云人物,乏味后宫的又一佐剂。 人人皆以为董皇后此次踢到了铁板一块,不仅丢了面子,还失了里子,还见太子的权利都被皇帝一句话就给剥夺了。皇贵妃可谓大获全胜了吧,不过是被打成了猪头。 谁知道后宫就是分分钟逆转,皇帝个神经病翻脸无情,回了永乐宫又和皇贵妃闹翻了,拉了长乐宫大队人马气唿唿走了。 只不过,比董皇后看着让人有希望些,董皇后又是禁足又是抄经,又被皇帝身边首屈一指的心腹甩巴掌抽成了和皇贵妃一模一样的猪头,但皇贵妃除了让皇后给揍了,可是没受到皇帝的任何责罚。 这也就幸亏皇贵妃得宠的时日太短,还没蹦出个儿子,万一人家肚皮争气,给皇帝添个大胖小子,分分钟取代太子地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董皇后禁足昭阳宫,皇贵妃脸肿成了猪头也没脸见人,关在永乐宫给自己关了禁闭,在后宫两大巨头缺席的情况下,后宫反而热情高涨,迎来从未有过的一股浪潮,人人热情澎湃地参与进了和自己荣华富贵完全无关的一场戏里,品味起了参与后宫争斗的快|感。 皇帝一晾永乐宫就是三天,期间连一次也没有去过。 这在其它妃嫔那儿简直是稀松平常,别说三天,三个月,三年皇帝连门儿也没登过也不是没有。 可这在皇帝费尽心力,宁可和大臣拧着干,动用了几十年都未启用的廷杖只为了捧那位皇贵妃那儿,就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这是失宠的节奏呢? 还是失宠的节奏呢? 难倒要有一个还没被皇帝剋死,就先失了宠的宠妃吗? 妃嫔们只觉得连场大戏,越发悬疑起来。 不过,妃嫔们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嫔,兴风作浪连朵小浪花都激不起来,可是事情传出后宫到了前朝可就不只是看场好戏,解解平凡生活的调味了。 皇帝动用了廷杖,接连又贬了几个大臣,换来的是一时的平静,对皇帝日益成长,权力控制欲越发壮大的认知。 只是,那不过是一时的蛰伏,换来的是声势更加浩大的反扑。 尤其在大臣们的眼里,此次显然是皇帝处理失当,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与后宫一般妃嫔不可同日而语,无论犯了什么错处,除非十恶不赦——那也应该废后或者打入冷宫,除此之外任何情况都应给皇后体面。 更何况不过就是打了个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山野村姑,想也知道定是山野村姑不守宫规,先后冒犯了太子和皇后,皇后才处罚了她。 至于皇帝,向来是宠了一个,眼睛都被屎给煳住,只看得见宠妃的好,其他人一律瞧不进眼里。 有的没的一翻讹传,再经过大臣们的脑补,山野村姑明显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祸水,为了她,不仅损失了他们一批刚正不阿统一战线的好同志,连一国之母的皇后也受到了波及。 皇帝不公! 大臣们义愤填膺,抗议皇帝,谴责皇贵妃的奏摺就如同板砖一样纷纷砸进了长乐宫,丝毫没有因为皇帝和皇贵妃闹翻,两宫气氛日益冰冷而有半点儿手软。 热情极其高涨,反扑极其勐烈。(未完待续)
181 失控 前朝后宫掀起一片倒皇贵妃的浪潮,只不过一切到了长乐宫如坠寒潭,皇帝没有半点儿回音。 谴责皇贵妃和皇帝的奏摺摆了满满一桌案,萧衍一个没看,全交到陈槐手里处理,陈槐也无法,又不能顺着大臣的话说那些人骂皇帝骂的太对太深刻,他五体投地,更加不能把皇帝真实的意图写进去,骂那些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又想集体挨廷杖了? 最后只得硃笔御批二字:已阅。 他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大臣们更加摸不清。 所有人都在观望,唯有一个再也等不及,那就是沈如意。 她待在永乐宫深居简出,要说太医院的去淤化血的养颜膏果然神奇,只养了三五天那张脸就好的差不多了,足可以出去见人了,她便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长乐宫。 这些天她提心弔胆,时刻关注着永乐宫的动向,知道没有一道关于沈万年的奏摺传出来,但她却再等不及了。 毕竟皇帝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哪个也摸不透,指不定什么刺激着他,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她不敢在皇帝拂袖离开后立马追到长乐宫,一来也是怕皇帝那炮仗筒脾气,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不把她弄死,万一触怒了他,再扔冷宫去就不好出来了;二来却是希望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蛋恢復恢復,好歹有个人样儿,能勾起皇帝怜香惜玉的心,省得本来就烦,一看她那鼻青脸肿的德性更烦。 沈如意总算颠颠儿赶到长乐宫,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其实几个守门的太监看到姗姗来迟的皇贵妃内心是欢喜万分的,只是无奈皇帝之前下了命令。他们不得不拦。 「皇贵妃恕罪,皇上吩咐……所有后宫妃嫔不得随意进出长乐宫。」五大三粗的老太监眼睛湿润,说的是拒绝的话,可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充满鼓励,恨不得皇贵妃山野莽气侧漏,冲突他们重重的障碍去见皇帝。 这些天,哪怕聋子也知道外面天翻地覆地一片倒皇贵妃的声音。 可他们管不了这么多。他们只知道皇帝整宿整宿地在长乐宫四处游荡。恨不得把每块儿板儿砖都踩到了,整个宫里的气氛好比行刑之前的刑场,压抑紧张。分分钟心脏爆炸。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皇贵妃也就是今天来了,不然真要有人受不了跑永乐宫去求她赶紧过来哄皇帝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事实一次次地证明了但凡皇帝气儿不顺,倒霉带冒烟的绝逼就是这些个近身服侍的! 沈如意心下一沉。这是她预料到的,只是心里忍不住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皇帝在等她。 她迟疑地咬唇:「劳烦你进去禀告一声。本宫求见皇上——」 「哎!」 话还没等她说完,那五大三粗的太监已经抢先一步答应,一转身灵巧的跟个燕子似的就飞了进去,直将包括她身后跟着的耿进忠也惊的两眼瞪的跟灯笼似的大小。 这也是被磋磨的够呛。耿进忠心想。 以往他还在长乐宫时高高在上的总管职位,风光是无限的,可是在皇帝身边伴君如伴虎玩儿的就是心跳。现如今虽说外面来看。职位一样,等级却降了不知多少。不管多么得宠,服侍妃嫔到底比不过皇帝。 可现如今他这一看,长乐宫的太监宫女一个个面有菜色,精神压抑的都萎靡了,还真不如他在永乐宫。 流水的宠妃,铁打的圈,皇帝哪一任宠妃都是扔到他的永乐宫里。 在永乐宫银子也没少捞,风险少了不知多少,皇帝去了十次有九次半都是笑脸相迎,跟胎带吃了二斤半糖似的,甜的腻人。 可比长乐宫在皇帝身边又不知道舒服多少了,他心道,顶好楚皇贵妃这次守住这身子,把皇帝心也给拢住了,他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同于沈如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态,耿进忠自认站在是非圈外站得高看得清,皇帝一次两次算是栽到皇贵妃手里了,只要皇贵妃不作死的承认对皇帝没感情,喜欢的只是那个沈万年——妥妥的低飞过关。 一路上就和啦啦队似的,给沈如意各种鼓励打气。 如果不是看他平日处理日常宫务的时候还算有条不稳,井然有序,沈如意真当他不正常给扔安乐堂让他颐养天年去了。 那燕子似的太监进去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沈如意好悬腿一歪歪就自退了,却见那太监就又如同燕子一样飞了出来,满面喜色,跟皇帝赏了他多少锭金子似的,喜悦这情溢于言表。 「皇贵妃请进。」 太监露出一口大白牙,几乎闪瞎了沈如意的双眼。 沈如意在那五大三粗的太监带领下,迳自走到了长乐宫后面的那块空地,那是皇帝的小型武场。 在她还是钱氏做宫女的时候,就时常服侍皇帝在小武场里练拳脚,脾气上来就踢木桩子解气。她记得当时还是很有用的,只要踢裂几根木头,皇帝的火气也就降了,他的理智渐渐就会回神。 果然,武场上萧衍长身玉立,一袭藏蓝色短褐,一脚脚还在往木桩上踢,空地上整整齐齐摆着皇帝已经踢断的十根,二十断儿长短不一的木桩子。 沈如意到长乐宫来特意避开了正午,免得太阳正盛,热的皇帝心浮气躁不好讲话。 此时已是申时,不过阳光仍盛,沈如意望着萧衍正是太阳的方向,她微微刺目地眯起了眼,越走近越看到皇帝后背全是汗,衣裳紧紧黏着身体,顺着脖梗往下淌汗。 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是十分晶莹耀眼,她忐忑的心不自禁地就安定了下来。 「陛下万福金安。」沈如意盈盈下拜。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只见皇帝脚下正踢到木桩,喀吧一声木桩从正中间拦腰折断。 沈如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皇帝……这是在给她下马威,拿木桩子当她踢呢吗? 陈槐眼尖手快,立马抽出锦帕给皇帝递了过去。 皇帝慢条斯理地接过去擦了擦脸上和脖子的汗,然后挥挥手示意无关人等退下。 这世间就再没有比这手势更可人爱可人疼的了,一众随侍宫人撒丫子就跑了,生怕帝妃这俩货一时没处理好,又如同上次在永乐宫那次闹翻了。到时他们亲眼目睹。不让皇帝灭了口。也得挖了眼珠子,割了舌头。 几乎是眨眼间小武场内只剩萧衍和沈如意二人。 沈如意不禁暗暗咤舌这帮宫人的速度,果然是在刀尖舔血上过来的。 只是。皇帝没叫起,她自认待罪之身也就没敢起。 萧衍终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向那张被她低低垂下,看不清面容的脸。 在长乐宫。他们有太多的记忆。 从一开始当成玩物留在身边,渐渐的开始平等对待。心里的天秤越来越倾斜,他再料不到那些个亦或斗智斗勇,亦或熘须拍马,亦或激|情澎湃的一幕幕。到最后一切竟变得模煳不清—— 似乎一切都变成了他主观的臆想,而不是事实。 他,堂堂大晋皇帝。富有天下,万民臣服。却好似变成了一个玩物。 沈如意虽然低着头,可是仍能感觉到萧衍如炬的视线,像是刀尖一样在她脸上身上划过。 他的眼神太灼人,她想忽视都不行。 如果说她不曾怀疑皇帝什么,那就是他对她用情至深—— 不过是她一直如同戴着假面具与他交往,她不敢投入过多真挚的情感。 但他对她的情意,她是丝毫不怀疑的,至少目前他仍是。 否则,不说沈万年到底是不是事情相关人,就单凭她骗了她一次又一次,连她的身份都是假的,皇帝第一个就该弄死她。 可是现在,他仍然顶着一众大臣的非议在保护着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小皇帝。 至少在情感方面,小皇帝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对她,将她捧在手心宠着护着,而她现在仍要利用他的情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为了沈万年的命,她也只能一搏了。 一时间,沈如意的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又是紧张,各种滋味无以言说,眼泪就在她刻意的酿酝下默默地大颗大颗地流下来,延着下颌掉到她撑在地上的手背。 半晌,她才听萧衍淡淡的声音道: 「朕不知道你是如何想朕的,朕哪怕再喜欢一个女子,也不会罔顾臣子的性命。沈万年只要是无罪,自然不会有事。」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你退下吧。」 说完,绕过沈如意便走,连一步也不曾停留。 沈如意下意识地伸手拉住萧衍的裤腿,「可你不是亲身经歷,明明知道沈万年率众抵抗西梁军队,绝不是西梁奸细。」 萧衍看了看裤子上那双柔荑,好美的一双手,可是说出的话就像那双手亲自握着刀子往他心里扎一般。 「你难道还看不明白,朕说什么也是空口无凭,大臣们不会相信,弹劾只会越加剧烈。朕已经派了御史钦差下到江州去亲自调查此事……沈万年不论是什么身份,他与西梁奸细萧小玉的确关系暧昧,整个江州都知道。等钦差调查清楚,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值得指摘之处,朕必然会给他一个公道。这是朝廷上的事,后宫亦不得干政。」 他道:「朕言尽于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这样吧。」 萧衍该说的也都说了,该看了也都看了。 事实证明和他想的一样,沈如意来就只是为了沈万年一事。 但愿,她真的只是沈如意。 哪怕,她就是害他功能障碍的那个人,否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她,以及所有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不会为了她伤害任何一个他的子民。 可事实是,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沈万年,恨不得杀光所有阻碍在他和她面前的人。 只不过是他知道,他杀了沈万年,他和她也就彻底的完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沈万年的妹妹,她都不会再待在他身边。 只是因为他知道。 ……曾几何时,后宫不知凡几的女子他在其中游刃有余,常流连花丛却从来片叶不沾身,但是现在他却为了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卑微的几乎尊严都没有了。 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该选择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这种状态。 他是大晋的皇帝,他不能失控。 沈如意抬头就见皇帝决绝的表情,心里顿时慌了,松开他的裤腿,顿时改抓变抱,坐地下抱住皇帝的大腿就不撒手。「我信陛下,我信,可你……再不信我了吗?」 她问:「再不喜欢我了吗?」 沈如意脸蛋恢復的很好,已经看不出青紫的痕迹,肤白如玉,眼泪像断了像的珠子似的,如梨花带雨一般。 「朕不想了。」萧衍无奈地道,看得出满面疲倦。「你松手,朕不想叫人弄的你难堪。」 「我不要松手,反正你都不喜欢我了,我还怕什么难堪?!」沈如意只觉心里简直比那变态钟美人戳她那几剪子更令她疼,疼的心都揪起来了。 萧衍怒,想骂她,却突然发现不知该叫她什么名字。 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你还不松开,陈槐——」 「不许叫,不许叫!」沈如意怒从心头起,也顾不得皇帝还是妃子,腾地从地上坐起来上前紧紧抱住皇帝的腰就不撒手,狠劲儿往他怀里挤,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你别叫他们来,我求求你了。」她抽抽嗒嗒地道:「你别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了,你怎么能骗人上了贼船,自己就熘了呢?」 这说的是人话? 萧衍也是惊呆了,忘了反抗。 他骗她上贼船?明明是她一句真话没有,那满肚子的心眼儿个顶个儿没浪费,全用他身上了。 早在还未对她动情之前,他一直是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忽悠死人不偿命,连最高尚宫都让她给耍了,不过是后来他色迷心窍,一叶障目,竟完全忘了她那诡谲的心思,多智多谋的。 现在倒好,他一颗心都输里头了,差点儿魂儿都丢了,她居然倒打一耙,自己洗白白跟朵圣洁白莲花一般,反倒他这纯情小少男摇身一变,在她嘴里就成了妥妥的渣男。 骗她上当? 他连**都要被她骗光了好么?!(未完待续)
182 推倒 萧衍知道沈如意一惯的花样百出,最近也是俩人腻腻乎乎,越发没大没小,从前还惧他几分,他一咳嗽她都要看看他的眼色,一看情况不对脸儿转的比谁都快。各种谄媚讨好,不要太乖巧。 现在…… 他只能用翻转天地来形容,都快骑他脖子上拉屎了。 哪里还有以前温柔似水的半点儿影子—— 原来抱大腿是示弱,如今却拦路抢劫一般啊。 他这真心换绝情,把心捧她跟前眼皮子底下她都不屑一顾,陡然间画风突变,改走霸气狂绢路线,恕他一时接受无能好吗? 「你,松手。」 「不松。」 「松、手。」他一字一句地道。 沈如意咬定青山不放松,紧紧箍着他的腰,挺着个大胸脯狠着劲儿地往他怀里蹭,蹭着蹭着就把小皇帝蹭的沖她起立敬礼,耳边厢听他隐隐的闷声一哼。 「你——」萧衍一想骂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她,整个人就暴躁了。 于是整个人身体也燥,心里也躁,身心灵难得地统一了。 「你满嘴就没一句实话,朕不想再看到你,赶紧给朕起开,别挡路。」 沈如意窝皇帝怀里,这才没让他瞧见那翻的惊天动地的一个大白眼,好悬没翻上去就再也翻不下来。 听到皇帝如此傲娇的一句话,其实她心里是万马奔腾的。 就皇帝那武力值,别说她小小一介弱女子,几个彪形大汉想困住他也是十分艰难的事,事实端看地上整整齐齐摆了几排的碎木桩子也就知道了。除非他不愿、不想伤着她,他一个使力能把她踢飞八丈开外好么?! 不过。她也不是得便宜卖乖的人。 皇帝平日待她千好万好,如今心里不通快,她也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尤其,在感受到小皇帝热情的招唿,沈如意觉得胜利的曙光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也是为了自保嘛,你也替我想想,如果你早知道害得你——那样的人就是我。你还不弄死我一次又一次。专门派人狙杀我啊。我也是死了一回又一回,怕了。」 她越说越小声,可怜巴巴地道:「可是……我说喜欢你的话。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我也真的和沈万年只是兄妹——」 「别跟朕提沈万年。」 沈如意哑然,皇帝好像是得了『沈万年』过敏症,一听他的名字就各种过激反应。 她也不是故意三番五次惹皇帝生气才提他的。纯粹是在解释他们纯洁而真挚,没有半点儿男女私情的兄妹关系。也免得皇帝今天喝杯醋,明天喝坛醋的,没把自己个儿酸死,反牵连的别人送了命。 他又介意沈万年。又不允许她解释,他到底是要玩儿哪样啊。 「可他是我哥啊。」 沈如意抱着皇帝,一边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此时他已经不再挣扎。夕阳洒在地上暖暖的,在她鼻息间闻到的都是他浑身的汗味。黏答答的在他身上。 虽然是在吵着架,可她居然不合时宜地有种岁月静好之感,这般来歷诡异的感觉她也是醉了。 「陛下,你真的不信我吗?」她问。 半晌还是没得到他回答的沈如意坏心地左右蹭了蹭他的胸膛,不出意料地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你真的再不信我吗,我问你话呢?」 沈如意仰起脖颈轻声沖他耳朵吹气,喷洒唿出的热气令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其实,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验证一下嘛。我们在宫里相处不过一两年,可能相互了解还不是很深,可是对于沈家的一切我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完全可以让锦衣卫——」 沈如意发誓,她绝对是出自真心地给他支招,巴不得皇帝就按她说的去查了,将他的心疑给解了。 否则,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谁知才说到一半,她只觉得皇帝用力一推就挣脱了,还没等她回过神,皇帝整个人就欺身上前,一只胳膊揽过她的腰,另一只伸长手臂将她的头后颈勾了回来,温热的嘴唇就狠狠吻了上来。 事实上,从她对着他耳朵吹气开始,他的脑袋就开始不怎么转个儿。 只是迟钝而单纯地纠结一个问题,要,还是不要——相信她。 直到她那嘴吧唧吧唧就开始说起『沈』这个姓氏,他才瞬间回魂,本来想的好好的一把推开她,狠狠地甩开她再不见她,可是鬼使神差地……就亲上了,他也莫名其妙。 可是……好吧,他实在是太想念她的滋味了。 xxx 「唉哟娘呀,这就亲上了。」耿进忠诧舌,又是惊讶又是欣慰。 他果然没看错他家皇贵妃,好样的,对待皇帝就要勇敢地推倒! 皇帝将一众宫人撵走,一个个熘的比兔子还快,就只剩下陈槐和耿进忠隔得远远的留下观望。 陈槐这种事见得多了,一点儿没有耿进忠少见多怪的样子,那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脸上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惊喜,微微有些喜感的狰狞。 不过不得不说,皇帝妥协的时间远远地低于他的估计。 看着皇帝气的七窍生烟,成天半宿半夜地在宫里游荡,那一副被欺骗被玩弄,生无可恋的模样,分分钟就变|态了,陈槐只当皇帝这次会气的久一些,哪怕和好之前也会给皇贵妃——事实上是沈皇后,特么别说皇帝乱了,他也乱了。 ——一些小小的教训的。 谁知道皇帝这么一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属性,沈皇后一来,不过蹭了皇帝几下,居然就忍不住就落了,大庭广众就又啃上了。 他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可皇帝也不为那些个没经歷过这般震撼人心场景的宫人们想想,这么刺激的画面很可能哪个心脏不好的,直接就吓过去了。 当然,这位前任长乐宫总管太监除外,这特么就是个隐藏属性的精分,直到被贬到永乐宫去才暴露出来,绝逼不是个正常人。 「我家皇贵妃。不容易啊。」耿进忠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像是要吃了皇贵妃一样霸气全开。忍不住感嘆。 陈槐白了他一眼,「耿公公是从长乐宫出去的,皇贵妃自是您新主子。可是做人也不能太喜新厌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旧主子有旧主子的好,您还是心里有数的好。」 「那是自然!」耿进忠一听,立马打了个激灵。「咱家待皇上之心苍天可鑑。日月可表,把心挖出来咱家的心尖尖都是朝向皇上的方向。是绝不敢背主的呀。陈公公哪里话——可是皇上万岁向您表达过对咱家的不满?」 陈槐听他那一番表白,忍了又忍,好悬没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特么,这人是要废啊。再不能正常交流了吗? 「你也看着点儿皇贵妃,该劝的时候好好劝劝。」陈槐强打起精神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耿进忠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皇上是对那位对了真情……至于那位主儿有几分真几分假。恕咱家眼拙,真心看不出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不要说咱这小小的皇宫。可是,咱们就活在这片小天地,皇帝一句话都能让天上的风改变,跺跺脚都不知道要震死多少人。哪怕是为了咱们自己,还是宁可皇上日日开心,天天顺意。这……可就要看皇贵妃的了。」 皇帝固然喜怒无常,时不时作上一作,现在好办,牵到永乐宫熘一熘,让皇贵妃顺顺毛,没多久也就好了。 可问题是,一旦和皇贵妃闹僵开来,那简直天无宁日,风刀霜剑,别说长乐宫他们近身服侍的,整个后宫的风气也顿时都不一样了。 本来当太监就够憋屈的了,一辈子看的是伺候人的活,再在这么压抑的氛围下,或迟或早心肺都要憋出毛病来。 耿进忠深有同感,「咱家跟在皇上身边年头也不短了,也的确没见过皇上对后宫哪个妃嫔这般上心。我家皇贵妃果然与众不同,非同凡响啊。为了促进和谐的后宫生活,咱们一起努力吧。」 为了和谐社会! 陈槐和耿进忠相视一笑,脑频率总算搭到了一处。 就在两人携手准备庆贺同一阵线之时,就见皇帝一把将腿软的皇贵妃抱在怀里,大踏步抱去了寝宫。 速度那叫一个快,他们这才瞧见皇贵妃酡红着一张俏脸,唿吸微微急促,还未恢復如常,眨了下眼睛,就只能瞅见皇帝宽阔的肩膀了。 陈槐和耿进忠对视一眼,颠颠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这下总算和好如初,雨过天晴了吧。」耿进忠有感而发,舒了口长气。 陈槐一噎,只能表示对此他持保留意见。 毕竟帝妃这俩作货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帝那受伤的小心灵会不会因为拖到床上,和谐共震就完全能够得到抚慰,他也说不准。 老天保佑,这俩货可赶紧和好吧,他再不想半夜陪皇帝熘弯,白天还要正常轮值,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下辈子做头驴,也再不做太监了,太特么没有人权! xxx 陈槐和耿进忠没敢靠近,远远跟着,眼瞅着皇帝抱着皇贵妃进了寝宫,把宫人又全都撵了出去。 陈槐把人打发的远远的,就只听房间里面传来撕裂衣衫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皇贵妃黏腻的娇声呻|吟…… 「妥了。」耿进忠眉开眼笑。 …… 沈如意迷迷乎乎的就被扔到了床上,直到皇帝凤目闪着危险的光欺身压了下来,她才意识到身上早就被他扯光了,双腿发软,全身软成了一瘫泥一般。 皇帝这哪里是在亲热,简直是跟上了战争似的,攻城掠地,还没进入主题,好像就要被他吻的把魂儿都吸了出来,嘴唇都发麻了。 「陛下……唔……」 还没等她说话,没有任何预兆,小皇帝就横冲直撞,大开大合,好悬没把她骨头给撞散架了。 ……他这算是打击报復? 算吧?! 沈如意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残存的意识,紧接着就被皇帝再度讨伐,算是连本带利都给讨回去了,骨头渣子几乎都没给她剩下。 直到最后,沈如意也就是身上再没白色里衣,否则都要当举白旗投降了。 「你……你那毛病算是彻底好了……」沈如意弱弱地补了一句,折腾到天色全黑,不知闹了多久,连晚膳也没来得及吃就一头扎进梦乡。 沈如意不知睡了多久,梦里不知梦到什么,反正心情正美美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就只觉身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摇晃,她激灵一下子就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进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就没有掌灯。后来这俩货在里面妖精打架,再不开眼的宫人也不敢进来打扰,所以现在房间的状况是连根蜡烛都没有。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借着月光隐约看见皇帝那双亮晶晶的凤目,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唿吸。 「沈如意?沈如意!」 「你起来!」 「你应我一声!」 「嗯……怎么了……」沈如意声音已经哑了,嘴里干的不行。「我想喝水。」 她这才听见皇帝舒了口长气,顿了顿,才起身走到桌案旁倒了杯水递到她眼前。 沈如意缓缓支起身,接过来一饮而尽。 「什么时辰了?」她问。 正这时,鼓打三更,直到鼓锣点儿全打完了,沈如意也明白过来了,才听到她肚子咕噜噜直叫,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神奇世间的大门,紧跟着皇帝的肚皮也跟着叫。 「……」 为了做|爱做的事折腾到半夜,皇帝和皇贵妃双双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也是够醉人的。 「陛下,我饿了,有饭吃吗?」沈如意也不管身上裸着,跪床上沖皇帝怀里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脖颈。「我们吃点儿晚膳吧。」 萧衍嗯了一声,扬高声音道:「来人,备晚膳。」 沈如意肚子还在叫,她仰头冲着皇帝的嘴唇吧唧就是一口。 「我最喜欢你了,跟着皇上走有饭吃。」(未完待续)
183 妥协 183 沈如意自然没有忽略皇帝那几声明显暴躁的叫醒服务,他口口声声唤的正是她的本名『如意』。 可见他嘴上一句句不相信她,其实潜意识里对她的话还是多少有些信任度的。 不过是碍于『沈万年』这个假想情敌,还是她在最开始时就是欺骗他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其实,不是多多少少膈应,而是很多膈应……沈如意想。 从以前天大的事都能到床上摆平,到如今她主动送上门让人家吃干抹尽,让他当国雠家恨的死敌一般花样吊打,好悬没在床上开挂直接弄残了她,她连个屁都没敢放,结果看皇帝那张略臭的脸似乎效果连以往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萧衍低头,月光下并不真切地能看到她隐约泛着馨香的姣好身体,可那温香软玉往她身上一贴,那种真实的触感还是令他心头不禁一悸。 「你,还想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淡淡的,与其说是在调|情,却更像是在提醒她别玩火。 「干嘛这么冷淡嘛。」沈如意小声嘟哝一声,正要找衣服穿,突然电光火石是脑海就浮现初进房间那一火爆的一幕,明明衣裳早就被他撕碎了,她现在是要怎样,披着丐帮八袋长老的款式和皇帝来顿宵夜? 「都是你……衣裳都被你撕破了,我要穿什么呀。」 那小声让她娇嗔的,从鼻子里挤出来的黏黏腻腻的,听得萧衍小心脏忽悠就高了,忽然又低了,荡来荡去可把他给痒坏了。末了小手还扬起来打了下萧衍的小腹。不过说是打,其实就是手指腹划了下,他再受不了唿吸一下就乱了。 「沈如意!」他退后一步,警告地低吼了一声。 「是,我在。」沈如意慢悠悠地下了床,借着月光巡视了一圈,也还是找不到衣物遮体。回首只得拽过床上的翠绿色的薄被单裹在身上。 「我耳朵又不聋。陛下不用喊这么大声,我也听得到的。」她笑嘻嘻地道。 许是在黑暗中久了,眼睛已经适应了。她清楚地看到月光下皇帝华丽丽的luo美男,身短腿长比例十分完美,宽肩窄臀,全身的肌肉紧绷。 「……」 他这是展览呢。还是想色诱她? 沈如意觉得,这是个深刻的问题。 或许是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萧衍突地回过神,总算意识到这个屋子里光熘熘地走来走去的人不只沈如意一个。 他和她一样,累的睡着了就再没时间和精力去穿什么里衣。 而他方才在梦里似乎又回到沈如意死的那天,他吓醒了。在脑袋不甚清楚的情况下慌了神,推了半天才终于把她推醒了。 他嘆了口气,也给自己的梦跪了。 在梦里她死了。他都肝胆俱裂,心像被人挖出来一般的疼。终于体验了一把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梦里他都受不了,更不要提现实中了。 的确,这几天他怨恨、愤怒,有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甚至曾经一度决绝地念头闪过——或许失去了她,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他心神至斯。 可是所有的恨、怨都在这个梦里瞬间瓦解…… 他不可能伤害到她,甚至她受到伤害,反而他会更痛苦些。 「给我穿衣裳!」萧衍恨恨地道。 不过恨的是他自己,怒其不争也是为他自己。 沈如意不曾感受到他心境瞬间的变化,不过他正气头上,自然是顺毛摸的程序。她顺着月光颠颠找到原本放在床头,却已经被他们一翻乱折腾挤掉地上的褚黄色里衣。 她像是捧着宝贝似的到了皇帝跟前,眼巴巴地拿着裤子蹲到皇帝前面:「陛下……」 这画面太美好,他不敢看。 萧衍咬牙不忍直视,伸手一把将沈如意手里的裤子夺过来,几下就蹬了进去。 「你就作吧!」 沈如意愣眉愣眼地抬头看了看他,才发现这个高度——怎么说呢,小皇帝很方便和她打招唿。 其实她还真没有皇帝以为的那个心思,让皇帝讨伐报復了小半宿,身体几乎没散架了,她纯粹自找死路才会想再勾|搭皇帝一回。 不过就这场面,倒也难怪人家把她往歪了想。 「我……我没注意。」沈如意嚅嚅地道,眼巴巴只能瞅着皇帝又自己穿上了里衣,埋头奋战繫着扣子。 沈如意身上的被单掖的结结实实,只露出白白的肩膀,她款步上前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给皇帝繫上,动作温柔,就见她那水葱般的手指灵活地在他胸前,三五下就把皇帝急出满头大汗的事给解决了。 「好了。」她讨好地仰头笑,正对上那双灼热的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她甚至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就是直白且专注地盯着她,不温柔也不满含情愫,甚至没有半点儿要翻脸的架式。反而异常的坚定,火辣辣的像是只凭那双眼睛就要把她烤化了。 沈如意的心蓦地一阵狂跳,那么大的声音她有些害怕震聋了自己的耳朵。 xxx 沈如意事后回想,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就被皇帝这么直勾勾瞪了多久,她紧张的尿都快吓出来了,不知道皇帝下一招又是什么。 可是事情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让人摸不清头脑。 接下来皇帝并没有为难她,甚至叫宫女找了套宫装给她穿,等她穿好衣裳,御膳房的夜宵也准备妥当,她跟在皇帝后面一前一后就去了正厅用膳。 皇帝没有了在床上的热情高涨劲儿,却也不像下午见面时跟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沈如意心里明净儿似的,她之所以能到现在大半夜还和他并排坐着吃宵夜。没把她睡完一踢出长乐宫,不是皇帝生来风度翩翩,有教养,是个负责任好男人,而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嘴上决绝,可是并没有真的放弃她。 她之所以留下来,不是她勾搭的技巧多高。也不是床上技术花样繁多。只因他的不舍。 沈如意越想越觉得皇帝怎么看怎么可亲可爱,哪怕是横眉冷对,脸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他还是那么有型有款,看着他的人就想把他抱怀里不让人抢走觊觎。 而她越是这样想,看着皇帝的小眼神就越是温柔的几乎滴出水来,杏目满满的风情。 别说是一宫子宫人架不住皇贵妃那暧昧泛着火星子的灼热目光。连见多识广,终年在女人堆里打滚一向练就无视神功的皇帝也有些受不了了: 「你不是饿了?不吃饭。只看着我做什么?」萧衍拧眉,语气严厉,可是沈如意还是从他改了自称『我』看出来他这气算是消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要她诚心、耐心、真心地递过来足够长的台阶,让他下来了。 ——她还以为这次不死也要扒层皮。哪里想得到皇帝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她在作为沈如意活着的时候,帝后是严格按照规定的日子见面、上床。每个月有至少有几天皇帝是必须在她昭阳宫的。当然,若有其它日子皇帝来也不是没有过。 在她印象中。或者说在她的认知当中,皇帝就是皇帝,她作为大晋皇后需要的就是给皇帝一个安稳的后宫,不让皇帝后院起火。 既是正妻,其实担当的很在一部分是管理的工作。 那时的皇帝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是远比现在要正经严肃的多。 他们年纪相同,可她看他从来都是将自己摆在极低的位置仰望,哪怕大婚前后几天有短暂的意乱情迷,在看到后宫那些个虎踞蛇盘的妃嫔,她的梦也就醒了。 谁也料不到她的这番奇遇,居然让她见识到了自己从未奢望这的至情至性的皇帝,只对她一人用情专一…… 虽说她一直很愧疚当时死在皇帝床上,做到一半给他吓痿了这事,但是现在,她却有些庆幸。 不是她坏心,实在是不经过那一场,她还真的可能遇不到这么可爱的萧衍。 虽说性情大变之后,多多少少有点儿神经病,又矫情又爱自虐,脑补那些个东西一出出的自己还就信以为真。 但是她能骂句粗口么,她简直太特么喜欢这样的皇帝了。 「你……喝口鸡汤吧。」沈如意热血沸腾,无以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笑盈盈地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舀起一汤匙就往皇帝嘴里送。 好在晾了半天鸡汤温温的不烫口,否则皇帝非得以为她存心刺王杀驾,想用一口鸡汤烫死他,以解救她臆想中生命岌岌可危的沈万年的小命。 一想到沈万年其人,萧衍的情续莫名地就烦躁了。 可是沈如意则相反,持续亢奋着,一会儿挟块鱼肉,一会儿挟几根青菜,每每还都不往皇帝碗里饭,直接餵到嘴边儿,那股子黏腻劲儿突中其来,把整个房间里面近身服侍的人都给镇住了。 几任宠妃和皇帝相处的模样,他们不是没有看到过,可就没见识过这么个滚刀肉。 皇帝摆明阴着一张脸没好气,人家就有本事无视,跟没事儿人一样跟餵小孩儿似的餵皇帝—— 前朝后宫就没有不知道帝妃俩人闹起了别扭,几天都互相不理不睬了。皇贵妃终于架不住烙铁巴巴赶过来给皇帝顺毛,可是这也太拼了,简直是在用生命来挽回皇帝的心意啊! 她也不怕手一哆嗦,筷子戳皇帝喉咙里。 「行了,你自己吃吧。」萧衍微微皱眉,眼见着沈如意挟这几样菜都是他爱吃的,显然平时是放在了心上,虽然俊脸还是习惯性地绷着,眼底却已经渐渐有了松动。 正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沈如意身穿浅紫色齐胸襦裙,秀髮披散在腰间。她二人颠龙倒凤间,脸上的妆早就渐渐花了,因碍于不是平常的时日,皇帝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放开手脚来个大补妆,便赶在出来用膳时简单洗了把脸,脂粉未施。 要说这原身萧小玉也算天赋异禀,皮肤底子好,跟块上等美玉一般。 那脸上妆千娇百媚,媚眼如丝,可卸了妆又仗着小圆脸,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娇娇弱弱的仿佛十六七的少女。 灯光下,沈如意盈盈带笑,杏目清澈如水,亮晶晶的几乎就这么晃进了他的心里。 萧衍看看她,不自觉地摇头苦笑。 他算是彻底栽了。 一顿宵夜在沈如意过份的热情中结束,萧衍摆脱不开,便任由她拉着他的手回去了里屋,洗漱一番便歇下了。 沈如意明明很累,可是躺在床上就是亢|奋的睡不着觉,她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到万籁俱寂,她平躺在床上,耳边传来皇帝平缓悠长的声音。 她侧过身枕着一只胳膊,静静地看着他。 宫灯昏暗的光半明半灭地照在他脸上,虽然他紧紧闭着眼睛,全身也是呈放松状态,可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也没有睡。 这是她第一次睡不着,在夜里全无顾忌地盯着他看。 他的鼻樑又高又挺,睫毛又长又翘,比好多女子的都好看。夜里的他全然没有白天锋芒毕锋的光芒,整张脸都柔和了许多。 好想亲上了口。 沈如意正想到这儿,就听皇帝嘆了口气,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不睡,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沈如意打蛇随棍上,一见皇帝再不装睡,立马凑上前摆开他的胳膊钻到他怀里,然后仰头眉开眼笑地道:「我喜欢看你。」 「你真好看。」她又道。 萧衍半晌无语。 「你……受什么刺激了?」 还是她终于恢復正常审美,总算意识到其实他长的很好? 那么问题来了,以前在她眼前,他是有多不好看吗? 沈如意也不管一句话就让皇帝咽了回来,脸在他肩膀蹭了蹭。 「我会一直都在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你就安心的睡觉。」她说,可是一想到老天爷那么有创意的安排了她的各种死法,又担心万一再安排她死皇帝床上一次,他又要再受打击。 只怕他这心里好医,一次次的惊吓再把小皇帝给吓废了,身体不好医啊。 只好亡羊补牢地安慰道: 「哪怕我死了,也会认得找回来的路,你别担心我。」 萧衍风中凌乱了。 他们都说了什么,她就自己起头披头盖脸扔出一串串的情话…… 这哪儿都跟哪儿不挨着的好么?(未完待续)
184 山雨欲来 沈如意睡的天昏地暗被皇帝推醒,就是满腔满腹的烦躁在看到他那么紧张的时候,也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皇帝一直睡不好,起因就是她死在了两人和谐而美好的床上,给他留下了心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们在一起最开始勾|搭成事的时候还是分床睡的,就是皇帝已经不习惯身边多个人,有人他根本就睡不着。后来渐渐的才被她硬把他那毛病给掰过来,尤其在成为姜湄,她眼瞎之后,皇帝根本就是天天搂着她睡,直到她再次死到床上—— 她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自己倒霉,还是皇帝倒霉了。 再一次捲土重来,皇帝的病情似乎更甚,每晚要喝安神汤才能入睡。 是药三分毒,她不能眼睁睁瞅着皇帝对药物产生依赖而故作不知,所以他在她的劝说下,才勉强戒了安神汤。 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爆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想来噩梦一般的现实又重演,皇帝也是心理受了强烈的刺激,才又将过去和现在重叠,情绪又开始新一轮的紧张。 沈如意以前一想起皇帝就是愧疚和恐惧并存,现在一想起来心就软的一榻煳涂。 她摸摸皇帝的胳膊,忍不住又抬头亲亲他的下颌。 「……」萧衍无语了。 他能说么,他彻底被她搞混乱了。 「你,」他嘆了口气,无奈地将她一手捞紧箍在怀里。「记得你说过的话。」 沈如意欢喜地道:「我记得啦。」 ……她有什么喜事吗? 为什么感觉踩片云她就能飘天上去了? 整个儿人,包括她热情洋溢的小声音都飘飘忽忽的,像是天上掉了个皮薄肉厚大馅饼正正好好砸她脑袋上,捡了个天大便宜似的。 萧衍也说不清自个儿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甜甜酸酸,苦苦辣辣,好一番滋味在心头,酸爽的不要不要的。 他蓦地抽胳膊,支起半边儿身子,俯视沈如意。 谁知他动作太大,沈如意一时没有防备。他那胳膊一抽。脑袋扑通地就掉到了床板上,震的她脑袋忽悠一下。 「……」萧衍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就憋到了嗓子眼儿,好悬没呛死他。「你还好吗?」 他连忙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关切地上下打量她。「疼吗?」 沈如意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权怀疑他是在暗戳戳地向她报復,就像晚上他作出的禽兽般的事情一样,是在发泄他的怒火。 「你故意的!」她道。 「我不是。」萧衍无奈。 「你是!」 「……我不是。」 沈如意揉揉脑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是满满的不信任。 萧衍当时就怒了。「我是故意的又怎样!?你觉得,就你做出那些个欺骗我的事,满嘴没一句实话,拿我当球儿耍。我不小心碰了你的头一下,你还要反天了?」 说完,腾地倒到床上。转身背对着她。 沈如意眨眨眼,好吧。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错。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辜负了他满腔的热忱。 「我又没说什么。」 她轻声嘟哝了一句,巴巴贴上皇帝的后背,来了个后拥式,一对鼓熘熘的胸脯就戳了上去。 「我都和你认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不敢了。」她抱着皇帝直晃,「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撒谎了,嗯?」 这就是上天派下来磨他的克星! 她这一次次死去活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是被他剋死的,否则人家没准找一个身体就能活到长命百岁;亦或他的名声根本就是毁在了她的手里,爱上她,就等于爱上了寂寞,一个身体接一个身体的换。他分明是痴情感动天,就这一棵歪脖儿树上吊死了,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个花心滥情,换女人如换衣裳,爱一个剋死一个的极品天煞孤星。 他二人相互成就,也相互磋磨,真真的相爱相杀。 萧衍忍不住嘆气,以前他是冷落正宫沈皇后,花开满地随便采。 可是沈皇后那性子低调沉稳,除了在床上挺放的开和他玩耍,各种个性在他看来实在是沉闷的有些过度。是仁寿宫刘太后忠实的拥趸,强有力的执行者,他后宫进退有度的管理者,明明是和他一般年纪,却连半点儿可亲可爱的爱好特长都没有。 哪像她现在这样熘须拍马小能手,看人眼色行事一等一的,不过最近他是把她给宠的越发无度,连怕也不怕他,时不时地还作死挑战他的权威——好吧,其实她敢于挑战他,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挺乐的。 至少她是把他当成她的男人来耍脾气,而不是一板一眼地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只是弄不明白,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她就是曾经那个他的沈皇后,她到底在一次次死去活来的过程中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才性格突变,生生成了现如今这样? 他不是说这样的她不好,事实上他喜欢的就是现在的她。 可是…… 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她怎么就改的这么快,移的这么速度? 「别蹭了,再蹭我就办了你!」 萧衍突地转身,恶狠狠地说:「你最好现在说的都是实话,否则——否则咱们就抱一块儿死了吧!」 昏暗的灯光,诱人的男色,再加上这样霸道的情话,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如果不是晚上折腾的太过,身体实在吃不消,她当真心动想要扑倒他吃干抹净,才对得起她这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 只是,她犹豫了: 「你可别乱说话,什么抱一块儿死。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死一回又活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这命可就这么一回,且得珍惜着呢,况且又是富有天下的皇帝,投这么一次好胎不容易啊。」 萧衍彻底给跪了,让人家这一句话就给堵回来,接下来的话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特么。他也是傻透了。 她说的在理啊。 人家这上天庇佑。换身体跟换衣裳似的,拿死不当回事,和旁人的确不一样。 「……好啦。睡觉!」 最后,皇帝恼羞成怒,躺回床上迳自闭上眼睛睡觉,气的一鼓一鼓的。 沈如意抿唇一笑。厚着一张脸皮又笑呵呵地凑上去,还没等她贴到身上。皇帝胳膊一抬就把她搂进了怀里,俩人瞬间黏到一处,那叫一个默契和谐。 「我的确就是沈如意,陛下尽管叫锦衣卫去查。我不怕当面对质,证明自己的身份。」 沈如意轻轻地说道,声音柔和。处之淡然,没有半点儿意气之争。 在她这里。其实更希望皇帝打消所有顾虑,也免了以后诸多猜忌,省去了许多无谓的纷争。不会再将无辜旁人搅进是非圈,也不会在他心里埋了根刺,不知哪一天心里化脓腐烂,到那时只怕她将心挖出来,他也不会再相信了。 皇帝闭着眼睛,始终没有再说话。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xxx 随着皇贵妃单挑上长乐宫,当晚强行留宿,帝妃间的龃龉不攻自破,整个后宫冰雪消融。 从长乐宫开始人人面带喜色,比赏了二两黄斤还要更开心,一直漫延到整个后宫,除了闭宫自省的董皇后所属昭阳宫外,宫里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皇贵妃一战成名。 名义上娄昭容和王修仪共同代皇后协理后宫事务,可这两个哪个位份也有沈如意高。 前几天是沈如意脸上有伤养在永乐宫不便随便进出,后来与皇帝冰释前嫌,同进同出,再没有去到位份不如她的妃嫔宫里去点卯的道理,是以沈如意着实自由自在了些时日。 不必理会飞扬跋扈的董皇后,其他人又着实不配她去理会,小日子过的不要太滋润。 只不过前朝却没有受到后宫气氛的影响,倒皇贵妃一派热情持续高涨。 事实上,皇帝若因御花园事件和皇贵妃彻底掰了,大臣们也顺势就坡下驴,摇旗吶喊的差不多也就鸣金收兵罢手了。可是偏偏就不是这么一回事,皇贵妃不过释出一些善意,假意地认了个错——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脑补,很可能人家关起门来连错也没认,撒个娇皇帝就软了,所有过错就此翻篇不提,反而皇贵妃势头持续高涨。 大臣们怒了,他们的皇帝哪怕是个色迷心窍的,也不能被左右到这般程度! 纷纷如雪花般飞进长乐宫的奏摺数量上其实还是差不多,但遣词造句上却是更严厉上许多,跟个小刀片似的,嗖嗖地片皇帝心头那块肉。 萧衍以为廷杖过后,这帮大臣们会收敛,谁知就消停了不到半个月,气焰反倒嚣张。 只是同一件事,震慑用两次廷杖,尤其都是事关沈如意,他若再使狠手,只怕接下来的反扑就全力都加到了沈如意的身上,这却是他不想看到的。 大晋朝大臣们的信条就是文死谏,武死战。 大臣们拿皇帝的责罚甚至当作忠臣的勋章,证明敢于挑战皇权,为公理正义而战。 只不过,在他看来,那只是他们个人,或者眼光问题决定的公理正义,其实也并不能完全代表全部百姓的意愿。 这种宁可死谏,全忠义之名是得到太祖皇帝的大力赞赏的,当然太祖也没少杀了御史言官,但总体上还是倡导这种行为,并肯定他们对于皇权滥用的督导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萧衍便使用了冷处理。 反正前朝热火朝天没用,只要他顶住炮火,就没有一点儿小火苗能烧到后宫,烧到他的小妖怪。 只不过萧衍还是忍不住觉得憋屈,当个皇帝连宠个女子也要被大臣们挑三拣四,便在奏批硃批里不只一次地提到让大臣们管好自己的后院,别总盯着皇帝的大小老婆们,含沙射影地表示到时候撕破脸,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加之锦衣卫在皇帝授意下,搜集网罗了不少各大臣府里后宅的阴私事,隔三差五地将密折原封不动地扔到某大臣府上。 几次三番下来,揪着皇贵妃不放的奏摺成几何数量减少,在皇帝与大臣的拉锯战中,就有人默默地撤下了。 皇帝虽说不算是大获全胜,好歹迂迴战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也是值得肯定的。 xxx 沈如意自从向皇帝坦诚了身份,并毫无保留地表示可以全力配合锦衣卫进行对质,第二天醒来皇帝就跟失忆了似的,那件事连提也不提,一切都恢復到他们初回宫里的状态,成天腻歪在一处,甚至连皇帝批阅奏摺都要她坐陪,端茶递水,投餵水果饭食。 可是,分明又哪里不一样了。 皇帝那双漂亮的凤目时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只是笑容渐渐变多了,生闷气的时候少了。 沈如意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了她,还是锦衣卫仍在查证的状态,还没办到她上场。 但她还是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皇帝的信任,因为现在的他再不叫他青青,而改口叫『如意』了——这是她仍是皇后之时,都没有过的待遇。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一个身份一直陪伴着皇帝,直到他厌倦,或者死亡到来。 不得不说,现在的生活简直太美好的,她可以尽情肆意地享受皇帝的宠爱,每天蜜里调油,只是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一天下来什么也不干,她都觉得美的不得了。 进入八月天了,天气越发炎热,只不过长乐宫储备着冰块,比初夏时分还要凉爽。 午后小憩过后,皇帝就坐到桌案后专心批阅奏摺,沈如意闲来无事翻翻话本子,看到里面才子佳人成双成对,不禁就想起了皇帝,谁知她抬头看去,却见皇帝拧着眉,一张俊脸阴沉似水,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奏摺,像是分分钟在他手里就捏碎成了渣渣。 不用想,这又是因为她。 她上辈子就是个折翼的天使,掉地上不知砸死多少当官的,这辈子才这么不受那些大臣们的待见,就是咬紧她,要和她死磕了。 可她还是有些奇怪,将近十几天了,大臣们都消停的差不多,偶有言辞犀利的摺子递上来,也没见皇帝气成这样。 这次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185 坎 陈槐表示十分的腻歪。 真真不忍心直视皇贵妃亲有事儿没事儿拿那双勾魂摄魄的小眼神勾|搭他家皇帝,那火星噼里啪啦,紧跟着就是各种秀恩爱,闪瞎人眼啊。 现在,皇贵妃就跟长在了长乐宫似的,完全和谐共震融入其中。前阵子还因为帝妃闹翻了脸,而如坠冰窟,成天提心弔胆的宫人们,现如今仿佛冰火两重天,皇帝每天都仿佛找到了春天一般,不说欢天喜地,那眉眼间也没了往日的凌厉。他们做事是轻松愉悦多了,就是这俩作货腻歪起来要人命,分分钟催吐的效果,他们这脆弱的胃又受不了。 他站皇帝身后面,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但见沈如意并不同往日含情脉脉的眼神,反而难得地小心翼翼的眼神,令陈槐陡地把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要说,他们这皇贵妃一向是熘须拍马小能手,看皇帝眼色一等一,仅次于他的存在。 人家自行揣摩皇帝就爱看她没大没小,不拿他当个皇帝敬着,就打蛇随棍上,有事儿没事儿作那么一小下,偶尔还指使皇帝做些事,也算是玩皇帝玩儿的得心应手,自得其乐。 能让皇贵妃露出那样试探眼神的,指不定是哪个大臣又作死惹恼了皇帝,她这直面皇帝第一人,首先察觉到了皇帝不同寻常的怒火啊。 陈槐正想着,就见皇帝左手狠狠一扬,奏摺啪地就被扔到了远处。 他这还不等抬脚,沈如意已经颠颠地跑过去又把奏摺捡起来,却是往里看也没看一眼就合上,送回了皇帝桌案上。满面关切地道: 「陛下怎么气成这样?气坏了身体可划不来。」一边说一边将桌案上的茶盏捧起来递到皇帝跟前,柔声细语地道:「喝口水,消消气吧。」 瞧人家这态度,这语气,这……眼神,陈槐止不住地点头,好一朵又大又美的温柔解语花。算是不把皇帝的心攥死在手里不罢休了。 这是。改走贤妃路线了? 萧衍轻轻呷了口茶,脸色却并没有丝毫缓和。 沈如意也看出来此事该是极难办的,绝非她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得了。 大晋的朝廷规矩她是不懂。但进宫之初刘太后三令五申后宫不许干政的训诫她始终记得。歷史上皇帝和大臣们打破脑袋也是人家君臣的事,不是君弱臣强,大臣制衡君主,就是皇帝强权。天下臣服,但凡中间夹进去个女人。出一丁点儿茬头都会被拿来说事儿,更不要说更惨的被拎出去祭忠君之名。 尤其章和帝,宠她是绝对的宠,但是前朝的事从来一句不说。 他不说。她不问,相安无事。 她只要安心享受他的绝对宠爱就够了,安心做个他身后的女人。 「你不是叫御膳房做了绿豆汤。怎么还没送来?」萧衍忽然问。 沈如意是多聪明的脑袋啊,一听就明白皇帝这是有事儿交待陈槐。她不方便在场。于是笑盈盈地道:「我去问问,这帮人是不是现去种绿豆去啦。」 说完转身走了。 陈槐看见那门甚至没关上,皇帝身上顿时一冷,整个西暖阁的空气瞬间凝结,他也是彻底给皇贵妃跪了。 皇贵妃亲就是个控制皇帝冷空气的开关啊,特么。 效果忒明显! 不过,这也直接表明,皇帝震怒绝非平常事。 不会是哪个不开眼的小王爷又扯旗造反,拎他出去说事,藉口清君侧吧?还是作死的邻国又要打过来——不对,要是这事皇帝指不定还怒不成这样,自己拎刀上马就又砍去了。 「看看。」萧衍这时也不控制怒气,脸色阴沉似水,拿起奏摺就往陈槐身上砸。 陈槐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住,翻看一看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脖梗后面就开始嗖嗖的往上刮着小阴风儿。 他也是吓傻了,以为皇帝那一下子是沖他来的,有奏摺又开始拿他说事儿,指责他带歪皇帝——特么,皇帝还用他带歪? 和皇帝一比,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有多正! 皇帝要歪,也是从根儿上先皇那里就歪了,胎带的。和他有一文钱关系啊,打不过皇帝就拿皇帝身边人扎筏子。美其名曰忠君爱国,为美好的大晋朝未来而战。实则就是杀鸡给皇帝这个猴看,剪了他的臂膀,让他老实些,别三天两头起刺。 谁知他一目十行看过去,再想不到皇贵妃亲的身份居然就那么给爆了。 皇帝下旨御史钦差去到江州府原本是查证沈万年私|通敌国奸细一事,谁知事情原委察清了,沈万年的嫌疑是洗清了,结果却在查证当中,曝出来大晋上下皆知的奸细萧小玉其实并非如案卷当中记载的被秘密处决,而是活了下来,摇身一变傍上了皇帝。 那奏摺里写的甚是隐晦,只道萧小玉狡诈多端,许是以其他身份迷惑了皇帝,皇帝并不知情。 但实际的意思是谁都看得出来的,直指当今皇贵妃便是那位西梁国奸细萧小玉,最令人髮指的是奏摺里还画了个萧小玉的小像。 那画像不说十分肖似,六七分总还是有的。 陈槐捧着奏摺,越发觉得沉甸甸的,极其棘手。 那左督御史为人刚直,却非横冲直撞,誓要撕破脸与皇帝撕逼的类型。不过却也是个顶顶难搞的人,只要他认准的事,三十六计恨不得使出周身的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 人家奏摺里说的清楚,即刻返京,甚至带了江州城十余个百姓留作证人,以免蒙蔽圣听。 呸! 那左督御史分明是认准皇帝色迷心窍,带回来的皇贵妃就是西梁国的奸细,这是敲山震虎,摆明车马告诉皇帝——我这带主人证据回来了。你丫赶紧处理好了。 这是在逼皇帝亲自下手弄死皇贵妃,以保皇帝昏君误国的名声啊。 赤果果,明晃晃的威胁。 当然,换个角度看,也是在给皇帝台阶下。 只是其中的问题是,皇贵妃在世人眼里的确是西梁国的奸细,为大晋朝所不容。可是事实却是。这主儿死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爆出来的原身竟是当年大晋的一国之后皇后沈氏如意。 皇帝为人家掏心挖肺,恨不得打落牙齿和血混,爱的卑微。这才好了没两天,就又起了妖蛾子,果真不负皇帝悲催的小命,老天爷见不着他好。好几天总要当头来一棒子。 皇贵妃倒是死习惯了,其实换个身体也未尝不是种办法。但是…… 现如今皇贵妃捨出死来,皇帝也未必捨得埋。 「陛下……」陈槐颤巍巍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所有奏摺是统一到内阁,再由五位阁老分出轻重缓急再行递到皇帝跟前。这奏摺既然摆到皇帝的桌案上了。就代表了五位内阁至少有两位以上都看到并知道,此时皇帝哪怕动根儿小手指都会被盯的紧紧的。 萧衍那脸色简直不能用眼看了。 「叫周蔷派锦衣卫下去,给朕找齐了皇贵妃的亲眷。带上京师,朕要大加封赏。」 振聋发聩啊! 陈槐真想现在把自己这双耳朵就此刺聋了。 皇帝为皇贵妃也算是豁出去了。作假证作到动用锦衣卫指挥使。 头顶浩然青天,脚踏厚土,就敢这么作死,果然不负他作死帝的名头,这要是让人扒皮打了假,皇帝这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再做多少好事也洗不白了。 可是,要他忤逆皇帝,忠言逆耳,叫皇帝舍了皇贵妃一把,反正以后找的回来,那还不如他自己死一死更快。 「还不去?」萧衍横眉厉目。 陈槐一度怀疑皇帝是拿他当左都御史那老张头看了,才能露出这么狰狞的一张脸。 他欲哭无泪,「陛下当初为了事情天衣无缝,不让人查出茬头,不是将皇贵妃亲——亲人们都给编的死绝户了,哪怕名义上的公婆也早死了?」 萧衍一噎,恶狠狠地道:「那你不会叫周蔷找些表兄表弟,堂兄堂弟,但凡能证明皇贵妃就是楚青青的人吗?!」 他怒: 「你脑袋究竟在想什么?也是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的,怎么这么点儿小事也要朕来提点?!」 陈槐缩缩脖子,他就是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神经病,事关皇贵妃的性命,半点儿也马虎不得。万一下面办的不尽如人意,这事迟早要算他头上,还不如现在兜头盖脸挨顿骂,让皇帝把事情自己给安排下来,以后有个差池什么的,他也好说话不是? 「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xxx 事实证明,的确如陈槐所想,内阁几位阁老都知道的门儿清,而这事儿的传播速度堪比大晋建国初年的那场死了近十几万人的大瘟疫,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京师就知道了。 甚至他在给皇帝传话到锦衣卫时,刚开口人家就知道了来意。 要说皇帝知人任用,那周蔷滑不熘手,绝对是皇帝一等一的忠实拥趸。才不管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周蔷都只听皇帝一人的吩咐,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抓鸡。皇帝说太阳是方的,谁说是圆的,他在后面都能把那人脑袋打放屁了。 大臣们看不上周蔷,认为此人就是皇帝的狗腿子。 可周蔷也不在意,皇帝知他信他用他,就比那些个大臣谢他十八代祖宗更有用。 而皇帝也的确信重他,所有事情都放手由周蔷去做。 周蔷也的确不负皇帝所託,一口应下,半点儿没犹豫。 陈槐不信周蔷这人,也看不惯这人行事作风,但是他还是十分相信周蔷的能力,只要他点头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不出三天,周蔷的密折就递上来,找了所谓楚家仅剩的两个族兄,算是皇贵妃婆家那边的亲戚,按预定会在十天之内做样子赶到京师,比左都御史回京的日程早上五天。 皇帝知道这事儿瞒不得沈如意,早晚要与她通气,不过是想一切安排妥当了,原原本本的告诉她,也就不用她担惊受怕。 却不料这种丑闻的传播速度比皇帝正常下诏公告天下的圣旨还要快,后宫算是在京师圈里最后辗转传进来的,但是也不过三两天的时间,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贵妃所谓的西梁细作身份。 只是沈如意一向是长在长乐宫里,也不出去见人,后宫闹翻了天,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全凭耿进忠那张碎嘴子了解整个事件的动态。 萧衍字斟句斟了好长时间,打了不下十遍腹稿,才确定了先安抚沈如意,赌咒发誓顶住一切压力会保住她的性命,让她不改担心,然后再提她那些个假亲戚就快进京,以后会安排他们见面,然后封个皇亲国戚。 一直以来,他是极为忌惮沈万年的,一直在犹豫如何处置沈万年也只是在权衡要将他永远放到远离京师的地方,还是就这么放过他,随便他在官场浮沉,爬到哪个位置就全凭他自己。 只是现在看来,京师里在重要位置上,还是要有个沈家人做沈如意强有力的靠山最为妥当。 而沈万年其人,按沈如意说是知道她这一切经歷的——这又是一个令他不爽的原因,她防他跟防贼似的,见了自家哥哥的面却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不藏不掖地倒了个一干二净。 萧衍已经意识到,即使没经过锦衣卫的查证,他便选择了完全沈如意。 一次,又一次…… 「如意,过来。」 用过晚膳,萧衍甚至考虑到了消化问题,免得说完给她说噎到了,俩人在宫里熘了小半个时辰的弯,回到里屋他才拍拍床,让她坐过来。 谁知才起了个头,沈如意已经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的事。 「陛下说的是萧小玉的身份?我相信陛下,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笑盈盈地道,眉眼弯弯。 萧衍摸摸她的脸,不自觉地就嘆了口气。 人家都说否极泰来,负负得正,他们俩一个赛一个的悲催,怎么就不见上天善待一下他们,脚下是一个坎接一个坎? 是不是,遇到彼此就已经耗费掉了他们所有的运气?(未完待续)
186 信誓旦旦 皇帝每天愁的脸直抽抽,近身三尺之内气压都低到脚踝骨了,沈如意甚至不用特意叫人去探听,也知道事关重大。 她只是没想到,大到了要她的命的程度。 要说耿进忠这人,当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宫里那阵小风甚至才刚吹进来那阵,他就亲自撸胳膊上阵宫内宫外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沈如意便是听他的才早早得了消息,只不过皇帝始终憋着不说,她也就没挑明了,直到今天估摸着皇帝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认为可以让她知道了才说。 事实上,她也觉得这身份难办。 尽管她本来生是大晋的人,死是大晋的鬼,妥妥的根正苗红的大晋好子民,但那都是阵年老皇历,现如今还是不得不直面惨澹的人生——她就是萧小玉,就是西梁国的派过来的细作。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连江州府的百姓都让人家往京师带了。别的不说,萧小玉在江州府那可是响噹噹的一号人物,出了名的老闆娘,与江州知州沈万年传绯闻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临近的州县都小有名气的那么一个人,脸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迟早要露馅的。 沈如意虽不熟悉官场上那些潜|规则,明里暗里那些运作,但原身萧小玉身份特殊,就是用膝盖骨想,也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 大晋那些个官员哪怕混吃等死,再在官场上没个建树,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妥妥的西梁细作身居后宫高位,破天荒任了大晋的皇贵妃——而且还是个把大晋皇后挤兑到禁门思过的这么个『祸水』。 她是死去活来成了习惯的了,虽说不知何时是个头。也许在皇帝有生之年都这样,也许是有次数限制,也许……就是这一次终了,她就彻底解脱了。 万不得以,她也只能一死而已。 只不过沈如意知道皇帝最忌讳她说死说活的,心里如此想,不过面上却始终没露过形色。至少表现出来的绝对是听从领导指示安排。 尽管这一次的局面在她看来。就是无解。 哪怕是为了皇帝的名声,千秋万代写入史书的短短不过千字的皇帝生平,就地解决了她。都是最快速有效一劳永逸的解决。 ……直到她听完皇帝的这番话。 她无语了,震惊了,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给皇帝点了个贊。 到底是和内阁那帮成了精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多年练出来的,居然凭空捏出她这么个身份还不打紧。现在为了应付左都御史的指责,还生生捏出一个她连听都没听过。想都没想过,更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两个楚家亲戚。 楚坚,楚强—— 他们都没有皇帝的智商坚强啊,怎么会这么聪明。想出这么个以假乱真,混水摸鱼的办法? 萧衍就眼睁睁瞅着沈如意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的那张俏脸,绷的这么多天的脸忍不住就笑开了。眼底满满的笑意。 还没等他开口呢,就见她呲着一口小白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捧起他的脸照着他的嘴唇就勐亲了一口。 「你怎么就这么聪明睿智啊。」她连连摇头感嘆,「胆大包天,居然连这么黑的招也敢想敢用……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萧衍失笑,「你这算夸奖?」 「唉哟,当然是。」沈如意轻轻握住皇帝的手。 她总是在抱怨老天爷耍她,让她死去活来,玩儿的不亦乐乎,只是苦了她。 一次一次,都只是更轻忽生命,恨不得多死几次,完全任务一样,甚至觉得老天爷玩儿腻她了,也就放过她了。可是,头一次在她心里由衷地感恩老天。 如果不是她一次次的重生,不会遇到这样可爱的小皇帝,也不会得到他全身心的爱和呵护。 他为她付出的,远远超乎她的想像。 第一次,她希望当下的生命能够长一些,更长一些,陪他更多时间,也让他陪她更久。 「陛下……」她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满是感动。 要说她也是服了自己个儿,平日熘须拍马,东扯西扯整些没用的那些个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论马车装都有富裕,可是现在感动的不知所以,脑袋就跟被屎煳住似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萧衍轻轻一嘆,摸摸她的脸,其实不用她说,他也看出来她内心是有多激动。 那双漂亮媚人的杏目亮晶晶的,分分钟眼泪都要掉下来,那只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其实,这在他来说,不是多么难办到的事,只是他有一颗想要护他周全的心,在他周围竖起坚强的盾牌也就够了,剩下的事自有下面的人给他办好。 可他看来,她完全是被感动到了。 可能是惊讶于他守护她的决心,也可能是她本来就对他的期望值不高,从不知道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以为他会为了所谓的名声,亦或大臣们的胁迫而妥协。 「如意,我说过要保护你,并不是说说看。」他道:「我不只一次说过,但又不止一次食言。那不是出自我本心,却也是我的过错。」 沈如意摇摇头,眼泪还没掉下来鼻子就已经开始发堵。 要说这身体什么都好,又耐老,皮肤又好,体力也比之前那些个娇滴滴的妃嫔不知强了多少,让皇帝那么大力讨伐下也活了下来——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鼻涕太多! 「陛下已经对我很好。」她半边身子偎进皇帝怀里,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感觉他温热的大掌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 萧衍轻笑,「你才知道我对你好?那以后就少气我点儿,多……喜欢我点儿。」 沈如意忍不住就被他逗笑了,伸手挟了把他大腿硬绷绷的肌肉,结果没挟疼人家。倒像捏了块石头,好生胳手。 「我每天都多喜欢你一点儿,一点儿一点儿累积的都要爆表啦。」 说完,她在心里不禁骂了声怂货。也就敢在不看皇帝脸和眼睛的时候,敢说这种噁心话。 呕! 沈如意那是自嘲反胃,陈槐跟皇帝旁边像背后灵似的却是实打实地给噁心坏了。 要说皇贵妃也是越来越嗡,那小声音含糖量直逼当年那位赵氏。膈应的人不要不要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就不明白,皇帝和皇贵妃私房话偏还要带着他,这是多么隐密。多么只宜远观不宜亵玩的一段关系,就不能有话说就找个宽敞明亮不宜亲热的地方说? 行行好,把他当个屁放出去不行吗? 生生将他困到这儿,赶情大晋宫里就差他一个人的口粮。存心膈应的他吃不下,晚上饭都要给他省了? 陈槐在旁边唉声嘆气。不知哪声就钻进了皇帝时不时自动屏蔽的耳朵里: 「陈槐!你不出去,跟这屋里杵着干嘛?你是听墙角听出瘾来了,怎么,还想现场观摩一番?」 陈槐目瞪口呆。难道最初不是皇帝撵了旁人,存心留他下来的! 「陛下——」 「出去!」 「……」沈如意这才反应过来陈槐还杵墙边儿。 三个人陷入无声的尴尬。 陈槐为自身服务皇帝良好的信誉度,轻咳一声:「小的这就出去。可是——楚皇贵妃那两位表兄的画像在此。」他将怀里两卷画轴捧上前。「上面还有他们的人物家庭关系示意图,以及他们各自的亲眷。皇贵妃不必事事都背下来。但多少还是要有些记忆。」 沈如意打开捲轴一看,的确如陈槐所说,上面除了画像,简略地记载了那人二三十年经歷的人生重要阶段。 陈槐将皇帝留他下来的职责交待完毕,才毕恭毕敬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真特么想从来没存在过一样,陈槐暗道。晚上,他要吃些清爽开胃的小菜下下钣。 xxx 沈如意捧着捲轴看得仔细。 萧衍歪躺在床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微微向上挑起。 「你在京师里还是太势单力孤,耿进忠弄那几个店面还未收收回本金,哪怕赚了钱也不过是蝇头小利。有钱无势,浪头大一点儿你连老本都要亏到里头。」 他道:「沈万年的嫌疑已经洗清,有左都御史张迁亲自保他,他的官声不会受到半点影响。他既是你兄长,也知道你的根底,调他回京已经势在必行。今日我与内阁首辅已经圈定了接替他江州知州的人选,半个月内沈万年就会调回来。」 「先封个忠勇侯,封五军都督同知,也算是能给你作个有力的靠山了。」 事从权宜,沈如意这经歷,哪怕不是萧小玉西梁国细作的身份,隔三岔五就换个身份,娘家封一个废一个。 既是如她所说,沈万年知她根底,虽说明面上名不正言不顺,实际最能襄助她的,也就是她真正的本家沈家能够助她。 这在他来说实是下下之举,如果可以,他是宁可把沈万年流放千里,也不愿他回京的。 只是现如今,可供他选择的也只有沈万年一个……特么的…… 沈如意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她也是失误了,还当皇帝拿她当以前散养随便她作,没事儿逗耍她玩玩就足够了。她是算准了皇帝不拿她当回事,才胆敢让耿进忠在京师里掺合一手赚些钱,也省得走回赵氏和小太监时的老路,想在宫里混点儿样子连活下去的银子都不够。 哪里就料得到如今,皇帝对她几乎形成了一种偏执,恨不得她身上的汗毛他都摸的一清二楚,根根儿分明。 以往种种黑料,就全被皇帝顺着耿进忠那根儿老藤全给摸出来了。 「陛下,不怪我?」 她这问的脸都火辣辣地疼。 尤其皇帝的话说的清楚,不仅不追究她,还处处为她设想,靠山都帮她选好了。 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假想敌—— 赶情她上辈子是拯救了整个十方三世三千大千世界吗,这辈子老天爷才让他遇到这么个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小情郎,给她作为天大的奖赏吗!? 沈如意那小心脏扑通扑通简直就要跳出胸膛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上的捲轴往上一扔,转身就扑皇帝怀里了,从眼睛鼻子嘴,一直亲到他突出的喉结。 她尤其喜欢他的喉结,用舌头舔舔又轻轻用牙齿啃噬着。 这使得本来对她这激动的反应忍不住发笑的萧衍不自觉地呻|吟出声,唿吸节奏顿时就乱了。 就这么高兴吗? 萧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腰,不料却被她一把挣脱开,在他还没回过神的功夫,她突地坐起身就解他的腰带,然后扯着他的裤子就往下拽—— 看来……是很高兴…… xxx 皇帝调沈万年回来哪怕再有一丝不开心,也被沈如意那异常激|情澎湃的表达法给抹平了。 事实证明,他也许可能大概——以前真是想多了。 毕竟他的小妖怪一向对他毫不吝啬表达对他身体的喜爱,哪怕是在他功能障碍还没好利索之前,甚至最开始之初,她就从未有过一丝嫌弃的意思。还很乐此不疲地对小皇帝表达无与伦比的喜爱。 如果一个女子不喜爱一个人,怎么也不会这么心无芥蒂的和他做愉快玩耍的游戏,而且有时表现的比他还沉迷。 一晌贪欢,结果就是俩人折腾到晚上没吃饭,饿的前胸贴后背,说话声音都沙哑了。 尤其沈如意兴奋的不知所以,硬是兴起在上方各种折腾,肚子饿的咕噜噜响了都抬不起胳膊来,最后还是皇帝硬挺着虚浮的脚步叫了宵夜,俩人就在床上对付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沈如意总算是有力气说话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尽量活下去的。」 萧衍目光微沉:「不是尽量。我要以一直陪着我,好好活下去。」 沈如意垂眸,淡淡一笑。 其实,她明知还是不可能的。 「好。」 言犹在耳,萧衍再想不到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面前他心爱的女子居然又一次在他信誓旦旦的保护声中,香消玉殒。(未完待续)
187 沆瀣一气 沈如意一如既往地待在长乐宫,少于后宫妃嫔打交道。 前朝的事皇帝从不与她说,后宫之事倒是从耿进忠口里陆陆续续得知不少,例如她红颜祸水的名头,祸国妖姬的声望。 因为她自打随章和帝进宫以来甚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还未与后宫众妃嫔熟悉,就在御花园和董皇后对上,硬是强龙压住了地头蛇一战成名。极少人见过她,所以笼罩在她身上的悬疑色彩,经过成日间闲的发霉的众妃嫔一番脑补,俨然成了挡在后宫这片天上的一只黑手。 神秘而邪恶。 每每听耿进忠绘声绘色讲宫里那些关于她的传说,沈如意都不由得听得入了迷。 那根本不是关于她,而成了引人入胜的故事。 而那勾的她心痒痒的故事,要不是某天被突然而至的皇帝听了去,勃然大怒之下令陈槐彻查,扫荡整改后宫一番,特地贬了两个才人一撸到底成了宫女—— 其实沈如意倒真心觉得皇帝不必如此,反正她也就是听听图个乐呵。 要说名声这东西,以往她是最重视的,可能是死了几回,换了个不是自己个儿的身体,连脸都不是自己的,那脸皮也就越练越厚了。 沈如意在长乐宫里混吃等死,每天乐呵呵的,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逗皇帝,她只当董皇后禁足的日子一到,放出来之后她这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谁知昭阳宫那边儿一直没动静,一点儿要缓阳儿的意思也没有。 进了八月,整个后宫就在为中秋节忙碌,今年虽说皇帝没有在中秋节上显摆她的意思,像她还是赵婕妤时那么大张旗鼓。只但是宫里歷来的庆典都少不得皇后作阵。否则各方调度还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而如今是皇后健在,一切都交由下属的两位妃子作主,帝后的裂痕已经摊在檯面上,摆给朝廷和天下的百姓看。 自从萧小玉西梁国细作的身份爆出来,尽管皇帝做了周密的安排,沈如意还是不可避免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令她意外的是不论是太后的仁寿宫,还是董氏的昭阳宫。安静的都跟坟场似的了。一片死寂啊。 如果这俩都是贤良淑德,不理世事的,就再好也没有。 可问题是刘太后和董皇后一个赛一个的心思重。野心大,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大,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放过去——她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那么玄幻呢? 沈如意直到有一天终于憋不住问耿进忠了,他才如是回答: 「皇上不想神仙娘娘知道。您就装不知道吧。」他诡异地一笑,笑的她这小心脏激灵一个寒颤。 他从来都说是忠心护主。可是怎么看都是个奸臣的料子。 「小的只是听说……听说啊,」耿进忠一再强调是『听说』,细长的眼睛闪着贼光,直到看着沈如意认命地点头。认同他的『听说』论,才心满意足地道: 「来源何处,小的就不便多透露了。免得传出去,小的失信。以后就再也打探不到最保底的消息了。据说前天太后请皇上过去说的就是神仙娘娘的身份问题,结果被咱们皇上当面就给驳回去了,把一切能推的是推的干干净净,您在皇上的口里就是朵盛世大白莲一样的存在——不过太后也不是吃素的,皇上说什么都不信,俩人吵的惊天动地,好似皇上甩袖子走了,把老太后气的嗷嗷直哭,算是彻底闹掰了。」 沈如意默。 这么详细准确,如在现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爆料,也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心腹人陈槐能知道的这么多了。 还用得着耿进忠这么神秘兮兮的,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式? 要说皇帝为她,算得上是仁至义尽,能做的所有事都做了。 沈如意心里又酸又甜,甜的是皇帝那片心,酸的却是始终世事难料,她一次次重生,似乎除了把皇帝那因她而起的病给治好了,她这身份却是一次比一次棘手,越发不得安生。 若真还有下一次,总不会是国雠家恨,和萧家世世代代的仇敌吧? 亦或……她想的太好了,下次变个老太监,来段禁|忌之恋? 呕…… 沈如意不知怎么就想歪了,那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时间好不精彩。 xxx 中秋宫宴如火如荼地展开,唯有沈如意如置身事外一般。 直到中秋节当天,皇帝亲自领着她一大早便到仁寿宫给刘太后请安。 他们到时,一众妃嫔已经按序列就座,不同于往年争奇斗妍,个个儿打扮的人比花娇,也不知道宫里最近走的是什么简朴风,一水儿的清汤挂水,穿金戴银的也就最上位那张脸拉长的跟张马脸似的刘太后,其余人等估摸着是把所有家当都锁小库里,穿了件最稀松平常的衣裳出来。 知道的这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宫宴,不知道的还当是清明节到了呢。 反观沈如意,自从得知皇帝安排了楚青青所谓的亲戚赶在中秋前赶来相认,她便时刻从自身做起,为免左都御史找了江州府的人相认,她那张脸就变成了调色板,大画布,什么妆浓艷画什么妆,一天三变,总有一款适合她。 要说她也是死过几回的人了,对人性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那些江州百姓本身见着皇帝肯定就发憷,指不定连话都不用说就吓尿了。 况且他们熟悉的不过是江州府的那个萧小玉,她沈如意虽顶着萧小玉的脸,但气质风度到底是另外一个人的,再配以她那张几乎难见真容的脸,她就不信那些百姓还敢一口咬定,拼上污衊皇族的名声也指认她。 当然,因此过关了最后。也不枉皇帝对她的一片真心,若是究竟失算,那也是天註定,他们努力过也就罢了,不会怨天尤人。 所以,沈如意这是歷经小半个月经验所得,在所有妆容中挑了烈焰红唇妆来配着皇贵妃这身金黄色的吉服。一出场便艷惊四座。光芒万丈,把一屋子人都给镇住了。 众妃嫔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阵。 特么,就这身衣裳。把皮扒了都够她们一瞧了,更不要说那冷艷的脸蛋儿自带的嚣张气焰披头盖脸而来,生生要呛死她们啊! 她们是都没有争宠找死的心,可是也不得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她们现如今个顶个地得扔啊。 这位祸国妖姬初进宫就敢单挑皇后。把霸气侧漏的董皇后抽成了猪头挤兑回昭阳宫面壁思过,连太子稍带脚都受了罚,其战斗力可想而出。她们摆明车马就是不想和皇贵妃硬碰硬,出席宫宴都不敢往漂亮了弄。生怕乍眼惹了皇贵妃不高兴—— 可见皇贵妃这身装扮,小下巴扬的高高的,要不是衣裳颜色不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就是大晋的皇后呢,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股子招人烦惹人厌。又让人惹不起的气。 自皇帝进殿,殿内就凝着一股冷空气,四周静的针落可闻。 要说刘太后也真能豁的出去,不愧先皇这么多年给宠出来说一不二的脾气,皇帝请完安就被晾到那儿,丝毫缓和的意思都没有。 给台阶也不下,示好也不接。 真真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啊。 沈如意眼观鼻鼻观心,顶着一张妖姬的脸行的是贤妃的范儿。 她跟在皇帝身边总不会吃到亏,可她也不愿真当导火索,众目睽睽之下就让刘太后撕破脸当炮仗给点了。 只是想像总是很美好,现实实在太骨感,刘太后阴沉的眼神始终在她身上转悠,尽管沈如意面上不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整个后背都湿了。这就是八月中,衣裳多少厚了些,否则七月盛夏,非得透了衣裳露了丑不可。 「萧小玉。」刘太后微微扬高了声音。 沈如意只觉得心脏扑通的一声巨响,耳根子几乎没震聋了。 太后这是当面锣对面鼓,想来个面对面撕破脸? 沈如意微微垂着头,不等她有所回应,便听与太后同坐在上位的皇帝清冷的声音道: 「母后唤错名了,皇贵妃楚氏,闺名青青。所谓西梁细作不过是人云亦云,有心人故意颠倒黑白,母后歷来耳聪目明,万不可被小人蒙蔽。」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为免此等诛心言论再起,朕已请皇贵妃兄长即日进京。正巧今日宫宴,朕便邀了他们进宫与皇贵妃相见。如此,也就没人再敢在皇贵妃身上编排抹黑了。」 萧衍目光冷凝,扫视下面正襟危坐的一众妃嫔。 「朕知后宫有人以讹传讹,数人已被押入慎行司,按律自治。你们这些人不修德行,成日家无所事事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论人是非。若再有人犯,你们的妃嫔也不用做了,直接去浣衣局给太监洗衣裳——」 「朕今天说了,就当你们懂了,别让朕再跟你们废话。」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吓尿了一众妃嫔,扑通通全跪到地上,连刘太后那脸色都不好了,白里带着青,青里透着紫,跟块混到一处颜色不明的调色板一样。 皇帝这话说是给妃嫔们听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半点儿没搂着,敲的就是太后。 沈如意舔舔唇,这些个妃嫔都跟下饺子似的全跪地上,就她一个明晃晃地和皇帝、太后坐在椅子上,倒显得她好生突兀。 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正想着,便听刘太后声音冷硬地道:「皇贵妃的兄长即日进京?正巧,左督御史似乎为赶在中秋节回来与家人团聚,也紧赶慢赶地赶回来了。听说,今天早上就进了城了。」 特么,左都御史个老奸贼把他都给算计里头了。 萧衍一听,心口窝就好比挨了太后一万个窝心脚。 左督御史这是拿他当羊肉片涮了,奏摺上说了个日子,反手就将他一军,提前了不只十天就回了京。 他安排的皇亲前脚进京,左督御史后脚紧随其后就跟上来,说是巧命打死他也不信。分明是京师里有人和左督御史沆瀣一气,早就联起手来要坑他啊! 特么的,他也不怕脑袋上被扣上欺君的罪名! 「哀家也邀了左督御史进宫,正巧,咱们一会儿就见见吧。」刘太后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皇贵妃的身份真真假假,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若堂堂正正验上一验。」 萧衍怒极反笑,脸都青了。 「朕竟不知,何时后宫竟可干政,甚至连朕都越过去,可以邀大臣进宫了?」 刘太后端着茶盏往桌案上一推,脸子也撂了下来。 「皇上此言差矣,不过是个宫宴,先皇在时邀个把臣子进宫同庆,再是平常不过。怎么,小时候的事,皇上这么快就都忘了?」 「小时候也是父皇作主邀约,母后所邀不过大臣亲眷。」萧衍寸步不让。 「好,果然是先皇的好儿子。」刘太后笑,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的情绪太过复杂,让人一时间看不出是在表扬还是讽刺。「哀家以后会注意,此事便不在讨论范畴之内。」 呸你个不在讨论范畴之内,是还要讨论什么,讨论多久?! 沈如意还没在心里骂开,跪地上的一众妃嫔就先腹诽上了。 特么,她们进宫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个神经病皇帝不说,看上谁克谁。她们一个个老姑独处,寂寞难耐也就算了——太后和皇帝这俩货爱讨论什么就讨论什么,前提是就不能让她们起来再讨论? 让她们起身,这俩货是能死是不是?! 你一言我一语,是要把她们这脆弱的小膝盖全都跪碎了,才会放过她们是不是? 连皇帝一根儿毛都没摸过,肉汤都没喝过,就成片成片地变成了残疾妃嫔,不仅在大晋歷史上,估计千百年后她们也成了名了,丢了份儿了。 众妃嫔热血澎湃,却完全没入了皇帝和太后的眼里。 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道:「哀家知道,皇上得个可心人儿不容易,捧在手里跟个宝儿似的。你是哀家的儿子,你高兴,哀家看着难道会不高兴吗?只是,大晋百余年的基业,萧家老祖宗捨命打下来的江山,传到皇上这一辈……不容易,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若皇贵妃清者自清,见上一见左督御史,安了众朝臣的心,又有什么不好呢?皇上?」(未完待续)
188 身份危机 刘太后这是存心是要坑死她不偿命啊。 眼瞅着硬的不行,立马转脸就软乎上,情理法轮法上阵,又是大晋百年来的江山重担,又是打感情牌忆起先皇的教导,可算得使了全身的解数。 沈如意默默地在心里给太后挑起了个大拇指,总算在碰了无数次壁之后,太后也明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再不与皇帝硬碰硬,换了新的招式了。 只是目前这场面轮不到她出面说三道四,全凭皇帝冲陷现阵在最前沿了。 她垂眸,依然不动如山,倒叫其他偷看她的妃嫔们暗暗诧舌,还道皇贵妃此人稳若泰山,心智如此坚强。 只道人果然至贱无敌,刘太后话题挑明到这儿份上了,不说哭天抢地认错求饶,正常人起码要有个虔诚认罪的态度吧? 要不说皇帝能看上这主儿呢,就是与众不同,非一般的反响啊。 众妃眼瞅着皇帝与太后掐到正关键处,天上难寻地上难觅的这么一个盛大场面,也顾不得膝盖都要跪碎了,心都堵到嗓子眼儿了。只恨眼睛不够灵,耳朵不够奸。 「母后。」 半晌,才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沈如意甚至不用看他的脸,都能听出来他这是气大发了,生生把怒气给压了下去。 「皇贵妃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不是色令智昏,眼睛里只有女色而罔顾江山社稷的人。朕带皇贵妃进宫之前,就已经将她的身家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这在内务府也有记载可查,现在连皇贵妃的兄长都进得京来,事实摆在眼前。」 萧衍凤目微沉:「有心人存心污衊皇贵妃。朕不可能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将皇贵妃带出去像是犯人一样让他们看,让他们认。若开了这个头,是不是后宫再有任何传言,朕都要大敞宫门让那些大臣来辨认评判?」 「朕的后宫不是牢狱,妃嫔也不是随他们提审验查的犯人!」 皇帝的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喊震怒。可是声音语气里的威压还是不由自主地散了出来。殿内四五十妃嫔加宫人,愣是做到了宛若鬼城的效果,阴森森渗叨叨。 冷啊。众妃嫔双目含泪。 这特么哪是过中秋,分明就是过清明啊,有今天没明天,太渗人了! 刘太后那张保养得宜妆容精緻的脸蛋已经透着股子青。扭曲的变了形。 她是能忍都忍了,能吃的亏也都吃了。恨不得俯下身和这小野种说话了,不过就为了老萧家的万里江山——还不是色令智昏,呸他死鬼老娘一脸灰,这货根本除了先皇的智商。没遗传到先皇任何良好基因。他根本就是色迷了心窍,为了个女人恨不得与天下为敌了。 不认娘也就算了,她本来也不是他亲娘。 问题是整个朝廷的大臣们都沸腾了。皇帝几番强压都没压下去,外命妇日日往仁寿宫递牌子找她吹风。想她主持公道。 若只是个女人的问题,其实皇帝宠也就宠了,以前大臣们再闹她也没当回事。 她是看不惯皇帝这薄情寡义的性子,宠一个死一个,还死一个宠一个,平均也就半年的过渡期,但她也知道人家小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她多掺言都不会有用,反而惹人烦。 但是西梁细作这身份绝对不行。 她管小皇帝去死? 她管的不过是大晋的万里江山,让这么个浑货给折腾没了还倒替人数钱。 就他现在这张脸孔,就差把膀子支起来像是个老母鸡似的把皇贵妃给护怀里,摆明谁上来叨谁,谁说皇贵妃不好就是污衊就是奸臣,见不得他这个皇帝,妥妥的一个被害妄想症,还不听人劝。 「皇上——」 萧衍轻轻摆手,「母后不必多说,当年朝中有多少人菲薄母后,都是父皇一力承担,朕佩服父皇的担当,不管旁人说什么,都要护住心爱的女人。朕亦希望做到父皇那样。」 呸呀! 刘太后不听还好,一听简直没把心头那口老血喷皇帝一脸。 特么,谁和她一样? 她再被说,也没让众臣群起攻之! 不过是先皇就她一个皇后,子嗣凋零,那些个大臣看不惯,若不是因为这样,又哪里来他这么一个小时日日膈应她,长大天天呛着她的浑货?!她的身份可是一清二白,危害不到大晋的江山社稷! 能比吗?! 「今日是中秋宫宴,难得阖家团圆的日子,便不要为这些琐事争执,破坏了大好的节日气氛了。」 萧衍一句话为刘太后的话做了句点,像是终于看见眼皮子底下跪一熘熘的妃嫔,语气冷淡地道:「你们也都起来吧,以后……切记,谨言慎行。」 「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开宴吧。」 陈槐待在后面好悬没让这里的气气氛压抑至死,颠颠领命出了去。 刘太后攥紧手中的茶盏,恨不得扬手沖皇帝就砸下去。 去他娘的谨言慎行,这是敲打谁呢? 怪不得她多心,皇帝心眼子论斤卖都有富裕,从小她就讨厌那双过分清明的凤眼,好像一切他都看的明净似的,可就是什么也不说。很早她就下意识地品味他的每句话,时间久了,俩人间的沟通也惯是打机锋,含沙射影。简单的一句话也会拐着弯子说。 尤其在皇帝成年后,两人因为刘家撕破脸,交流上更是七弯八拐,聊回天要七八天才能把废掉的脑细胞给养回来。 皇帝说完便起身示意刘太后,要不是身后的左嬷嬷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提醒,指不定她这手一颤就当真往皇帝脸上砸过去了。 刘太后只觉得自己这颗受创的小心脏扑通一声就沉下去了,脑筋也瞬间清明。 「皇上既然拿定主意,那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毕竟你大了。轻重取捨也应该心里有数,至于大臣那里,哀家只希望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他们言辞犀利,也不给皇上留情面,可本质上却是为咱们萧家的江山,为大晋的百姓负责。廷杖这种东西侮辱人,以后还是不要的好。」 「母后所言甚是。」 刘太后退了一步。不在沈如意身份上纠缠不清。萧衍也不介意当着众人向太后口头上示好。「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刘太后一噎,她还教诲他调查清楚皇贵妃的身份,他怎么不听?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口。她也是服了。 「乖儿子。」刘太后轻轻扫了皇帝微僵的脸上,视线划过沈如意时已是一片冷然。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扶着左嬷嬷的手走到正殿。 xxx 中秋宫宴在众多宫宴中其余并不算大,尤其是君臣之间持续拉锯战中。皇帝有意无意地就尽量减化办成了家宴。除了在京师的皇亲国戚邀进宫中,大臣不论亲疏一个不请。 勉强算作外人的就是皇帝亲自安排给沈如意的那俩假冒的兄长。不过也在几天前封了伯爵,公告天下正式认了皇亲。 要说皇帝也是做的够绝,刘太后与皇帝坐在最上座,董皇后没有出席宫宴。皇帝就索性将沈如意带在身边,坐在上面俯视下方。 像是生怕这样不够显示皇贵妃的尊荣,还特地将俩假冒的皇亲叫到近前连跪都免了。赐下绣墩坐在下首,聊的才叫一个热火朝天。 沈如意是彻底服了皇帝找来这俩人。她怀疑这俩人是戏子,不要太过逼真,要不是她还没老煳涂记混了自己个儿真实的身份,她还真当这俩人是她家亲戚,从小到大如数家珍,那叫一个亲切。 她家亲戚样貌的确是农民的相貌,带着那地方特有的乡音也就罢了,最难得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淳朴的再也没有的大实话。 可是仔细听进去,那才叫一个滴水不露,别说马脚了,连根儿毛也没露。 把她夸的呀,德智体美劳,温良恭俭让全面发展,遍地开花。 下伺候从小体弱多病,还未等拜堂就死了的小相公,上服侍活蹦乱跳当了一辈子农民,后来一场大病送了俩人性命的公婆,整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姑娘。 她有如今万人之上的地位,纯粹就是好人有好报,老天开眼,皇帝贤明圣主,强强联合—— 如果不是夸的她,沈如意都能把肠子笑折了打成蝴蝶结。 这也就是她,没有办法,便是如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心同此想,人同此理,自打皇贵妃亲的兄长冗长地赞扬起了自家妹子,上至太后,下到在座妃嫔一个个听着皇贵妃感动大晋好姑娘的故事,那脸色才叫精彩纷呈,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担心失仪强忍着,昨天的隔夜饭好悬都没吐出来。 「本宫,也没两位哥哥说的那么好。」沈如意出于良心地制止,谁知话音未落,就被她所谓的大表兄给一巴掌给挥散了。 声若洪钟地道:「娘娘谦虚,您在我楚家是有功之人,是我们楚家无福。皇上万岁洪福齐天,慧眼识人,这正是——啊,天作之合!」 刘太后倒似是将刚才偏殿的事给掀了篇,嘴角浅浅地噙着一抹笑,看向皇帝,似乎要把皇帝十八代祖宗都笑上一遍。 沈如意嘴角抽抽,如果不是皇帝交了实底,她当真以为这俩人是左督御史请来反黑她的了,这话说的也太膈应人了。 只是她这么想,却见皇帝怡然自得,边听边点头,像是极为满意此番说辞。 沈如意虽说和皇帝、太后并列坐在上位,但中间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她一动下面便看得清清楚楚。否则她真要凑过去提醒皇帝让他们适可而止,好好的宫宴混过去也就罢了,吐的满殿都是可不是节日的风格。况且,宫人收拾起来也是个麻烦。 「朕怜皇贵妃千里随朕进京,身边却连个亲戚相互关照也没有。你们进京后,便好生住下,朕不会亏待你们,有事无事的也叫你们家眷进宫来陪皇贵妃说说话。」 萧衍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十分满意周蔷安排的这俩人。 他就是要他们把皇贵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好好膈应膈应后宫那帮人,省得不知天高地厚说他小妖怪的坏话。「别在京里惹是生非,朕自会保你们一世荣华。」 ……一众妃嫔已经无力吐槽皇帝心眼子偏到了西梁国。 她们都是外地选进京的,哪个不是进京后连个亲戚也没有? 赶情皇帝那双漂亮的凤目视线窄成了缝,就只能看见皇贵妃,她们一个个爹生娘养到他这儿就成了空气? 「皇上爱屋及乌,」刘太后淡淡地嘆了声,「皇贵妃也要惜福才是。」 沈如意本来还羞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一听刘太后沖她说话了,脑袋里那根弦嗖地就绷紧了。 转过半边儿身子向刘太后毕恭毕敬地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刘太后挑眉,装的好像样子。 要说单看皇帝和皇贵妃,那还真叫一个配,都是嘴上说着各种好话,结果不办人事儿的。 太后笑笑,没再说话。 自从皇帝找来那俩假亲戚没再忆苦思甜,皇帝也没和太后再就皇贵妃进行学术性的探讨,宫宴的气氛已经渐渐回暖,下面掐着半拉嗓子大气儿不敢喘一声的妃嫔总算伸伸腿,抛开皇帝人家妃嫔界在下面自嗨上了。 沈如意见她这次亮相也差不多,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该演的戏也都演了,正要凑过去和皇帝支会一声,便要先行回宫。 正这时只见陈槐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地凑到了皇帝跟前。 「陛下,」陈槐俯身凑到皇帝耳畔,声音压的极低。「小的已经将被太后请进宫的左督御史拦在了神武门外,小的看,他身边有两个据说是张大人家眷的女子,只是瞅着气度相貌,似是极为拘谨,异常胆怯……不似是真的。听口音,倒像是江州那边。」 萧衍冷冷一笑,这左督御史也算是拼了老命要和他对着干了,甚至不惜冒着欺君之罪把人证领进宫来辨认。 分明是要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摊开来讲,没给他这个皇帝留半点儿余地。 他清楚,只要那俩人当庭说出来皇贵妃正是来自江州萧小玉,哪怕他是皇帝,亦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大晋的皇室宗亲都不会放任。再有三两个老鼠屎学着宁王,趁机造反,那时却是师出有名,而且再不用假借清君侧揪着陈槐的名头不放,直接要讨伐他这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陈槐弯着身,直等得他腰都疼了,才听皇帝冷声道: 「将皇后身边的那个大宫女给朕抓起来。」 陈槐愣了,「……哈?」(未完待续)
190 祈祷 热门推荐:、 、 、 、 、 、 、 萧衍只觉得自己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如同擂鼓,震的他耳朵根儿都疼。 「陛下——」 沈如意笑盈盈地眯起眼,眼瞅着皇帝唿吸的节奏都乱了,那张俊脸越凑越近。她这正要闭眼睛等着呢,就见他蓦地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就往外拽: 「我们去看灯,听陈槐说今年的宫灯尤其多样,很别致。」 沈如意踉踉跄跄跟着皇帝就出了长乐宫,也是服了他这一根筋,认准一门儿连色|诱这招都不好使。她再想不到皇帝这朵大奇葩喝醉了酒反而意志坚定,咬定青山不放松,说看灯就看灯! 一众宫人也没料到皇帝进了皇贵妃的屋子这俩腻歪货还能无缺无滥地出来晃荡,旁人不知陈槐却是再清楚不过皇帝饮醉了酒,连忙招唿三十来个宫女太监跟在后面,晃晃荡盪地就尾随着帝妃,一路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陈槐特地叫了御辇跟在后面,以便这俩货逛到一半累了再给抬回来。 他自己则紧跟皇帝,耳边就听皇帝一路絮絮叨叨,无非就是『今年的灯好漂亮』『月亮好圆』『你好美』,『你讨厌我吧』之类毫无营养价值的话,直到听到皇帝指着一个宫外挂着的玉兔灯大咧咧地对皇贵妃道: 「你看,这头小驴灯。」 噗! 「噗!」 陈槐是憋心里笑,肠子几乎拧劲儿了,可沈如意是实在忍不住。当场就笑开了,抱着皇帝的胳膊就不撒手。另一只手可着劲儿地拍他。她算是捡着笑了,哪怕封她皇贵妃她也没这么开心过。 「你——」 沈如意一见萧衍脸色顿变。不等他说那些个自怨自艾的话就脆生生地给打断,道:「哎哟,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萧衍斜着眼睛瞥了沈如意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胳膊就把她给甩开,自己噌噌往前走。 沈如意也看出他脸上挂不住,憋了憋笑,实在没忍住又笑开了,一边笑一边快走几步赶了上去。她抓起他的手他就甩开,一抓他就甩,甩了两次半推半就也就任她勾着胳膊了。 「你就知道笑我。」萧衍气不顺。 「我喜欢你。」沈如意顺毛摸,「和你在一起开心才笑。」 萧衍哼了一声,眼底总算有了淡淡的笑意。 「可是,你为什么笑我?你觉得……我可笑?」 「你可爱。」沈如意让皇帝矫情的性子给练就一身的铜墙铁臂,熘须拍马的话张嘴就来。「我不是笑你啊,我怎么可能笑你。我只是笑宫人们有创意,居然将宫灯做成驴的造型。也是绝了。」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皇贵妃亲是玩儿的炉火纯青。 明明是皇帝喝醉了酒指鹿为马,她忍不住笑喷了,居然上下嘴唇一碰。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陈槐是彻底服了,怪道把皇帝给迷的七荤八素,真真的七十二变的本事。该软的时候软的像水,该硬的时候也的确拿捏的皇帝一个来一个来的。玩儿皇帝都玩儿出了一个崭新的境界了。 皇帝信不信他是不知道,反正消停了一会儿倒是真的。潇潇洒洒搂着皇贵妃的纤腰一路奔御花园的方向前进。 中午仁寿宫宫宴虽然早早结束了,但中秋一向有祭月的传统,加之后宫生活清冷,正值人月两团圆之际,后妃私下里还是趁着年节一帮一块儿的举办各种庆贺活动。 现在天色虽然暗了,御花园处处张灯结彩,却是热闹非凡,有拜月祈福的,也有凑一块儿吟诗作对的,更有甚者当众甩开袖子跳起舞来。 萧衍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走进御花园,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群魔乱舞的场景。 只是,烦躁的哪里只他一个,那些个妃嫔比皇帝更烦。 就是个只能远观不能亵顽的货,白日里威风凛凛地给她们下马威,膝盖骨没让她们跪碎了,好容易大晚上了心想着皇帝总该搂着皇贵妃热乎乎地睡觉了吧,特么又跑来御花园她们的领地砸场! 还让不让人活了! 皇帝的到来,仿佛冬日的一股冷空气,立马凝结了欢腾热闹的御花园,妃嫔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那个跳舞跳正嗨的妃嫔索性一跪,哐的一声一脑袋直接磕地上,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沈如意默默地环视四周,跟摆流水席似的,桌椅摆了一地,又吃又喝好不惬意。哪像她,还要哄着个心灵严重受创,处处是痛处,哪哪儿碰不得的神经病小皇帝,一句话说错,人家那脸翻的是啪啪的,可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 「你们倒是好会享受。」萧衍哼了一声。 众妃嫔默默地连哼两声回去,特么的她们守活寡守的才叫一个享受,自娱自乐也碍着他了?赶紧回窝抱着山野村姑也好,西梁细作也好,回去自己个儿美得了。 「都起来吧。」 萧衍不回头地拉着沈如意就往里走,正这时听见人群里怯声声地孩童声音,唤了声:「父皇。」 娄昭容顿时心里一惊,整个头皮儿都发麻,不是担心皇帝那暴脾气,她恨不得当场就捂住自家闺女的嘴,隐在人群千万不要让皇帝给瞅上。 要说她这闺女也不知道是奸是傻,平日挺灵秀的一小孩,皇帝也不见得有多喜爱,顶多就是节庆见着了赏些东西下去,三五不时叫去吃顿饭,这实心眼儿的姑娘见着皇帝才叫一个亲。 好在皇帝平日里除了太子严苛些,对其他几个闺女还算宽和,否则也不至于在这样都快凝结成冰的肃穆场合,皇帝连眼神都没扫过来。她就敢先打招唿。 问题是,平日里皇帝是一个人。现在身边多了身世复杂的宠妃。 但凡女人都有些小心眼,娄昭容有女万事足。早没了争宠的心,可也怕皇贵妃那货万一是个拎不清的,仿若姜贵妃一朵举世罕见的大奇葩为睡皇帝为已任,万一再是个醋罈子,以为她有心借女争宠,凭地惹来猜忌可真是天上降下横祸了。 「德安?」萧衍停住脚,望过去半晌嘆了口气。 这一口气就把娄昭容给嘆毛了,为毛嘆气?为毛对着她宝贝闺女嘆气啊? 萧衍一步步走过去,娄昭容那心跳就随着皇帝的脚步一个劲儿地加紧勐跳。可她又不敢挡着皇帝,只能紧紧抠着手心,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长高了,」他伸手摸摸德安的头,估计是长时间没有摆出和蔼的笑,以致脸上有点儿扭曲长不着准确节奏,看着很有几分僵硬。「好好听你母妃的话,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朕给你找户好人家嫁过去。」 「谢陛下!」娄昭容就差三跪九叩了。虽说德安不过六岁,说嫁人还早点儿…… 但皇帝金口玉牙,这也算是一种许诺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想耍赖也不成了! 萧衍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抱起德安亲了亲脸,「朕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一个小驴灯,很漂亮。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父皇。」德安一张小脸,细长眼睛。小鼻子小嘴,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一样。「父皇。我想你了,没有小驴灯,我也想。父皇……能长来看看我吗?」 娄昭容嘴角抽搐了,这特么绝对不是她教给闺女争宠的!上天保佑皇贵妃火眼金晴,她可不想步了董皇后的后尘,再让她抽成猪头扔冷宫。 皇帝注意力在德安身上,可沈如意却把娄昭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好悬没忍住又笑喷了,她能说么,今年的中秋她过的简直太愉快了。 沈如意眼瞅着皇帝的身体微微有些晃,只不知是酒劲终于上来了,还是德安有些沉他抱的不甚得劲,她也是担心皇帝一时失手把小姑娘给摔地上,这才几步上前轻轻扶住皇帝抱着德安的手。 萧衍愣了一下,抽出另一只手又俯在沈如意手上,只一只手抱德安,沈如意这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旁人看着皇帝面不改色气不喘,可她却知道这就是个小醉鬼,分分钟可能耍开酒疯。 「陛下,抱紧德安,别摔着了。」她小声提醒。 萧衍当下眉毛就拧起来了,「你拿我当弱鸡呢,抱个孩子还能摔着?」 他忽地放开另一只手,一捞就将沈如意搂怀里,得意地道:「我一边抱一个也绝没有问题,你别总瞧不起我。」 「我没有。」沈如意无奈。 还没等说完,就听人群里又有小女孩不甘寂寞地道:「父皇,你怎么只抱德安,不抱我?」 「我也要抱。」 沈如意都没看清俩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噌地就蹿到了眼前,两人扯着皇帝的袖子,把皇帝怀里的德安也扯的东摇西晃的。 「快住手!」沈如意忙道。 她自认没多大声音,偏偏就把俩小姑娘给吓的愣住了,眼泪在眼圈转悠: 「父皇……」俩人双双向皇帝告状。 「你快放下德安,自己喝酒了不知道吗?」沈如意压低了声音,也顾不得众人是个什么眼光。「你把孩子摔着了怎么办,快放下!」 萧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也是一脸紧张的德安,此时那俩没被抱的已经哭开了。 「……把孩子都给朕抱走,你们做人母妃怎么就不知道看着孩子?」他说完,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德安放到地上,这时他是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身形控制不住地有些晃荡。 几个妃子一听皇帝都发了话,连忙上前把自家闺女给领了回去。 除了德安被皇帝抱了,另两个公主眼巴巴瞅着,抽抽嗒嗒地随自家母妃回归原位,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朕,真是有些多了。」萧衍忽地抚额,然后便将半边儿身子的重量压到了沈如意身上,半拉半拖地往前走。谁知才走两步,看到桌案上摆着香炉,旁边还摆着三块月饼,并两个水果拼盘,生生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他问。 「回陛下,这是拜月的香案。」桌旁边跪着的妃嫔颤巍巍地答道。 「拜月?」萧衍反应慢了半拍,侧头看沈如意。 「我们也拜拜月亮?好像,我们没有一起拜过。」 沈如意挑眉,默默啐了一口,她还是皇后时,明明一起拜过月,只不过当时他们身后还有长长一尾巴——后宫一众妃嫔。 他没看上她时,她就好像不存在似的,他记忆里完全没她这个人。 「好啊。」她一口应下。 她算看明白了,对醉鬼小皇帝而言,顺着他就对了,否则等着她的话,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如果嘴能杀人,皇帝就是了,嘴太碎,脑子太过异端,正常人都招架不住。 太液池旁边的观月台难道不是皇帝正经拜月祈福的地方?非要挤到御花园来和妃嫔抢个破桌子,他也是醉了。 只是皇帝都吩咐下来了,他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叫人换上新的果盘香案。皇帝也是够虔诚,连香都没用旁人下手,他自己又是点香又是磕头,到最后像是酒上了头,脸红的跟个关公似的。 沈如意只管在旁边跟着皇帝的动作来,暗地里却时刻小心提防皇帝晃晃悠悠的倒到地上。 「保佑沈如意长命百岁,陪在我身边。」萧衍双掌合十,似模似样地祈祷。 不能说出来啊,陈槐动动嘴唇,想想还是没了扰了皇帝的雅兴。 「保佑萧衍长命百岁,万里江山永固,我能长久地陪着他。」沈如意轻声道,她衷心地希望。 萧衍凤目忽地睁开,精光四射:「保佑我们多子多孙。」 他转头看向沈如意,「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我们的孩子。」他说:「有了孩子,或许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沈如意默,皇帝这是向月亮祈祷,还是在和她商量? 「我们生个孩子!」萧衍一个念头忽起,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起身上前几步把手上的香插在香炉碗里,回身拉起沈如意就往回走:「我们去生孩子!」 沈如意一个趔趄,手上的香好悬没直接插她脸上,戳瞎了她的眼睛。 可她有心提醒,却无力回天,架不住皇帝酒后那股子蛮力,只能顺手把攥着的香递给耿进忠,就慢这一步,皇帝就不耐烦啧了一声,回身一把就将她抱在怀里,晃晃悠悠地抱她就走起回头路。 沈如意却顾不得观看那帮子妃嫔是怎样精彩绝伦的脸色,比起这些虚的,她还更在意皇帝一个失手,她脖子杵地上小命儿就没了。 可皇帝喝多了不管不顾,又不听劝,她也只能自食其力,紧紧抱住皇帝的脖子不撒手。 正如帝妃突兀地来,走的也是轰轰烈烈,惊呆了整个后花园。 陈槐丢不起那个人,早没了往日不动如山的架式,缩着脖子跟在皇帝后面颠了。(未完待续。。)
191 冲冠一怒 众妃嫔总算看明白了,皇帝这分明在早上体罚了她们还不过瘾,大晚上的又跑过来给予她们精神的虐待。 特么,想生孩子就窝长乐宫里生啊,他们成天关起门来,好像世界上就他俩一雄一雌俩生物似的,把她们当物事似的堆后宫里,她们说什么了? 还用得着特地大晚上的跑御花园,当站她们的面嚷嚷,公告天下要生孩子? 要不要往城门口贴上皇榜,敲锣打鼓,全天下皆知啊?! 后宫众妃沉浸在皇贵妃霸气侧漏的余韵当中,只当她连皇帝抱自家孩子她都不许,硬缠着皇帝要生孩子。单说当今董皇后对着皇帝也是各种示弱各种跪舔,也不过落得被禁昭阳宫,抽成了猪头。 唯独皇贵妃不走寻常路,杀出一片天,戾气扑头盖脸,却是她们可望不可及,连想效仿的勇气都没有。 众妃心有戚戚焉,此等尤物只能远观,以后见着还是绕路而行为上上之策。 只有娄昭容当时距离最近,听得清清楚楚,分明皇帝醉了耍酒疯,皇贵妃是劝他放下孩子,免得伤到孩子—— 只是,人云亦云才是宫中常态,她有义务帮皇贵妃阵情吗? 指不定人家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皇帝看来皇贵妃是各种好心,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大白莲,其他妃嫔恶意满满。 毕竟她在宫里也有年头了,这些个女人就没一个头脑简单,纯洁无暇的小清闲,一个个看着恬淡无争,装傻充愣不过都是伪装色。事实上。真正傻缺奇葩,一个肠子通到底的憨货——全都被皇帝给看上,然后剋死了。 ……这究竟该说傻人有傻福呢,还是皇帝审美扭曲,品味怪异,这是个问题。 娄昭容一把将自家闺女搂在怀里,耳边听着因帝妃离开而放松下来的各种大喘气的声音。陷入深深的思考。 xxx 沈如意本来是打算等到晚上皇帝回来。确定一下他对昭阳宫董氏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只是如今这状态,皇帝醉的五迷三道,倒是肯定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诚恳也是没有的。 但她不能保证,皇帝第二天酒醒之后,又会将她这一动作扭曲解读成什么样。 尤其就看皇帝这状态,兴奋的不知所以。心心念念要生孩子跟魔障了似的…… 沈如意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皇帝她都觉得肝颤。任由皇帝凭着醉意耍兴子,指不定她没让那些个大臣逼死,就先让他给弄死在床上了。 这位疯的,连陈槐带着御辇都跟没看着似的。就拉着她一路跑回了长乐宫。 中间那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平时走路其实也不算什么。可是大晚上的。帝妃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堆宫人在宫道上奔跑,传出去她这脸都要丢尽了。 知道的皇帝醉了耍酒疯。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个什么祸水,勾着皇帝礼仪廉耻都不顾了。 只是喝醉的小皇帝只能顺毛摸,沈如意这一点还是拎得清。 回了宫也没敢忤逆着皇帝,一边摸摸毛,一边劝皇帝先去沐浴,好容易把皇帝给洗干净的差不多,她又好说歹说劝皇帝放她去沐浴。 沈如意生生泡了大半个时辰,皮都要泡皱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总算摸回屋里。 果然,就见皇帝等的酒劲上来,早就躺床上唿唿大睡。 沈如意轻手轻脚地躺到他旁边,看着那张红通通的俊脸,不由得嘆了口气。 其实,她何尝不想给他生个孩子呢,哪怕只是为了给他留个念想,终有一天她死了就再不回来,好歹有个孩子证明他们曾经这么相爱过。可是,这原身萧小玉的身份摆在那儿,朝堂上争论不休没个定数,即便皇帝护着,她顶着种种压力生下来孩子,那孩子终其一生也会活在对其身份的质疑当中。 而顶着西梁国细作母妃的名头,哪怕她并不奢望那孩子有大的作为,可如果她连最基本的幸福都保障不了,那孩子不如不生。 或许,如果有下次……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气,轻轻握上皇帝的手掌。 他像是梦里仍然察觉到了,紧紧地回握她的手。 xxx 第二天清晨,沈如意醒来时皇帝已经离开,她旁边的床榻已经凉掉。 直到她叫人进来洗漱打扮,才由一脸兴奋过度,以致手舞足蹈几近颠狂的耿进忠口里得到皇帝上了朝。 「……」沈如意也惊呆了。 要知道章和帝最不喜欢坐朝,平日处理政事多在西暖阁,虽是不上朝,但没有一日轻忽了政务。 事出反常必有妖,联想昨晚皇帝叫人抓了董氏身边的大宫女,沈如意总觉得这事儿出的古怪。 「你,多注意着些,看有什么古怪没有。」她压低了声音道。 耿进忠点头如捣蒜,「小的晓得了,神仙娘娘您就只管情好吧!」 谁料得这耿进忠一放出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傍晚,连皇帝都派人叫陈槐知会了一声,他有政务商议,晚膳不必等他一块儿,耿进忠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等到沈如意用过了晚膳,才见他姗姗来迟。 只是脸上那双眼睛嗖嗖冒着亮光,脚步轻飘飘的跟踩棉花上似的,差点儿没飞起来: 「娘娘——」 沈如意连忙挥手打断他,生怕他兴奋过头没个轻重,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抖了个干净。将宫人都撵了下去,她才向他挥挥手,「说吧,打听出什么来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叫他留意些,有个风雨吹动支会一声。 谁料得到耿进忠一个在皇帝身边摸爬滚打多少年的偏偏受刺激被贬永乐宫后。居然变成了个实心眼子,还真就身先士卒,用生命凑到皇帝跟前打探? 这也是病啊,得治。 「小的听说朝堂上,皇上斥责了左督御史偏听偏信,为人所蒙蔽。」耿进忠兴奋的直搓手,「皇上昨晚不是让锦衣卫抓了周宁吗?锦衣卫指挥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廷指出董皇后似乎参与布局。勾连前朝官员设计污衊皇贵妃,连涉案的左督御史下属昨晚半夜也让锦衣卫给抓了起来。」 原来皇帝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如意微微皱眉,只是皇帝不嫌太激进吗? 连左督御史也算计在内。大臣们能信? 「要说陆升这随堂太监做的也是够惬意的,皇上自登基除了开始一年还上上朝,后来基本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冷不丁来这一下子。可把他给吓的腿都软了,后背全让汗给浸透了。」 耿进忠直吧唧嘴:「神仙娘娘。您可不知道,左督御史那老头梗着脖子硬犟,不畏强权,把皇上的怒火全给勾起来了。当场君臣针尖对麦芒,大臣们齐心协力跪了一殿,就要皇帝将皇贵妃交出来让江州百姓认一认。之后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皇上震怒。当廷就将左督御史识人不清给当错处批了,连降——不知道多少级,直接贬到了江州做接替沈万年的知州。」 沈如意闻言一噎,那江州知州现在成了所有不招皇帝待见的流放之所吗? 「……大臣们什么反应?」她满目担忧,也知道自己这身份算给皇帝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不依不饶嘛。」耿进忠心有余悸,可还是止不住兴奋,皇帝为了他家神仙娘娘冲冠一怒,那是实打实的宠爱,谁也撼动不了半分,这恰好证明了他在皇贵妃手下当差,前途是远大的,未来是光明的。 「那些大臣咬紧牙关,心连心手拉手就要皇帝处置了娘娘,可皇帝咬定青山不放松,龙椅都给拍裂了。」 他一想到当时陆升和他学的那话,兴奋的手心直冒汗: 皇帝一拍龙椅,怒道:「朕不理你们后宅那些腌臜事,你们也不要总盯着朕的后宫不顺眼。你们在朝为官,是要为大晋百姓谋福利,为朕分忧解劳,不是成天要你们给朕找不痛快,朕喜欢哪个,你们就非要弄死了——你们要证据,朕给你们证据!」 「事实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俱在,桩桩件件都证实了昭阳宫董氏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你们就是不信!让朕的皇贵妃出来让你们看,你们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朕的女人你们当集市上的骡马,你们想看就看的吗?!」 「这江山是我萧家江山,你们真当朕煳涂了,会将个西梁的奸细带回宫来,乱我大晋江山吗?!」 耿进忠越学越激动,笑的见牙不见眼:「神仙娘娘,皇上的确对娘娘你一片真心啊,你可得好好对皇上。这后宫多少女子寂寞空闺,都没这福气呢。」 唯独最后一句他说的有些心虚,后宫那些妃嫔其实还真不怎么稀罕这福气,一个个胆小如鼠,都怕得了宠,让皇帝剋死,当皇帝洪水勐兽一般。 可他始终记得和陈槐的联盟,皇帝好了,后宫才好,他们才好。 至于皇贵妃……反正死了还会回来的。 最重要是皇帝,他是一日为皇帝的奴才,终身就逃不掉了,谁让皇帝才是皇宫第一人呢。 要说沈如意不感动是假的,皇帝站在她前面顶住所有冲着她而来满满的恶意,不只一次为了她和群臣撕破脸了。 而她,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耿进忠眼瞅着沈如意深深动容,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自己这是鞠躬尽瘁,总算替皇帝做了件实事,再是忠心不过了。 要说他也是够拼的,跑了一整天水米未打牙,将皇贵妃交待的事情办完有了交待,他便告了个假,准备好生吃上一顿,慰劳慰劳自己这颗耿耿忠心。谁知才走出偏殿,就见几个宫白挑灯打头阵,皇帝阴着一张脸越走越近。 耿进忠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静候,只待皇帝过去,谁知到了近前,皇帝蓦地停住脚: 「这一天忙的你上蹿下跳,够辛苦的。」 萧衍清冷的声音响起,耿进忠直觉那股阴气脚底板往上蹿,都渗进了骨头缝里。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陛陛陛、陛下饶命——」 「朕,不想听你解释。」萧衍负手而立,眼神里有耿进忠看不见的疲惫。「朕以为你在朕身边待过,会分轻重。谁知你是个不堪教化的,打探消息都打探到朕的跟前——你真当朕身边无人,放任你这种无视宫规的举动?」 「小人知错。」耿进忠额头贴地上,整个身体抖的跟筛子似的。 萧衍冷哼了一声,「朕以往当你是个得力的,才放到永乐宫。你,太教朕失望了。」 耿进忠眼泪好悬没喷出来,原来皇帝这么看重他! 是他妄自菲薄了! 「求陛下责罚!」 「来人,带下去慎刑司,杖责二十。」萧衍顿了顿,又道:「若有再犯,别怪朕心狠手辣,送你去陪先皇。」 「谢陛下,小的再不敢,小的知错。」耿进忠这回是真哭了,他还当皇帝说的那么重,是存心要了他的命呢,没想到居然还有条活路。 特么,他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陈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货也是受刺激太大,脑袋不好使了。 皇帝再宠爱皇贵妃,要死要活的,难道他就不知道天下君主皆多疑,打探消息打探到皇帝跟前纯粹是作死吗? 要不是皇贵妃身份特殊,死去活来的,不好一次次重新培植心腹重用之人,耿进忠别说跟皇帝几年,哪怕是他这样自小待皇帝身边的也不会有个活路。 不作死不会死,真真是有什么主子,就培养出什么奴才。 怎么皇帝身边个顶个儿爱作死的? 皇贵妃人家有皇帝的宠爱,作死也死不了,活的还滋润,他一个没根的太监也敢上蹿下跳,就差跳皇帝跟前问『你丫怎么回事儿』了,要不是仗着皇贵妃平日宠信,打折他腿都是轻的。 当日他找耿进忠联盟肯定是脑抽了。 陈槐连连摇头,暗自后悔。 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念在多年同僚的份儿上暗地给慎刑司递了句话,递话手下留情。(未完待续)
192 开诚布公 萧衍免了随侍的通禀,迳自走进了内室。 此时天色全黑,屋里已然掌灯,沈如意便坐在灯下,怔怔地望着地上似乎若有所思。直到听见旁边人请安的声音,才蓦然惊醒地望向萧衍,俏脸顿时就笑开了,眉眼弯弯,起身便迎向他。 那种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萧衍只觉得一整天压在他心头的重负嗖地消失,无影无踪。 「陛下,用晚膳了吗?我叫小厨房去准备。」 萧衍一把拉住她,握着她的手坐到床榻边。「你别忙,我已经用过了。」 说完淡淡地望着她,没话。 沈如意惊呆了,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好吧,她承认,小皇帝这碎嘴子除了睡觉时嘴能闭上歇会儿,和她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意义的,无意义的,甚至看到哪个宫女太监长的丑,髮型不好看,都和她私下抱怨,那嘴才叫碎才叫毒。 沉默是金的皇帝,从来只在他们——准确地说他,单方面和她闹翻的情况下出现。 如今,分明不是吧? 沈如意眨着杏目,惊疑地望向萧衍。 总不会皇帝那神奇的脑迴路又将她给加工重塑,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又踩了皇帝的尾巴,惹恼了他吧? 「耿进忠窥伺帝踪,我已经叫人送他去慎刑司,杖责二十。」萧衍说话时一直盯着沈如意的脸,看她陡地脸色一变就要起身,忙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打不死他。」 沈如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皇帝说是打耿进忠。可是用膝盖想也是她指使,否则一个太监监视皇帝做什么? 说是打耿进忠。其实何尝不是敲打她? 尽管她的原意只是叫耿进忠熘边探探,有个风吹草动的话她也早知道。怎么也想不到耿进忠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这吃长乐宫住长乐宫的,还敢在长乐宫里上蹿下跳的打探皇帝在朝上的事—— 她当时听耿进忠回来復命惊出一身的白毛汗。 可是耿进忠这脑袋自从被皇帝贬到永乐宫后,接边换了几任女主,她还一如既往死去活来,可耿进忠那神经却是越来越往偏了走,也是有服侍皇帝的底子,有样学样地走上了一条作死的道路。一去不復返了。 旧主神经病底子,新主她又是个非人非鬼的,她还能强求耿进忠有多正常呢? 责任始终在她啊。 「是我……叫他——」 「我知道你是时刻挂念着我,想知道我的行踪,」萧衍语气淡淡地打断她,「但你我终不是普通百姓夫妻,宫有宫规,任何人不得窥视帝踪,耿进忠此番邀宠。宫里断断容不得。二十杖打不死他,不过是给他个教训。」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扬高了声音,显然是在向一屋子的宫人训话:「也是给你们一个前国之鑑。再有犯者,杖毙,都听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宫里有一个算一个扑通通跟下饺子似的跪到地上,磕头求饶。 陈槐嘴角抽搐。打从心眼里佩服起章和帝。 那在殿外收拾耿进忠时是多么霸气狂绢,气势万钧。如洪水勐兽一般啊,耿进忠那厮好悬没吓尿当场。 他还当皇帝终于崛起一把,进来指不定怎样教育皇贵妃一番,毕竟这事儿在谁看来主使都是皇贵妃,耿进忠个太监难道还有其他的妄想,把皇帝的消息当情报卖了? 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头渣子啊,有木有? 朝堂上霸气侧漏,气镇山河的架式呢? 对着刘太后狡诈多端,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呢? 和大臣们斗智斗勇,和宫人们一般见识的窄小胸襟呢? 特么一到皇贵妃这里,都成了屁放了不成?! 不只没半句重话,威慑宫女太监的同时,还不忘给皇贵妃洗白白,硬生生地污衊耿进忠邀宠,是他自己个儿为了讨皇贵妃欢心而犯下的错—— 分明皇贵妃说了半截让皇帝打断的话里都承诺是她自己的主意,皇帝居然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胡诌。 为了皇贵妃的名誉,他也是劳心劳力,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三十六种计啊。 陈槐唯有『佩服』二字聊寸心。 「都下去吧。」萧衍声音清冷,渗着冰碜。「以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记得了。」 陈槐默默地移开了视线,简直不忍直视指鹿为马的皇帝,为了皇贵妃,他也是操碎了心。 把宫人都撵干净,萧衍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向沈如意伸手:「过来。」 陈槐都能看明白的事,沈如意又怎会看不明白,心里怎是一个美字得了,皇帝一叫她立马就凑过去,还没等近身就让皇帝伸手一把将她腰给揽过去,结结实实地给按腿上了。 沈如意美滋滋地往皇帝怀里偎了偎,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冲着萧衍的嘴唇吧唧就是一口。 「你真好。」她轻声说。 萧衍第一次看她羞红了脸和他说话,心里突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情,激动感动,心里暖暖的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只觉得别有一股滋味,令他的胸膛几乎炸开。 他蓦地抱紧了沈如意,久久没有松开手臂。 「陛下,」沈如意轻轻地在他耳边道:「是我错了,是我让耿进忠去的,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上朝了。」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抓董氏身边的大宫女,是不是与你之前被害有关,我破天荒的坐朝是不是也因为此事。」萧衍的声音淡淡的,虽然听着像问句,其实那股云淡风清的语气已经表示了肯定。 沈如意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皇帝说的一点不错,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也是这次重生之后皇帝始终对着她一副深情款款。此生不渝的痴男子形象,倒教人险些忘了皇帝原本狡诈的属性。 自小就在皇宫里浸大。和一帮子插上尾巴就是千年老狐狸精的大臣们斗智斗勇活生生练出来,那心智绝非等闲之辈,把人卖了还让人念着他的好。她这是脑抽了,把以往血和泪的教训全当便便排出去了! 居然将她一举一动看的分毫不差,也幸亏她还有点儿个人魅力,皇帝钟情于她。 否则,就皇帝那心性,她指不定被蹉磨成什么样。 「我……」沈如意舔舔嘴唇,萧衍的手就已经抚上她的脸。 「我什么都和你说。不是为了叫你怕我。」他说,完全没有忽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防备。「我只是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说话。你知道,我性情多疑,咱们俩个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够了,我不想你对我也充满怀疑。」 萧衍生在宫廷,长在宫廷,此间人情是非,不足为外人道。 先皇说的好,他成日间对着各怀心思。足智多谋的大臣们已经费尽了心思,不想回到后宫还要对着自己的皇后也猜来猜去,感情便是在细枝末节里磨光的。 所以,先皇有事都与太后明言。太后虽强势但对先皇也是忠心无二,这才成就一段佳话,琴瑟合鸣。 以前他就像百花园中唯一的那只蜜蜂。随他採摘,他不需不必也不想理解一朵花是什么样。花是怎么想。 直到现如今,想起先皇帝的话。他才惊觉。 原来那话,是那么有道理。 他不懂怎么爱一个人,只能将他心里最好的全给她,每天看到她的笑也就够了。 她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她得到他全副身心,同时也承受了他不成熟的爱所附带的一切相关产物。他的暴脾气,他的猜忌,他的各种莫名所起的情绪。 他一个人矫情,一个人算计,一个人疑心病也就够了。 如果有两个他,他甚至不需要有太多的经验,只需想想两个萧衍相爱—— 不必智者相告,他也知道这绝逼是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甚至无法预知在自己受到来自沈如意的挫折伤害时,最终他会变在什么样。 「如意,我想要相信你,和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萧衍凤目灼灼,深深地凝视她。「别欺骗我,哪怕任何一件事。不论你的身份,你的情感,不要再骗我,我希望我们开诚布公,坦诚一些。」 沈如意心肝直颤,自然听出了皇帝话里的认真。 可是,为什么这么认真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皇帝,却从心底里让她这么害怕,这么恐惧? 他想要她,不只是她的身体,她的情感,甚至她所有隐在心里见得光见不得光的心思以及整个的灵魂,全部摊在光天化日之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吗? 问题是,就不是所有事情所有心思都见得光,他听着的人能承受,诉说的她承受不了那种赤果果,luo奔的快感啊。 「……我只是,」她咬唇,不敢看皇帝的眼睛。「你说的都是对的,你的确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萧衍摸摸她的脸,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蹭蹭。 「你别多心,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他道:「自从你和我说过董氏害你,其实我便放在了心上,不过是碍于她是太子母妃的身份,若爆出这些腌臜事,于太子的脸上无光,会是他身上永远抹不去的一个污点。」 「二来也是时间久远,要取得证据不易。那周宁也是个硬骨头,过堂当晚就咬舌自尽,姑且不说她指证的话会不会最终为大理寺採用,会被有心人拿来污衊朕宠信你而有意栽脏董氏,就是她活下来了,也指认了皇后,没有物证,且兇手早被公认是陆修媛,想要翻案是难上加难。」 沈如意静静看着皇帝,静候下文。 皇帝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有处置董氏的对策。 「左督御史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我作对,非要证明你是西梁国的细作,甚至还带人混进皇宫想要在仁寿宫太后的指认你——」 「他胆大包天,居然?」沈如意脸色陡变,「那他带进人来了吗?认出我了吗?」 她清楚,认出她来,无非一死,她早习惯了。 可对皇帝来说,是永世难以抹去的一个污点。 爱上敌国细作,带进宫许以高位,甚至为了这个女子当场廷杖大臣,皇帝以往及现下为她所做的一切,在当朝百姓,千年的后人眼里,都是妥妥昏君的所为,将来无论他做再多的事,推行再多政策,也再洗不白。 她的身份暴露,皇帝的伤害甚至要远远大于她。 「不要着急,我在仁寿宫听太后说邀了左督御史进宫,便暗中支会陈槐守着各宫门,不许左督御史带人进来——他们当皇宫是茶馆酒肆,想进就进,皇帝的女人想见就见?」 萧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处置董氏是迟早的,敢伤害你的人,我都要她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哪怕不能以当初伤害你的罪名,她该随的,我只会让她承受更多。那周宁便是一个突破口,只是料不到她也有勇气,来个死无对证。只是,这并不防碍我将两件事拧到一处处理。」 「董氏因嫉妒皇贵妃而勾结左督御史的属下,栽脏陷害皇贵妃,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是,」沈如意犹豫,「这对陛下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我死了或许还有些影响,我活着的时候,我就是整个大晋的主宰,还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萧衍紧紧抱住她,「我只要你陪着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如意,你放心,伤害你的,我会给你讨回公道。董氏,朕不会留她太长时间。」 沈如意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让小皇帝这么掏心掏肺,处处为她设想,哪怕他有神经病,控制狂,又矫情,她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了。 只要她待他是真的,皇帝又不会伤害她,还处处维护。 这算是老天爷玩弄她伤痕累累的附加奖励吧? 如果是这样,她不介意被老天爷再玩弄几次。 爽快地来吧! 「……给我生个儿子。」萧衍在她耳边轻声道:「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他。」 沈如意只觉晴天一个炸雷,好悬没兜头盖脸噼她个三魂六魄齐飞,骨头渣渣乱飘。(未完待续。。)
193 事发 皇帝这话,到底是她想的那意思不? 他也是晕了头。 她根儿里灵魂自然生是大晋的人,死是大晋的鬼,这是多年政府朝廷培养打下的基础,从她作为沈如意第一世活就註定了。 但是! 这原身萧小玉妥妥的西梁细作,再弄出个孩子来,指不定哪天爆出来身份随时是个危机。到时候哪怕有皇帝护着,就大晋百姓对西梁的仇视,姑且不说前朝大臣怎样一个齐心协力,在宫里行走,她都时刻要担心着哪个正义感爆棚的妃嫔随便找个理由给弄死,宫女太监下腿给绊死,或者一个不留神就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给往吃食里下巴豆,生生拉死…… 这还不包括了皇帝所谓能给的都给了,董氏所出当朝太子的种种猜忌,之后可能产生的不可预知的后果。 弄出个孩子来,根本是百害无一利的事。 当然,她只是就目前自己的身份来讲。 至于如果还有以后,她不介意给他生出一个或几个孩子来。 沈如意吧唧吧唧嘴,说了两句不到露出这么一点点意思,皇帝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并且,完全不贊同。 「你是不相信我能护住咱们的孩子?」他问,「还是不想生,和我的孩子。」 能说句人话吗?! 沈如意咬牙:「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朕的爱妃,只有这一个身份。」萧衍挑眉,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身,紧箍越紧,好悬没把沈如意给憋的喘不上来气。「记住。」 沈如意表示。她记住没用,要前朝那些大臣信,全天下的百姓信才有用啊。 可她也看出来了,皇帝现在根本不是在和她商量,语气倒是好好的,温柔和软,实则就是在通知她。但凡她略微表现点儿不同意见。他那神奇的脑迴路又开始自动脑补她各种不爱他。 特么。他到底是有多想戴顶绿帽子,她心里没人都能让他臆想出来一个,她也是醉了好么。 其实。他说的话多少点醒了她——她的确应该怕啊,他的孩子生出来万一真随了他,妥妥的神经病底子,皇帝无所谓。她可是要被折磨疯了。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放心里,打死她也不敢当着皇帝露出半点儿意思。 「我们超级英雄全文阅读。顺其自然吧。」沈如意搂着皇帝的脖子,轻飘飘地道。 「不然呢,」萧衍笑,「又不给弄个孩子塞到你肚子里头。」 「……」特么。谁再说皇帝正常她挠不死那人。 这话也能说出来,好无耻啊好无耻。 就是当笑话听,也冷到南北极了好么。 「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不要瞎猜,也不要派人四下在长乐宫打探。」萧衍侧头亲亲沈如意的脖子。唿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处顿时起了一堆小米粒。 「让人捉到了,这都是你的把柄,再者……我不喜欢被人窥探。」 沈如意虔诚地一副认罪伏法的诚恳态度,「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这次实在是憋不住好奇心。」然后,不等皇帝有所回应,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萧衍微怔,瞬间就夺回了主动。 二人口舌交缠,越来越激动,没多一回就滚到了床上。 呸呀! 陈槐听着屋里发出一声声暧昧的响动,忍不住就啐了一口。 他是吃了上一次帝妃闹僵的亏,这俩货曾经一度一发不可收拾分分钟撕破脸的程度——这是特指皇帝,至少在陈槐看来,一切起因虽是皇贵妃,起正意难平的却是皇帝,作死作妖生就一个作货。 当初他秉着做个有格高的太监的自我要求,没跑去听墙根,结果皇帝自苦不说,还拖着整个长乐宫的太监宫女一起苦,三更半夜成天在宫里熘弯,长乐宫的宫人一个个好悬没作下病,但凡皇帝和皇贵妃生了气,脸稍微带上那么一点儿,皇贵妃还没怎么样呢,那帮子|宫人便开始唉声嘆气、提心弔胆。 这一次,虽则皇帝姿态放到最低,皇贵妃也没半点儿争强好胜的意思,但陈槐可不敢保证这俩货当真就消消停停的。 他这才为了自身,为了整个长乐宫的长治久安,猥|琐地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墙角,结果没想到皇帝前朝还没摆平就开始急着想要孩子。 也是急大发了,刚说完孩子立马就身体立行,人家抱一处啃上了—— 好吧,陈槐自我安慰。 至少比掐到一处强。 皇帝和前朝大臣剪不断理还乱,分分钟撕逼大战,这偌大清冷的后宫,再经不起皇帝和皇贵妃这俩作货再撕了,余波都能把整个后宫给波及了好么。 xxx 皇贵妃的身份谜团并未因左督御史的被贬而热度稍减,舆论反而有越发高涨的势头。 一是与左督御史的性格有关,其人刚直却不迂腐,绝非不知变通之人,为了忠言直谏的名声和皇帝顶着干不是他的风格,除非有特殊且必要的原因;二来却也是和皇帝的态度有关,在难得一次的朝会上几乎和大臣们打破脑袋了,不过是让皇贵妃出来见一见,就能平息的事,他偏不——如果不是存心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是皇帝自己心里有鬼啊。 虽说没有牵皇贵妃出来熘的歷史,可是大晋百年来,不是没有出过皇贵妃,但凡年庆节令也要受外命妇的觐见,偶尔在皇帝身边见见大臣也不是开天噼地头一遭,偏偏他们家皇帝咬定青山不放松,打死不松口,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皇帝好美色也就罢了,人家本来就富有天下,宠个把美人啊丑人啊,大臣们也就敲敲边鼓宋朝好丈夫最新章节。不让皇帝太出格也就罢了。 如果只是别国的美人,其实……也还就罢了,顶多规劝若有子,少年时就远远打发出去,不要过份加封也是良策。 但若偏偏是铁打的事实,西梁细作,别说是封个皇贵妃。就是带进宫做个小宫女也是不成的。 皇帝也是脑抽了。各国的细作那对自己国家的忠诚度都是最高的,将人拢在身边,手指头勾勾嘴皮子动动。指不定大晋的军事机密,政治机密就妥妥的摆到西梁桌面了。 要是手段再狠辣些,把他们可敬可爱纯白灵魂的小太子给弄死,那可是动摇大晋国本的! 毕竟这皇贵妃本身就有前科。早在伪装成山野村姑之际就让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才进宫就将正宫的董皇后给挤兑回昭阳宫禁足思过。太子也受到牵连,紧接着就将忠言直谏的大臣们使用廷杖,若非刘太后出面相劝,好悬有俩老弱病残当庭给打死。 一句话。皇贵妃杀伤力太大。 是西梁细作要除,不是的话能除也最好除了。 只是不得不说,章和帝动用廷杖之刑当真震慑了一批大臣。 不过那些大臣也不全是贪生怕死的。不肯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请愿,更多人是希望有更温和更妥协的办法。 就是这样。虽然利益相同,方向一致,但方式方法在一众大臣间还是产生了各种分歧,以致于第二次大臣集体跪在长乐宫中的人数甚至远不及当初。 只是这一次,陈槐带章和帝发声之初便命人关了长乐宫的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一次廷杖之刑哪怕再有碎嘴子向太后告密,太后想进来做说客也进不来了。 天空碧波如洗,秋高气爽。 整个长乐宫哀号声不断,更有甚者在杖刑之中还痛书皇帝为色所迷,恳求皇帝清醒,为平民怨除去皇贵妃。 四十杖未过就打死了两个,结束之后就被锦衣卫皇帝亲军全部架出去,死的死伤的伤,送回府里,皇帝的各种贬斥奏摺便到了。 打了跪,跪了打,这种反覆的互相折磨持续了五六天,终于在刘太后两方示意游说之下有所缓和。 总体上,文官集团损失惨重,皇帝声望受损,虽力保住了皇贵妃,也算得上两败俱伤。 要说皇帝不呕是不可能的,可若说刘太后捡了个便宜,捞着了好名声却也并非受之有愧,大臣们死咬着沈如意不松口,的确是挑战了皇权,不拿皇帝当回事,但本质上除了这些,给皇帝填堵,实际上这些可是算不得罪,扔大理寺人家都不收的。 不过是君臣之间权力与意气之争,上一次的升级版。 大晋的大臣的确不少,京师城楼上扔一块板砖,砸到十个行人有四个半大大小小都是个官,不是官也是官家亲眷,可是哪怕人数再多,章和帝也再杀不起了。 事实上后期他已经吩咐陈槐叫下面行刑的人明显手下留情,否则就那么个打法,早都打死了。 刘太后这时候出头,恰逢其时,虽然难免让他觉得渔翁得利,但有什么办法,是鹬蚌自己个爱掐,让人捡着便宜纯粹自找的。 事实上,刘太后能出来做渔翁,萧衍心里还是有几分真心感激的。 姑且不论刘太后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两方骑虎难下之时,有个人出来调解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立场表明了,若那些大臣还是一意孤行,他不介意将先皇留下来给他的班底全同撤换网游之诸神世纪。 普天之下莫非王法,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找几个听话,有才,又想做官的实在不是多难的事。 xxx 时间眨眼间就到了九月,声势浩大的君臣之争总算有所缓和,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而沈如意身处漩涡中心,却又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名符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不过,她这第一人其实做的也有几分诙谐,因为她被皇帝漏水不露地保护在长乐宫,除非必要绝不出宫。除了初一十五拜见太后一回,遇着个顶个儿的妃嫔都拿她当臭狗屎臭着。 远远的,很尊敬地臭着。 皇帝的万寿节是在十月,往年在八月末其实宫里宫外就开始忙活,今年实是廷杖那事儿给闹的,整个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被卷进暴风眼。直到九月份,才在刘太后主持下,开始筹备万寿节。 也是因为这事,宫里忙碌起来才有了人气儿,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气氛冷的几乎要冻煞人。 九月初六,刘太后再度召集妃嫔美其名曰筹备万寿节。 等沈如意一到仁寿宫,坐了片刻,除了有个笨手笨脚的宫女送上一杯半凉的茶,刘太后拨弄着茶盏,却连其他妃嫔半个鬼影子也没见,她心里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太后……」 刘太后一抬手,打断了她。「知道哀家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沈如意舔舔唇,「臣妾愚昧,难道太后不是为了万寿节?」 「你这妆也太浓了,让人看不清真正长相,哀家看着碍眼。」刘太后轻轻捧起茶盏,呷了一小口。「来人,给皇贵妃洗洗脸,把妆卸了。」 沈如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就说宫里训练不出来刚才那笨手笨脚的宫女,拿她当耍猴似的瞅,眼珠子就差没贴她脸上了。 赶情这是太后找出来认人的。 「太后明鑑!」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臣妾本就是该死之人,早存死志,何劳太后动手?不过是前阵子皇上与大臣们闹的不愉快,情绪并不十分稳定,只怕臣妾做出一些事情来,会刺激到皇上。否则,臣妾本来也不想多给皇上负累,早便做好自戕的准备。」 「臣妾早有死志,实不须太后也牵扯进来。」 沈如意道:「太后请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 「大胆萧小玉!」刘太后一听就怒了,这货分明是在鄙视她的智商,拿她当二百五耍呢。 给她三天时间?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她就得撒丫子跑长乐宫皇帝怀里求保护求安慰。 刘太后怒从心头起,抓着手里的茶盏兜头盖脸就朝沈如意砸过去,沈如意下意识一躲,砸偏了。 刘太后和沈如意皆是一愣。 拿个茶盏都怕砸身上疼,还口口声声自戕,拿话煳弄她,赶情西梁国人都是这种尿性,好歹演戏演全套,二把熘子想骗谁呢?! 刘太后怒从心头起,「来人,把西梁细作萧小玉给哀家拿下!」(未完待续)
194 三尽白绫 热门推荐:、 、 、 、 、 、 、 跟在刘太后手下做事的,都是七八年往上的资歷,个顶个儿的忠心耿耿,钓沈如意来之前刘太后就吩咐叫人准备好了三尺白绫,稍稍长点儿脑子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给谁准备的了。 是以刘太后一声令下,四个太监沖在第一线,立时就将沈如意制服,脑袋紧紧扣在地上。 仁寿宫大门紧闭,层层守卫,正殿外几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宫人守在外面,沈如意十分怀疑哪怕现在皇帝得到消息赶过来救她,等他冲破重围的时候,她的尸体估计都凉了。 就这么严密杀人的计划,还用得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太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她杵地上? 要不要这么拼? 她不过柔柔弱弱小女子一枚,弄的她跟个刺王杀驾一般,防范的也太过。 「太后,请听臣妾一言!」沈如意左脸贴着地,一说话磨的脸直疼。「请太后相信臣妾所言,臣妾的确早有死志,实在不需太后动手,将您牵扯进来……皇下与太后母子情深,又何苦为了臣妾一个微不足道之人,而坏了母子情份?」 沈如意苦口婆心的劝道:「臣妾虽是大梁国人,却深受大晋皇上宠爱,皇上为臣妾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臣妾一直……受之有愧,无以为报。所能回馈皇上的情意,也不过是这一条命而已。」 「为了我,皇上已经和大臣们势同水火,我又怎么忍心看到皇上再为了我。和太后……哪怕有一丝的不睦?」 「太后,我愿自戕,哪怕不用三天——要不。我现在回我的永乐宫,连皇上的面也不见了……」 「这是我唯一能为皇上做的,请太后就相信我这一次。」话音未落,蓄在眼中的泪终于再也止不住,滴落在地。 沈如意自认掏心掏肺,活了二十来岁就从来没这么真诚奉献过,实在是被小皇帝待她的好给感动的。这才心甘情愿地为皇帝着想。她的存在,的确对章和帝来说是人生一大污点,死了……也算对得起他。 只是近来皇帝和大臣撕的正在紧要处。随时防大臣们的反扑斗智斗勇,整天激|情澎湃跟个炸药桶似的随时自爆。 她要是真在这时候自杀,虽说名义上是为了皇帝,可最终结果指不定皇帝最恨的反而是她。 所以。这事也只是存在心里。她一直没敢付诸实际行动,却不料有人比她快。 要说,她趁势下台阶,让太后弄死也好过皇帝她自杀皇帝的怨恨,可问题是她不忍心。 现在皇帝的爱火噼里啪啦烧的正热火朝天,为了她都和大臣们撕的不亦乐乎,更何况刘太后和皇帝这对母子本身就有痕迹,不过都维持着表面装样子给旁人看。 最近刘太后出面。是稳住了大臣们,让他们别再成天作妖。算是缓和了与皇帝的矛盾。 若她死在太后手里,皇帝与太后之间的裂痕只会更深。 尽管为了礼教传统,皇帝不会与太后像大臣们那样撕在明处,搅的京师天翻地覆,人人自危。可是其结果是,只会将太后推的越来越远,到时候再联合大臣声讨皇帝,受伤害的只会是她的小皇帝。 这要她如何忍心? 只不过,她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这辈子都没这么无私奉献过,偏偏说出去哪个也不会信。 刘太后听完她这话,只是更气,更像是火上烧油。 「好个西梁细作巧舌如簧,真当大晋没人,都是草包饭桶?」刘太后气炸了肺,脸色铁青。「死到临头,还敢威胁哀家!皇上再钟意你,也不过是色迷了心窍,你死了,他自然也就醒了。」 按以往的经验,宠妃死后皇帝伤心难过怀念追忆的周期是六个月,一百八十天左右。 半年过去,她就是个屁。 刘太后暗啐了一口,瞧这西梁细作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俩大眼珠子叽哩骨碌直转个儿,美其名曰为了他们母子情份—— 狗屁的母子情份! 别说他俩真没有这情份,哪怕有,为了大晋江山社稷,她也不可能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小恩小情误了江山! 要说他们这对假母子之间到底是有多大的情份,没有人能明白得过她,不过是做给大臣们和后妃看的,叫天下人看看皇家也有骨肉亲情。 把这包裹美好的外衣撕碎扯烂,回归最原始的人类情感,他们就不是为了刘家而渐行渐远,本身也是性格不合,三观不同,妥妥的都是看对方不顺眼。 只不过之前都还在她容忍范围之内,再吵再闹都是大晋内部矛盾。 现在给她弄出个西梁细作的宠妃出来,别说不是她亲儿子,是亲儿子手起刀落更是不在话下。 为了大晋,为了先皇治下大好河山,就是彻底撕破脸皮,她今天弄死这货是妥妥的了! 「你也不用和哀家使这缓兵之计,你……就安心上路吧。」 「太后!」 刘太后使了个眼神,太监正提着她往上拎,沈如意这突地一叫,把太监给吓的激灵一下子,好悬没吓尿当场,手掰着她的肩膀勐地下了狠手,直叫沈如意嗷的一声尖叫。 吴道,这个死太监! 沈如意以前在刘太后手下,手把手地学着治理宫务,太后身边得力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一个个家世背景如数家珍。 这个几乎一手卸掉她膀子的吴道太监四十来岁,平日看着细皮嫩肉,白胖胖的,不成想下起黑手来毫不留情—— 若是还能重生回来,她一定要他好看! 特么,疼的她好想自尽身亡。 「太后请听我说。我这绝非缓兵之计——」 「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在这儿看好戏呢?」刘太后拧着眉。耳朵让沈如意这几声嚎的几乎震聋了。不耐烦地看向四个怒目金刚似的太监,摆的姿势倒是架式十足,就是不顶事。 「该干什么干什么。」她冷声道:「送萧小玉这西梁奸细上路。」 当她三岁小孩子呢,受她威胁? 这西梁细作还真当她与皇帝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现在皇帝掌执天下,她就怕了他,事事要顺他的心? 她不知道西梁人是个会尿性。可是大晋有种道德规范,叫做孝道! 皇帝万乘之尊,富有天下。可是更受到天下人的道德审判,千秋万代的考验。哪怕他不是她亲生儿子都快成了大晋公开的秘密,他若在孝道方面有稍许瑕疵,更加会受到自下而上的层层压力。只比亲生儿子要承担的更多。 真当她害怕和皇帝撕破脸?! 「太后——」沈如意还想要再说什么。嘴已经被一双细嫩的大肥肉给紧紧捂住,连嘴带鼻子,好悬没就这么生生将她给弄窒息了。 「带到耳房。」刘太后挥挥手,沈如意就像被拖死狗似的一路拖出了正殿。 「太后……」 一直站在刘太后身旁的左嬷嬷颤巍巍地开口,「皇上看重皇贵妃,您又何苦在皇上兴头上……不如估计先看看,也许这皇贵妃撑不了多久,就被……老天收呢?」 左嬷嬷说话厚道。其实翻译过来就是: 皇帝生来克宠妃,这皇贵妃更是被皇帝宠的没边。连她那身份都不顾,为保她和大臣们撕成一团,这个比前几个看着更得宠,没准时间更短就会被皇帝剋死了。 她真心不希望看到太后和皇帝闹僵。 要说太后自打进宫就得了先皇帝的宠,一路顺风顺水,连半点儿挫折都没受过。她这跟在太后身边十几二十年的,不想太后临老了,再和现任皇帝闹掰,晚景凄凉啊。 ……连带着太后身边的她们指不定都要受到波及。 刘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尽人事,听天命。要是凡事随波逐流,指不定这贱婢连孩子都有了。依你看,照皇帝宠爱她的程度,不说她能作出多在的风浪,就是大臣们也是不会听之任之的。」 「哀家难道眼睁睁任皇上肆意妄为,将先皇留下来的大好河山,作的乌烟瘴气?」 「他若做不好这个皇上,就换人!」刘太后掷地有声,「现在不是有太子了吗?就是没有太子,连道萧家其他宗族里就没有孩子了?找个人过继过来也就是了。」 左嬷嬷一肚子的话顿时都憋了回去。 她还担心太后和皇帝的母子亲情,太后的晚景呢,的确人家站的高望的远啊,走一步看几步,都算计到这粪堆儿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是……就这么冒冒然换皇帝真的好吗? 小太子才六七岁,到时候帝弱臣强…… 或许太后是想效仿前朝垂帘听政吗? 左嬷嬷激灵冒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那股子莫名的小阴风从脚底板嗖嗖开始往上冒,她这心都瓦凉瓦凉的。 一主一仆陷入沉默,正这时只听外面一声喧闹,大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铁青,说话像被人掐住喉咙似的:「太后,皇上来了!」 来人颤巍巍地手指外面:「叫人强行撞开宫门呢,太后,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这可怎么办——」 「住口!」刘太后不紧皱眉,出了点儿小声就跟麻爪鸡似的,分寸皆无,真是丢了她仁寿宫的脸。「叫你们紧守宫门,就是天兵天将来了,也给哀家守着。」 大宫女一时无语,天兵天将来了,他们也得能守得住啊。 太后不怕皇帝,是有母子名份压在那儿,他们是个屁啊?! 有事儿第一批死的就是他们! 她从知道太后要弄死皇贵妃整个人就不好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让干她们也只能干,否则皇帝没弄死他们,太后就先下手为强了。 可是,她只当人死无对证,皇帝再怒也和太后直接顶上了,再想不到皇帝这么快得到消息,直接杀了过来,和他们这帮子|宫人当面锣对面鼓起来。 她们就是混口饭吃,要不要来这么刺激的,和皇帝对着干上?!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刘太后斥道,施施然起身。「叫宫人们给哀家守好了,不许放皇上进来,否则……杖毙。」 「吴道也是个不靠谱的,死没死的,倒是传个信儿过来。」她喃喃自语道,突然精神抖擞地沖左嬷嬷伸出手。「走,咱们去瞧瞧那西梁细作死了没。」 左嬷嬷和大宫女对视一眼,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希冀。 都希望皇贵妃命硬一点,再一点,哪管回到长乐宫后反劲儿再死也成! 就是不要把他们卷进这里面来啊! xxx 刘太后一路出了正殿,还没等走到耳房,就听宫门外喊话的声音,无非是叫宫人们不要忤逆皇帝,趁早开门饶他们不死。 倒是那些个宫人抱团挤在门口,一脸哀容,咬着牙硬撑在那里,挡住门外一**的进攻。 刘太后扫了一眼,正要收回视线,就见墙上一道褚黄色在阳光下十分显眼,嗖地跳了下来,冲着她迳自冲过来。 待她回过神,就见皇帝脸色煞白,已经到了跟前: 「皇贵妃呢?!」萧衍咬着牙,凤目睚眦欲裂,大掌紧紧攥成拳。「皇贵妃在哪里,母后!?」 沈如意从长乐宫带来的人都被太后扣在仁寿宫,根本没有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是萧衍自己心慌意乱,想要见到沈如意,奏摺处理到一半就去找她,却不料从宫女那里知晓太后以商议万寿节的名义将沈如意叫到了仁寿宫。 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直觉不好,要说太后一直没有表现出反感皇贵妃,也没有在她西梁细作的身份上指指点点,可他再清楚刘太后不过,眼里不揉沙子,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绝没有和平共处到真拿她当个正常妃嫔一样。 果然,当他赶到仁寿宫里,宫门紧闭,连他亮出皇帝身份都被以太后身体违和,要他改日再来为由拒不开门。 「她在哪里?」萧衍问,只觉得耳根震震作响,明明太后近在眼前,却又仿佛抽离了他这个身体,高高在上地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可是却感觉不到痛。 他突然间没有了任何感觉。 刘太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却突然听到身后吱嘎一声开门声。 他蓦地回头,就见耳房内鱼贯而出四个太监齐刷刷跪到地上,门里一个淡紫色宫装女子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未完待续。。)
195 鬼迷心窍 热门推荐:、 、 、 、 、 、 、 萧衍记得,早上与沈如意分别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不知道是不是她早有预感,还是她越发依赖他,最近这些天她再不像以往赖床,每天早上起来都和他一同用膳,然后喜笑颜开的送他去西暖阁办公的地方,有时会上一会儿就走,有时候送到了就和完成了任务似的,扭扭答答自己个儿再回去。 因为不用坐朝,不用起五更爬半夜的,沈如意随他的时间也足够休息,他也就没拦着,每天你侬我侬,虽然大臣们的劝谏逐步减少,但还是一直持续没有间断,可是只要有她陪在他身边,沖他甜甜的一笑,他就什么烦恼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短短的两三个时辰,居然就此天人永隔。 说好的相信他,说好的他会保护她,说好的……孩子呢? 依然,只是他在空口说白话,哪怕是在他的国,他的家,甚至在他小小的长乐宫里,他仍然保不住她! 事实就是他只有一颗心完完整整地给了她,说到的事从来没有一次做到。 他富有天下,可仍然护不住一个她! 沈如意从上身垂到上面长长的一条白绫,腿微微曲着,膝盖处沾着显而易见的土,分明是临死前被按着跪到地上强行勒死。 萧衍走到耳房门口,只看到沈如意下半身就再也不敢往前迈进一步,只觉身形一晃,像是随时要晕倒似的。 这次和每次不一样,他知道她随意换身体,总是死不了的,他伤心难过。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以前甚至觉得,这身体死了就再也不是好了,对所有她死去的身体,他都觉得那不是她。 可是,唯独这一次,他有种感觉这就是她的身体,这是她。 「陛下……」陈槐连忙上前扶住皇帝。生怕还没等走进耳房。皇帝就腿软当场,生生出了个丑。 「天涯何处无芳草,皇上。还是迟早慧剑斩情丝的好。」刘太后悠悠地道,根本没在乎方才皇帝歇斯底里。「皇上宠爱哪个,其实于哀家,于大臣们都没差。但是唯独这西梁细作不行,哀家与大臣不可能看着你胡闹。任由你动摇国本。」 「皇上下不去手,便由哀家代劳了。」 「若宫里没有皇上看得上眼的,下旨令礼部召开天下,再行大选就好了。只要不是敌国细作。后上爱宠哪个,就宠哪个,不会有人有任何怨言。」 萧衍扶着耳房的门。连看也不敢往里看,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地上。刘太后说了一堆什么话他根本就没听入耳,只是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外面一切的声音好像都进不去一样。 陈槐默默地扶着皇帝,暗啐了一口太后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劝皇帝慧剑斩情丝,明明连剑都没递皇帝手上,太后已经先下手为强,已经把人给砍了个稀巴烂。 都弄死了,还说风凉话,也是醉了。 陈槐也算看明白了,皇帝这一次实打实地投入进去了,掏心掏肺的,以前哪次皇贵妃死也没见皇帝伤心成这样。可他想不明白,皇帝是不是忘了,他家皇贵妃换了个身体,还会捲土重来的,不至于真像是挖了他心肝似的吧? 要说,皇贵妃这一次也真没有美成天上有地下无的,而且年龄还偏大,哪天晚上睡不好,离近了看他都能瞧见那眼角旁边的小细纹了。 单论养眼程度,怎么说也是姜贵妃最美了,整个人跟泛着光似的,妥妥的一代佳人。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样喽。 他想,万一随着年龄往上涨,下次弄个三十来岁四十出头的,可就有的瞧了。 「陈槐,」 不知多久,萧衍才深吸了口气,像陈槐使了个眼色,「去看看,是不是皇贵妃。」 陈槐咽咽口水,他躲皇帝后面伸着脖子都能看得真真切切,妥妥皇贵妃那张脸,只不过让人缢死了舌尖外露,颜面青紫,就是这么恐怖还是能看出就是皇贵妃好么? 皇帝是有多不敢相信事实,还是……他根本就没敢看啊? 陈槐偷眼瞧了瞧皇帝,只见皇帝频繁的深唿吸,眼神果然盯在地上,就是不敢往上看,还当真如他所想。 只不过皇帝不敢看可以不去看,他哪怕吓尿了,连个不字也是不敢有的。 陈槐蹑手蹑脚的凑过去,就好像他脚步重一点儿皇贵妃分分钟就能诈尸似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被缢死之人,早有经验,一看那脸就知道死透透的了,尤其走到近前那股大小便**后**的味道已经传了出来…… 「回陛下,是皇贵妃无疑。」 没等陈槐的话音落地,萧衍已经转过身,迳自冲着刘太后走过去,脸色铁青,但是紧绷着让人看不出情绪,一脚冲着刘太后身旁边踢过去,只听嗷地一声惨叫,左嬷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弯腰抱着下腹部连声惨叫,脸上冒着一层冷汗,已经没了血色。 「你常年跟在太后身边,居心叵测以讹传讹,离间太后与朕母子亲情,其行可恶其行可诛——来人,拖下去,杖毙!」 萧衍冷声道。 是个人都看出来皇帝分明是拿太后没办法,千百年来的孝道压在他脑袋瓜上,现如今是杀鸡狗猴看,实则真正想要杀的却是那只猴。 刘太后脸色顿变,眼睛好悬没瞪的夺眶而出。「皇上,你不必和哀家来这一套!萧小玉乃西梁细作,人人得而诛之,这不是宫规,这是大晋律法!你身为皇上,更应当遵从,而不是明知故犯,留她在宫里乱我大晋江山!」 「哀家为我大晋,为先皇,问心无愧,你也不必拿旁人撒邪火!」 「大晋的江山不只是你的。还是天下百姓的!先皇传位于你,是希望你治下江山太平无忧,不是任你儿戏挥霍!做皇帝,要有做皇帝的样子!」 「做皇帝要有什么样子,朕清楚。不清楚的,是太后你。」 萧衍目光含毒,直视太后。 「你说皇贵妃是萧小玉。是经大理寺还是刑部证实了?公告天下了?有证据证人吗?」他沉声道:「无凭无据。仅凭董氏的栽赃污衊皇贵妃身份,太后就不经查证杀人灭口,你真的清楚吗?」 「太后又犯的哪条哪律?」 刘太后气的直哆嗦。「你居然敢和哀家这般说话!?」 就为了个女人,他装了十几二十年,日日戴着孝敬的面具终于肯摘下去,和她撕破脸了? 「朕不敢。」萧衍冷笑。「作为太后杀害朕的妃嫔,太后除了听信小人谗言。太后自己觉得你还要负起什么样的罪状?」 呸! 刘太后气炸了肺,口干舌燥,否则当真一口唾沫就喷皇帝那张死人。 「萧小玉是西梁细作,这事人尽皆知。皇上再想瞒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次刘太后不讲风度不讲礼仪,扯着脖子青筋暴露地据理力争。她再想不到曾经叱咤风云二三十年,她最后居然落到如此下场。处处被小皇帝拿捏压制。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就不该装贤惠大度同意先皇那馊主意。让她亲自挑选宫女,行敦伦之礼,让小皇帝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在小皇帝生出来当天就应该掐死他! 「你以为贬了左督御史,不让他带着江州百姓不让皇贵妃出来,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以讹传讹,天下古已有之。」萧衍凤目灼灼,大掌一挥。「左督御史能找出几个所谓的证人证明,朕一样可以找出同样,甚至更多的人证明皇贵妃的真实身份。」 「萧小玉的确是西梁细作,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皇贵妃不是,她是楚青青,朕心爱之人。母后有事该和朕商议,而不是身边包藏祸心的小人。」 陈槐带着三两太监手脚麻利地往外拽躺地上疼的已经失去知觉的左嬷嬷,要说皇帝那一脚是使了十成的力,都五十好几的老太太了,楞是让皇帝踢的下体染血,外裙淌的哪哪都是。 「萧衍,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就敢肆无忌惮地对哀家。你的皇位你也不看看是谁给你的!」刘太后破口大骂,口不择言。「萧小玉是哀家杀的,你有种替她报仇,就杀哀家,拿下面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到底是宫女之后,上不得台面!」 萧衍蓦地攥紧了手掌,凤目中火花四射。 仁寿宫除了刘太后和皇帝,以及前前后后跟着忙活的陈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扫到颱风尾,吓瘫地跪到地上,个顶个儿地抖筛子一般哆哆嗦嗦。 有些个战斗在第一线顶着门和皇帝斗智斗勇的甚至已经连哆嗦都不会,身下黄黄的,早就当场吓尿了。 就沖皇帝这暴脾气,和太后都顶上牛了,连左嬷嬷平日在他们眼里一等一的太后心腹都让皇帝弄死了,他们的下场已经可想而知。如今,他们不求苟活,只求速死。 哪怕死,也没眼睁睁看着皇帝这小暴脾气吓人,屎尿尿一股脑儿地全挤出来,他们死的起也丢不起这人啊! 一众宫人泪奔,先弄死他们不行吗? 想吵吵,随时再和太后吵吵呗,他们等不及了呀! 特么,一心求死都那么难,大晋朝没人权!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不挨皇家的边,一个个特么的神经病,谁能理解他们心中的苦? 「古语有云,英雄莫论出处,太祖皇帝也不过农民出身还当过和尚化过缘,朕的出身再不济,也是清清白白先皇帝的种。」萧衍笑,那双凤目中几许恨,几许怨。 「太后与父皇伉俪情深,难道不记得父皇生母也是宫女吗?」 「太后这么看不起宫女生出的孩子,父皇知道吗?父皇宠爱太后,这么些年,却将太后给宠的是非不分,识人不明。」他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宫人当不好差,主不好仁寿宫事,朕就给母后重换一批吧。」 「萧衍你敢!?」刘太后怒目往上沖,还没到跟前就已经被皇帝身边的太监给拦住了。 「你不要以为你当上皇帝就无法无天了,你忘记你在你父皇死前发誓,要孝敬哀家,不负先皇之託!」 萧衍直到这时,才感觉心里稍稍有些痛了,耳中的嗡嗡声也渐渐地小了。 「朕难道这不正是在孝敬太后?宫人不得用自然要换,在太后面前进谗言,使太后『不小心』沦为杀人兇手,朕甚至没有追究太后的责任,这难道不是孝敬?」 他轻轻地道:「母后,你老了。」 「你特么才老了呢!」 皇帝所有说的话里,刘太后最恨这句,一口唾沫要不是皇帝闪避及时,就直接吐他脸上了。 萧衍皱眉,退后两步,目光充满怜悯。「朕是为母后着想,母后上年纪了,失去正常的判断,甚至连朕也认不得,还要伤害朕。朕给母后你换上新一批听话且忠心耿耿的宫人,任母后差遣。」 「母后,以后便安心在仁寿宫养老吧,不会有闲杂人等吵着母后的。」 他说完,目光凌厉地扫向扶着太后的两个太监。「你们在想什么,还不扶太后回殿休息?」 「萧衍,你居然敢如此对我!」刘太后瞠目结舌,作梦也没想到皇帝敢对她做到如此地步。 说的好听是让也在仁寿宫安心养老,分明是把好禁闭在这里,如同坐牢。 她还没等回过神,身边就唿过来一堆宫女太监,半推半扯地将她往殿里带。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连人家抓着她的手腕都挣脱不开,更不要说冲到皇帝前面面对面地对骂: 「萧衍你这逆子!」 「先皇不会饶过你,大臣们不会坐视不理,皇室宗亲也容不得有你这不孝不悌之徒作皇帝!你是色令智昏,鬼迷心窍了!你迟早有后悔的一天!哀家,日日诅咒你不得好死,所爱所宠之人皆死于非命,被你剋死!」 刘太后被强行押进殿里了,空荡荡的仁寿宫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鬼迷心窍吗……也许是的。 萧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月了,连正午的阳光都是冷的。 萧衍想。 他还要再等半年吗? 「陛下……」陈槐硬着头皮上前,皇帝都站了半个时辰了,这是受打击太大,连时间观念都没有了,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下午站到晚上啊。皇帝身强力壮受得了,他这小身子骨受不住啊。 「仁寿宫的宫人——」 「换了。」萧衍回过神,冰冷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些宫女太监,要不是他们,哪怕早一步他都有可能救下他的小妖怪啊。「拖到慎刑司,全部……杖毙。」(未完待续)
196 因果纠缠 热门推荐:、 、 、 、 、 、 、 死了这么多次,别说还真没有重样的,这次是缢死,果然是与众不同的酸爽! 沈如意只觉得可供她唿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模煳一片,虽然明知道难躲一死,还是下意识地挣扎起来,长指甲狠抠下来一块勒她那个太监的皮。 「……您可别怪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太后的吩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你死了之后有鬼有灵的,要给皇上託梦也得认好仇人;要报復,找太后,可与咱家不相关的。」 「皇贵妃你走好啊,上路吧。」 沈如意命悬一线,哪有功夫听他们在她耳朵根子底下叨叨叨,要下手不能快准狠,给她来个痛快吗?! 他们以为在这儿聊家常呢,自打白绫系她脖子上,她耳根就没清净过,那行事的太监像是迷信的不要不要的,生怕她变厉鬼找他回来报仇似的。 特么,就他这种勒法,杀死她她不想报仇,折磨的她想重生回来手起刀落,下面那头早在进宫前让皇帝切了,她再把他上面的头也给剁了! 刘太后也是够狠够毒,一万种弄死她的方法,一刀捅死也好,一杯毒酒毒死她也好,都是快刀斩乱麻的手法。 可刘太后哪样了不选,偏偏弄了个长长的白绫子系脖子上一点点收紧,慢慢慢慢勒死她,也算是将她恨在心里了。就是要她受这痛苦折磨,而且——死状恐怖! 刘太后是存心膈应皇帝,还是想皇帝看着她的尸体立马感情转淡,她不得而知。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全副身心都在喊痛! 终于,意识模煳,感觉到身体渐渐往上飘的时候。她听到急切催促的声音道: 「皇上赶过来啦,被太后给堵在宫门外边,咱是停……还是不停啊……」 「要不,咱还是别弄死她啦!管她是不是西梁细作,皇上找上门来,他不敢弄死太后,还惯着咱们啊?她死了。咱都得死啊!」 「我去!他娘的死的也太快了——」 这是沈如意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然后。她甚至在还没回过神,感觉意识还停留在被缢死之际,蓦地有了实体。 可是。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沈如意无语问苍天,赶情老天爷穷其一生的智慧全用在她身上了吗? 这一回一回的,死的不尽相同,连每次重生也都给她意外的惊喜。 可是。这一次出乎她大脑承受范围之内了! ——她重生在水里! 沈如意生活在内陆,倒是在重生为萧小玉时被皇帝带着去逛了些名山大川。也在湖里泛舟,溪边抓鱼,但是超过膝盖的水她就再没下去过好么?! 她睁开眼四周全是水,耳朵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都是水流的声音。 这是原身死了,她瞬间就在人家身上重生了? 好歹等被救上岸,让她有个脚踏实地的机会再重生不好吗? 她已经看透了。不要求相貌、年龄,长相了。就求有个正常版的重生打开方式,就这么难?! 许是先前这身体死了,身体渐渐往上飘,沈如意随波逐流——其实是太过愤慨,甚至没回过神来扑腾着救命,她还完全没有适应这个身体。 居然让她走狗屎运,莫名其妙就浮上了水面。 第一时间,她的耳朵还处于极度耳鸣的状态,只见目力所及眼前一艘华美绝伦的大船,船头跟下饺子似的跳进河里一堆人,人声鼎沸,穿着皆是锦衣卫华丽的飞鱼服。 沈如意心里咯噔一声,这样的排场,这样的造型也只有皇帝才担得起啊! 果然,极为高亢尖厉的声音自船头嚎叫:「快护驾!护驾!」 萧衍?! 沈如意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膛,她就这属性死去活来的,可皇帝不一样,他的命可比她矜贵!他死不起啊! 他不能死啊! 沈如意从未如此惶恐,只可惜她没有再多一刻感受这种生命逝去,未知的惶恐,脚下仿佛有只手在往下扯她。 就如同她突兀的重生在溺毙这人的身上,这一次,她死的也很突兀。 脚上那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脚踝往下扯,她很怀疑就算自己侥倖没让淹死,活过来照他那手劲,脚踝也得碎成渣,腿都得废了。 沈如意瞪大了眼睛向下看,可她只看清在她脚下往下拉她,要置她于死地的是个男子,身着锦衣卫的衣裳,冠帽已失,但那张脸隐在下面她无论如何看不清楚。 她只能瞪大眼睛仔细看,瞪大,再瞪大。 直到又死了。 xxx 老天爷换了新玩儿法。 沈如意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她想。 她死了多少回了,就没有一次死这么快,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啊! 她甚至连皇帝一眼都没见到。 他是活着,还是…… 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帝怎么会掉到河里,那又是什么时候? 沈如意想着想着,就觉得地上很凉。她躺在地上,凉气传到她身上,她有些承受不住。 蓦地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时分,高耸的树挡住了漫天的红霞,隔开了阳光的暖意。四周静的跟什么一样,只有远处传来稀疏的几声鸟叫。 「哟,命真大,又活过来了。」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嘲讽地道。 然后,沈如意就看到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枝叶被一个男人的头挡住,他又高又瘦,逆光俯身往下望,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不会以为这人心怀善意,站在死人旁边,就等着死人诈尸,然后打声招唿而已。 沈如意扑腾一声坐直身子,还没等爬起来。就见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她的喉咙。 总算让她看清了他那张脸,细细长长,颧骨很高,一双大眼睛微微外凸。 然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她的命都在人家手里! 「你也算福大命大,在水里淹死你了。又活过来。又淹死,又活过来,生生浪费了爷一整天的时间。」男子狞笑。「人活久了真是什么怪事都遇得到,爷就为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再活一遍,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回,我安心了。你也安心的去吧!」 「等等,皇上——」沈如意趁他还没下狠手。她还说得出话的时候,连忙尖叫:「皇上还活着吗?」 男子一怔,旋即笑了。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安心的去吧。」他轻声道:「他很快也会去的。」 这就表示皇帝还活着! 沈如意鼻孔陡地撑大。接下来立马就反应过来这男子的话—— 意思是,皇帝出事与他,还有她这个原身有关啊! 原身几次三番遭这男子的黑手。赶情是在杀人灭口! 「今年——」 是哪一年啊,沈如意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突见男子收回了手,然后手里像是挽了个花,腰间绣春刀出鞘,她只觉得寒光一闪,她的脖子嗖地一凉…… 她就看到没了脑袋的宫装女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脖子嗖嗖往外喷血。 这是刀太快,她还没死利索,脑袋就掉了,她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不知名的原身身首分离! 特么,好恐怖! 沈如意忍不住尖叫。 老天爷好有创意! xxx 「……这就是我这些年来,重生过的人生。」 破庙里点着篝火,月光顺着破了瓦的房顶照进来,大门紧紧关着,可是门上四处是破损,八面漏风,有与没有其实没什么实际作用。好在五月的天儿,在北方也没冷到让人不堪忍受的程度。 八岁大的小和尚全身布满猩红色的皮疹,更有地方已经腐烂,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他喉咙肿的说话都费劲,声音全然不似少年的清朗,竟如同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沙哑。 「师父,你指点指点我,到底是为什么?」沈如意虔诚地问:「我难得投身佛门,师父你德高望重,指点指点我吧。」 沈如意口中的师父,是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又瘦又小的大和尚,衣裳穿的比乞丐还要破,一身臭味比沈如意也强不到哪里。 「呸你个臭小子,还挤兑为师。你师父我法号不说,你以为是白叫的。」不说和尚拿着拇指粗的树枝插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在火上烤,气的直哼哼。 「说不说,就不说。」 他说:「不要啊,咱这里闹瘟疫,封了山,整个一村子人,命也就扔这儿了。你看你,都要死了就不要煳弄为师了。你以前也没少煳弄,怎么临了临了,还编出这么一个荒诞不羁的故事?是听说皇上病的不像样子,好多天不临朝听政了,所以编出个和皇上他老人家有关的故事?」 「你一会儿男一会儿女,换身体还跟换衣裳似的,你当灵宵宝殿是你家开的,西方佛祖,十殿阎君是你二大爷,三叔公,都你亲戚啊?为师看你是犯癔症了,啥好事都轮到你?」 「那你让为师一回,为师也不想重生成什么皇帝啊王公啊,咱不和你抢创意,我就重生个小地主,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饿不死就够够的了。」不说补充道:「没你这么贪心。」 沈如意默默地痿了。 她还真当遇到个和尚,诚心求教一番,也让她死个明白,这左一回右一回是怎么回事。 结果呢,这世上也就皇帝信了她的邪—— 不,皇帝也邪门,居然她说什么信什么,他邪她也邪,俩人邪到一块儿了。 不说和尚专心致志地把烤好的土豆扒完,鸡蛋大小就变成李子大小了,他心疼地直哼哼,掰成两半递给沈如意一半:「一边儿大的,别说师父坑你,临死也不给你吃顿饱的。吃饱了,好上路。这辈子你跟着为师积德行善了,下辈子会有个好归宿的。」 「别害怕。」不说吧唧两下土豆就没了,「世人终究难逃一死,活在当下,别做亏心事,足够了。」 沈如意接过土豆,咬了七八口才吃干净。 这土豆烤的半生不熟,很难吃。 可她听不说老和尚的话,却又觉得十分受用。 「师父,谢谢你。」沈如意身上又疼又痒,又冷又热,说不出的难受,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我大概又快死了……祝师父你好运,能挺过去。」 不说笑:「我看还成,我这身子骨和你待了这么多天,也还没染上。要是能挺过去,也是造化呀。」 「下辈子,我们有缘再见吧。」沈如意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屋外的夜风,抬头看上去月亮跟圆盘似的高高挂在天上。 不说和尚扒拉着把火熄掉,一转身也不管干净埋汰就躺在地上。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沈如意意识都要飘远了,忽然听他咳嗽了一声: 「不要啊,你故事里那些个死去活来的,你想知道为什么老天爷会选中她吗?」 沈如意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腰杆:「为何?」 「因为——」不说仰躺在地上,食指指天,指甲盖里全是黑泥。「老天爷愿意。」 「……」 她怀疑上一次重生自己的脑子被人砍了,连带着智商都砍了。 她居然还寄予希望这位四六不上线的师父是位世外高人,能够指点迷津。 她彻底是傻透腔儿了才会这样! 沈如意索性闭上眼睛,不说和尚笑嘻嘻地再说什么,她也不搭腔,终于看明白这就是个疯颠和尚,她认真就输了。 「唉哟,小徒弟生气了。」不说和尚哈哈大笑,震的破碎的屋顶直往下掉渣。 「师父……」沈如意掸掸身上的灰屑。「我不问了。」 「好。」不说和尚心满意足地笑了,「乖徒儿,你不问我才说。」 「……」沈如意突然看向地上,原本不说和尚拿它烤土豆那根树枝,只是不知道那树枝够不够硬,插她这小细脖子里能不能要了她的命。 这简直是种折磨啊! 「你说那人左一次重生右一次重生,都和小皇上有关,那肯定是有因果的,不然我咋不和小皇上纠缠个没完?」 沈如意表示,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前世姻缘今偿还。」不说和尚摸摸下巴,「不过这么纠葛缠绕的,为师还真是头次听说。估计是天上嫌省事,宿世姻缘,让你们——让他们一辈子了了。」 「下辈子,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尘归尘,土归土。因果终了。」 因果终了吗? 沈如意想起萧衍心就止不住地疼,她已经不想终了了,怎么办? 「痴儿。」不说和尚翻个身闭上眼睡觉。(未完待续)
197 如意吉祥 热门推荐:、 、 、 、 、 、 、 终于又死了。 从来没有一次,死的这么欢欣鼓舞的,沈如意仿佛整个人冒粉红色的泡泡。 她终于能再见到小皇帝了。 虽然,每次重生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定位皇帝,这一次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头,把她弄到个深山老林,还是瘟疫暴发之地。本来遇到那个不说和尚,看着疯疯颠颠,但话里十句有六七句感觉有机锋,她还以为这是上天註定点拨自己的。 结果……其实到底算不算,她也不知道了。 最后不说和尚那几句话,她总感觉意有所指—— 上天嫌烦,把宿世姻缘凑到一世…… 上天到底是赚多烦哪。 不过,现在的沈如意是没心思追根究底不说和尚是个什么意思,她整副身心都在叫嚣着想要见到皇帝。 见皇帝! 不说和尚说皇帝数日不理朝政,唯恐时日无多,她没有亲眼见到,她连一句话也是不会相信的!连他说的标点符号,她都不信——可是,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年月了,怎么这么冷?! 沈如意腾地坐直身子,四下看看,屋里除了床榻就一桌一椅寒酸的很,青天白日的,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她低头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裳——还好是宫女的衣裳,拍拍前面空荡荡的胸,然后默默地向老天竖起中指。 老天是不晓得皇帝是有多迷恋胸脯那东西,有事没事就枕上去,现在是怎样,多挑几个,选中个稍微有点儿胸脯的是有多费神吗?! 让她左一回死右一回死。她说什么了? 就把那胸当成福利给她点儿会怎么样啊? 沈如意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囫囵地拍拍身上的土,推开门往外就跑。 一路跑出去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在冷宫。 ……她这是要重生在大晋后宫每一处宫所的节奏吗? 沈如意咬紧牙关顶风冒雪往前跑,她身上本就单薄,冷风顺着她光秃秃的脖颈往身上灌,不一会儿就觉得整个人跟根冰柱似的。冻的上下牙直打颤。 直到这时候。雪花借着风力吹进她嘴里,她才悲哀地发现这身体不只平胸,手细长的跟个鸡爪子似的。门牙好像还少了两颗,嗖嗖往里漏风啊! 顺着喉咙直接进肚,灌了她一肚子风和雪。 冷宫在整个大晋皇宫西北角最偏僻处,她抱着膀子。两条大长腿几乎跑断了,才穿过御花园到了明光宫俯近。 明光宫紧临御花园。到了这儿就是正经的皇宫禁院,宫里行走的太监宫女就渐渐多了,沈如意不得已放慢了脚步,一路走走停停几乎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长乐宫。 这辈子。沈如意就没这么高兴见到长乐宫那块方方正正的鎏金匾额。 长乐宫守卫森严,她甚至还没走到近前,就已经有守卫上前拦住了她。这在她几次重生的时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劳烦您通秉一声,我要见陈槐陈公公。」 守卫不可思议地瞅着她。半晌才道:「陈槐陈公公已经随先皇去了,你哪里来捣乱的?」说完,给旁边同僚一个眼神,立马就上来两个人。 沈如意如遭雷噼,「先皇——是指?」 「萧衍?萧衍——不会死的!」她突地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连血带肉地往外拔。「他怎么可能死?他永远会等着我的!」 几个守卫一副见了鬼的眼神,赶情是想男人想疯了——真当自己个儿是个像皇贵妃那样的大美人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三十多岁豁俩大门牙,干干巴巴一个老宫女——说真的比四十多岁的太皇太后看着还老啊。 「赶紧带走,一会让皇太后看到,谁也别想好!」 沈如意此时根本已经迷失了心智,不到黄河心不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就沖开两个守卫往里跑,没等到大门,重重警卫已经伸出了腰间的刀,齐刷刷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要见皇上,求求你,让我去见皇上!」沈如意再往有,刀已经架到了她脖子上,冰冰凉凉的不知道是雪,还是被刀划破而流出的血。 「新皇登基,你们是疯了,敢在长乐宫杀人!」 长乐宫内,款款走出一位华贵的女子,头戴凤冠,花容月貌,正是董氏太后。她轻斥几句话,立马就将整个场面给震住。 沈如意睚眦欲裂,董氏包藏祸心,萧衍摆有留她不得,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却不知她是怎样保住了性命,反倒把皇帝给靠死了。 说这里没有阴谋诡计,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董氏,你害死了萧衍!一定是你!」沈如意尖叫,眼睁睁地看着董氏眼睛陡地瞪大,突然站在原地不动。 「皇帝密令处死董氏,为何你仍活着,你究竟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新皇登基礼毕,董太后便以皇帝年幼需内阁众臣费心扶持为由宣到了长乐宫,讲了些个心腹之话,轮番赏赐了一番,董太后再料想不到遇到这么个疯婆子胡乱讲话。 五个内阁大臣就在董太后身后丈余忽然停住脚,面面相觑。 「哪里来的冷宫疯婆子,还不快给哀家拖下去,有污圣听!」董太后咬牙道。 沈如意心神俱裂,只觉得这董氏可恶至极,几次害她不说,最后皇帝死了,反倒她活的风生水起,其间必有不可告人之密,此时当真恨不得手撕了董氏,扔太液湖里餵王八! 她双手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根本意识不到手疼,眼瞅着董太后那张妆容精緻的脸,忽地像是腾空而起,脱离了地面。在极高的天上俯视整个人间。 每一次她重生的画面都在,那里每一个皇帝都是鲜活的,一颦一笑仿佛历歷在目。 「痴儿,皇帝也死了,你……和师父好好修炼吧。」 沈如意看不见不说和尚,可他略显戏嚯的声音四面八方的传来。「你看,世间就是这样。一切不过梦幻一场。爱恨痴缠,转眼即逝。何必留恋这凡尘俗世?」 「……不要。」沈如意斩钉截铁地道。 目光所及,正是皇帝抱着姜湄的尸体坐在床上的画面。 皇帝说。也许她会回来。 是的,她回来了,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沈如意心如刀绞:「为什么萧衍会死?!」 「……人人都会死的,你会。我也会,天人还有五衰呢。没有什么是永恆不灭的。」 她没有问他,她就是表达一下愤慨! 沈如意怒。 「走吧,你也没啥念想了,你俩宿世姻缘已清——」 「不要!」 「我说。为师的耐性也是有限的,点拔你一两次也就算了,你再任性。我不理你了。」 不说和尚半晌没说话,见这么狠的话也威胁不了沈如意。他默默地自己就软了。「你以前不是诅咒他生生世世永失所爱,因为太损阴德,你都决定自己亲身上阵。他现在死了,你该高兴了,他欠你的也还了,赶紧跟我走吧,别痴缠了。到时候再有因果,你俩又是没完没了。」 沈如意悄然,果然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这一次次死,都是她自己个儿作出来的! 前世他俩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哪! 「我错了,我收回诅咒行吗?我不要他永失所爱,我要他活,我要他好好地活着,哪怕不是我,和他相爱的女子白头偕老。」 「……你当你是卖黄瓜呢,你说卖不卖,说不卖就不卖。」 不说和尚不悦了,「你俩这段公案闹腾了这么久,总算了了,可别再作妖了。跟为师走吧,人家皇帝都看开了,回天上做他的上仙,你也别留恋了。」 她也想不留恋,可她的心不允许。 沈如意眼前一幕幕都是皇帝的脸,开心的,伤心的,高兴的,绝望的,她最难以忍爱的是皇帝在耿进忠房里翻出避孕药丸时,夺眶而出的眼泪。 那时她仍是萧小玉,皇帝一心想要她生孩子,她又不想生出孩子,万一她保护不了孩子会受苦,所以暗中要耿进忠在宫外买了避孕的药丸子,却不知她死后,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就漏了,反而让皇帝逮个正着。 耿进忠因此而被赐一杯毒酒了事。 如果她知道会因此害了一条人命,如果她知道皇帝会这样伤心,她宁愿……遂了他的心意。 「别哭啦?」不说和尚忽地幻化人形站在她面前,脸还是那张脸,却干净很多,脸上也没那么多泥垢和皱眉。「为师让你看到他死,就是想你知道,人固有一死,所有的恩怨在此也该消了,不是让你反而陷越越深的。」 他也纳了闷了,「我看你一开始还挺没心没肺的,游刃有余,怎么到最后了,你却把自己挖坑给埋了?」 「自作孽啊。」说完,他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往西扯。「别哭了,和为师走,为师这回好好点化你这块顽石。」 「我不要!」沈如意挣扎。 「我不要,不要不要!你放开我!」 「你除了不要还会说什么!」 沈如意挣脱不开,便一步步往后退。「我要萧衍!我要萧衍!」 真不害臊,无心和尚吃惊,一个大意就被她挣脱了,转过头眼睁睁地就看着她一脚踏空,嗖地掉了下去。 「——呃?!」 不说和尚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抓了抓,这难道就是天意? 他走上前几步,看着云中一个人形大小露出碧蓝的天,喃喃道:「偷工减料坑死人……这可不怪为师不帮你了,因果自种,既然你选了,你就受着吧。」 xxx 「真是骚娘们,你是想皇上想疯了,居然敢念皇上名讳!」 沈如意一脚踩空,竟真像是从高处摔到地上似的浑身肉疼,才恢復意识便听耳边一个男子浑厚的叫骂声震的床板直抖,耳膜好悬没漏了。 「你想死就去死,别拖着我们一家子人给你陪葬!」男子越骂越火大,「皇上提拔了你哥哥,你就心活了,以为你还有戏?!皇宫内院几十个妃嫔,个顶个儿比你强,一个被皇帝抬轿子扔出宫来的老姑娘,你特么还作的哪门子春秋大梦?!我告诉你,你再想死也给我死痛快点儿,连上吊都能系个活扣,胆小儿就别学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你,你配吗?!」 「你瞅什么?老子说错了你吗?!」 男子让沈如意一瞅,瞅的不禁浑身一个激灵。继而恼羞成怒地扯着胳膊往起来拽她,沈如意只觉得身上发软,一个趔趄就让那男子给扯下了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你少给爷装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爷就是不能人道,你是嫁给我姜家了,就好好做姜家媳妇!」 沈如意眼内起波澜了,他说的是皇上名讳? 她念是什么? 萧衍? 「今年是哪一年?」她蓦地抬头,问道。「皇上是谁? 男子一怔,「你特么少给我装相,你不知道皇上是谁,口口声声说你要萧——你要皇上?你特么少跟我玩心眼儿!你以为你哥做了国公爷你的日子就好了?我告诉你,皇上最近且看不上他,你别以为他能给你撑腰,你们沈家后院起火,没功夫顾你这盆泼出来的水!」 「……皇上没死?!」沈如意眼睛一亮。 这是怎么个说法? 她之前是做梦吗? 想到梦里那个不说和尚,明明让她亲眼看到皇帝死了。难道,一切都是幻像,点化她的? 还是,的确是事实,只不过她这一回重生又不是按正常顺序,而是重生回了皇帝还没死之前? 「皇上——」 「哎哟我去,你是真心坑死我啊!」男子二十多岁年纪,一张小圆脸,看上去一副笑面,却不成想居然也是个人面兽心的。 不能人道——大晋最近不能人道的人怎么越来越多…… 还是她和不能人道的男子有缘,一个皇帝,一个他,全都让她遇上了。 又是沈家,又是他哥,还被皇帝抬着轿子给抬出去的,难不成这一次她重生成了自家妹妹吉祥?(未完待续)
198 和离 热门推荐:、 、 、 、 、 、 、 沈如意心里五味杂陈,她如今重生在渖吉祥的身体只能证明一件事—— 渖吉祥已经死了。 而眼前怒目而视的小胖子,正是耿进忠口中与沈家联姻的那位姜家大公子。 沈如意和渖吉祥并不十分亲睦,沈家后宅尚算消停,没闹个鸡毛狗跳,可是不同母的就是心思各异,无论如何像是隔着一层。她俩还不如她与沈万年,毕竟沈万年是个厚脸皮,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他噌噌往上蹭,再加上是个男孩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小时候没少带她玩儿,感情基础十分牢靠。 可是得知渖吉祥就这么稀里煳涂地死了,甚至连她的死都没有任何知道,还要被姜家这胖子嘲笑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像就是要博取他注意力似的。 他也不想想,他一个不能人道,博取他的同情有个屁用?! 当他是皇上呢,就算不能那啥,人家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一句话断人生死,这姜胖子算是个什么东西?欺负她沈家无人,居然还敢骗婚了? 不去大理寺告他,他就偷笑了,居然还敢这般欺辱于她! 离,这亲必须离了! 知道皇帝没死,她肯定飞扑上去的,这一次她可不管什么,除了这已婚的身份——萧小玉那已经人事的身子皇帝都不在意,估计这一回……也不会吧? 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吉祥,她都没有继续留在姜家的理由。 分,必须火速飞! 她见到的场面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新皇登基。想必萧衍死在冬天,但什么原因也却并不清楚。 而现在她身上只穿件薄衫也不觉得冷,不是春天也是初夏了,她能做的只是尽快见到皇帝,提醒他将要发生的事,还有——那个将她按下水,又等在乱葬岗再杀他一次的那个锦衣卫。 至少。他是她知道的唯一与皇帝落水有直接关系的一个人。 查出那人。也就能牵出幕后之人了。 她总觉得,萧衍的死不同寻常,人为痕迹太过明显。 毕竟萧衍那武力值。每天打上半个时辰的拳,体格槓槓的,别人她不敢说,就他那身体保守估计活到七八十是一点儿不成问题的。偏偏就这么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摆脱这尴尬的身份。 「你就别作了。行吗?」姜达也是让沈如意往地上一坐,闷不吭声的架式给弄的没脾气了,还不如像以前有什么直接跟他喊出来,也比这样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在里头的好。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给他挖了坑跳。 「咱不都说好了吗,就这么过。你就算和我和离了,再走一家。你真确定那人就像我似的,后宅撒手让你管。就孝敬公婆你委屈些,我娘也还有我爹镇着,好歹你哥现在是忠勇侯,我娘更不敢惹你。你说说,你明知道我——我那个不行,让我那死鬼前妻给踢废了,作不出妖来,就在姨娘房里睡了一晚上,你也至于抹脖子上吊?」 他越说越和软,也知道沈万年在外人看上去是个皇帝一时脑抽封的一个侯爷,封了没一个月就后悔了,之后各种看不顺眼,但是人家名头摆在那儿。 那可不是只有虚名,妥妥的实际好处拿着,皇帝再膈应也封了,不只封了,还给了个都督同知,妥妥的实权派。 渖吉祥,他不讨厌,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喜欢,可他顶受不了她一吵架不是动刀子就是动剪子的,上次是闹大发了,不知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就要剪了他的宝贝,以确定他没说假话骗人。说是不能人道,其实是为哪个守身如玉。 特么能信这种话他也是醉了好么,他巴不得传言是真的! 守身,他这辈子就没守身过。要不然也不会惹上脏病,把髮妻也给传染了,他也因此命根子彻底毁了,而她也把自己给气死了。 「吉祥,你要实在是想要,我给你找个小倌进来?」他商量道。 姜胖子絮叨叨半天沈如意只当放屁,可就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实在是让人不忍卒睹。 沈如意瞠目结舌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也知道委屈你了——」 「好了。」沈如意伸出手制止,听他说话她全身肝疼。 他不能人道,就给自家妻子找小倌风流快活,姑且不说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有没有挖坑给她跳的意思,起码这胸襟一般人就比不上。 脑迴路——她能说,比皇帝那货更奇葩吗? 还是,世人多奇葩,只是她见的少,拿普遍当唯一了,才各种误解了皇帝吗?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姜翊一口恶气憋到嗓子眼儿,瞅了瞅沈如意,一想人家有个靠山大哥硬生生又把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下去了。软的硬的他都使了,他连绿帽子都往自己个儿脑袋上戴,也算仁至义尽了。 「哼。」他一甩袖子抬脚就走了。 才出房门,沈如意就听他颐指气使的扬高声音训斥门外的丫头道: 「我告诉你们,看好夫人,如果她出个一差二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卖到窑子里!」 沈如意皱了皱眉,听他终于走远了,才叫外面的丫头进来服侍,进来的两个人里有一个细长脸眼下带痣的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叫小翠,渖吉祥从小带在身边的一个丫头,发生饥荒那年买进府的,看着就带着苦相,不过为人很机灵,长着一张巧嘴。 一看到沈家自带的丫头在,她这心就放下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个,她没印象,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只留下小翠。 还没等沈如意开口。小翠眼泪夺眶而出,上前两步就扑到她身上,哭道:「小姐你咋这么想不开?奴婢说句不好听的,为了姑爷那样的男人真的值得吗?他不行还招花惹草,要是真没事儿只会变本加厉,您又何苦为了旁人的话,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这一回分明是错在姜家。不管他们在不知道自己儿子不行。出了这事儿小姐就是受害人,那些人再乱嚼舌根,脏水也泼不到您的身上。怎么一声不说直接就——」 「小翠。」 沈如意轻声制止。 现下她总算听出个数,原来渖吉祥忍气吞声竟只是因为让皇帝抬出宫来,在京师丢了次大脸,这回误嫁中山狼。居然连站出来反抗都不敢。 这事,她有责任。 如果不是她死在皇帝榻上。也不至于让皇帝厌恶的将自家妹妹给哄出宫去,成了全京师的笑柄;若不是她重生成了姜湄,皇帝也不会为了抬举她,将姜家迁进京师高官厚禄养着。因献女失败的沈家与才死了贵妃的姜家达成联盟,凑成了这对怨偶。 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她居然直接间接地影响了渖吉祥生命的轨迹。 如今。她又重生到这副身体里——这是怎样的一种孽缘啊。 沈如意心里越发阴郁,只觉得眼中涩涩的。像是有眼泪流不出来,憋着她胸口疼。 半晌,她缓缓道:「你将沈万年,我家大哥找来,就说我要见他。」 小翠立马憋住眼泪,哭出来的鼻涕悬在鼻尖:「小姐,你终于想通了。」 沈如意点点头,「你和大哥如实讲了,让他即刻来接我,姜府我是片刻也不想待了。」 「哎,奴婢这就去!」小翠一把抹干净眼泪,风风火火地就要走,反手却被沈如意一把拉住,她以为自家小姐刚说出去的话就要反悔,急道:「小姐,你可不能反悔,这事关您一辈子的幸福,姜家就是个火坑,您可不能再犯煳涂啊!」 「你别急,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沈如意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小翠噤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都是外人,我才和姜胖子吵完,你风风火火就出府,姜府指不定会怎么样,趁机刁难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听我说,你别这么一脸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地像找救兵似的,到了门房就说我嗓子不舒服,想找个大夫开两副润喉的汤药带回来。」 小翠眼睛一亮,「小姐说的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门房会不会拦着?」沈如意试探地问,按说姜家是后迁进京城来的,本来小门小户,应该没有那么许多规矩,重门紧锁,出入都要有腰牌的。可就怕进得京来,穷人乍富有样学样,也学个侯门深似海。 到时候,她想出去通风报个信都行不通。 要说,也幸亏姜家不是真正几代的公侯之家,真要发生这样见不得光的丑事,渖吉祥指不定悄无生息地就没了,还轮到现在给她留着身子上身? 「门房拦谁也不会拦小姐身边的人啊。」小翠就这点还算挺起了腰板,姜老夫人按说年纪不小,可是没见过世面,掌家乱七八糟,连个收入支出都记的乱七八糟,一个月不知被下面人骗了多少钱。 人家老夫人给媳妇掌家,那是交权,姜家就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可下有新媳妇进来,拜完堂第二天姜老夫人就把权给交了。 她家小姐也就这点儿上还行,在姜家说一不二,除了姜老夫人爱指手划脚,其他个顶个儿的听喝。 沈如意一听也就放心了,便遣小翠赶紧去了。 直等到屋里没了人,万籁俱静,沈如意怔怔站了半晌才慢慢走近黑漆的檀木桌案上明晃晃摆着的铜镜。 照的她并不十分清楚,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与记忆中渖吉祥的模样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可阴差阳错的竟然和沈如意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沈如意鼻尖一酸,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感,簌地泪下两行热泪。 xxx 沈如意打发小翠出去是在下午未时末,从小翠出去,她就坐在桌案旁对着镜子发呆,脑中千头万绪,唯一只能见皇帝一面才能解决。否则就只凭她的胡乱揣测,她就要疯了。 从天光大亮到日落西山,她没叫掌灯,正屋就这么黑着。 一直到由远及近的吵杂声响起,没多久沈如意就听见沈万年扯着嗓子喊着渖吉祥的名字高声道: 「吉祥!吉祥,大哥来接你回家!」 「吉祥!」 一声声,沈如意听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一边哭一边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姜家一堆僕人远远围着,没一个人敢靠前,月光下沈万年锦衣华服,再不是当年嘻笑怒骂的少年郎,身上多了份沉稳凝重。 大抵是从小翠那里听到了事情全貌,他气的眼睛猩红,鼻孔喘着出气,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愤怒。 「吉祥……」沈万年两步走到沈如意近前,一眼就瞧见她脖子上泛紫的勒痕。 自家大妹重生在萧小玉身上就是被缢死,他没有看到尸首,却也知道缢死之人死状是怎样的惨不忍睹。不料,自家二妹居然嫁到姜家,硬生生让他们逼的要自戕了事。 但凡能好好活着,谁也不会寻死。 更何况渖吉祥外柔内刚,极有主意,不逼她到一定程度,绝不会走这一步! 「哥哥来接你回家,走!」沈万年拉起沈如意的手腕往外就走,一路上犹如厉鬼再临,就没半个人敢拦。小翠一脸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脸,一路追随。 姜府外停着一辆马车,小翠扶沈如意上去后,沈万年也旋即上了马车,小翠才爬上去,就见沈如意轻声道: 「小翠,我有要事与哥哥说,你先下去。」 小翠尴尬脸,的确发生这么大的事,人家兄妹是要商议一下的,她凑的是哪门子热闹?也是高兴坏了,就是平日,这马车有她上的资格吗? 马车缓缓驶动,沈万年深深唿吸两口,才终于缓和了情绪,看得出他试图表现平静,以安渖吉祥的心。 「小翠去找我的时候,我在办公,这才晚些过来——你放心,我已经让姜家写了和离书,以后你还回沈家。有哥给你撑腰,迟早哥会给你出这口恶气,让所有人知道知道,我沈家姑娘不是好欺负的。」 沈如意轻轻地点头,「哥……是我。」 她抬头见沈万年一怔,面露不解。 「我是……沈如意。」(未完待续)
199 沈如意此话一出,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种难言的气氛之中。 谁都知道,她的出现代表了什么。 沈如意和沈万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渖吉祥和他可是实打实的一母同胞,沈万年脸色顿时铁青一片,眼底已然一片猩红。 「姜达!」沈万年咬牙切齿,一张俊脸几乎扭曲变了形。「此仇不报,我沈万年誓不为人!」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嫁到他们家,被骗婚不说,弄到最后居然被逼到上吊吊死! 他这肺都要气炸了,一方面因为姜达包藏祸心,逼死自家妹子;另一方面却是气渖吉祥,只知道祸里横,谁看着都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再想不到居然信了姜达的邪,以至最后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还上吊自杀? 要死也不是她死,凭什么放着罪魁祸首好吃好喝,指不定没隔几天又开始骗婚,抬个哪家新娘子再进门。而她,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相貌,就这么没了! 他当时听了小翠的转述,就已经气的火直烧脑袋顶,一刻不停地赶到姜家,一记窝心脚踢的姜达口喷鲜血,二句废话没有就照他的意思写了和离书。想是姜家两老也是知道内情的,见自家儿子被凑成那副熊德性,也只是一个劲儿地沖他道歉,半点儿追究他打人的意思都没有。 他根本想不到的是,他一心巴伙要接回的渖吉祥在上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活回来的是几番奇遇的大妹沈如意。 早知道是这样,岂止是一记窝心脚这么简单,他不踢断姜达两根肋骨,都算他这些年的武艺白练! 沈万年紧紧攥着拳头。压抑心中的怒火,这笔帐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哪怕在世人的眼里,沈家的二姑娘仍然活生生的,可是他心底深处却再清楚不过。 他骗得过别人,骗不了自己。 姜达! 他定要他血债血偿! 沈万年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沈如意一看便知他这是不打算善了,脑子里憋着劲儿要坏姜达。她伸出手轻轻俯在他冰冷的拳头上。压低声音道: 「我听姜家小胖子说,大哥最近处境不佳?」 沈万年是什么人? 一听就明白了沈如意话里的意思,小不忍则乱大谋。 半晌。他沉声道:「我是在你——萧小玉死的第二天回来的,当时皇上调我回京,已经放了圣旨封忠勇侯。只不过因为皇贵妃之死,皇上将仁寿宫的宫人全部杖毙。太后身边全都换了一批皇帝心腹,形同幽禁。朝中大臣有为太后说情者,檄文皇帝不孝不悌者也都罢官的罢官,免职的免职,持续下来。直等过了一个月,皇上才腾出手来给了我一个都督同知的位子。」 沈如意默默地听沈万年讲那些她死后的故事。 有些她在不说和尚让她见的片断画面曾经亲眼见过,有些则完全不知所谓。 皇帝在最初时。除了戾气颇重,处制了与皇贵妃之死相关人等。待沈家却算宽厚了,庶长子封候大晋鲜少有之,而且都督同知是分化五军都督府大臣权力过重的实权派,皇帝算是相当看重他的。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服侍皇贵妃的耿进忠死后。 沈万年不只一次地详细研究过皇帝态度前后转变最明显的那段时间,宫里发生的唯一值得他注意的便是耿进忠的死。 要说耿进忠也算是命大,当时亲手送皇贵妃进仁寿宫的贴身宫女太监事后一律被皇帝给弄死了,耿进忠才挨了杖刑没几天,正趴屋里养着,才没卷进去。 耿进忠死时,已经是章和八年三月,距离皇贵妃死已经七个月。 皇帝若因为他看管不利,要弄死他根本不用等那时候,而在那之后,皇帝则一改喜怒无常的毛病,高兴不高兴的都是一张冰块脸,让人摸不清真伪,倒比之前那脸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皇帝待他也是在耿进忠死后,态度一泄千里,如果不是他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纰漏,他还真怕一个不小心有把柄落皇帝手里,他这项上人头分分钟落地。 沈万年不知道,亦不敢私下查探。 皇帝越发重用锦衣卫,整个京师里锦衣卫无孔不入,他只怕刚起这个头,连根由还没找到,一封详详细细的密折就已经摆在皇帝的案头了。 「你推测可能是因为什么,能令皇上有如此大的转变?」他问。 沈如意沉吟片刻,舔舔嘴唇: 「因为避孕药丸。」 沈万年漂亮的桃花眼蓦地睁大,「什么意思?!」 沈如意不知事情是怎么暴露了,但她在不说和尚幻化之境看到的的确是皇帝在耿进忠房里翻出她交待耿进忠弄进宫的避孕药丸。她是为孩子好,也是为他好,可是想不到的是,却真真的伤了皇帝的心。 听沈如意说完,沈万年也蒙了。 这也就是自家妹子,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 呸,帮理的同理也还帮着亲。 莫怪那些大臣们平日里打成烂桃,在针对萧小玉的问题上却是那么一致对外,要求皇帝处置了。 皇帝为了自家妹子简直疯魔了,好么! 不管芯子是谁,萧小玉的身子板上钉钉是西梁人,皇帝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居然还要让萧小玉的身体生出大晋的皇子——皇帝脑袋是从小让驴踢了八百遍,长大了又让他豹房里的虎弟豹兄给拍了七百遍吗?咋这么不长心呢? 「那你接下来,是想要怎么样?」 沈如意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见皇上。」 马车缓缓停住,随着车外通禀到了沈府,兄妹二人的谈话也霎时间戛然而止。 xxx 沈府上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至家主下至僕人,都因为沈家二姑娘大晚上孤零零地回府而乱成了一团。 沈府现在的当家主母是沈父后来续弦的新夫人。沈如意不熟,和渖吉祥亲生的姨娘也无甚话聊,便将一切推给沈万年解释,她带着小翠便回了原本渖吉祥未出阁时住的屋子。 沈万年也不含煳,一五一十地将姜家的丑事全抖落出来,只是没有说出其实沈二姑娘也因此送了命,回来的身体是渖吉祥。其实却再也不是她。 他妹妹死了。全天下却只有他和大妹知道! 沈父一听也气炸了肺,怒而拍桌:「姜家欺人太甚,居然敢骗婚骗到我们沈家头上!咱们沈家再落魄。也是出过皇后的,他们姜家算是个什么东西,结亲是看得上他——儿子,咱们去大理寺告他姜家!」 沈万年要说不恨他父亲是假的。当初若不是沈父贪图富贵强留了二妹几年生生变成了老姑娘,献到宫里做起了娘娘的白日梦。以至皇帝送出宫来落得整个京师的笑柄,吉祥一个漂亮姑娘要早早结了亲,有沈如意皇后的名头在那儿罩着,在京师什么好人家的公子不够格嫁?最后不只落得嫁给人做续弦。名声也坏了,而且还贪上那么个狼心狗肺的家庭。 整个京师哪个不说沈家卖女求荣? 结果荣华富贵没求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渖吉祥的命都给赔进去了! 「和离书我已经让姜达那畜生写了,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沈父关起门来。也没个当爹的样子,好像天生不会看脸色,连续夫人都看出沈万年态度冷淡,偏他跟没事儿人似的黏上去问:「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不能自己出手伤人,你现在好好也是忠勇侯,不能自毁前程——」 沈万年皱眉,「爹说的我都清楚,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呢。」 沈家挑大樑的也就是沈万年了,唯一的嫡子现在才三岁成天还流口水,尤其封了忠勇侯之后,在沈家更是说一不二,他一句话没半个人敢反驳。 沈父偶尔戗着来绝对是没看明白脸色,却不是故意找碴树威。 关起门来商量,也就沈父及夫人,还是的就是沈万年自己的髮妻徐氏,他一开口立马鸦雀无声: 「吉祥心情不是一时能平復的,这些天尽量就别去打扰她,让她好生休养。家里人多口杂,管好下人的嘴别让他们四处乱嚼舌根。」最后一句话,他是说给自家夫人听的。 徐氏是个不多言多语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徐氏将沈父和继夫人送走,转身就回了内室,意外地见到沈万年坐在桌案上,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在下面。 这是他极度脆弱的时候才有的动作。 徐氏知道沈万年和自家妹子感情颇深,有好吃好玩儿的都往姜府送,她想不到因为姜府骗婚,自家相公受到的伤害居然这么深。 她快走几步,轻轻将沈万年搂在怀里。 沈万年伸长胳膊将徐氏的纤腰紧紧搂住。 「此仇不报,我沈万年枉与吉祥兄妹一场!」 徐氏感到从沈万年身上传出来浓重的恨意,心下不由担忧:「侯爷……要怎么办?」 半晌她才听沈万年阴测测的声音道:「我要告御状。」 xxx 沈万年不知道皇帝现如今对自家大妹是个什么心思,但姜家骗婚一事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善罢甘休的。告到皇帝跟前,哪怕皇帝再烦他恼他,也不至于让姜家包藏祸心的置之度外。 更何况,沈如意所谓有极之重要的事急于面见皇帝,此举也算一举两得。 告姜家的同时,也把沈如意一事给牵出来。 如今刘太后禁居仁寿宫,形同软禁,董皇后更是得了场怪病,紧病宫门不出,有进的气没出的气,据说分分钟命就没了。整个后宫一片死气沉沉,皇帝则伤心人别有怀抱,干脆连长乐宫也不住了,直接搬到了豹房,日常见大臣批阅奏摺也好,日常娱乐也罢都在那里面了。 皇帝不上朝,有政务商议也是将大臣叫到豹房商议,没有皇帝的旨意,别说进去,连靠近豹房的大门都分分钟被森严的守卫给扔出宫外。 沈万年一连递了三次奏摺,折腾了三四天仍不见皇帝召见,不得不左右圆融托到陈槐处,将沈如意亲手写的信递了上去。 沈万年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可是阴天下着雨,他愣是在豹房外淋了一上午的雨,陈槐才施施然走了出来,向后人高马大的太监撑着把雨伞。 陈槐走到沈万年面前停住,没说话,转身接过太监手里的伞,将人远远地打发了。 豹房外守卫远远地躲在房檐下,望天望地望地,就对他们这一对视而不见。 「侯爷奏摺上所说之事,皇上已经派锦衣卫去查,若属实定会给沈家二姑娘一个公道。」他轻声道:「皇上自有公道,侯爷不必每天过来求见,让外人看见也不好,于侯府面上无光啊。」 沈万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这算是证明皇帝虽然厌恶沈家,还是很讲道德公理的。 只是,「陈公公可收到另一封舍妹上书皇上的信?」 陈槐不由自主地就嘆了声气,好悬没把肚子里憋了肠子一起给吐出来。没这封信,他还至于跑这一趟? 「……皇上伤心了,不见。」 他无奈地摇头,「皇上托我给侯爷带句话,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永不再见。」 沈万年淋成落汤鸡都没起这么一身的鸡皮疙瘩,皇帝这算是哪一出?明明对他家大妹都疯魔了,恨不得为她得罪了所有大晋的大臣,后宫的后妃,连太后都给软禁了,就差一句众判亲离的下场,现在一切障碍扫除了,皇帝开始玩儿覆水难收了? 就因为个避孕药丸子? 有脑子的都看得出萧小玉那身份不要孩子才是最妥当的决定吧? 「陈公公,舍妹无论如何想见皇上一面,您看能不能通融——」 陈槐一脸嫌弃,特么他就是个太监,真拿他当回事儿。 他敢在皇帝的家里通融人进去,他是活拧歪了,想给脑袋搬搬家吗? 「侯爷这事儿就别难为咱家了,咱家哪有这能耐。」他摇头嘆息。「皇上也是情到深处……」 变态了。 只不过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口。 「咱家话传到,这就走了,侯爷……保重。」(未完待续)
200 疯魔 沈万年知道,这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错过了,别说皇帝的面,就是再见到陈槐旧话重提都难比登天,他又怎能就这么放走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沈万年伸手就要抓陈槐的手腕,谁知陈槐转身才叫一个快,沈万年一反抓空,也顾不得眼前瓢泼的大雨,伸手一抓,陈槐完全没有防备,脚下趔趄,呲熘一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豹房门前那片青砖上。 陈槐只觉得屁股根要炸裂,他整个人都要炸裂。 特么,他有权怀疑这沈国舅沈侯爷是听了皇帝拒绝的话,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敢沖皇帝使劲,拿他这里找场子呢! 大雨滂沱,沈万年也根本顾不及看陈槐那狰狞扭曲的表情,心里陡地一跳,手忙脚乱将胳膊架到陈槐的胳肢窝往上抬,谁知地面到处是水,陈槐起到一半的时候脚下一滑,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坐到了地上,深深地受到了第二次伤害。 躲在屋檐下的守卫们此时也不知是上前帮忙的好,还是继续装作眼瞎若无其事望天儿的好。 人群在骚动,陈槐的神经就在绷弦的边缘。 他也就是看在这沈国舅是他们皇上心尖尖上那人的大舅哥,现在口口声声说恩断义绝,他却也怕万一有死灰復燃的那天,否则他妥妥的到皇帝面前参这忠勇侯一本,蓄意伤害人身安全! 「哎哟,这地上忒滑,快起来快起来。」沈万年老脸火辣辣的,这回算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陈槐紧紧搂在怀里给夹了起来。「我也是一时大意,着急和陈公公说话。公公勿怪,勿怪啊。」 他自己都觉得臊的慌,呵呵笑:「实在是舍妹之事万分紧急,定要面见皇上,关乎皇上安全,我这也是太急……」 陈槐强忍着一口唾沫没喷沈万年脸上,那张扔在人群里普通至极的脸青一块紫一块。也幸亏雨大挡着。不然真见了鬼。 「公公,您看是不是能再想想辄?」沈万年嘆道:「这不光是舍妹对皇上一往情深,难捨难分。其中更有隐情。咱们做臣子的为皇上分忧天经地义,哪怕见了皇上,陈情之后,皇上当真不想再见舍妹刀碎星河。我沈万年拍胸膛发誓,必然不让舍妹纠缠皇上。公公……通融通融。」 话说到这份上。陈槐也不禁嘆了口气。 他也是看皇帝突变,心里突突的两三个月没缓过来。要说这么短的时间,皇帝就慧剑斩情丝,看起来又不大像。皇帝的身体分明是好了,却连个妃嫔也不叫,搬到豹房过苦行僧的生活。 以前身体障碍的时候。急的抓耳挠腮,现如今没障碍了。反而心如古井水,连点儿波澜都没有。 他还真怕哪天把皇帝给憋苦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豹房连个妃嫔都没有储备,皇帝一时兴起来个人|兽。 现在的皇帝,冷冰冰的跟个万年大冰块儿相似,以往还和他这个心腹说说知己话,现在整个儿像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谁也进不去,他也不想出来。 俗语有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对于一个富有天下的皇帝,无论是爆发还是变态,都不是件美妙的事。尤其,对于皇帝身边人,妥妥的第一波受害人。 在陈槐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沈皇后迷途知返,感受到皇帝那变态的深情——他是说,那浓浓的深情,给皇帝个回应,吃个定心丸。俩人携手步入更美好的明天—— 建立一个和谐的后宫,和谐且稳定富足的生活质量,顺带把他们这拔服侍皇帝的也佛光普照一些,边边角角的也不嫌少,就别是无边地狱就行啊。 「不是咱家不通融,」陈槐一边手撑伞,一边呲牙咧嘴地揉几乎摔成八瓣的屁股,身上脸上都被刚才连摔两个给淋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好不狼狈。「咱家通融了,不管结局好坏,咱家这条命就没啦——」 「事关皇上安危啊。」沈万年急道,就算不为了沈如意,就凭她说的那些个事儿,妥妥的有阴谋,只不过信里不便详谈,皇帝居然视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还在那儿矫情,他简直醉醉哒。 陈槐撇嘴,皇帝闹起别扭来天下无人能敌,他能说吗?他敢说吗? 「皇上知道了,咱家吩咐下面也会注意留心的。」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槐眨巴眨巴眼睛,眼瞅着雨越下越大,沈侯爷跟个水鬼似的,水涝涝地站着,他自己反而撑着把伞,顿觉这画面不甚雅观。 即便这位再不受皇帝待见也是圣旨亲封的忠勇侯,传将出去又是他陈槐傲慢自大,目中无人,槽点满满。 「……皇上本月十四会去城外的清净寺。」他压低了声音:「咱家能帮的只能到这里。」 沈万年一怔,继而欣喜若狂:「谢公公指点!我沈万年有生之年绝不敢忘公公襄助。」 陈槐默,他记得有什么紧要,他家妹子牢牢记得才是真格的,万一真有事儿惹了皇帝,他还指望着沈皇后帮扶一把呢。 「要低调,咱家这是在泄露皇上的行踪啊,别让人看出来。」陈槐嘱咐,然后抬头挺胸撑伞往前走两步,忽地停下。「请沈皇后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事儿是咱家漏的,好吗?」 沈万年怔怔地点头,「我以性命发誓。」 陈槐苦嘆一声,满腹辛酸,摇头晃脑地往豹房里走,大雨之中那身形异常挺拔,端的是慷慨赴义的气概。 为了小皇帝,为了皇帝身边人,为了他自己,他也是掏心挖肺了…… xxx 从沈万年一连三封奏摺告御状,都不得皇帝召见,沈如意便知皇帝这是气大发了,本想着在信里云山雾罩一番,引得皇帝不得不见她汉魏文魁最新章节。到时节见了面怎么也都好说,却不料皇帝此番这般决绝,连永不再见的话都说出来了。 沈如意也是没辄。 豹房守卫森严,如果不是得了皇帝的命令召见,她就豁出这副身体硬闯进去,只怕还没见到皇帝有机会博取同情,就已经被活剐了。 她只恨不得当时信里写的越详细越好。若非她画工不佳。都想把提着绣春刀两次三番杀害她,明显参与令皇帝落水阴谋的锦衣卫那张脸给画下来。当然,她试图画过。结果惨不忍睹,隐约看得出来是个人的模样。 如沈万年所料,再要求见,别说皇帝了。连陈槐也都传出话来,不敢出来相见了。 万幸赛龙舟是个公开的场合。沈万年现如今的侯爷身份是个倚仗,沈如意只能寄希望于沈万年耳聪目明,能帮皇帝安然度过这一关。 五月初五那天,沈如意坐立难安。在屋子里转悠了一整天,只觉得心里跟长了草似的,恨不得不顾沈万年的反对。装扮成他的小厮跟进去。 只是,最近京师中沈家向皇帝告御状姜家骗婚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举城皆知姜家大公子不能人道,沈家二姑娘被骗婚,生生忍了一年来。 经锦衣卫调查,姜家上下十余口流放千里,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 龙舟会上各家女眷也会盛装出席,沈家二姑娘不仅身为原姜家当家主母,更是沈侯爷亲妹子,交际圈不算不宽,到时不说会不会被认出来,就是上船前所有人都会搜身这一项,沈如意就丢不起那人。 只可惜她没有生就一双翅膀,否则飞到皇帝身边扇他俩脸巴子。 理不理她什么的,之后再说,什么能重要过他的命! 她信是虽未尽言,可是白纸黑字将有人要趁龙舟会害他掉下水这事儿,她可是没有半点儿隐瞒。 他不见她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期出席!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要害皇帝落水,若是刺驾,就锦衣卫的能力掘地三尺,不可能查不出来。 当然,五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一般人抵抗力弱的掉水里指不定染上风寒啊肺炎啊一命呜唿了,可是章和帝的身板行军打仗多困苦的环境都不在话下—— 明显落水里不是最终目的! 若是从太医院或者御药房下手呢…… 沈如意突地打了个冷颤,药这东西哪怕不是毒性,但凡不对症了,错了一两味那是比毒药还要杀人于无形啊。 按她想的最阴暗的现实,却正是符合了章和帝从落水到死亡经过一段漫长的调养过程,然后——就是她重生后见到的一幕,那一年的冬天新皇登基。那最可能的就是今冬! 「小翠!小翠!」 沈如意声音未落,门上挂着的帘子就挑了起来,露出小翠惊慌失措的一张脸,探进头先四下寻摸了几眼,就她家小姐没好声儿的叫唤,说沈府潜进来採花大盗她都信。 「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小翠见一切平安,才默默地把心放肚子里。 「你叫大哥留下来任我差遣的李青现在就去见侯爷,就说——」沈如意脑袋高速运转,眼睛跟着叽哩骨碌直转,又不能说的太明白。「他说给我找御医瞧病的事,我应下了。」 小翠瞠目结舌嫡女庶心。 「小姐……等侯爷回来再说不晚啊。」 她家小姐这是受刺激太大疯魔了吗? 人家侯爷即使是她亲哥,现在是去随驾龙舟会,她总不会以为就是陪个普通人逛逛大街,芝麻大点儿的事也往船上传? 「别废话,立马叫他去,晚了一切责任由他负责,快去!」沈如意横眉立目,吓的小翠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撒丫子就往外走,生怕走慢了就让沈如意生吞吐活剥了。 谁知她往外出,一个着青衣书僮往里进,俩人俱是行色匆匆谁也没长眼,扑通就撞到了一起。 小翠身子娇小,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 「失礼,失礼。」书僮有心扶起来,又有要事传达,不便耽搁,迳自沖沈如意走了过去,轻声道: 「侯爷吩咐我给二姑娘转句话:龙舟会出了意外,他挪不开身,答应二姑娘要一同用晚餐的,恐怕赶不及回来。」 到底还是发生了! 沈如意一巴掌拍在桌上,手疼心也疼,特么的小皇帝作死! 「没甚……大事吧?」 书僮微微迟疑,声音下意识地压低:「小的听说,只是听说,好像万岁让旁边乱作一团的宫女太监给挤掉进湖里,整个龙舟会都搞砸了。」 沈如意半晌无语,沉声道:「既然你回来了,就不必我再遣人特地去一趟。你同侯爷说,他要给我找御医的事——算了,我还是拿笔写吧。小翠,笔墨纸砚。」 小翠也是服了。 她家二姑娘妥妥的不正常,人家皇帝都掉水里了,宫里忙成一团,他家侯爷也免不了忙前忙后。她也是心大,居然这时候还想着给自己个儿请御医的事—— 御医现在个顶个儿地都得绕着皇帝转,是活腻歪了吗,这状态下还敢接私活? 别说侯府的姑娘,就是后妃亲王这时候也不敢触皇帝楣头,和皇帝抢大夫的,好吗? 她一个苦出身的丫环都懂的问题,知书达理的二小姐怎么可能不明白,唯一的解释是受刺激之后精神不正常了。 可是看沈如意心急火撩的样儿,小翠是没胆子劝,只得把交待下来的都准备好。 沈如意笔走龙蛇,把交待小翠的话原封不动都写到了纸上,又唯恐意思传达的不透,沈万年给漏了过去。其它字都是用宋体,唯有御医二字她特地换成了魏碑。 装信封里就让书僮带回去了。 书僮常年跟在沈万年身边,世面见的多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事儿打死都不知道。沈二姑娘这里面分明是有玄机,但他只作不知,揣着信颠颠地赶到豹房外面。 门里门外不下三十来的大臣、皇亲国戚,万幸沈侯爷颜色生的好,身上的衣裳又是他今早亲眼看见穿上的,人群中一眼就瞅准了凑过去。 「二姑娘吩咐小的给侯爷送封信来。」书僮毕恭毕敬地将信交了上去。 沈如意明知道皇帝落水,还在这时候给他传信,用膝盖想都知道定是要事。沈万年连忙从敞开的信封里抽出那封信,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好悬没一口把自己个儿的舌头给咬掉了。(未完待续)
201 沈万年那心是瓦凉瓦凉的。 御医方才可是在他们这些心急火撩的人群最前方穿堂入室,被陈槐给亲自迎进去的,明晃晃的不要太明显。 沈如意这信实在是表达的再清楚不过,就『御医』这两个字与众不同,问题很显然是出在御医身上。 可御医这东西是皇家的专职大夫,真要从这上面做文章,根本是防不胜防。大夫想要弄死谁,完全的杀人于无形啊。 一个火烧眉毛了才忙三火四地跳出来,当他手眼通天,把信儿传他这儿好像他有力挽狂澜的力度,谁都听他的一样;另一个明明早得了警示,非要以身试法,不撞南墙不回头,作死的习性难改,沈万年对这俩货委实心服口服,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没这么能作的。 如果说对沈如意嘴里皇帝会遇到危险这事儿原本还有一丝丝的疑惑,现在也都让皇帝作死地证明了确实无误。 沈万年手心急出来的冷汗几乎浸湿了信,一双剑眉几乎拧成了一股麻花。 事情迫在眉睫,他再不出头,只怕万一皇帝着了道儿,整个大晋都要变天了。他一咬牙一跺脚,心里油然一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之情,手往袖子里面一缩就挡住了信,大踏步上前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忠勇侯沈万年有要事求见陛下,万分紧急,请陛下恩准。」 这震天的大嗓门一出,原本在豹房内外就肃静行注目里遥望帝寝的大臣,包括调动过来镇守的锦衣卫以及行走中的宫人,纷纷侧目,谁也没料到皇帝寝宫。居然有人胆敢跳出来砸场子—— 说是大声喧譁都对不起沈侯爷这股子气壮山河的气势! 若是个位高权重得帝宠的了就罢了,偏偏是这位忠勇侯,特么的在朝里这些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知道皇帝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的。至于为什么皇帝摆明看不上他,还加官赐爵给他脸面,明晃晃地成为了大晋自开国之初到章和一朝第八件悬案。 特别是现在的局势,皇帝打个喷嚏朝堂都要抖三抖,跺一跺脚就是山摇地动。现在可是实打实地落了水。泡了半天才给捞上来,回豹房关起门就再没人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这时节忠勇侯沈国舅突然跳马猴子似的蹿出来。他们只能说勇气可嘉,作死态度极其诚恳。 万众瞩目的一个壮举,沈万年只觉得四面八方沖他飞过来的眼神火辣辣的,分分钟有种变烤乳猪的可能。 可他知道这是唯一有可能见到皇帝的办法。 陈槐跟前跟后。一时一刻不离开皇帝左右,别说他要见皇帝。就是见陈槐一面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豹房乱成一团,想找个替他通传的人都不可能有。 「陛下,臣沈万年——」 话音未落。就见房门打开,陈槐双手抱在胸前,板着一张脸走到台阶处就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道: 「御医正在替皇上诊治,还请各位大人肃静。」然后他看向沈万年。无声地在心里嘆了口气,皇帝的头起的不好,君臣一个比一个爱作死。「沈侯爷有事不妨进来叙话。」 说完,还抽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这下群臣放下心来,陈槐除了那脸阴了些,处变不惊,还有闲心处理忠勇侯的事,想来皇帝也不甚严重。 顿时整个豹房内外气氛陡变,犹如冰雪消融。 沈万年总算松了口气,皇帝还没脑抽到明知道他在这儿豁出命嚎定是有至关重要的事,还置之不理的程度。 紧随在陈槐后面进门,也顾不得礼仪体统,周遭三步一宫女五步一太监的重重人墙,上手一把将陈槐给拽到墙角,整个人都往陈槐身上扑,嘴唇都要贴到人家耳朵上了。 陈槐倏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料得沈侯爷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加之沈皇后亲哥哥的份上,他当场不挠沈国舅个满脸花,也要叫太监给这货拖出去。 有话说话,凑这么近干什么? 他们的关系好到这地步,唿吸喷洒在他耳朵,连衣裳的薰香味儿都嗖嗖往鼻孔里钻!? 「哈?」陈槐莫名其妙地瞪着沈万年,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侯爷说什么,咱家没听见,您能赏点儿脸大点儿声吗?」 「大声不得。」沈万年小声咬耳朵,把沈如意叫书僮转交的信偷偷塞陈槐手里,一字一句地陈述了一遍。 「御医啊,疑点肯定是御医,皇上——让御医诊完了没有?」此时他却想不到那么多,连忙将陈槐往里间屋子推:「陈公公,你快些禀告皇上,请皇上早做打算——」 陈槐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劲往里走,沈万年突然又不推他,改抓他不让他往里走了。「皇上……还好吗?」 这要不是沈皇后的哥哥,国舅爷! 陈槐愤愤地止住趔趄,这么被扯来扯去当个破布娃娃似的,他在皇帝面前寒碜不死他! 奈何?奈何! 「舍妹在家等的着急,还请公公怜惜啊。」 陈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用得着他怜惜? 他怜惜是罪,皇帝能弄死他。 只不过皇帝没发话,他也不敢跟沈国舅交实底,万一这货嘴不紧把他给露了,红口白牙的说出来的话,都是他的罪。 做奴才的悲哀啊,陈槐暗暗嘆了口气,冲着沈万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恙,然后轻轻抽回袖子往里面就走了。 留下沈万年独自在那里凌乱,摇头是啥意思? 是不好了? 还是没事? 特么哪怕摇头前摆个笑脸,或者弄个哭丧的脸暗示一下他也成啊,光摇头是几个意思?还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他也是醉了! xxx 陈槐连信了没来得及看,一手揣在袖子里,直等到太医院的院判并两个御医诊断完毕。他将人都给送了出去,将皇帝寝室的宫女太监全都遣了出去,才将信递到了皇帝面前。 萧衍原本还病恹恹的躺在龙床上,看到那信立马眼神就阴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下扯。 那信浸着沈万年的手汗,又折的七零八落,他拿到手里几乎还有汗的味道。 「御医?」萧衍慢条斯里的念道。眉毛轻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陈槐只觉脖项后方一股阴风嗖嗖地划过,头髮根儿都给吓竖起来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帮沈如意! 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皇帝和沈如意和好,这么不阴不阳。分分钟都是酷刑,前一秒艷阳高照,下一秒冰天雪地啊! 「陛下,可要小的叫人去追查?」他颤巍巍地问。收到皇帝一记眼刀子。 看吧,皇帝现在就是这么变态。好坏不分,他说什么?皇帝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这也是错?! 「御医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直接向朕下手,再者她——也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要是她早知道谁下的黑手,她早就说了,现在不管说出什么都只是她的推测。御医有可能。御药房有可能,甚至连御厨房都有很大的可能。药食相剋的道理朕懂,可是细化到日常之中,又有几个人精通?」 即便药没问题,御医没问题,只要他日常饮食与他吃下的药相剋,要他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幕后之人,果然亡他之心不死啊。 萧衍突然嫌弃地皱眉,把信把陈槐身上一扔。「烧掉。」 「……」陈槐默,这都哪跟哪,说的好好的就硬生生转到信上。 只是他敢怒不敢言,只得拿着信纸到宫灯前打开八角罩子,一点,瞬间就被火给吞噬了。 陈槐转身却见皇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那眼神好比深山老林半个月没吃到肉食的恶狼……是皇帝让烧的,他只是听命行事好么? 「陛下,按您的吩咐,已经烧了。」他坚定地沖皇帝点头。 萧衍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叫人盯好仁寿宫,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马上报。至于董氏,带死不活的也有两三个月,你找个人去看看,到底还有气没有,若是还有气,送她上路。」 要他死,然后扶太子登基—— 有能力有野心有手段布这么大一个局的,也唯有这两位了。 陈槐顿时一凛,毕恭毕敬地道:「小的遵旨。」 他往外走几步,觉得还是不对劲,慢慢地转回身,犹豫地道:「陛下……沈侯爷让小的代为转达,沈二姑娘十分惦念陛下——」 「你是朕的奴才,不是他沈万年的,他凭什么能『让』你转达?」萧衍俊脸上阴沉似水,卧床也没给他添加半点儿病弱气息,一如既往地霸气狂涓,『让』陈槐想抡圆胳膊抽自己个儿俩嘴巴。 他也是欠! 也是欠! 多一句什么嘴,皇帝爱怎么作怎么作去吧,沈皇后爱怎么惦记怎么惦记去吧,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小的知错,小的告退。」陈槐一边作揖一边往外退,发誓再也不管皇帝的闲事,他呢,就撑到哪天是哪天,直到被皇帝的小暴脾气磋磨至死,也算为大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若有来生,愿大晋已亡! 他活在和平民主人人身体零件都齐全的时代! xxx 沈如意这一次算是彻底见识了皇帝的决心。 说不见就特么真的不见! 没有半点儿迴转的余地,不见丝毫冰雪消融的迹象,豹房关起门来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沈万年几番打探消息都鎩羽而归,连陈槐也是见不到了。 唯一算得好消息的要算董氏死了。 在皇帝落水当天的半夜据说得到消息后惊忧皇帝龙体,半夜身子便不好了,到底什么时辰死的估计世上就没有人知道。因为后半夜董皇后贴身宫女打翻了烛台,昭阳宫损失不大,却独独将董氏住的那间屋子烧的熘干净。 到人们发现着火时,再去救人已经是来不及,得火扑灭了,就看见床上和地上挣扎着往外爬状的两具尸首,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只有零星留下的衣饰证明两人的身份。 第二天皇帝下旨昭告天下,董后薨。 沈如意从来不相信昭阳宫里面住着的那个病殃殃的董氏,她亲眼见过新帝登基当天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些锦衣华贵,不可一世的董太后,就是什么病,也没可能自己儿子一登基,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似的,立马活蹦乱跳的比正常人看着还欢实。 唯一的原因就是以前她是装病。 她大抵是察觉到了皇帝想要杀她的意思,所以便示弱装病,装作有今天没明天的样儿,好叫皇帝放松警惕,只等时机一成熟适时反扑。 按说董氏死了,她该高兴才是,可是一想到沈万年话里『面目全非』四个字,她总觉得跟吞了只苍蝇似的让人膈应。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她不仅没见到尸,连尸体都是看不清脸的。宫里认定的只是因为那尸体躺在凤榻上,衣裳是宫人们见到董氏穿在身上的,耳环也是董氏日常戴的。 可她并不十分相信,唯一能抚慰她脆弱的小心脏的也就是亲自向皇帝确认了。 董氏死的时间这么蹊跷,皇帝才落水,董氏就死了,她不信这里面没有皇帝的手笔。 她的疑虑,只有亲自向皇帝确认了,她才放得下心,可是特么的小皇帝打死也不见她!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说好的情深不变,死了以后化厉鬼都要来找她呢?! 她也是太傻太天真,居然信了他的邪! 终于等到五月十四,一大早沈如意便穿上了早早叫沈万年请人给她量身定做的一套男装,抓着小翠打扮成书僮的模样,坐上马车就要赶去清净寺。 沈万年都不忍心揭穿她,皇帝甭管真病假病,这些天都猫豹房里养身子,陈槐给的消息可是在皇帝没半点儿损伤的时候,现如今的局势怎么看皇帝去清净寺的可能都不大。 可是,这目前就是见皇帝唯一的希望了,自家大妹心心念念的见皇帝,他又怎好捅破她最后的希望呢。 「……一路小心。」沈万年隔着车帘低声道:「我调了都督府二十个士兵保护你,若是没见到……他,你也别伤心,咱们回家来再想别的办法。」 帘子里传出冷笑: 「这次要是见不着,哥哥,你明天就对外宣布,我要出家做尼姑去!」(未完待续)
203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如意越哭越想哭,哭的那才叫一个伤心欲绝,惨绝人寰。八零电子书/(шщш.щuruo.网首发) 萧衍也由最初的震惊恢復过来,心绪却更加纷乱,尤其被她这一哭,脑瓜仁嗡嗡地疼。 「你别哭了!」他怒,「你总不会以为凡事你嚎两嗓子,朕就会原谅你吧?!」 沈如意眼睛哭的通红,鼻尖也红,脸蛋在他身上蹭的更是红彤彤,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倒是不嚎了,抽抽嗒嗒地望着萧衍,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的眼神。 萧衍强行压下的火腾地又烧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总是能挑动他的情绪!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既然今天见到了,就让咱们一次性把话说开吧。」他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让沈万年带给你的那句话,是朕出自真心的。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你我——」 恩断义绝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沈如意强行打断: 「我,不要!」沈如意扯袖子擦了擦鼻涕,气的鼓鼓的。「你别想抛开我,我好不容易逃回到现在,找到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 萧衍怎么听怎么像是復仇宣言。 「那没办法,朕是皇帝。由朕开始,亦由朕结束,你只能接受。」 「我不接受,我就不接受!」沈如意咬牙,她以前就是人太好,早知道小皇帝绝情起来是这么伤人,连看她的眼神都是没有温度的,她当初就该好好折腾折腾他,提前报復他! 萧衍皱眉,为什么他觉得这人好像不是沈如意—— 沈如意绝没这么幼稚,只会说我不要,我不接受。 能说点儿有建设性的吗? 他看着她,一袭男装打扮不伦不类,长眼睛的也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个姑娘家。 以前他不是没见过渖吉祥。那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看着她,就有种。 莫名的熟悉感,哪怕她表现的再不可理喻,让他心烦意乱。可她……就是她。 「……没话说?」他看着她的眼睛,「没话说那我就走了。」 他话音未落,大长腿才抬起来,就见眼前一花,沈如意再度扑到他怀里。两手环抱着他细瘦的腰身,俩大胸脯直往他身上蹭。 「我错了,陛下,我真的知道错了。现在我的身份——我可以给你吃孩子,生几个都没有问题,你别再气我了好不好?」她踮高脚尖,凑到他耳旁道:「我真的好想你,你别不理我。」 萧衍这颗心突地就跟拧劲儿似的疼。 「沈如意,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他不紧不慢地说,声音平静的令沈如意有丝恐慌。 「……说你喜欢我。爱我,会守护我?」沈如意试探地问。 皇帝气的眉毛一抖,她这是拿刀捅他的心,摆明是在说他的承诺没做到,他要守护她,可是一次次地让她去死—— 这是事实,可是他为什么听她这么说还是心如刀绞? 「……说你永远等着我?」 萧衍淡淡地道:「朕说过,不要骗朕,哪怕任何一件事,我们都是可以开诚布公地谈的不似相逢好全文阅读。[ 超多好看小说]可你。并没有。朕……一直不清楚你对朕有几分真几分假,朕总觉得有朕爱你就够了,可是,朕后来发现。朕不想再这样了——」 「并不是只有你爱我,我也爱你啊。」沈如意忍住泪,「我知道,我让耿进忠准备避孕药丸子的事伤到了你,可是在我来讲在当时的确是唯一的选择——可是,早知道你会这么受伤。我不会那样,我不会骗你,只要你想要孩子,我就给你生孩子。」 萧衍半晌无语。 「不是孩子,朕只是不想这么毫无保留地再爱一个人。」 如果不是沈如意在未来见到过章和帝死后,感受到心痛至死,放到以前皇帝这么说话,没等他说完,她抬脚就赶踹他。 特么,大不了一死。 他耍人玩儿呢? 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捧她眼巴前,当心尖尖也没这么宠的,好不容易她这颗层层包裹着坚果壳一般的护甲碎了,和他掏心掏肺了,这时候他和她说,累了,游戏到此为止? 可是,她经歷过那种失去,无法唿吸的痛,甚至她会比小皇帝等待她的痛苦更甚。 小皇帝再痛苦,他知道她迟早会回来,说不定还有换了其他身体隐隐的新鲜感,而她却知道小皇帝死了,就再也活不回来,像现在可以面对面,哪怕他横眉冷对理都不爱理她,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现实偏偏让她回到了过去,小皇帝还没死的时候,这点痛这点苦算什么? 咬咬牙,就当皇帝放个屁,臭味儿过了也就好了。 「那,你让我爱你。」沈如意目光清澈如水,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我毫无保留地爱你,你随意,好不好?」 「……」 萧衍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讽刺。 早干嘛去了? 一边笑一边往外走,这屋子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谁知他才走两步,就一把被沈如意扯住了手,那双手细细长长的,冰凉凉。「你就让我陪在你身边不好吗?哪怕带进宫里,做个宫女什么的——我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就算你不信我,你把我安置在随时能看到你的位置就行。」 「沈如意,你听不懂吗?」萧衍甩手,他要被她逼疯了。「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听到你,甚至不想认识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回,他不给她留有半点余地,没有片刻停留就往外走。 沈如意笑:「你不要我,那我只好去死。」 萧衍心脏蓦地一紧,哪怕现在两人的火都拱到了脑瓜顶儿,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 就见沈如意半点儿没假模假样的意思,冲着离她最近的那面墙就用脑袋撞过去,萧衍心脏好悬没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住她的胳膊。奈何那墙面实在太近,她的脑袋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哪怕他扯住她,分去一部分的力,咚的一声闷响绯色豪门,老婆咱不离婚。仍是不折不扣的。 那声音就像在萧衍脑中炸开了,他整个脑袋嗡的一声,好像撞墙的那人是他。 「你疯啦!」他大叫着上前抱住她,紧紧的像是下一秒她可能就会消失一样,然后突地放开她。就见她额头撞破了皮,鲜血淌了一小流儿。 他气极败坏,脸色铁青,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生命,朕不在乎送你一程!」 他的手在她脖子上越掐越紧,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如意的脸,他的手甚至还没等到她难以唿吸就默然地松开了手。 「你太狠了,你对你自己都这么狠……」 沈如意头晕眼花,根本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总算近得了他的身。瞅准他的嘴唇啾地亲了上去。 她也是没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帝的意思太明确了,人家说的明明白白还爱她,但就不想爱她。明知道是苦,他也要受着,这回如果放他走了,估计这辈子除非坐等皇帝回心转意,她再想要见他就难比登天了。 不是说她对皇帝的爱没信心,皇帝身边前狼后虎,还不知前路如何。冬天那个坎她就算死拉活拖也要和他一块儿趟过去。 她不能坐等皇帝什么时候想开,她不怕她想不开,只怕还没等想开,就着了旁人的道。天人永隔了。 她不想算计他,可为了尽快回到他身边,她也只能算计了。 沈如意吻了吻皇帝,见他没有回应,就轻轻咬了咬他的嘴唇,然后突然就被反客为主。皇帝整个唿吸就乱了…… xxx 天色渐晚,清凉寺大殿点上了无数蜡台,忽远忽近地传来诵经的声音,陈槐捂着小翠的嘴,听着里面凌乱的唿吸及口唇交缠的声音,彻底凌乱了。 这是清凉寺,佛家庄重之地,这俩货就不能有点儿节操,有点儿伦理道德观念?! 陈槐看看被自己圈怀里的小翠,吓的眼珠子好悬没睁出眼眶,脸上都没了血色。 「咳咳!」陈槐清咳两声,然后没等到预期的效果,又重咳了两声:「郎君,住持晚经开始了,咱们是留宿,还是回府?」 这说的够明白的了吧? 再不明白,他就当皇帝这是存心在蔑佛了,在佛家庄重地上行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丢人啊! 幸亏下午没留住持在此谈经论法,否则让住持见着活生生的没节操帝,只怕住持的三观也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里面总算消停了,片刻门就打开了,皇帝怀里抱着沈如意,横了陈槐一眼,头也不回地就往寺外走。就这么一路抱下九十九级台阶,到了沈家宽敞的马车旁,他想将沈如意放马车上,却不料沈如意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就不松手。 沈万年派来保护沈如意的二十个士兵一大早就得了吩咐,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叫他们不许出来。 如今眼瞅着沈家二姑娘月黑风高夜,和个贵族公子打扮的男子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有心出去,可又没得着吩咐,只能眼巴巴瞅着。丝毫没有察觉绕他们外圈另有一队人数在他们三倍以上的暗卫,保护着他们口中的风流浪荡子。 在寺庙约会,是要浪成什么样…… 「你既然意志坚定想要进宫,朕就应下了,等朕下旨召你,你便入宫异界巫师路最新章节。今日你还是回侯府,好好养养伤。」萧衍无奈地拍拍沈如意的大腿。 「我今天就要和你一块儿进宫。」沈如意咬定青山不放松。 「我早一天晚一天进宫还是次要的,我要立刻进宫找出那个心怀鬼胎的锦衣卫。省得他日夜跟在你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手太防不胜防了。」 「你知道锦衣卫多少人吗?你今天进宫也见不到全部的人,你安心先养病吧……乖。」萧衍不由得嘆息,沈如意得寸进尺的把戏已经玩儿的炉火纯青,他居然希望她能够按步就班听他的安排? 沈如意心里暗爽,皇帝的乖字一出口,不管他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都表示他的心不是那么艰不可摧,生生就要将她挡在外面。 她就是要趁热打铁,一来的确为了皇帝安全着想,早找到那个杀人兇手皇帝就更安全;二来她也是想趁着二人这气氛才有缓和,别又扯开距离,再见面时指不定皇帝又是个什么嘴脸。 就皇帝一时三变,下一次再见他摆出一副高僧的作派,无意于凡尘俗世的情感,她都信。 「我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你,阿衍。」 萧衍能说他这小心脏让她糯糯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乱了节奏么? 憋死也不会说啊。 他抱着沈如意的手臂一紧,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真麻烦。」然后顺脚就走到了他的马车旁,将她不废吹灰之力就放到了车厢里,轻拿轻放好像是个高级易碎的夜光杯。 都督府的这些个士兵这时候再也猫不住了,甭管这位沈二姑娘看上去就是自愿,欢天喜地让人抱走的,但人走了,他们回去可向侯爷交不了差啊。 派他们保护侯爷之妹是对他们的信任,结果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以后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众士兵一番激烈的眼神交流,蹭地集体从小树林里一蹿,还没等气壮山河地大叫一声『把人留下』,一个个就觉得身后人影微动,一把把钢刀就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没人敢誓死反抗。 全部的人眼睁睁瞅着那辆普通的马车咯吱吱由近及远,绕过转弯声音还响了一会儿。 等后脖梗上的刀撤去,众士兵吓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他们望向沈府豪华的大马车,万幸不是只有他们被留了下来,小翠瞠目结舌地望着早已消失的马车的方向,直到回到侯爷府,将一晚上只管捂着她嘴的娘娘腔小老头儿转交给沈万年,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陈公公说——他告诉我,他是陈公公——他让我说:陈公公说,说二姑娘和他们回宫了,请侯爷不用惦记。过个一两天,就会补发要二小姐进宫伴驾的圣旨。」 小翠这回总算是明白过来,那位被二小姐强抱的男人就是当今万岁—— 也是个奇葩。 当年她家小姐冰清玉洁的身子,头婚的大姑娘送进宫去皇帝不要,硬给送回来的。现在虽然也还是冰清玉洁,到底是和离了的女人了,反而终于得偿所愿,进宫睡皇帝去了。 这个经验告诉她什么—— 有梦想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成功了就是一段佳话,哪怕不成功,也是个美梦啊!(未完待续。)
204 过河拆桥 沈如意一路被抱回了豹房,趁着皇帝叫陈槐请御医来的功夫,她撩开袖子一看,果不其然白嫩嫩的皮肤上几个青紫的掐痕。 这一路进宫,她也是苦过来的。 要说皇帝也是够够的了,跟她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她一头撞墙上,脑袋晕乎乎的也是正常,偏偏皇帝好像她这一闭眼睛睡过去就死了一样,死活不让她睡。原本将她安置到马车里以后理都不理她,她被放置到最里面,皇帝就一副守身如玉,生怕被侵犯似的坐在最外面靠近车门的地方。 可是一看到她晕乎乎的闭起眼睛,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扯着脖子喊她不要睡。 她不理,他爬过去就掐,再不理,再掐,如此循环往復,现在手上那光荣负伤的痕迹,就是皇帝的杰作。 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好像是她存心惹他生气似的—— 她就是头晕,闭上眼睛眯会儿怎么了?当她想的吗?撞墙后遗症太强,连头盖骨都一抽一抽地疼。 她又不是要死,怎么解释都解释不听,她也是醉了。 就这么任性地把她身体糟蹋成这样…… 不过怎么说呢,也算划得来了,撞这么一下子虽然伤到了脑子,可起码勾起了皇帝的恻隐之心,把她带回了皇宫。否则这一次错过,搁皇帝现在这尿性,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转过来弯,到最后俩人还有没有命相见呢。 如今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可她心里却美滋滋的,跟吃了半斤蜂蜜似的,这也是种病啊。 萧衍打发了陈槐。回身就看见沈如意捧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呲着一口小白牙,笑的见牙不见眼。很令人怀疑沈二姑娘这副身体有奇怪的癖好,是个受虐狂,越疼越爽好么? 萧衍拧着眉毛,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怎么,苦肉计见效。觉得很得意?」他冷冷地问。语气不乏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嘲讽。 沈如意一噎,慢悠悠地放下袖子,其实她也知道这时候的正常模式就应该是要多柔弱就表现的有多柔弱。要多悲悽就表现的多悲悽,用卑微到尘埃的姿态认错求饶,可是—— 她就是开心,在确定了他心里仍然有她之后。别说半滴眼泪疙瘩也挤不出来,就是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飞。 想演戏。可是没那实力啊。 「我没有得意,我只是很高兴你还顾念着我的死活——」 「一直以来,不顾念你死活的只是你自己。」还没等沈如意的话说完,萧衍就打断她。一屁股坐到桌案旁的椅子上。 从桌案到床榻足足有一丈的距离,沈如意怀疑,如果那桌案摆在窗边。他会贴墙壁上。 这可真是时移世易,以前一天跑八遍她的永乐宫。后来为了天天见她就留她住进了皇帝的寝宫,见着她就好像有强力磁石似的,不是摸就是抱,好像隔两步远他都浑身肝疼一样。 现在倒好,当她是洪水勐兽似的防着,也不知道当时在清凉寺他亲的她嘴唇都麻了,好悬把她的舌头当鸭舌头给嚼巴了。 不过,沈如意没有半点儿微词,皇帝气急败坏,恨不得当今生今世没见过似的,见她受伤还顾念着将她带进宫来,这无疑已经是退了很大一步惊悚乐园全文阅读。 她既是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就决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啊。 皇帝满腔的怒火,自然是要让人家发泄出来,戗毛戗刺也得给他摸顺了为止。 「我以后一定会顾念着生死,一定好好珍惜这条命——」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珍惜不珍惜。」萧衍道。 沈如意:「……」 听完人说的话,自己再说,基本的礼仪礼貌不懂是不是? 送礼部好好学学! 「阿衍说的是。」她笑,「我其实早该体会的。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重生了,不珍惜其实也是不行了。」 萧衍只觉心脏蓦地一紧,俊脸紧绷。 她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他根本已经无从分辨。从註生娘娘身边的侍女,到大晋的沈皇后若不是火烧到眉毛,迫在眉睫她都不会和他说。一次次的重生,她口口声声说不知情,如今又扯出最后一次。 他看她是故意刺激自己,才顺口胡诌出来的吧? 「你又知道了?你不是一向主张天意不可测吗?」 沈如意皱眉,「你到底看我给你的信了没?那上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我好像是经歷了未来,也好像是旁观了未来——反正我都写在信上了,我是强行摆脱那个不说和尚——」 「那个不说和尚,也是你说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被皇帝一路捧在手心上宠着的,现在的待遇不要太次,连句整话都不让说完啊!沈如意顿时心头火起,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正待发作,只觉头又开始有些晕,胃里翻江腾海的难受,手扒着床边『哇』的一声就把一天到晚仅吃的那块大白馒头给吐了出来。 萧衍没料到沈如意反应这么大,蹭地两个箭步就沖了过去,站在她吐出来秽物旁边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你到底什么毛病!」他咬牙,铁青着脸冲着门外扬高了声音,喊道:「陈槐,御医怎么还没来!?人呢!」 「——御医马上就到!」不等皇帝的话音落地,陈槐立马扯着嗓子用比皇帝更急切的声音回道:「小的这就亲自去催催,这帮不省心的!」 说完立马脚不沾地的走人,面对这俩智商见仁见智,情商余额欠费的帝后,陈槐也是服了。生怕被皇帝无从发泄的怒火给扫到,找台阶就下,谁管御医怎么还没来?谁管太医院绕到豹房大约到少小半个时辰? 谁管? 皇帝只管骂,他只管找。 到时候有御医顶前面,妥妥的。 沈如意吐的昏天暗地,趴床上头重脚轻,就见皇帝露出半截小腿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地上。一动不动。 「阿衍。给我杯水好吗?」她努力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好像都没有。 沈如意就见那双腿总算挪动了,一股风儿似的。风风火火地弄的桌案噼里啪啦声直响,在打碎了两个茶盏之后,终于又风风火火地端了杯水,一屁股坐她旁边。然后茶盏一推就到了她手里从大唐双龙传开始。 到她手上时,水就只剩下小半杯。到底是用来漱口还是润喉成了大问题。 方才皇帝把茶盏塞她手里的时候,碰到她的手是湿漉漉的,想来皇帝也是慌了神,几步路的距离水就洒了一半。 嘴是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沈如意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那点儿水倒嘴里漱漱,『噗』吐了一地。 「麻烦你,再来一杯。」 萧衍这回接也没接沈如意递过来的杯子。走过去直接把水壶给拎了过来,满满地斟上一杯。直到看着她喝完了水,有气无力地躺到床上,慢慢转身背对着他。 过完河就拆桥,萧衍恨恨地道。 他堂堂一个皇帝,让她支使的熘熘转,她半点儿感恩之心都没有,现在用完他了,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他说,「现在怎么样?」 「要不要紧?」 「哪里难受?」 萧衍见她没吭声,上手狠狠朝她胳膊掐了一把,厉声道:「不许睡!」 沈如意其实哪里是不想理他,她恨不得柔柔弱弱地扑他怀里,眼泪都现成的煳眼睛里,可她也知道才吐过,肯定是满脸的狼狈。皇帝本就心气儿不顺,她可不想还没哄好他,反而就把他给吓走了。 听他紧张的追问她,她简直是美的直冒大鼻涕泡。 皇帝摆明对她旧情难忘,现在不过是气大发了,端着呢,她可得好好架个高梯子,让他顺势下来,可是再想不到皇帝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上了手。 沈如意嗷地一声尖叫,扑通坐直了身子,因为动作太大,只觉得天悬地转,身形一歪就倒在皇帝迎上来的怀抱。 「御医!御医!」萧衍紧紧抱住沈如意,这时哪还顾得怀里的女人有多可恶,有多会撒谎,有多少爱半真半假,他只是不想她死! 沈如意的耳朵几乎没震聋了,好在柳御医还真让皇帝叫来了,还没等他躬身施礼,皇帝大掌一挥: 「免礼,快过来看看她这怎么回事,又是晕眩又是呕吐的。」 柳御医不认得沈如意,只当是宫里的娘娘,连忙上前眼观鼻鼻观心,取出一块薄纱盖到沈如意的手腕上,在皇帝往上撸袖子的时候用力过勐,柳御医不小心就瞧见了沈如意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当下心头勐跳,皇帝兴趣爱好这么独特呢? 他一边摸脉,眼皮往上一挑,就见沈如意额头上撞的那块经过一段时间鲜血渗出来凝到一块儿,周围好大一块的淤青。 他下意识地一咬舌头,好悬尖叫出声。 这算不算是无意间为所有宠妃的死给破了案? 一个个鲜活美貌的佳人们哪里是让皇帝剋死的,是让皇帝玩儿死的吧? 「……娘娘是撞了头吧?」 柳御医还没说完,皇帝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好吗? 「微臣看来,无甚大碍,多多休息就好,微臣再开副汤药,温补便可。御药房有生肌露,消淤化肿,去腐生肌,抹在伤处不留疤痕的,微臣这便吩咐人去提来逍遥小邪仙。」 「那她怎么总想睡觉?」萧衍冷声道。 柳御医眨眼,「头晕就会嗜睡。」 「她还呕吐!」 「……娘娘撞了头,所以,会呕吐,不是大事,请陛下放心。」柳御医深切地对章和帝所领导的大晋产生了忧虑,就这智商,能领着全大晋人民发家致富奔小康吗? 撞头,头晕呕吐,嗜睡—— 他难道不是解释的很清楚了吗? 他才想问,好好的一个妃嫔怎么会撞的这么重。看那样子分明是自己往墙上撞的,这娘娘究竟是忍受了多少屈辱和无奈才这么看不开啊? 萧衍怎么听不明白,他只是忍不住一再确认:「是真的没有问题?她,如果有任何问题,朕唯你是问。」 特么! 柳御医炸毛,下颌那绺山羊鬍都乍乍着。和他有一文钱关系,还唯他是问,唯个屁啊,难道最该终究的不是这娘娘为何撞墙,谁逼她撞墙她? 他就是个大夫,要不要事事儿都要他负责啊? 皇家这碗饭真特么不好吃,动不动拿他们撒筏子,好像不弄死他们,不足以表示皇家是有多么至高无上,对病患是多么看重似的。 「那微臣再看看吧。」柳御医默默吞下苦果,可就是摸出茧子也没察出这身体有什么大问题,特么的比他还要健康呢。 最后的最后,他只得慎重地表示,沈如意的确多休息,多喝他开的药汤子就好。 柳御医眼睁睁看着帝妃在他个御医面前搂搂抱抱,秀恩爱秀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前阵子还因落水而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公开场合的皇帝现如今精神抖擞地对他大唿小叫,哪里有半点儿虚弱的样子? 「陛下,」 在他总算得了皇帝的特赦让他下去开药之际,他突然犹犹豫豫地拱手抱拳:「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衍眼角一抽,这些个御医的潜规则,无事最好,有事当无事,从来不相互拆台,眼见着什么腌臜事都能当没看到过。 可如今柳御医居然要打破陈规? 「柳御医只管说。」 「陛下才落水没多久,正值养病期间,身体虚弱,不便……近女色,否则肾精亏损——」 「好了!」 萧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还当柳御医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禀告,他再想不到居然屁用的情报没有,跑出个拆他台,打他脸的。「下去吧,这里没你事,朕的事朕心里有数!」 「陈槐,送柳御医出去开方子,抓药!」 「小的遵旨。」陈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是聋子,我啥也听不到』脸,走在最前面带着柳御医出门。 天知地知,另外只有他知,他这肚子里的肠子都笑折了,拧的他全身肠子疼,绷的脸疼,忍的心疼。 沈如意窝皇帝怀里,柳御医说完那话差点儿就把脑袋插裤裆里,只有他看见皇帝那张脸臊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俩眼冒贼光,俩鼻孔喷火—— 只有他看见了!(未完待续)
205 封位 萧衍这边厢赶跑了御医和陈槐,气鼓鼓地又把头一低,盯上了沈如意。 沈如意一直窝皇帝怀里,御医来了雷打不动,御医走了也还是一样的作派,那脸上倒是没有嘲讽他的意思,可是她轻轻咬着下唇,萧衍却知道这是她犯难,或者忍笑的时候标准的动作。 「你这是在嘲笑朕!」萧衍怒道。 沈如意蓦地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向皇帝,她都忍成这样,肠子都要笑折到肚子里了,就怕露出声色,他是哪只眼睛看穿了这一切? 「天地良心。」半晌,她才憋出这么一句,「我哪是在笑你,我是在想——董婉,有人确认了她的尸首了没有?确定是她吗?」 直到现在她还难以相信自己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董太后,就这么死了。 所谓的『急病』突发也就罢了,紧接着那场火,她总是觉得过分蹊跷。 萧衍鼻孔看人,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勉强相信了她的话。 「你想的那些都不存在,真当朕的锦衣卫是吃素的?」 只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沈如意脑袋瓜子还是好使的——不然不会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耍的他团团转。 「董氏倒是想瞒天过海,她也得有把握逃得过宫里重重守卫……她,朕已经彻底解决了,你不必再想了。」他说。 要说董氏脑袋瓜子也是好使的—— 特么的,他能说他的后宫真真的藏龙卧虎,一个个真豪杰,好汉子,耍起阴谋诡计来巾帼不让鬚眉。半点儿不输朝堂上老奸巨滑的朝臣们吗?那花样翻新层出不穷,董氏居然想出金蝉脱壳的法子想混出宫外。 要不是得了沈如意的信,他还就当真了。 果然层层地毯式搜索,就让锦衣卫的人在冷宫里把董氏给搜了出来。 后宫的妃嫔宫人们都不知其所以然,只以为昭阳宫失火是怀疑有人存心放火,皇帝这才一怒之下搜宫。 将董氏抓回来的时候,她穿着破旧的宫装。脸上抹了淡淡的一层黑黄色。看起来像是上了年纪又气色不佳的老宫女乌糟邋遢。 董氏大概也知道这次她再没可能活下去,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两人相顾无言。她只留下一句话,希望他看在父子亲情,留太子一命。 她甚至说的不是『太子』,而是萧晗。 虽然经歷了一番曲折。圣旨对外宣称董后的死因还是因为病故,昭阳宫失火。董氏尸身被焚,命礼部择地安葬,不予进入皇陵。 目前章和帝两任皇后,死了两任。只有沈如意是在皇帝年幼无力自主的情况下,刘太后与大臣们商议的结果,按传统规定进入皇陵与皇帝百年之后同葬一处。 「陈槐亲自处死的董氏。你可以放心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萧衍并没有交待的很清楚,可是沈如意听他说出这句话。就完全相信了他。 「那——那个锦衣卫,什么时候——」 「你头不晕了?」萧衍皱眉,上下打量她,额头那块青紫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触目惊心。「那些不是你该想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他道:「你知道锦衣卫有多少人?让你挨着个儿的见,你不眠不休至少也要半个月才可能。」 「我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嘛。」沈如意小声嘟哝。 这才叫现世报,以前皇帝上赶着往上贴的时候,她偶尔还黏皇帝太黏人,又矫情心眼还小,尽爱瞎琢磨。现在连句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她才开始忆苦思甜,才知道以前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不对呀——」 她一把抓住萧衍的胳膊,正要说话,陈槐带着医女走了进来,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柳御医脉也摸完了,药也开完了,把其它收尾的工作交给医女之后,人家撒丫子就熘了。医女则按柳御医的交待给沈如意的额头清洁后抹上了生肌露,谁知不抹还好,没什么痛感,抹上了那股清凉的感觉和皮肤火辣辣的感觉交相唿应,感觉十分酸爽。 「这个,一天要抹几遍?」萧衍刚问出口就不耐烦地挥手,「算了,你就留长乐宫吧,每天过来按时给……给她上药。」 医女毕恭毕敬地道:「奴婢遵命。」 「……不会留疤吧?」他问。 「不会,娘娘的伤并不严重——」 「不严重?!」 医女不过按伤处等级如实陈述,这伤怎么看也就是撞破了皮,只要皮肤好些的,都随便抹点儿什么药都不会留疤,更不要说这是大晋太医院首位院判,来自民间以无数百姓累积的临床经验所发明的这去腐生肌的药豪。 哪里知道就跟戳了皇帝心肝脾肺肾似的,当时他就炸了:「你觉得不严重,你撞啊?都肿成这样了,还说不严重——医者父母心,你个小小医女连最基本的医德都没有,还要学医,朕看你干脆还是干你的宫女算了!」 医女哪经得住这顿吓,她是经过多少努力,起五更爬半夜背医书,重重考核过后才终于有资格做了医女。 她就是因为没长张好嘴,觉得当宫女没经验,琢磨着好歹找个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做做,凭实力说话,谁知道居然又因为这张嘴给自己拦了把路—— 嘴笨的人就没有春天了吗? 她能不说话,埋头苦干吗? 「奴婢知错,求陛下——高抬贵手,奴婢做个医女不容易。」她扑通跪地上空空空一顿磕头。 「陛下?」沈如意拉拉皇帝的袖子,心里是美滋滋的,脸上可半点儿不敢表露出来,生怕皇帝觉得这是在嘲笑他——主要是,皇帝敏感的小神经越发敏感了,她现下不能不顾及着。 「真没事儿。你别担心。让他们下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呢。」 萧衍横眉厉目,瞪着眼珠子就沖她来了:「你怎么总是为别人想那么多,想别人的功夫就不能为朕想想?」 「是不是朕待你太好了,你习惯了忽略朕?」 沈如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能说吗,皇帝算是彻底不正常了吧? 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她?怎么想起她来。总觉得她待他不好? 这是病。得治好吗?! 她哪里头不疼,疼爆了!只不过问题是,现在她就是说疼。皇帝也不信了。 「都给朕下去!」萧衍攥起拳头一拳砸到床上,声音压抑地道。 陈槐连忙踢了一脚吓麻了爪的医女,提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屋外拽。 果然沈皇后的功力无人可及,原本冷冰冰周身方圆一丈以内都泛着寒气的主儿。这才和她俩人待没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化身成火药桶了。没有捻子。人家自己带打火石自燃的。 随着哐的一声关门声,屋里陷入一片死寂,整个密闭的究竟只有皇帝起伏不平的粗喘声。 「阿衍……」沈如意舔舔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每次重生回来。皇帝都有或多或少不同程度的变化,一次比一次更棘手。每一次她用先前对皇帝的态度都会碰壁,简直是对她智商情商的双重考验! 萧衍半晌才算冷静下来。 「这就是朕不带你回来的原因。朕现在的情绪自己都控制不住。」他起身,声音冷冽。「我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再受到你的影响。你考虑清楚。即便留下来,你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会儿朕,一会儿,代称都混乱了,沈如意可想而知皇帝是乱成什么样儿。 「我从来没想过你我会回到从前——」 她还没说完,就见皇帝蓦地转头,凤目直勾勾地望向她,跟含着冰碴似的。 「我们应该向前看,」沈如意轻声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了,反正,我现在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块儿,最终我们结果是怎样,我都能承受。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萧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屋子。 最后,他有没有嘆息一声,沈如意听得不是很清楚,可她分明感觉到了皇帝那种矛盾的心情。想要靠近,又怕受到伤害;想要退后,可那些投注进去的感情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不可自拔。 和她当初感觉到皇帝的感情时一样,又怕投入了,皇帝爱上的不过是他幻想中天上的小侍女小妖怪,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可能连头也不回,把她锉骨扬灰;想退后吧,皇帝的攻势太勐烈,她根本退无可退,而且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爱美好纯粹,任何人都会沉醉其中。 「我现在晕了,阿衍。」 沈如意躺床上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阿衍……阿衍,这称唿比陛下好听。」 可是,她想和皇帝说什么来着,被医女进来打断了? 她怎么想不起来呢? 果然,撞这一下子还是影响智商的吧? xxx 一觉到大天亮,沈如意才总算想起来昨晚是要和皇帝说什么,结果起了个大早,皇帝起的更早,就好像心有灵犀地躲开了她,人家跑勤政室去了,所有无关人等连院门都进不去。 豹房里的宫人们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向来皇帝有了宠妃都是往永乐宫塞,再不然拘到长乐宫里朝夕相对,他们这豹房以前就是皇帝玩乐耍开心的地方,就没见过半个宠妃。 皇贵妃死后,就没有半个妃嫔近过皇帝的身,如今虽说这身份不明吧,可豹房里的宫人就没敢对沈如意流露出一丝半点儿的不敬,哪怕她那张脸看起来的确是——伤痕累累。 偏偏看见的人都一个个装的跟睁眼瞎似的没看到,沈如意也是服了。 到底是皇帝手下训练出来的,素质就是高人一等。 从早上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下午,沈如意脑袋上的药都换了三次,总算在晚膳的时候见识到了活的章和帝。 沈如意假装没看见皇帝那张深沉的脸,放下筷子起身就迎了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到桌案前坐下。 「阿衍,你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叫人再给你加副碗筷?」她笑眯眯地问,「今天的酱爆鸭很好吃。」 沈如意额头上青青紫紫的姑且不说,素着一张脸蛋白里透红气色不要太好,萧衍顿时就想起了昨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唯恐在豹房里熘弯让沈如意瞧见,以为他是为了她魂不守舍。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他不想就这样让沈如意看扁了,硬生生地忍着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覆云翻来硬是快到天亮了才眯了一小觉,然后梦到沈如意重生回来根本就是他的一场梦,立马又吓醒了。 然后,他挺到现在才来见她,她却美美的,一看就是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精神足…… 无形中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和她之间,果然是他爱的最深,伤的最深,最在乎的人也只有他。 他严重地产生了心理不平衡。 「朕在自己宫里,难道会饿到吗?」他冷声问,「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现在选择回沈府的话,还有机会。明天圣旨一下,你再想反悔就不可能了。」 沈如意瞪大眼睛,「你怎么今天没下?那我失踪一天,我家人都知道吗?会不会闹翻天哪?」 「陈公公,你可给沈家传了口信过去?」她是不指望皇帝了,只抬头望向陈槐。 陈槐感觉到来自帝后一冷一热两股视线,顿时上下左右的身体跟割成了四段冷热交替。 「陛下吩咐了小的,已经给沈侯爷传了口信,娘娘尽管放心。」他由衷地敬佩沈皇后对皇帝亲切随和的态度,但是他也顶多是敬佩了。 只是,皇帝难道不是饿着肚子到这里来和沈皇后一起用膳的? 咬着牙死撑,难受的难道会是容光焕发,吃的美滋滋的沈皇后?还是皇帝自个儿? 沈如意闻言总算放下心来,脸上几乎笑出朵花来: 「还是阿衍想得周到。」 「你想好了?」萧衍拿眼瞟她,「封位沈妃。」 居然还能捞着妃位,她也是低估了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她还以为皇帝怎么着在解气前也得折腾她一顿时间,不让她做宫女都算捡了大便宜了,万万没想到啊,居然还能是妃子! 董皇后死了,后宫擎天柱一塌,位妃最大撑起来的还是妃位,除了两个有公主的王修仪和娄昭容,算她也就三个妃子。 还是没有人骑在她头上! 「谢谢阿衍,我很喜欢。」沈如意挟起一块儿红烧肉,也不管皇帝写满拒绝的脸,一筷子塞到他嘴里以表谢意。(未完待续)
206 风口浪尖 萧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给她这么个妃位可不是给她高兴的! 还以为她能长点儿记性,从皇贵妃贬到妃位,算不得连降三级,可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可看她那张脸喜笑颜开,跟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样,他心里这口气就不打一处来。 能长点儿心吗?! 能吗? 萧衍怒目而视,恨不得反那肉一口喷地上,狠狠踩上两脚给她看。可嘴里那块肉五花三层香喷喷,美滋滋却让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到最后,他还没决定好呢,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居然已经不由自主地嚼上了…… 「好吃吧,再吃口青菜解解腻。」沈如意瞅着萧衍嘴里的肉咽下去了,挟了一筷子空心菜到他嘴边,连停顿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又塞进了他嘴里。 估计也是他那肚子空了太长时间,一见肉腥儿整个馋虫就出来了,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沈如意佯装没有看见皇帝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愤恨表情,俊脸微微有抹绯红。 什么在自己宫里还能饿着——他根本就是没用晚膳过来的吧?嘴硬心软,分明是想要和她一块儿用膳,偏偏口是心非。 沈如意连忙招唿宫女准备碗筷,等萧衍反应过来的时候,筷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插进手里,嘴里又不知被她塞进去了哪道菜,又有肉又有菜,特么拿他当猪餵呢,嘴里半点儿空隙都没有。 「对了,我昨晚有重要的事还没和你说呢。」沈如意一边往皇帝碗里挟菜,一边道:「你记得我说我记得那个连杀我两次的锦衣卫吧?就是董氏死了。她那些余党也还是要一併剷除干净的好。谁知道哪天狗急跳墙,万一反咬你一口那不是划不来吗?」 「其实我根本就不用看所有的锦衣卫啊,我就看看你龙舟会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些人就行啦。」她补充道:「如果你在看到我的信后,临时更换了心腹人员,那我还要看看正常轮值那天应当在你身边的守卫,广撒网多捞鱼嘛。」 萧衍不置可否。 董氏死的倒是嘎嘣脆,她也知道自己罪有应得难逃一死。咬舌自尽倒是一句废话没留下。但是野草这东西。野火烧不尽,春风春又生,总要拔个干净他才安心。 而且。暗中害他的主谋到底是谁其实还未有定数。 董氏是死了,但不代表另一个人手里就是干净的,毕竟若要除掉他扶太子登基,这俩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和实力。 他并不确定董氏死了。就能将另一个人排除在外。 「那就明天吧。」萧衍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总算腾出空来说话。「陈槐。你去安排。」 陈槐忙应了一声,简直不忍直视方才还高冷拒绝与沈皇后同桌用餐请求的皇帝,现在手忙脚乱往嘴里扒着饭菜,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都饿成这熊德性了。还摆的哪门子谱啊? 「你别光吃饭,也吃些菜。」沈如意挟着菜,直接餵到他嘴里。 他也是绝了。只要她不喂,他就一直扒着碗里的饭。好像那饭有多香似的。于是这一顿晚膳下来,她尽忙活皇帝了,又是挟菜又是倒水,皇帝倒是酒足饭饱,打起了嗝,反倒是先吃的沈如意半碗饭还没下去,已经忙出了一脑门子汗。 萧衍高冷地接过沈如意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地望向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好了,若不反悔朕明天就叫人去沈府传旨了。」 好罗嗦。 沈如意有心试探她如果反悔了皇帝是个什么反应,可她有贼心没贼胆,知道皇帝对她的感情敏感到了已经变|态的地步,她是自己作死才会有事儿没事儿地挖坑自己跳。 「想好啦,」她点头,「你传旨吧。」 「……」 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认命地接受了妃位,是他给高了? 「那就这样吧!」萧衍起身甩袖子就往外走,沈如意这才急了,满嘴是油:「你今晚不住这儿啊?」 大晋后宫,敢于这么问皇帝的也就这位,陈槐默默在心里点个赞。什么时候她敢生扑硬上,他这辈子才算真开了眼戒,这辈子没白活。 要说别的他不精通,可是在皇帝身边二十来年,皇帝一撅屁股要拉什么屎他都知道。现如今摆明是把自己个儿架到火上烤,这要没个明事理,懂人情的架个梯子让皇帝下来,皇帝能把自己都给烤焦了。 要说他这人就是直,没皇帝那么多七弯八拐的肠子,玲珑的心肝,要就是要,不要就不要。 不像皇帝,明明是想要人家,沈皇后巴巴贴上来,皇帝不知道有多高兴,连那张阴测测的气氛都莫名其妙地消弥于无形,变成了晴转多云,偶有小阵雨。可是皇帝就是心理不平衡,总觉得自己付出多了,沈皇后拿他不当回事,矫情病犯了。 陈槐现在不知道有多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暗中给沈皇后递了口气。 如果说皇帝在清凉寺遇到沈皇后时冲击太大,脑子被浆煳黏住没有自主思考能力,那后来回了宫足足一整天过去了,哪怕皇帝没有一张他,多少也会跟沈皇后对质从何处得到他的行踪—— 可连这样的问话都没有,摆明认准了就是他,但没有要清算他的意思。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他终于押对宝一次。 陈槐满怀希冀地望向皇帝的背影,却见皇帝居然听了沈如意急切的示好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几步就蹿出了房门。 「……」矜持不属于皇帝,这么端着真的有益于身心的健康吗? 陈槐遗憾地摇头。 「陈公公。」 陈槐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跟着往外走,脚还没跨出门槛。沈如意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噌噌几步凑到了近前,满脸的求知慾道: 「皇上的病——」莫不是又犯了? 陈槐目瞪口呆,他能说沈皇后的脑迴路相当强健,直来直去的令人汗颜吗? 皇帝没叫妃嫔就没叫,他居然没想到还有可能是这一层啊! 顿时他脑门冒了一层白毛汗,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陈槐!」 萧衍是没听到里面的人在关心小皇帝的健康问题。只听里面嘀嘀咕咕,沈如意不知拉着陈槐在打探什么,顿时一肌邪火直拱脑瓜顶:「你是死里边儿了是吗?不跟出来服侍朕。你偷什么懒!」 陈槐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只偷偷递过去一句话: 「这……小的也不知道,反正自打您……自打皇贵妃去了,皇上就没叫过人服侍。」 沈如意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满意地点点头,松手放陈槐离开。 天知道。自从听了陈槐这话,那一宿她的嘴角就没卸下来过,始终在那儿翘着,做梦好悬都没笑醒。 xxx 事实上。自打皇帝带沈如意住进豹房,当天晚上宫里就传开了,第二天一大早在朝廷上就传开了。等到中午的时侯整个京师就都知道了。 只是自从经歷过皇贵妃之死,从太后到参与其中的臣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落着好。刘太后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现在也还在仁寿宫里待着呢,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实际上就是被皇帝给幽禁了。 要说皇贵妃的身份,官方仍是认可宫廷净事房中的出身记录,可实际上朝廷上对于她的出身基本上有了论调,就是萧小玉无疑。 只不过,人死都死了,再争论这些却是无益,也就默许了皇帝所代表的官方意见,没有人有疑异。 自打皇贵妃死后,皇帝甚至远比之前宠妃的死反应更大。 那不仅是哀莫大于心死,更多的是愤怒,压抑着不知何时会爆发的一种情绪。 皇帝的个人状态无疑会影响整个朝廷运用,大臣们是最先感受到这种状态的,不过好在依照歷史规律每一任宠妃死后,皇帝默哀期为时六个月,挺过这段艰苦岁月,自然就有后来人抚慰皇帝受伤的小心灵,新任宠妃走马上任。 这一次时间超过了一个多月,好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不过沈如意的身份却是在皇帝圣旨下到忠勇侯府时,百官才得以确认…… 百官也给皇帝醉人的审美取向给跪了。 沈家二姑娘这可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说两年前让皇帝抬出宫去成为全京师的笑柄那是老生常谈,可是半个月都不到,沈姜两家打官司打到皇帝那儿,沈家二姑娘被死了的姜贵妃兄长骗婚这事儿却是传的风风火火的。 姜家在京师连根被拔除,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的消息还跟笼屉里的小包子一样热腾腾香喷喷的。 一转眼,人家沈二姑娘进宫做妃子了—— 两年前皇帝干什么去了?! 黄花大闺女进宫他不要,非得离了之后再纳进宫里,这走的是一套什么程序—— 说是骗婚,太监还有娶妻,房中术还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呢。 百姓堆里各种传闻层出不穷,章和帝推行了多少惠民政策先放一边儿,最起码他愉悦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生活,勇敢地被百姓封为大晋有史以来最亲民皇帝。 可是,与民间热腾腾的气氛不同,朝廷是风过水无痕,完全像是没这么回事似的,跟皇帝召个后宫妃嫔侍寝一样稀松平常。 主要是萧小玉给大臣们的底子打的好,身世背景再特殊,皇帝眼光再扭曲的,和萧小玉那时候一比,也都不算事儿了。 沈国舅的妹妹? 想娶就娶,想纳就纳呗。 不就是个和离被骗婚的吗? 再严重还在西梁国的细作这身份更让人头疼,更让人难以接受吗? 有了萧小玉打底,沈如意这番封妃不要太顺利,连半点儿涟漪都没有,平静的连她自己都有点儿不大适应。 前朝如此,后宫就更不要说了,豹房与皇宫相连,实则又与后宫相分离,她自从随皇帝进了豹房,这些天就没离开一步,不要说被变相幽禁的刘太后无须请安见礼,那些后宫妃嫔更加连交道都不用打,日子过的不要太逍遥。 当然,除了皇帝依然顾我地守身如玉,每晚与她分房睡。 说是带进宫做妃子,实际上只不过是带进宫里,呃,这么说其实她还是有几分心虚的,毕竟章和帝的妃子的确也是这样不需和皇帝睡觉的,她的确也是这样没错…… 如果说,皇帝是个软弱的,或者是书生气十足的,她还能强行扑倒,可他那武力值,她只怕半夜还没近身就被一脚给踹出豹房了。 沈如意成天混吃等死,慢慢地胖了三四斤,气色越发地好。 而她气色越好,皇帝的气色越差,眼圈青黑一片,皮肤都变粗糙了,知道的他是夜不能寐,睡着了也做噩梦,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吸食人精血的妖怪,自从进宫来就把皇帝给吸掉了半条命呢。 每每看到皇帝那张憔悴的脸,沈如意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她真吸了也就罢了,没捞到半点儿好处还担着这样的名声,想想就觉得扼腕。 「阿衍,多吃点儿肉,你气色不大好,最近又睡的不好吗?」沈如意庆幸皇帝还没固执到连见也不想见她,一天总有一餐饭是和她一块儿吃的,不然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没再喝安神汤了吧?」 她记得皇帝有阵子睡不安稳总喝那药,不过御医并不建议他靠药物睡眠,长此以往会产生依赖性。 萧衍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气色好的直晃他的眼。 「偶尔喝,偶尔不喝,朕的事不用你管。」 他嘟哝道:「哪像你没心没肺,一觉到天亮。」 沈如意只装作没听见,笑眯眯地挟了块儿肉塞他嘴里。 「我不管你,管谁?」 「来,吃菜。」 「来,喝汤。」 照陈槐看,沈皇后干脆当皇帝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来照顾,虽说没换得皇帝一个笑脸,到底还是乖乖人家餵什么就吃什么,也算好养活了,就是不知道还在那儿傲娇个什么劲。 身体没有障碍的话,就证实一下嘛,也叫关心他身体的他们,放心放心。 「用完早膳你准备一下吧,」萧衍道:「一会儿朕待你去武场,见见那些锦衣卫。」 沈如意顿时眼睛一亮。 「见见那个杀你的兇手。」萧衍补充,不是让她明目张胆地见男人,怎么高兴成这德性?(未完待续)
207 指认 那锦衣卫打扮提绣春刀的男人杀她两次,都成了沈如意的心病。 无论如何,她也要亲手揪她出来,哪怕不是为了自己报仇,她也还要提防那傢伙对皇帝再有威胁。毕竟能为董氏所用阴谋杀害皇帝的人,也完全可能为利益所驱为任何人杀人。 沈如意整个午膳依旧是秉着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高标准严要求来服侍皇帝,根本连筷子都不用动,皇帝那眼神才过去,菜已经到嘴边,服务的不要太周到。 皇帝现在是当自己是块滚刀肉的态度在她面前,蒸不熟煮不烂嚼不碎,抱着膀子看她撒欢儿地讨好她,统统都受着,什么都装不知道。 装吧,她看他能装到何时。 沈如意笑眯眯,温柔可亲的眼神黏在皇帝身上,忙完锦衣卫那事儿,看她霸王硬上弓试试看! 萧衍莫名颤灵打了个寒颤。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朕?」他不悦地问,浑身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下巴扬的老高,沈如意都害怕他动作太大,俩人又挨得近,一下巴戳她粉嫩嫩的脸蛋上。 要说渖吉祥这张脸,在家时有沈父护着送进宫,多年来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前朝秘方来的,后来嫁到姜家虽然是被骗婚,可是姜老太太甩手掌柜,渖吉祥可是正经的当家媳妇,依然没亏着自己。 全身上下,尤其那张脸蛋让她保养的,看上去跟块白豆腐似的,泛着层柔光,摸上去滑不熘手,嫩的她都禁不住担心手下没个轻重把脸都能戳爆了。 就她使了吃奶的力气往墙上撞那一下子。也就太医院的生肌露一天带八遍地抹着,总算不像头两天青青紫紫的吓人,额间只留下淡淡的青印。 沈如意一边用膳就在一边琢磨怎么能将额上那一小块挡上一挡,结果还没等她想好,豹房的宫女已经捧着一件朴实无华的斗笠出来,斗笠的四周垂着足有两尺长的半透明薄纱。 大晋的风气对女子已经越发宽容,平民百姓家女子抛头露面已经稀松平常。公侯世家的姑娘媳妇出门前唿后拥。闲杂人等想看一眼都很难,只有小官宦家的女儿上不顶天下不沾地,十三不靠。平日里出门走亲访友就戴着这样一顶斗笠。家世好些的纱上绣各种花样装饰,有的还在斗笠上做文章,镶有碎小的宝石玉器。 就这么简陋的斗笠——也就皇帝能拿得出手了。 不过,漂亮不漂亮的昭华未央。倒不在沈如意考虑范围之内,只要皇帝同意让她认人。她就别无所求,扣上帽子就要走人。 萧衍见她的反应没半点儿不悦,瞬间他就愉悦了,颠颠走在最前面。脚下生风,难得沈如意上轿的时候,他还好心地扶了一把。 沈如意受冷待惯了。居然有一剎那的受宠若惊。 「阿衍。」她就坡下驴,一把握住皇帝的手。屁股嗖地就挪过去贴着他的大腿边儿坐下,此时轿身已经抬起来缓缓移动,他再想起来轿子就要失去重心。 她戴着斗笠,面纱挑开露出一整张脸,面若桃花,色若凝霞。 渖吉祥这张脸不笑的时候冷艷,笑起来却如若春风一般明媚。 「阿衍,」她来回晃他的手,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武场离这里有多远?我们隔着多远看他们,会不会看不清楚?」 萧衍闭目养神,完全一副不稀罕搭理她的样子,懒洋洋的语气道:「告诉你也是那么远,不告诉你也是那么远,到了武场你自然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要不要时时刻刻表现的这么高贵冷艷啊,沈如意趁他闭眼沖他吐了吐舌头。 两人的话题突然就中断了,外面齐刷刷的都是脚步声,偶尔鸟叫蝉鸣,反而显得轿内愈发安静。 萧衍突然间心烦意乱,一把从她握着的手里边抽出来,仍是闭着眼睛,眉间跟打了个死结似的。 沈如意视若无睹,皇帝这根小橡皮筋抻了这么久,她多少也有几分心得体会。抻的松了,他嫌你拿他不上心,抻的紧了,又完全视为理所当然,长此以往,哪怕真把皇帝给哄回来,她只怕打下这个底子,终其一生就这么让皇帝习惯成自然,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她是喜爱他,钟意他,可她坚信男人这东西就是不能惯的。 歷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要有个你来我往才有意思,让一方那么一直压着,哪怕她能忍一辈子,皇帝指不定压着压着没意思,觉得没挑战性就找别人,让别人压去了。 所以,从现在就不能惯他这些穷毛病。 再者上一次她欺骗皇帝,偷偷吃避孕丸子也不全怪她,她也是有原因有立场那样做的,只不过两人始终站的角度不一样,他不能说他全对,她也不是全错吧? 沈如意瞥了眼萧衍,就见他气息陡地沉了下去,确认了自己还是能轻易掌控皇帝的情绪,她默默地笑着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将斗笠上的面纱撩下去。 没多久,她就听到练武的唿喝声,还有越来越近跑马的声音。 「要到了?」沈如意忽然兴奋地道,天知道她现在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那该死的绣春刀杀手杀起人来快准狠,可是给她了个永远无法忘怀的被杀记忆。脑袋让人割了,居然还亲眼看到无头的脖子噗噗往外喷血,死了这么多回,那次最刺激也最恐怖。 现在她偶尔还是会梦到当时的情景,有时会被吓醒,有时候那梦则会走向一个完全诡异的方向,她的头会长出各种花,各种头,有时候一连七八个不同的人脸,她也是醉了。 萧衍紧紧闭着眼睛,知道的他是不稀罕答理同坐一轿的沈如意。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平衡的轿子里已经睡死过去了呢。 皇帝一行人除了在进入校场时稍有停顿,陈槐刷脸一路通行过后,没过一会儿软轿就停到了武场边上。 沈如意下轿就看到浑身浸湿了汗的士兵们边唿喝边提着大刀对刺,空气中都是男子——汗的味道,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式,耳朵好悬没震聋了末世江湖行最新章节。 萧衍身着皇帝常服,明晃晃身份的象徵。整个武场立马就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震天吼的三唿万岁,沈如意紧紧勾着皇帝的胳膊,生怕被这山唿海啸一般的劲头给刮跑了。 「朕不过是来巡视。你们继续。」 皇帝中气十足,微微扬高了声音,整个武场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 「这么多人怎么认?」沈如意咬牙,「分批认比较好认吧?」 萧衍冷哼了一声。迳自朝着东边武场走过去,看得出那边衣裳就和旁边不一样。等级似乎高些,大约二三十人手持绣春刀对练。 沈如意心有灵犀,立刻明白过来皇帝这是领她到此处才是认人的环节,虽隔着一层纱。看的才叫一个仔细,可惜的是中间那纱几乎让她瞅出个窟窿来,仍没瞧见那张颧骨很高。眼睛外凸的杀人兇手的脸。 她感觉到皇帝的视线望向自己,她遗憾地轻轻摇头。 「没有。」 萧衍给陈槐使了个眼色。陈槐便率步走在前面,又走向另外一队。 答案依然相同。 萧衍这时也皱紧了眉,这是平时保卫他安全的锦衣卫,如果不是他们中的一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隐在他们之后,在暗处护驾的暗卫。 暗卫的选择不如锦衣卫摆在明面上,在京师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但揪出来一个,就相当于揪出一整个家族。 暗卫却不拘一格,武功个顶个高强,出身卑下,不过录用也是层层把关,高官厚禄养着忠诚比甚至比普通的锦衣卫更高。如果是暗卫出了问题,比锦衣卫好处理,杀了就是,可是动摇的却是整个暗卫的军心,也在皇帝心里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 这样的守卫,教他今后如何敢用? 「回豹房!」 萧衍长袖一挥,也顾不得正和沈如意闹别扭,拉着她的手就走了。 帝妃二人就好像一阵风似的,来来去去,一眨眼的功夫。 可将满场的士兵都给看傻眼了,皇帝也不知抽的哪门子疯,平时来都是来和他们比武打上几场,他们还当这次领着个女的来,是想到武场显显威风,他们都做好了被当成沙包打的准备,谁也料不到这俩人就是在人前晃一眼,人家就走了—— 真就是晃了一眼吶! 整个大晋现在就没有不知道皇帝又纳了新宠,那位几年前让皇帝埋汰了个臭够的沈二姑娘,现在当成个宝儿似的又给接回宫里做了娘娘。 赶情皇帝的意思,是让众人见识见识他又有女的了? 不然他们还真理解不了皇帝扯着个蒙着脸的女子闲逛是几个意思,皇帝又不下场比武,又不在场上看别人比武。 秀恩爱,死的快,皇帝是又忘了前几任都是让他这么给显摆死的吗?记吃不记打啊,纯朴的士兵们由衷地为皇帝感到忧心,老婆孩子热炕头,知道自己个儿克宠妃的体质,得着个心爱的就猫豹房里偷摸过日子得了,非得闹得天下皆知。 他们都替皇帝心疼…… xxx 皇帝回豹房,当时就召锦衣卫指挥使周蔷调来了龙舟会当时的暗卫名单,以及若没有当天皇帝特意的吩咐,正常轮值的暗卫名单,统统将人都齐和到豹房,一共二十人少了两个,实际只到了十八人诸界旅行手册全文阅读。 「怎么回事?」萧衍当时脸色就阴了下来。 饶是周蔷常年在皇帝身边受惯这突如其来冷冰冰的气氛,也有两分顶不住。 实在是皇帝那凤目杀气忒浓,他看着小腿肚子都攥筋,皇帝生气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没好眼珠子瞪人也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这么浓的杀气除了皇贵妃死时,他从未见过,想也事情大了,只不知道那俩孙子捅了什么惊天大窟窿,可千万别带累了锦衣卫和睦美好的大家庭才好。 周蔷迅速地扫了眼名单上的名字,赵青,江二才,顿时眼角一抽: 「宁州三位官员贪腐渎职,牵涉京中,陛下两天前下令押解进京覆审,为免沿路出现意外,锦衣卫派了三十人或明或暗一路护送,这二人便是此次任务中的暗卫。」 萧衍不听还好,一听脸都绿了,满口大白牙的嘎嘣响: 「把这俩人的画像给朕递上来。」 周蔷颤巍巍地举手:「微臣不才,或可一试。」 要不说,技多不压身,他在青楼脂粉中打滚过来的,诗词歌赋都小有一套,尤其丹青没给小姐们少画,不敢说笔力遒劲,流芳百世,起码画个人头像还是容易的。 尤其那俩货忒有特点,一个瘦的跟两颧骨支出天际,另一个矮矮圆圆跟个球儿似的。 周蔷笔走龙蛇,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画好了,递到皇帝跟前,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扯过两张画像就奔屏风后面去了。 周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可他生就练武的材料,耳聪目明,根本不用仔细听墙角,就听到里面轻轻柔柔的一句: 「阿衍,就是这个人。」 皇帝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听声音是从女子手中抽回画像,几步就又从屏风里出来,几个箭步到了周蔷跟前,将画像在他面前一抖:「抓赵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派你的人赶紧去办,能抓住活的就尽量要活的,如果不能,死了,尸体也给朕抬回来!」 周蔷顿时一凛,他没忽视方才屋子里女子的指认——她说的是他。 「罪名是?」他试探地问。 「弒君。」萧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嘴角嘲讽地勾起。 周蔷好悬没把自己舌头给咬掉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得皇帝这话里真假几成开,特么反正扣的帽子够大,他还是少打听了,免得把自己也折进去,皇帝回过神来扣他个渎职的帽子。 「微臣这就去安排,定不负陛下所望!」 这回他算终于想起来了,皇帝前些天落水了,就一路在着锦衣卫在查,只不过侧重在宫内,锦衣卫伸不进手主要是靠慎刑司。可他作梦也没想到,这回锦衣卫总算露头了,居然是作为皇帝拍了板儿的兇手—— 打脸啪啪啪,不要太爽快啊。 他只是不明白,弒君这是何等隐密之事,怎么偏生让个女子给举报了? 无关立场,赵青那帮子暗卫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把柄能落个女子手里,手段也太露行迹了——死了都活该!(未完待续)
208 心结 不管赵青的行迹是怎么露的,沾上弒君这俩字就没个好,挨着死沾上亡,周蔷不敢有丝毫马虎,辞了皇帝立马就赶回了锦衣卫指挥所调兵遣将,生怕处理问题不严肃不及时,就被皇帝嘴一歪歪把他也给牵扯进去。 萧衍交待完周蔷,就开始若无其事的批阅奏摺。 沈如意在屏风那边左等右等不见皇帝过去,大概也猜到皇帝这是存心晾她,慢悠悠地喝了盏茶,才施施然地走出屏风。 果然就见皇帝人模人样儿地埋首桌案,听见她出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衍,你忙的话那我先回了。」她柔声道:「你别太累了,晚膳的时候我等你一起用,好吗?」 萧衍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送沈妃出去吧。」他吩咐陈槐。 皇帝这是不会好好说话了,这样以后他们还怎么样在一块儿玩耍? 沈如意磨了磨牙,露出人畜无害的笑:「那我等你喽。」说完,摆明一副不接受拒绝的模样,转身就走出了勤政殿。 萧衍提笔一顿,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禁地向上勾了勾,鼻子里又挤出一声哼哼。 不出沈如意所料,萧衍果真又和她犯上拧了,生生又把她给晾这儿,从傍晚等到酉时末,天全黑了,连皇帝的鬼影子都没见一个。叫亲近的宫人去打听,果然人家留了内阁大臣一起饮酒用膳,根本没理她这茬。 皇帝这气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更大,心胸更窄。 任着他的性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了。要说拿下皇帝还是霸王硬上弓,可问题是她不是霸王……没那武力值。 那一晚,沈如意化悲愤为食量,狠狠吃了她两大碗米饭,撑的她半夜直胃疼;那一晚,因为胃疼,脑袋十分清醒。瞪着两大眼珠子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煳煳煳睡着了。 第二天就写了封信叫人给皇帝送去。信上只有四个字: 孤枕难眠。 xxx 萧衍打开信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不知道沈如意又要作什么妖蛾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说整日间腻到一处,但每天至少会见一面。 要说他,是抓心挠肝地想见她。 可是每每看到她为了见他,为了讨好他抓耳挠腮。整副心思都放到他身心,他心里才算好受。总觉得只有这样他才多少感觉到她的真心。 对于沈如意,他万分地想要靠近,可是又怕靠近,一看到她。甚至一想到她,他都觉得心痛的无以復加。 但是当他打开信看到那四个,萧衍心里的火腾地又上来了。一把抓起桌边儿的茶盏就砸地上,暖阁里一屋子宫人不知所以。脑瓜皮倏倏地冒阴风,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全跪到了地上。 萧衍就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凤目里冒火,恨不得把那四个字烧成了灰烬。 孤枕难眠? 她知道真正孤枕难眠的滋味吗?! 她有过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闭上眼就看见她被人勒死的惨状吗? 他半宿半夜睡不着,跟个游魂似的在宫里晃荡,她知道吗?因为想着她说过,安神汤那东西喝久了有依赖性,反而不好,他只有实在几宿合不上眼时才喝,那药剂不仅没减少,反而更加大了用量才能对他起效。 他半夜的时候,自己贱骨头挠心挠肝地睡不着时不是没潜进她屋里去看她。 她才叫睡的一个安心,脸蛋红扑扑的,吐气如兰,可半点儿不见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样子啊? 反而睡的才叫一个好眠,就差咬牙放屁吧唧嘴来证实她睡的到底有多香甜! 萧衍将信纸攥在手里团成一团,扔到地上。 她惯会和他使心机,耍手段,他早该知道的。而他居然还会真的相信她,一颗真心繫她身上,连分出去给旁人半点儿的余地都没有—— 他也是自找的! 「……我真是有病了。」不知过了多久,萧衍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拳,疲惫地道。 陈槐几乎喜极而泣,病人就怕不承认自己的病情,皇帝终于认清了真相,这是件大好事来的! 「陛下……」 陈槐感受到四面八方求救的小眼神,地上跪着的宫人没皇帝的命令就没人敢起来,问题是皇帝好像视而不见,当他们不存在一样。现在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再等一柱香的功夫,他们的腿就要废了! 「备马,去清凉寺!」 萧衍腾地坐起身,一甩袍袖几个箭步就冲出屋去。 其实在清凉寺遇到沈如意那次,他就是郁结难解,本想去和清凉寺住持聊聊,想寻求开解。却不料突然发生变故,沈如意寻死觅活的,他原本的计划就那么被打乱。 他将她带回豹房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本心。 可是他的脾气很奇怪的,对其他人是越来越冷静,轻易极少动怒,可偏偏事关沈如意,哪怕是她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话,他的怒火都会轻而易举地自燃。 他不想伤害沈如意,可是他清楚长此下去,迟早她会受到来自他的伤害。 一屋子宫人是得救了,一个接一个站起来,问题是陈槐那颗小心脏跟受了惊似的,颠颠跟皇帝后面出去,奈何皇帝大长腿,一步顶他两步使。 皇帝说的是『备马』,不是『变马』吧,不是让他变身吧,备马也要时间的,皇帝就这么冲出宫去是几个意思? 知道的是皇帝有急务要办,不知道的还当又有哪个不开眼的王爷反了,打到京师,皇帝这是急着逃命呢。 脸色要不要那么恐怖,表情要不要那么狰狞? 陈槐只怕有心人瞧见传了出去,造成民心大乱。真当大晋要亡国呢! xxx 沈如意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封不过是调那个情的书信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皇帝居然骑马带着二十个锦衣卫直奔清凉寺躲出了豹房。 直拿她当洪水勐兽呢? 陈槐眼巴巴地看着沈如意瞠目结舌,心道,这就是他当时送走皇帝的心情。 皇帝啊,大晋的君王,居然为了一个女子的一封信反应大到这种程度。怪道当时刘太后要杀了身份不明的皇贵妃,就皇帝的心性。心慕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捧到那人跟前。 让个西梁的奸细——至少外界看来。左右皇帝心神,别说一个女子,就是皇帝嗜好特殊专门喜欢西梁女细作。上至太后,下至大臣都能发兵把那些女细作都给灭了。 就皇帝去清凉寺前,凤目锃明瓦亮,眼瞅着精神状态就不稳定的时刻。还记得将他留在豹房保护沈如意,这份心意连他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只不过要保护就保护呗。现在刘太后还幽禁在仁寿宫,他还不知道再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闯豹房弄死才得宠不过几天的沈妃。问题是不带吓唬人的,拿什么让皇帝亲自弄死的耿进忠来当前车之鑑。陈槐也是心碎了一地,粘起来继续用。 耿进忠个蠢货哪里是保护不力,以致皇贵妃身亡才受的罚。根本是脑子坏了,没认清哪个才是真的主子。沈如意说一是一,居然让弄避孕药丸子,他也敢弄,摆明把皇帝给抛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陈槐拎得清,他们就是皇帝的奴才,皇帝说天是绿的,那就是绿的。 说沈如意不该死,就是不该死。 说自己有病,那确实是有病。 「陛下自从皇贵妃去了之后,状态就一直不稳定。」他字斟句酌,每说一个字都要小心绕过了沈如意那怪力乱神的身份。 皇帝和他交心,他好处是没少捞,可是皇帝有个万一他也是妥妥就是个死;他可不想和沈皇后交心,一旦交心,第一个不放过他的肯定就是皇帝本人了。 「小的瞧着,陛下也是怕控制不住脾气,伤了娘娘,这才躲出去了。」 沈如意试探地道:「皇上……是生我气了?公公知道原因的话,是不是可以指点我一二?」 陈槐嘴角抽搐,这世上也就她能让皇帝气疯了,她还有脸问是不是生她气了? 如果不是生她的气,是因为旁人,那能将皇帝气成这样的人估计没几天也就不会在这世上了。近一二年,章和帝手段是越发强硬了。 他怀疑,就让他们两个这么作下去,不是皇帝把自己作疯,就是沈皇后把自己再作死…… 陈槐这次找到沈如意这儿,就把闲杂宫人给撵了出去,奔着劝和她来的。 此时既是她先发了话,使他占据了主动权,陈槐便当仁不让地做了顺水推舟的人情,立马就将皇帝暗中吃的苦受的罪一五一十悉数倒来,虽说那些苦那些罪在他看来,多半都是皇帝自讨苦吃。 「这世上找个男人对自己个儿好其实不容易,更何况皇上富有天下,更是难得……皇上对娘娘用心良苦,哪怕有做的过激之处,也请娘娘多担待些吧。」 「小的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从没见过皇上这么痛苦。」 陈槐深深地嘆息,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秧,就帝后这俩货这种作法,只怕人家俩人没怎么样,他再扫到颱风尾,无辜受牵累就太冤了。 天知道,沈皇后没重生回来的时候,皇帝是座冰山,虽然没有天蹦地裂飞沙走石,但那脸就能冻死个人;可下盼到沈皇后重生回来,皇帝一改冰山作派,成了座天然频发性活火山,有震感喷发,没震感自己有事儿没事就喷,是个人也受不了。 顶好这俩货手拉手心连心,做对和谐美满的帝后,那样就是造福于民了! 「谢谢陈公公愿意和我说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沈如意嘆道。 听完陈槐的话,不说触目惊心,也够动人心魄的了。 她知道皇帝对他动情颇深,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是看皇帝发生了什么,见皇帝做了什么,她所有看见的都是她回来后皇帝种种的表现。 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说,听皇帝做过什么,这种事未免偏听偏信,带有陈槐主观偏见或者人工添加,但并不妨碍她在其中抽丝剥茧,感受皇帝对她的那份情。 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 但她能怎么办? 脚上的泡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她和皇帝之间无数件小事走到今天这地步。 说穿了,皇帝对她的感情始终抱有怀疑,或者不平的心态,她能倾己所有待他好,但那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痊癒的那一天。 或许这一次没有重生到现在两个嫌隙频生的现在,既是没有按照以往的时间规律,为什么不直接就从她作为沈如意进宫最初的状态,或者随意哪个只要不是萧小玉身份的时间段呢?! 如果早知道会对他动真情,她会在最初以及之后的每一瞬间都待他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只是现在,他们大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xxx 皇帝在清凉寺一待就是三天。 沈如意不知道前朝是怎么个运作方式,她在豹房混吃等死,过一天是一天,只是大抵陈槐说的那些关于皇帝的事情在她脑子里太过深刻,这些天都没睡好觉,吃是照吃,反而生生受了不少,丰腴的脸颊都瘦下去了。 萧衍穿什么衣裳离宫,就穿什么衣裳回来的。 大中午,他身披明媚的阳光,推门走进沈如意的房间,就见她百无聊赖地执笔,不知在桌案上写什么。 走近一看,满纸上都是他的名字:萧衍。 顿时他的心头一紧,目光灼灼地望向她,却见她面上一红,扯了一张空白的纸遮在上面,然后抬眼看看他,抿了抿唇,慢悠悠地上前一把抱住他,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阿衍,我想你了。」她轻声说。 出乎沈如意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像往常用鼻子直哼哼,反而回抱住她,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脖颈。 …… 这不科学。 沈如意突地警觉,皇帝老实地让她抱就算了,居然没哼哼她—— 清凉寺住持就是再精通佛法,皇帝三五不时地就去,要说开解早就开解了,哪次都没用,偏偏就这一次把皇帝的心结全解开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未完待续)
209 突生变故 「阿衍,你没带回宫里人吧?」沈如意试探地问。 不是说男人做了亏心事,会做特别反常的事来讨正妻的好吗,皇帝总不会是因为看上哪个到清凉寺上香的大姑娘小媳妇的,一夜露水姻缘,现在觉得两厢扯平了,所以才会给她个好脸? 「什么?」 萧衍皱眉,「当然带回来了,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如意忽然一把推开,甚至还没来是及惊讶,就见她脸上变颜变色,眼睛瞪的熘圆,好似随时都要夺眶而出似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你这混蛋,闹着玩儿还下死手啊。赶情你现在病让我治好了,不挑食了,就能随便打野食——不光打野食,还往宫里带!」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皇帝的衣领。「我拼死拼活,连修行都不去了,就为了回来找你,你居然……居然这么对我!我、我就不应该喜欢你,早知道自古皇帝多薄倖,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你、你找你的野食去,谁稀罕抱你!」 整个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见过跟皇帝耍小性子,拿甩脸子当情|趣的,可是敢揪皇帝领子,骂皇帝不是东西,缺德的,不说章和帝一朝,估计古往今来到他们这儿十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 豹房的宫人们都是在皇帝冷若冰霜的面孔下深受其害的第一批人,为任何敢于挑战皇帝权威的可人儿都暗挑大指。 沈家二姑娘其名如雷贯耳,没有人想得到这胆量和名气原来是成正比的! 沈妃威武啊! 宫人们一个个缩脖子鹌鹑似的,脑袋恨不得插裤裆里,可面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还是不自觉地竖起了双耳。 萧衍也被沈如意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抓给抓懵了。甚至没来得及想她这种行为往大了说是忤逆君主,往小了说也是当着众目睽睽挑战他作为男人的权威。 「你、你到底说什么呢?!」他大叫,有听没有懂。 「什么打野食,我去清凉寺带了几个锦衣卫,回宫自然要带回来——」萧衍像是突然接受到她说的『野食』到底为何物,顿时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 原来只是她思想龌|龊了…… 沈如意默默地松开了他的衣襟,然后伸手轻轻抚平被她粗鲁地揪出来的折皱。盈盈笑道: 「我和你开玩笑呢。就是觉得清凉寺离京城也不算近了,肯定有野菜什么的。你在那里住了几天,光吃野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强! 宫人们几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大拇指要给这位新宠沈妃点赞了,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萧衍张着大嘴,简直不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 就好像又回到之前相处的样子,但凡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或者他生气了。她就是这副卖乖,谄媚的小模样。 眼睛笑弯成新月状。一脸讨好的表情,再加上迅速地转移话题—— 「你累不累啊,我给你捏捏肩膀?」 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如意笑眯眯地就拉起他的手。往一旁的椅子上拉他。 「……」 萧衍瞪了她一眼,伸出那只闲着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还不都下去,等着看朕笑话呢?」最后这句却是对整屋子宫人说的。陈槐好悬没忍住直接笑喷出来,皇帝不觉得说这话已经晚了吗。笑话已经看完了啊! 陈槐连忙挥手,像哄苍蝇似的把宫女太监连带着自己都赶了出去。 直到人都走的干干净净,萧衍这才忍不住笑了,越想越好笑,最后哈哈大笑直拍大腿。 沈如意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终于变|态了吗? 笑点在哪里啊? 按他现在的脾气,难道不应该甩袖子走人,或者一脚踢飞她的椅子,然后再躲个三五天不见人? 「阿衍,我错了,你别这样,怪吓人的。」她怯生生地道。 笑声戛然而止,「哪里吓人?」萧衍问,「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太好笑了吗——你怎么会想到那方面?还野食,你究竟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学到的这个词?」 她难道不知道皇帝这职业,只要他想要,就不存在野食这样的说法? 都是正餐! 只不过他是洁身自好,没那么多闲情逸緻和旁人玩耍,他一直享受被她玩耍的乐趣呢。 沈如意见皇帝没像往日似的抽疯,反而心里越发忐忑,就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她还真怕他憋着一下子给她来个大爆发。 讪讪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精神高度紧张:「我也是一时情急……自从我回来,你就对我没过好脸,突然一下有了笑脸,我这不是还没适应嘛。」 萧衍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的确像她所说,自从这一次她回来,他似乎一直是端着的,因为害怕她的感情不像他对她那么深那么重,就在自己的身边设了一道防护层似的,不允许自己再对她好,不允许自己一往情深。 就好像一个魔咒一样,一见到她,一想到她,脑子里的应急机制就好像自行开启了一样。 「以后不会了。」 「别呀——」沈如意急了,怕是怕,该好还是偶尔好好吧,不然这一个月两个月她受得,一年两年的这么热脸贴冷屁股,她也怕脸被冰了,心也跟着冰了。「我以后会对你好,你也对我好嘛。这世间,我也只有你了。」 「呸!」 如果不是隔着两个椅子扶手的距离,萧衍下意识喷出来的唾沫就一滴不漏全砸沈如意脸上了。 「你骗谁呢,你还有沈万年,还有你沈家人!你惯会说好话骗我,我真是——你——」萧衍语无伦次。一张俊脸胀的通红,她能轻易就撩起他的怒火,可当他一旦生起气来,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了。 原本他分明是想说以后不会再对她不好,他会努力试着摆脱自己的心魔,待她好的。 他根本料不到沈如意假大空的话说来就来,来点儿预兆也没有。当时他就炸了。 「……」沈如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不可避免地还是沾上了两滴唾沫。 她难以相信这么粗俗的吐口水的居然是皇帝本人。 要不是不给她好脸那神情太过熟悉,她还当他让人穿了,换另外一个人了呢。哪里还有半点儿皇家的气度休养? 「我在宫里可不就是只有你?」她皱眉,「我大哥人家有自己的家庭,整个沈家也不会在我身上倾注多少关心,这世上真正关心我死活。知道所有真相,并且和我一路并肩走下去的也就只有你。」 「我说错了吗?」 沈如意苦口婆心。这也就是听了陈槐私下和她说皇帝为她吃了多少苦,自我折磨的够呛,她想起来心就疼,不然敢呸她一脸唾沫。她能还一盆回去! 她承认,她是说的夸张了点点,可是这也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啊。 沈万年是她大哥。可是这个大哥再怎样也是比不了他和渖吉祥这个亲妹妹,人家是一母同胞。看渖吉祥死时沈万年那表现,不弄死姜达誓不罢休,甚至都告到了皇帝跟前。 不只他,在她心里也差着一层,不然她也不会到了万不得已之际才和他交实底了。 她嘆了口气,轻轻抚上萧衍的手背,柔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我这次回来真的只为了你。」 「……我愿意相信。」萧衍良久才道。 那一脸的誓死如归,知道的他这是在和宠妃说情话,不知道的还当他要上阵场杀敌,在那儿发誓奋勇杀敌呢。 沈如意眨眨眼,这真的不科学。 前一刻暴跳如雷,下一刻风平浪静,居然没甩脸子,也没说各种含沙射影,剑指她欺骗他纯洁的感情的话—— 「阿衍,你说实话,你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事咱可以慢慢商量解决,你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她柔声安慰。 她也是被皇帝虐习惯了,冷不丁态度一下子变好她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萧衍无言以对,他总不好说清凉寺那该死的住持章安和尚打诳语,串通一个小和尚骗他,说宫里传出信来沈如意又死了吧? 他当场六神无主,情急之下居然喷了口血,这才把那章安给吓的连忙告罪,原原本本地将骗他的事给交待了。 他甚至不用章安给他说经*,他自行就开悟了。 他喜爱她,连失去她都受不了,又何苦在她活着的时候俩人一个劲儿的只知道闹别扭,浪费了大好的时光?事实上,她能陪在他身边,他就该知足了。万一真像沈如意见到的场面,他死了,两人再无缘得见,那又是何等悽惨的场景? 他不怕死亡,只是不愿承受天人永隔的宿命。 他想通了,她活着,在他身边,这就足够了。至于心里仍是不时泛起的不平,只要一回想当他再一次听到她死讯时的锥心之痛,就再不算什么了。 「章安和尚果然佛法精深,他点化了我。」他违心地称赞起章安,要不是看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害他急火攻心吐血,拖下去杖责二十都是看在他乃化外之人。 他善良啊,但愿老天爷把这笔帐记下来,给他点儿福报。 沈如意挑眉,仍有些难以置信。 「章安和尚点化皇上的时机果然巧妙,早不点化,晚不点化,居然就在现在。」她喃喃道。 「你别管什么时候,以后我们好好过就好了。」 沈如意表示,为什么她这颗小心脏好忐忑,有点儿信不实他呢? 「相信我,会好的。」萧衍坚定地握拳。 「……」 xxx 要说沈如意也不是不相信皇帝的为人,只是这一次回来,甚至包括上一次重生皇贵妃的时候,皇帝就隐隐透着对她的不信任,只不过那时他还能控制住脾气不沖她发,现在则完全变成了个撒气筒。 能令皇帝改变态度,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章安和尚法力无边把皇帝给劝解开了也好,其他因为什么原因也罢,沈如意才不管。 其实开始时,她是抱着怀疑甚至忐忑的态度的,后来皇帝的确表示出满满的诚意,当天晚上就搬到她的住处,两人同进同出,俨然伉俪情深状。 一切美好的像是以前完美生活的复制,可是沈如意隐隐却觉得不安,她能感受到皇帝的努力。 反而是这种努力,似乎无形中造成了他们之间更大的隔阂,皇帝一旦对她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反而会闷在心里,消失个半天一天的,以前还能吵吵嘴,现在他似乎是怕一吵起来,他就控制不住爆发的更大。 沈如意试图和他谈过,可他只想粉饰太平。 她看着,只觉得他更累。她能做的,只是加倍对他好,让他感受到她的情意。 只是,皇帝似乎钻进了牛角尖,能不能感受得到,她其实不抱太大的希望。 「要不,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四下逛逛。」萧衍安抚沈如意那颗躁动的心,「连京城都没好好带你玩儿呢,夏天到了,京城又热闹起来——六月京效还有几场跑马会,要不我们一起去玩玩?」 沈如意知道皇帝说的跑马会,到了春夏之季贵族间就爱圈起一块儿地来进行各种跑马项目,曾经一度为大晋皇家喜爱,除了特定的日子,贵族间相互聚会也是种交际场所。 据她所知,先皇帝不喜武刀弄枪,在位十几年除了开始还参与几场,后来是基本踪影不见。 赛马大会是在这位尚武的章和帝提倡下再度兴旺起来的,可他向来是孤家寡人出席,带着女人她也算是第一个了。 成天憋在豹房,连养的珍禽异兽都让她看的掉毛,能出去放放风,沈如意是再开心不过,当下点头如捣蒜,拍板了日子。 谁知人所不如天算,就在俩人准备妥妥的,第二天出宫去耍的当晚,锦衣卫指挥使连夜进宫,连滚带爬裤子好悬没被他自己踩掉。 抓赵青的锦衣卫传回密信,青山村爆发大规模瘟疫,赵青逃循进去,但青山村连带着青县都被封了城,不许出入,但是——更严重的是,这么大规模的瘟疫,京师没有得到任何奏报。(未完待续)
210 半真半假 赵青弒君一案还只针对皇帝一个人,而且还是未遂,可这大规模的瘟疫死伤都是数以万计的,若不及时加以救助治疗,受灾范围扩大,那更是不可预估的灾难。 而这么严重的天灾,居然没有一个奏摺递上来! 皇帝大怒,脸色顿时阴沉如寒潭的水,陈槐莫名其妙地就找回了沈皇后还没活回来的时候皇帝身上熟悉的感觉。 「你所言属实?」萧衍拍案而起,拧着眉,居高临下地冷声道。 「这是锦衣卫的密折……」周蔷咬紧牙关不松口,半点儿责任都不沾。「微臣只是觉得这么天大的事,下面的人怎么也不敢隐瞒,纸包不住火啊。」 至于到底属实不属实,皇帝自己判断去吧,他是不担这名儿。 萧衍冷笑,「下面的人不敢隐瞒——那这事儿怎么会现在才爆出来?这帮人胆大包天,他们居然敢欺君罔上!来人,去将五位内阁大学士都请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周蔷,你派一队锦衣卫去暗中调查此事,包括朕将要派过去的巡案御史,若有丝毫徇私枉法,你即刻密折回报!」 周蔷毕恭毕敬地领命,「微臣遵旨。」 他心里明白,这一次事情算是闹大了,一旦青山村的事情验证为真,姑且不说死亡不计其数的百姓,上上下下跟着受牵扯的官员铁定够穿成糖葫芦串了。 xxx 皇帝雷厉风行,巡案御史第二天就走马上任,大约十天左右到达青山县,确定了瘟疫的确实规模不小,整个青山村都封住了。这一回君臣倒是齐心。一致要求严惩隐瞒疫情的官员,从村到县十七八个官员被判除斩立决。 连续半个月,死亡人数陆续上升,最后还是个民间大夫的药方子对了症,这才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青山村死亡遍野,有的甚至尸体腐烂了辨认不出死者身份,只有半山腰的一间破庙里有一人身穿赵青遁进村子时的一身飞鱼服。腰牌还垂在地上。面容模煳,头上生蛆根本认不出他的模样。 锦衣卫传回来的密折,疫情得到控制。唯有赵青的死颇有些含煳其词,并不敢十分确定。 既是不确定,就是通缉犯,一直通缉!皇帝威武霸气地回復周蔷的密折。就此给赵青的身份定了性,最一个赵青也翻不出大浪来。死了也就死了。不死,他却不介意让他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如今治瘟疫的药制出来了,皇帝也就没了前些天紧绷的神经,时时刻刻关注着青山村的消息。总算想起答应要带沈如意去跑马大会玩一玩,只可惜现在想补,时间也过了。只得送些京师新出的一些新奇小玩意过去。 沈如意倒没在意,毕竟皇帝忙于国家大事。事关人命,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至于在这事上和皇帝闹。 而且,说句昧良心的话,其实他偶尔忙一忙,分散分散他的精力,不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没那么敏感脆弱,他俩的关系反而美满了不少。 每天照顾他吃穿用度,跟个刚下生的小孩子似的,衣裳都是她亲自给穿上,饭——他倒是自己会吃,可是有时候批奏摺累忘了,她就不得不在陈槐的请求下亲自去盯着皇帝用膳,时不时眉梢眼角的情意,偷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她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暗戳戳的爽。 只是她也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治癒小皇帝那颗纠结拧巴的心,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初时,她关心青山县的瘟疫只是听皇帝提起,悲天悯人之心,可是后来听到赵青那里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半山腰、庙、还有瘟疫,这怎么拼凑到一起俨然她前辈子当小和尚时候的全景再现呢? 「那庙是不是上面破了,漏风,门右边有个狗洞,庙里供着观音菩萨,可是却连钵都被拿走了,香炉碗也没有一个?」沈如意直盯着皇帝用完午膳,放下筷子才问。 屋子里只有沈如意和萧衍,阳光明媚,窗子大敞四开,周遭有股淡淡的桂花香远远飘来。 萧衍曾经听沈如意提过『不说和尚』说,『不说和尚』不说之类的,但那时他心烦气躁,根本没让她继续讲下去,如今却是不同往日,酒足饭饱之后,心情大好,加之这些天沈如意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不是石头人,还是感受到了她是真的在努力让他知道她是用心在对他好。 「密折里不会提这么琐碎的描写——」 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这样说话语气会显得生硬,便刻意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是有什么古怪之处?」 沈如意默默地打了个寒颤,果然皇帝一不忙起来,立马态度突变。 不是变的更好,或者更不好,而是变得刻意。 她能说那矫柔造作的小声音不适合皇帝吗?那更适合她,适合后妃们装温柔,装善解人意的时候用!不带抢词儿的啊! 「你记得我说我在作为萧小玉死了之后,又陆续死了四次吗?一次是被人按水里淹死的宫女,然后又被那个叫赵青的守在乱葬岗,看我原地復活在那身体里,一刀割掉了我的头,我头都落地了,居然还看得到脖子往外喷血;再一次就是变成个小和尚,是作为不说和尚的快要病死的徒弟,最后一次——」 沈如意话还没说完,萧衍的手就上来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摸她的脖颈,目光深沉,紧紧盯着她。 「赵青……」 他忽地扬高声音:「陈槐,陈槐!」 叫魂似的,总算陈槐给叫进来,推门还没等脚落地呢,就听皇帝恨声道:「叫周蔷全力抓捕赵青。掘地三尺也把他给朕掘出来,就地格杀,将他的头给朕带回来!」 ……赵青不是死了吗? 皇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追究起一个死人的责任了?而且就算赵青金蝉脱壳,怎么也不可能再在大晋混下去吧,还能等到人就地格杀? 陈槐默地扫了一眼同样惊愕的沈如意,心道你惊愕个屁。这事儿铁定和你脱不掉干系。 能让皇帝抽这样的疯。有此等功力的也就她了,屋子里里外外就他们三人,还装什么无辜小白莲。 「小的这就去办。陛下尽管放心。」陈槐脚没沾地,转身就跑了。 沈如意表示,她真没有上眼药的意思。 「赵青,不是死了吗?」她嗫嗫地问。 「他最好没死!」萧衍恨的牙痒痒。以前他是不想听不想问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以才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而且她也是从来没讲这么细过。 早知道她受过赵青那样的欺负,他哪里还顾得上俩人是冷战、矫情,还是怎样。有他对她的,没有旁人半点儿对她不好的资格! 居然敢将皇帝赐予锦衣卫的绣春刀拿来割皇帝心爱女人的脑袋,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不将赵青挫骨扬灰都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你怎么早不和我说?现在我能帮你报什么仇?你早说啊。你早说他是不是早就让我给弄的生不如死,给你还回去了?!」萧衍怒道。 怪她咯? 沈如意嘴角抽搐。这一次重生分明是她始终占据主动向皇帝求和,皇帝高贵冷艷地拒绝,甚至连交谈都不愿意交谈,而她又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她要怎么隔着天长水远,在一无证据,二见不到主事者的状况下告状? 「重点不是这个!」她说。 和皇帝根本讲不通道理,掰扯下去最多也是个不欢而散,于是她小手一挥:「我想说的是,我重生小和尚那一次和锦衣卫报上来的赵青死在那座庙很像……我想,会不会是一个地方?那里也是爆发瘟疫,而我也死在那儿。」 萧衍皱眉,「然后呢?」 她想说的是什么? 就算真是一个地方,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和好玩儿,然后呢,这又代表了什么? 沈如意也怔住,的确,她想证明的是什么呢? 那个重生是真的? 皇帝自来也没怀疑她重生这事是假的,还又何须证明?而且她是小和尚的时候,不说和尚可没说几句有用的话,还不如再一次重生冷宫宫女之后,不说和尚跟个话唠似的,叨叨叨把重点全倒出来了。 这才应该是她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我只是觉得不说和尚,真的是我师父,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点化我,而是经歷了你的——大晋的改朝换代。」直到现在她仍不想亲口说出他死这样的字眼。 「他说你我是宿世姻缘,大抵你是上仙,天上不希望你在凡间留连太久,就让我们在这一世经歷了各种姻缘际会。」 沈如意一边说,眼神不禁就放柔了,看着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不说和尚要带我走,说你已经完成使命回天上去了,可我不甘心,不捨得,不想再见不到你,就拼命挣脱了他,谁知就从天上掉下来,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想,是不是我俩的宿世姻缘还没有完成,或者完成的不够圆满,所以老天爷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她的话半真半假,让人听着倒也能顺下来。 开玩笑,她如果说是因为她诅咒皇帝生生世世永失所爱,别说得到他的爱,估计连皮都被他扒下来。 反过来讲,能让人做出这么恶毒的诅咒,指不定是干了什么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但是现在她爱上他,她不计较过去他可能做出来的所有事,至少同样的,他难道不应该也释放出一些诚意吗? 而她给他的诚意,就是根本不让他知道。 省得俩人为了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再掐起来,本来皇帝那颗拧巴的脑迴路就够让人捉急的了,谁知道他一个被害妄想症听到这些会怎么想? 她要将熊熊烈火在还是小火苗的那一刻就及时掐灭它! 萧衍心头不禁一动,说不感动是假的——当然,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话的话。 「也许……」他说。 就这一些微的松动,沈如意也就心满意足了,一天一点地往他心里挪,她就不信终有一天还不占满他整颗心。毕竟他的心里只有她能自由出入,没人和她抢,也没人敢和她抢。 这是她与那道门的战争。 能让皇帝有一丝的感动,或者动摇,她今天扯东扯西也总算没白扯。 「反正我是活着回来找你了,不管能活多久,我的目标就是对你好。」沈如意笑盈盈地握住他的手,「谁也阻止不了。」 萧衍嗤笑一声,「谁阻止你了?」 沈如意白了他一眼,意味不言自明。 就他自己呗,还能有谁? 萧衍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有自虐狂,沈如意拿他的真心当泡踩,不管多少次,他喜欢了就是喜欢,谁也拦不住。现在她对他没个好眼色,使劲瞪他,他居然还感觉美滋滋的,也是要疯。 「以后,我们好好的。」他道。 沈如意笑。 呸,这话她一天听八遍,早没最初时候的感动和欣喜了,现在小皇帝不仅是个碎嘴子话唠,还满嘴跑胡话,说出来的话和放出去的屁似的,到时候人家该生气照样生气,该矫情照样矫情,那时候他可还记得他说的『我们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阿衍。」她宁愿这样相信。 终于餵饱了皇帝,沈如意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些天午后大臣们时不时会到勤政殿和皇帝议事,她便从偏门要走,才起身要叫宫人进来撤下御膳,她的手忽然就被皇帝一把攥住了。 「如意,给我生个孩子。」萧衍抬头直视她,目光灼灼。 沈如意怀疑她稍有迟疑,她那只手就算废了,现在他都越来越用力,几乎使出要将她手骨捏碎成渣渣的劲儿。 「好,想要几个我给你生几个。」她豪爽地拍板,好像在卖小猪崽一样。 萧衍忍不住也笑了,要说沈如意真真是天上派下来磨他的,让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情绪。 他们,会好的。(未完待续)
211 求关注 事实证明,这一次皇帝真不是顺口胡诌的,说要让沈如意生孩子,还真就是半点儿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天天食补药补跟着,恨不得把所有令她快速怀孕的办法都试一试,跟着了魔似的。 沈如意不确定皇帝是不是想通过要一个孩子,来解心疑,以此来确定她上一次私自服用避孕药丸子的确不是不想和他生孩子,或者对他还有保留。但,如果只是一个孩子能让皇帝安心的话,她不介意他以这种迫切的方式来寻求证明。反正,她也想要个孩子。 只是,她纯粹对那些个中药汤子喝的膈应,生理性反胃,一闻到那味道就想吐。 可是一想皇帝那殷切的小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喝,也因此被皇帝好几次误会喝吐是怀上了,隔三岔五地熘御医过来诊脉,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召了个遍,每次都只是证明虚惊一场。 沈如意简直不忍心想,自己在太医院的名声会是个什么样儿。 因为青山村爆发瘟疫而凭地空置的赛马会,又一次因为给要生孩子的预定计划打乱,皇帝没提,沈如意就抱着肩膀等,只是看样子似乎是无限期搁制了。 好在因为要千方百计生孩子,皇帝的精力又被分走一部分,因此平日里倒没怎么有时间矫情,沈如意很满意目前两人和谐美满的状态——除了会吐的中药汤。 自从沈如意进宫便一直住在豹房,所谓封妃不过就是念道诏书,连与后宫妃嫔见礼都从未见过,直到进入八月,后宫整个儿为中秋宫宴忙翻了天。 刘太后一直称病被幽禁仁寿宫。朝廷上下无人不知这是皇帝与刘太后斗法的结果,不过除了皇贵妃才是解了朝臣们的心头大患,至于本来就嚣张跋扈的刘家人缘本就不行,惹了皇帝的心尖尖总要付出些代价…… 以至于除了偶有几个愣头青,秉持仁义礼智信的大臣们上书为刘太后陈情,希望皇帝以孝道礼教天下,做大晋百姓的榜样。一个个都被皇帝给驳了回去。反斥那些个人道听途说,污衊他与太后不是的母子亲情—— 太后是在养病! 养病! 谁在胡说八道,廷杖伺候。 到了中秋。本来被压下去的那伙人与刘家相互唿应,又开始向皇帝施压,毕竟刘太后已经一年来没有冒头,连刘家人都见不到。不知是生是死,恳请皇帝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让刘太后出来给他们见见,哪怕只是出来放放风也好。 千百年来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以孝道治理天下,尤重品德,对皇帝的要求也是花样百出。皇权在限制臣子的同时,臣子也同样以高标准严要求来限制皇帝——除了少数昏君暴君之外,无一不受到诸多限制。 章和帝年少继位。他平反王,保边疆。允文允武,也推行了不少惠民政策,可在百姓及朝臣间名声却并不十分好,可以说除了一个接一个的剋死宠妃,各种荒yin的古怪传说外,最重要的是与刘太后母子不睦有很大关系。 尤其关于章和帝的身世,到底是不是刘太后的亲生儿子,越来越多人倾向于不是。 而即便不是,做为嫡母扶幼子登基,最后两人嫌隙日深,更多的是苛责皇帝不孝,不知感恩。 萧衍可以说是纠结了近半个月,本想着亲自去趟仁寿宫探探虚实,再做决定。谁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仁寿宫那边忽然哭天抢地,刘太后不知是吃了什么上吐下泄,宫人们都是陈槐精挑细选过去的,深知太后就是被皇帝给囚禁了的,都不敢擅自作主请御医,大晚上的连夜找到豹房。 当时皇帝和沈如意正在下象棋,沈如意捧着个大苹果啃的正欢实,马上就要输了。 一听太后急病,沈如意下意识地望向皇帝,却见他眉毛几乎拧成个死结,咬了咬牙: 「去宣御医,随朕去仁寿宫。」 沈如意默默地萎了,没有冒头的意思,要说她做皇后时刘太后也算照顾有加,可是那种亲切全在一次次的重生中消磨光了,尤其上一次在她重生萧小玉的时候,那杀伐决断,气势汹汹的架式,她算领教了,现在想起来那眼露凶光的刘太后她还全身肝颤。 好在皇帝没有拉她同去的意思,她只送皇帝到宫门口便又回房窝着等回信。 她最后一世看到新皇登基时,只看到做为太后的董氏出现,刘太后是个什么结局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只要刘太后活着,就是压在章和帝头上一座大山,搬不开,除不掉。 董氏能想到取皇帝而太子代之,刘太后未必就想不到做不出…… 沈如意想的正出神,宫女见皇帝走了,连忙捧着中药汤进来,她一闻那味儿,『哇』地一声把方才吃的大半个苹果又全吐了出去。 xxx 宫中酉时门禁,豹房虽与皇宫相连实则又是另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再入后宫便要解门禁重新入后宫。 皇帝坐上步辇,一路宫人提着灯笼开道,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仁寿宫。 仁寿宫只有太后住着的锦岚殿掌上了灯,夜风如水,却与当年刘太后风光一时无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衍见了心里也不禁唏嘘。 刘太后不在寝室,已经挪到了净房,据宫人回说已经待了一个时辰有余,腹泻不止。 萧衍当即眉头就皱起来了,他是将刘太后幽禁在此,可是衣食用度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并下令陈槐仍尊刘氏为太后,勒令宫人不准苛责。他只不知到底是吃食不新鲜,还是宫人怠慢疏忽,正要追究,柳御医这时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仁寿宫。 萧衍当即叫过来贴身服侍刘太后的宫人,当着柳御医的面问了个清清楚楚。 可是吃食中并无相剋之物。太后剩下的饭菜近身的几个宫女太监分着吃了,也是和刘太后的症状一模一样,不过都守在正殿和偏殿的净房半步也不敢离开。 基本可以断定就是饭菜所导致,可是吃食全都吃光了,连渣渣都没有剩下,根本无从查起。 刘太后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腹中连吐也没的吐。泻也没的泻才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回了寝室。床边放下帷幔,请御医进去诊脉。 从刘太后看到皇帝起,哆哆嗦嗦地就没停止过咒骂: 「孽子。哀家就知道你黑了心肝,迟早不会放过哀家,你居然给哀家下药,先皇知道你是这般阴险之人。断不会放过你。老萧家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你——为了个女人你就敢软禁哀家,无法无天。你也配做这个皇帝,没有哀家,你是个屁!」 正说着,刘太后腹中咕咕作响。还真就放了个大响屁。 只不过宫中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包括御医,没有一个敢笑。 一个个巴不得让太后继续拉。躲净房里出不来。 太后好歹还有皇帝嫡母的名头在,他们才是个屁。太后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畅所欲谈想骂什么骂什么,皇帝总不至于当场掐死她。可他们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分分钟和他们没关系都能被人当撒气筒给弄死!他们何其无辜啊! 萧衍听了直皱眉,他能说就她这心理状态他没一时头脑发热当场同意太后出席中秋宫宴就对了吗? 「母后——」 「哀家可无福当你的母后,你太高抬哀家了!」刘太后咬牙切齿,都恨不得把棺材里的死鬼老公叫出来再咬死以解心头之恨。 若是没有先皇帝出的嗖主意,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野种,让她后半生都活的这么憋屈,居然让人当个囚犯似的关在一个四方天地里! 想当年,她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没从他娘胎里冒出来,他娘还在俯首做奴才伺候她呢! 她这一生就毁在她的一念之仁里,早知道还不如从旁的宗亲里过继过来一个孩子,知根知底还能考据个品质德行,谁知道先皇好竹出歹笋,生出来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太后。」 柳御医实在听不下去了,再骂下去,皇帝不杀他灭口,他只怕回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这对假母子要掐架,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死磕,放过他们这帮无辜的小人儿吗?! 他颤巍巍地道:「您别激动,您一激动这脉就不好摸了——」 「呸!」 刘太后隔着帷幔,也不管什么仪表,一张脸几乎拉脱了相,止不住地破口大骂:「还装什么孝子贤孙,找了个御医演的什么戏,你干脆三尺白绫也勒死哀家算了,为你那西梁国的细作宠妃报仇血恨!到了地下,哀家找你亲爹好好说道说道,他当年死时,你跪在他床前是怎么用生命起誓待善哀家,如今又是怎么做的!」 「萧衍,天理昭昭,你自己想想,哀家对你如何?你对哀家又是怎样的回报?!你对得起哀家,还是对得起先皇,你连你亲生娘亲都对不起!至少她还是个乖巧柔顺的女子,不知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阴险狡诈的货!」 饶命啊! 柳御医都想把刘太后细弱的胳膊扔到一边儿,抱头就鼠蹿了。 皇帝的身世歷来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谁都不说,刘太后也是狗急了跳墙,说起话来不管不顾了。 她不想活了,想和皇帝撕,可他还想活呢,他还有一年老小要养呢! 想当初皇帝带沈二姑娘进宫,他就看出来皇帝不可告人的虐人嗜好,把好生生的一个姑娘掐成那样,现在又听到刘太后爆出这么个惊天大丑闻,他是活不成了! 「母后,你是精神不正常了,开始说胡话了。」 萧衍只要不是事关沈如意,一向冷静自恃,听刘太后骂的他狗血喷头也没变颜变色,坐在桌案旁的百年檀香木椅上慢悠悠地道:「宫人吃了母后用剩下的饭菜也和母后一个症状,具体什么原因造成的不得而知,尚需御医来判断诊治,母后还是待专业意见出来,再批判儿臣不迟。」 「儿臣对母后一向尊敬有加,您在仁寿宫养病,若有宫人敢丝毫怠慢,儿臣定严惩不贷。」 他道:「母后多心了,母后对儿臣养育之恩,儿臣永远不会忘记。」 「放屁!」刘太后气急抽回手,撩开帷幔挣扎着就要下床,忽拉一下围上来三五人宫人就把她给拦住,口口声声让太后先瞧病,这帮子人反而把柳御医一屁股挤坐掉了地上。 柳御医屁股几乎摔成八瓣,疼的呲牙咧嘴愣是一声儿没敢吭,闷哧闷哧爬到了一边儿跪着。 心里那才叫一个悲催,当御医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可以去死了,知道了皇帝这么多见不得人的阴私。 「滚开,你们都滚开——」刘太后双拳难敌四手,被一群宫人就围到了床上下不去。 那群宫人可是誓死不敢让太后冲下去,其实就皇帝那武力值宫里有一个算一上,包括锦衣卫和皇帝打个平手的也是屈指可数,太后冲上去也伤不到皇帝分毫,可是怕的是他们。 万一皇帝拿太后没辄,却治他们个护驾不力的罪名,个顶个儿得死! 「母后情绪太过激动,儿臣不便在此讨扰,还是在门外静候消息吧。」萧衍最后向柳御医点点头:「你给太后诊脉吧。」 然后也不顾乱作一团的寝室,他负起双手,迈着四方步就走到了仁寿宫空落落的庭院,将吵闹咒骂声全部抛在脑后,隐隐的声响也随着他的离开渐渐消散。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柳御医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儿倒腾着小短腿连忙到皇帝这儿报告。 「怎么回事?」萧衍沉声问。 柳御医咽咽口水,「太后肝气郁结,横逆犯脾,是腹泻之症,只是……其他几个宫女太监微臣也诊了脉,各有小病小痛,不尽相同。若是饮食问题,只能循例彻查,可是吃食都没了……」 「也就是说查无可查?」萧衍问。 「……是。」柳御医道。 「什么会让人产生这种症状?」 柳御医表示,他不想说。 「……巴豆粉……之类……都是这样的症状。」 萧衍蓦地回头,吓的柳御医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月光下皇帝的眼神太有神,他不敢看啊。 「若是有心人在自己的吃食里下了巴豆粉,造成这种症状,其实是不会要人命,只是腹泻,是这样吗?」 柳御医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要跳出天际,跑到外太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刘太后指证皇帝下药要弄死她,这会儿皇帝反过来暗示他是刘太后自己下药自己吃,在这里自残以求关注?(未完待续)
212 噁心人 柳御医没有陷入两难。 局势很明确,立场极分明,不管皇帝和太后哪个说的是真话,反正刘太后日薄西山已然失了势,现在已然是皇帝的天下。他是脑子进了屎,才会怀疑皇帝圣训,在宫外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谣。 哪怕时间再巧合,大臣们纷纷要皇帝表态,把太后牵出来遛遛,也绝不可能是皇帝下的泄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他恨不得当场装聋作哑,就没带耳朵进来过仁寿宫。 「陛下所言极是,这也并非不可能的啊。」他语气坚定,点头如捣蒜。 萧衍冷冷看了一眼柳御医,就知道这货是个顺杆爬的。 这事清者自清,和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仅没解释的必要,反而他越解释,人家越疑心是他做的。 他身处高位,恨不得打个喷嚏就已经传出来一万种可能,到遥远的小山村可能皇帝病的都要驾崩了。如果都要顾忌,他这皇帝什么也不用做,成天开解释说明会就能忙死他。 他需要的只是往下传达他的意思,让下面的人自行领会也就罢了。 「太后的病?」 「无碍的,微臣已经开了方子——」柳御医连忙从袖子里掏出药方,还没等递到皇帝跟前,就见皇帝一摆手,顿时他抓着药方的手就停在半空,他也是让刘太后作这一出给吓傻了,大黑天的掌灯宫女离皇帝还有丈余的距离,哪怕是看到药方子也是模模煳煳的不清楚。 「太后……服下药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没事了。」他嚅嚅地补充,下颌的山羊鬍一颤一颤的。 萧衍背对着柳御医负手而立,微微沉吟道:「太后的小厨房做菜不干净。以致太后及宫人腹泻,朕会处理……你明白了吗?」 柳御医聚精会神不敢听漏了一个字,以致于过于专心,居然皇帝问出话来,他仔细地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就该第一时间点头如捣蒜。勐抱皇帝大腿。恨不得跪舔这如铁一般的事实。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么狗腿的事他也只敢自己脑补。真要他做,他那脸皮薄的还真做不出来,只是讷讷地直点头: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 皇帝这句无非是要他对外解释今晚的事。顺便明示他闭上他的鸟嘴,太后那些个胡咧咧半句都当不存在。 只这一句『小厨房做菜不干净』却不知又要牵出多少人了。 「微臣明白的。」 萧衍摆了摆手。「你下去忙你的吧。」 柳御医顿时默默地出了一口长气,跟身后有恶狗追似的,撒丫子就跑了。 萧衍在夜风中伫立良久: 「陈槐,你在仁寿宫上上下下调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为还是意外?」 xxx 第二天就是中秋宫宴,刘太后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整个宫廷的主旋律。 在中秋节头天晚上吃坏肚子,以致于无法出席。这种事在谁听来都是阴谋论满满。哪怕柳御医言之凿凿,也丝毫阻挡不住前朝后宫自由奔放的思想。不过一上午,就从刘太后腹泻传到最后刘太后直接拉死了,只不过为免死的太埋汰传出去不好听,这在隐下死讯,打算过了中秋再行公布。 连萧衍都不得不承诺,能传成这样,人类的想像果然是无极限的。 正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就有人信了。 章和帝久不进后宫,这次宫宴刘太后无法出席,索性就抛开了后宫妃嫔,只邀了一小撮皇亲国戚及国之重臣参与。只不过刘太后是病了,可永昌侯虽有败势,还是在应邀之列。 萧衍以为刘家都被挤兑成这样,总会收敛些,明事理懂进退,起码面子上做出来能让人看得过眼。 现实又一次无情地打了皇帝的脸,永昌侯在长乐宫里众目睽睽之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想要见自家妹子刘太后。 说是思妹心切想要探病,可谁都看得出这是在给皇帝当面下不来台,好好的宫宴哭成这样,知道的是在办喜事,不知道的还真当刘太后像传闻一般拉死了呢。 永昌侯久不得皇帝待见,刘氏子弟贬职的贬职,免官的免官,人才凋零,当着众皇亲国戚也算是豁出老脸玩起了孤注一掷了。 他就这么自信,只要见到刘太后,刘家的败落就会好转? 萧衍坐在高台之上,为了彰显沈如意与众不同的身份,他还特意带她一同出席,虽是妃位的名份,在首饰及衣裳用料颜色上却隐隐有了僭越,只不过在这当口,也没人分散精力关注在她身上了,各种小眼神齐刷刷地对准了哭成一团的永昌侯,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小皇帝。 在众多佳肴之中不知哪道添放了中药,沈如意现在对这味道十分敏感,强忍着作呕的感觉正襟危坐。 她今天算是见识了传说中飞扬跋扈缺根筋的永昌侯,圆脸环眼,黑白相间的鬍子稀稀拉拉的,看着就有些愣。 从许久不见妹妹,说到当年皇帝小时在永昌侯府与子侄们一同玩乐,沈如意都没耳朵听。 他也是够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当年刘家人给皇帝多少小鞋穿,背地时没少让皇帝吃亏,现在提起这些也不知道是想勾起皇帝的新仇旧恨,还是存心噁心人。 「舅舅严重了,今日并非国宴,只是算个小型的家宴,舅舅想见母亲,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如此。」萧衍沉吟,「只是外男不便进宫,不如请舅母去仁寿宫探望母后,如何?」 他淡淡地望向永昌侯夫人,五十来岁,胖的和永昌侯有一拼,脸盆却有永昌侯一个半大。 「母后养了一年的病。舅母也没怎么进宫来,正值今日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他问:「不知舅母是要现在去,还是等宴会结束后再去?」 没人料到皇帝这么好说话,包括沈如意。 永昌侯夫人愣眉愣眼地瞧瞧皇帝,又瞧瞧永昌侯,还没看永昌侯的眼色。就迳自点头。讷讷地道:「都行,都行。」 「什么都行!还不快谢皇上开恩——你还不快去看太后妹妹,还有心吃!」永昌侯斥道。 萧衍终于笑了。可是沈如意离的他近,却看得清他那眼里可没丝毫的笑意,面上虽笑,可是却冷的人入骨。 她心道。幸亏皇帝没用这眼神打量过她,不然她吓也吓死了。直接自己撞墙了此残生了。 特么的,太渗人了。 「舅舅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哪里有开恩这一说。」 萧衍微微沉吟:「表兄当街与五城兵马副指挥大打出手。朕免了他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也是给他个经验教训。等他日后反省了,还是照样可以为大晋所用的……坐在此处的不是朕的亲人。就是朕的心腹,朕说话开诚布公。请诸位也都不要妄自揣测了。朕与永昌侯,与太后,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隔夜仇,请大家还是不要被某些诛心的言论所煽动,妄加揣测了。」 众人表示,明明皇帝不是和刘家没半点儿血缘关系吗,哪里打断骨头连着筋? 永昌侯也让皇帝弄的云山雾罩,这是在威胁,还是示好,他咋看不明白? 是他脑筋真像太后妹子说的不够用,还是小皇帝段位太高,把话说的模稜两可,绕晕的不止他一个? 呕! 不是沈如意存心让皇帝下不来台,实在是菜放的越久,那股中药味儿越来越浓,她想忍也忍不住。还是她心急手快一把捂住了嘴,用宽袍大袖一挡,才没当场吐在金殿之上。 沈如意和皇帝坐在高台之上,本来一举一动就倍受人关注,她这么大的动作自然受到各方注目,顿时各种小眼神就开始四下游移。 没有人会以为这位当年一心抱大腿进宫,结果被皇帝撵出宫去,经歷了被骗婚、和离等一系列悲催事后,再行进宫侍君的沈二姑娘有心有胆给皇帝找不自在,绝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是积极向上的—— 只道皇帝身体力行,总算为大晋添砖加瓦,歷经六年皇宫总算又要有皇嗣要出生,都当她是孕吐反应。 「身体不适?」萧衍微微偏头,轻声问道,在桌下的手轻轻抚上了沈如意手背。 众人表示晃瞎了他们一双狗眼。 高台虽高,不过是长形桌案,下边儿没挡帘,明晃晃的看得非常清楚的好么? 沈如意胃里翻江倒海,没功夫观察下面的反应,甚至连回皇帝的话都不想,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喷皇帝一脸。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萧衍早经歷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腿都给熘直了,就没有一次听到他心中的答案,知道她这是不知怎么又反胃了,然后暗暗检讨或者该是停药的时候了。 别说这本就不是她的身子,就是生来胎带的这么吐,他都怕她把魂儿都给吐出来。 「再等一会儿,我扶你下去休息。」然后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咱不吃药了,今天就停了,好不好?」 沈如意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早该停。要不是怕他多心,她才不要每天想起来就泛噁心,捧到跟前还要装作无比虔诚的样子喝下去呢。 「陛、陛下……」 永昌侯没眼看皇帝与新任还没剋死的宠妃眉来眼去秀恩爱,反正迟早还是要剋死的,特么皇帝也不嫌浪费感情,每次都来这么一回,自愈能力也是槓槓的。 「我家夫人——」 「舅舅别急,朕这不正在安排吗?」萧衍笑若春风,回头看了一眼腰杆熘直的陈槐:「陈槐,你亲自去送永昌侯夫人到仁寿宫,然后看看太后病体如何,朕傍晚会再去探望母后,请她安心休养。」 陈槐目光微沉,领会了皇帝的意图。 「小的遵旨。」 于是转身下了台阶,亲自去请永昌侯夫人同去。 陈槐在皇帝面前是被支使的熘熘的太监奴才,可在旁人眼里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大太监,宫里一把罩,宫外也罩一把,他站着,周边的人就没有人敢坐着的,就是内阁除了首辅位高权重又是帝师,次辅性格耿直,看不惯太监行事,其他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人敢轻忽陈槐的。 永昌侯拎不清,他家夫人还算多少有些头脑,只不过当不了家,一切只能听永昌侯指挥,和陈槐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错后了半步。 要知道永昌侯原本还表面风光,现在连表面风光都不再了,皇帝和整个刘家势成水火,要不是碍于与太后的母子情份,恨不得都要把他们当成鸭子架起来烤。 永昌侯看不清形式,还死死想巴着太后那根小细腿,永昌侯夫人只能无奈地去抱。 只是,瞧皇帝君威日重,当着众臣和皇亲国戚的面还给永昌侯府两分薄面,也不过是为了亲戚的名声,她只怕他这么继续作下去,整个侯府都要彻底葬送了。 陈槐带着永昌侯夫人走了一路,就听她嘆了一路的气,到最后好悬没把他弄出幻听来,总觉得身边有人嘆气。 这要是大晚上的,能吓死他! 到了仁寿宫,陈槐请人通传了话,结果不到片刻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便亲自出来回话,只道:「太后昨晚一夜没睡,到天亮才合眼,现下睡的正觉,做奴婢的不敢打扰。」 「可是,永昌侯夫人亲自来看望太后,你看是不是……试试?」陈槐轻声问。 大宫女微微摇头,「太后身子不爽,脾气越发大了,奴婢实在是不敢,要不公公您去试试?」 陈槐看了看永昌侯夫人,永昌侯夫人当即苦笑,这还有什么不懂的。皇帝漂亮话说的好,让身边心腹总管送她过来以示恩宠,实则阎王好见小鬼难挡,姑且不说太后是不是真的睡着,她根本连太后的面儿都见不到。 她就是豁出去嚎一嗓子,都不知道太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那我,再等等吧。」永昌侯夫人就这一句话,就从午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到了未时末。 其实她心里明白,只要皇帝不想让他们见到太后,哪怕坐到明年这个时候她也还是见不到,她这么坐等不过就是为了回侯府好说话。 她心态也放的好,正和陈槐闲话家常,便听外面一阵吵杂,喊打喊杀的声音传来,太后那震天高的大嗓门叫骂声简直突破天际:「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凭你们也敢拦住哀家,谁再上前,哀家先扒了他的皮!」 陈槐和永昌侯夫人面面相觑,同时暗叫一声『不好』。(未完待续)
213 ** 热门推荐:、 、 、 、 、 、 、 事实上,不仅是皇帝不想让永昌侯和太后见面,永昌侯夫人也不想把这两条线搭到一块儿。 现在这大环境就是皇帝一人独大,除了刘家太后三兄妹,就没有一个人看不出来太后根本就已经失了势,强要出头,只能被当成出头鸟打死。皇帝顾忌着与太后的母子情份,外面的名声,不会对太后下狠手。 可刘家,现在都跟被拔了毛儿的秃鸡似的,还看不清形势,死抱太后大腿,非要和皇帝拧着,她也是醉了。 要说,就这样让人隔开见不到也挺好,她回去也有个交待,不是她不尽心地和他们一块儿作死,实在是皇帝智商无极限,一步一步算计的防着他们呢。 只是谁也没料到刘太后会突然冒出来,当时在场的人都麻了爪。 陈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早有示意,仁寿宫的宫女太监早就知道不能让太后见外客,总要想到办法阻拦。 方才陈槐和刘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那一幕也就是演给永昌侯夫人看的,实际上根本连传都没传。 不过事实是刘太后昨晚的确拉了一晚上没怎么睡,估计也是早上补眠补的差不多了,大下午的生龙活虎地就蹿出来,最难得一找一个准,宫人带他们到西暖阁候着,刘太后登堂入室,推门而入。 说这里要没个内鬼知会太后,打死陈槐也不相信。 真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仁寿宫经过皇贵妃之死,全部的宫人都死的死,伤的伤,后来全换了一批新人。一个个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却不料就是这些人出了问题! 刘太后脸上画着淡妆,双颊微微凹陷,两只眼睛极有神,嗖嗖冒着亮光,气势万钧的模样。 走进来先环视了一圈,直到看见众人纷纷跪地迎接,齐唿:「太后娘娘千岁。万福金安。」 她并不叫起。冷冷地道:「难得你们还知道哀家是太后,哀家以为这仁寿宫让你们这帮子奴才一手遮了天——永昌侯夫人觐见,你们居然敢怠慢至斯连回禀也不回禀。要不是哀家躺的乏了出来转悠,还不知道自家嫂子让你们这帮奴才给欺负上了!」 众宫人虽是站在皇帝那头,但也没都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太后作对,太后发飙骂人摔东西。他们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嫂子,来。随哀家到正殿去。」刘太后向永昌侯夫人使了个眼色。 永昌侯夫人恨不得眼睛当场瞎了看不见,可是这位既是小姑子,又是大晋太后的身份,家里还有脾气暴躁的她家大哥作阵。她又怎敢有半点儿迟疑,那胖嘟嘟的身体因为起太勐肥肉震的乱颤,颠颠地跟在太后身后就走了。 「太后娘娘。陛下吩咐小的亲自送永昌侯夫人过来——」陈槐说到一半就被刘太后给打断: 「皇上有心了,你代哀家谢过吧。」 刘太后没给陈槐打蛇随棍上的机会。道:「你的任务完成了,皇上总不会要你站在一旁亲耳听哀家和永昌侯夫人闲话家常吧——哀家是大晋太后,不是囚犯!」 陈槐吧唧吧唧嘴,哑口无言。 他也是受够了在这对假母子之间受夹板气! 给他这么个任务,难道皇帝不清楚太后的战斗力?他人微言轻,在外面风风光光皇帝的心腹红人,可在太后面前他就是个屁。让他和太后对上,他就是个卵,击不到太后这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 所以问题来了,皇帝到底是相信他的能力,勇于和太后撕逼;还是皇帝看轻了太后的实力,错把李鬼当李逵,真以为太后拉肚把战斗力也给拉没了?! xxx 陈槐抓耳挠腮干着急,他这进也进不去,只能吩咐宫人盯着,谁知道刘太后半个宫人也不留,全撵在门外边儿,里面嘟嘟哝哝声音时高时低根本听不仔细。 陈槐没辄,坐等不是他的风格,便颠颠赶回了长乐宫亲自请示皇帝,免得日后出了纰漏落埋怨。 从长乐宫到仁寿宫,再辄转回长乐宫统共不到两个时辰,沈家二姑娘就已经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整个大晋朝廷都要被她点燃了。 陈槐简直没耳朵听,当着众皇亲国戚和朝中众臣的面沈二姑娘吐了个稀里哗啦,倒是半点儿没浪费,全吐皇帝身上了。 那味道才叫一个酸爽,八月天清风阵阵,那么一刮,整个中秋宫宴都给毁了。 要陈槐说,这也是皇帝自作自受,连他个旁人都看出来沈皇后闻那中药汤根本是生理反胃,心理膈应,皇帝偏偏拿这当试验沈皇后对他容忍度爱心值的利器,天天逼着人家喝,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帝可算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脸,只怕以后大臣们想起皇帝都是那一身的呕吐物。 陈槐紧跟着追回了皇帝的根据地豹房,还不等通报进去回话,就听皇帝乐的一蹦三尺高: 「如意!如意!」 然后是仰天长笑,「你有啦!你终于有啦——你听见御医说的了吗?!」 陈槐顿时咧开了嘴无声大笑,他办砸了差事,有这天大的好事沖沖,兴许皇帝也当他是个屁给放了!阿门。 xxx 沈如意表示,她又不聋,怎么可能听不到御医说她终于怀上了。 原来她这些天闻着那些中药汤子噁心,不全然是噁心那股味儿,更因为她在孕期啊。 「陛下、陛下、回陛下——」院判见到皇帝开心的脸都要裂开了,其实是不忍心打扰他的好心情的,可要是不打扰了皇帝,他不只好心情,好的前程可能就没了。 他连忙道:「怀孕三个月禁房事,沈妃娘娘胎象不稳,建设——」 话还没说完,就让皇帝嗷一嗓子给吓咽回了肚子: 「你说什么?不稳?怎么会不稳?!」萧衍变颜变色。脸都青了。 有五六年他都没孩子蹦出来了,他心爱的人终于给他怀上了,居然又告诉他胎象不稳,这是什么意思? 要他老命啊! 沈如意捂捂耳朵,脑袋让他震的嗡嗡作响,然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别急,先听听院判是怎么说。」 院判松了口气。总算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正常人能沟通。不然他还真害怕皇帝一怒之下什么也不问,就把他拖下去先揍一顿。奇怪的是明明皇帝平时在大臣面前冷静自恃,但在这些所有死的和没死的宠妃面前都像是有狂暴症似的。害得他现在也做下病,但凡牵扯上皇帝宠妃,他的心都时时提到嗓子眼儿。 「这并不严重,只是要尽量卧床休息少动。不要有床事。」院判一脸真诚,其实最主要想说的就是最后一条。 皇帝也是强迫症。要说痴情可算不上,一个接一个,哀思前任的期限顶多六七个月,马上就换新人。又是宠到无法无天直到剋死为止,然后才换人。可要说不痴情吧,同时间还只就一个。没有同时宠幸两个妃嫔的事情发生,令人啧啧称奇的这么一个怪胎。 他只怕皇帝年轻气盛。又可沈妃一个**害,把个难得的皇嗣给作没了。 到时候皇帝可不会认为自己的错,指不定就赖给沈妃瞧病的人身上了,所以他前期稍稍夸张些,给皇帝个警醒,也免得日后吃了苦果找别人算帐。 只是尽管院判自认为已经口下留情,没说的很严重,皇帝还是提心弔胆,握着沈如意腰上的手劲儿都放轻了,一脸严肃正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脸其实已经僵了,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以后沈妃的胎就交给你,朕相信院判的医术,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他顿了顿,突然平静地道:「对了,需要忌口的东西你写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豹房的宫人,每三天过来给沈妃诊次脉,然后从太医院里挑个医术好的医女过来,住到豹房里,以便随叫随到服侍沈妃。」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可是直到院判出了门去,皇帝握上沈如意的手,她才发现他根本手抖的不行,像是调成了颤动模式。 「没事的,阿衍。」沈如意握上他的手,冰凉凉的。「我终于怀上孩子,你该高兴才是。」 萧衍只觉得口干舌燥,腿抽筋。 他是高兴,可是更紧张啊,这脉象不稳可大可小,一个不小心到手的小娃娃就没了。天知道他有多期盼有一个他和沈如意的孩子。 半晌,沈如意见他还只是抖,终于忍不住道:「阿衍,你真的不准备先去换件衣裳再说吗……熏的我,又有点儿噁心……」 她眼巴巴地看着萧衍,她感动他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见她吐的稀里哗啦就直接叫了院判来。 可是,现下虽说是秋天,开窗子开门的小风一阵阵的,那股味道不要太酸爽。况且,还有呕吐物黏在他身上,她尽量不去看,可是架不住那东西太显眼,她的视线忍不住就飘过去。 萧衍:「……」 这小没良心的! 「去床上躺好。」他轻手轻脚地扶她上床,直到看到她平躺在床上满眼希冀地望向他,他半晌无语,然后道:「好,我现在就去换!」 「快点儿回来。」沈如意轻轻地抚上肚子,难以置信居然有个小生命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 「阿衍的种子啊……」 萧衍还没走出门,突地听她幽幽一嘆来这么一句,好悬没把脚给崴了。 他蓦地回头横了沈如意一眼,见人家躺床上笑眯眯地望着帷幔,连看也没看向他,默默地推门自己走了。 出门就见陈槐堵在门外,不禁一怔。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皇帝笑问。 陈槐却知道皇帝这可不是看见他心情好给个笑脸,他根本是知道有了皇嗣乐傻了,那嘴合不上,以致于和他说话也保持着这样一张脸,跟他老家村东头的李二傻一样,那满口大白牙呲的几乎突破天际。 「回陛下,」他一边忍着皇帝身上酸爽的味道,一边跟屁早一样黏在皇帝身后,压低了声音将仁寿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皇帝学了一遍。 「请陛下恕罪,没有拦住太后……」 「太后那么彪悍,朕在也不一定拦的住她。」萧衍笑道。 走进旁边的暖阁,陈槐亲自服侍皇帝换下常服,心里默默地惊讶皇帝居然说出这么有人性的话,果然皇帝心情好就太好说话了。 他宁愿减寿十年也希望沈皇后这胎平安生下来,让皇帝这好心情多持续一阵子,也叫他们这些服侍皇帝的宫人们一生之中难得一次在如此欢乐祥和的气氛下生活过。 「陛下的意思?」 「叫周蔷派人盯着刘家,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萧衍轻声道,然后眼神扫到地上那堆酸臭味道浓郁的衣裳忍不住又笑了。 陈槐表示,药不能停。 皇帝的药不能停! 皇帝欢欣鼓舞的天,都是晴朗的天! xxx 豹房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全天下的瞩目,更不要说沈如意当着满朝重臣、皇亲国戚吐的一塌煳涂,哪怕没有公告天下,皇帝转眼请了太医院院判坐镇,接下来一天天乐的嘴都合不拢,沈妃怀了皇嗣基本已经成了铁打的事实。 忠勇侯府也水涨船高,没有皇帝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各种给小鞋穿,沈家在京师隐隐有了取代董家和刘家,成为第一外戚的架式。 随沈二姑娘身怀皇嗣的消息而来的,却是被逐出京师,沈二姑娘原本的夫婿姜达在流放边疆的路途中遭遇马贼而被害身亡的消息。 在京师绕了一圈,沈如意在豹房里听到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在两个月后,她怀孕已经过三月,胎象总算稳住,让皇帝天天看着静养,盯着吃补品,跟个皮球一样被吹了起来,脸圆圆的,白里透红跟个大红苹果相似。 沈如意其实一听就知道是沈万年的手笔,他早立下重誓,不杀姜达为渖吉祥报仇誓不为人。 可是,谁也想不到事情向一个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扭转—— 姜达是死了,可姜达的父亲活了下来,他本身就是巡检司,武艺高强,不仅虎口脱险还把虎给擒住,押兇手上京师,递状子到大理寺状告忠勇侯买兇杀人。(未完待续)
214 爆发 沈如意其实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曾经莫名其妙地把沈万年当成情敌,心理留下了阴影,哪怕在她的身份大白之后,依然对沈家人没有好印象。 当初封沈万年忠勇侯也是因为萧小玉身份特殊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可用,沈家也是无人可用,唯一一成年的也就沈万年可封。 实属无可奈何下的选择。 即便她现在以沈家二姑娘的身份捲土重来,进宫伴驾也有三四个月了,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风头也算一时无两,只怕举国皆知她渖吉祥是皇帝的新宠了,对沈家依然没有任何封赏。 连沈家几次递牌子进宫,都被皇帝给拦了回去。 要不是这么些天她觉得实在不寻常,担心之下追问,估计沈家不定继续会被皇帝给拦多长时间。 沈家以为她薄情寡义,她以为沈家不闻不问呢。 也是正值姜家在大理寺闹的人尽皆知,沈万年身为忠勇侯没有被收押,可是却被以协且调查的理由多番参与庭审,整个京师沸沸扬扬,却独不见皇帝表态,这令整个事态都持续保持在观望状态。 沈家人跟急疯了一样往宫里使人传话,想沈如意在皇帝面前有份量,说上话总不至于真要了沈万年这大舅子的命。 哪里知道皇帝这宫门守的才叫一个严,一句话都没传进去。 「……娘娘,可得为侯爷作主,那姜达怎么说也是罪有应得,跟侯爷怎么能扯上关系呢?人贱自有天收,您现在贵为娘娘,姜家却如落水狗一般。侯爷何须再要人命?」 忠勇侯夫人徐氏递了十几次牌子,总算见到沈如意,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 沈如意眼瞅着自家大嫂那张义正言辞的脸,估摸着像是真不知道这本就出自沈万年的手笔,说的才叫一个硬气,态度才叫一个凛然: 「臣妾看姜家就是存心报復咱们沈家!」 沈如意听得出来,忠勇侯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是因她而起。是要她负起责任把沈万年摘干净。只不过人家态度和软。并不强势就把她该办的事给交待明白了。 她只是在想,沈万年到底派去的什么人杀人灭口,居然作茧自缚。把自己个儿给绕进去了。 「嫂子放心,这事儿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我不会让大哥替我背这黑锅我有药啊[系统]。」沈如意笑笑,从瓷罐子里掏出一颗酸梅干嚼的津津有味,可把忠勇侯夫人嘴里的酸水都给嚼出来了。 「这也不是背黑锅。咱们是一家人,你吃亏受了欺负。你大哥为你出头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徐氏咽咽嘴里的酸水,道:「可问题是娘娘如今荣宠正盛,身怀皇嗣,正是万万人之上的富贵人生。姜家都被踩到泥地里了,咱沈家哪还至于非得要他命?他们要么气皮眼障,看不过娘娘过好日子故意抹黑沈家。要么就是想要讹上一笔钱,毕竟姜家儿子没了。他父亲也是为老了作打算,能敲出多少银子就要多少吧?」 「娘娘怎么看?」 沈如意吃的津津有味,横竖各种可能都让她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 旁的人看着却是她现在风光无限,不至于赶尽杀绝到这地步,可是天知地知皇帝知,沈万年知道,她也知道——渖吉祥的确是让姜达给坑死了,上吊那天就死了,沈万年的确有动机有手段有理由弄死姜达。 只是这些话她都不能说给忠勇侯夫人听。 忠勇侯夫人也是怀了四个月身孕的人,她只怕说出去再把她给吓坏了。 「我没怎么看,就算是偿命也是我给姜达偿,轮不到大哥——」 「谁偿命,给谁偿命?」 沈如意话还没说完,就让从外面推门而入的皇帝给打断了,就见他阴着一张俊脸,眉毛几乎拧成了个疙瘩,凤目跟浸了冰碴似的一扫,忠勇侯夫人立马腿一软,直接从绣墩上滑到地面跪着,捧着个肚子跪地请安。 「朕看你是没记性,越发口无遮拦!」萧衍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怀着皇嗣吗?还要这么说话,你是有多不重视朕的这个孩子?!」 ……她就知道,皇帝的脑迴路肯定偏到爪哇国去。 沈如意也是醉了,没让这一胎给她作的神经衰弱,也让皇帝给作出病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其名曰免了她的请安,不用宫人通禀迎驾,他只要想了就会回房看一眼—— 问题是他那脑袋一天想八遍,动不动就不知道从门还是窗户冒出来,吓的她一激灵一激灵的。 他明知道忠勇侯夫人进宫和她叙话,还特地跑来一趟,让她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如果不是鑑于皇帝的威严,她甚至怀疑他趴墙根儿偷听,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她说到他不爱听的话,他就正正好好冒出来! 「陛下怎么有空过来?」沈如意施施然起身上前握住皇帝的手,要不是碍于她胎才稳些,萧衍忍了好几忍才没甩开她的手。可是那双凤目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他一天跑八遍她这里,现在她问他——怎么有空过来? 赶情以前他过来,她都瞪着俩大眼珠子,当他不存在!? 「就是这么空。」萧衍挑眉。 陈槐表示,千年寒冰的皇帝再遇沈皇后重生,的确有人气儿多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太有人气了……都要气死人了。 沈如意也是一噎,她能说她也是受虐习惯了,皇帝说话这么咽人实属在她怀孕后极难得的,她好生怀念吗? 「陛下快坐,」她连忙拉他到美人榻上坐下,「我和嫂子聊的正热乎……我竟不知姜家的事这么麻烦,还牵扯到大哥。这事儿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大哥代我受过。」 沈如意这话也算是多多少少圆了皇帝刚才的问话,谁知道皇帝听了反而眉毛拧成了一团春娇。 「怎么叫代你受过?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你。姜家怎么不告你,反而告忠勇侯?」萧衍冷然道:「他做过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事发了,想进宫找你疏通,当时手脚就该干净些。要么不做,做就不要被人发现!」 沈如意心里顿时一凛,皇帝认准了是沈万年下的黑手而不是意外。到底是他偏见使然。还是锦衣卫掌握了实质的证据? 忠勇侯夫人不知根底,一听皇帝这么说,吓的肚子直疼。呲牙咧嘴地捧着肚子又磕不下去头,眼泪忍不住喷了,哭道:「陛下英明,臣妾愿用性命担保。我家侯爷绝非杀人兇手——」 「好了,你也不必起这么重的誓。」 萧衍打断他。居高临下地道:「沈万年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沈妃现在有了身子,操劳不得,以后你们沈家无事就不要进宫打扰她了。」 这是要走绝户了。渖吉祥进宫,和沈家就连亲戚都不是,划清界限了? 徐氏瞠目结舌。皇帝这也未免太霸道了! 他家侯爷这是招谁惹谁了? 作为新任宠妃的大哥半点儿好处没捞着,还要为她前任夫婿的死买单。要不要这么悲催? 活着的渖吉祥还赶不上死了的沈皇后,起码因为沈皇后沈万年封了侯,却为了渖吉祥捲入了人命官司。都说沈妃受宠,宠在哪儿啊? 除了为皇帝怀了孩子,自从见着皇帝就没看皇帝给沈妃个好脸,跟前世怨家今生对头似的那脸都快沉到脚面上了。 当年这位沈二姑娘就是让皇帝给撵出宫去的,和姜家大公子和离后又一路追到清凉寺,不知怎么的才让皇帝带进宫来——果然上赶着不是买卖,追着人家皇帝屁股后面跑,结果居然让皇帝各种甩脸子。 徐氏越想越悲催,还指望着进宫求求渖吉祥,在皇帝那通融通融,可一看皇帝这态度简直就是在做梦,梦还是白日梦,那脸顿时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 沈如意一看可是急了。 皇帝在她面前耍威风不要紧,她心里有数,哪怕只因为孩子,皇帝现下也不会真恼了她。可问题是自家大嫂不知道,而且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万一进宫一趟再让皇帝把孩子给吓掉了,他可抖威风抖出崭新的境界了。 「嫂子,你快别哭,这事有我——」 「有你,你是想替沈万年出头?」萧衍横眉冷对。 沈如意右手轻轻抚上微凸的肚子,「我嫂子现在也怀着孩子,别吓着她。」 说完,上前轻轻俯身想要扶起徐氏,就听皇帝忽地一声喝斥:「你给朕站着,她怀身子矜贵,你就不矜贵是吗?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弯身子的,伤着朕的孩子,朕和你没完!」 「陈槐,送忠勇侯夫人出宫。」 陈槐得令,连忙扶起徐氏往外走。 沈如意慢走几步上前相送,压低声音道:「嫂子别担心。」 徐氏反而担心地看看她,心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什么待遇啊。 传说她家二姑娘有多得宠,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你在宫里好好的,不用惦念沈家。」徐氏抹泪,一切听天由命吧。 只能怪时机不好,皇帝的宠妃一个接一个的被他剋死,估计感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不像小年轻时真挚炽热的情感,对哪个宠妃不是捧上天啊,偏偏到了如今,竟是这般光景狗腿是无辜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屋里只剩萧衍和沈如意二人,沈如意简直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了。 打脸没这么个打法的,当着沈家人的面这一顿作,半点儿脸面也不给她留。知道的她是皇帝宠妃,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任他唿来喝去的宫女呢。 「你给朕站住,你要去哪里?!」萧衍见她甩都不甩他就往里屋走,顿时气腾腾地站起来。「你这是又要和朕闹,就因为朕没站在你们沈家这边,帮沈万年脱罪?」 「你以为,是因为这样吗?」 沈如意反问。 忠勇侯夫人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姜达的死只有姜父抓着的一个证人片面之词,而那些人甚至连沈家的僕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已。大理寺之所以悬而未决,可不只是皇帝态度暧昧,主要是证据并不十分足够。 徐氏是当局者迷。 她气的不过是皇帝时时刻刻受害者的立场,自从她怀上孩子,他还算是好些了,每天嘘寒问暖,能忍不能忍的为了她肚子里那块肉,看得出他都是强忍下去了。 直到今天堂而皇之的甩脸子,其实他心里一直没有改变,在他内心深处好像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皇上陛下,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以前是你喜爱的人,现在是你孩子的母亲,所以你忍——你心里只是在忍……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萧衍冷声问,目光如刀似剑。 沈如意一咬牙,「是不是我们,真的再回不到从前?」 她难以置信,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得到你的信任,让你明白我的真心?」沈如意瞪大眼睛,才不至于让眼泪夺眶而出。「是不是只有我为你死了,你才会相信我对你——」 「你给我住口!」萧衍暴跳如雷,抓起身边儿的茶盏就沖她脚边儿砸过去。 瓷片清脆的声音应声而碎,茶盏里的水溅到了她鞋上。 「你说的对,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再信你!因为朕全然相信你的时候,你根本没有珍惜——朕现在再无法信你!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萧衍只觉得心口拧着劲儿的疼,像是唿吸都疼,尤其在看她的眼睛终于夺眶而出,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烫的吓人,灼伤了他的眼。 「你不要逼我。」他说,「别逼我。」 沈如意哭着哭着却忍不住笑了。 「是的,我逼你。」她说,「这么久的相处,我居然只让你感觉到是我在逼你……我真失败。」 「我们相处的点滴,我对你如何,你不知道……我现在也煳涂了。我们,也许真的再回不到从前了。」 沈如意说完,捧着肚子慢慢走回了里屋。 关上门,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是皇帝一脚踹倒了桌椅。(未完待续)
215 计谋 皇帝与沈妃彻底闹翻,这在豹房几乎是风一般的速度就传开了。 根本不用亲眼看见帝妃这俩货当面对掐的壮观景象,皇帝几乎没把整个屋子给砸个稀巴烂。 自从沈妃怀孕后,皇帝腻腻歪歪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成天围着沈妃转悠,嘘寒问暖,态度和蔼可亲,令人毛骨悚然。皇帝冷酷形象来了个彻底大翻盘,就是对仁寿宫的刘太后也没这么事必躬亲。 突然一夜间风向突转,皇帝一改温声细语状,那脸跟结了几万年寒冰似的,就是瞎子看不见周遭的变化,皇帝周遭冷冻的空气也能感觉出来了。 而此时适逢忠勇侯沈万年深陷买兇杀人的官司,这就不得不令有心人联想帝妃决裂的根本原因。 沈如意不是没有听闻外边的风言风语,要说后宫八卦王耿进忠死了,绝对是一项惨重的损失,但她身边也不乏消息灵通的人士,源源不绝地将外面的传闻传述给她听。 其实,这些后遗症沈如意不是没有想过,在这个紧要关头,哪怕她这边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想到沈万年那案子上面。 但,她现在这个时候吵,绝对好过任何时候。 其一当然是她怀有皇嗣,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其二却只是她无可奈何下的无奈之举。 皇帝看不上沈万年,她只怕现在她再不表态,等事情到了无可挽回之际,等到想插手却连根儿针都插不进去的时候就太晚了。 如果是旁人,买兇杀人,自作自受。大晋的律法怎么规定就怎么处置,她都能理解。可事情到了自家大哥身上,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像中自己一腔正义,公事公办的态度。 更何况,外人眼中的渖吉祥的确现如今风光无限,成为后宫第一人,马上还要为皇帝生儿育女。美好的明天在等着她。 但是只有她和沈万年知道。姜达的诈婚欺骗,的确使渖吉祥走上了不归路,若没有她重生到这身体。很可能渖吉祥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会有人知道姜达的欺骗,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直到死都是处|子之身。 而渖吉祥之所以憋着不敢说出来,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再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新一轮关于她的话题。 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她当初死在皇帝床上,给皇帝造成心理阴影。以致他极度厌恶沈家,把渖吉祥当成发泄点,一是惩罚沈家与刘家联手,机关算尽。二是因她而被迁怒。 原因在她这个姐姐,恼羞成怒皇帝这个姐夫,更在于卖女求荣的沈父。为求飞黄腾达不惜将俩闺女都送进宫去侍君,妄想二女同侍一夫…… 渖吉祥的悲剧很大一部分是因她造成。花一样的年纪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沈万年为妹报仇,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因为姜达那样无耻的人而生生赔上沈家两条人命? 她是自私自利的小女人,不是大公无私的审堂判官,她只能做到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人。而她能做的,只是让皇帝明白沈万年——沈家对她的重要性。 只是,虽然她是这么想,皇帝当时的态度还是深深伤害了她。 她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怎么了,无论她做什么,多么小心翼翼就怕不经意的语言和眼神动作伤害到他脆弱的小心灵,她一向是克制克制再克制,注意注意再注意,每天脑袋都崩了无数根统似的。 都说她孕吐反应她,其实在她看来,对皇帝她反应更大,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又刺到他。 这些天,皇帝在忍让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忍让他? 结果,就换来个逼他—— 他居然说她逼他! 她分明是在逼自己,都快上绝路了。 沈如意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她也是经歷了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时候,造成了她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一旦回来过去,见到活生生的皇帝,心里却总是在怕失去他,患得患失,所以强忍着迁就她。 他认为他在迁就她,而她却自苦地无限度迁就他,结果既然两个人都痛苦,他们干脆谁也别迁就谁! 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以前没这么多相互迁就、相互忍让,把自己低到尘埃,她看他们反而都很快乐——至少她是快乐的! 不破不立,她现在就要好好破一破! 她还就不信治不了小皇帝了——这一回不成功则成仁,不成功的代价很可能是她连人都做不了,自绝于皇帝面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沈如意舀了三块五花三层的红烧肉,吧唧吧唧嘴几口就全吃下去了。 看得旁边新调来她身边服侍的大宫女琳琅目瞪口呆,不错眼珠儿地盯着沈如意: 「……娘娘,这太油了,您还是少吃吧。」她好声好气地劝道。 沈如意不为所动喝了半盏温茶,又吃了块肥美的鱼肉,还不等咽下去,胃就受不了翻江倒海,那感觉来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的一声音儿才出来东西已经喷了满地。 琳琅:「……」 然后才回过神,总算心领神会,知道这位沈妃打的算盘吧吧响,在这儿自虐惹的人仰马翻,将皇帝勾过来求合。 她昨天是没在现场,不知道帝妃俩腻货歪到底怎么就吵的天翻地覆,听闻西暖阁那边简直跟寒冬腊月似的,整个地儿都好像没了人气儿那些个宫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戳皇帝的肺管子,苦的是西暖阁的宫女太监,可辐射的却是整个豹房的宫人。 宫里妃嫔争宠她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有点儿小心机小手段什么的,在不损人利己的情况下。其实也无可厚非。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沈妃若是真把皇帝算计成了,俩人和好如初,可真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来的。 琳琅顿时嗷地一声尖叫,把整个满屋子忙活照顾沈如意的宫女都给吓的深身肝颤,她忙道:「快去请医女来——要不要去请御医啊——」 还没说完,她自己就颠颠往外跑出去了。 沈如意一边吐的天昏地暗。留心听着外界的声音。一边不禁暗暗在心里给琳琅点了个贊。 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她事先也没和人对过戏。因为都是皇帝亲自挑人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戳哪个就戳皇帝心腹人上。可这琳琅居然接的天衣无缝,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其实,她怀孕三个月后基本就不怎么吐了。却不成想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感觉让她给勾出来好像就再回不去似的。她胃里基本都掏空了,可是噁心的感觉还是压在胃里,一个劲儿地犯呕。 屋里那股味道才叫一个酸爽,沈如意一边吐一边叫人推开窗子。 皇帝来的比医女还要快。他进来的时候窗子大敞四开,九月的天嗖嗖往里灌冷风。地上的污秽物虽然清理出去了,但空气中隐隐还有股酸臭味。 再看沈如意头髮都乱了。自从怀孕后脸上就没化过妆,吐的眼泪鼻涕齐流。脸色煞白,既憔悴又狼狈。 萧衍顿时眉毛一拧,正要训话,外边儿医女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一进屋扑通一声就先跪了皇帝,「陛下万福金安。」 这一声把里里外外忙活沈如意的宫人注意力才引过来,一屋子人连忙迎接皇帝。 沈如意强撑着起身,还没等作样子请安福身,就又忍不住要吐,撩起袖子就掩住了口,几欲作呕。 「还不快给沈娘瞧瞧!」萧衍怒斥医女,「都好久不吐了,怎么突然又开始了,快看看。陈槐,再叫个人去催催,看太医院院判过来没有。」 陈槐表示,特么皇帝智商是又出问题了。 派轿子去接太医院院判就已经是够出格的了,问题是皇帝才吩骈咐完就撒丫子往沈皇后这里跑,这时候估计轿子还没出了豹房,就要他去问问院判咋还没到,他也是醉了好么? 可陈槐眼瞅着皇帝虽气沈皇后,没有立马扑过去,却也是以沈皇后为中心绕圈,眼睛几乎黏人家身上了,分明是让沈皇后拿捏住了。 陈槐不敢有半分怠慢,装模作样地应声去查。 萧衍直勾勾地盯着医女,把医女鼻尖的汗都瞅出来了,给沈如意摸脉的手直发抖。 沈如意几乎忍不住笑喷,却依旧装作没看见,掩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吃了两口饭就突然噁心的不行,怎么又和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一样?」 琳琅跟在皇帝后面回来,听了沈如意这话好悬没卡地上摔死。 沈妃这是看她吐出去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没证据了是吧?还只吃两口——还饭,别说她个怀孕的妇女,就是正常人又可着劲儿造红烧肉,还一边儿灌水都得吐。 为了勾来皇帝,沈妃算是下了血本了。 医女磕磕巴巴的也解释不清楚,只说是正常反应,孕妇都这样。 「陈槐——」萧衍一听就急了,问题是以前都不吐了突然吐成这样,还说正常,这医女就是个庸医啊。「怎么院判还没来!?」 陈槐默默上前,「回陛下,小的已经叫人去催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衍怒瞪了一眼,像是在警告如果来的不快,责任就赖他——陈槐心头一口老血几乎喷将出来,只希望这沈皇后收了神通,可跟皇帝好好聊聊吧。 要知道他昨晚又在豹房四外圈陪皇帝转悠了半宿,大秋天的冻的他大腿都嗖嗖冒寒风,这回皇帝倒是没话唠磨叽个没完,可也架不住就这么一圈一圈地熘,简直跟受刑是一样的待遇啊。 萧衍心急如焚可就是不和沈如意搭一句腔,沈如意直勾勾地盯着地上,也不主动跟皇帝示好。俩人谁也不看谁,就大眼瞪小眼。 沈如意胃里已经吐无可吐了,可是还是一个劲儿地犯噁心,只吐了几口酸水。 她这也算自作自受了,她想。 要不是时机紧迫,大理寺不等人,皇帝又是个急性子,要速战速决,她一定可以想到更妥善,更健康的办法…… 屋子里一股诡异的气流,把除了沈如意和萧衍之外的宫女太监都给卷进去尴尬个不行,整个儿好像都僵在当场,直到太医院院判姗姗来迟,皇帝没功夫和他计较时间的问题,搭上脉一摸,胎像稳妥的很,只是心火肝火盛,其它一切正常,和医女说的相差无几。 「那要怎么办?」萧衍虽信不过医女,但对给自己瞧了十几二十年病的院判还是相信的。 「多吃水果,少上火。」院判捋着山羊鬍,意有所指:「放宽心,娘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其它的还是不要受太多影响的好。」 萧衍冷哼:「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又哪里及得上活生生的娘家人重要。」 酸,真酸。 院判吧唧吧唧嘴,没说话。 沈如意抿抿唇,皇帝气起来不管不顾,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蹦,半点儿脸色都不给她留。 也是,他连自己脸面都不顾了,又怎么会顾及她的? 「既是无恙,就送院判回去吧。」萧衍一摆手,陈槐就声而动。 院判倒是喜滋滋的,反正来回他坐着轿子来,也没累到。他给皇家看了这么多年的病,就没做过御轿,这一次算是托沈妃的福,也让他显摆显摆,在章和帝一朝,也就他有这样的资歷了。 无形中,就将他明明是太医院院判,不仅沦为妇科圣手,这些天还被隔三岔五拎到豹房给沈妃诊脉,他受到重创的小心灵全部被这一回御轿给抚平了。 萧衍看了看沈如意,嘆了口气,起身也要往外走。 谁知才起身,宽大的袖口就被她一把揪住,脸上愈发显得憔悴。 「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他冷声问。「院判也说你无事,你不必担心——」 「呕!」 沈如意估计心理也反胃听他沖她发脾气,胃里仅剩的一点儿酸水一滴不露全吐他鞋面上了。(未完待续)
216 自作自受 热门推荐:、、、、、、、 沈如意敢对天发誓,她今天打的就是欲擒故纵、不露痕迹式的求饶,绝对没有半点儿打击报復的意思。[ 超多好看小说] 至于皇帝说的话的确让人心理反胃生理泛酸,她这身体就自然而然作出了反应……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她好歹是个孕妇,肚子里怀着皇帝心心念念,几乎差点儿和她翻脸的宝贝孩子,娇气点儿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希望皇帝也能和她一样,这么……善良。 「阿衍,」她才叫出口忍不住又呕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大头朝下一阵干呕。 萧衍这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心里才叫一个纠结与酸爽并存,爱与恨交织。 在那双漂亮冷冽的凤目扫过**的鞋面时,眼皮不禁抽了两下。 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信? 谁敢站出来,他弄死那人! 萧衍忍了又忍,咬牙冲着旁边的齐刷刷望着地面,连眼神都不敢随便乱飞的宫人们道:「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就这么摆着好看的?」 宫人们表示,这是赤果果的迁怒。 沈妃先前吐的,他们要是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个渣渣都没剩下,皇帝趴地上瞅都瞅不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沈妃吐的不是地方,偏偏弄皇帝脚面上,皇帝那一张俊脸青了黑,黑了紫的,他们哪里敢往上照量? 本来这种活,就应当是沈妃亲歷亲为的,这样一来一往拉拉扯扯也正好把这俩作货渐行渐远的关系拉近些。 只不过整个儿大晋皇帝最大,他们怎么敢放个屁。 宫人只好上前擦擦皇帝的鞋面,只是秽物哪里是能擦掉的,反而越擦面积越大,皇帝那脸几乎要沉到脚面上了。 琳琅贴心地递上来一盏酸梅汤。沈如意一边喝着,一边拉着皇帝的袖子,喝下了半盏才总算将噁心的感觉去了,胃里总算舒服了些。 只是那张脸已经肿的没法看了。眼睛跟水泡一样,琳琅是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心提醒自家娘娘一句,她真怕这话一说出口,沈妃娘娘的脸皮子薄。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就更不用说这一天费尽扒力地将皇帝诓来算是前功尽弃了。 沈如意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半点儿要和好的意思也没有。 她拉住他的人,只怕也拉不住他的心。 和皇帝慢慢磨,她有的是耐心,只是皇帝等得,她也等得,在风头浪尖上的沈万年等不得。 「你们都下去吧。」沈如意微微扬高了声音,然后松开了皇帝的袖子。 萧衍看了看她。倒也没说什么,直到宫人们鱼贯而出,屋子里冷冷清清,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宫人在走时已经关上了窗子,便将忽然而起的几片雪花也都挡在了外面。豹房的取暖还是十分充足的,没过一会儿屋里又暖烘烘,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只是,他心里冷异世穿越帝国。 「沈万年买兇杀人一事,有大理寺公断,你找朕也是没用的。800朕不会插手。」 沈如意表示,怕的就是他插手。 不插手还好些,就皇帝那神奇的脑迴路,让人难以捉摸的神逻辑。谁能预料到他万一插上一手,是让整件事走向哪个方向呢。 「我只是想问问,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沈如意问。 萧衍还真的仔细想了想。 他踱步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近看她那张脸更憔悴,眼睛跟泡肿了似的。一张小脸苍白的近乎一张白纸。 事实上,除了她重生姜湄的时候美艷绝伦,压艷群芳,其他时候包括她本尊沈如意,从来都不是最美的,但奇怪的是,他就是喜欢她,就对她有感觉,有时候甚至明知道这样的感情对他来说太过恐怖,超越了他的掌控范围,可他就是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这种汹涌澎湃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越意识到这种感情,反而越是患得患失,受不了她半点儿的虚情假意—— 甚至不是虚情假意,只是敷衍,他都受不了,心就跟拧成麻花劲儿似的疼,各种酸爽无力感。 沈如意曾经是他眼里一本正经的皇后,之后形象各种分崩离析,是为了生存也好,自己的利益也罢成了妥妥的熘须拍马的小能手。她要想耍阴谋诡计,后宫妥妥的嗨翻天节奏,可她仍有自己的底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肚子心眼儿不假,但绝不害人。 她唯一的缺点,也许就是不如他爱她那样爱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萧衍皱眉,不想和她拐弯抹角。「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别绕圈子。」 「沈万年那人,心思深沉,手辣毒辣姑且不说,做出那种事还能让人捉到把柄也是不堪重用。个人造化,你也不必因为他是你哥哥,你就百般维护,他杀人那天就该想到后果。」 很显然,皇帝是将她所有的动作都解释为为沈万年说项了。 尽管沈如意的初衷的确如此,但她如果真就此默认了,她这一次勾搭泡汤了不说,可以想像得到皇帝自己猜测怎样都行,一旦经她嘴里确认,将会暴怒成什么样。 保守估计撕了她的心都有。 「我并没有要绕圈子,」她轻轻呷了口,剩了个底儿的酸梅汤压下胃里的不适。「我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 她抬眸看向面沉似水的皇帝,只有她知道其实自己现在心里想的却是——刚才不应当吃那么多红烧肉又吃的那么急,现在这种呕吐感被勾出来,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自作自受,说的就是她。 一如这种无力回天的孕吐,一如倔强且最有自行脑补的小皇帝,天知道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铁定不会做任何让他猜忌怀疑的事,从最开始就表现出对他的情有独钟。天大地大,他在她心里最大最重要。 只可惜为时已晚,她默默地为自己点了根蜡烛。 道:「我只是不清楚在你心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贪慕虚荣,为了荣华富贵不顾一切的人,还是游戏人间,喜欢和人玩感情游戏的女人?」她问。「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心里的我是充满了欺诈,半点儿真情都没有的冷血动物——」 「我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剑三]末世行全文阅读。」萧衍冷冷地打断她。 他从来不认为她是冷血动物,也不认为她没有半点儿真情。 他只是觉得。半点儿有些太少。 至少,她对沈万年,对沈家也算是情深义重了。 沈如意不是没受过皇帝的冷脸,冷言冷语,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越发多愁善感起来,看他那眼神都是冷的,她这心一下子就不舒服了。 「你就是这么想的!」 沈如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太欺负人了,以前人家没那么喜欢你的时候。你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现在我喜欢上你了,你就开始拿乔,不拿我当回事了!你太无耻了!」 萧衍瞠目结舌。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怎么就和『无耻』挂上了钩? 怪道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太特么难养了! 不只强词夺理,没理辩三分,惯会倒打一耙的。 明明是她把所有人都排在他前面,说的话也不尽不实,怎么到她那里就变成他的错? 「你讲些道理——」 「你的态度都摆在那里,难道这都不是道理?」沈如意从袖子里抽出锦帕。狠狠擤了把鼻涕,那股子几乎要把鼻子都拧断的架式,生生镇住了萧衍,他一时间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你还说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把我屋子里的东西踢个稀巴烂,连好眼神看我都没有,以前你什么时候这样过?你不过是看我怀了你的孩子,死心塌地和你过日子,你就开始挑三拣四,横竖看我都不顺眼。既是如此。当初你又何必同意带我进宫,还不如将我扔在宫外,就像你说的永不再见,恩断义绝。」 「我——」萧衍气的涨红了脸,只觉得她通篇的废话满是糟点反而不知从哪里下手。 什么叫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这就是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恩断义绝!?」 最后,他也只记得她最后一句话。 「你叫陈槐传话给的沈万年,沈万年传给的我,现在要不要叫陈槐和沈万年到跟前当面对质,看是我信口雌黄冤枉了你,还是你说了的话翻脸不认帐?」 站在门外趴墙根的陈槐默默的表示,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说没有就是没有。 萧衍气鼓鼓的,好悬没炸了肺。只觉得有理说不清,明明自己这边满是理,一到她跟前怎么就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满腔满腹的委屈都让人当屁给放了? 「沈如意,你别欺人太甚!」 「还我欺你?」沈如意震惊了,连眼睛疙瘩都忘了掉,难以置信的小眼神就沖他射了过去。「明明是你总在挑我的错,看我这不顺眼那不顺眼。你说我不想给你生孩子,为了要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我孩子也要给你生下来了,说我对你不关心,我现在更是处处以你为先——」 「是回不到从前了,从前你哪里会这样对我?」 沈如意越说越气,抓起皇帝的手吭哧就是一口,疼的皇帝嗷地一声,目瞪口呆地瞪着她,几乎没把眼珠子给挤掉地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理亏的难道不是她? 主动求和的也是她? 为什么他这一趟过来,气炸肺了不说,还要受这种肉|体的折磨? 萧衍鼻孔陡地变大,话都到嘴边儿了,又让沈如意一嗓门儿噎回去了—— 「就算是以前,我待你算不得掏心掏肺,也是一片赤诚极品小郡王。以往你总疑心我与沈万年有首尾,现在你分明都知道他是我亲兄长,还是对我不信任——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信任我?」 「你说啊!」 沈如意腾地站起身,整个人充满压迫感,捧着微微突起的肚子居高临下地望向萧衍。 萧衍有种错觉,那双肿成鱼泡似的眼睛嗖嗖往外冒着火,如果她有能力化虚为实,估计他早被就她烧成了灰。 他一向知道她聪敏慧黠,鬼主意一个接一个,极是能说会道的。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那张伶俐的小嘴得巴得巴,把他说的哑口无言。好像连他听着,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似的。 这,对吗? 「能给我句话吗,陛下?」 萧衍怒目圆睁,「能!」 沈如意:「……」 给的就是『能』这一个字吗? 她也是服了。 「陛下,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沈如意垂眸,深深嘆了一口气。「我说过,这个世界我只有你了,这并不是一句假话。我心里明白,不会有人像你待我一样好。」 「我如果早知道我会对你爱重生命,我会在最开始之初便全心投入,让你知道我的真心。」 沈如意说完这话,怔怔地望向萧衍。 她看得出,他已然动容,可偏偏还是有些固执的念头在他心里,一时间难以抹去。 「阿衍,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和话音一块儿落下的,还有她蓄意在眼中已经转了几圈的眼泪。 这个场景在她想像中是欲语还休泪双垂,凄凉的美感。却奈何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永远是骨感的,她完全忘记自己呕吐过后水肿的脸,以及素颜脂粉未施的苍白憔悴算在其中。 她预想中的场景是美的,可看在皇帝眼里,却是极狼狈不堪,可怜巴巴又憔悴,看得他心里这叫一个酸熘熘。 他心爱的女子,怀着他心心念念的孩子,怎么就让他折腾成这副德性? 「也不是的。」他思量再三,勉强憋出这么几个字。 「哈?」沈如意疑惑地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噼里啪啦一车一车的话往外倒,就换来这四个字,但问题是回答的是她哪句话,这是个谜。(未完待续。) ps:因为身体的原因,很抱歉这几天没有按时更新。本文已经接近尾声,某宋保证会完本,坚决不太监~再次跟菇凉们道歉tt。。。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以后有缘再见~谢谢一直订阅、打赏支持的姑娘们,没有你们,绝没有现在的我。这两年我不会过的这般充实,谢谢。
217 逼人太甚 热门推荐:、 、 、 、 、 、 、 萧衍突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谁说你什么了?那些不都是你说的吗?」 「是你说回不到以前,也是你说我疑神疑鬼,又是你说你要给姜家偿命,不顾我们的孩子,根本也没将我和孩子放在眼里!怎么你这一时一变,一扭脸就都成我的错处了呢?」 沈如意如遭五雷轰顶。 这是赤果果的倒打一耙啊。 皇帝此人喜怒无常,脑迴路无比神奇,又矫情,生起气来什么都往外掏,什么解气说什么,她能说他对自己算是够口下积德的了吗?她总在豹房左右晃悠,有意无意了见识过他对大臣那些话,更加肆意且口无遮拦。 长的不尽如人意的,他说人家丑人多作怪;学问不好的,说人家也就剩一颗忠心堪用,否则打发回家卖红薯;问题是人家长的好,学问高,实力强的,他又说人家老奸巨滑,天天算计他这个皇帝…… 总之专挑别人软肋说。 但是,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却是越发炉火纯青了,是不是她的错都能推她身上。 一个大男人,堂堂大晋皇帝敢做不敢认,她也是醉了。 他没表现出那些情绪,让她披头盖脸地切身感受到,她就能说出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沈如意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着萧衍,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萧衍只觉老脸一热,傲慢地冷哼:「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哎哟。」沈如意有种肝都被气碎成渣渣的感觉,连带着她脾肺肾都跟着抽抽地疼。「我肚子疼。」 萧衍一听肚子疼这才急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一把将沈如意搂在怀里。急切地问道:「怎么突然肚子疼了?我现在就把院判叫人再给抬回来,陈槐——」 还没等他扯着脖子喊完,就觉得腰间被用力地摸了一下,他还没回过神,紧接着胸部突起就又被狠掐了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下子哪是摸他,分明是沈如意想要掐他。结果他腰上没有赘肉。她根本掐不起来,以致给他一种被摸的错觉。 「你叫回来也没用,我是被你气的!」 沈如意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掐完前胸掐手臂,掐完手臂再掐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一解心口堵着的那口气。 萧衍碍于她大着个肚子,闪不得碰不得。只好硬生生挺在那里让她掐。 「真的没事吗?真疼的话你可得说,咱叫御医瞧瞧。」他一边咬牙疼着。一边唉哟吧哟直叫唤。 「疼也是让你气的心疼!」 沈如意一见皇帝有了软和气,就吃这撒泼耍赖的茬儿,就顺势把火也就全发了出来,捧着他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 萧衍顿时嗷地一声。下意识地一甩胳膊,就见沈如意似乎是顺着他的劲儿就要飞出去,于是又连忙一伸胳膊把她给抱回来。一低头就见沈如意难以置信地瞪着肿眼泡。吧唧眼泪又挤出来两串: 「你——你还打人!?」 「我没有!」萧衍有口难辩,只怕身上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是你先咬的我。我只是下意识的防御反应……」 沈如意抽空抽了只剩边边角角还干净着的锦帕又濞濞鼻涕,鼻子像是被堵了似的,瓮声瓮气地道:「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哪怕不看我对你一片赤胆忠心,满腔情意,好歹为了孩子你也让让我。」 萧衍头痛欲裂,她这张嘴真是要把死人说活,太会往自己个儿向上叨理了。 又是赤胆忠心,又是满腔情意,打个嘴巴给个甜枣这招用的活灵活现的。 「我的天哪,你说话讲点儿道理好不好?」他只觉得无语问苍天。 沈如意看他那默默无语两眼泪的表情几乎肠子没笑断了,脸上还不敢显露半分,强作得理不让人,双手捧着肚子往他身上拱: 「难道你甩开我的手,差点儿没给我甩出去,不是真的?」 问题是除了这事,还有哪个是真的啊? 萧衍瞠目结舌,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打吧,打死我也就好了,不用成天疑神疑鬼,又怀疑我骗你,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萧衍张大了嘴,眼瞅着她意气风发的那张憔悴面容,忽然恍惚了,简直忘了他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他也是服了。 同时服了沈如意的,还有门外听墙角不亦乐乎的陈槐。 这俩货不愧新时代的作神,作功无人能及,从冷战开始,自热暴力结束,这也算是和好了吧? 天上难找地下难寻啊,陈槐忍不住直摇头,这位沈皇后他怎么早没发现呢,坑蒙拐骗,撒泼打浑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是把皇帝给绕进去了。估计里面脑袋正蒙着,连为了什么和沈皇后冷战估计都给忘了,费尽精力想安抚那位『激动』的孕妇呢。 沈皇后,是个人才啊! xxx 所谓冷战,开始的突兀,结束的也莫名其妙。 直到大晚上,萧衍喝完了沈如意亲手端上来的银耳莲子粥,脑袋还有些云山雾罩,他还没想明白——他们怎么就和好了。 只见沈如意笑靥如花,哪里还有白天时那憔悴之感,素着的一张脸几乎能捏出水来,粉嫩嫩的才叫一个漂亮。 好吧,看着她心情美,他心里其实也没那么煎熬,跟放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夜,又扔进热油锅里滚上小半个时辰一样。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吃的哪里都是。」沈如意笑道,抽了崭新的锦帕轻轻给他擦了擦唇角,看他眼神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她冲着他又是一笑,轻轻一吻印在他的嘴角。 腻歪,这才叫一个腻歪。 陈槐在心里直摇头。可要把近身随侍的这几个宫女太监给膈应坏了。他竖起耳朵时时警醒着,到了酉时末就是他换值休息的时候,昨天陪皇帝转悠了半宿,今天又惊又吓又喜又腻地过了一白天,可赶紧到点儿让他歇歇吧。 成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跟皇帝身边,就是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他心灵受到的创伤。 萧衍面上依然淡淡的,看不上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沈如意心里明镜似的。皇帝这是又一次妥协了,她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到底是真的愿意敞开了心胸去相信她,还是到底感情压过理智。亦或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只能说,不管是因为什么,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局面。 皇帝心里那些个小酸小醋,小不信任。想要彻底抹去,想靠人力抹去实在是比登天还要难。 她只能靠他自己消化。或者任时间来证明一切,用她的陪伴来给他答案。 明明富有天下,一切唾手可得,哪里来的自虐症。偏要钻这些有的没的牛角尖,她也是醉了。完全理解不了他那七弯八拐的脑迴路,就算是爱里的患得患失。这孕吐反应也算太大了吧。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皇帝的不平衡到底来自哪里…… 他俩的关系中。一直是他高高在上,占据主动地位。而现今略微倾斜的天平,也全是他主动让贤,她才被迫地占据了主动地位,另一方面他又自虐又不甘地盯着他让出来的主动位,开始各种矫情。 这种自虐虐人的行为,恕她委实难以理解。人生苦短,何苦来哉? 感情又不是秤,还能量谁多谁少? 多了少了又如何,他们不还是得拧成团一起过日子? 宫人们陆续撤下晚膳,屋子里便只剩下皇帝和沈如意二人。事实上,自从沈如意怀孕开始俩人便开始在房里摆上两张床,分床而睡。 因现下时间正早,皇帝又还未沐浴,沈如意有意无意地就靠了过去,腿挨站腿,小手抓着大手不放松。 萧衍不禁失笑,「你这是怕我跑了?」 沈如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好悬没把他骨头给瞪酥了。 「你这是想勾|引我,嗯?」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尾音微微发颤,把沈如意的心也给说得颤了两颤。 萧衍此时也不得不怀疑他那功能性障碍的毛病纯粹就是为了沈如意长的。 最早是因为她死在他床上,让他一蹶不振,后来也因为她『以身试法』,两人开心愉快地试验了各种办法,歷经许久才算把那毛病给治好了。 问题是原来他以为是根治了,后来他才发现,他对后宫别的女子别说有心,连反应都没有,偏偏到她这儿一个眼神儿就能挑动他所有的情绪及……咳咳,某些不很方便言明的部位。 他俩根本就是上天註定,月老儿树下栓了个拳头粗细的姻缘绳儿吧? 忒特么结实了。 「我才没有呢,现在又不行。」沈如意白了皇帝一眼,眼瞅着他眼神儿都变了,才惊觉他这是渴着了。 「我还有正事和你说呢。」 话音未落,沈如意就生生瞅着皇帝的眼神儿又是一变,嗖地就变冷了。 至于,她对自己居然敏|感到对他的眼神都能立马分辨感受到,也是醉了。 萧衍微微挑眉,慢慢翘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敲打,作等待状。 这是皇帝审视的标准状态,沈如意想,一个不留神皇帝又要炸庙。 她可是受够了皇帝想一出是一出的冷战。 「你别又多想,我只是想和你坦白一件事。」沈如意沉吟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气,一咬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皇帝。「姜达……是我让沈万年找人杀了的。」 她等待着皇帝的反应,偏偏这一次好长时间内皇帝什么反应也没有。 屋子里只听到俩人绵长平缓的唿吸声。 这种反应反而令沈如意心惊肉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让皇帝给作习惯了,她宁愿他暴跳如雷,或者冷嘲热讽,也好过这种无声的安静。 「我说真的。」她不敢再看他,垂眸咽了咽口水,勉力继续道:「当初吉祥被撵出宫去,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有我很大的原因令你对沈实心存不满。而她终于忍不住上吊,我重新到她身上,当时姜达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如果不是他,吉祥不会那样的死法,如果不是我,她或许也根本不至于为了不再遭人冷嘲热讽而忍气吞声,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回沈家诉苦。」 沈如意不知道她的估计是不是对的,但是现在这种状况,她也只能挑理往身上说,脏水泼别人身上了。 阿门。 「我占了她的身子……我无法心安理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和你双宿双栖。」 「所以,当晚我便叫陪嫁的丫环将沈万年叫到了姜府,令姜家签了和离书,上了马车我……就同沈万年说了,要为渖吉祥报仇血恨。」沈如意道:「沈万年是吉祥的一母同胞兄妹,自然我俩一拍即合。」 「你想说,你将一切揽到身上,我会替你出面摆平一切,沈万年无罪开释,对吗?」萧衍凤目微眯,轻声笑道。 沈如意一时语噎,她不得不承认,皇帝透过现象看本质,一针见血封喉。 「……我只是想告诉事实。」她道。 「我本以为你会因为我而偏帮沈家,所以一直没说。谁知道……陛下公正无私……事实我交待清楚了,你要怎么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 正所谓当局者迷,她心里也估算皇帝哪怕为了她,为了他俩的情份,也不至于要了沈万年的命。 可上一次忠勇侯夫人进宫,皇帝那几句话点明了沈万年买兇杀人的勾当证据确凿,她只怕握在锦衣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漏出去,到那时传遍大街小巷,她再无力回天。 还不如破釜沉舟这一下子,成就成,不成……她也尽力了。 算对得起沈家,对得起沈万年了。 「处置?」 萧衍笑不可抑,凤目里却没半点笑意。「你怀着我的孩子,想要我怎么处置你?沈如意,你不要逼人太甚!」他说着,怒不可遏地抓起茶盏往地上就摔,噼里啪啦脆生生地响遍整个房间。 陈槐在门外蓦地一哆嗦,吓尿了几滴。 谁特么能告诉他究竟又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才换完班才要走,里面腻腻歪歪的空气还没散干净,居然又闹起来了……真是要了活人命。 掐吧,掐死一个少一个! 陈槐恨恨地咬牙,壮士断臂般地一伸头贴到了门边儿,又开始听上了墙根儿。(未完待续)
218 贪念 热门推荐:、 、 、 、 、 、 、 沈如意激灵打了个寒颤,她看出来了,皇帝这是不打算轻易绕过去。 本想趁着和好,感情才又热乎热乎,他还能处于忆苦思甜的状态,好歹给她点儿脸面。可没想到的是,现在小皇帝这脸翻起来是真特么的快,全天然无人为加工痕迹,各种情绪一秒变暴怒啊! 她怕怕! 「阿衍——」 「别又想几句甜言蜜语煳弄朕!你真当朕三岁小孩子?!」萧衍腾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你能不能别总扭曲别人的意思!」 沈如意忍无可忍,挺着个肚子不得已就崛起了。 没办法,现在不崛起,先不说沈万年的后果是怎么样,以后皇帝动不动甩脸子,小暴脾气说耍就耍她可受不了,生生要折磨死她的节奏啊。 所有导致恶果之因,就要在有苗头之初就狠狠掐灭、捏死、防止死灰復燃的各种可能! 「你为什么总是爱曲解别人的意思?」沈如意捧着肚子据理力争,那表情好像为了公理正义而战,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你从来都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都当成真的事实,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相信,只信自己。阿衍,你这么做不累吗?」 萧衍目光顿时冷若寒潭,「你想说什么?」 沈如意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如果他的眼神能杀人,估计她连骨灰都剩不下。 就这七弯八拐的脑迴路,和神奇的理解能力,她没让老天爷玩儿死,迟早也会让他给玩儿死了。 「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你别和朕玩儿文字游戏。」萧衍烦躁。越和她说越烦躁。 就像她说的,难道他不累? 累,特么的累死了! 可他就是忍不住那颗猜忌多疑,敏感的小心脏自行发挥,主观臆测。 遥想当年,他是多少开朗大气,阳光正直。且积极向上的好少年!还不是她——还有罪魁祸首且已经被弄死的董氏贱婢。挺俩人的福,让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哪怕现在他这病算是让沈如意这系铃人给化解了。多年下来难免他算落下不相信人且自卑的病根。 「你这罪魁祸首现在还敢嫌弃朕了!」 萧衍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倒将沈如意给说懵了,怔怔地瞪大了水眸,一时间竟没领会皇帝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像是气大发了,可别得了失心疯。 什么呀。就从文字游戏延伸到了罪魁祸首? 还嫌弃他,她哪里敢啊? 「阿衍,我这和你说正经事呢,咱有事说事。可不带骂人的啊。」她一本正经地道。 萧衍好悬心头一口老血喷她脸上,骂人? 他还想打人呢! 特么一会儿半夜他就去后院踹木桩子! 他也是被气的不行,抬脚就往外走。沈如意一看不好,也顾不得肚子了。嗖地一下子跟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皇帝的腰,狠狠往后用力拉扯住他。 萧衍:「……」 她这简直是咄咄逼人,不死不休的架式啊! 「沈如意!」他怒道:「松手!你不在乎朕的孩子,朕还在乎呢!你要是伤着孩子,朕和你没完!」 「我没伤着他,他好着呢。」 沈如意知道,皇帝因为萧小玉服食避孕药丸,一直对孩子的事儿极其敏感,她也不想在这上面做文章,或者让他再有不好的感觉,所以也不敢顶嘴。态度乖觉,语气柔顺。 「你别动不动就甩手走人……难道你就想一直迴避问题?」 沈如意怀着身子,偏偏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粘着他,他就算再绝情也不至于不顾她的身体和孩子的安危,硬是把她扯开。最后萧衍也只是无奈地嘆息,然后又嘆,最后再嘆。 他迴避问题? 他倒是想解决,可是解决了他这心魔,唯一的也就只有解决她了。 但是,如果没有了她,他那颗心也就和生生剜去了没有区别,行尸走肉罢了。 「……阿衍,」沈如意就那么抱着他连姿势都没换,眼瞅着他没有那股子暴走的劲头了,也只是微微松了松胳膊,没打算放开他。 就他这小暴脾气,没准一句话没对他心思甩手就又走了。 「你就相信我一次,我对你的确是真心实意,没掺半点儿假。」她道,声音娇娇柔柔的缓缓道来有股神奇的安抚人心的作用。「当初我经歷了你的死,不说和尚对我说,我们的宿世姻缘已了结,你回去当你的上仙,他则要度化我,带我修行。」 「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我和他走便是,你做神仙做皇帝都是大大的好事。可是,我回来了——」 「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人,任何原因,只是因为……我起了贪念。」 沈如意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个时间点。 「你当上仙也是很好的,可是,我不想我们就这么结束……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偶尔在他处相见,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熟悉的陌生人,只是轻轻点头而过……」 「我想要拥有你,占据你全部的人生。」 「我们已经浪费了许久的时间,人生苦短,生死无常,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快快乐乐地过,不好吗?」 不得不说沈如意一番话,入情入理,感人肺腑,把萧衍都给说心动了。 那颗心荡啊漾啊。 「要不是沈万年这事儿横在这儿,你说这些话,可信度还会更高一些。」萧衍哼哼,其实心里还是美的。 只是沈如意一听感觉那火苗都冲上脑瓜顶儿了,她也算掏心挖肺,昨天晚上那顿饭好悬都没让自己给酸出来,再想不到皇帝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当场就给她撅回来。 她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咬牙一偏头,冲着皇帝的后胳膊就是一口,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萧衍心里正美,回味着她难得酸倒他满口大白牙的话,冷不防一阵钻心的疼。他嗷地一嗓子。声儿都快叫噼叉了。 「哎哟喂,你属狗的?怎么动不动就咬人!」萧衍大叫,可是被她搂着。他也敢动作大了伤着她的肚子,只能干挺着。 不过一会儿他就觉得已经天荒地老,分分钟都要像她说的,回天上做神仙了。忍不住就求饶:「好了。我不说了,你别——你松口。咱们有话好好说……如意……快松口……小意意……」 呕…… 吐的不只沈如意,连门外旁边了整场的陈槐都抚着门框,胃里的酸水几乎全吐出来。 「你混蛋!」 沈如意总算松开嘴和手,放了萧衍自由。 一听他那话就是气儿消了。她的委屈也就顺势水涨船高,扬手往皇帝身上就是一阵拍打,越拍越委屈。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 萧衍觉得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沈如意身上了,他这委屈还没地儿诉。哭都不好意思哭强憋着呢,结果,她比他还委屈,哭的还名正言顺。 「哎哟,疼。」他一把抓住沈如意的手,紧紧握住,责怪地看着她。「你打我你手不疼啊?我这皮糙肉厚的,打打也不感觉怎么样,就你这双小嫩手,你看,都红了。你究竟是打我,还是打你自己啊。」 沈如意表示,她也是服了。 翻脸和翻书一样,转眼雨过天晴又变成了臭无赖。 打的他疼他不吭声,嘴倒是甜的跟灌了五斤蜜糖一样,特么简直了无赖什么样他就什么样,他能给无赖开班讲课了。 恨不得甩手就走,老死不相往来是他,现在嬉皮笑脸,又是摸又是亲的也是他。也就是她死过多少回,见多识广了,否则换个旁的心理承受力不好的,分分钟崩溃自裁而死好么! 萧衍一边握着她惯用的右手,一边腾出另外一只手给她抹眼泪。 「如意……」他欲言又止。 沈如意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大抵是那些不确定,又隐约怀疑的心态。只是他忍住了,她也就没有挑明,有些事情只能静待时间过去,才知真伪。 她哼了一声,伸手左手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不等他炸庙就轻轻上前拥抱了他。 …… 陈槐保持探耳的姿势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分分钟提心弔胆俩作货又是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然后鲜血四溅,宫中乱成一团…… 他能说他已经脑补到太后趁机扶太子上位,他这妥妥的皇帝一派被逼殉葬,尸骨被扔在荒郊野外乱葬岗,最后被野狗野狼之类啃个稀巴烂,然后生蛆产虫回馈大地么? 直到隐约听到里面又叽叽咕咕起来,虽然听不出个数,语气却不是吵架那般气势万钧,甜腻腻的让人膈应,陈槐总算又歇了口气。然后直起身子才发现听人墙角,腿都给听麻了。 他无视旁边众宫人想笑又不敢笑的各种微表情,生生挪着小碎步活动了许久,腿才算恢復了正常。 特么,他这颗脆弱的小心脏迟早要葬送在矫情小皇帝的手里,以前功能障碍的时候也没这么能作过,遇到沈皇后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把皇帝潜在的能力全给开发出来了,一天不作浑身痒痒,欠磋磨。 这俩货好了打,打了好,好了再打,越打越好,越好越打,也不知老天爷是怎么精心挑选的,尺寸款式怎么就搭到一块,怎么就这么合!? 「注意着点儿里面,都小心侍侯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闹上了。」陈槐交待值夜的宫人,感觉自己一晚上老了八岁,上眼皮都往下耷拉了,眼角都挤出鱼尾纹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去找我。」他压低声音道,因为他来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充当无辜的炮灰。 众宫人:「……」 陈槐给了他们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负起手迈着四方步留下一上洒脱的背影走了。 天塌下来也等明天他轮值再说,就靠皇帝和沈皇后这么一路作下来,他生命力锻鍊的已经相当顽强了,只怕天真的塌下来,经过训练的他也会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坐等让皇帝磋磨至死。 xxx 事实上,沈如意讲事实摆道理,本来还想说些设身处地,常理伦常的话来说服皇帝,谁知只说到对他的情意,他明显情绪就已经冒粉红泡泡,为免败坏意境,她便见好就收了。 本来,人是独立存在于这个世上,可并不能独立生活在这个世界。 抛开一切情感,道德束缚遗世独立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少之又少。 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可能因为几番经歷生死,就能把所有过往都当云烟随风飘散。她还有家人,十几年的亲情也融进骨血,渗入灵魂。 她是真心爱上萧衍,但不是她全部的世界只能有萧衍,以往的一切她都要抹匀,父母兄弟,兄嫂弟妹……不只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在人世走一遭,存在的痕迹。 她想拿萧衍打比方,可是直到这时她才蓦然发现…… 他似乎只有她。 父亲死了,生身之母可能死的更早,唯有留下一个现在相处的跟仇人一般的刘太后。 自从萧小玉被刘太后处死,决裂的不只是他们的母子亲情,皇帝因此而搬到豹房,远离后宫,只是偶尔召见几个公主过来,感情亦不比以往。 太子作为储君,未来大晋的皇帝,是萧衍倾注心血最多的,一向高标准严要求,父子俩本就不十分热络。 加之董氏之死传的风言风语,皇帝对董氏膈应,太子似乎一下子也沉默了许多。 到底太子对皇帝有没有心结,沈如意不十分清楚,但她整日住在豹房,倒是曾亲眼见过太子前来请安,这对父子的交流实在是让人感觉闷到窒息,都含蓄内敛到让人看着都尴尬的地步。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起因都是因为她。 她哪怕铁石心肠,也厚不起脸皮,让这样的小皇帝来设身处地来想她了。 她越想反而越觉得愧疚,冷静下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皇帝想要独占她的那种心情了。 这么霸道,占有欲强到令人窒息的爱……为什么她越想反而越欢喜呢? 沈如意脸红。(未完待续)
219 蹊跷 热门推荐:、 、 、 、 、 、 、 豹房不比后宫人多口杂,让陈槐治理的好似铁桶一般,一个个宫人嘴上都跟夹了铁钳子似的,半句话不敢往外面露。 可是即便这样,宫外还是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场不小的震盪,归结其原因,皇帝就是个明晃晃的帝妃关系晴雨表,心情好坏都在脸上写着呢。 但凡皇帝气不顺那都是走哪儿哪儿鸡飞狗跳,一张脸冷的跟浸了冰碴似的,若非横眉冷对就是暴跳如雷;可若是沈妃消停的不和皇帝闹别扭,皇帝那一天天就是春暖花开,更甚者眉飞色舞,脸上的肌肉都要笑僵了。 其实,这还都不算事,真正标志着沈妃盛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可不只是椒房独宠,不过是怀了四个来月的身孕,皇帝就已经急急忙忙地召礼部筹谋立后等诸事宜了。 群臣已经无力吐槽他们这位感情丰沛,每一次都全身心投入爱情的皇帝了。 基于因为西梁细作萧小玉死,君臣关系降入冰点,好不容易彼此都牺牲了刘太后幽禁仁寿宫来平息皇帝的怒火,也算有了交待。直到沈妃重新入宫侍君,皇帝那脸上才总算有点儿笑模样——虽说也是三天笑两天哭,折腾个没完没了。 他们已经懒得挑剔沈妃作为二婚进宫做妃嫔,兄长还涉嫌买兇杀害她()的前任夫婿,在京师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皇帝都被免费消费了好几把。 他们只想皇帝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时间……是不是太短。 以皇帝那些个宠妃平均得宠的寿命算下来,最多都没有超过一年的。就因为意外事故,健康原因,各种天灾**蒙天召宠。一个个排着队赶投胎。 如今这才多久?皇帝也不嫌心太急了吗? 皇后不比封个把妃子,那可是国之大事,妃子死也就死了,问题这么频繁地封后真的好么? 大晋皇帝登基还不到十年就俩皇后,算上这位就三个了,在遥远的未来皇帝一时脑抽指不定还会再封几个……他也不怕史书上留上一笔,被后人笑话…… 群臣们有心无力。也没劲头为了这个和皇帝掐,反正皇帝自己的名声,他不爱惜就不爱惜了。政务别犯抽就行,至于这些个大不见小不见,但在皇帝那里比天还大的事,他们也是不想管了。 少有几位耿直的上摺子。请皇帝暂缓行事。起码等沈妃生下孩子,养足月子之后再议不迟。 语气且算委婉,不过是叫皇帝顾忌着沈妃的身子,不宜劳累,方方面面为帝妃考虑的周全,实则还是怕沈妃也没那福份,禁不住皇帝的克,就怕她凤冠还没戴热乎嘎巴就死了—— 那才叫人生一大惨剧。也是章和帝赤果果的笑话。 可皇帝不领情,当天就批阅了奏摺。扬扬洒洒回了两千字,写的比大臣摺子上的字还要多,后面那字间距越来越小,看样子要不是没地方再写估计还能再写。 皇帝人家日子算计的才叫一个精准,沈妃来年三月份左右生产,加上坐月子,大概四月中旬到五月初举行封后大典,皇帝要赶到来年祭天直接上表告祭苍天厚土,祖宗十八代。 现在之所以急忙忙地要他们准备,就是给他们宽裕的时间准备,各种礼节,还有吉服,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大臣们表示,难道等沈妃坐完月子,完好无缺地站在他们面前,然后再议立后之事,再行开始筹备还晚吗? 他们只怕现如今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也妥当了,万一在中途……沈妃不禁克,没熬到立后大典,难道皇帝没有想过丢人的是他自己吗? 那就是老天爷啪啪地在打他们皇帝的脸啊。 大臣们抗议无效,只好按皇帝的意思来,好在这也只是皇帝心血来潮的念头,十月就是皇帝的万寿,整个前朝后宫都忙活皇帝,他们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将立后诸事人为拖延一阵了。 皇帝住在豹房,刘太后幽居仁寿宫,一潭死水似的后宫全权交由娄昭容和王修仪共同管理。 反倒是后宫第一人沈如意当起了甩手自在王,什么事也不管,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连皇帝都忍不住吧唧嘴直羡慕她这种猪一般的生活,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脆弱的小心灵又自行扭曲,沈如意真想一枕头扔他脸上狠狠砸过去,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当她是有多享受这种生活吗?! 不过四个多月肚子就鼓起来了,吃饭走路都觉得像捧了个球,挨不得碰不得,她身心焦虑好么? 不照顾她的情绪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地嘲讽,真有下辈子让他做女人,她做男人看又是怎么样,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如果陛下想,把孩子就挪你肚子里试试,你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萧衍呵呵,「我看你还是挺享受的。」 「你也可以享受试试。」 「……你精神还正常吗?这怎么试?从哪里塞进来?」 「我不正常!我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你最近……脾气暴躁,你意识到了哈?」 「……嗯。」 萧衍也是服了,现在他们正走进长乐宫,里里外外的内外命妇跪了一地,他不过就是随口说一句看她大着肚子的感觉好幸福,他就噼里啪啦来这么一通,总有股气势,一言不和好像她的手就招唿上来了。 沈如意坐在高台之上往下一看,顿时跟受了惊的家雀似的,俩眼珠子瞪熘圆。 那下面内外命妇着装打扮也太过壁垒分明了。 外命妇一律按等级穿着,而宫里的妃嫔们可谓是五彩斑斓。赤橙黄绿青蓝紫齐活儿了,脑袋上的金钗步摇保守估计是把全副身家都插上了。 待皇帝叫起,沈如意再一看。那些个妃嫔一个个描眉画鬓,浓妆艷抹,小眼神是风含情水含俏,欲语还休,媚眼如丝,似乎眼睛都带着勾子,啪啪就往皇帝向上砸。 「……」 沈如意表示。到底这些妃嫔还是耐不住后宫寂寞,也再不顾忌着小命,不敢和皇帝勾搭。生怕让他给剋死了? 她遗憾啊,皇帝这层纯天然的保护膜,防止妃嫔勾搭的利器,就这么败给了时间。 「都坐下。」萧衍什么人。立马就察觉了以往那些恨不得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生怕被他看上眼的妃嫔们,如今赤果果在勾搭他,分分钟生扑上来。 「赶紧开宴吧。」他沖陈槐摆手,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 「陛下魅力无边。」沈如意低声掩口道。 萧衍瞥了她一眼,忽地一笑,那一口大白牙好悬没晃瞎了沈如意的眼睛,眼神里是满满的得意。 「你以为呢。」他挑眉。「难道你爱上我,不是因为我有魅力?」 「……是。」沈如意哑巴吃黄莲。 她如果说她爱上他。是因为他对她好,着实把她一颗心给捂化了,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把她皮给扒下来。 姑且就让皇帝那么认为吧,沈如意愉快地决定。 「我能文能武,相貌也是一表人材,配你难道不是绰绰有余?」不要以为他看不出她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萧衍知道,通常这个眼神之后说出来的话都是不怎么中听,让人膈应的。 沈如意笑眯眯地道:「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刚刚好。」 呕! 陈槐万幸自己早上吃的少,现在消化的差不多,否则当场失仪吐出来,脑袋就要搬家。 他怒摔,难道这俩作货说话不能有时有晌,在有人近身服侍的时候搂着唠?给他们条活路吧,让皇帝蹉磨就够呛,可别生生想要生生膈应死他们啊——这算怎么个死法? 死后见了阎王爷都不好报备。 一众妃嫔倒是没让帝妃给膈应死,也是气涨到嗓子眼儿了。 都是伺候皇帝的,她们以前不开事儿躲着皇帝,生生将好机会拱手送人,那么好的一颗大金白菜就让这二婚的猪给拱了。 好不容易她们想开了,二婚猪也怀孕了,她们只想着趁这机会皇帝没人服侍的空档,哪怕和皇帝睡上一宿半夜的,也算没来后宫这一遭,等老死了也有个念想,当然万一皇帝食髓知味看上了她们,荣华富贵宠着,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这俩货是八字欠说,五行缺聊吗? 在豹房里成天腻腻歪歪,她们连点肉腥儿都闻不到,都悲催成什么样了? 可下趁着皇帝万寿,她们得以一睹天颜,就让她们施展施展咋了?老天爷偏心眼啊! 沈如意不是没瞧见一众妃嫔的不满,她只是懒得搭理她们,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她们却好像是她的错一样,她也是醉了好吗? 她闷头只管吃,没多久就饱了,抬头一看皇帝,却见他身边的陈槐嘀嘀咕咕不知在报备什么,皇帝那脸一沉几乎砸到脚面上,一片铁青。 沈如意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阿衍?」 「太后身体不适,在仁寿宫大闹,宫人不知如何处理,就报到了我这里。」萧衍压低声音,和她说了是怕她多想。他嘆了口气起身,「我去看看,你吃好了,便叫御轿自行回豹房吧,也不知道太后要闹到什么时候,就不让你在这里等我了。」 「晚上和群臣还有饮宴,你先歇息。」 说完几步就下了高台,陈槐跟在后面出了长乐宫。 刘太后也算得百折不挠了,总要在大喜的日子闹出点儿动静秀秀存在感,就是膈应膈应皇帝也是好的,沈如意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如皇帝所说,指不定作到什么时辰。 近来封她为后的消息一经传出,大臣们只有少数的反对声,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就她这悲催的体质,从来好事多磨,坏事成双。 只不过更在她意料之外的,大臣们很少反对,估计是让皇帝一次次出格的行为给训练出来习惯了,刘太后反而闹了起来,据仁寿宫的宫人回的,太后十分反对立她为后。 只这一招就看出来刘太后白瞎了在先帝身边十几二十年,半点儿政治眼光也没熏出来。 大晋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今太子继位之争董氏就封了皇后,可谓又是嫡又是长,理所当然的继位资格。 之后无论皇帝心血来潮封多少个皇后,太子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动摇的,只要太子不犯下严重的罪行,包括皇帝都不可以轻言罢黜。这也是为何百官并未见如之前强大的反对声浪,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汤——至少在目前看来。 刘太后偏要在皇帝万寿来闹这一出,有没有实际的作用姑且不说,就已经够噁心人的了。 沈如意本就罢了,经刘太后一事更是胃口全无,对着下面花枝招展的妃嫔更是由衷的反胃,她一招手叫来琳琅便要回豹房。 正待这时,有个矮胖的小太监忽匆匆上前低声回禀:「太子从豹房给皇帝请安回东宫后,腹泻不止,东宫不敢怠慢,特来回报。」 沈如意不禁皱眉,一个赛一个的出事,巧到一处了。 「皇上去了仁寿宫,太后身子不爽利,你现在派人去禀告皇上吧。」紧接着她问:「可请了御医吗?」 「回娘娘,来报的小太监说……有要事当面禀告娘娘。」矮胖太监犹犹豫豫地道。 他说的忐忑,一个东宫太监和一个新近就要走马上任的继皇后,这捏在一处随随便便就能编出一万八千多种阴谋论。奈何他也是最近手里太紧,那眉清目秀娘娘腔小太监出手又太阔绰,他这钱要是不接就会后悔终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他钱拿了话说了,皇后不见就不是他的关系了。 「见我?」沈如意垂眸,越发感觉蹊跷。 她不敢说太子会不会因为她是继任皇后,占了他死鬼娘的位置而心里膈应,想要给他下套,问题是东宫太监见她又有什么别开声面的话题? 沈如意一边想一边缓缓起身,伸手扶住琳琅递过来的手: 「带人到暖阁,我倒要瞧瞧他不急着去见皇上,反而见我是要说出什么花样来。」(未完待续……)
220 怪异 皇帝与板上钉钉的准皇后相继离场,让一众卯足了劲儿想要表现的妃嫔顿时兴味索然,只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顿时化悲愤为食量,吃了个风捲残云。 只能寄希望于沈妃顶好还是符合皇帝宠妃的死亡规律,差不多死了就得了,给她们这些幡然悔悟的人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到那时节,她们用生命起誓,决不再蹉跎时光,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皇帝给睡了! 整个宫宴的气氛为之一变,妃嫔们内命妇这一边整个都颓了,外命妇们倒是松了一口气,只仍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在宫里规矩出了错,凭地叫人笑话。 唯有忠勇侯夫人徐氏那嘴角忍不住都要翘到耳朵根下边,露出一口小白牙。 以前她是有眼无珠才会觉得自家二妹不得皇帝的宠,生怕庇佑不了她家侯爷,挺着大肚子成天担惊受怕,念完心经念金刚经,就想求得全家平安顺遂。 到底是侯爷眼光独到,早就安慰她不会出事,皇帝心里有数着呢,只不过是别不过那辙,也不至于真拿他祭刀。 偏她以为自家侯爷是安慰她的,做不得真,但是整件事分明是照着他家侯爷的话来的。 没多久忠勇侯便在买兇杀人一案中因证据不足脱身,反倒是那个杀人因污衊皇亲国戚而被判斩立决,姜达之父则是念在他失儿心切,误听人言给哄出大堂,不了了之,没有追究后续责任。 作为被攀诬的一方,忠勇侯夫人其实是不服的,要知道他家侯爷正值壮年。名声被污那可是直接可能影响到仕途的。 不过她家侯爷不愿追究,只说错在姜达,至于姜父便随他去了娱乐帝国系统。 紧接着礼部就传出消息皇帝要立沈二姑娘为后,明年开春后就是封后大典,喜的忠勇侯夫人也无暇他顾。 要说皇恩浩荡可是真真的,沈氏一门出俩皇后,那是旁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加之忠勇侯无事一身轻。连官职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然身居高位,沈家在整个京师算是风头一时无两。堪比当年刘太后一家。 便是今日排序,沈家也是与刘家平起平坐,比之董家的位置还要更高—— 当然,这要是按元后沈如意的排位来绝对是没有任何异议。问题就是。以往别说皇帝万寿这样的大日子,就是普通宫宴也绝对见不着沈家的人。 皇帝厌恶沈家人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是不知道又哪根筋抽了,居然看上的还是当年挤破脑袋想进宫的沈二姑娘……皇帝的审美取向太过醉人,一般凡夫俗子委实理解不来。 这种排位一看就是按那沈妃来的,董家几个命妇却是敢怒不敢言。董皇后死了,虽然太子在位,毕竟还小。众所周知皇帝宠一个妃子就是宠上了天,谁都得靠边站。他们董家目前没了董皇后的庇护却不敢多惹是非,毕竟董皇后在位时董家没少干些阴私事。 近来皇帝越来越倚仗锦衣卫,偏锦衣卫无孔不入,董家还生怕哪天就被人把事儿给撅出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谁也料不到董家隐忍了,倒是刘家那位寿安侯夫人细长的一张脸抽成了过冬的冻黄瓜一般,青青绿绿没好眼神瞅徐氏: 「沈家大喜可要恭喜忠勇侯夫人了,沈家也算是总算得偿所愿,沈二姑娘辗转终于还是得侍君王,光耀了沈家门楣。」 这话音儿可半点儿没压着,周围四五桌都听得真真切切。 说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沈家出了俩皇后,可是长脑袋的都听得出来寿安侯夫人那话里的意思可不是套近乎,分明是赤果果地打脸,指沈家卖女求荣,以此翻了身。 而且众所周知,当年沈家为了渖吉祥进宫,走的可是刘太后的路子。 只可惜,路是没走通,让皇帝抬了顶轿子给撵出了宫。 风水轮流转,再没人想得到,沈二姑娘被骗了一次婚反而入了皇帝的眼,身份水涨船高,居然飞上枝头还真当了凤凰,一下子就将刘董两家都给压了下去。 而忠勇侯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刘家不是没有暗中递话,希望沈妃能够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尽量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缓解一下长乐宫和仁寿宫的关系,总那么僵持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倒霉的是可不只是宫里软禁着的刘太后,刘家在外面早被董家势力剪的七零八落,如今日子过的越发艰难。 可沈万家那货装傻,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打着哈哈,意图却很明显。 这些个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防着锦衣卫的耳目,生怕将来落人话柄。 寿安侯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徐氏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冷嘲热讽,只是沈家正在风头浪尖,她家侯爷也才从官司中抽身,不欲惹事,便笑呵呵地佯装听不出来:「谢老夫人,这可能就是缘份吧。」 寿安侯夫人一听就火了,她娘家爹是个粗野将军,自小学的就是直来直往的招式,多少年来在寿安侯面前也是说一不二,说不过手就上去了,然后世界就安静了,从来不受这个。 「好大的缘份,姐妹共侍一夫,沈家是有这样的传统还是习惯啊。」 没等徐氏反应过来,坐在寿安侯旁边的永昌侯夫人就先听不下去了,她不同于那位火爆脾气的弟妹惯是个息事宁人的,而且连自家侯爷那炮筒子都嘱咐近些日子安稳些别惹事,可见事态严重,她根本理解不了寿安侯夫人,刘家都衰落成这熊德性,就好像在悬崖边一个不好彻底就败落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在皇帝万寿上和沈家针锋相对末世之豹女王途全文阅读。 这智商也是太感人了。 「弟妹,够了——」 「寿安侯夫人此言差矣,娥皇女英早有先例,况且我沈家两姐妹进宫也不是同时。又有赖皇上青睐有加,纯属姻缘天定,夫人又何必在万寿宫宴上冷嘲热讽?」 不等永昌侯夫人的话说完,沈家那位继夫人,皇帝亲封的虢国夫人先炸了庙了。 沈夫人三十多岁,比徐氏还大不了几岁,可是让沈父给惯的不像样子。在家里说一不二。到了宫里仗着沈如意的宠更是气焰嚣张,而且她也实在理解不了刘家一落水狗居然敢咬着未来皇后的家长不放,脑袋里灌进屎去了吧? 徐氏一看自己的小婆婆说了话。顿时脑袋一疼,就这位的脾气她劝也劝不住。 「娘,侯爷——」 她本想拿忠勇侯来压这小婆婆一头,可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一边的寿安候夫人给打断: 「到底是天定,还是人为。你沈家清楚。」寿安侯夫人冷笑,「都留成了老姑娘了,就为了等三年一次的选秀,可惜走门路都没走成。让皇帝撵出去,最后却不知道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居然在清凉寺里翻了身。进了宫,承了宠……沈家。好手段。」 沈夫人也冷笑:「不是沈家好手段,是皇上好眼光罢了。」 周遭的人都已经看傻了,谁也料想不到皇帝万寿节上,两家外戚先掐起来了,而且掐的这般——赤果果。 以外命妇之首的刘、沈两家为中心,方圆一片死寂,众外命妇连饭都捨不得吃了,直勾勾地盯着这齣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甚至连鼓乐声似乎都有默契地降低了一个音调,以便让听众们听得更清更楚更安心。 最后以至于久居宫中,百无聊赖的妃嫔那里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整个长乐宫一些个充满好奇的眼神就齐刷刷对准了刘、沈两家。 全场亢奋,唯独长乐宫的宫女太监们脑袋瓜子嗡嗡的,生怕诸位皇亲国戚来场六国大封相,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到时候只怕热闹是看了个现场,最后追责却追到他们头上,怪他们没在最开始之初採取制止行动。 特么,各种背黑锅他们也是醉了,一个个都比他们的官大嗓门响,他们能管谁?! ……在皇帝的万寿上掐架,他们也是活拧歪了! xxx 沈如意在暖阁捧着茶盏喝了半杯清水,才算见到了那位传说中东宫太子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在矮胖的太监映衬下不要长的太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到二十的模样,纤细的骨架,看个子只在中等个头,并不很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那叫一个别扭,腼腆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沈如意看着他走路,那小碎步走的才叫一个碎,似乎他自己也别扭的不行,扭扭捏捏,看着总感觉有几分不甘不愿。 当即她就皱起了眉头,心头里的怪异感越发浓重。 「就是你要见本宫?」她放下茶盏,上上下下打量那小太监。「你有何要事回禀,但说无妨。」 小太监微微一迟疑,然后才俯身跪到地上七界战仙。 「小的是东宫太子身边的……苏迎,」他声音清润,倒是没有太监做久了的那种捏着嗓子尖声尖细那么难听。 他只是又将矮胖太监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只是期间不是摸耳垂就是挠脑瓜顶,沈如意看着眼花缭乱,这么个不守规矩,不懂礼数的太监能留在东宫,是走了多大的后门才能进去啊? 据她所知,皇帝对太子寄予厚望,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不是随便打发过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 怎么生生弄了这么条漏网之鱼? 沈如意有些乏了,揉揉额际:「这些本宫已经知晓,亦请人去回禀了皇上……你也莫忧,太子定会无恙的。」 「娘娘,」苏迎蓦地抬头,一双细长的眸子清澈如水,沈如意看了不禁一呆,总觉得那眼神有几分熟悉。 正怔忡间,便听他急声道:「可否请娘娘禀退众人,小的有要事回禀?」 她一个还未上任的皇后,私下见了东宫太子的近身随侍,这事好说不好听,本来她清清白白的,没准传出多难听,意图离间皇帝与太子还算是好的,万一污她个勾结东宫太监——那之后不好听的话可就成车成捆的传过来了。 这小太监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居然要她一对一和他当面讲话,当她是傻缺二百五? 「事无不可对人言。」沈如意坚定果断地拒绝,这话柄她可不免费派送。「你既在东宫当差,当好好伺侯太子,心思不要太复杂——」 「娘娘且慢,」 苏迎似乎看出来沈如意要结束会面了,也顾不得什么不得直视主子娘娘之类的禁忌,看的才叫一个正大光明,连背都挺直了:「您就没觉得我方才那几个动作眼熟?」 他一边说,一边还摆摆耳垂,又弄弄脑瓜顶。 矮胖太监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他是拿了钱才通传的话,可要早知道这位脑子不大灵光,到沈妃跟前耍戏人,给他一只金锭子他也不敢收啊。 咋的,太子病了,没人和他玩猜谜,跑长乐宫来和沈妃玩儿我比划你来猜的游戏啊?! 连沈如意身旁边的琳琅忍不住都扑哧一声笑了,沈如意眼瞅着跪在下面满脸通红,却满是希冀的目光的苏迎,心头不禁一颤。 那小太监不说,她还真没注意,那几个动作分明是她与沈万年相认时摆出来从小玩儿的暗号—— 问题是这小太监怎么会?动作还相当标准! 沈如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从渖吉祥那事儿上就看出来了,沈万年其人固然大大咧咧,有能力有抱负,可是该狠心的时候绝对二话不说,下手快准狠。 沈万年可别是官儿升的太快,野心膨胀的也和他的官职似的一下子飙的太勐了,居然打起了东宫的念头,手伸了太长吧? 「你们,」沈如意微微扬手,「都先出去……任何人不得进来。」 琳琅一下子笑就隐了,知道事情似乎是另有隐情,向旁边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宫人们便鱼贯而出。 矮胖太监诧异了,他居然不知道沈妃居然还真爱好『我来比划你来猜』的游戏,居然没生气把这脑子不清不楚的傢伙给打出去……也好,这样他也免了一起吃挂落。 要说皇帝的审美眼色,那是真怪!(未完待续)
221 造孽 皇帝虽未住在长乐宫,地暖还是做的相当到位,沈如意坐了不到一会儿浑身暖烘烘的就有些醺醺然,若不是地下跪着的小太监突兀地横在那儿,把她整个神经都给崩紧了,她几乎可以倒头就睡。 暖阁里没了闲杂人等,沈如意才要开口,就见那个自称苏迎的太监连跪都不跪了,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冲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就扑上来,她顿时吓的连叫都忘了叫,眼珠子好悬没从眼眶里挤爆出来,捧着肚子就往榻里缩。 她要是让他弄死了,就全是自找的。 早有钟美人的前车之鑑在那儿摆着,要不是一时大意,她想偏了,以为是沈万年在东宫那边动了手脚,生怕外漏出去,她就是心比窝瓜大也绝不会和这么个危险人物单独相处! 问题是谁能料到这么个小太监会突然崛起—— 这崛的哪门子起,太子拉肚子也不是她放的泻药,和她有一文钱关系啊? 「你、你要干什么!来人——」沈如意像是突然有了意识能发出声音,扯着嗓子叫人,只可惜才说出关键字就被苏迎上前一把给捂住,连鼻子带嘴,几乎没把她憋死。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小太监看着斯文柔弱,手可真大! 她能说,让她略感心安的是那小太监脸上非但没有行兇的狰狞,反而一脸的紧张,好似欲哭无泪,大手哆哆嗦嗦的一直抖么? 「你别叫,沈如意,我有重要事要和你说。」 沈如意顿时眼睛瞪的熘圆,鼻孔撑大,双手也不抱肚子了。改成抓着他的手,指甲狠狠抠进他的手背。 这特么就好比晴天惊雷噼她脚边儿了,比直接噼了她还要让人更惊吓好么?! 她本尊是沈如意这事天知地知她知皇帝知,再就沈万年了,这东宫小太监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居然当面直唿她的名字,没有半点儿犹豫? 沈如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居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总不会是不说和尚也落入凡间。投身到了这个小太监身上吧?那可太玄妙了——除此之外,她委实再想不到任何的可能性了。好歹她这也算天机,总不会随便哪个孤魂野鬼都知晓。个个儿找她来相认吧? 「这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确实是千真万确。」 小太监苏迎摆出真诚脸,细长的眸子直视沈如意,嘴巴扁扁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泪喷—— 「我也是沈如意。」他眼泪好悬没夺眶而出,双颊臊的通红。「我是你这一次死后。又重生后的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次总往回活——我去,好丢人,又重生在个太监身上!」 「我要疯了。」 沈如意表示。她才要疯了! 她居然还会死——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本以为经歷过不说和尚死缠活磨要度化她,却被她钻了空子阴差阳错地回到过去,她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次重生了。 谁知道…… 这特么就是当头一记棒喝。给她一记清楚的认识,这个游戏不是理所当然她认为结束就结束的。老天爷的安排总是让她捉摸不透! 就是这么玄妙! 「真的,你相信我,如果不是将来你会死很惨,我也不会猫这么久,特意准备了巴豆粉给小太子喝下去,这才趁万寿节熘过来找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不希望你死——尤其你死后,就会变成这样的身体,我就算想接任你留在皇帝身边,照顾我们的孩子,也是太过怪异了。」他那嘴巴得巴得巴就没个停的时候,一脸崩溃状: 「就算皇帝勉强能接受得了,我也接受无能啊!」 我们的孩子……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怪异?沈如意秀眉几乎拧成个麻花死结,脑海里已经忍不住各种脑补。 她直勾勾地瞪着自称也是沈如意的苏迎,把苏迎都给看毛了: 「我说真的,你别不相信啊。你想,除了你,皇帝还有大哥沈万年谁还这么拔你的底——不对,还有陈槐也知道,死了的耿进忠也知道——不过不重要了,像我这么知根知底的,没有吧?」他反问。 「你要是不相信,我还可以举出更多的例子,来让你一一验证!不过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我们的谈话很可能分分钟被人打断。」 沈如意几乎抓狂,难道眼前最迫切的不是松开她的嘴,苏迎这傢伙的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呸,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苏迎真是她下一次重生的对象,她就将自己给骂进去了。 事实上,她相信自己已经隐约相信了她,不然不会有这种骂自己的古怪念头在第一时间跑出来。 ……居然又是个太监,她也是醉了。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恶趣味,几次三番地让她重生成太监? 是几个意思,想让她和皇帝来一场禁断之恋? 特么的,就像苏迎说的,皇帝哪怕一咬牙一跺脚勉强接受了,她自己个儿也是接受无能啊! 沈如意越想越气,知道没有了性命之虞,她这胆气也霎时间暴涨,伸出手啪啪就往苏迎捂着她嘴的大手上拍,却不料苏迎(或沈如意?)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就把手给缩回去了。 沈如意没防备,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一拍,啪地一声就拍自己嘴唇上了,那小声儿才叫一个脆生,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解气。 可是,也是真疼! 「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就放手!」沈如意一边揉嘴唇,一边恨恨地瞪着苏迎。 苏迎委屈地扁嘴,斜睁着沈如意敢怒不敢言。 分明是她让松的手,自己的错偏要怪她身上,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一面。 沈如意嘴上的疼还没过去。一看苏迎那委屈的小脸蛋,几乎在寿宴上吃的饭,包括昨晚的夜宵都要连本带利的吐出来了。 她从来没想过居然会在一个太监脸上出现这么娘娘腔且令人作呕的表情,尤其这娘娘腔居然是她自己,这更令人无法忍受! 「不要用这张脸随便作那种膈应人的表情!」沈如意捂脸,直觉是没脸见人了。 「……」苏迎半晌无语。「好吧,我没注意。」 沈如意渐渐平復心情。才总算想起来正事。忍不住放下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苏迎,苏迎也不知是放得开还是自暴自弃。双手摊开呈大字状让她看个够。 「你——」 「我是沈如意,」苏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能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不过这都是事实。我觉得你需要接受。」 沈如意表示,她不想接受。她为什么要接受! 「为什么我还会死?!」她抓狂,抱头紧紧抓着两只髮髻,欲哭无泪。「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总不会是最后一个吧?我就……这么样的活下去了?」 这样,她还不如死了! 造孽啊! 是她诅咒萧衍本尊上仙太狠了。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老天爷是要让她点几次地啊?总不会像小鸡啄米似的,没完没了吧? 「你问我。还不是和没问一样,至少我是不清楚还有没有下一次。」苏迎长长一嘆。几乎把活着的那口气一口全给喘出来。 见沈如意这么痛苦的模样,显然是相信了,他忐忑的心总算安稳地放到了肚子里,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中间只隔着个放到榻上的桌案。「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既然有机缘出现在你面前,咱们总还要搏一搏,不能任事态发展吧?」 他嘆了口气,还没等他继续开口,就听沈如意突然打断她道: 「你说我们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她眼睛叽哩咕噜直转,「是皇子还是公主?」 「自然是你心理盼的,」苏迎露出暧昧的笑—— 「你别这么笑,好猥琐。」沈如意简直不忍直视,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不堪入目的表情。 苏迎忍不住也翻了个白眼,以前都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矫情! 「是皇子!」他没好气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得意,才过周岁宴没多久,皇帝靠劳你辛辛苦苦生孩子,想带你去行宫泡温泉,结果在途中就被袭,你为了皇帝挡刀子,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死翘翘了。」 「……又这么快?」 沈如意当时就懵了,怎么着,上天註定他俩在一块儿的时间是有时间限制还是咋的? 怎么连生了孩子,都没把那讳气沖走? 可怜她那宝贝儿子,居然没有机会抚育她长大……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如意虽然心里其实是真的相信了,但还忍不住保有一丝怀疑,这实在是……太像她以前的经歷了,像到让她惊心动魄。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已经有了孩子,更多了一份牵挂。 尤其小皇帝那矫情别扭的性子,她为了救他而死,他那神奇的脑迴路一歪歪指不定爱到极致就变成了恨,万一对她家孩子不好,她是做鬼都没处说理去。 苏迎就是沈如意谁不了解还能不了解自己个儿的心? 他翻了个白眼,「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也有数,就别在这儿强撑了。」他看了看房门的方向,「我记得,我那辈子没出这么一茬,直接回了豹房。没多久沈家那位继夫人就强拉着嫂子找上门,在万寿宫宴上寿安侯夫人说了些难听的话,董家在旁边敲边鼓,沈夫人以一战二,一战成名,整个宫宴都让她们给搅了。」 「后来皇帝看在我——看在咱俩的面子上偏帮了沈家,以致沈家和刘、董两家都作了仇,后来更是闹的不可开交,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就打的差不多了。」 沈如意听得目瞪口呆,但闻他这话音才刚落,就听两声清脆的叩门声: 「娘娘,长乐宫总管孙胜公公有急事回禀。」琳琅微微扬高了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要不要天时地得算的这么神准? 沈如意沖苏迎努努嘴,指指地上,「你就算不跪着,好歹做做样子站着,大模大样的坐那儿算怎么回事?来人了,开始演戏吧。」 苏迎耸耸肩膀,小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你。」 沈如意表示,想忘也忘不了。 这么惊悚的事实,她的心得多大,才能过目就忘啊? 她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总算等苏迎摆好姿势了,沈如意叫人进来,便见琳琅领着孙胜就进了暖阁。 孙胜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瘦瘦高高的,细眉长目,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精明样儿,可是如今也是一脸即将崩溃的模样,见了她就跟见了救命的恩人一般,眼神里透着股子亲切,要不是男女有别,她怀疑他那激动劲儿分分钟就要扑上来抱她大腿。 孙胜向来说话办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到了沈如意跟前三言五语就把事情经过给学了一遍,和苏迎刚才说的二样儿不差。 这要是苏迎不事先表明身份,她都能当他是算命先生让给自己卜上一卦。 只不过沈夫人到底是她娘家人,孙胜话里话外偏向着沈家,沈如意这点儿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这事儿好办,琳琅,」沈如意微一侧头,「你去将虢国夫人,忠勇侯夫人请来,本宫最近没见家人,甚为想念。她们想是也用完膳了,就到暖阁陪我坐会儿聊聊天吧。」 「孙公公看,这样可行?」 孙胜在宫里大半辈子,见了沈妃如此行事,也不禁暗挑大指。 只道这是个明眼人,没有恃宠生骄的意思。 皇帝多宝贝这位沈妃,他虽未在跟前亲眼看着,就陈槐那老奸巨滑能对这位百般殷勤,皇帝又张罗着要封后,也能看得出来了。 他是生怕在长乐宫里出了差池,到皇帝那时不好交待,心想着扯出沈妃来由着她处理,哪怕是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天塌下来有这位宠妃宠后顶着,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却不料人家看得清瞧得远,绕过刘董两家,单拎沈家出来。 这可不是怕事躲了,只等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只怕也是只有夸沈妃的份儿。至于刘董两家,皇帝难道还会惯着不成? 孙胜不由得就又高看了沈如意一眼,这位新后还怀了身子,以后且有得折腾了……(未完待续)
222 证据 孙胜得了沈如意的令,回到万寿宫宴之时,沈夫人和寿安侯夫人已经拍桌子撸袖子,已经是分分钟就冲上前撕扯到一处的架式,沈家和刘董两家身后各自有人站后面撑腰,弄不好就是个大混战,整个长乐宫战火一触即发,其他观战者根本吃饭这件事都给忘了,各种小眼神齐刷刷地对准了闹事中心的旋涡。 他遗憾哪,这要不是在他负责的地儿,闹出事儿来头一个找黑锅背的就是自己,他还真想亲眼瞧瞧这几位夫人撕到一处头破血流的壮观场景。 可惜时不我与。 孙胜遥望混乱的战局,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掺和进去。 宫里向来是个局势瞬息万变的地方,多少世家名门冉冉升起,瞬间没落,是个最不能按常理推断的人。 尤其他们那位皇帝,口味之杂就不说了,指不定哪天又看上哪家闺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到那时可能一个白眼都被人记恨上,脚下自己踩出来的坑不要太多。 就只说皇帝越发冷峻诡谲的心思,连那些老狐狸大臣们都猜不透。 平日倒是不声不响,也不苛责下人,看上去冷冰冰,但还算得个好主子。但是瞧那对太后果断幽禁的劲儿,和大臣们顶上也半步不让,甚至动用了先帝一朝都不曾动用的廷杖,该下手的时候绝对的不留情,手段强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哪怕皇帝没有牵怒过无辜宫人,孙胜还是不免心生敬畏,知道皇帝宠个女的就宠上天,恨不得天下所有稍有姿色的女子他都避过去,生怕一个不留神将未来的娘娘无形中给得罪了。 要说。刘家董家那可也都是风光一时的外戚,刘太后更是享承明帝一朝繁华,直到这位新皇帝登基日子才越过越不好,董家却是章和帝亲自提上来的,高官厚禄,摆明是要让刘董两家对掐的阵式。 事实证明,董家也的确不负皇帝厚望。死咬刘家不放。把刘家没咬死也弄丢了半条命。 可是最后呢,却是八百年就被摒除在政治中心旋涡中的沈家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力…… 皇帝有钱任性还多情。有什么办法? 宠一个就宠上天,唯一破局就是等什么时候轮到下一个。 正所谓皇帝宠妃轮流做,指不定明年到谁家。皇帝老丈人、大舅哥,那名额是大大的! 孙胜半分不敢耽搁。趁着三方不没混战到一处,见缝插针就将沈夫人给请了出来。忠勇侯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家小婆母真要和人打起来,哪怕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也是不能独善其身,要冲到第一线的。 沈夫人一听沈妃相请。便不再恋战,趾高气昂地冲着寿安侯夫人那一堆一块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昂首阔步挺着小胸脯就和孙胜走了。 寿安侯夫人气了个倒仰。脸色都青了,咬牙切齿地冲着沈夫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卖女求荣。也有脸得意!」 永昌侯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劝道:「行了,闹到皇上那儿,咱俩家也都落不着好。」 董家一听是这个道理,立马就坐回了原位。 他们也是让寿安侯夫人给骂的热血沸腾、义愤填膺才跟着起闹。人家刘家好歹还有个太后活生生立在后宫——虽然也是形同幽禁,可他们董家……人都没了,就有个外三路的亲戚让董皇后一早给带进宫去,本想着帮忙争宠,谁知道根本就入不了皇帝的眼,有也和没有是一样的。 「反正都落不着好了。」寿安侯夫人气唿唿地一屁股坐回去,椅子勐地晃了晃,好悬没就此碎裂开来。「难道现在龟缩在一边,成天提心弔胆,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这样,咱就落着好了?」 「大嫂,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要是让沈家给骑在脖子上拉屎,咱还有脸面面对京师这么些个世家大族?」 呕,旁边桌的外命妇有几个心脏的,好悬没让她说吐了。宫宴上吵架就够离谱的,还扯什么屎啊尿啊的,能有点儿当朝太后本家的脸面吗? 永昌侯夫人都忍不住扶额,特么说得大义凛然,好像就没被董家骑在脖子上拉过屎似的。 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天大地大,在大晋国土上谁还能有皇帝大?他们老刘家一向自诩天下独一份,连皇室子弟都不看在眼里,现在不还是让人皇帝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捧上天的太后都被软禁了,还得瑟什么呀? 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不知道他们这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宠上沈妃,就连沈妃放的屁都是香的,更不要说人家一门二后的娘家沈氏一族了,也就寿安侯夫人个拎不清的,胆敢在万寿宫宴上叫嚣。 皇帝是个护短的,沈万年搅进买兇杀人案,明明锦衣卫里都有证据,是要定忠勇侯的罪了,生生就那么凭空抹去,当什么事儿没有,人家大摇大摆地脱身,高居庙堂之上。 「你可就闭嘴吧,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怕流言传不到皇上耳朵里!?」永昌侯夫人斥道,只觉得脑瓜仁一阵阵地抽疼。 旁人躲沈家还尚嫌不及,也就寿安侯夫人脑子自小估计是骑马骑多了,让马带驴给踢坏了。 问题是她脑袋瓜子再不好使,难道寿安侯就没告诫过她,让她最近消停些,别乍眼? 一想起寿安侯那个小叔子,永昌侯夫人连嘆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要说这对夫妻俩,当真是天上一对秃尾巴鸟,地下一双烂树根,个顶个儿的脾气火爆,脑袋瓜子一根筋,有勇无谋全靠大嗓门。 家门何其不幸! xxx 将沈夫人和忠勇侯夫人请到偏殿,沈如意并未直接在暖阁相见,而是吩咐宫人们好茶好点的侍侯着,全跟没这俩人什么事一样,她在暖阁该怎样还怎样。瞪着一双美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苏迎。 这个娘娘腔,居然是她…… 也对,她就是女人啊,肯定娘到没边儿。 「这回你总算信了我吧?我跟你说,以后刘董两家且有得折腾呢。」苏迎扯动嘴角,无奈地一笑。斯文俊秀的脸上竟生生让他挤出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其实你早就信了。只是心里说服不了自己。」 「你还需要其它别的什么证据吗?任何你经歷过的一切,你和小皇帝大婚初|夜,还有重生萧小玉和皇帝第一次的姿势——」 「为什么都是这种限|制级的话题……」沈如意抚额。 「这些旁人肯定是不知道啊。」苏迎坦荡荡地摊手,「如果你需要我更多举证,别的我也可以啊,比如小树林里还有一袋三十两的银子没被皇帝发现给挖出来呢。」 「……」好吧。她彻底相信了。 他不说,她都快要忘了好么? 沈如意算看出来了。苏迎进门时哆哆嗦嗦扭扭捏捏分明是又害臊,又忐忑,生怕她不信他,现在笃定她相信他了。就开始趾高气昂,吊起来卖的节奏,很有几分稳居上风的架式十足。 原来她也有这么欠欠的表情。让人看上去就想揍一拳。 好吧,她现在算是彻底直观地了解到平日气的皇帝牙痒痒。恨不得扑上来狠咬她一口的那种迫切心情。 「你说……我什么时候死的?」沈如意突然问。 「章和十一年四月二十六,」苏迎嘆了口气,又眼泪巴巴地望过去。「我可不想顶着这张脸,这副身体活着——不过既然我回来了,就断断没有让我自己再死一次的理由!」 「我、们,只要把后年四月二十六那天的死劫躲过去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说到这里,苏迎突然士气满满,只有这个时候,沈如意觉得他身上还有那么一丢丢男子汉气慨,看着不那么让人觉得别扭。 沈如意嘆了口气,「我向皇上开口,把你从东宫要过来——」 「不要!」苏迎突地尖叫,双手捂脸。 可是哪怕他动作再快,沈如意还是看到了他脸红通通一片,满目羞涩:「我不要,我可不要他看到我这副德性!你不要,我是不认的啊!」 沈如意一噎,好吧,样子确实是猥琐了些,感觉怪异了点儿,估计皇帝知道后,会不那么舒坦一丢丢…… 可是,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撂挑子真的好吗?刚才口口声声的,二人齐心合力断金呢,誓言扔也扔的太快了! 「你就窝东宫里?还是我给你调其他地方?」 苏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委实大了些,嗫嗫地道:「你自己想想也能明白我的感受,这么个身体,怎么见他?不管他是个什么观感,我是立马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我了解。」 苏迎心道,废话,你不是我?你还能不了解? 别说公开他的身份在豹房他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下去,就是隐姓埋名作个名副其实的小太监,只要萧衍在身边,她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臊也能臊死他! 「总之避过那一天,你活着,我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结局皆大欢喜。」 「话说,」他突然皱眉,「你怎么不问刺驾的是谁?」 「……是谁?」沈如意眯起眼,她能说么,她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仔细想这个问题。 「你不是说你替皇上挡了一刀就死了,难道当时就知道兇手是谁了?」 苏迎指了指太阳穴,意思是脑子啊。 「明年年底的时候,西梁会再次犯境,陆续十几场小规模的骚扰边境,还有南燕小动作不断,似乎也看西梁闹事是大是小再见机行事,只是大晋内部还算安稳,没大的天灾*。」 「刺驾,在我看来可能是外部势力渗入,想让大晋群龙无首,趁机大举来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内部之争。」 苏迎忽地压低了声音: 「刘董两家别看以前掐的欢,自打沈家冒出头来,这俩家可算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友好地携起了手,互动很是频繁。」他道:「在不说和尚的幻象里也好,还是真正存在过的也好,新皇帝登基,变了天,但天也没塌。只不过现在董氏不在了,只有个刘太后。」 「而皇上和刘太后的关系始终不见好转,刘太后也好,董家也好,铤而走险拥立新君,也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沈如意垂眸,她听明白了,苏迎的意思还是内部争斗的可能更大一些。 毕竟,皇帝出巡的路线也不是事先公告天下,大多是秘密行进的。能将线路打探出来,再行布置就已经是一件难事,结果是她为求皇帝挡刀死了就可以知道,必定是攻到了皇帝眼皮子底下,近在眉睫的情况下,她无可奈何之下才会宁愿一死以保持皇帝。 「你的意思,是……仁寿宫?」 苏迎耸肩,「明年太后和皇帝会闹的更僵,曾经一度太后想要示好,皇帝顺水推舟也想缓和彼此的关系,毕竟皇家的亲眷关系,为天下所瞩目,大臣们也都死死盯着,皇帝也不敢做太出格。」 「人,其实就是那么现实。董氏死了,董家有心无力,没人牵头谁敢打刺王杀驾的主意?如果董氏还活着,她翻出天来我都信。而刘家就不一样了,刘太后还在宫里,哪怕和皇帝撕破脸,身份也在那儿摆着,想要在刘家一唿百应,是太简单的一件事了。」 「你觉得呢?」 沈如意笑了,「我觉得怎么样又能如何?全凭你一张嘴,我捅到皇帝那儿去也全靠一张嘴。他倒是会信我,可是无凭无据,他要怎么治刘家?」 「只能像你说的,坐等。守株待兔,只得到那时候,提醒皇帝顺藤摸瓜了。」 苏迎直点头,和自己说事儿就是省事,说上句就知道下句,省时省力更省心。 「刘太后扶持太子,想必不会一点风声都不漏。正好重生后我就到了东宫这小太监身上……我也不想回皇上身边,就索性待在东宫里中,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通知你一声,早有防范。」 「你看,如何?」他问。 沈如意默,她虽不贊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现在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瞩目,尤其皇帝监视的小眼神像黏到她身上了一样。 她就是调个宫人到身边,都不一定会折腾出什么事来,更不要说东宫太子身边的人了,这么暧昧的地方,随随便便都能传出来她杀害太子的一万八千种方法。(未完待续)
223 绕圈 天才壹秒记住风雨小说网,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苏迎的身份敏|感,不便多留,沈如意恐怕有多嘴的,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解释的不清不楚,反倒让他那七弯八拐的脑迴路给扭曲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心思却是灵犀相通,显而易见,苏迎也是相同的想法,频频往门的方向瞅: 「时间差不多了,和你搭上话,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再有什么消息,只怕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我们——」 「在小树林。」两人异口同声,然后都笑了。 沈如意越笑越心惊,特么谁能想到她能有和自己对话的这一天,为什么玄妙过后,感觉又这么诡异? 现在苏迎还活着,芯子是沈如意,那是不是代表至少目前来讲未来还是没有改变的,她还是会死,所以才有苏迎的存在…… 生生将后宫一个苦苦为生计挣扎的妃嫔研究晦涩难懂关于『存在』这么个哲学问题,她也是醉了。 「我能问一下,你什么时候重生到这身体里的吗?」 苏迎临告退前,沈如意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一直萦绕在她脑里好久的问题,却见苏迎嘴一扁,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表情,显然说多了都是泪。 「……四个月前。」 沈如意也惊了,四个月——她孩子也才四个多月啊,赶情他是搭她家宝贝的顺风车来的? 以这副身体在宫里行走四个月,还混到太子身边不错的差事,她……好自豪啊。果然她的潜力是无极限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苦了你了。」她道。 苏迎嘴角抽搐,特么心不苦,命好苦! 直到他头也不回走出暖阁,沈如意忍不住还在回味他那酸爽的表情。 她不是没有过重生成太监的醉人经歷,只不过她之前各种放不开,做太监的时候是能不洗澡就不洗澡。更不要说照镜子了,像这么面对面别开生面的表情,她根本从没看见。 原来,竟是这么格格不入。娘娘腔到爆。 东宫太子生病,能跑出来到长乐宫御驾前传话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心腹,苏迎能混到如今的地步,不要说别人。她自己绝对是钦佩有加,外加五体投地。 只有她知道,一个女人忽然生为一个缺失了零部件的男人,偶尔三五不时还漏尿的太监是个怎样毁天灭地的打击。 果然,人就是在打击中学会成长,曾几何时,她能想到自己会在太监的领域里闯了自己的一片天呢? 沈如意一时间感慨万千,把等着和见面的沈夫人及沈少夫人全抛在了脑后,浮想联翩。等到想起她们来的时候都不知又过了多久。 xxx 沈如意再见到章和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要说刘太后真不愧挂着作死小能手的嫡母名头。也是作中之神,作功出神出化,堪与章和帝比肩了。好好的一个万寿宫宴,算是让她——还有她二哥寿安侯夫人给搅的天昏地暗了。 估摸着刘太后和苏迎是同一路数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苏迎是给太子吃巴豆粉,太后是给自己吃——她记得之前太后就曾经使过这一招了,把皇帝气了个倒仰。这回却不知是食髓之味了,还是懒的动脑,就拣个现成的一计两用,也不怕用烂了。这回在皇帝生辰上又吃开了,上吐下拉。 然后东宫太子那边又出事,可把皇帝给折腾坏了,跑完仁寿宫跑东宫。也就他那武力值开挂的身子,换二一个身娇体弱的就这么被推倒了。 就是腿受得了,估计接连闻了两宫的味儿,熏也熏出个好歹了。 这天早上就开始下雪,下到中午开始放晴,萧衍肩膀上还有两片未扫干净的雪花。脸色沉的比早上的天还阴,紧紧皱着眉,鼻孔往外喘着粗气。 沈如意表示,如果皇帝能喷火,那鼻孔喷出来的火苗怎么也有一丈长。 不过却也难怪,好好一个万寿,一个个都跳出来砸皇帝的场子,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不要说皇帝本就是个大气筒子,没气炸都算他有涵养了。 连带着整个万寿都搞砸了,整个儿都没了心情,据琳琅说连晚上和大臣的宴会,皇帝还被几个大臣追问太后的病情,气的皇帝脸都要绿了。 也是气大发了,怕回豹房心气不顺再横挑鼻子竖挑眼,才在长乐宫歇下了。 沈如意一见皇帝脸色不对,连忙迎上前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的:「你怎么也不捧着手炉,大冬天的多冻人啊。」 萧衍没理她这茬,只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边往里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她一眼:「听说,昨天宫宴上寿安侯夫人给你娘家人难看了?」 美人榻上摆着一张四脚雕刻着桂花树的小桌案,两人一人坐一边,宫女便捧着一盏热茶摆到了皇帝那边。 「快喝口热茶暖暖。」沈如意笑眯眯地道。 「你也听说了?」她明知故问,闹这么大皇帝再没听说,不是宫里要变天,就是皇帝跟她这儿装耳目闭塞呢。「相互间吵了几句。你也知道,我和吉祥这身体,怎么也算是姐妹共侍一夫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一门二后,当面说着尊荣,背地里怎么说的没有?」 她笑,「也就寿安侯夫人敢当着矬子嫌弃人个儿矮,当着和尚骂秃驴,偏生赶巧我们沈家那位继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三言两语不和还不就吵起来了……倒叫其他人看了笑话。」 萧衍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两条眉毛几乎快要挤成了一条。 「刘家到这时候还不知收敛,四处整事生非,朕爱娶哪个是朕的事,爱给谁家体面也是朕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还真当天下是他们姓刘的了?」 他冷哼,「你放心,朕会给你出这口气,绝不能让你当着那些个内外命妇丢那么大的脸,朕给你找回场子!」 「……那时候我都走了,寿安侯夫人没当着我的面说。」沈如意避重就轻,就不做白莲花为刘家求情。 不说她想不想,皇帝估计想治刘家都想疯了,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时候为刘家说话往自己脸上贴圣母白莲花的标籤。 「当着你的面如果她敢说,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朕可真要怀疑你这脑袋瓜子是在琢磨什么呢。」萧衍总算唇角勾勾,看上去像是在笑她,实则笑意根本就到眼里。 「你,直接回豹房来了?」他问。 沈如意也是醉了。 她没在宫宴他知道,回哪他反而不清楚,这说得通? 瞧皇帝这话里话外就是有人禀了上去,宫宴上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现在倒在这儿和她逗磕子,想必也是知道她见了东宫的小太监,心里犯了膈应又不好明讲,在这儿她和绕圈玩儿上了。 对她,皇帝算是三十六计都要使了个遍了吧?她也是真服了。(未完待续。)
224 画风突变 沈如意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皇帝这猜忌多疑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只不过从显性变成隐性。 不过能开口试探,她已经知足了,不像对别人,和以前对她那样自己个儿在心里琢磨,然后各种定罪,不管真相是什么,他心里罪证却是确凿的。现在这样,已经是个长足的进步了—— 特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不是已经被他越拉越低,都要向他看齐了。 「东宫的小太监——」她作势想了想,「好像叫苏迎,他说有要事回禀,我就见了。」 然后作欲言又止状:「是不是我不该见?」 萧衍看了她一眼,「你见自然有你见的道理。」 呸! 惯会挖坑设套的,坑都挖到她脚后跟儿了,沈如意心里冲着他竖起中指。 这傢伙是习惯成自然了吧,对着那些个大臣脑袋一刻都不带消停的,到她这儿还各种显摆智商,不绕出她什么来他就觉得遗憾满满是吧。 「那是。」沈如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和他这人要是耍心眼玩儿心机,姑且不说能不能玩儿过人家,毕竟先前俩人斗智斗勇过来,输赢各半,但结果总是她站在弱势那一方。没办法,谁让人家占据皇帝这个天然优势的身份? 她也算看透了,顿悟了。 既然玩心眼,怎么她都是输,还不如直肠直肚,和他来明的。否则皇帝乐此不疲,平日这就是他拿手好戏,倒把她自己绕进去,左右是她得不偿失。 「他那么说。我自然要见了。结果,绕了半天还不就是说,怀疑东宫的吃食不干净,希望我能够出面彻查清楚,免得太子身子受苦?」 她道:「这中间又有孙胜来报,说寿安侯夫人和虢国夫人吵起来了,我又叫孙胜将沈夫人和我家嫂子请过来。中间耽搁了些时间……皇帝陛下还有什么心存疑虑之处。尽可开诚布公地问,不至于这么阴阳怪气的,有必要吗?」 萧衍让她这阴阳怪气一说也是脸上一热。 可这能怪他吗? 她一个不问世事的未来皇后。恨不得连豹房外的鸟都没见识过,更不要说后宫诸事全权交给这昭容那修仪的管理,突然反常地见了东宫太子那边的人,他问问怎么了?难道这不是正常合理的推测吗? 萧衍才不想说昨晚他大半宿没睡。一半是让太后给气的,另一半还真就是东宫太子那边的事—— 这也是太巧了。拉都拉一块儿去了,大晋最敏|感的俩地方都给他闹起来了。 他要不是知道刘太后存心故意让他膈应,在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面前秀存在感,不止一次作妖。他还真要以为自己是哪天梦游时下的旨,让宫人刻意苛待太后和太子,毁了自家名声。连带唯一的独苗儿子都不放过呢。 他也没怀疑沈如意有丝毫不轨之心,要说他俩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他日常办公理政外,几乎都黏在一块儿。 他不怀疑她的智商足够耍心机使手段,她根本就没时间,也没人供她差遣。她的四周围全是他的心腹人选,本来是为了护她周全,其实真正运作起来,倒把她生生隔绝在一切阴谋诡计之外了。当然,这只能说是当初史料未及的副作用,他看来……倒是好的。 「我也没说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双凤目看上去坦荡荡,清澈如水。 沈如意最喜欢他五官中就是这双灿若寒星的凤目了,心里各种阴谋诡计,一肚子坏水,偏生那双眼睛生的那叫一个漂亮,像是一眼就能望见底,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人纯善,绝不是心思狡诈之徒。 却正应了古人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章和帝这人仪表堂堂,就是脱下那身皇帝皮,也是大家俊秀公子,还是男女老幼都喜欢满满阳光正能量,脸美体健纯善好青年型。殊不知,那七拐八弯的心肠,把人卖了还得给他数钱,说他好。 「是,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陛下君子之腹了。」沈如意似笑非笑,伸手轻轻俯上他的腿。 萧衍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旁人家的媳妇怀孕后多多少少都变傻了许多,反应变慢,怎么他家这位越发牙尖嘴利,句句堵人肺管子? 脑子不要太灵,把他噎的连句整话也说不明白了。 「我平日惯是个不理事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东宫太监能找我有什么要事回禀,所以才见了。」沈如意揶揄是揶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否则还真真就变成和他打马虎眼,替人遮掩了。 「反正我左右都是你的人,也不怕你多心,却哪里想得到,你这颗小心脏还是这么不信任人——」 她长长一嘆,瞥了萧衍一眼,肉眼可见他的脸迅速地见红,不得不说人长的俊就是有这点好处,连发脾气都不想发,那火还没上来就迅速让一颗青葱少女心给化了。 「哎哟,你多心了,我没那么想。」萧衍解释,不等她说完就给打断了。「这不是说到寿安侯夫人,我想着要给你出气,谁知道就顺嘴扯到这上边了。」 沈如意表示,她也是醉了。 皇帝扯东扯西,把自己打造成个路见不平拔打相助的英雄好汉,他也不亏心? 「好,是我多心。」沈如意又好气又好笑,她能说么,皇帝最近越来越无赖了。 当然,这总好过前阵子动辄甩脸子闹脾气,起码现在说明他还顾忌着她,在乎着她的感受。 经过前几天皇帝的各种作,各种矫情,她算是看明白了,皇帝的病根已经种下,就是个敏|感多疑的底子。哪怕她豁出去,俩人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他也还是本性难移。 他能让着她。顾忌着她,尽够了。 就那几天皇帝冷下她来,油盐不尽,她就受不了了。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在折磨与失败中学习,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再摔一次,然后爬起来就行了。 「我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这事里有蹊跷。想通过我在你面前提一提。」沈如意力求解释的清清楚楚,这是当时她就和苏迎商量好的,毕竟皇帝那诡谲多变的心思。无论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以后的自己都是深有体会。 苏迎几乎是在重生第一时间一直就在想藉口遮掩过去,她会说吗?! 「我看他的意思也只是怀疑,未有定论。」她半真半假地道,微微挑眉看向若有所思的萧衍。「我每日足不出户。也还能听见关于董氏的一些风言风语,东宫太子那里更不可能没听过。但凡风吹草动难免就过会疑神疑鬼。我觉得无论那小太监的怀疑是真是假,还是彻查清楚比较妥当。总好过各方人士各种合理揣测,引人心动摇便不好了。」 萧衍垂眸,半晌沉吟不语。 「我昨天去的时候。太子那张脸一片煞白,几乎虚脱,我就吩咐人查了。」他缓缓地道:「似乎是在豹房我留他用了查和糕点。与东宫的饮食相剋,他的脾胃又一向虚弱。所以才致他反应那么大。」 沈如意一噎,这倒是没听苏迎提过。 却不知是阴差阳错导致这么一场,还是根本就是苏迎预想的这么一出,特意安排了相剋的食物……不过,他一个小小太监在东宫里小有地位也还说得过去,要是唿风唤雨,连在豹房太子的吃食都能了如指掌就有些太过夸张。 估计也是巧合了,却料不到更加雪上加霜,让本就吃了巴豆粉的太子生生遭了这么一出罪。 罪过,罪过。 「太子还好吧?」沈如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太子为人不大地道,从小就知道护着亲娘颠倒黑白,当着皇帝的面往她身上泼脏水,但到底是个孩子。 如果她有孩子,无论什么境况下都能站在她这一边替她说话,她其实也会觉得是个好孩子,大孝子。 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她——虽然是未来的她,但还是她不是——偷偷下的黑手。 「我今早叫陈槐亲自跑了一趟,似乎好多了,已经能够起床温书,正常上太傅的课了。」萧衍道:「御医开了药,说是没有大碍的。」 沈如意微微点头,「没事就好。」 然后瞥了他一眼,鼻子几不可见地哼了一声:「以后东宫的人,我再不见就是,也省得你胡思乱想。」 萧衍一怔,忽然意识到刚才那茬沈如意还没过,持续在那儿发作。 「你想什么呢,是你胡思乱想吧?」他扔过来一个鄙夷的小眼神儿。「我也就随口问问,你还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以后还不许我想哪儿说哪儿了?」 「和你,我就不想动心眼儿,对着那些个大臣,皇亲国戚就够我累的了。」 「你也知道,我在你面前一向口无遮拦,你什么都当真,还不是气坏自己的身子?」萧衍反手压在她的縴手上,轻轻安抚地拍了拍。「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别和我一般见识啦。」 「……」 沈如意瞠目结舌,皇帝不嫌自己的画风转太快? 明明刚才进屋里的时候,俊脸都快砸脚面上了,那脸阴沉似水,语气说拷问是过点儿,绝对是试探她的意思。 现在这话风一转,就成了她自讨没趣,庸人自扰—— 做人不能太无耻啊! 就趁着沈如意太过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萧衍已经起身坐到了她旁边,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然后无限怜惜地摸摸她的脸蛋,轻轻掐了掐。 水灵灵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萧衍都捨不得挪开手,摸了又摸。 「肚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问:「早上吃了什么?午膳用了吗?」 才走完没皮没脸无赖风,转头又是慈父的风格,他倒是不嫌自己有太多面孔,不胜其重,好一番嘘寒问暖。 沈如意拍了下他的手,然后明目张胆地等他转头看她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么放肆的动作,在萧衍看来却是十足的顽皮可爱,外加真性情不掩饰。 她越是和他耍小性子,闹脾气,是小女人的撒娇,他心里反而越舒坦,只觉得她这是和他打情骂俏,拿他没当外人,根本无须掩饰。 她越发脾气,他越爱。 如果沈如意知道皇帝心里是这么想的,估计一公升的血都不够她吐的。 「现在气性是越来越大了,」萧衍笑了,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却惹得她一声惊唿,反手一巴掌拍到他手上。 「疼!」沈如意怒:「你的劲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木桩子几脚就踢断了,我这脸还禁得住你掐!没轻没重了——你看,紫了没?」 萧衍还真仔细看了看,轻微的有点儿红,好像涂了胭脂一样。 他嘴巴一撅,上去吧唧就是一口。 「没紫,我还能没轻没重拿你当仇人掐?我哪捨得?」他说着,一把将她环抱在胸前,忍不住又亲亲她的脸颊。「我的小娇娇,越发娇气了。」 我的小娇娇…… 沈如意不禁一阵恶寒,她不明白这么膈应人的称唿,他是怎么忍心说得出口的? 「我才没有娇气,分明是你手劲太大,掐的我疼了!」她强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据理力争。 「好,是我力气太大,是我不对,你就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啦。」 萧衍就坡下驴,沈如意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的意思。 「我不是生气,你——倒打一耙啊?」 「好,是我倒打一耙。」萧衍真诚地道。 沈如意表示,特么皇帝也欺人太甚了!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他也认错了,还是给人一股浓浓的她无事生非的感觉? 不是她阴谋论,皇帝那七弯八拐的心肠她是甘拜下风,耍死人不偿命啊! 「你——」她突然无言以对,伸手狠掐了他手臂内侧一把,只瞅着他嘴牙咧嘴真疼了,才算多少解了气。「你欺人太甚。」 萧衍咧嘴,默默地瞅了被掐的胳膊一眼。 她确定,是他欺人太甚吗?分明他才是她暴力下的受害者吧? 不过看着沈如意气鼓鼓的,双颊跟鼓成个青鞋一般,心里忍不住就乐开了花,越看越爱看。 沈如意这时也是气昏了头,让皇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早将皇帝进屋就质疑她,这一切的导火索给抛到了脑瓜儿后头,被他浑身散发的无赖气给熏了个倒仰,嘴上说不过就开始动起手来。(未完待续)
225 纷争的开始 皇帝有意遮掩过去,沈如意也就没再不依不饶非要个说法。 至少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硬碰硬,倒缠着她四处要说法,不死不休的架式,她也算忒知足了。正所谓撞了南墙才知回头,见了棺材才会掉泪,她是再没勇气死磕皇帝了,顺毛摸吧。 要不然他心里难受,也不会让她好受,终极受害者怎么看都是她自己。 更何况苏迎这身份,虽说现在是同一个人分别在两具身体里,指不定最后留下谁,可是那副阴不阴阳不阳的身体,她可真不想和皇帝见个正当面。 到那时节,万一皇帝露出哪怕一丝嫌弃、尴尬,哪怕是不知所措的表情,估计她都受不了。 以前的经歷皇帝不是不知道,她重生太监的事一直也没瞒着他。可是过去是过去,那就是种传说中的故事,如果这故事哪天突然活生生地成为了现实…… 那可就不是喜剧,而是惊悚剧了。 沈如意就坡下驴,皇帝不在苏迎身上打转转她就知足了。 她现在身边全是皇帝的人,不说皇帝是存心故意这样,有个风吹草动铁定是瞒不住他。反正除了苏迎,其它任何东宫的事她都问心无愧,哪怕当面锣对面鼓对质,她也不怕。 「……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有这么无赖的一面?」她忍不住白了皇帝一眼。 萧衍不以为意地摸摸她的肚子,「我的小娇娇不喜欢?我看你挺喜欢的,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说罢,还顺势抛了个媚眼过去。「难道,是我看错了?」 「还是。你喜欢我一本正经的样子?」 沈如意表示,如果皇帝所谓的一本正经是前阵子因为忠勇侯夫人进宫来那一次作的天翻地覆,七窍生烟,那还是无赖的样子好。 「臭无赖!」她轻哼了一声。 萧衍沖她笑笑,然后垂眸看向她的肚子,嘆了口气。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沈如意轻声问。只作不知他的心思。 自从她怀孕。皇帝的情绪一波三折,从淡淡的喜悦接受,到狂喜到处炫孩子。她也不知道他是基于爱她这么兴奋。还是以前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在京师传的满天飞,经过几年总算有个实打实的证据冒出来,他才这样不受控制,连带着宫人都跟着看笑话。 三五不时地就跟商议政务的大臣们提起她还未出世的孩子。沈如意都忍不住心疼那些大臣,和皇帝斗智斗勇也就罢了。除了正常版难搞的皇帝,还要受冷不丁就抽疯,炫孩子比政务还要殷勤的皇帝。 沈如意怀疑,就皇帝那提法。大臣们连孩子的月份都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皇帝就变成了这样,三五不时就要朝她肚子嘆上几口气。什么也不说,脸上却是若有所思。 皇帝没提。可沈如意还记得,当时她身为西梁细作萧小玉,皇帝非要让她生个孩子时就曾郑重承诺过,他会给他们的孩子一切最好的。 当然,萧小玉身有西梁的血脉,无论皇帝爱她到什么程度,总也要防着西梁的人会以皇子血脉的事扯出多少风浪,是绝对不可能以储君之位相与的。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正经八百的大晋人,元后沈氏之妹,又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她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嫡子。 不是沈如意心贪,坐一望二,得了皇帝的宠,就开始惦记着他那皇帝宝座的后继者。 分明是丰富翔实的歷史经验告诉她,皇帝在能罩着她,万一哪天轮到太子登基了,她是老了死了怎样都无所谓,她那宝贝儿子可怎么办?到时候新皇帝会善待一个宠后的嫡亲儿子,时时威胁他地位的一个人的存在? 到时候人脑袋掐成狗脑袋,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尤其太子可是年纪小小的就为了董氏那毒妇颠倒黑白,拼命往她知上泼脏水。加之犹如修炼千年成了精的太子三师,和一肚子弯弯绕绕的皇帝加持,不等成年估计就成了狡猾难缠的老油条了。 难道她就能当真忍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让自家儿子去瞎闯,把命交给老天爷,看他命硬就活下来,斗不过人家就让人家弄死? 恕她几经生死,心也还没锻鍊的那么坚强。 也就是现在,让苏迎横插一槓子,这条小命都要朝不保夕了,她一门心思保命,才过了目前这坎儿再说。不然,她当真要好好筹谋一番。 「……如意?」萧衍偏头看她,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想什么呢?我问你,萧晏这名字怎么样?」 「萧衍?」 沈如意回过神,一脸茫然。「你的名字挺好的啊。」 「晏,上日下安。」萧衍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轻掐了她的脸一把。「你最近总是爱恍神,究竟想什么呢。」 沈如意想了想,太子名唤萧晗,她的儿子又是带日字旁,皇帝这是准备生一堆儿子都用相同的偏旁的意思啊。 「我只是忍不住想,我如果再死了,他可怎么办。」她轻轻抱住突起的肚子,秀眉紧蹙。「如果我还能回来,他估计也是不会认我的,如果我回不来——」 「你是午膳吃多了,撑坏了你吧?」 萧衍的脸刷地就冷了下来,眼神跟浸了冰碴似的。「过两天好日子,你怎么总想出些妖蛾子。成天死死死的——呸,成天说些不招三不招四的话,你是想存心呕死我,是不是?」 沈如意也看出来皇帝是动了真气了,脸上变颜变色的。 死这个话题,一向是皇帝的禁忌,每次一说到这个,他都是要好好地和她翻一顿脸。 以前她都会不得已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可是今天她可没那么容易把这事儿给跳过去。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知道皇帝是怎样神奇的脑迴路,人家追思亡妻什么的,都会对妻子生下来的孩子更好,他—— 她可不敢保证。 而且,她和苏迎如果只能活一个也还好,如果不幸俩人一前一后全都蒙天召宠,她儿子身边就连个可心人儿都没了! 「阿衍。你也知道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我们当然都希望好好的,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萧衍咬牙切齿,「你还不闭嘴?」 沈如意让他手掐的生疼。呲牙咧嘴地用另一只闲下来的手拍他。「疼,疼!」 「你也知道疼?」萧衍拧眉,慢慢地松开她的手,捧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别再说这些。我不爱听。」 「我就最后说一句。」沈如意也不忍心一直刺激他,又是撒娇又是往他身上蹭。瞪着水汪汪的眸子死磨硬拽地总算讨来了一句。「你答应我,万一我真的不管因为什么死了……你一定得善待我们的孩子,不能苛待了他。」 萧衍渐冷的目光还是挡不住沈如意激|情澎湃的母爱,为自家儿子铺后路: 「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如意说完,也知道接下来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洗礼,禁不住心里直打鼓。 她在皇帝直勾勾的眼神注目下。汗涔涔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就觉得肚子有些疼,才要捧着肚子向他撒娇,她忽然觉得身子被轻轻地搂到了他怀里,耳朵是他若有若无的嘆息。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摸摸她的后背,将她这种作死的行为合理化理解为对于初次生产的恐惧。他轻声安抚:「我不是已经叫了经验丰富的产婆,还有最顶尖的医女住进了豹房,到要生产的时候,我也会和御医一同在外面。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别总瞎想,自己吓唬自己。」 沈如意自然知道她的生产会一切顺利—— 因为她的死期是在孩子满周岁之后,去行宫泡温泉那时! 她说这些,不过是给皇帝点儿心理准备,万一她真死了,可别有了新人忘旧人,连她宝贝儿子都给扔脑后边儿去了。 可是,她打的好算盘,却在听到皇帝温言软语安慰她时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不得不说皇帝现在是长足的进步了,居然没拿脸子砸死她,也没扯着脖子骂她一通,或者气炸了肺直接甩袖子走人。 搞的她都不认识他了,好么? 咋就能这么温柔、善解人意,声音还这么有磁性,说话这么中听,哪儿哪儿都合她的意? 她这颗敏|感多情的小心肝哟,扑通扑通这顿跳。 「……我不是故意口无遮拦,也不是故意气你,我只是怕——」 「我知道,你不用怕,有我在呢,嗯?」 沈如意表示,她好心水『嗯』这个微微向上挑,轻飘飘又颤乎乎带着股勾人味道的声音。 蓦地,她激动的一把抱住皇帝忍不住少女心荡漾抱着他就左摇右摇,挺着个大胸脯扭来扭去,把皇帝心里那点儿火剎时间就给燎原了。 「别闹。」他哑声道。 沈如意听他这声音,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火上了? 顿时抿嘴偷偷地乐,「可以闹。」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萧衍倏地推开沈如意,她看见他那眼神都亮了,直咣她的眼。 「我在图册上看到过一招,咱俩今天试——」话音还未落,就让皇帝一口给堵住了。 然后,陈槐在外边就忍不住笑喷了。 这俩作货现在也是习惯成自然,磨合的总算差不多了,不再针尖对麦芒,都学会圆润地解决问题,避其锋芒。 事实上,他算是才明白一个道理,能在床上解决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 只要给沈皇后一个睡皇帝的机会,沈皇后会还世界一个奇蹟。 事实上东宫太子身边的太监私会一个还未封后,而实际上不理后宫事务的妃嫔这事,有待可察的其实并非没有。只不过皇帝似乎是笃信沈皇后,这一次还真没怀疑,也未令慎刑司追查,简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陈槐是宁愿皇帝这样,也不想他再折腾了,他这身子骨是经不起皇帝有事儿没事儿半夜再牵出去熘了。 但愿帝后永结同心,始终恩爱如初—— 他相信,这世界也不会有像他这么真诚祝福帝后的了。 xxx 小树林之于沈如意是个极特别的存在,她和苏迎异口同声将传递消息的地点定在那里,她是完全根据感情作为基础,却是没有细想。直到回过神来,她才蓦地意识到自己是住在豹房的。 而豹房,这个如今皇帝理政休憩之处,却是游离于整个后宫之外,而小树林却是在整个后宫的最后面御花园的深处。 别说她身边没有嫡系亲信,就是有个把被策反的,除了绕遍大半个后宫,就只有一条驾船游太液池小半个时辰,然后再入御花园到小树林了。更不要提她现在那么重的身子,走出房间都是惊天地的,前唿后拥二十来个宫女太监,生怕她脚下一滑,前朝后宫期盼了四五年的小皇子就让她这么滑没了。 她头顶上戴上了紧箍咒一般,动辄得咎。 直到年关将近,她身子越发沉重,距离封后大典也没两三个月了,大臣们就有坐不住的了。陆续有人上摺子要求皇后封后之后,理应搬离豹房,履行皇后的职责治理后宫,回皇后应当住的昭阳宫猫着去。 至于皇帝抛下了天子坐朝堂的长乐宫,大臣们是连提都懒得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说了二百天没效,他们也是醉了,干脆直奔主题。就看皇帝能不能忍住相思之苦,独居豹房。 沈如意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是搬定了。 苏迎知晓未来事,所以毫无顾忌地选择了小树林。到那时她孩子也生了,回到昭阳宫再将以往在永乐宫的人手调过去,通风报信的一切门路他都已经想的妥妥噹噹,这才叫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愧有她未怀孕的头脑,方方面面设想周到! 所以皇帝对着大臣们纷纷像雪花一般砸进豹房的奏摺头疼,沈如意却早已知晓结局,而显得分外轻松。 她知道,一旦回到后宫,就是一切纷争的开始。 皇后渖吉祥的时代,才算终于到来。(未完待续)
226 妖蛾子 常言道,天作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沈如意是为了将来,以防万一给皇帝敲警钟,才给他普及了一套怀孕产子的知识,分分钟是可能丧命的。目的也不过是将来有个万一,真走到苏迎那一步,也不至于连句话也没留下来—— 虽说现在所言尚显过早,到以后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还记着。 如果她早知道会触动皇帝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到不疯魔不能活的地步,打死她,她也再不敢那么作妖。 为了以防她生产不顺危及生命,豹房显然成了产房实习基地,各种专业配备的产婆,和手脚麻利经验丰富和声音甜美,不至于冷不丁一出声吓的沈如意有流产危机的医女。 御医更是到豹房见沈如意比回到家见自己个儿亲老婆的次数还要多,每三天定时请一次平安脉,但凡皇帝看见沈如意皱眉了,或者饭量减少,准又是牵御医出来熘一趟。 或许是御医也受不了皇帝的折腾,还是单纯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也不知道御医从哪里得为的一套理论,严格控制饮食,每天运动量都有苛刻的限制。 说好走路方便将来顺产,皇帝就依御医的策略行事。 说好在屋子里走三百步,多一步少一步都不行,沈如意也是醉了。 人家怀孕都是混吃等死,一辈子最舒坦随心所欲的日子。 可她却是完全相反,行动受到整个豹房宫女太监的监管。没有一个肯嘴下留情的——因为发明了一种可怕的连坐制度,其实甚至根本不能算作『连坐』,一旦发现宫人监管不力。让沈如意稍有懈怠,被处罚的却绝不会是怀着皇嗣、矜贵的沈娘娘,而是那些个宫人。 所以这道圣谕一传出来,整个宫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眼睛瞪通红盯着沈如意,瞧得沈如意这个害羞。连偷偷挖鼻屎都不好意思了,生怕连这个不雅举动也分毫不错地传皇帝耳朵。 怀孕跟坐牢似的,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吃饭几分饱,每日菜色搭配,多一口少一口都不行,沈如意自认也算天下独一份了。 要不是几经生死。有强大的精神在支撑着。沈如意几乎要疯。 除了闹的极不愉快的万寿宫宴,以后大大小小的各种宫廷宴会别说出席,她连豹房的门都没迈出去过一步,连大除夕整个宫里忙的脚打后脑勺,宫里宫外举国欢腾,锣鼓宣天,沈如意也只有坐着旁观的份。 正是那份闲情,静听花开花落。坐看云捲云舒—— 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就是种意境,如果是迫于无奈。那就只能说是折磨。 终于苦挨活挨到了三月,沈如意总算怀孕十月把儿子给盼了出来。 母子平安,长舒了一口气的可绝不只是等在产房外,听到沈如意嗷嗷叫唤,几乎吓尿的皇帝,那脸上青一块紫简单令人不忍卒睹。还有整个豹房的宫人一颗颗悸动的心终于也落回了肚子里。非人折磨的这段日子,难过的不是沈家娘娘一个,特么他们更难过,动辄得咎。伺候好了是应当应份,稍有差池就是二十板子打底,他们也是够了。 其实远不只豹房,前朝的大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直到沈如意的坐月子的时间过了,眼瞅着就到了封后大典,众臣拾柴火焰高,又一次开始上摺子要求皇后回昭阳宫主理后宫。 要依皇帝的意思,恨不得就他和沈如意俩人在豹房里过一辈子,才不理什么狗屁后宫。 可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却是普天之下没这个理,帝后一块儿猫起来隐居见不得人。好歹他在豹房里还是兼顾天下,处理政务,如果沈如意也和他一样住在这儿,管理起后宫来必定力有不逮,把整个皇宫都弄成一锅乱粥。 而且他也不能光考虑自己,还要顾及沈如意的名声。 毕竟宠妃和皇后不只名头不一样,所要负的责任也不一样。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他不能不顾及。 于是,萧衍在终于下定决心之后,封后大典之后又腾了近半个多月,美其名曰为重新打扫整理装饰昭阳宫空出一段筹备时间。 昭阳宫人表示,很无辜。 他们明明天天打扫整理,而且在封后大典之前内务府早就勒令装饰一新,每天勤勤恳恳为迎接新皇后做准备。董皇后死后,她住的那间房早主被推倒重新改建,两间毁一间,变成又大又宽敞的房间,富丽堂皇。 大臣们未必就不知道,不过皇帝有了松动,他们也就不逼的急了,慈悲地给皇帝留出了口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五月中旬,沈如意终于入住昭阳宫,随她一同过去的,除了豹房时包括琳琅等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还有当年宠妃专用的永乐宫十数个宫人。当然,和沈如意一同终于回归皇宫的还有章和帝萧衍。 皇后回昭阳宫事小,皇帝能像个正常的皇帝一样回长乐宫坐镇才是朝臣们真正关心的。对于能牵动皇帝心神,把皇帝给引诱回来的第一功臣饵料的沈皇后,大臣们手动点赞,至少有正能量影响皇帝,比之前那些个宠妃有作用得多。 就像每次送走沈如意,皇帝都会送到永乐宫,这一回作为昭阳正宫皇后回去,皇帝仍是亲送。 当年,他与沈如意就是在这宫里有过为数不多的夫妻时光,再走进这里,尽管宫里的花都换了一茬,是董皇后喜爱的一些花草,宫殿也经歷了两次更改而有了相当程度的不同,但是萧衍一路走进来,脑内浮想联翩,居然生生把自己给感动的热泪盈眶。 还不等把宫人都给撵出去,他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沈如意,冲着她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奇怪的,沈如意如今在渖吉祥的身体里,可他看上去居然像是看到当时的沈如意一模一样的脸。 「如意……」 萧衍目光迷离,话音还未落,就听外面有太监通传:「太后身体微恙,请皇上过去一趟。」 萧衍顿时一个头俩大,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后宫的最大原因,他在豹房天高皇帝远,十天半个月走一趟仁寿宫走走过场也就罢了,这一回来后宫大臣们能放过他,太后也不会安安稳稳地住着,几天不作妖蛾子出来就浑身痒痒。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后这老太太脾气这么急,他前脚回来,人家后脚就撵上门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啊。 毒,忒特么毒!(未完待续。。)
227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27 尽管沈如意明知道笑出来是不厚道的行为,可眼睁睁瞅着皇帝前一刻还深情款款的表情,一副直抒胸怀掏心掏肺的模式,下一刻那脸就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一股,她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肠子好悬笑抽在肚子里。 萧衍心烦气躁,一见沈如意那笑眯眯的一张脸,立马瞪圆了一双凤目,只是还不等他那火发出来,沈如意便柔弱无骨地扑了上去,挤到他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压低了声音,有股子媚人的慵懒: 「仁寿宫……这次又怎么了?」 他们俩在豹房腻腻歪歪近一年,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很多不触及底线的话说起来却可谓毫无故忌。 尤其仁寿宫的刘太后前前后后各种奇葩事,早就把章和帝对她仅有的那点儿——说母子亲情也好说面子上的礼仪孝道也罢,全都给磨的毛儿都不剩。恨不得一听仁,一听寿这几个字脑瓜仁就突突地跳着疼。 饶是如此,章和帝也还是没动杀机,虽说自己给自己找膈应,但沈如意看在眼里心里却对他更多了一份亲近。 真要是个残暴皇帝,不拿人命当回事,连挂名的亲娘老子都能痛下杀手,哪怕他待她再好,她也还是发憷,绝不敢和他交心用情。 想到这里,沈如意还真真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这么一个待她如心头宝。掌中珠的小皇帝。性子是喜怒无常,矫情且脑迴路七弯八拐带螺旋圈的,但是本质还是好的。心存仁厚。 她心头甜如蜜,也就忘了刚才笑他那码子事,美滋滋地将他越搂越紧,动情地在他下颌上亲了一口。 这一口却反萧衍给亲的嘴角都要抽了,特么的这丫头分明是笑话完他就给来了个糖衣炮弹。 怎么地,以为他就是个色慾薰心,如此好摆平的男人吗?! 「还能怎么样。隔三差五地跳出来膈应人呗!」他斜着眼睛看她,没好气地道。 要说萧衍也是服了,刘太后这老太太忒不甘寂寞。身体各种不适,心肝脾肺肾说了个遍,这回却不知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就是他不愿意回后宫的最大原因! 什么狗屁的孝道! 因为刘太后这股顽强不息的作劲儿,他至少少活十年。特么见了膈应。不见膈应。连想起来都膈应的他想吐的不要不要的。 以前先皇帝活着的时候,他还只觉得她是个护短的,起码逻辑思维、处理各方面还都是相当正常且有手段实力的女人,谁能料到自打先皇一死,她反而变本加厉,作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沈如意却是不以为意一笑,据她掐指一算,根据苏迎的口供。距离太后和皇帝缓和关系的时间还真差不离了。 「那倒不见得。」她吃吃地笑,媚眼如丝。 这一点让萧衍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沈如意生下孩子反而越发娇媚,举手投足都有说股说不清的风情。他的火气,默默地就自动调了下档。 「总用那一招,咱们看着不烦,太后用着估计都要烦了。太后聪慧,指不定就换个新招式呢。」 萧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解气,伸手沖她脸上就抓了一把。嘴巴才张开一条缝,话音儿还没透出来被沈如意从头斩断: 「——唉呀,别动手动脚,我脸上的脂粉。」沈如意一把松开他的腰,赶紧退后一步以测安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如意怎么都好看。」 这话说出来连萧衍都大吃一惊。 他这张破嘴谄媚到了一定境界了,平时甜言蜜语耍无赖,搞的现在这种习惯都已经深入骨髓融入灵魂了。特么,他还记得自己刚才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要揶揄她两句,再不济也要教育教育她,当他心烦气躁的时候不要对他试图用美人计。 一是计策奏效了,事后想起来他会觉得自己色慾熏天;二则若是美人计失效——当然这种可能性极低,待他跟没事人一样恢復正常,她就陷入无限循环的拷问模式,歷史经验证明无论哪种结果倒霉的都是他。 可是,他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话都没过脑子就直接从嘴里顺出来,他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 他醉了…… 沈如意摸摸脸,那脸蛋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油嘴滑舌。」 萧衍内心里表示同意,事实她说的还是太过保守,特么他都看不下去自己这副狗腿样了。 当然,看她笑的跟朵儿花似的,狗腿什么的那还算个屁? 只要她开心,和他在一起总是笑着的,让他做什么他也愿意,更何况只是说些好听的话——特么,他愿意,他招谁惹谁了,就说! 于是,就在萧衍神奇的自我消化能力过后,他成功地完成一次决绝的倒戈。 他挑挑眉,一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像是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说过的话也是简单的『你好』及『吃了吗』一般: 「我倒宁愿她换换招式了,总是装病,她不难受我都难受,屋子里一股子中药汤子味,弄的呛死个人。」 萧衍甚至怀疑刘太后是存心想熏死他,才将屋子里弄的没个人味儿,否则中药味儿绝对不至于重到那种地步。 熬药是在膳药房,然后上呈各宫,又不是在仁寿宫刘太后主屋里现熬中药,他只能说那味道太酸爽,让他至少去一次膈应的一天都吃不下饭。 以前在豹房他还能找藉口理由推三阻四,偶尔去坐上一会儿。就跟演习似的陈槐安排好各种小太监急报军政公务。 他倒宁愿刘太后换种方式,换个行为模式,让他见招拆招。总好过两个人对着演着各种心知肚明的老把戏,相互膈应的没边儿。 「但愿如意所言。」萧衍几乎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如果你料错了,晚上……且有你受的呢。」 沈如意瞠目结舌,关她什么事,谁和他说打赌了吗? 这色胚,现如今是找各种理由让她妥协。按他的想法来了! 「我可没说——」 话才刚出口,萧衍就跟没听见似的,迈开大长腿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昭阳宫,连送也没用她送。 沈如意:「……」 结果是,皇帝不受刘太后膈应她就要让皇帝搓磨吗?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个等量代换关系! xxx 沈如意习惯了皇帝各种神奇的脑迴路,反正她身上利索了之后。他就没消停过。她震惊的只不过他理直气壮的逻辑思维能力,至于执行力一直是他的强项来的…… 她和皇帝一同走进来昭阳宫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主要皇帝可能是太激动了,紧紧搂着她的腰,箍得她的腰疼的厉害,害她注意力都集中在分分钟被捏碎的老腰上,根本无暇多想。 如今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连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帝早早打发了出去。她站在地上环顾四周。 这与她当年住的昭阳宫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至少比当年可是奢华的多了。各种家具摆设,细緻入微的一些个小东西无一不是极品中的极品,恨不得库房里顶级的东西全摆了进来。 要说后宫的女人,得宠和不得宠还真是天地大不同。 沈如意尤其有资格说这话,这种鲜明的对比可是她亲身经歷过的。 原本,她以为宫殿不过也就是个住宿的地方,顶多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她不会对昭阳宫有丝毫留恋。可是今天她又重新以主人之姿站在这里,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扑天盖地的就涌上了脑,顿时感慨万千。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对这个宫殿还是有感情的。 从皇后一朝沦落成太监,妃嫔宫女细作,最后绕了一圈又以皇后之姿她回来了—— 连她都觉得这算是老天爷让她吃了一圈的苦,耍了她这么久,总算给了她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谁知道苏迎却蹦出来了,兜头盖脸就是一棒子将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打醒。 特么,这根本就不是个结局,她还是变成了一个她最不想变成的太监。 到了这个时候,谁再告诉她老天爷不是在耍她,她跟谁急! 任谁看都是个相对完满的人生,还没等她乐呵够,孩子连话还都不会说呢,她就又让人给弄死了。虽说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为皇帝挡刀,但其结果就是她还是死了! 死了!又一次! 不耍她耍谁呢?! 都是嘴欠惹的祸,当初诅咒人家永失所爱是个什么鬼! 要坏心眼就坏到极致,偏偏自己亲身上阵,挖了个无底深坑把自己埋里了,她也是醉了。 她诅咒的根本不是人家,是她自己吧?! 沈如意越发觉得守株待兔这事有些不靠谱,歷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她,她一次次的重生都改变了不少人的生命轨迹,尤其这一次是她亲歷了萧衍的死亡然后回溯到了现在,皇帝的死而復生,改变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很可能连大晋的命运、数十万百万的人会受到影响。 她——苏迎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难说因为苏迎的再一次重生会引起怎样的变动。 她可不想把生命寄托在一个虚无飘渺且随时可能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而有所变化的命运上。 事实上,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该怎样和皇帝透个话,至少在她心里觉得,皇帝除了感情上对她仍有些许的矫情和不信任感——但那也缘于对她生命随时随地可能消失的不安全感,在其他大事上还是会选择相信她的。 尤其是在刺王杀驾这种大事上,哪怕有一丝疑虑也不会轻易放过。 唯二的问题,一是找个什么样的合适时机向皇帝说明;二则便是要向苏迎先打声招唿,毕竟当时她答应的好好的不透露苏迎身份,到时候见招拆招。她突然改变主意肯定要预先知会一声,否则就是自己卖自己。 她只能说,人都是自私的,连对自己都是一样的。 如果只有一个沈如意,还是个太监,她也不会和皇帝相认,丢不起那个人。 可是现在世界上有两个沈如意,那可就是大不同了…… 沈如意决定,第一重要的应该是找时间与苏迎见个面,通通气。她知道自己那纠结的性子,虽然爱面子不想在萧衍面前抬不起头来,但事关不只是她这一条小命,她们的儿子可经不起大的波折了。 哪怕是为了保护自家宝贝儿子,别说她变个年轻貌美娘娘腔的小太监,就是真让她变成个又老又丑的太监,她也是会站出来保护儿子的。 为母则强,这话她算是真的懂了。 沈如意掐指一算,自从在长乐宫偏殿和苏迎见过面,到如今已经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未再见过,是时候该见一面了,至少将她现在的意思说清楚讲明白。 现在正是晌午,阳光穿进窗棂,屋子里放着新鲜的水果,满室果香。萧晏正在侧室午睡,时光静谧而美好,沈如意突然间觉得未来似乎充满了希望与明媚。 「来人,」沈如意微微扬高了声音,美眸流转势在必得之色,这让闻声走进来的琳琅都不禁一怔。 「我这头回进宫,咱们去御花园逛逛吧。」当然,她的目的是直奔小树林,看看苏迎是否留有什么信息再见机行事,最后决定直接提他过来相见,还是私底下接触为好。 琳琅在宫里十年有余,虽然后来调到豹房,宫里的风风雨雨可是瞒不过她的耳朵,可她却也不会自找没趣提以前她分明也是进过宫参加过选秀,还在御花园的赏花宴上亲自被皇帝给请了出去,让人一台青衣小轿就给抬回了沈府。 她的原则就是主子怎么说怎么是,哪怕主子发癔症说她和皇帝厮混这么长时间,孩子都生了,还是个生瓜蛋子守身如玉她也是信的。 她就信! 沈如意说风就是雨,高抬腿轻落步,带着琳琅一行人往外就走,连备轿的时间都给省了,让轿夫们自行跟上,她等轿子到了再上。 知道的是她家娘娘在御花园丢了脸面现如今分明是去像小狗撒尿一样画地盘砸场子,不知道的还当急着去投胎呢,琳琅毕恭毕敬地跟在沈如意身后,才迈出殿门,未等她心里满满的槽点一一数落出来,就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瘦的跟根竹竿子似的太监突然蹿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尖着嗓门直冲天际一般,震的琳琅耳朵嗡嗡作响: 「娘娘,御花园淹死人啦!」 「有人——在御花园淹死了!」 琳琅默,特么谁能告诉她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要说两遍?表示他心里无比震惊的程度吗? 她心里活动极其剧烈,只是远未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御花园打乱套了,有人说是——谋杀!」(未完待续。。) ps:姑娘们,我终于回来啦~这个月断断续续的更新,实在很对不起大家,某宋在此给大家鞠躬道歉了。我再次保证,此文肯定不会太监,最近就会完本的。因为身体原因,颈椎和腰椎都出现问题,每天上午和傍晚某宋跑两次医院去针灸治疗。一是医生告诫减少在电脑前的时间,二来心情也的确受到影响,所以我没节操的断更了,现在我努力奋发,终于又回来了,希望姑娘们大人大量,能够原谅某宋,我会一直坚持到完本的,请姑娘们再相信我一次~么么哒~
228 激愤 这下不止琳琅目瞪口呆,吐槽到一半好悬没噎死自己,沈如意也愣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特么,这也太巧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千万不要是苏迎。 如果真是这样一种结局,老天爷玩儿她就太明显了——虽然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还真是很明显。 这却不能怪她,说是杞人忧天,还是被害妄想症,委实是一路以来她死了一次又一次,各种突发事件十次有八九次都是针对她。 而现在在她回到大晋宫中当天,才想到去御花园逛逛找苏迎可能留下来的讯息,还没等迈出宫门就让人当头就是一棒子,对于习惯了各种坑爹事的她来说,她能说这么想简直是太顺理成章了么? 「谁、谁死了?」沈如意太过紧张,以至于一度被口水呛了一口。 回话的太监这才意识到光顾着震惊,连正经事都忘了说,连忙补充道:「看衣着打探死的像是个妃嫔,被打扫御花园的老太监给看到了。」 虽然很不厚道,但听说死的不是太监也就排迎,沈如意默默除了苏的松了口气,脸色逐渐恢復正常。 因为回事太监的打断,轿子已经备好,沈如意顺势便坐上轿,紧赶慢赶就到了御花园。 沈如意坐在轿子里头,才走近就听东一句西一句闹哄哄的各种女人声,一会儿牛美人,一会儿程才人,听那话儿里的意思死的是牛美人。而且似是旧怨。 牛美人其人沈如意还是很有印象的,抱大腿专业户,抱陆修媛的大腿。抱董皇后的大腿,这俩人死翘翘之后又抱王修仪和娄昭容的大腿。 只不过娄昭容学富五车,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学究,顶看不惯她这种行为,对她很是不屑。 但当时董皇后死后,宫中无主,皇帝又不想让刘太后有藉口管事。便将宫务交到王修仪和娄昭容手里。娄昭容志不在此,只想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日子。宫里大事小事其实最后可以说是王修仪一家独大。 而且王修仪很喜欢牛美人那股子熘须拍马不要胶命的驾式,有意竖立个典型,让宫里的妃嫔都效仿效仿,以她马首是瞻。所以对牛美人很是善待重用。 恰逢刘太后大发雌威弄死了萧小玉。和皇帝闹崩了被软禁在了仁寿宫。 陆修媛死后永嘉公主一直是刘太后带,但刘太后名其名曰修养身体,其实都知道是触到了皇帝的底线,把人家心尖尖上的大宝贝子萧贵妃给弄死了,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彻底崛起了。 这种状况之下,别说刘太后有没有那闲心养前世冤家今生对头小皇帝的亲闺女,就是她想,皇帝也是不肯的。 那时风声一传出来。王修仪一马当先,首先请缨把这好处就丢到了牛美人头上。 章和帝的后宫人数本就不多。再加上是个孤寒吝啬的,自己宠妃是嗷嗷跺着脚的封位赏赐没一样落下的,但没人疼没人爱的后宫众妃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连年都不曾有过封赏,更不要说晋位这种普天同庆的好事连做梦都没人敢梦。 此厢对比之下,牛美人其实位份便是不低了,加之一向能说会道,是个赏心悦目的墙头草,皇帝对她没有什么恶感,听王修仪一举荐也就同意了。 沈如意人在豹房,宫里的事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尤其有了永嘉公主这定海神针似的,牛美人在后宫地位算是相当稳固。为表感谢可谓全心全意地抱王修仪的大腿,不敢稍有懈怠,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王修仪说东她往东,说月亮是方的她还连声附和那四个角特么就是有稜有角的漂亮。 谁也想不知这么个人,突然就淹死了…… 而众妃嫔们震耳欲聋的嘀咕声,将矛头很明确地指向了程才人。 沈如意头疼。 宫里八百年不封位,才人屈指可数,尤其姓程的—— 分明是她重生姜湄时的那对双胞胎妹妹程桃啊。 想到程桃,沈如意不只头疼,心肝脾肺肾都有点儿疼。 她身为姜湄时,程氏姐妹对她可谓帮助甚大,虽然程苹后来被许景杀人灭口,但程桃却在这关键的时刻不轻不重地扯了董氏的后腿,在永乐宫住时对她很是依赖。 姜湄头部的淤血是导致她死亡的根本原因,而那淤血却是程桃之前在与真正的姜湄争吵时情急之下失手导致。 姜湄死了,那段往事就只有程桃自己知道,她又是内疚又是害怕,整个人都萎靡了一样,每天夜里做噩梦,生怕第二天一醒来就被皇帝给揪出来活活杖毙。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以致后来沈如意见到程桃时,程光虽然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去,可是整着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苟言笑,和人总保持着一段距离,防备心极重。 沈如意后来重生回来不是没有想过和程桃交好,可是那时的程桃拒人于千里之外,眼里的防备显而易见,沈如意几番搭讪倒把她吓的犹如惊弓之鸟,见到她跑的比兔子还快。 几番下来,沈如意的心也就淡下来,只怕友情还没续上,就先将人家给吓出病来。 …… 如今这位和牛美人命案扯一块儿的,怎么偏偏是她?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气,额际一个劲儿地抽痛。回宫第一天就摊上这事儿,她也是醉了。 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太监尖锐高亢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只一声,整个御花园立马鸦雀无声。 轿帘从外挑开,沈如意低首一步迈出轿外,地上已经乌泱跪了一地的妃嫔和宫人。她眼尖地注意到慎刑司的人亦在其中,看样子应该也是才到没多久。 远在董氏死前,内务府的权势便越来越大。很多女官的职责相对被其吞併。 后来董氏一死,王修仪和娄昭容接手后,名不正言不顺,和内务府甚至连势均力敌都算不上,很多时候还要求着内务府,宦官的权力越发膨胀,直到现在两权交接。王、娄二位下台,沈皇后凭空出世,内务府没摸清状况一切仍旧一如既往。慎刑司亦如是。 要按当初沈如意执掌后宫,事不经过她,慎刑司就敢跳出来,也是奇了。 如今后宫乱象已久。是时候整治了。 「臣妾(小的)拜见皇后娘娘。」 「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千岁。」 姑且不说没经过排演。现场风仪女官指导,各种请安的话没个统一规定说的参差不齐,就连叩头的时间点都不一样,倒都实打实地一个头磕到地上没有人敢玩儿虚的,可是那此起彼伏的一个个脑袋瓜子,沈如意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群啄米吃的家鸡。 沈如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仿佛当年的沈皇后上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明显都是欠教育啊。 「谁能给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死的是哪个?」 她话虽是这样问。但眼神却已经很明确地看向了在场的王修仪。 仅在昨天之前,后宫还是王修仪的天下,唿风唤雨,如今沈如意归位问起她话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王修仪却是强压着心头的那股火,低眉敛目。 她其实也不是对后位有任何觊觎,纯粹是单纯觉得被沈二压在下面的不爽。 被沈如意压也就罢了后,谁让人家进宫就是皇后,天生会投胎,八字做祥云架着她上云霄。 可这沈二是个什么东西? 想当初沈二进宫参选秀女,她可是亲眼看着皇帝好一顿埋汰渖吉祥,还当着众妃嫔的面让太监把人给拉下去送回沈府——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特么风水也轮流转的太快了。而且也太偏心,什么好风水都往沈家跑。 只是沈家出皇后,富贵至极,却也要看看能不能驾得住皇帝克宠妃的命,有福是有福的,她倒要看看这家人是不是有命享! 「回皇后,臣妾也不是十分清楚,」王修仪轻声细语,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今天本来想去昭阳宫拜见皇后,可是皇后忙了一上午身体疲惫,便将见众姐妹的时间改到了明天。臣妾百无聊赖,想着晌午天儿好,就到御花园转转,结果就听到牛美人的宫女回来找牛美人,正好瞧见牛美人已经淹死,都飘到了水面上。」 她继续道:「臣妾不敢擅专,便派人一方面去昭阳宫,一方面又有宫人报到了慎刑司。」 沈如意微微皱眉,话倒是挺明显,昭阳宫找她是王修仪让的,至于她口中的『另一方面』却说是『又有宫人报到』——这句可是含混不清,既可以理解为她让的,也可以说成是宫人擅自作主的行为,可谓是滴水不露,进可攻退可守。 她才顶着皇后的名头第一天进后宫,王修仪就和她玩儿这一套,把自己个儿倒是摘的门清儿。 不过,沈如意没在这上面抠字眼,将注意力悉数放到了牛美人的命案上:「牛美人可是捞上来了?」 「回皇后,慎刑司正要将尸体带走,因为晌午,各宫姐妹都有事儿没事儿愿意出来走走,御花园里人数不少,慎刑司的人怕吓到了众姐妹,便将牛美人的尸体给放到了树后阴凉处,一会儿就将人抬走了。」王修仪道。 口口声声慎刑司,那还报到昭阳宫作什么? 赶情是想走个过场,只过下她的耳朵? 沈如意微微挑眉,她只不知道王修仪这是有意和慎刑司一同使这一出,给她个下马咸,打个样儿示意以后后宫就是这么个处理方式。主不主,仆不仆,被他们这群阉人骑到头上。 「本宫方才在轿子上,听到有不少声音说起程才人,牛美人的事又关程才人何干?」她问。 王修仪微微沉吟:「程才人是与牛美人一块儿住在明光宫的,平日里程才人有些个小怪癖也好,性情孤僻也好,与牛美人闹的很不愉快……臣妾于今日之事其实所知也不是很多,只是听闻牛美人在太液池边湿了鞋,贴身宫女连忙回宫去取鞋。走时正碰到程才人,那宫女道程才人去的方向正是陆美人的方向。」 她顿了顿,继续道:「牛美人被发现抬上岸的时候,手里紧紧抓着一条手帕,那宫女认得正是平日里程才人常用的那条,所以众姐妹才会有所猜疑。臣妾知没有证据前不应妄议,只是事发突然,都是朝夕相处的好姐妹突然就没了,一时激愤之下口不择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呸。 以前倒没看出来这王修仪是个滑不熘手的活泥鳅,字字卖好,句句笼络人心,还在这之余又把自己给摘清了,沈如意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王修仪几眼。 果然权势薰心,掌了几天宫务心气儿大了,人也更女干了。 「本宫初进宫里,也没学过什么宫规,你——本宫该怎么称唿?」沈如意突然挑眉问道,语带歉然。「是本宫疏忽,该先请你自报位份才是。」 其实,按说这话也不是多挤兑人的话,按正常来讲她们以前也不过是在皇帝万寿上见过,却连招唿也不曾打过,即便视线交汇姐姐妹妹的乱叫一通,事关境迁忘了也实属正常。 可是王修仪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曾经唿风唤雨的人物,让沈如意这么一说顿时一噎,脸涨的通红一片,只觉得火辣辣的,恨不得一低头有道地缝就钻进去。 「臣妾……修仪王氏。」王修仪绯红着一张脸,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攥着,抠进了手心肉里。 「哦。」沈如意笑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美滋滋地笑里带着一丝暧昧。「皇上曾和本宫提过你,在这之前一直是你和娄昭容在帮本宫管理后宫,原来便是姐姐,你辛苦了。」 王修仪嘴角抽搐,帮你管个屁,你没和皇帝勾|搭上,老娘就已经在管后宫了,好大的一张脸! 她的内心在咆哮。 却听沈如意话锋一转,道: 「不过王修仪提醒的有理,的确再激愤也不该空口无凭地胡乱冤枉别人,难免给人落井下石之感。有任何话,不如有了真凭实据再说不迟。」(未完待续……)
229 杀猴给鸡看 沈如意这话一出,下面跪着的王修仪默默的就炸了。 特么,沈二皇后说的这是人话? 什么叫她的话提醒的有理?说的好像她这是刻意正话反说,好好的给众姐妹求情一经那二货的嘴立马就变了味儿,成了她存心挑拔离间,两面三刀的挖坑小能手? 做人能有点儿节操不? 章和帝后宫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宫斗,主要是皇帝不给力,宠一个剋死一个都给震乎住了。现在虽然都有些迷途知返,可是再努力一把的机会都被堵的死死的,皇帝越爱越宠越宠越爱,爱死一个就一个接力赛模式,在绝对没有遍地撒网重点捞鱼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而去。 众妃嫔想宫斗都斗不起来,所有的矛盾冲突也不过是点儿鸡毛蒜皮的利益冲突,也就是衣食住行这种升斗小民间的小利益争夺战,最大的伤害就是互骂,连实在气不过动起手来双方都不敢往脸上挠…… 在宫里发生算是宫斗,这要是移植到这村那屯的分明就是市井小民一样斤斤计较和小肚鸡肠的浓缩体。 这么平和的宫斗,王修仪闻所未闻,倒是切身体验了一把,她也是醉醉的。 虽然她们这些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啊? 如果那些个妃嫔还真都信实了,智商低到如此程度,王修仪表示让人误不误解又能怎样,沈二皇后挑拔离间又能怎样,以后几件事甚至几句话就能分分钟摆平了她们,还用在乎? 众妃嫔的小眼神暗搓搓地移到了王修仪身上,满满的都是顾忌。好悬没把她给气吐了血。 当然,众妃嫔自然不都是傻的,可是眼瞅着新任皇后都这么说了,怎么也是新官上任,哪怕话里满满的槽点,谁都听得出来就是针对王修仪,她们也不得不给些反应顾忌着皇后的脸面。不然真冷了场。谁知道这位后宫之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受搓磨的可就是她们了。 沈如意挖坑设套,众妃心知肚明,也就是苦了王修仪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 王修仪这下算彻底看明白了。沈二皇后这是看她在宫里小有地位,几年来都是她在管理后宫诸事,首战不是拉笼收买她而是拿她祭旗,杀猴给后宫这帮小鸡仔儿看! 只是有些话。就是说不得。 她还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皇帝的宠爱。当初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拨大个儿,宫里实在没人了,把她拎出来赶鸭子上架,靠的也不过是她的肚子争气。给皇嗣凋零的皇帝生了个稀有的闺女。 就她,哪怕内里气炸了肺,气的血液倒流。也没那个胆子自不量力和名正言顺的皇后顶着干。 尤其皇后身后还有个极其护短,拿后宫当摆设的皇帝在那儿撑腰。她是连半点儿胜算都没有就直接被灭的结局。她也是蠢到骨髓,才敢有一丝一毫敢叫嚣的念头。 王修仪低眉顺眼,不敢反驳,心里只一个劲儿地冷笑,她还就等着看看这位既统领后宫的一国之母,又霸占的皇帝无尽宠爱的皇后能嚣张到几时,又能活得到几时。 「是臣妾……口无遮拦。」她轻声道:「求皇后娘娘恕罪。」 沈如意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 「王修仪在宫里的时日比本宫多,规矩也知道的透彻,有哪里不对的王修仪尽管提,又哪里算得上罪?」她顿了顿,沉吟半晌方道:「既是众妃都道程才人与牛美人之间有瓜葛,本宫既不想放纵了坏人,也不想任由不负责的流言继续传下去,来人——」 她扬高声音,转头吩咐身后的琳琅:「去将程才人带到昭阳宫,本宫要亲自问话。」 还不等琳琅回话,就听有个尖细的太监声音突然出声道: 「回皇后,小人已经派人将程才人请往慎刑司,如今想必已经到了。」 沈如意表示,这些个死去活来的经歷使然,让她对慎刑司有股子纯天然无污染的畏惧,一听慎刑司的名字她心里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是,如今却是世易时移,她可不是以前让人捏圆搓扁的小宫女小妃嫔甚至小太监了,上面刘太后也让皇帝软禁起来蹦哒不起来了,除了时不时犯抽但绝大多部是无条件支持她的章和帝,她现在用句小人得势的话说,算得上只手遮天,何惧个小小的慎刑司? 尤其此番慎刑司可算是完全没给她这个新上任的皇后留半点儿余地。 宫里发生命案,他们赶来也可以说是尽忠职守,可是越过她这后宫之主直接抓人是几个意思? 当她不存在? 「本宫竟不知道,慎刑司权力如此之大。」沈如意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声音嗖地就冷了。「从来都只有皇后为后宫之主,歷朝歷代本宫也没听说过慎刑司居然能够在宫里肆意抓人,而不知会本宫与皇上的。」 「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居然敢如此无视本宫,无视皇上威仪?」 她在皇帝身边别的没学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技术活见多了,她也算得上轻车熟路,跟着皇帝学了个十成十。 皇后的脸子一撂,整个御花园的气氛立马就由原本的严肃又降了几层,一股子压抑令人无法喘息的氛围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众妃暗地里叫苦不迭,皇后也真真是够了,牛美人死不死的跟她们有一文钱关系吗,凭地让她们承受这种非人的煎熬? 自打这位新晋皇后出现在御花园,她们跪地上就没起来过,皇后和王修仪明里暗里你来我往那么一番,她们想着总算过去了,膝盖能歇歇了吧?谁知道皇后一行人居高临下地站着,像是看她们矮那么大一截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如今扯出了程才人—— 谁能好心告诉告诉她们,这特么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们又不争宠斗狠,是宫里勤劳扑实的小蚂蚁,皇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皇帝的心攥手里紧紧的,她们没半点威胁性,跟她们过去有意义吗?!(未完待续)
230 大发雌威 要说沈如意这番话,如果是当年她为元后之时说出来,那后宫可都要抖三抖。不仅往慎刑司脑袋上扣了个逾矩的罪名,还把皇帝给扯出来当靠山,拿喜怒无常俗称鬼见愁的皇帝来压人。 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早就转到别处去了。 早在刘太后主事后宫之时,皇帝便有意识地压榨女官的权力,逐步加大内务府的权力,以致后来董氏上位没多久便被皇帝厌弃死亡,之后的后宫又经歷了很长时间的无序,王修仪名不正言不顺主事后宫事务,内务府趁机作大,首当其冲权力膨胀的自然就是执掌宫人,甚至犯罪妃嫔刑罚的慎刑司。 王修仪和仅仅挂个名不办事的娄昭容代皇后行后宫事也不得不让着慎刑司五六分。 毕竟慎刑司人家是实打实的后宫刑事机构,她们也不过是空有个管理后宫的活儿干,连个正经的名头都不给他们。皇帝一个不开心,分分钟就把她们给一撸到底,到时候她们只是个普通妃嫔,慎刑司要是找着机会趁机落井下石,那帮子没根的太监最是一肚子坏水,她们可没信心能扛得住他们处心积虑挖坑设套的。 慎刑司也是管事儿管习惯了,一听宫里死了人,立马就派了个主事领着十来个太监过来围事,处理果决,快刀斩乱麻,却根本就忘了这宫里还有个新上任的皇后。 至于其人,他们只知道是得宠的皇后,在清凉寺和皇帝勾|搭成女干一朝飞上枝头,歷史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是个短命的。 至于性情癖好,慎刑司的人在后宫内院。新皇后则一直和皇帝在豹房腻歪,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皇后娘娘言重,小人也不过是尽忠职守。」 说话的是个不到三十岁,是个圆脸太监,皮肤雪白,未曾开口面上就带着三分笑,细长的一双眼睛透着股子狡黠。 他唇角轻轻勾起。眼睛望下地上。半点儿不曾逾矩打量沈如意的脸色神情,只是慢条斯理地道:「皇上早有交待,宫里大小刑事都交由慎刑司处置。小人们不敢怠慢。至于昭阳宫那里,小人是听说王修仪也同时派了人去,才没再派人请示以免重复,还望娘娘恕罪。」 沈如意额际不禁抽了一抽。人老奸马老滑,在宫里混到三十来岁几乎就要成精了。 眼前这白面皮娘娘腔的太监她还有少许印象。尤记得当年她还未死时,这太监还曾在御前服侍过,是陈槐一手提拔上来的。 以前她还觉得这人长着一副笑面,说话办事也麻利。看着就讨喜。 却未料到过了六七年后再见,特么已经能看人下菜牒,说话能咽死人了。 她拿皇帝压人。这厮也搬出皇帝来作免死金牌;她冲着慎刑司扣高帽子,他解释也就解释了。临了把自己摘的清清白白又不忘加一句请她恕罪! 就像他说的,他做的都是对的,还要她恕什么罪?明里暗里指责她无事生非,和着是挖坑给她跳呢? 这太监心肠不好,话不多,却处处是坑。 「本宫不知道慎刑司怎么个运作方式,却也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上既然爱重本宫,信任本宫才将后宫交到本宫手里,本宫就断不会推卸责任,投机取巧。」 她顿了顿,微微扬高了声音,眼神冷然扫视跪在下面一个个只看得到脑瓜顶儿的妃嫔并宫人,最后视线落在衷爱挖坑的笑脸太监身上: 「牛美人的事如果还能说是王修仪处理失当,第一时间便该报到本宫这里,而非越过本宫再行知会慎刑司,那么捉拿程才人便是你们慎刑司的逾矩!」 「姑且不说你们有何证据单凭几句空口无凭的话就定下了程才人的罪,居然越过本宫,在没有得到本宫首肯之下便明晃晃的在后宫抓人——你们将本宫置于何地?皇后……仅仅是让你们叫着好玩儿的吗?!」 御花园瞬间一片死寂。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想不到皇后这头一把火就烧的这么旺,特么谁再多嘴皇后是实打实地想把这帮子人的腿都跪折了。 白面太监眼珠子叽哩骨碌转了两圈,其实应付皇后的话他一张嘴就能扔出一车。但是碍于他家皇帝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着个爱宠的就把人捧上天,不管不顾的,而面前这位耀武扬威的沈皇后可是皇帝在罩,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得罪。 到时万一人家是个演技派,到皇帝面前眼泪一掉鼻涕一抹,分分钟挨皇帝批的就是他们慎刑司。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们在宫里向来不是只争朝夕的心思,否则绝活不到现在。 可是不解释又不是,倒真成了他们成心给新任皇后扯后腿了。 「皇后娘娘恕罪,是小人的失误,出了人命案子一时心急,生怕惹得后宫人心惶惶急于破案。」白面太监终于不笑了,可是说起话来还是慢声细气的,说的头头是道: 「小人绝没有要将程才人当犯人抓起来,只是请她到慎刑司讲清楚,一来可能有有助于破案的线索,二来却也是为了洗清程才人的嫌疑,不然在后宫里人言可畏。」他顿了顿,语速放的更慢,看上去谨小慎微生怕落了话柄给沈如意: 「没有及时请示皇后,是小人的罪过。小人处事毛躁,遇事失了轻重,小人知罪,求皇后重重责罚。」 说罢,一个头哐当一声磕到地上,他旁边的小太监都止不住直咧嘴。 熬到慎刑司主事的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各有各的天赋异禀。这也就是他们主事脑袋瓜子够硬,换成他们分分钟脑浆迸裂死翘翘。可是瞧人家还活蹦乱跳,不服是不行的。 「你处事的确不甚妥当,至于是有心还是无意本宫也不想深究,只一句下不为例。 沈如意站的有些累了。在宽大的百摺裙下换了换腿上的重心,脸冷声音更冷: 「现下不同往日,本宫希望不论是慎刑司还是任何后宫机构,包括各宫妃嫔,都有个清醒的认识。大晋后宫是有女主人的,再不可以像以往那般各自为政。以后,但凡是后宫事务。必须经过本宫。而不是一些人的自以为是。你们,可懂?」 一众妃嫔宫人齐刷刷地默了,话说的比青天白日还明。再说不明白他们的脑子也是该扔了。 只不过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小妃嫔们是让人管习惯了,左右她们也没有任何威胁性,谁管她们都是一样一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能给口饭吃。别饿死她们也就知足了,决不闹事。 王修仪自是心里有无限吐槽的话。纷纷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憋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这位大包大揽的沈二皇后是怎么个与不畏强权与恶势力做斗争的,而且……就皇帝那剋死人的体质,她又能斗得了多久。 啦啦啦。坐看好戏。她心里默默地哼起了小曲,居然瞬间觉得无比欢欣。 「臣妾(小的)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众人不管内心如何激情澎湃,口号还是喊的很响亮的。 沈如意也不管他们走没走心。话撂出去了,再有脑瓜壳硬的想碰一碰。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琳琅,你去慎刑司将程才人提到昭阳宫,本宫要见上一见。」 琳琅难得见沈如意大发雌,看的一愣一愣的,也被她的霸气侧漏给折服,如今得了吩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地应了一声,挺起小胸脯撒欢就往慎刑司去了。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有损威严,沈如意好悬没被琳琅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式给逗的直接笑喷了。 原本她是想明天召见众嫔,闲话家常也就罢了,说实话她们在她眼里是不惧任何威胁性的,根本就没想到立威给她们瞧。 她真正想肃清吏治的其实是内务府那帮子飞扬跋扈的,不说清如水明如镜,该他们管的他们管,不该他们管的他们插手就是贪。那些个太监一旦贪念权力欲雄起,后宫便永不会有宁日。 内务府越来越庞大,痛脚越来越多,一时间千头万绪她还没想好先从哪边儿开始下手,又起个什么头来把小火苗烧成熊熊烈火呢,今天太液池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还真是刚瞌睡就有人往脑袋底下递枕头,时机来的刚刚好! 她不过是打蛇随棍上,借花献佛,给慎刑司连带一众妃嫔宫人们小露一把牛刀,让所有人知道知道她不是个善茬,都给她警醒点。 这才哪到哪儿,就将她手下第一爱将琳琅给激动成这熊德性?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如意表示,有个屁好激动的,精彩的还有后头呢。 该说的该敲打的都差不多了,沈如意也懒的和这帮人在御花园大眼瞪小眼,而且特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最后总结陈词似的微微扬头,像个首战得胜的斗鸡:「本宫在此严正声名,像杀人这样的罪名,没有证据切忌不要只凭猜测,甚至意气随意栽脏陷害,那不仅对别人是严重的伤害,也显得你们自己很廉价,像个市井长舌妇。大家都是进宫伺候皇上的,这也是一场缘份,各自珍惜吧。」 「但凡再让本宫听到些无理揣测和污衊,造成后宫人心惶惶,杖责三十!」 说罢,沈如意就在此起彼伏的『臣妾知错』,『小人知错』,臣妾和小人都谨遵皇后懿旨声中一甩袖子坐上轿子,人家走了。 众人喊完口号是周身的疲惫。膝盖疼,头疼,连肝也疼。 众妃表示,皇后说的都有理,皇后的话在后宫堪比圣旨她们莫敢不从。可唯有一点无法认同—— 皇后居然说她们都是进宫伺候皇上的? 她们是想啊,可皇帝根本就不给她们这个机会啊! 特么,她们就是在花样年华里进宫来养老的! 一辈子衣食无忧是妥妥的,可是太糟心。真真是饱暖思淫|欲,她们也想有个男人睡睡啊! xxx 沈如意绕了一圈回到昭阳宫,还没进到正殿,就看见八个太监往后院偏殿后方抬走了皇帝的御辇。还没等她下轿,素樱就麻熘地凑上前来。 「皇上刚刚回宫来。」素樱轻声细语地在沈如意耳边道,「看着,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有心事。」 自从上个身子的主人萧小玉死后,素樱便一直闲置在永乐宫。 如果说之前还心心念念着萧贵妃的好,还琢磨着这主子虽身份可疑,到底待她是好的,如果皇帝重新换了新人宠,再扔永乐宫只怕她一时心里还有些膈应。 可是在皇帝处死了耿进忠之后,吓的她接连两晚上尿了床。 原因无他,萧小玉吃避孕药丸子的事她也知道,只不过主子不说她只作不知。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耿进忠那是亲自服侍过皇帝,在长乐宫熬到大总管位置上皇帝的心腹啊,说杀就杀了。 素樱每天起床都要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生怕皇帝一时想起萧贵妃又暴怒,想起她来再把她弄死给贵妃陪葬。 还什么忠僕,有条命就不错了。 如今调到昭阳宫,以前想的什么膈应啊,隔阂啊特么都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她只想好好活着,凡事最是体贴人意,忠心耿耿。 她想好了,皇帝宠哪个,他们这群人就会被分过来,他们也就只忠心现下的这主子就行了,甚至别的什么……洗洗睡吧,在后宫里还想凡事求全,也是醉了。 沈如意闻言秀眉轻蹙,也没吭声,迳自走到了韶光室。 果然就见皇帝捧着手上的茶盏,拧着眉,一脸的若有所思。见她进来了,才将茶盏放到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罗汉榻示意她坐下。 「太后请你过去,是又出了什么难题?」沈如意凑到旁边坐下,然后把手放到他大掌里让他握。 她不问还好,话音还未等落地就听他鼻子冷冷地一哼: 「不出难题,还叫太后了。只不过……这次颇为让人烦恼。」萧衍嘆了口气,惋惜地看向严正其事望向他,一脸凝重的沈如意:「还真让你给说重了,太后终于捨得换花样儿了。」 他嘟哝:「哪次换不好,偏偏我和你打赌的这次!」 「要不,我今晚不收拾你,你收拾我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沈如意顿时一口老血好悬没从胸腔喷出来溅他一脸。 说的好像很严重,要有多堵心就有多堵心似的,结果他居然纠结的是那档子事! 特么,皇帝的节操呢!?(未完待续)
231 顺水人情 沈如意表示,有节操的她不想和皇帝继续关于谁收拾谁的话题,这问题太过黄|暴,且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无数的歷史经验告诉她,皇帝已经在掉节操甩下限的路上狂奔而去,目前没有丝毫回头的打算。但凡和房中那点事儿沾边儿,萧衍就跟脱下了衣冠楚楚的外衣,化身禽兽级别。 也不知道是不能人道的那几年给他憋坏了,以致现在越来越开放,还是她死了又死,把他神经到底给刺激坏了。如今表面看着人模人样,其实里边已经疯魔。 「……太后那边究竟怎么了?」她转移话题。 萧衍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斜睨她: 「小娇娇真是害羞,一提这么开心的话题,就立马装无辜。」 沈如意嘴角抽搐,特么当她做小太监那一年各种小黄|书是白看的? 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给挑逗不要不要的。 她之所以避而不谈,可不是害羞装纯洁,只是单纯特么的不想展开这一话题,让他没完没了,然后兴奋的不知所以,折腾的她生死不能,只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好么?! 可他记吃不记打的主儿,以前种种好像自动给洗了脑,看她总是迴避,还真当她不好意思,而她越不好意; 思,他就越说的勤说的兴奋,她也是服了。 「小娇娇没有害羞,只是很好奇。」沈如意笑,特么『小娇娇』是什么鬼称唿。偏他最喜欢调侃她的时候叫她。 大抵是知道她心里膈应,一听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独属于皇帝的恶趣味。其实不问她也猜得出来。不外乎怀柔政策,服个软,说些个过往令人感动或者难忘的瞬间,放大招也就是提起先皇帝,以老皇帝的父子之情来打动小皇帝,想他看在他亲爹的面子上和缓一下冰冻的局面。 果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见皇帝俊美的面皮蓦地抖了一抖。抬手就要捏沈如意的脸,还没等挨到那白嫩嫩的小脸蛋,就听外面素樱的声音响起: 「启禀皇后娘娘。程才人已经带到。」 「程才人?」萧衍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鬼?」 ……在门外回事的素樱默默地就萎了。 她家皇帝也是天底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爱宠哪个就心里眼里都是这个,旁人在皇帝眼里就是个屁——不对。屁还能有点儿味道残余。而事实上其他人在皇帝眼里就跟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程才人可不就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姜贵妃最好的姐妹,皇帝甚至为了姜贵妃还给程氏从小小的采女提到了才人位? 斯人已逝,就什么都烟消云散。 其实她还真有点儿怀疑,即便姜贵妃诈尸活回来,皇帝是不是还有以前那份儿心意了。所以,无关紧要的程才人又算什么?她也是想多了。 沈如意微微挑眉,没想到琳琅手脚这么快。赶在慎刑司还未带程桃走远就给追上了,居然和她是前后脚回到了昭阳宫。 「程才人还不就是我重生姜湄时交好的那对双胞胎妹妹?」她压低了声音回答。「她姐姐不就是让许景杀人灭口了的吗,还有永乐宫陪我住了小半年呢。」 沈如意然后便将御花园发生的事简略地给皇帝说了一遍。 居然其中没有半点儿添油加醋,渲染慎刑司是如何如何霸道欺生,拿她这个新晋皇后当不存在,她的话全是实打实有理有据的。 这么慈悲心肠,她都为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到无比骄傲。 然而,事实是她太清楚小皇帝这人,宠她宠没边儿,对她也是实打实的好。 可但是,就算是这么浓烈炽热,她亲身经歷都觉得分分钟烤热她的爱恋,还是没影响到皇帝的智商,他依然健在! 皇帝那脑子七弯八拐,他相信和他愿意相信实在是两码事,她相信撒谎皇帝也很容易分辨的出,她还不如实话实说。 本来慎刑司也是手伸太长,逾矩妥妥的。 她这后宫之主是吃干饭的,摆着好看?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知会她一声都没有,肆意在宫里抓人,本身就是个不靠谱且挑衅的举动。 当然,或许是想要试探她的底线,给她个下马威瞧瞧,如果她没反应,估计以后都会当她是个软柿子,彻底地将她给忽略过去,贴上个挂名且随时可能被皇帝剋死皇后的标籤。 「慎刑司越来越放肆了。」 萧衍面上没变还是笑笑的,只是凤目中透着股子冷意。 如果是王修仪等等那些个什么鬼,他指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是沈如意不一样,那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他相信天底下就没有不知道他宠爱她的。 而慎刑司隶属司礼监陈槐之下,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分明是第一批知道的,居然新后诰告天下第一天就敢给昭阳宫挖坑设套,是天天大补把御膳房里的熊心豹胆都给吃了吧?! 「陈槐。」 他凉凉地唤了一声,陈槐在韶光室门边儿上,里边话说的太密他听不大清楚,可是皇帝这两句慎刑司放肆的话,以及叫他名字,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别的陈槐不敢说,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听皇帝的声儿他就知道皇帝撅屁股要拉什么屎。 这阴恻恻的小声儿一出,分明就是这位主子动了真气牙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把惹他生气的那人掰碎了嚼烂了,连渣也不剩。 而那个人……特么很可能是他。 陈槐颤巍巍地进了屋子,晌午刚过满室阳光明媚,可他却由衷地感觉到周身的冷气。他的牙齿忍不住直打颤。 「陛下——」 不等他说完,皇帝一抬手就打断了他:「去慎刑司,把今天进宫未经皇后允许便自发自为的主事杖三十。贬浣衣局。其他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陈槐虽没将前因后果笼清,听皇帝说到这里也算多少明白,有个不长眼的试水深浅试到沈皇后这里了。结果人家转头一状告到皇帝这儿,那帮子眼瘸的自找苦头给吃了。 特么,慎刑司也是该长长记性了,真当他们的皇帝是个好相与的? 在国家大事上皇帝宽厚。与大臣们有商有量,但在后宫却是个肆意妄为的主儿,慎刑司看人下菜碟。 以为碰上个欺软怕硬。背后又没靠山的王修仪,后宫就都是这样的。 他们也是马失前蹄,踩错了人。只是哪怕不知道这位主儿死去活来多少回,是个人精。把皇帝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肝儿都要揉碎了,就是随便出个耳朵听听扑天盖地的传闻也知道这位沈皇后是个受宠的,皇帝甚至不顾渖吉祥二嫁的名头,在董皇后死了还没一年抬手就给了个皇后噹噹—— 就是这么传奇的一个人,慎刑司也敢得罪,看来他们的气数也是快尽了。 「小的遵旨。」陈槐面上可不敢露出半点儿心思,虽则他是从皇帝小时就跟身边服侍的,可他不得不说。小皇帝年纪越大,心思越重。身上帝王的杀伐决断也更显着。 像他这种老实巴交在皇帝面前伺候,不像沈皇后和皇帝有各种感情纠葛的,可不敢真拿自己当回事自视太高。 「慎刑司隶属你司礼监之下,居然就敢踩在皇后头上撒野。」萧衍可没将陈槐面上的恭敬看进眼里,冷冷地挑起凤目看他。「是不是权势熏天,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忘了本份?还是,朕太宽着你们,让你们有种错觉可以不拿朕的后宫当回事,反过来受你们的闲气?」 特么这和他有一文钱关系? 陈槐只觉得脑瓜皮酥酥的,背后直冒凉气。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声音被挤的有些扭曲变形: 「陛下恕罪,小的、小的……」他一咬牙狠狠找了个最轻的罪名扣自己脑袋瓜子顶上。「小的管教不严,求陛下……责罚。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如意顺水的人情还是会的。 而且,宫里势力盘根错节,就是陈槐贵为太监第一人,皇帝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也不是会事事干涉求全。谁都知道太监们的权势滔天,落马也是分分钟皇帝一句话的事。 有这么一个喜怒无常且城府极深的皇帝,陈槐成天忙着熘须拍马还尚嫌时间不够,对慎刑司主事沈如意不惮以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但是跟在皇帝身边的陈槐,她还是相信他有基本的判断,眼瞅着皇帝待她至深,不至于要与她为敌。 「陈总管为人,我还是相信的。」她轻声细语地道,「一直以来陈总管都是尽心歇力服侍陛下,忠心可鑑。慎刑司和某些机构利慾薰心,权利慾过盛也是有的,正是人心叵测,陈总管也不可能时时监督着。」 陈槐不得不感激涕零。 特么,他太清楚了,沈皇后在皇帝面前一句话顶旁人一万句。 当然,他自动忽略沈如意嘴里慎刑司和某些机构——分明是要将一批人拖下水,整治后宫的意思。 整吧整吧,他才懒的理,只要整不到他! 「谢皇后娘娘。」他一脑袋磕地上『嘭』地一声脆响。 「皇后替你求情,是她心善,而你一向甚得朕心。」萧衍淡淡地道:「以往也就罢了,后宫本就没个能提起来的管事,今时不同往日,后宫也是有主了,谁再敢心存不敬,不服管教,朕就拿你这太监头子说事。你,可懂。」 陈槐悲催地点头,「小的懂,陛下放心,再不会有此等事发生。」 他特么当然懂。 皇帝这是要通过他的嘴往外传话,让那些人上蹿下跳的都老实趴着。不敬皇后就等于不敬皇帝,不敬皇帝就等于他这个太监头子要倒大霉。 他也是悲了个催的,做了八辈子损这辈子进宫当太监服侍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好事和他推心置腹当亲人似的,一涉及到了心尖尖上的女人就翻脸不认人,他也是够了。 「还跪着做什么,朕交待你的事还不赶紧去办?」萧衍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有,把程才人叫进来,朕倒要瞧瞧,她这是什么体质,到哪儿哪死人。怎么总是她卷进人命官司。」 沈如意眼角一抽,她能说皇帝的嘴太损了么。 且不说这一次是真是假,有无真凭实据,怎么就到哪儿哪儿死人?她唯二的经歷就是这次和双胞姐姐程苹的死。而程苹分明是被人杀死,和程桃没一文钱关系啊。 好吧,看在皇帝贴心地给她立威,把陈槐都给竖到她前面当开路先锋的份上,她可以当没听到。 xxx 琳琅带着哆哆嗦嗦的程桃走进韶光室时,沈如意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是她。 程桃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以前水汪汪的少女,周身明媚的气息,可是现如今身穿深绿宫装,随意挽着个髮髻,连根像样的簪子也没有。脸蛋瘦成了刀条,脸上煞白没有半点儿血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卷进人命案给吓的,眼神瑟缩。 沈如意看了心里顿时就是一折个儿,当下不禁嘆了一声,叫人递了个绣墩让她坐下。 「谢皇后娘娘。」程桃连眼皮都不敢抬,屁股虚搭在绣墩上,看上去坐着比跪地上还难受。 「程才人?」萧衍拧眉,这张脸怎么看都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居然在永乐宫他和沈如意的眼皮底下住了半年多。也是够没有存在感的了。 程桃让琳琅带进昭阳宫,知道要见的是新晋的沈皇后,怎么也没想到还有旁人。皇帝这么冷不丁一出声,吓的她下意识地一抬头,褚黄的皇帝常服哪怕她精神恍惚也不可能认错。 她好悬没吓尿了,当时头髮根儿就竖起来了,双腿一软就从绣墩上滑下来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臣妾、妾妾磕见陛下!」 程桃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磕头,倒也实诚咣咣咣就是三个大响头,俩胳膊就跟筛米似的一顿神抖。 「……」萧衍默默无语,好吧,他只能当她的恐惧视为他天生的皇帝威仪。 「程才人不必害怕,本宫只问你,你可知本宫为何要请你过来昭阳宫?」沈如意轻声问。 「……因为……我杀了牛美人……」(未完待续……)
232 提审 ( )程桃扭扭捏捏说出来的话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振聋发聩啊! 沈如意不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转头和萧衍对视了一眼,只见萧衍也咧着嘴,一脸的老子见鬼了的表情。 这辈子,他就没见过这么坦白的兇手—— 刑没上,一巴掌也没动她,狠话都没来得及撂……人家就招了,他也是醉了。 萧衍表示如果全大晋的罪犯都这么坦诚,面对面心与心的交流,那将给司法刑讯机构省了多少苦差事,冤假错案一时间绝迹,特么整个大晋都是光明而美好的未来啊。 「你——杀了牛美人?」 沈如意缓缓地点头,俏脸微微有些发僵,就眼前吓的跟惊弓之鸟似的哆哆嗦嗦的程桃,给人的感觉连杀只老鼠都要抖三抖的人,居然还真就是杀人兇手。 特么,这世界玄幻了啊。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程桃这么一个小弱鸡居然还敢杀人,还敢当着皇帝的面承诺,她佩服! 谁知沈如意的话音刚落,程桃嗷地一声惨叫,抖的跟个米筛子似的哆哆嗦嗦一脑袋杵地上就不敢抬起来了。 「不是,不是我杀的——皇后恕罪,是我嘴笨没说清——皇后饶命,这事儿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人真不是我杀的!」她扑倒在地就不起来,对着地上就是一顿嗷,声音都让她给喊噼了岔。 「我的意思是,慎刑司的人抓我是说我杀了牛美人!可我没杀人,我没杀她!」 程桃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一边说一边哭,最后趴地上嚎啕大哭。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这反转剧情的一幕给惊呆了。 沈如意不禁表示。这才是她认识的程桃,胆子比耗子还小,没把尿吓出来都算她这些年在宫里没有凭白的磨砺。 她老怀安慰啊。 「连个话也说不明白,就你这素质怎么就进的宫?」萧衍的耳朵让程桃刺耳的尖叫声震的嗡嗡作响,他要不是看在她和沈如意尚有些交情,给沈如意面子,直接就叫人给叉出去。 杀不杀人的罪名先还两说着。惊驾的罪她是跑不了的! 沈如意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厮还真当宫里是个多有素质的地方。一个个的都是貌美肤白气质佳学问好的? 做的好好的一个千秋大梦! 大晋朝选后妃的规矩就是从民间寒门里找,不与世家大族和高官联姻。这的确是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前朝与后宫相互勾结,后宫不得干政。但是相应的肯定也有弊端。那些民间里找出来的肯定一个赛一个漂亮就是了,可是文化程度及个人素养就不能要求忒高了吧? 就她这种在外面也不过识得几个字,念过几年书,进了宫里就让太后当成才女似的夸成一朵花。出了名知书达理一代好皇后。 ——当然,娄昭容那种老学究等级的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纯属大晋后宫基因突变,搜罗了这么个奇葩型,一门心思死读书的主儿。看见皇帝还没看见一块上好的墨块来的亲切,能在当年强敌环绕之中杀出一条血路顺利怀了德安公主。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天在罩,是没办法的。 否则就娄昭容那不知变通的性子,偏偏学富五车口若悬河。上来那好为人师的劲儿说不准一不留神得罪了哪个,没个孩子傍身指不定让人给欺负成什么熊德性。 「程才人。你也不必激动,有话慢慢说。」 沈如意向琳琅使了个眼神,琳琅立马心灵神会地俯身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整个身子都瘫软的程才人给抬到了绣墩上。 「你先坐着把气儿给喘匀了——琳琅,倒杯水给程才人润润喉。」 程桃没多余的心思想沈如意的这番作为,到底是当着皇帝的面卖乖讨好,还是青如水明如镜的好皇后,一心替她洗清冤屈。她纯粹就是人家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捧着一盏温吞吞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好想,好好说。」萧衍看不惯沈如意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哪里像是审案,简直是在话家长。 就这柔情似水的款怎么到他这儿就缺货,对着旁人却跟放兜儿里揣着,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来似的? 这种问法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说会对自己有理,可把编故事的时间都给人家腾出来了。要不要这么贴心,是破案还是叙旧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为什么不抓别人,偏偏抓你,你不知道呢?」 程桃喝完水,一口气还没喘匀,让皇帝这么冷不丁一问,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膝盖一软,整个人又扑地上跪着了。 沈如意也算看明白了,程桃也就这么点儿胆子,风吹草动就能把魂儿都吓飞了。再扶她坐上去也是滑下来的命,她轻轻嘆了口气也就不再非让人给扶起来了。 「陛下,我、奴婢——臣妾……」程桃磕磕巴巴半天,连个称唿也还没叫明白。 「好好说话!」萧衍眉毛一拧,脸就沉了下来。 这可把程桃给吓唬住了,扑通一脑袋磕地上就不抬起来了,经验告诉她这个姿势最安全,只要看不到皇帝的脸,他的声音也尽可能的远,她也就安心了。 「臣妾不敢,臣妾知错。」 程桃像是整个人匍匐在地,瓮声瓮气地道:「臣妾也不太明白为何慎刑司的人要抓我——臣妾,臣妾和牛美人都住在明光宫,牛美人看臣妾不顺眼,时不时总是挑臣妾的错处,宫里的姐妹都知道,可能是她们也觉得臣妾有动机……杀人?」 「臣妾敢用身家性命发誓,臣妾真的没杀牛美人。如果人是我杀的,我宁愿肠穿肚烂而死,浑身长蛆,头顶流脓!」 萧衍几欲作呕。 他脑补的画面感太强,特么噁心死人了。他都想因为这个把她给弄死! 什么牛美人不牛美人的,他快被膈应死了! 「你,给朕闭嘴!」他咬牙切齿。 程桃话说的颠三倒四,但还是很听话的,皇帝让闭嘴,她还真叫再一句话,一个求饶的话音儿都咽下去了。(未完待续) (l~1`x*>+``+<*l~1x)
233 导火索 沈如意眼角止不住地抽抽,这俩货一个扯东扯西话也说不清楚,一个步步紧逼不给人喘息的时间,让他俩继续下去不是程桃生生被暴躁的皇帝吓死过去,就是皇帝被程桃个拎不清给气死。 为免这两种惨绝人寰的情况有任何一个成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了。 「陛下,」她微微侧头,抬手轻轻俯在萧衍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摸娑了两下,「还是我来问吧。」 萧衍厌恶地又瞪了程桃一眼,「连句话也说不清楚!废物!」 姑且不说人是不是她杀的,就她这张嘴不是也得让她把自己给搅里面替人背黑锅! 皇帝毫不掩饰鄙夷的态度令程桃激灵灵地打了三个寒颤,就是这样皇帝也还没有放弃陪审,抱着肩膀以拒绝的态度继续陪听。 沈如意表示,她宁愿皇帝拂袖而去。这样起码多少能缓解一下程桃随时土崩瓦解的情绪,他的存在毫无疑问是种毁灭性的人工威胁。她都怀疑程桃一时受不了刺激就为了逃避皇帝令人窒息的压迫就那么直接认了。 那可真是六月飘雪,冤到了家。 她重生姜湄开始就和程氏姐妹住一块儿,后来她是勾|搭上了皇帝,程苹一死,她就将程桃接到了昭阳宫住,可以说在身为姜湄的那一段时间有很长时间——累积起来甚至超过了和皇帝在一块儿的时间。 心底里,其实她还是希望牛美人的死与程桃没有任何关系的,她也是这样相信着。 可是皇宫里人心始终还是最不可靠的,尤其其他妃嫔有言,牛美人和程桃不睦—— 牛美人是美人位。与个不受宠,还是个生瓜蛋子没服侍过皇帝的才人不睦,最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不好,倒霉蛋永远只会是下面的那位。 而一个人被欺负的狠了,沈如意也不敢保证兔子急了蹬人,程桃这只兔子被欺负的狠了会不会也蹬蹬人。唯一不同的是,这一脚蹬狠了。把人给弄死了。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气。沉吟道:「程才人,你也不必慌,陛下这么问你是太正常不过的了。为何别人都会怀疑是你。你与牛美人究竟有何不睦,居然闹到阖宫皆知?」 沈如意这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一种莫名其妙屏息凝神的状态,琳琅——连带面带不屑的萧衍视线都集中到了程桃身上。表示十分好奇程桃的反应。 特么,他心跳加快是怎么回事!?萧衍默默地怒了。 他居然很期待那个脑袋缺根筋的杀人嫌犯这回又是怎样喜感的表现…… 是最近生活太乏味吗? 萧衍自问自答似的摇摇头。每天和如意一块儿很嗨皮,和大臣一块儿的时候压力山大,和太后……特么不想说,极憋屈。他一点儿也不乏味。很是有滋有味。 皇帝的思绪就这么神奇地飘远了,等程桃吭哧吭哧总算把话挤出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终于回神。 「因为臣妾与姜姐姐——我是说。臣妾是说臣妾以前曾经住在永乐宫,」程桃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一下总算有点儿脑子意识到在皇帝新宠面前提旧宠可能不大好,又不敢抬头看看上面两位的反应。 只不过碍于这事儿还真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索,不提还真说不清道不明,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其实原因无他,不过就是当年姜贵妃宠极一时,牛美人惯是个抱大腿的,想抱姜贵妃大腿无门便心生怨怼,眼瞅着个傻缺似的程桃反而和姜贵妃走的近,捞了无数的好处,连宠都没有就破格从采女升到了才人。别人其实很难想像如果姜贵妃没死,指不定水涨船高,一朝得子就连不沾亲不带故的程桃都再度晋位。 牛美人是个恨人有笑人无的,当下就做了心结。不过碍于姜贵妃一座大山似的横在那儿,直到后来姜贵妃一命呜唿之后,皇帝就将永乐宫给封存了似的,把程桃也给赶了出去。 当时他还是尚念在沈如意与那傻缺相好一场,特地安置到了沈如意曾经住过的明光宫,也算是对沈如意有个交待,却不成想羊入虎口。 牛美人初时不过小小刁难,不敢如此作大发了,还是后来董皇后死了以后抱上王修仪这条大腿,将永嘉公主抱到跟前养着,自认有了傍身法宝气焰才越发嚣张,压榨程桃的份例,动辄便在各妃嫔面前给她难堪。叫她到跟前服侍,找各种藉口羞辱她。 「……臣妾实在是受不住,索性便装病。牛美人是个惜命的,不想被过了病气,也就不再像以前叫臣妾到她跟前搓磨了,只不过以臣妾体弱多病为由将些吃食都减了,每日只喝清粥咸菜度日。宫里各妃嫔没有不知道的,想必因此胡乱揣测的吧?」 沈如意听闻众妃嫔异口同声地说程桃和牛美人不睦,她便知道定是程桃挨了欺负,却没有深想,这里面居然还是她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至少导火索还真是她引起的。 抱大腿抱不上就迁怒于人,私下各种小鞋穿,只怕现在牛美人不死,不久的将来就程桃这心理素质也被搓磨死了。 不过,能想到装病,而且装的不被人发现,她能说程桃还没有蠢到家么? 「这就是全部?」沈如意不得不好意提醒她,哪怕只是编瞎话也编的太不匀称。「牛美人手里可攒着你的帕子呢。你与牛美人不睦,那帕子总不会是你讨好好,送与她的,而她爱不释手随身带着的吧?」 程桃激灵打了个寒颤,勐地一抬头,脸色吓的煞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仿佛一具被吸干了血的殭尸。 「我、我——皇后饶命,真不是臣妾杀的——」程桃上下牙直打颤,「臣妾今天去御花园逛,结果——遇到了牛美人,她的鞋湿了,就把臣妾的帕子要了去,责骂了臣妾几句,臣妾就赶紧回了明光宫。臣妾担心牛美人回宫后会受到责罚,心里忐忑不安,却不曾料到没多久慎刑司就来了,二话不说就把臣妾当杀人兇手给抓起来了——人真不是臣妾杀的,臣妾敢对天盟誓!」 萧衍表示,特么这货就会说这一句啊! 就会发毒誓,毒誓有用的话还要刑部、大理寺有何用?! 有说点儿有营养的吗?!(未完待续)
234 活路 热门推荐:、 、 、 、 、 、 、 萧衍默默地端起了就剩了点儿水底子的茶盏,下定决心程桃这二蠢再说出什么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之类噁心的毒誓,他手上的茶盏分分钟就朝她那张臭嘴砸过去,没的商量! 不过也是皇帝的气场太过强大,哪怕默不作声坐在那里,也让人难以忽视他身上那股子暴郁气,仿佛一团黑雾笼罩在他的脑瓜顶儿。 沈如意虽然在听程桃的叙述,其实却半刻也没有放松对皇帝的注意,一看到他轻手轻脚的拿起了茶盏就暗叫了声不好。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他阴恻恻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程桃看,分明是等着人家一个话茬不对,他这边厢该出手就出手了。 沈如意不禁微微感到头疼,伸手就把萧衍端着茶盏的那只手腕抓住,许是她的动作大了些,将她的不耐烦表现的淋漓尽致,一下子惊到了萧衍。他蓦地怔住,剑眉越皱越深。 沈如意立马觉得自己这手劲的确是狠了些,幸亏是个武力值超高的皇帝,不然换成个弱鸡,她这一爪上去没准就骨折了。 「琳琅,」她忽地扬高声音,眼神就射向了瞪着一双大眼睛密切关注一切的琳琅。 死道友不死贫道,现下也只能牺牲琳琅来顶一顶了。 「怎么越来越没眼力见儿?陛下茶盏里都没有茶了,不知道赶紧添上吗?」沈如意责备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 除了被吓成了傻鸟一样趴在地上的程桃置若罔闻。皇帝和琳琅一明一暗不自禁地就向沈如意投向了鄙夷的小眼神,这么明显真的好么? 「这些个宫人也都是些烂泥煳不上墙的,连伺侯人都伺侯不明白。和爱妃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萧衍半笑不笑,眉毛挑的老高。「茶就不用了,反正朕也就是倒倒手。」 他解释:「程才人的话太长了,又没有重点,朕这是闲来无事,动动手脚。」 程桃蓦地瑟缩了一下,这话她听清楚了。皇帝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她算彻底明白了。 这里面固然有她说话跟棉花套一样,很难釐清重点的原因。估计还是姜贵妃的原因占了大半。 当年姜贵妃眼瞎了,在永乐宫养病时她一天跑三次去关心安慰,她当时想的是好歹相交一场,这时候最是需要人陪的。谁知次次去皇帝都在。开始时她还能见到。后来干脆连姜贵妃的殿门她也进不去了。 以前她还只当姜贵妃病重了,皇帝忧心,不许她见外客累了神。 过了好久好久程桃才默默地给了自己真相,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皇帝纯粹就是烦她! 「的确,程才人吓的不轻,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沈如意对皇帝赤果果的揶揄丝毫不以为忤,笑眯眯的跟皇帝说的不是她一样。「程才人。你的事本宫大概也知道了,只不过毕竟口说无凭。你在御花园碰见牛美人可有人看到过?」 程桃一怔,「当时……臣妾没注意四周。不过,臣妾身边带着两个宫女和太监——苏迎,她能给臣妾证明!当时她就跟在我身后。」 「苏迎?」沈如意陡地瞪大了眼睛,特么的老天爷一定要告诉她此苏迎非彼苏迎! 不会这么巧,就是她吧? 一个在东宫太子处当差当的好好的,怎么就又到了程桃那里? 「是、是、是,就是苏迎,」程桃一听沈如意几乎叫噼了的声音,立马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他和宫女荷花一直跟在臣妾左右半步都没有离开过,都能证明臣妾并非杀人兇手。」 程桃没听出来,不代表皇帝也没听出来。 他都佩服自己,智商高情调也高,一早儿就听这名字不顺耳。 不过,这一回他可没打草惊蛇,而是随手把玩着茶盏,静看事情的发展。 「启禀皇后,」琳琅微微躬身,「奴婢去拦慎刑司的时候,想到皇后是要问案的,便将慎刑司押过去的人都带到了昭阳宫,正有苏迎及荷花二人。」 沈如意微微沉吟,便让琳琅带人过来了。 结果不带人过来还好,房门一推见到苏迎那张清秀的脸蛋,她的心顿时就折了个个儿。 还真真就是她这个苏迎! 谁能告诉她,他怎么就从东宫沦落到个程桃身边,然后卷进个人命官司里了? 她不过生个孩子的时间,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儿啊! 她早该想到程桃那脑袋只怕能想到装病也不会像,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计坏。 「你们哪个说说今天上午在御花园你们才人和牛美人狭路相逢的事吧。」 两个宫人极为默契,都看向了对方,后来还是苏迎挺身而出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如果说程桃是平铺直叙似的说法,苏迎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精彩纷呈,讲的也更详细,一波三折,入情入理。这就是在昭阳宫,如果是在茶馆,绝对是个红牌说书先生。 没多少话,却已经半透不透地点出来了程桃在明光宫尴尬的处境。 「望皇后明察,小的们一直和程才人在一处,敢以身家性命发誓,绝非虚言。」 萧衍听了额际就是一抽,赶情程桃和她身边人都是走这风格,成天只会赌咒发誓。 「……你是苏迎?」他问。 这么一个简单到直白的话,一下子惊到了沈如意和苏迎两个人。 「回陛下,小的正是苏迎。」苏迎微微垂头,如果说对着沈如意毫无心理负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对上萧衍他这心里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心虚,总觉得他那双凤目好像洞悉一切似的。 「陛下……」沈如意弱弱地开口,难道今天的审问不是她主导吗? 怎么他总是随时随地乱入? 萧衍就和没听见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苏迎,直把人看得后背直冒冷汗,他才悠悠然开口: 「东宫太子身边的随侍,怎么突然住到了明光宫?」 这一问犹如一声惊雷,特么的震耳欲聋。皇帝的记性要不要这么好?能给人一条活路吗?!(未完待续……)
235 藏而不露 热门推荐:、 、 、 、 、 、 、 沈如意的脑袋默默地炸了一下,也没想到皇帝对东宫那边这么有心,不过是个小太监他都放在心上。 苏迎低头跪在地上,沈如意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俩就是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会不清楚他现在心里各种骂娘,外加每日一次谴责老天爷玩她成性呢。 「回陛下,」苏迎的声音清润,听上去与其他太监尖细的声音不同,有种中性雌雄莫辩的感觉,而且其中听不出慌乱。 「小人在东宫犯了错,总管便将小人赶了出去。几番辗转才到了明光宫服侍程才人。」他毕恭毕敬地道:「今早也是小人与荷花一同陪程才人去御花园,这才遇到了牛美人。后来回到明光宫,小的二人也都是一路陪着,绝非程才人杀害了牛美人,请陛下明察。」 萧衍不禁皱了皱眉。 这太监在外面不知道程氏说了什么,此番他自己进来回话,却是避开了所有雷点,简单明了地把事情交待一遍。 语言简单,逻辑清楚,可比他那主子强的太多了。 「你叫苏迎?」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沈如意看了皇帝一眼,难道刚刚不是他一句话就点出了苏迎的出处? 都确定了出处,还问这么一句,皇帝也不嫌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哪怕是打开新话题,这抛的砖也太敷衍了。 「程才人方才说为了躲牛美人的折磨,她在明光宫装病,可是……程才人脑筋不太灵光,朕看着你却机灵有主意的很,怎么就和你主子一起出宫到御花园了?不怕牛美人看到,知道了你家主子装病,折腾的她更厉害吗?」萧衍一副不耻下问的良好态度。 苏迎表示,她就知道程桃是个不靠谱的,让人一吓唬指不定小时候尿床这码子陈年旧事都给人家掏出来。 她们为什么去御花园? 她能说这个问题从在明光宫被慎刑司的人带走,就开始在脑袋里一路盘旋到如今吗? 她去御花园。自然是要给她自己——沈如意留信啊! 从东宫被贬出来都快仨月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沈如意给盼回了宫。 话说当初她也是将一切想的太简单,把联繫的地点定在了小树林,他们俩俩相隔有个一差二错、紧急情况什么的。通风报信都不容易。 最主要其实也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完全没想到会在东宫里被赶出来,一路痛打落水狗,也幸亏他在小树林里藏的三十两还在,他暗中疏通。才从冷宫里逃出来。机缘巧合得到明光宫程才人处缺人,他便使上钱凑了过去。 本想着程桃善良,没有什么糟心事,谁知到了才知道牛美人处处针对,稍带脚他们这些服侍的宫人都不落好。 也是他自投罗网,自讨苦吃了。 她是出了计让程才人装病,可是时间久了,只怕牛美人怨气不得发泄再憋了个大的,所以他才想趁着沈如意回宫,能遇上更好。不能也在小树林里留下话,让她赶紧收了他。 以前他是东宫太子那边的人,沈皇后不好招惹,现在他身边的却是以前就和自己有交情的程桃,在皇帝那儿也有说辞搪塞过去了。 却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牛美人昨儿个还头疼脑热的,说是要在宫里好好养养,谁知道一大早就活蹦乱跳去了御花园。她和程桃从小树林出来没多远就倒霉催的被牛美人给堵个正着。 如果不是牛美人身边的宫女都让她支使走,身边就跟个永嘉公主,想教训他们都没有人指使,苏迎只怕现在莫名其妙被淹死的不是牛美人。而是被牛美人直接扔湖里的她们了。 哪怕再死一百遍,这么富有创意的一记截杀,她也是无法预料。眼瞅着胜利在望,牛美人一死。顿时在程桃这艘时刻哆嗦乱颤的船上直接踏上了杀人嫌疑犯这条不归路。 特么的,老天爷知道在去慎刑司的路上,她就有了一万种自戕的念头。 死就死嘛,反正拖着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体,她也没打算活多久…… 尤其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哪怕没有视线相对。她连抬脸看一眼也不曾,她这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各种奔腾。明明沈如意就在旁边陪着皇帝,可她自己还是那么想他。 在她替皇帝挡刀时,她很快就死了,眼里只看到皇帝痛苦到难以自抑的表情,豆粒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那时她已经听不到他在喊什么,她只是觉得皇帝的无助,一种绝望的无助。 紧接着她的意识涣散,似乎那时有滴眼泪滴进了她的眼中,冰凉凉的。 再然后,醒来特么的就成了太监! 她也再没脸以这身体去见他。 然而现在皇帝就在他面前,以居高临下的语气在审问她。她忽然就觉得这种情形的荒谬,超过了她以往任何一次的重生。 「怎么不说话?」萧衍笑,「没想明白该怎么说吗?朕还以为你早就预想到了。」 「小的惶恐。」苏迎轻轻磕了一个头,「小的没经过这种事,心中恐惧,望陛下恕罪……其实程才人已经对外称病有一个多月,期间牛美人已经很不耐烦,饮食逐日缩减。程才人体弱,再这样下去装病只怕就成了真病,所以才想着这几天——应该好了,这才到御花园转了转。」 为了免受责罚难道不应该事前禀告主位妃嫔? 像他们这样去御花园转转,让牛美人听到风声,然后好再以此为藉口找岔收拾她们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们也算是宅心仁厚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想找不痛快,还要把理由藉口亲自递到别人的手上。 萧衍忍不住笑,这临时的说辞的确经不得推敲,浑身的漏洞。 不管牛美人的死是不是程才人主僕所为,这俩人去御花园的动机却更值得推敲——是什么样的原因,居然在人命案前还有心藏而不露? 「皇后,」萧衍忽然挑眉一笑,看向沈如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如意默,原来皇帝还记得这案子是她要审的。 然后她想了想,她想要问和不想要问的,皇帝都问了。 「……没有了。」她说。 萧衍点点头,「那就好,来人。」他扬高声音道:「将人送往慎刑司,严加审问!」(未完待续。)
236 憋坏 「陛下明鑑,臣妾是冤枉的!」 跪伏在地的程桃忽然嗷地一声尖叫,为自己鸣起冤来。事实是,她都不知道怎么着,明明大家聊的很好,皇帝和小苏子说话很是和蔼可亲,小苏子也句句属实,她还当皇帝是相信了她。 可怎么也想不到皇帝有钱任性,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没个定性啊? 「臣妾没有杀人,臣妾是清白的、无辜的、纯洁的!」程桃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程桃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给撂震惊了,还清白纯洁——她当是在这里验明正身,找守宫砂呢? 「你给朕闭嘴!」萧衍如果不是理智还在,真想一脚上去把她那口小白牙全踏碎了。 「……程才人,稍安勿躁。」沈如意头疼,这一天算是让程桃和皇帝给毁了。 这俩人她真真是服了,有这俩鸡同鸭讲的货一块儿,要是能把此事釐清了,可真算是老天爷开了眼——而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基本上又是不存在的,老天爷玩她玩儿的不亦乐乎,她不敢有此奢望。 她本来也没想就这一问,就能将程桃的嫌疑立马解除的,怎么着在宫里发生了人命案,过场也还是要走一走的。 可是让皇帝这么一闹,她几乎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被迫下了台。尤其更令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苏迎。 他是怎么就被赶出了东宫,纯粹人际关系没处理明白还是另有深意,又是怎么到了程才人的身边,居然就卷进了人命案子? 别人她不敢说,程桃都有可能变,只是最了解自己的始终还是她自己。她坚信,无论死多少回,她都不会变成双手沾染鲜血被仇恨蒙蔽良知的人。 她毫不怀疑牛美人的死和苏迎有半点儿关系,退一万步讲,牛美人算个什么也值得她手上沾血为她破例?就算这世界上非要挑个人来开刀祭旗。钟美人、陆修媛和董氏,哪个不比牛美人更有份量,和她的纠葛也更深?八竿子打不着的牛美人实在还不被她看在眼里。 只是程桃过了一遍慎刑司,好歹挂着妃嫔的钟头。慎刑司哪怕用刑也不至于太过。 可程桃身边的宫女太监在慎刑司那里还真是不够数的,就算不是杀人嫌疑犯,在刑讯过程中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在宫里,尤其宫女太监的命更如草芥一般,每天都不知有几个宫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上面也不会因为个把宫人的死而难为慎刑司。结局不过是一张破蓆子卷了扔到乱葬岗。有些,甚至连个草蓆都捞不着的也不乏其人。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她还是很清楚自己那点儿胆量的。 以往一提进慎刑司就酥骨,连听慎刑司的名字后嵴背都嗖嗖往上冒阴风的人,现在跟着程桃坐了这趟顺风车,只怕还没进慎刑司,死与不死,死的各种方法苏迎都已经琢磨了不下三遍了。 沈如意微微沉吟,她就没打算坐视不理:「慎刑司的人可在?」 琳琅让明光宫连妃嫔带宫人这一出都给看懵了。对沈如意这话愣是慢了一圈才呆呆地点头。「回娘娘,慎刑司的人押送的人共七人,都在殿外侯着。」 「本宫也就不必见了,」沈如意轻挑秀眉,捧起茶盏呷了一小口:「你去告诉她们,程才人是他们带回去问话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可不许胡乱用刑,包括这些宫女太监也都是苦孩子出身,若是滥用私刑以致屈打成招,本宫可不会姑息。」 「是——」琳琅话才说了半个字。还没等话音儿全吐出来,就被程桃给嗷地一声打断: 「谢皇后娘娘,皇后英明,皇后宅心仁厚。以后定然福泽绵长。是一代贤后啊!」 琳琅嘴角抽搐,程才人可真应了那句古话有奶就是娘。 这马屁让她拍的,也是醉了。 皇帝让关去慎刑司就是各种鸣冤击鼓,皇后不让动用私刑立马就被贊英明,各种神点赞……要不要夸的这么明显,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特么弄脏了昭阳宫。她会被扫地了门的。 萧衍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到美人榻上,沈如意耳尖地听到榻了吧唧一清脆的裂纹声,顿时心里惶恐了。 「来人,赶紧拖出去!」 这回没劳动琳琅,皇帝心情不好,这一嗓子嚎出去,几乎话音没落地就从门外边悄无声息地挤进来七八个太监,二话不由分说一人捂着嘴,别外一人扯一边胳膊就给扯出了昭阳宫。 从进到出只是眨眼的功夫,连丝声响都没有,韶光室整个就清净了。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了苏迎,震撼太大,沈如意都怀疑方才是个梦境。不得不说那速度那行动力,还真是很梦幻。 xxx 「我让琳琅进来倒点儿水,你喝点儿?」沈如意试探地问。 韶光室满室阳光明媚,可这里面静默的时间太长,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了。许是做贼心虚,她总怕皇帝越来越了解她,从中看出任何破绽。 等了半天,见皇帝气鼓鼓的,眉毛拧成了结,虽看着暴躁,却始终没有以往要和她一决雌雄,不是她把他气死就是他自己气死的架式,沈如意渐渐地放宽了心,脸上也慢慢柔和了许多。 「你别和程桃较真儿了,她就是那么个缺心眼儿的货。大大咧咧没什么坏心,不过就是胆小怕事了些,说话不经大脑。」沈如意握住皇帝的手,巧笑倩兮:「和她生气,可真犯不上了。」 「刚才咱俩说话都让他们打断了,我好悬忘了说到哪——你不是说太后改变策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呗?」 萧衍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上下看了她两眼,忽地笑了。 特么,好渗人! 沈如意默默地打了个激灵,不是她有受虐倾向,越被虐越开心,皇帝心平气和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实在是皇帝方才还怒目而视,转眼间就换成了另外一副欢乐的脸孔,她心里一时承受不来。 直觉告诉她,皇帝又开始憋着坏了。(未完待续。)
237 试探 「陛下……你,笑什么?」沈如意心肝直颤,勉强摆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事实上只有她知道自己这笑是有多心虚。 「我脸上哪里脏了?」她佯装不解地摸摸脸,看向萧衍。 却见他坐起身子,蓦地向她凑过来,俊美的脸距离她大概只有一掌的距离,沈如意只觉得自己这颗本就做贼心虚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悬没直接从胸膛蹿出来砸他身上。 「这里,」萧衍抬手摸摸她右边白嫩嫩的脸颊。「妆好像有点儿花了。」 说完,他就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只留下沈如意一个人在那儿心跳不止,愣眉愣眼地瞅他。有点儿拿不准她是真的妆花了,还是皇帝看出来什么又惹心里不愿挑明,故意耍她。 萧衍凤目微挑,看了她一眼,竟是看不出有任何不快。 「太后那里也是作到一定境界,把我的名声在皇亲国戚中败坏的差不多了,不论是皇帝还是大臣,甚至京中的百姓,就没有不知道我和她不和的。」他一边摇头一边自嘲地笑: 「现在总算是这招玩腻了,人尽皆知再玩儿不出效果来,又开始打感情牌。这一中午,尽听她在那儿话当年了……我也不知道『当年』是有什么好提的。居然在她嘴里一说,好像当年我们这对假母子的感情还曾经真的好的跟亲生母子一般。」 哭天抹泪,又是先帝,又是她亲娘,可打的感情牌一个没落下。就刘太后那口才,自欺欺人的架式。一度还真把他说的心里酸酸的,他也是醉了。 刘太后吃一堑长一智,换了策略,他可是万幸当年先帝把这位多面的主儿给宠坏了,以至后来他一个不顺她的心,她就各种作,把两人的距离彻底给作远了。 如果她一直这样运筹帷幄。软硬兼施。他还真没准就让她脸上那副虚假的亲情给唬住,为了维繫表面的亲情而一退再退。 万幸,撕破脸撕的早! 现在他已成年。心智成熟,她即便花样百出也动摇不了他了。 「你的意思是?」沈如意好奇地问。 看皇帝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分明是心里有数的很,可是按照苏迎的说法。皇帝和太后关系缓和大概也就是最近了。 照理说,明知道那人心怀叵测。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问题皇帝的脑迴路七弯八拐,非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测一分一毫的。 萧衍抬手勾了下她的下颌,笑道:「先看看她究竟是耍的什么把戏。如果诚意十足,不妨给她松松筋骨。怎么着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一直软禁不让见人。好说不好听……再说吧。」 皇帝说的含蓄,可是沈如意还是听出来了。当年刘太后杀了萧小玉,皇帝一怒之下将太后软禁,二人直接撕破脸皮。 虽则萧小玉的身份一直未经证实的确为西梁细作,可是整个大晋上层基本是认定了她细作的身份。 刘太后的手段看着简单粗暴,其实多为大臣所认可,加之太后的身份在那儿,皇帝再有理,人家是当母亲的总是有孝道制衡,更何况不是亲娘,那要求反而比对亲生儿子的要求更为苛刻。 这么久的时间,皇帝一直没有软化,背地里却不知承受了多少来自大臣、皇亲国戚们或明或暗的声讨。 沈如意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心里越发坚定了想要将苏迎之事告知皇帝,只是何时说,如何说,这却是个问题。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苏迎,与他商议之后再作定论。 特么!头疼。 沈如意暗戳戳地直咬牙,再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要经歷自己背叛自己这么一出,她也是够了。 自作自受到她这程度,她也算是百年难遇千年难寻的一个举世大奇葩了。 「……如意,在想太后的事?」萧衍轻声问。 沈如意一怔,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后心思缜密,手段高超,你还是……小心着些。」 萧衍笑笑,看着她没说话。 「……」这是几个意思? 沈如意表示,皇帝笑的越坦荡越诡异,让人怕怕。 尤其配上那耐人寻味的眼神,令她有种手把手挖坑将自己给坑进去的错觉。 xxx 沈如意一番东拉西扯,没将皇帝的底探出一二,反倒把皇帝给唠回了偏长乐宫,因为按皇帝的话说——『到了批阅奏摺的时辰』。 不管沈如意信不信,皇帝自己是信了,也没留下二话,转身回了长乐宫。 沈如意向来是不勉强自己的人,得不着答案,她也就默默地将皇帝那莫名其妙的笑真当成了莫名其妙,皇帝的又一次抽疯。 说到底她也是没办法,皇帝那张嘴,不想让他说的时候叨叨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带停的,才不管她想听不想听。可是一旦某些事他不想说,那是拿刀硬别开人家也是不说的。 沈如意转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慎刑司。 她怕慎刑司那是根深蒂固,融进骨髓里的,如今她身居正宫皇后,自是不将小小慎刑司放在眼里,可是身陷其中的苏迎却不一样,吓都能吓死他。 沈如意的确是吩咐了不许动用私刑,可是人进了慎刑司她总归是不放心。宫里的人大都看人下菜碟,程桃挂着才人的名头,他们是不敢轻易动的,只怕有手欠的不拿太监当人,把刑讯的关键都放到了程桃身边宫女太监的身上。 沈如意坐立难安,又派琳琅走了一遍慎刑司,得到回覆明光宫的人的确都没有用刑,她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不过牛美人的命案依旧没有新的进展,作为唯一嫌疑人,程桃仍被要求滞留慎刑司。 只要不动刑,一切好说,她的标准已经降低到这份上了。 沈如意自认做的不着痕迹,没有过份的回护,可是她所做的仍没躲过皇帝的眼睛,几乎是琳琅自慎刑司回了昭阳宫,皇帝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长乐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萧衍一直听完陈槐的回话,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的声音才止住。(未完待续)
238 推託 陈槐这心里跟揣了十五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几乎没把他那颗多余的小心脏给挤出胸膛砸皇帝脸上。 他也是让皇帝给作怕了,歷史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但凡和沈皇后扯上关系,皇帝那情绪是分分钟崩盘,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一万八千多倍。 自从上一次这俩作货作到天翻地覆,好悬没彻底谈崩已经有小半年了,成天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看着人直腻歪,陈槐几乎忘了皇帝那比针鼻还小的心眼儿,一碰上沈皇后的事情绪就不可控,变得歇斯底里。 尤其,居然暗戳戳地让人盯紧昭阳宫的一举一动,只为了那个曾经在东宫呆过的一个太监。 虽说皇帝明面上的意思,是要人盯着沈皇后对程才人涉嫌杀害牛美人一案是否心存维护,但他打听回来,皇帝字字句句问的却都是那个小太监的事。 陈槐自认再傻,皇帝这点小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只是不清楚皇帝对那名唤苏迎的小太监的特殊关注,究竟是缘自于那人在东宫待过,还是纯粹是和沈皇后有种莫名的牵扯—— 沈皇后一向待在豹房,对后宫诸人一向极少会面,唯独那齿白唇红的小太监苏迎在皇帝万寿宫宴上便私底下和沈皇后见过不说,沈皇后回, 宫第一天就又因为牛美人一案两人再度碰面。说起来实在是巧合的过份,如果不是有人存心为之。那就只能用孽缘来形容—— 当然,这两种情况皇帝都不乐见。 在皇帝眼里心里脾肺肾里,能和沈皇后各种缘。包括孽缘的只能是皇帝一个人。其它的人,如果不是屁,皇帝也会让那人变成屁。 陈槐默默地隐在皇帝身后边儿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皇帝一个迁怒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做太监做到他这份上,一个之下万人之上,哪怕不是伤筋动骨地罚,时不时让皇帝拎出来损上一顿。脸上也怪挂不住的。 「……你去给朕查查,苏迎究竟是犯了什么错给撵出的东宫。还有,」皇帝拧着眉毛。喘出来的粗气把鼻孔都给撑大了,俊脸上显而易见的烦躁。「把苏迎的身家背景,从宫外到进宫,各种大小事。以及他身边的人物关系。火速给朕报上来。」 陈槐微微沉吟:「宫外的事就要调动锦衣卫了——」 皇帝不用说话,一个眼神陈槐就明白了,皇帝这是默许了。 ……为了个太监居然调用了宫外的锦衣卫,陈槐默默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帝这次要作把大的! 「朕让你去做的这些事,一切都要隐蔽的进行。若是传出风声,朕拿你是问。」萧衍声音冷冽。 陈槐忙不迭地点头。皇帝这是要将无耻发挥到淋漓尽致,背着沈皇后作的大死。又怕人家知道,事先就把责任给推了。这般诡谲的心思,也只有皇帝能想得到了。 但愿沈皇后如圣母白莲花经得起皇帝明里暗里的考验,即便有马脚也千万藏好了。但愿! 陈槐都忍不住为沈皇后祈祷,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沈皇后让皇帝揪到小辫子,倒霉的绝不是沈皇后一个,往小了说整个长乐宫都会受到皇帝无差别的冷暴力混合热暴力,往大了说皇帝一旦不爽,前朝后宫的妃嫔加上大臣也都难免受到波及。 陈槐只能说,这俩货太不让人省心了。 生活这么艰难,为什么就不心宽一些?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俩人就不能不浪了吗,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苏迎——那是什么鬼啊?! xxx 牛美人淹死当天就被捡回了慎刑司,几个跟在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按规则收押了。 明光宫一时间死了个主位妃嫔,一个才人又被当嫌疑犯给抓进慎刑司,虽然落魄了,但是却成了整个后宫关注的焦点。 牛美人是死了,永嘉公主却还在明光宫住着,身边不过是几个嬷嬷和一堆子宫女太监,长此以往不是那么回事。 命案第二天,后宫妃嫔到得昭阳宫请安,沈如意快刀斩乱麻就处理了永嘉公主的问题,随手就扔给了王修仪,理由是王修仪养育过子女,带起来有经验。 有经验……有经验…… 呸,王修仪好悬没忍住一口老痰咳出来就喷皇后脸上。 众妃嫔卯足了劲想将永嘉公主揽到身边,别说是当养个闺女,就是当祖宗供着她们也都愿意。 后宫之中有了永嘉公主,无疑就是给自己的后半辈子镀了一层大金,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哪怕不晋位,就是看在永嘉公主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分分钟就淹没在众妃之中。 可是王修仪不同,她已经有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有永嘉公主她也是修仪,没有她还是,心里自是一万个不愿意。照顾好了是应当应份,照顾不好就成了居心叵测,人品问题。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只可惜无论怎么推也推不掉—— 「臣妾近来头风发作,身子虚弱,照顾真定一个还有些吃力,唯恐有负皇后娘娘所託,万一怠慢了永嘉,实非臣妾之愿。」她硬着头皮第三次拒绝,「皇后若觉得没经验的照顾永嘉,娘娘不放心,那不是还有娄昭容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王修仪拖娄昭容下水拖的毫无心理负担: 「娄昭容学富五车,是后宫姐妹皆知的女才子,德容兼备,娄昭容教导有方,和臣妾的真定一般大的德安公主让娄昭容教的那才叫有大家风范,温良恭俭让,哪怕是为了永嘉公主,臣妾也推荐娄昭容。」 众妃嫔随着王修仪的视线望过去,忍不住暗自吧唧嘴。 旁的人不知道,都在一个宫里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就德安公主不过九岁大的姑娘,让娄昭容教的跟个老学究似的,成天捧着本书,满嘴之乎者也,没半点儿小孩子的朝气。 她们想养,皇后不让养,而为了不养孩子,王修仪也算是颠倒黑白,不遗余力了。 娄昭容本来听着新晋皇后与王修仪你来我往不关她事,魂飞天外不知在想什么。王修仪叨叨叨了半天,她才终于听清楚话里带出了她的名字,赶情别人家的孩子她不愿意养,就推到自己这里来了,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可不养。」娄昭容没半点儿犹豫,当场就给王修仪顶了回去。「你不想养,也不用拖我下水!」(未完待续……)
239 最后一个人 娄昭容拒绝的嘎嘣脆,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是皇后掌六宫事,令行禁止,皇后怎么说我们下面怎么办也就是了。王修仪已非当日代掌宫务之人,就不要频频置喙皇后的意见了吧!」 这话说的,打脸啪啪啪,把一众妃嫔看好戏的心都吊得高高的。 要说以往王修仪和娄昭容协理宫务,一向是王修仪主事,说一不二,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实力派了,哪个不敬上三五分? 偏偏王修仪其人护短的很,又爱有人捧,对嘴甜卖乖的一些亲近人极为照顾,亲疏远近可是分明的很。 只可惜了那些笨嘴拙即便敢怒,也是不敢言的人,顶天儿也就是心里骂上几句,面上还是乐呵呵向现实妥协。现如今一看王修仪这境地,才应了古人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人给撅的才叫一个狠。 皇后撅完娄昭容撅,赶上接力赛了,要不要特么这么快乐啊? 王修仪一口老血真想直接喷娄昭容那张义正言辞,呈大义凛然状的脸上。 亏这货自诩腹有诗书气自华,呸!华个屁。 她俗,她不想养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了?娄昭容大公无私,自己都夸自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怎么到了幼吾幼就只及她自己的幼? 妥妥的双标啊! 不仅如此,为了不养永嘉,连她平日里最瞧不上眼熘须拍马的这套也用上了,用的还这般浑然天成。就好像以前鄙视这种行为的人,不是她娄昭容一样。 她总算看明白了,到了真正利益交关之际,谁特么都一样! 「娄昭容这话就不对了。」王修仪细细白白的脖子一梗,恨恨地剜了娄昭容一眼。「我这并非是置喙皇后的决定,只是在阐明我的各种不便,而娄昭容你——」 这话说着说着,弯就拐到了另外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其中的深意自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 「不只皇上赞赏有加。太后也夸娄昭容是扫眉才子。永嘉公主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若由娄昭容来抚养,定是错不了的。」 娄昭容可不理她那套含沙射影。回的直接了当: 「我连自己的德安都交给女师傅去带,没时间再养旁人了。王修仪还是别枉作小人了,悉听皇后安排吧。皇后要让王修仪养,肯定也是看到了王修仪身上有异于旁人的闪光点。你还是不要推辞了吧?」 呸呀! 王修仪顿时咬碎了一口小白牙,当场撕了娄昭容的心都有了。 还异于旁人的闪光点—— 她异于旁人的就是曾经代皇后掌六宫事务。就至于着先是在御花园让她由头跪到尾,给她难堪?现在又把个没人要的永嘉公主往她这里塞,摆明就是想敲打她。且敲的这叫一个狠字了得。 「好了,你们也不用推辞了。」沈如意不耐烦地打断。一早上这话题就没伸展开。「有过生养的总归多些经验,娄昭容嗜书如命,多照顾一个孩子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王修仪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即日起永嘉公主就搬到你永宁宫,此事不必再议。」 沈如意一句话定了干坤。也不管王修仪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此事就此翻篇。 因为在御花园沈如意已经提早亮了相,在昭阳宫也就没再敲打那些妃嫔,只是说些场面话——譬如大家是姐妹,以后好好相处之类听了都要吐,说了更反胃的话。之后便将人都散了。 xxx 忙了一上午,总算把人都送走了,沈如意甚至还没来得及捞着碗饭吃,筷子到了嘴边突然琳琅进来报说王修仪求见。 顿时,沈如意一饭碗砸王修仪脸上的心都有了。 「……请进来。」 就趁着王修仪被通传进来的功夫,沈如意抓紧时间吃了两口,还没等咽下去,王修仪双手插在宽大的袖口里,扭扭捏捏地就到近前,扑通一声实实在在地就在她面前跪下。 「皇后恕罪,臣妾有要事要说,绝非苦苦纠缠皇后。」 沈如意抬眼皮看了看她,默默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挟起来一片苦瓜。 「王修仪不妨有话直说。」她道:「最好是有理有据,否则本宫真要以为你是存心找本宫的不自在了。」 王修仪嘴角僵硬,有理有据她就直接上御书房了,还在这儿和她瞎掰扯? 「娘娘,臣妾并非心思歹毒之人,更何况养个公主也是无上的光荣。宫里不比外面,差口粮养不起孩子,臣妾确实有难言之隐。不说,只怕皇后心意已决再无更改,伤害到真定;可要是说了……也不过依据多年来臣妾阅人无数的这双眼睛,和直觉罢了。」 好么,她这一口饭吃完了,王修仪居然还在铺陈之中。沈如意默默地想,不知这顿饭她吃完了,王修仪能不能说清楚道明白。 「何谓伤害到真定?」沈如意直觉这词用得有些诡异。 就像王修仪说的,公主的份例比妃嫔的还要高,宫里养个公主的利绝对大于弊。更何况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住到一块绝对是最好的玩伴。 偏偏王修仪就是用这么严重的字眼。 事到临头,总算得到皇后的疑问,王修仪却好像突然卡住了似的,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皇后可知道最后一个留在牛美人身边的是谁?」像是等了好几百年,总算把王修仪这下句话给盼了出来。 只是怎么听怎么这么诡异呢? 「谁?」沈如意问。 她记得当时问案时,视线都集中在牛美人和程桃的冲突旧怨上,难道当时牛美人身边的宫女不是都被她支回明光宫取鞋袜? 她没办过正经的案子也知道,最后一个在场的绝对是破案的重中之重,不容忽视的问题,而这之前没人提,她居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没有? 王修仪抿了一下嘴唇,鼻尖微微冒汗。 「是……永嘉公主。」 沈如意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手上一抖筷子就掉了。 这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也太特么玄幻了。(未完待续)
240 不遗余力 ( )「永嘉公主……怎么没人提过?」沈如意微微沉吟,若无其事地拾起筷子放到一旁。本来吃了个半饱,现在可是半点儿飢饿感都没有了,满满的饱足感。 「王修仪这是怕永嘉公主在现场,受到心灵上的伤害,你不好管教?」 这特么说的也是人话? 王修仪那鄙夷的小眼神已经掩饰不住地夺眶而出,就沖沈二皇后一听之下筷子都给吓掉了,她就知道自己话里的暗示沈如意是听明白了。 心照不宣就好了嘛,偏偏一转脸就和她装起煳涂来。 都火烧屁股的功夫了,她可没时间在这里耗了。 她还真怕永嘉公主是个急性子,皇后的话说出口,懿旨还没下,永嘉公主就等不及大包小裹堆进了永宁宫。 其他的还在其次,主要是她的真定活泼又开朗,善良又可爱,可不及永嘉那小眼睛一挤咕一个主意,再伤到真定到那时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永宁宫只怕永远也不得安宁! 「皇后,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王修仪也不拐弯抹角,简单粗暴地来了个单刀直入: 「臣妾也是事后听旁的人说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出。当时牛美人训斥程才人时,身边虽说没有宫人,可是不远处还跟着个永嘉呢。只奇怪的是牛美人死了,永嘉就一直没有出现,哪怕御花园闹的人尽皆知了,还有宫人看见永嘉……在慎刑司进御花园时若无其事地从一条小道走了。」 「臣妾的真定年纪还小,又没什么花花肠子。万一真着了永嘉的道,臣妾只怕后悔莫及。望皇后念在臣妾一个当娘的心,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还请娘娘三思。」 她还真是个当娘的,怕自己孩子着了道被算计,她难道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想到刚才是怎样不遗余力地将永嘉往娄昭容那里推? 娄昭容人家也有个九岁的女儿,难道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她也好意思说! 鑑于琳琅的先知灼见,早早将服侍的宫人撵了出去,屋子里现在才能聊的这样赤果果的坦诚。 就沖王修仪这些话,沈如意心眼儿一个歪歪就能治她个攀污公主的罪名。 人证呢!? 物证呢?! 不过就是看见永嘉在御花园出没。就到她这里哭天抢地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吓得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还真当虎母无犬子。陆修媛个彪悍的娘沾了一手的鲜血,好的没给她女儿留下,却将杀人不眨眼的功夫遗传了十足十。 她还以为有人亲眼看见永嘉把牛美人给推下太液池呢! 白激动了,白澎湃了! 「今后。这样无端揣测的话王修仪还是少说吧。传将出去。姑且不说流言对永嘉的伤害有多大,宫中妃嫔宫人又将怎么样看你?」 在宫里yin浸年了,还掌管过六宫事务,居然就能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看得出是护女心切。 沈如意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没揪住王修仪的小辫子不放。 「臣妾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王修仪一看沈如意这反应,顿时就急出了一鼻尖的汗。「皇后有所不知,永嘉公主的亲娘陆修媛可不是个善茬。手上握着好几条人命呢——对了,皇后的姐姐元惠皇后可就是死在陆修媛手里了!永嘉那孩子自小跟在陆修媛身边,身上有她的骨血,行为举止也难免受到影响,言传身教的,还不教出人个小魔头来?」 「好了,越说越离谱。」沈如意忍不住皱眉头。 看来让王修仪管宫务还真是锉子里面拔大个儿给挑出来的,就这水平还横行后宫。当真后宫是再没有人了。 「你也是为人母了,说话有点儿忌讳——」 「是臣妾失仪。」 王修仪嚅嚅地道,没想到抬出元后沈如意来,这位沈二皇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半点儿同仇敌忾的意思都没有。 她也是高估了沈家两姐妹的亲情,还以为能拉些同情票,结果仍逃不过被责备的结果。 「皇后一直在豹房,可能是没见过几次永嘉,不很清楚。」王修仪依旧不遗余力地说服沈如意,表情真挚,让人有种哪怕怀疑她都是对『真诚』这两个字的污辱。 「永嘉那孩子看着天真烂漫的,实际上性格还是有些残暴的。以前臣妾代理六宫事务,牛美人一度是臣妾的有力臂膀,为人圆融办事能力强,臣妾看着她是个好的,便请求皇上将永嘉交给牛美人来带。牛美人先前倒是一腔热忱,可是后来却渐多微辞。」 她继续道:「永嘉怎么说呢,牛美人没养过孩子,也怕永嘉孤单,就从别处要了只猫来让永嘉养,可是养了没几天,猫爪子挠破了她的手,划出了血,永嘉当场就把猫给摔死了。牛美人和臣妾学过这事,臣妾当时听着就心有余悸,更不用提永嘉身边的宫女太监,一旦犯了错,非打即骂,手段比一般的妃嫔还要狠厉。一个小宫女端的茶水烫了些,她抬手就把那水泼到了宫女的脸上,可惜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脸上留了疤,好了就被分配到了冷宫处。」 「臣妾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沈如意秀眉几乎拧成了个死结,她能说光是听到这些事她就默默地不寒而慄了么? 没办法,有陆修媛前车在那儿摆着,她一听永嘉公主时时刻刻都有陆修媛的影子站在她后面似的。 「还用到赌咒发誓这么一说吗?」沈如意摇头,这顿饭她是彻底不用吃了,胃口全没了。「强拧的瓜不甜,尤其你心有芥蒂,只怕永嘉去了,我们相处的也不会很好。如此,便罢了吧。」 王修仪涨红了脸,憋了一嗓子眼儿的话想往外倒,再想不到她还没使出全力,做好分分钟被皇后撕的节奏,结果—— 耳听着沈如意冒出那么一句『罢了吧』,干脆利落地收回呈命,她一时间还难以适应,彻底惊着了: 「哈?」 「你不用养永嘉了,」沈如意好心给他解释,「你扯出这许多陈年旧事,本宫不敢说都是假的,但是你防范于未然也是对的。只是按你的说法,本宫还真要想想永嘉的去留问题了。」(未完待续。。。) (l~1`x*>+``+<*l~1x)
241 借刀杀人 王修仪彻底让沈如意给弄懵了。 她是怀着被害妄想症来到的昭阳宫,只想着皇后是打算擒贼先擒王——虽说她担不起王这个字,但好歹是管理过六宫一段时日,总算是众妃嫔里拔尖的,皇后怎么都不会给她好看。 只是,她却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能别把那么个心理阴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追随她娘的步伐,分分钟化身变态杀人狂魔的永嘉公主弄到她的永宁宫,别说让她伏首认错,哪怕皇后丧气病狂藉此一路打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拒再拒。 可她没想到的事,皇后居然就这么应了…… 这么应了? 王修仪的脑袋是懵的,心里是惶恐的,脚下却是快的—— 她生怕沈如意一时口误,转脸就后悔收回呈命,连声道谢之后撒丫子就跑了,一熘烟的功夫人影就没了。 还拖什么娄昭容下水,把永嘉扔那儿,特么皇后爱把永嘉那小变态扔哪儿就哪儿,只要不去她那里,她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沈如意看着王修仪撒欢儿似的的背影,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竖起了中指。 亏得面前这一大桌子午膳都是她爱吃的小菜,就让她这么几句话给弄的胃口全无。 永嘉的去处安排事小,王修仪扯出这么一团乱麻,理清却是极难的,毕竟空口无凭,堂堂大晋的公主不是随意让人冤枉的。 只不过,对她却非全无益处,至少把永嘉这条线扔出去,程桃那边就更安全了,出来慎刑司指日可待。 沈如意不是拖沓的人。有了主意当晚皇帝到昭阳宫时,她就将王修仪的话递给了小皇帝。 当然,她可没有王修仪那么直白不留余地,自认算是极尽婉转之能是,将王修仪无端的指控已经尽可能的描述成捕风捉影的臆测。 永嘉好歹也是个公主,哪怕她心里再怀疑,毕竟无凭无据全靠一张嘴。太言之凿凿也显得她拿无知当无畏了。 可是。沈如意还是看到皇帝的脸刷地阴了下来,眼神阴恻恻的,两道剑眉紧紧拧到了一处。 「我想着。王修仪能说出这翻话,别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真是假,永嘉是再不能去永宁宫了。」她柔声道:「咱们的原意是让永嘉找个好去处。得到良好的教养。可是王修仪明里暗里几次三番的拒绝,就是勉强凑到一处相处的也不会愉快。还是算了吧。好好的母女做不成已经够可惜的,可别生生凑成一对仇人。」 沈如意嘆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和皇帝说:「娄昭容也是,上午的时候王修仪不想养永嘉。就将娄昭容扯出来,可是——也是个油盐不尽的主儿。说什么要一心钻研学问,自己的孩子都没功夫带。别人家的孩子更没时间和精力。本来要养公主怎么也要妃位合适,但宫里高位妃嫔就那么几个。一个两个都不想养,我又才生养了阿晏,把身子也腾不了手来——你看,是在剩下的宫妃里提一个,还是你有其他别的打算?」 萧衍也是气炸了肺。 要说他对永嘉其实真没什么感情,尤其有她那个变态娘,看到永嘉他就想起陆氏让董氏借刀把沈如意给弄死了,心里膈应的不行不行的。往日扔太后那里也就罢了,吃穿赏赐也都少不了她的。 可随着太后被他给软禁,刘太后的生活里除了作他,就是琢磨着作他把大的,根本就不存在管教永嘉的问题。 别说他不想让太后管,就是太后那暴脾气,不把永嘉当他给一天揍八遍都算好的,更不可能管她武墓。 好不容易有个接手的牛美人还死了,今天就传出来牛美人的死是和永嘉有关——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陆氏那贱人的基因太强,把他家龙子龙孙都给带歪歪了? 只是,特么歪也是皇女,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妃嫔推三推四,还当着后宫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皇后? 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王氏不知好歹,让他养个公主是看得起她,居然还敢胡乱嚼舌根!」萧衍脸色难看至极,「陈槐,传旨下去,王氏德行有失降位为婕妤,禁足半年自省,无诏不得出。」 陈槐表示,王修仪这是作了个大死!沈皇后借皇帝的刀杀人杀的不要太痛快! 只是这一切都不关他鸟事。 他乖觉地连个屁都没放,捧着皇帝的口谕颠颠就去传旨去了。 沈如意默默地捧起茶盏呷了一小口茶,任凭皇帝疾风暴雨她自岿然不动。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可没那么圣母无亲无故的就替王修仪讲好话,更何况王修仪那人骨子里市侩的很,这几年管理后宫又膨胀了不少,身边有不少抱大腿的。 她是才封后正喜庆着呢,懒得大动干戈,给人一种得势便猖狂之感。 可是如今王修仪自作孽,管不住那张嘴作到皇帝跟前。皇帝亲自出手摆平,她捡便宜还来不及,再圣母小白莲也不至于在这时候为了王修仪和皇帝顶着干。 她都想振膀一唿:皇上英明! 「那你看,永嘉的去处?」她试探地问。 萧衍一脸烦躁,心里这叫一个膈应,跟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王修仪那货是活该找收拾,问题是永嘉——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如果真让王修仪那乌鸦嘴给料中了,他也是醉了。 「去什么处?!」他没好气地道:「让她先在牛氏宫里待着吧。」 萧衍咬牙,只觉得脑瓜仁一阵抽抽地疼。 「你要是嫌不好看,就多派几个人先过去伺候。」 就这么扔着? 沈如意看了萧衍一眼没吱声,看情形皇帝还真把这事儿往心里去了,那张脸拉的老长都快砸脚面上了,脸色绿汪汪的就差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让人看着好生可怖。 不过也好……皇帝掺合了,事实真相就越来越近了。 「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沈如意探手轻轻俯上他的手背。「不值当的。」 萧衍冷哼一声,「我不气,后宫妇人嚼舌根而已,如果连这气我都要生,我也是要气死了!我就不明白怎么一天天特么这么多事,就没个消停!」 ……这叫不气,是不是肺真炸出来才叫气啊? 沈如意直摇头,她家小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气性大啊。 如今不和她生气了,这脾气倒是也没闲置了,总有前扑后继自己作死的扑上来撞皇帝那并不宽阔的胸怀……她只能说声,感谢。(未完待续)
242 手笔 热门推荐:、 、 、 、 、 、 、 王修仪贬位的口谕一下,整个后宫都沸腾了,不管事实如何,早上王修仪在昭阳宫顶撞皇后,当天下午就贬成了婕妤这是不争的事实,一众妃嫔都把这当成了沈如意的手笔,顿时对新任皇后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本来就没敢在皇后面前秀秀存在感,如今有了前车之鑑就老老实实地趴的更消停了。 没办法,情势不比人强,恩宠没有人家盛,连点子肉腥都闻不着……连上场串戏的机会都不具备,她们也就不现眼了。 倒是永宁宫里新任王婕妤几乎咬碎一口小白牙,手绢都要咬烂三五七八条,肚子里憋了一车噁心皇后的话,可是没半个字也没敢蹦出来。 她也是大意没管住这张嘴,心里一急就想的不很周到,反把自己挖坑给挤掉里头了。 自己挖自己埋,她也是自食其力的作死小能手了,她自己都服了。 可是,她能说么,只要没引狼入室把永嘉公主给弄进来,她也不算一败涂地。至少她不用成天提心弔胆谁谁把她家真定给带歪了,伤着了。 「真定啊,娘为了你也是豁出去了。」王婕妤抱着真定公主的小脑袋瓜子就哭开了,心疼的直抽抽。 特么抠门皇帝封位犹如大便干燥,十年八年不见封一回,倒是贬位才叫一个快,上嘴唇一贴下嘴皮吧唧一声她苦熬活熬了这么久不见高升倒嗖地就掉到了婕妤位! 好歹她管理六宫事务,没功劳还有苦劳,缺了八辈子德带冒烟的皇帝没人的时候想起她,现在有人管理后宫了,又对她弃之如敝履。不厚道啊,不厚道! 真定公主不过九岁,既没有德安公主那份小学究的书呆气,也没有永嘉的泼辣劲满腹心眼,妥妥的一个正常版被母妃给宠的娇滴滴小公主,一下子就被失态的王婕妤给吓着了,一边哭一边给王婕妤抹眼泪。 「娘。我错了。你别哭……」问题是她到底错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怎么就连累着母妃贬位了? 「不、不,我宝贝没错。」王婕妤怜惜地摸着真定公主的小脸。一对母女哭的惨兮兮。「错的不是你……错的……」特么是神经病皇帝,和心黑手毒,上来就拿她先开刀祭旗的沈二皇后! 「……」陈槐吧唧吧唧嘴,心道这王婕妤估计也是受打击太大。当场就顾着和自家闺女抱头痛哭,全然将宫殿里还有个外人这事抛在脑后。倒将永宁宫其他宫人给吓的一激灵一激灵,看他的眼神儿都变了。 他自认不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更何况王婕妤都被贬成这熊德性了,他再上去踩一脚未免太不厚道。 让皇后踩踩也就罢了。他就不凑这热闹了。 陈槐没吭声,转身背着手迈着小四方步就走了,耳边仍是王婕妤抽抽嗒嗒的哭声。他听得出来王婕妤未说完的话里边是个什么意思。定是把这事扣皇后头上——虽然的确也是如此,可其中更少不得的是皇帝那不可预估的小暴脾气。而所有人似乎都把皇帝在其中的作用凭地无视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沈皇后新官上任这第一把火,烧的的确是旺,整个后宫都给撩秃撸了一层皮。 他只能说沈皇后,真威武! xxx 陈槐回昭阳宫復命时,沈如意已经不在屋里,侧室那边隐约传来孩子嘤嘤的哭声,他便知道沈皇后准是有了儿子下意识地又把皇帝给忽视了。顿时他的小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要说皇帝是真心稀罕沈皇后给生的这位小皇子,时不时总要抱抱亲亲。 陈槐在皇帝身边服侍二十多年,皇帝当爹也有几回了,就没见他这么有过为人父的自觉,有过这么丰沛的爱心。 可是即便是这样,皇帝小矫情的脾气在沈皇后母爱泛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作。他怎么喜欢都行,但沈皇后却一定是要把他放到第一位的,估计皇帝也是知道这醋吃的太离谱,不好意思发作到明面上,每每这个时候就是下边儿人受苦的时候,皇帝各种矫情各种病。 尤其今天又有王婕妤这一出,把个大晋堂堂公主给说的是变态杀人魔一般。 皇帝是不待见陆修媛,可是永嘉公主好歹有一半皇帝的血脉,皇帝哪怕再不喜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传出这种闲话不只永嘉公主面上不好看,皇帝不爱听,整个皇室的颜面都挂不住。 陈槐轻飘飘地挑帘子进屋,果然就见皇帝那脸抽抽的跟个风雨的土豆一般,脸色也土黄土黄的。只那双漂亮的凤目微微渗着寒光,让人看了心头凛然。 「陛下……」陈槐上前,屋里没个人服侍,他一看就明白皇帝的意思,肯定是有话交待他。 萧衍抬眼看他,半晌方道:「去查查王氏说的那些,是真有其事,还是她信口开河只为了不想养永嘉而胡说八道的话。」 陈槐只觉得一股阴风顺着他后嵴背嗖嗖往脑袋上面钻,激灵打了个寒颤。 皇帝这是往心里去了,还当真要查的样子。 只不过细想也是,万一永嘉公主还真随了陆修媛也是个心理变态的,宫人们是死是活不过一句话不用阴谋诡计,可是皇帝仅有的那几个皇子皇女,皇帝还是看重,需要严防谨守的。 「小的这就去——」 陈槐话还没说完,就让皇帝挥手打断:「秘密进行,朕可不想事还没弄清楚,公主的名声就毁了。」 陈槐表示他就是皇帝的贴心小棉袄,皇帝吩咐的事不管多难他都要迎难而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他默默地注视皇帝,就皇帝那修长的手指停在下颌住,妥妥的有话还没交待完的标准姿势。 萧衍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还有慎刑司,继续盯着……苏迎。」 陈槐一口气憋回了肚子,他真想提醒皇帝,实在不行就直接押起来一顿毒打,想问什么招不出来? 就他们这些无根的太监还能有什么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壮举啊?几鞭子下去,别说皇帝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挖墙盗洞恨不得四五岁尿床的事都能扒出来。 只是有鑑于以前提议弄死沈万年以平皇帝的怒火,让皇帝给斥的满脸唾沫星子,把他寒碜了够呛,陈槐吸取教训,事关沈皇后他半点儿屁主意也最好憋烂了在肚子里,一个字别往外蹦。 否则,别说到了沈皇后耳朵里记了他的仇,就是皇帝这关他没准都费力不讨好。 特么,做个男人真难,做个不纯正的男人……更难! 做个不纯正的男人,又伺候个纯正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下辈子特么宁可托生成骡子也不进宫当阉人!(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本宫有点烦最新章节,本章节是242 手笔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243 分歧 对于王婕妤被贬斥,沈如意本来也不是沖她去的,不过搂草打兔子,在解了程桃和苏迎的危机之时顺便还借王氏在宫里立了威。非她本意,不过却是竟外之喜了。 也是皇帝克宠妃的名头太响,宫妃们有一个算一个心里就没有拿她当回事的,看她就跟看倒计时的沙漏一样特么一个个在给她生命倒数,一堆人睁着眼睛等她挺到什么时候—— 就那些个热情期盼的小眼神,她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她不过是站得高看得远,不愿意和那帮子宫妃一般见识。 只能说,她脑筋现下还算清楚,没被短暂的富贵晃花了眼,还分得出轻重,知道当务之急是把苏迎给弄出来,给皇帝打个预防针。她只不知道自己那些个经歷一次比一次荒谬,他心里还有没有承受能力消化了苏迎…… 终于在沈如意望穿秋水之下,苏迎和程桃在押进慎刑司第四天之后安然无恙地回了明光宫,而当天傍晚程桃便在琳琅奉皇后旨意安抚时明里暗里多次的授意之下才回过味儿来,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就直奔昭阳宫谢恩。 虽说沈如意早有话交待下去不许用刑,慎刑司领教了皇后得宠的程度,当天就被撸了个主事,再不敢轻忽皇后,倒还真是连个手指头都没碰。 只不过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番审问,连个囫囵觉都不让睡,一般人也受不起,更不要说胆小如鼠的程桃整个人都感觉吓小了一圈,面有菜色,哪怕是涂了脂粉也还掩饰不住憔悴。顿时像老了好几岁似的,整个人也畏畏缩缩的厉害。 见了沈如意立马谢恩,跪地上颠过来倒过去的就那几句。 沈如意看她吓的不轻,连忙亲自上前扶起来好说歹说安抚了一番,只不过这一番亲切似乎又把程桃给吓着了,一双眼睛瞪了熘圆,跟惊坏了的小家雀似的。 「……才人是受惊过度。望皇后娘娘不要见怪。」苏迎站在程桃身后轻声解释。 他看上去倒还镇定。不像程桃那般失态。可是脸色和程桃比也好不了多少——程桃是个宫妃好歹还有脂粉遮上一遮,他一个太监再涂脂抹粉只怕和人命案没关,也要一人一口唾沫把他给埋汰死。 原本齿白唇红。斯文俊美的一个小太监,现在小脸瘦成了刀条,土黄土黄的,就一双眼睛锃明瓦亮。像是在夜里能独自照明一般。 沈如意知道自己心里对慎刑司有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没了这至高无上的皇后身份作挡箭牌。只怕苏迎在慎刑司的日子更不好过。 她原本重点是要和苏迎议事,可如今一看程桃那种分分钟崩溃的精神状态,也不忍心就把她抛到一边,便安抚又安抚。直到程桃似的真的觉得皇后没有恶意,眼中原本的防备都没了,只剩感激涕零。沈如意总算松了口气。 要说程桃这点胆子还真不适应宫里,一点儿风吹草动自己都要把自己给吓死了。 「……你也不必害怕。这事儿查清楚和你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请你去慎刑司去原本也是调查一下,证明你的清白,宫里也就没人敢嚼舌根了不是?往长远了想却是好事。」沈如意几乎是在用和自家儿子说话的语气和程桃说话: 「皇上英明,断不会容易冤假错案。程妹妹你协助破案有功,本宫有赏,也算是给你压压惊,往后好好的,谁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本宫,本宫为你作主。」 程桃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再想不到宫里风传手段狠厉的皇后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温柔亲切。 「谢皇后娘娘——」 「琳琅,程才人的茶凉了,你去将本宫的茶端给程才人喝吧。」沈如意没等程桃说完话,就像琳琅使了个脸色。 琳琅脸皮一抖,硬着头皮把沈如意手边儿的茶端到了程桃手边。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位总算不再哆嗦的程才人将皇后赏赐下去的茶水当成琼浆玉露似的一口闷了下去,眨巴眨巴眼睛,硬挺着和皇后聊了几句似是而非感谢的话,蓦地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歪身子晕睡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发出小小的酣声。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手上的这哪里是什么正经茶,分明是皇后早早让她备下的极大份量的安神汤。她以前只当皇后每日和皇帝厮混,夜里睡不安稳,未免皇帝担心才偷偷备下安神汤,谁知道如今却是做如此用,攒足了份量给皇帝的宫妃喝! 沈如意看了眼琳琅,笑道:「你也下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果然,皇后的目的只是和那个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看就是坐一条船的小太监会面。 什么程才人不过就是个幌子! 谁忘了她也不会忘,程才人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分明是和她家皇后娘娘在长乐宫要单独和皇后会面来自东宫的小太监! 果然……这小太监是皇后的人,派到东宫去的吧?! 琳琅默默地扒拉指头一算,很大可能沈皇后初进宫甚至未进宫之前就已经收买好了东宫身边的人——这得是有多大自信皇帝能看上她,并且一举得男,防太子于未然之中啊! 问题是要私|通消息就私底下防着所有人秘密地进行嘛,非要把她扯上,一旦事发让皇帝知道了,她也难逃干系。 皇后这是生拉硬拽把她拖到一条线上做对亡命蚂蚱啊!没人权啊! 琳琅默默地憋吐了血,却是半个屁也不敢放。屋里近身服侍的宫人早早就被皇后遣到了二门外,她这一出去就彻彻底底给皇后和小太监腾出了空间。 直到琳琅的背景消失在门后,传出一道清脆的关门声,沈如意才将视线移向苏迎: 「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她向苏迎招招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还没等她做最后的总结陈词,就见苏迎涨红了一张脸,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嗷地一声就炸了。 「放屁!」苏迎跳脚,「根本不需要!只要躲过明年那次刺王杀驾,咱就高枕无忧。不管是太后还是董家下的手,皇帝哪个都看不上,迟早都会收拾,你心急火燎地自曝什么短?!你真当我不是你,丢的不是你的脸?」(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本宫有点烦最新章节,本章节是243 分歧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244 变局 热门推荐:、 、 、 、 、 、 、 苏迎还算没失了理智,虽然额上青筋暴露,眼珠子好悬没挤掉到地上,好在刻意压低了声音,没嚷嚷的人尽皆知。 「自私!」苏迎恨恨地瞪圆了眼睛,瞅那架式分分钟要啐上她一口似的。 沈如意干笑,也知道这事做的不甚厚道。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就你那点儿心思,我会不知道?你别忘了,我就是从你那时候过来的,别想用你那歪理煳弄我!怎么着,还想自欺?」 「你听我说完不行吗,激动个什么劲儿?」沈如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说的好像我要坑你似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我知道,所以我才和你商量嘛。」 苏迎的眼睛几乎翻到了脑瓜顶儿。 这叫和他商量?分明就是通知他,她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她以为换个说法他就听不出来,他比她多死一回就弱智了吗?! 「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不同意!」他一字一句,立场坚定地道。 沈如意挑眉,好吧,她忘了自己脾气就是这么倔。 「你先别急,坐下听我说。你即便有一万个理由不同意,是不是先听听我的原因,你再做决定?」她一把拉住苏迎的手,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来来来,先喝口茶压压,别激动。」 沈如意嘆了口气,突然皱眉道:「对了,在——你还是我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你还做皇后没死的时候——」 苏迎打断她,「我懂你的意思,不用解释这么细。你是想问我,牛美人死了没?是谁杀的?」 着啊,和自己说话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太特么心有灵犀了! 沈如意点头如捣蒜,眨着一双美眸坐等他的答案。 却见他撇撇嘴,一脸的不耐烦:「没有。上辈子我死牛美人还没死,活的好好的呢。也不知道这辈子是怎么了。」 「我们重新活回来的时间,总是不断的会发生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沈如意将小脑袋瓜凑上前。声音莫名其妙的就压低了,看上去像是诱人犯罪的恶魔。「像上一次皇帝被董氏暗中勾结人给推下河,然后在药里动手脚,将小皇帝害死改朝换代。」 她说:「我们活过来,引进的变化之大很可能是我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大。且范围广。皇帝的生死如是,董氏的生死亦如是。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牛美人。」 「她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还是失足掉下池子,但是她的死本不在过去之中。可就是发生了。」 「不是吗?」沈如意反问。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皇帝心里有了准谱,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将程桃一行人给放出来,还迅速以失足落水了结了牛美人命案。 这两天皇帝的情绪就是各种烦躁,陈槐神神秘秘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像每天跟个尾巴似的夹皇帝后面跟着,她就知道是和那天王氏说起宫人们说起永嘉公主行踪可疑,皇帝是往心里去了。 而这几天永嘉公主就按皇帝的吩咐一直扔在明光宫,亲娘死了,养娘又死了,皇帝居然也没半点儿表示,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如今,只等皇帝的心意一定,永嘉的前程也就在此一举了。 当然这都不在她关心之列,想起陆修媛她都恨的牙痒痒的。没沖她宝贝女儿永嘉撒气都是她宅心仁厚。再不要说时刻有个变态小杀人狂在宫里,防不胜防,比她娘更危险。 只是这些与她要和苏迎商量的事情实在八竿子也打不着,也就没提。省得被苏迎逮到话题给转移了。 「牛美人死了,事情闹大了,咱们才知道。可是因为我们一次次的重生,那些不甚明显的改变——或者说突变,没有暴发出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能确定那次刺杀不会受到影响?万一提前了呢?万一像牛美人一样,在无意间被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给激发了。那你重生回来这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 沈如意渐渐变得严肃,「你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阿晏。主要是阿晏不是吗?」 苏迎默然,没有吱声。 他进到昭阳宫里,便不自觉地想要找侧屋里她的孩子,可是她不敢。她怕见到了阿晏,她会情绪失控,也怕用这样的身体去抱他。 对儿子如是,对萧衍其实也是这般,正是所谓近乡情怯。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沈如意自己说的实在太有说服力,一下子就叨到了点子上。他这面皮薄如蝉翼,打死不想在这一世和皇帝扯上瓜葛的自己都忍不住心里有了动摇。 沈如意一看苏迎面露犹豫,立刻趁热打铁。 「你想,万一……真有个万一,人家把刺杀提前或者改变策略,咱们防不胜防,我死了就剩下你,或者说没有我明年那时候的死也不会有现在的你,未来我们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老天爷真特么会出难题,我脑袋瓜子都快被他给绕晕了。」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很有可能我们都得死。」 「咱俩死还都是小事,你想想阿晏这么小就没了娘,还有……皇帝呢?」 沈如意问:「如果一切都没有变,明年我还可以替他挡那么一刀,万一起了变化,咱们连想挡刀的机会都不一定有。到那时,我们防不胜防。」 苏迎默然无语,其实听沈如意说完,他基本上就已经被劝服了。他的确认同她说的在理,只是一时心理上无数承受。 不过他也知道,还真就是照他话来的,她说是商量其实心里打定了主意根本就是通知他。 无论他同意不同意,她都会向皇帝坦白…… 他就是她,他明白她。 …… 沈如意终于闭上嘴,静侯苏迎的最后答案,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唯有程桃越睡越香打酣的小声音。 门边的琳琅默默无语两眼泪,这门隔音效果太不好,特么她都听到了什么? 啊?! 天上哪个神仙,地府哪个鬼差来告诉她一声,这特么都是她幻听,不是真的! 沈皇后真是专注坑她一万年,不坑死她也吓死她……(未完待续。)
245 阴谋 热门推荐:、 、 、 、 、 、 、 苏迎最终还是被沈如意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这一次重生他也是活的够够的,先是在东宫里战战兢兢当卧底,然后被踢出来沦落冷宫,托以前藏在小树林里的银两的福才混到明光宫程桃身边当个二等太监跟进跟出。 程桃倒是没那么多事,也不苛责下人,架不住有个苛责下人的牛美人横在上头,那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憋屈了,特么的要不是还没把将要到来的危机帮自己给化解过去,身上背负着重任,他能自杀一百八十多次了。 特么挨噼的牛美人,没和她有交集的时候只是觉得此人熘须拍马抱大腿小能手,但凡比她有能力有权势有金钱的大腿她抱不上那都是天下一大恨事,还只是鄙视而已,自打这次重生到明光宫,处处被牛美人找茬欺压,他活撕了牛美人的心都有。 奈何情势没人强,牛美人抱的大腿王修仪是后宫实打实的第一人,他也只能龟缩在程桃身边出了个不甚高明的主意,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最后盼星星盼月亮才将沈如意总算从豹房盼回了后宫——事实上虽说他早知道大概就是在这前后回宫,但是当时身处其中是一回事,如今等在外面又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他能说么,看着大臣们热血澎湃的一个劲地递奏摺请皇后{ 回宫,她都忍不住摇旗吶喊,站在他们那一边儿。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把沈如意给盼回宫了,当天就让牛美人带衰被弄进了慎刑司。 虽则有皇后下达的命令不许动刑。但是……不动刑而让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招数也是多了去了。不过短短几天,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他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迅速衰老中。好像被不知名的鬼怪吸了精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时候说要和皇帝摊牌…… 好啊,照天灵盖一个雷噼准些,他也懒得苟延残喘了。 儿子没脸抱,皇帝也没胆见,特么老天爷还能给她安上什么更悲催的事?! 「说!说吧!全说出来!我也是受够了!」他整个大爆发,手舞足蹈。青筋暴露。「他娘的憋死我了,活得我好累。你就全都和皇帝说吧,总躲不过一个死。谁他娘怕谁?!」 「……」 沈如意表示飙脏话不好。她知道他受苦了,但太激动小心他的小心脏啊。 「冷静,冷静。」她站起身,一把抱住激动不已的苏迎。柔声道:「我不就是和你商量吗?没必要这样……你实在不愿意——」 「我没不愿意!」苏迎瓮声瓮气地打断她。「你说吧。我也同意你说!」 沈如意嘴角抽搐,可是他这架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同意的啊? 不过他既然说了同意,她就当她同意好了。 正想得着便宜卖乖,好生安慰他两句,忽地就听外面好大的吸气声,好像在用生命在唿吸一般。像是吓到,又像是吃饭噎到。 「琳琅,你怎么了?」沈如意微微扬高声音。她知道门外听得到里面的声音,今天让她亲眼见证就是想以后留为己用。当成心腹人好好培养。 她不是不知道琳琅听到肯定会受到惊吓,可是,她表现惊讶的时间是不是延时太长?还是都攒到现在,情绪累积到了顶点? 不管怎样,这声音突兀的有些吓人,若不是皇帝平日这时候正是雷打不动批阅奏摺的时间,她还真当皇帝抽疯跑到她这儿来了呢。 半晌,才听外面琳琅的声音颤巍巍地道:「奴婢刚刚看到——一只——大——蟑螂!」 然后是欲哭无泪的声音:「……惊扰到娘娘,是奴婢的错,娘娘……恕罪。」 苏迎无心理会外面大小声,烦躁地抓头,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在小树林里给你留的信你看了没有?我说东宫有异常举动,你知道吗?」 这几天宫务繁忙,加上沈如意一心只等着苏迎出来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自打兴致勃勃去御花园遇上牛美人命案就再没打过小树林的主意。可是听苏迎话里的意思,似乎里面有很重要的讯息。 苏迎暴躁之下还抽空翻了个白眼,不出他所料,果然她没看! 「好了,你也别急躁。喝口水,歇口气慢慢说。」沈如意柔声安抚,拉他又坐回座位。 苏迎表示,就因为他这身体,慎刑司知道怎么让一个太监难堪,天天灌水给他喝一天能尿二三十次,直接导致他现在看见水就有些反胃,从昨天从慎刑司出来到现在都没喝一口。 「我废话不多说,咱俩长话短说吧,我觉得自从上一次太子拉肚子开始,或者更早之前,东宫就有些不大正常,下面的人拉帮结派的厉害。更有人借太子身体做文章,打压异己,而我就是那个时候被踢出来的。」 苏迎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东宫的派系是人为操纵,和仁寿宫有关?」 苏迎点头,「董家还没那么大的势力,能把手伸进宫里来。」 「依我看,太子还小,太后还没有明确的示好拉拢,但在太子身边早早就已经安置好了人,只待时机成熟,」他挑挑眉,「你懂的。」 「我懂。」—— 黏黏乎乎的声音自下边响起,沈如意和苏迎循声望去正是程桃睡的迷迷煳煳中还不望搭了一腔,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xxx 因为担心药效不知什么时候过去,被程桃误打误撞听去,苏迎长话短说没多久就结束了谈话。 果不其然,谈话声一停,程桃就哈欠连连地醒过来,可就在睁开眼睛那一刻立马就精神了,整个跟雷噼一般扑通跪到地上就连声告罪,丝毫没有疑心自己怎么就心那么大,在昭阳宫里和勐虎一般的皇后说说话就敢睡着。 沈如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她是累着了,没有怪罪的意思,程桃还是吓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带着苏迎回了明光宫。 苏迎并几个大宫女好说歹说,把唾液都说干了才算安抚好了程桃,直等到程桃哭肿了眼,迷迷煳煳又睡过去,苏迎才松了口气,走出屋子。 却不料才关上房门,他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剧痛,眼睛一黑就没了意识—— 特么,是谁在背后阴他,这光天化日的!(未完待续……)
246 撅老底 沈如意送走苏迎便觉得琳琅有些不对劲,身体一个劲儿地泛哆嗦,一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浸浸着脑袋连抬也不敢抬。 她这是彻底听明白,给吓坏了? 「琳琅,」沈如意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在门外,你可都听懂了?」 却见琳琅激灵打了个寒颤,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娘、娘、娘、娘——」 沈如意一看就觉得情形不对,哪怕是吓也不至于吓到直喊她娘。 琳琅跟在她身边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毕竟是在豹房里待过,经歷过皇帝狂风暴雨般洗礼的老人儿,处事还是很稳重大气的。可看她现在,那简直不能说抖如筛糠了,根本是要吓抽了啊。 「你,怎么了?有话尽管说。」沈如意秀眉轻蹙,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上下可着劲儿地抽抽。 「奴婢该死,奴婢有罪!」 琳琅一脑袋瓜子磕地上就不起来了,对着地上的土直吹气儿,声音闷闷的几乎渗到地里。「娘娘……饶命啊。方才皇上突然而至,奴婢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就被陈公公给强行制止……奴婢,万死!」 沈如意闻言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她犹豫地问。 琳琅挤巴眼睛,拼着老命回忆往前倒饬。「好像是苏迎小公公失控,很大声地尖叫——『说吧,说吧』,」她顿了顿,蹙眉道:「说他了受不了,让娘娘和皇上说那段。」 「……那,什么时候走的?」她问。 「没几句就走了……奴婢听着好像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上来,皇上就……走了。」 琳琅想说皇帝一甩袖子,脸比地还黑转身跟阵风似的就捲走了,只不过电光火石间就把话给咽回了肚子。 皇帝暗戳戳地来了,她就横在门外连个屁也没敢放。是她失职。虽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胆皇帝,可毕竟沈皇后将她放到最里面的门守着,可没想着让人随意旁听观看的。 琳琅不敢抬头看沈如意的脸,甚至不敢从她的声音里揣测她此时的心绪。 沈如意一口茶水呛到嗓子眼儿。顿时咳的惊天地泣鬼神,把琳琅骇的不知是该起身去给顺顺后背,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赎罪。 「娘娘……」琳琅微微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满是惊惧。 没听几句就走了,可是最关键的就是那几句吧?!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苏迎之后说的全是东宫和太后的话题,还有他俩埋小树林通信—— 「琳琅,」沈如意好容易止住了咳,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去御花园的树林——就是以前赵婕妤——你应该记得吧,死后封贤妃的那位,她在树林里不是做了像是鞦韆似的东西吗?你在那左右找一找地上摆着三角形图案的几块石头,看看周遭有没有去过的痕迹,如果没有,你就挖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地给本宫带回来!」 「能做好吗?」 琳琅整个人重新燃起了生了希望一般,顿时点头如捣蒜:「奴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次一定会做好!」 沈如意草草点头,站起身沖她一挥手,「你快去吧,一刻都不要停。不管里面有没有东西,立刻去长乐宫找我。」 琳琅转身就要飞奔突然在听到长乐宫三个字时顿住,蓦地回头,一下子好悬没把腰扭折在半空中。「……如果东西还在,带着去长乐宫?」 她办砸了差事以致让皇帝听到了一些连她都觉得不应该让皇帝听到的重点,这回补救可容不得有半点儿差池,事先就打探的巨细无遗。免得补救不成再出了差错,别说皇后没理由再饶她,她都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了。 沈如意边说边往外走,后面跟了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赶去了长乐宫。 宫门士兵倒是没拦她。可是到了偏殿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西暖阁,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守卫,半敞的窗内看得见人头攒动的确是有大臣在,看这架式沈如意就知道琳琅的确没听错,像是真有八百里加急军务,而不是全然在躲她。 不说沈如意皇后的身份尊贵。就是日日和皇帝腻豹房全天下皆知的新宠,长乐宫人也不敢怠慢了她,沈如意一进去就被众星捧月地拥到了东配室。 叫人通报了几回也不见回音儿,沈如意心里越发没低,等的她这心七上八下跟猫挠似的。也不知道皇帝是气大发了躲起来不见她,还是真是忙政务无暇顾及她。 按苏迎给的时间推断,从下半年开始边界就一直不太平,临年尾南边和东边都有大小规模不等的战事。 沈如意等的心急火燎,从未初几乎等到了未末,谁知道没把皇帝给等来,倒将琳琅给等了来。她一看琳琅那比里衣还白的脸,手上空空如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娘娘……没了……」琳琅上气不接下气,「小树林里让人刨的一个坑接一个坑,啥都没了。」 沈如意彻底认命了。 皇帝不合时宜的出现,偏偏听到了最不该让他听到的几句话,哪怕从头听到尾都好过他断章取义,然后用他那七弯八拐的脑迴路各种琢磨其中的意思。 再搭配上她根本不知道苏迎在信里究竟写的一堆有的没的,皇帝会怎么想,她干脆都不敢细想。 「我知道了。」她嘆了口气,起身往外就走,到了西暖阁门前就让人给拦住了—— 「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吩咐军务紧急,任何人无诏不得入内,您还是再……等等?」 只不过说是拦住,可是却在用全身在诠释他是根本就不想拦的,连抬起的手都给人的感觉软绵绵的,欲拒还迎。 特么,昭阳宫如日中天,要不是皇帝早有话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否则收拾的就是他们,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这位新鲜出炉,热哄哄的新晋皇后啊! 沈如意表示再等,只怕皇帝的火从心口窝直烧到天灵盖了。 若非此事紧急,她也不想皇帝屋子里还有一堆大臣的时候没规矩的乱闯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递张纸条进去,和皇帝说一声她一直在等他,就见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陈槐抱着胳膊迈着小碎步颠颠地走到了近前,冲着她轻轻一揖: 「皇上叫咱家传话给娘娘,国事繁忙,有事明日再谈。」(未完待续。)
247 作孽 沈如意现在总算明白,皇帝不是不知道她在等他,而且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最狠的是一句『国事繁忙』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论真假,她都再没有道理强行闯入。 陈槐说完这话欲言又止,转身才要离开就被沈如意一伸手给扯住了袖口—— 「皇上……可还好?」沈如意问。 陈槐眼角抽搐,能好就怪了。 要不是皇帝那该死的好奇心太强,听到沈皇后屋里嗷嗷的尖叫声,硬忍着那张青筋暴涨的脸听成了整片青绿色。他能说么,如果不是八百里加急的小太监来得及时,他真怕皇帝整个人随时炸开,爆成了肉酱。 沈如意表示,不用他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皇帝是个什么状态了。 「暖阁里还有大臣?」她追问。 陈槐忍不住嘬了下牙花,按理说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第一人是不应当和宫妃东拉西扯来回递话的。可沈皇后不比常人,和皇帝两个作货一路磕磕绊绊到了今日…… 屋里那话的确暖昧了些,尴尬了些,可对方也不过是个太监,作不出大的风浪。 皇帝的心还在沈皇后这,比这再大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想当年将沈皇后的哥哥忠勇侯沈万年当作情敌( ,皇帝那才叫一个愁肠百结,没把自己给作死了算。 如今小小一个太监,陈槐总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顶好沈皇后第一时间摸顺了皇帝的毛。解除高空危机警报,否则皇帝身边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会倖免。 他别的做不到。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递话,只能给这位作货中的作神沈皇后提个醒,加油打打气了。 「的确是有八百里加急,」陈槐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要不是沈如意耳聪目明,精神高度集中还真听不出个数来。 他继续道:「兵部尚书和几位阁老都在里面。」 沈如意知道陈槐这人常在宫中行走却片叶不沾身的性格,能给她通个风漏点儿信已经是难得了。 「多谢公公。」她也压低了声音。沖陈槐点点头。 兵部尚书在,肯定就与边关战事有关了,再加上几个阁老。哪怕天塌下来,把她沈如意脑袋砸出个窟窿来,她也没理由硬闯进去。就是将来闲言碎语传出去,她也承担不起。 沈如意出了长乐宫。半边身子进了轿子。忽地看向琳琅。 琳琅犯了错,时刻关注着沈如意的眼神动作,生怕小有怠慢当场就让沈皇后给活噼了。 「娘娘有何吩咐?」她上前两步,煞白的小脸上摆出慷慨就义的坚定表情。 沈如意坐到轿子里,挑开帘子,在琳琅凑过来的耳边轻声吩咐道:「你现在去明光宫,看看程才人身边的那个苏迎是不是还在。如果在,就叫他到昭阳宫来。本宫有要事。」 琳琅在屋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苏迎在这事里的重要性。得了吩咐也不敢耽搁,撒腿就往明光宫方向一路小跑。 明光宫地处西宫,距离御花园最近,可从长乐宫到明光宫却是相对来说不近的一段距离,就凭着琳琅那两条小腿硬磨生生耗掉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到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子都让汗浸湿了。 只是再瞅明光宫里面乱作一团,程才人那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脸,琳琅的心就凉了半截。 还没等她说话,程桃一把就扑过来,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抽的比琳琅还要更甚: 「琳琅姐姐,是我在皇后面前失仪,都是我的错——罚也该罚我,怎么就把苏迎给打晕了带走?」程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道:「是苏迎在我睡着的时候做错什么了?」 然后她愣眉愣眼地看着琳琅,才反应过来道:「皇后娘娘叫姐姐过来,是来抓我的是吗?我认错,我跟你走。」 这都哪跟哪? 琳琅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安抚程桃这拎不清的,真要是皇后怪罪这位睡着当场也就治了她的罪,更何况她睡着也是皇后在茶里下了药。真是等到现在才发现,那皇后的反射弧是得有多长? 这程才人看着挺正常,怎么逻辑思维这么混乱?连点儿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就她这孤身一人跑明光宫来的架式,谁能看出来她是来抓人的行头! 累成狗了好么! 可是眼瞅着程桃哭岔了音儿,眼瞅着要蹶过去,她这还有话没问完呢,于是强忍着心里的不耐好言安抚了两句,待程桃总算回过神来,才听出个数原来竟是慎刑司来了人,连个招唿也没打一巴掌将苏迎揍晕给扛走了。 程桃也是事后才知晓,等追出去的时候,慎刑司一行人早没了踪迹。 琳琅整个心都翻了个个儿, 皇帝这手下的忒太快了!特么又稳又准又狠,还能不能给人一条活路了! 「不是因为在昭阳宫中失了仪,那是因为什么啊?」程桃握住琳琅冰冷的小手就跟抓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的就不撒手了。「莫不是因为牛美人——可是他一路和我在一块儿,根本不可能是他杀的人,我都没事,他肯定也不会因为这个——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琳琅哪有闲工夫在这儿和没头苍蝇似的程桃扯,敷衍了两句就从程桃手里狠狠地将手抽出来,拎起裙子一路狂奔,这时也顾不得宫规,让宫正司的人抓到把柄了。 特么皇后这事如果摆不平,皇后有没有事她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在皇帝那里算是保不住了。 xxx 沈如意回到昭阳宫就坐在正殿的罗汉榻上等,直等了差不离一个时辰了,才总算将琳琅给盼了回来。 甚至不用问,一看琳琅那张苍白的小脸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自打琳琅报说小树林让人挖的一地坑,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她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皇帝那雷霆手段,没一个雷噼她脑袋上都算手下留情,那小暴脾气又怎会放任苏迎? 果不其然。 作孽啊! 「摆驾……长乐宫。」她嘆道。 琳琅气还没喘匀,一下子好悬没呛死过去。 又去? 皇后这次是要去砸场子吗?她能申请留守昭阳宫,不去陪着皇后一起作死吗?(未完待续……)
248 摊牌1 沈如意知道皇帝的小心眼,这事儿要不赶紧说清楚讲明白,指不定在那他那七弯八拐的脑迴路一顿编排下,她在昭阳宫会苏迎这事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开去。 她是什么结果未可知,但苏迎…… 她简直不敢想啊。 那神见神烦鬼见鬼愁的慎刑司,牛美人的案子一是未经证实,二则是她有话交待不许用刑,苏迎才勉强逃过慎刑司那一关。如今可是皇帝亲自下令抓的人,他们话里话外聊的不是东宫就是仁寿宫,大晋两大老大难一个太后一个太子他们算是给一锅烩了。 她堂堂一个皇后,除了皇帝也还有地位做保障,可苏迎如今是太监身份,抓他可不跟抓鸡似的? 慎刑司为了套出口供,向皇帝交差,不说十八般武艺全给他施展一遍,也差个八九不离十了。 她自己的性子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 本来苏迎就重生到个太监身上各种孤独寂寞冷,伤感空虚恨,尤其怕慎刑司更是心惊肉跳肝直颤,他能挺到过堂用刑那一刻都算慎刑司防他防的严。否则就苏迎的那本就生无可留的身世,还真等不到那时候就给自己个了断了。 当下她若不当即立断,指不定再见到的就是苏迎的尸首了。 到那时,姑且不说死无对证,连个证明她话的人都没有,皇帝给她判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更担心的是万一皇帝真信了,而苏迎又死了,只怕她死在他手上的阴影,皇帝一时间心理受到强烈的刺激。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沈如意心急火燎的赶到长乐宫打算和皇帝摊牌,谁知整个长乐宫来往的朝廷官员越来越多。 守卫看是当今皇后也没敢拦着,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西暖阁紧里面房门,那扇门却是无论如何再进不去,那些个守卫像是生怕她硬闯,一个个都挤到她面前跟栽萝蔔似的一个坑接一个坑,中间完全没有她可以能过的缝隙。 「本宫不是没规矩的人。你们不必如临大敌的架式。」沈如意挑眉。瞟了眼房内外进进出出的宫人,挑了个面善眼熟的,伸出食指硬是给勾了过来。 那太监战战兢兢。不知犯了什么错,捧着个糕点盒都快把里面的糕点全抖成了渣子了。 「你是进去给大人们送吃食的?」沈如意轻声问。 小太监的头跟着盒子一个节奏地往下抖,「是、是、是的,皇后娘娘。」 「本宫知道。你是陈槐新收的小徒弟吧?」见小太监的头都快脱离脖项飞出天际,沈如意才继续道:「你给陈公公带个话。说本宫有急事要见他,要他务必马上立刻出来。晚了,他和本宫都承担不起。」 小太监一听事态严重,不敢耽搁。迈开大腿一阵小碎步就直奔房间去了。 守卫一见新皇后果然没有硬闯的意思,这才撤了兵临城下的紧张感,各归各位。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看见陈槐打开门时还是行为优雅举止优美,门一关上立马就顶着一脑门子的汗。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如意跟前,那平凡无奇的脸蛋子僵的跟冬天屋檐上的冰熘子相似。 「娘娘?」陈槐一脸的惊魂未定。 用到那么严重的字眼,他和她谁都担不起,特么顶好是他俩都担不起的事儿,否则终有一天这菊花一紧几乎把他吓尿这事儿他要报復回来! 沈如意一个眼神过去,陈槐便心领神会,两人不约而同往外走,直到西暖阁东边的耳房左右人烟稀少之地。 沈如意才停下脚步,陈槐就急不可待地附耳过去——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就不在这绕圈子打机锋了。」她将声音压的更低,嘴唇几乎贴到陈槐的右耳上。「此事紧急,请陈公公务必一字不差的尽快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苏迎,就是沈如意。」 她话音未落,陈槐的魂儿可都快要下落了地。 沈如意? 沈如意特么不就是在他眼前的她?这位沈家二姑娘吉祥? 怎么又弄出个沈如意? 还是……这特么是个冒牌货,而真正的沈如意重生成了个太监? 这、这也太重口了!? 陈槐只觉得自己这俩眼珠子好悬夺眶而出,他能说么,这句话也太刺激太刺激了! 他只想问,皇帝前几次的恋爱总不会是和那个太监,而不是眼前这位吧? 怪道说他俩谁都承担不起,皇帝不在一气之下拿他两个一块儿灭口,都算有人性的了! 「公公听清了吗?」沈如意轻声问,眼神一看就是明知故问。 陈槐机械地点点头,可惜不能爆粗口,不然他肯定有很多话要和这位说说。 这话可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爆点,太暧昧太尴尬了,尤其皇帝还在里面商议军务,只怕他这话一出皇帝指不定又是个什么状态。但如果不说,结果就像沈皇后说的他俩谁都承担不起。 「听清了。」陈槐咬牙,一扭头就回了西暖阁议政堂,估计是争论到口干舌燥,正是中场休息之时,一个个都捧着个茶盏在那儿滋润喉咙。 正是见缝插针的最好时机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缝! 大臣们都清高,他要是在人家发表高见之时缩手缩脚地向皇帝报信,当时有骨气的大臣就得张嘴骂他,这仇就算是记下了。 当下连忙俯身到皇帝身边,将沈如意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皇帝。 就见皇帝握着的茶盏眨眼间让他捏爆,万幸里面的茶水只剩半盏,全都洒到了他半边腿上,一张俊脸立时就阴转暴雨。陈槐在旁边只轻轻瞄了一眼都觉得冷彻入骨,激灵打了个寒颤。 陈槐后嵴背一阵阴气嗖嗖往上蹿,他好悬没跪地上抱皇帝的大腿高喊—— 这事儿真和他没关系,他就是个传话的炮灰。 不管是炮灰还是屁,皇帝大人大量就放过了他吧! 大臣位喝茶是喝茶,眼睛可贼着呢,尤其皇帝捏爆茶盏的声音和阴沉的一张脸,他们哪怕想装作视而不见也没有任何技术含量,齐刷刷的小眼神藏着掖着的络绎不绝地射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自岿然不动。 一个眼神,陈槐又凑到近前附耳过去,只听到皇帝轻飘飘地道: 「你去慎刑司将苏迎提到长乐宫,朕要亲自审他。不许泄露任何消息,否则朕当你勾结后|宫,卖消息给旁人。」 卖也得有买的啊!陈槐把大上眼皮子往下一撂,偷偷翻了个大白眼。主要是,他后宫嫔妃一个比一个穷,勉强够填饭肚子而已,还哪有钱买消息?!(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本宫有点烦最新章节,本章节是248 摊牌1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249 摊牌2 萧衍此时心情说不上是怎么样的一种酸爽。 他不相信和他相处了一年多的渖吉祥是个冒牌货,真正的那个什么太监才是真的沈如意。 这一年来他们朝夕相对,无话不谈,可以说几年加在一块儿的内心交流都没有这一年来的多。点点滴滴,都不是旁人可以冒充的了的。 可就是这样,她今天心急火燎地跑到长乐宫,居然不顾他召集大臣齐聚一看就是有要事发生的节奏,也要强行把话递进来,想也知道这件事——或者准确地说苏迎这人对她的重要性。 天知道,他在昭阳宫门外听到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大吼大叫,而身为一国之母的沈如意居然柔声细气好声安慰,特么他发脾气时她都没这么好声好气和他说过话,没一句话顶死他就算他运气好。 当然,他是不相信沈如意和个太监会有什么暧昧…… 可是是什么原因令堂堂皇后对一个小太监俯首贴耳,他始终想不明白? 又是太后又是太子的,他完全弄不懂沈如意在作什么妖。 如果说沈如意为了自家宝贝儿子畴谋算计——当然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歷朝歷代皇家内斗也都是这样。可是他们的萧晏才几个月大,至于的吗? 他知道沈如意,一肚子的鬼心眼,她也是没逮到机会施展就死翘翘了,计划改不上死亡快,真要让她豁出去勐虎出闸,就她那心智手段后宫久不经歷练的那些人妃嫔手拿把掐就给跺把了。 可是对手万一是太后,他倒真没几分把握这两位哪个更强一些。 沈如意是他心爱的人,其实有些话都不用说,他都是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天子正统。储君之位那是国本,大臣们一向维护正统嫡长子,就算他有心废立也要有一番运作。萧晏才刚满月没多久,她也不嫌操心太过? 而且只要她想要的,和他说一声,他难道会不答应,还用得着她在背后玩心机耍手段。冲锋现阵到第一线? 此时。他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各种滋味,别楞的他那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又黑了。跟个调色板相似。 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听到陈槐在皇帝耳朵边儿到底说了什么,要不是听到皇帝没好气地提起个叫苏迎的。又扯上什么后宫,他们还真当边疆一时三变又出了什么大事。 既不是边关军务。众大臣的心就重放回了肚子,只不过看皇帝那张五颜六色一时三变的脸,众大臣都默默地看起了好戏,又不是后宫哪位壮士又奋起反抗。惹上这位平素几乎都练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皇帝了。 真真是……阿弥陀佛,早死早超生。当今这主儿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四五岁。可是在位可是将近十年了,从一个谦谦少年郎。跟着他们这一群人斗智斗勇,城府越来越深,再不是当年好说话的少年天子,主意可正着呢,手段更狠着呢。 至少现在能让皇帝即时暴怒,连茶盏都当众捏暴的失态,他们至少在个三两年没看到过了。 能把皇帝惹成这样,他们能说么,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勇气,起码可嘉啊! xxx 沈如意在偏殿里等着,却是片刻不敢松懈,眼瞅着陈槐进进出出几次,最后天将傍晚,从外面两个太监抬进长乐宫一个浑身沾着血的人,她身体的血液几乎都冻结了,腾地就站起身抬脚就往外沖。 可是等她沖了过去,陈槐已经将人抬到了西暖阁右边的小室。 那里是皇帝平时批阅奏摺累了,到那里休息的地方,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放了张床榻。 沈如意还没等靠近台阶就让守卫又给重重围住,眼瞅着一排排脸色凝重,抽抽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守卫,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皇后娘娘……稍安勿躁……不能硬闯啊。」一个胖乎乎的守卫苦口婆心地劝道:「小的们当差不敢有半点儿马虎,皇上早有令——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喽罗了。」 ……皇帝近身的守卫哪个不挂着些虚衔,贵族子弟都挤破脑袋想进来,为了劝住她,他们也是拼了。 沈如意默,她根本就没看到那人的脸,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一个人,有种奇妙的心灵相通,她直觉就是他。而且看身形也的确瘦瘦长长,身上的衣裳也是今早在长乐宫的那身。 晌午之后皇帝就把人给抓走了,到现在就揍成了这熊德性,她能说么,慎刑司手脚是够快的! 不过,既是将苏迎抬到了长乐宫,至少现在是没有任何安全威胁,只需要等皇帝拨冗,处理好了八百里加急的军务大事,才轮得到她们了。 没多久,陈槐就在皇帝的示意下前来传话,让沈如意就在长乐宫歇下,待他处理完政务,再与她详谈。 沈如意无奈只得在长乐宫歇下,晚上实在奈不住思儿心切,还叫琳琅把萧晏给抱了过来,搂着儿子在龙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沈如意就被萧晏的一泡尿给尿醒了,叫了宫人正收拾,她顾不得一身的尿臊味儿抱着哭闹的自家宝贝正哄着,就见皇帝一身墨绿色皇帝常服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进来,那张脸……怎么说呢,又青又白,看着她的目光能纠结出一百八十种花样。 「忙完了?」沈如意抱着孩子就往上迎,根本就忘了自己披头散髮的尊容,羞赧一笑看向龙床:「阿晏尿你床上了,你别生气,我已经叫人换了床铺。」 说完,她像是更加意识到她家儿子尿的是皇帝龙床,而不仅仅是皇帝的睡榻。 尤其是在皇帝盛怒之际,于是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以示倒霉的不只他一个—— 「你看,他也尿了我一身。」她告状似的一扭屁股,巴掌大的尿印儿横在腰部。 萧衍只觉得脑反仁一个劲儿地抽疼,一屋子尿臊味儿。 「把孩子放好,你给朕出来说话!」他一转身又走了。 沈如意一缩脖子,都用『朕』自称了,估计这气是小不了了。 不过,他没上来五马长枪,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以往他觉得她对不起他的事乱扯一通,还知道让她安顿好孩子,这气再大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只能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本宫有点烦最新章节,本章节是249 摊牌2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250 摊牌3 沈如意也顾不上哄孩子,将萧晏交给奶娘,连身干净外衣就赶紧去了偏室。 因为担心等的时间长,把皇帝的火气之上再浇些油,一发不可收拾,她甚至只洗了把脸,连妆都没化,素着一张脸就穿屋越嵴。好在她怀孩子的时候素颜惯了,皇帝总看见也吓不着。 只不过昨晚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心里总是记挂着皇帝的底线,到底能不能接受到这种程度。 毕竟苏迎是个太监,还活生生地就立在眼前……她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突然间出现个女体版的皇帝,她也是各种风种凌乱接受无能。 好容易有些困意了,萧晏醒了又是一阵哄,天快亮了她才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皇帝来的匆忙,她也囫囵地照了眼镜子,可惜铜镜影像模煳,看不清楚脸色。 但愿,不要憔悴的震惊到皇帝…… 沈如意拢了拢秀髮,挑帘子就进了偏室,只见皇帝跷着二郎腿坐在宝座之上,下巴高高扬起,似乎要支出天际一般,傲慢的紧。脸色却比方才好了许多,至少面上笼着的青白之色尽去,没了骇人的鬼气。 众宫人都让陈槐带的远远的,一个个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出生天的小眼神深深地震惊了沈如意,凭地让她心上打起了鼓。 沈如意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萧衍板起那张俊脸还是很有皇帝威仪的,只看他一眼,她就全身有种颤慄的感觉。特么的,太帅了! 「陛下,」她凑上前没敢大咧咧地坐到皇帝腿上,站到了他一边,腿似有若无地挨上他的腿,弯下身才要抬手俯上他的大掌,那只手突然就支起来,明显是在躲她的亲近。 「……」 沈如意偷眼看了萧衍一眼。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他抬起漂亮的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道: 「别和我凑近乎,把事儿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你也知道,昨日八百里加急。和大臣们商议了大半夜,我到现在还没睡个囫囵觉,一会儿又有政务处理。有事长话短说吧。」 语气相当的简单粗暴。 「你没睡觉?怎么能不睡觉呢——那饭吃了吗?」沈如意一听就皱了眉毛,「要不先叫早膳,咱们边吃边谈吧。」 萧衍白了她一眼。「算了吧,我怕噎着。」 「既然怕噎着,你就该先用膳,休息一会儿。我就在这儿,你什么时候问不行?急在这一时半刻?」沈如意不悦地道,一甩手坐到了皇帝下首边儿的百年黄花梨木椅子上。 虽然是关心他的角度,可她这脾气发的未免也太理直气壮了。 让他这么心累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啊?!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萧衍烦躁的摸了把脸,鼻孔都撑大了。「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苏迎是沈如意。他是沈如意,你是谁?」 「我也是沈如意!」 沈如意白了皇帝一眼,「咱俩朝夕相对,你难道是不是我都分辨不出来?」 好吧,还是他错了? 「少跟我转圈子,苏迎怎么回事?」他没好气地道,这半天带一宿的,不只他脑袋要炸了,三观都要炸了好么!什么跟什么,就弄出两个沈如意?! 而且还有一个是不男不女的小太监! 沈如意一看皇帝这小暴脾气分分钟就要炸。也不跟他兜圈子,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交待了,只是隐去了为与她见面而在太子饮食中下泻药一事。其他的,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包括她为了他英勇的挡刀,和今年年底及明年初边疆将要发生的大小几场战乱。 这么坦诚,沈如意都被自己这种大无畏的掏心掏肺模式感动了。 只是抬头一看皇帝,他那脸又恢復了进寝宫时又青又白的神色,一双凤目微挑,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可她分明又在里面看到丝丝缕缕的痛楚。 虽然是未来在一定程度上发生过的事情,但实际上她还好好地活着,所以看到皇帝居然在听到这事时就在心疼她,她心里居然还是很高兴的。 「我这不是还没事呢吗。」沈如意沖他笑笑,娇嗔地道:「我们也在积极找对策,阻止那事的发生,你别担心。」 萧衍欲言又止。 明明是太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可他听了还在为不知真假的事在心痛。 事实上,哪怕她现在活着好好的,他还会偶尔遂不及防地一阵心惊,害怕沈如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了意外离他而去。 原本沈如意再次重生时,他们就曾探讨过,这很可能是她最后的一次重生机会,因为连不说和尚都要带她继续去修行。这意味着,她一旦再有任何意外,都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次相见。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突然这个时候冒出个太监——说是沈如意,又重生到了之前的时间,还到了一个太监的身上…… 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萧衍在见沈如意之前就已经私下会过了苏迎,对上那张因为面君而特意清理干净的一张清秀的脸蛋,在见到他时脸上臊的通红,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如果说这都是太监们面圣时的常态,那么他顶着一张臊红的脸所说出的关于沈如意、关于他的一切,已经足够把他自己的脸也臊的通红了。 太特么巨细靡遗了,有些事连他都要细想才想得起来,他不承认似乎也是强驽之末,垂死挣扎而已。 他越想越觉得脑袋要炸了一般,一抽一抽地疼,好像到了一个极致,他整个人也要毁灭了。 「……我只问你一句,」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如意对上他的眼,郑重地点头。「我愿用我——」 「不用了。」萧衍打断她,不想听她胡说八道发些誓言。「我……」 他顿了顿,「苏迎说,你为我挡刀之后……怎么会知道一定与仁寿宫有关?只是基于你们的推测?」 沈如意默默地点头,的确他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他们是坚信刘太后不甘寂寞定会搅起翻天巨浪,可是皇帝这么一问,为什么她居然就觉得这么心虚呢……(未完待续。)
251 此生无憾 显然,皇帝也没真的想从她那里得出答案,更何况用膝盖骨想也知道肯定是没有实际证据,否则就不是她私下里筹谋算计,直接就能杀到他跟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讲明白了。 「总之,以后的事你们不用管了。」萧衍重重地嘆了口气,像是要把身体里全部的秽气全吐出来似的,难看相当难看。「我会解决的。」 沈如意乖觉地点头。 皇帝有多小心眼,疑心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她。 她能说么,她这小心肝都要甜出蜜来了。 心一美,脸上就带出美滋滋的笑,忝着脸凑上去坐到皇帝大腿上,也不管人家那脸还青着,跟挂了寒霜似的,捧起来就亲了一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萧衍,把他整个都给看毛了。 「坐我腿上干什么,旁边没有椅子?」他没好气地道。 沈如意一噎,「没你的腿舒服。」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仔细一看他眼下一片青,显是昨晚没休息好。 「要不,你先用膳,然后躺下眯会儿,看你这脸都什么颜色了。」 萧衍顿时就拧起了眉毛,「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好吧,一宿没睡,皇帝火气大啊。 沈如意表示惹不起咱躲得起,躲不起还哄得起呢。 「你说话怎么这么让人伤心呢,」她娇嗔地道:「我还不是心疼你?你以为你心疼我,我就不心疼你……说话尽戳人心肝肺。」 小声音又甜又软,把萧衍都要给说化了。 尤其再一想到未来她为他挡刀的画面—— 那特么绝逼是真爱啊。 不爱他入骨入髓的,哪怕她可以重生。也没人愿意挨那一刀子。更何况如果不是苏迎的突然出现,他和她是一致认定这一次重生就是她在人间最后一副身体了。 萧衍心揪揪着疼,又是酸又是甜,一时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总觉着……此生无憾了! 越想越觉着不够,一把搂住沈如意,照脸蛋上狠狠就亲了一口。 沈如意心跳陡地加快,犹如怀春少女似的。心里揣着十五个小兔子一般七上八下。 他俩也算老夫老妻了。又成天腻一块儿,要说这种心跳加速的状况早就越来越少,久违了。今天他突然来这么一出。还真让她出乎意料。 正犹豫着扑上前把他办了,还是先放他吃口饭,后序还有政务等他办。 这时,就听他肚子咕噜噜连着几声响。一声高过一声。再看皇帝,那张俊脸造了个通红。 沈如意忍不住扑嗤一笑。笑倒在他怀里,微微扬高了声音向外面道:「陈公公,吩咐御膳房上早膳吧!」 萧衍漂亮的凤目往下一垂,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肚子持续在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xxx 御膳房早备着早膳,只等一声吩咐就端上来。沈如意吩咐没多一会儿,正堂的桌案上就已经摆满了小半桌的菜。 帝后手拉着手就用起了早膳。那才叫一个亲亲热热、和和美美,哪里还有半点儿昨天到今早一星半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长乐宫的宫人也算是见多识广。没少见识皇帝与各种宠妃的相处,可是在看到帝后这种相处之道也不禁惊呆了。在他们眼里,皇帝和旁的宠妃不是没有吵架冷战的,大多数皇帝还是很有挺头的,总有一番挣扎才会妥协。 可这一次,居然是歷史最短的时间火速和好,只用了一晚上啊!一晚上!而且是没有任何心灵交流之外的交流之下,答成了和谐共处……特么这简直就是奇蹟! 一众宫人直道这才是真爱之中的真爱,宠妃中的战斗机,把皇帝这小暴脾气摸顺顺的,都情不自禁地高看了沈如意几眼。 沈如意只作没瞧见众宫人热切且崇拜的小眼神,她自己也没用膳,可吃上几口就要顾着皇帝,一顿饭下来,她吃了个半饱,倒把皇帝那碗里塞的满满的,撑的萧衍直打了两三个饱嗝。 「陛下,你去看苏迎了没有?」 她见皇帝撂下了筷子,一副酒足饭饱生活无限美好的满足样儿,憋到嗓子眼里的话才总算给吐了出来。 萧衍的脸陡地一僵,特么,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像有五十只鸡毛掸子齐刷刷地往他心上捅似的。说麻吧有点疼,说疼吧还有些麻,特么酸爽! 沈如意一看他这反应可不只是见了,分明该聊的不该聊的都开诚布公让他知道个底透了。 她早该知道,皇帝个疑心病怎么可能光听她一面之词就信个十足十,再怎么着也得来个两相对证,让他眼见为实。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就是她本人当初也还是和苏迎确认了几遍,把那些个说得说不得的事一一对照了才勉为其难地承认了他。 她也是让小皇帝这难得的大度给震惊了,才会相信皇帝单纯地就只是相信她……只能说,她自我感觉或许真是太好了。 「你准备怎么处置……苏迎?」她问。 萧衍重重嘆了口气,他能怎么处置? 他就是她,他们都是沈如意……只能顺其自然呗。 「慎刑司下手有些重,」他不敢看她,心里微微刺痛。「我已经叫御医给他处理伤口,你……随时可以去看。」 岂止是有些重啊,沈如意默。昨天人抬起来长乐宫的时候她远远看了一眼,整个人身上都是血,她虽看不到脸,想也知道皇帝亲口吩咐下去的,肯定是从重从严审讯。 「他一个受刑的人呆在长乐宫是不是不大好?」 沈如意沉吟道:「要不,抬到我昭阳宫吧。这里大臣们进进出出的,如果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就不好了。」 「就照你说的办吧。」萧衍轻轻握上她的手,然后举到嘴边亲了一下。「如意,以后不管任何事我都希望你能和我说,没有任何隐瞒。我是你的男人,会为你挡风遮雨,不需要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你相信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说的这些,你懂吗?」(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本宫有点烦最新章节,本章节是251 此生无憾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252 作死 经过皇帝同意,沈如意当天就带着苏迎回到了昭阳宫,四个太监抬着步辇,浩浩荡荡地收穫无数惊诧的眼神。 尤以陈槐最为震惊—— 别的不说,沈皇后他是没想过皇帝会给什么真正的惩罚,顶多别扭、冷战、热战以及各种战三五天,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完全是船过水无痕的节奏啊,沈皇后全身而退,连皇帝御口亲自下令严审的苏迎也不过是挨了半个下午的揍,转眼出了慎刑司待若上宾,会着皇帝的御辇就给送进了皇后的昭阳宫,特么好逆天啊! 赶情帝后两人关起门来,沈皇后是给他家皇帝洗了脑了? 皇帝那张调色板一般的脸,火都快冲出脑袋烧成个小火炉了,就这么三下五除二让沈皇后给摆平了?! 平了?! 他能说么,这简直突破了几十年来的他对皇帝的认知,他觉得自己完整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新一轮的冲击一波接一波。 沈皇后作出这么出,昭阳宫仍坚强地屹立不倒,居然皇帝在处理边关政务百忙之中交待下来的命令是让他处理东宫的一批宫女太监。 前后这么近的时间,说东宫太子这边的事和沈皇后之间没有任何牵连,打死他都不信。 可是皇帝交待下来,他没有任何质疑的权力,哪怕心里有再多个问号,他不过是皇帝命令的忠实执行者。前脚离开长乐宫,就直奔内官监,仅仅一上午就挑出来七个太监外加五个宫女,直奔东宫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全替换了下来,包括在东宫正当红,唿风唤雨的二号人物。 当然,他不敢深想皇帝居然会开出名单来指名道姓地让他执行……名单从何而来?至少在今天之前,他知道皇帝根本没有这份名单。 皇帝不是对东宫不闻不问,事实上皇帝不仅关注。在太子身边也留有心腹,没有一时半刻放松了对太子的监管。但,他难以想像在这之下,东宫仍有这么多超乎皇帝掌控外的宫人存在。 东宫向来是整个皇宫。乃至京师众人所瞩目的,稍有风吹草动便人尽皆知,更何况这么大规模的更换宫人。 从晌午开始仅仅一个半时辰,就跟一阵风似的吹遍了整个京师。只不过这事说起来暧昧,撤换东宫宫人。但被撤下来的人没有丝毫惩处,重归内官监调派,众人也是一阵风颳过,徒留一头雾水谣言纷纷。 唯一心知肚明的也就唯有仁寿宫刘太后了。 她再料不到和皇帝服软示好没几天,连半点儿成效还没看出来呢,皇帝冷不防地就给她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回馈,不声不响地就把她悄无声息安插到东宫的人一个不拉地给踢出来了! 特么,这么隐密居然也能让他挖门盗洞给撬出来,他属耗子的?! 刘太后晚膳吃到一半就把桌子给掀了,那张脸狰狞的连身边的老太监都吓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恨不得直接插裤裆里。 「现在,几月了?」半晌,刘太后才咬着后槽牙冷声问。 老太监花白的头髮吓的都竖起来了,就怕太后脑袋都给气痴呆了,连月份都不记得。「回太后……五月,再有两天就是六月了。」 「永昌侯夫妻俩心大胆小,都不是个办正事的料——你私下里往寿安侯那里传话,让他夫人递牌子进宫,哀家有要事!」 老太监嘆了口气,他也是这些年得了太后的好处。拿人手短,更何况都快入土的人了,顾念太后旧日的好,不然他也是作死陪太后一块儿算计皇帝。 听这口气就没好事儿啊。别人他不知道,寿安侯那两口子就是个**鞭炮,没人点自己个儿就能着,太后找他们能有好事就怪了。 「老陆?」刘太后双目一瞪,「你没听见?」 「老奴听到了……只是最近宫里风声有些紧——」 「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你有多大的能力。哀家心里还是有数的。事成以后,哀家自然少不了你的好。」 老陆勉为其难地点头,「老奴为太后定然竭尽全力。」 刘太后手指紧紧抠着椅子扶手,强忍着上去挠花那张老脸的冲动,她至今能难以理解居然有这么一天,她会伏下身段好言好语地和一个老太监打商量。 要知道,在先皇在世的时侯,有哪个敢对她说半个不字,有一星半点儿的推辞? 而如今,顶着太后这么个名头,说是养病实则软禁至此,连半步也出不了仁寿宫,身边除了两三个以前和现在用银子收买的宫人,处处都是皇帝的眼线—— 这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章和帝,她自己亲亲相公和个下贱的宫女生的下贱野种! 她每待在仁寿宫的一天,都在无数次的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脑壳坏掉,同意她那死鬼相公的这么个馊主意! 天知地知,他知她自己也知,当时她还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觉得先皇是爱他到无以復加。特么现在想想都觉得臊的慌,这么个蠢主意,她居然当作先皇爱他的证据,心心念念他的好半辈子。 ……其实,也许他的确是为她好,只是谁也没预料到好竹出歹笋,生出了这么个不知感恩,恩将仇报的东西! 登基开始就一昧打压刘家,为了个女人把她这个太后都给软禁起来,妥妥的昏君范。只是不知他爹在九泉之下又是个什么状态,会不会和她一样也在后悔当年的那个错误决定。 她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更何况如今又让人捉住了痛脚,真真的出师不利。 而他既然能一个个把她在东宫插进去的钉子给拔除,很难想像其它他还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说,由她这个举动联想到什么。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时间都不容她坐以待毙。小皇帝那七弯八拐的小心思,真假母子做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指不定比她想的还更深更远。 就算是作死,她也要作个积极主动!(未完待续。)
253 否极泰来 苏迎远比沈如意遥遥一望看到的伤的更重,在长乐宫偏殿见到他时,身体已经整理过没有了斑斑的血迹,御医早就瞧过开了方子,可是他看上去却是虚弱至极,右额上一道拇指长的疤。 沈如意看着都心惊胆颤,如若要是在以前,她一脑袋瓜子撞死了,也不愿受这苦啊! 可如今他居然就这么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他咬紧了牙关,牙印在下嘴唇狠狠的印着呢。 她想她还是知道原因的,至少最大的原因还在皇帝那儿。 他不想死在皇帝的口谕之下,生怕皇帝在她口中知晓真相后,会伤心自责。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沈如意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不过看着苏迎身上的伤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感嘆。 只可惜,皇帝和苏迎像是有了共识,在长乐宫密谈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皇帝这些日子忙于边关军务,偶尔来昭阳宫也从不踏进苏迎的房间,而苏迎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仅皇帝不见,连他家宝贝萧晏也是从来不见。 「我怕我忍不住。」苏迎的伤养的七七八八,有一天突然感慨地道:「我不敢见阿晏……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活下去{。我,只等着随时消失就足够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如意不知道苏迎是不是因为重生到了太监的身上,整个人都笼罩在前所未有的灰暗之中。哪怕她一次次死亡重生,也没有哪一次有他这样悲伤。 也许,真是死够了。也受够了,到达了他的底线。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如果她的死亡危机一解,在明年出游之时她安全无虞,自然就不会有她再度重生为苏迎的事,他也会随之消失;可皇帝明明清了东宫的钉子。和太后的关系没见缓和反而越发隐在暗处一触即发,苏迎却还活生生,这就不仅表明危机仍未过去。反而因为苏迎的存在而显得越发扑朔迷离。 到底是不是太后? 如果不是太后,又是哪股势力? 「苏迎,」沈如意欲言又止,看向苏迎。却发现他也正看向她。 不得不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心灵相通心有灵犀,话都不用说全了,往往她说上半句,下半句要说什么他都知道了。 「总之,不管谁是下手的人,皇帝知道了就会事前防范,总不至于悲剧重演。」苏迎紧锁眉头,半夜里他睡不着觉也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特么居然还活着! 老天忙她沈如意之心不死。自从皇帝知晓了明年她会遇刺身亡一事,不仅全盘取消了各种出游的行程。甚至在现如今的昭阳宫都是里三层外三层防的严实。 平时召见妃嫔更是前唿后拥十几个宫女太监,其中不乏身强体壮陪皇帝训武的小太监,别说哪个妃嫔分分钟有个包藏祸心的防微杜渐,现在那些个妃嫔看见她都直哆嗦,以为她是个天生暴力狂,身边天天带着打手呢。 连宫里唯一一个不定时炸弹的永嘉公主,也被皇帝以养母牛美人之死为由撵到了静安寺,日夜抄经,以示孝心。圣旨上午下达,下午永嘉公主就离了宫。 据程桃说,永嘉公主可欢喜着呢,大包小裹,足足带走了四五箱子衣物珠宝。 知道的她是让皇帝给撵出宫去,不知道还真当她公主做土豪出外游玩了。 距皇帝清理东宫宫人没两天,皇帝就将仁寿宫的宫人也换了个七七八八,说是豹房不住人,可惜了那些个得力的宫女太监,就以待母至孝为由全换到了仁寿宫。 从东宫到仁寿宫,皇帝嘴上没明说,可是长脑袋的也看得出来太后不消停,指不定就联繫上了东宫,触了皇帝的逆鳞了。 不过人家皇帝脸皮厚吃个够,软禁了嫡母不说,还挂着个好名声把自己个儿的心腹全塞到刘太后眼皮子底下。皇帝也真心不怕刘太后个有血性的个强女汉子生生让他给膈应死。 御史言官雷打不动上摺子的也彻底服了,除了偶尔喝点小酒又憋屈了,写个摺子膈应膈应皇帝,也懒得和死犟死犟油盐不尽的皇帝没完没了的扯皮了。 皇家打翻天吧,只要不危害到百姓的利益,不危害的文臣武将们的利益,随他们死掐,大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了,也只有皇帝、苏迎还有沈如意三个人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儿。时间越久,脑里那根弦绷的就越紧。 苏迎表示,他每天都有一种怎么还没死的挫败感。 也许是日子长了,皇帝心理上也适应过来了,偶尔三个人坐一起还会聊天,不过大多是沈如意兼顾两个人,苏迎和皇帝哪怕对上话,视线也是从来不会接触的。 于是,就这么从夏到秋,十月的时候西梁一如苏迎所说——大举袭击边关,好在皇帝早有防范,运筹帷幄之下大获全胜。倒是没有如苏迎口中的未来一般,大小战乱不断,一举打消了西梁的不臣之心。 捷报传来的那天,沈如意正在床上逗弄萧晏,皇帝则斜坐在椅子上翻看奏摺。 小太监捧着捷报急声高唿,人未见声就远远传过来,陈槐抬脚正要迎出去,就见素樱惨白着一张脸踉跄着跑进门,没走几步扑通就跪地上了,抖如筛糠地道: 「娘娘、娘娘……苏迎公公——没了。」 沈如意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禁和皇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知道是该喜的好,还是该悲的好。 「怎么死了?」沈如意率先恢復情绪,一脸平静的问。 「奴婢也不知怎么着,刚刚吃完饭还在宫里遛弯呢,走着走着就倒下了,然后……就没气了。」素樱说话带了哭腔,是真害怕了。 帝后待苏迎怎么样整个宫都看在眼里,那是只差摆个牌位供上去了,她难以想像皇后信任她才让她照顾,结果人好生生的就在她眼巴前没了,帝后将会是怎样的震怒,而她又会被涉及成什么熊德性。 捷报这时已经进了屋子,一听昭阳正宫里死了人,吓的把喜色都收了,正要上前就觉得胳膊让人撞了一下,一道青影又冲到了他前面—— 「陛下!太后薨了!」 「……」沈如意和萧衍对视,今儿算是他们否极泰来,霉运终于到头了吗? 帝后表现的含蓄,萧晏乍着俩小手冲着不再逗他的娘亲咧开嘴直笑:「哈哈!」(未完待续……)
254 危机解除 刘太后自从皇帝清理了东宫,又把豹房皇帝那些个心腹全堆到她仁寿宫膈应她,一个个老面孔都没有了天天就开始气鼓鼓的——虽然,原来皇帝就换过了一茬宫人,可是好歹时间久了,都处出了感情,有几个也让她用金钱攻势拿下,倒戈于她。 可以说,皇帝一下子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肺好悬没直接给她气炸了。 俗话说,百病气中来,皇帝根本没后招,刘太后自己个儿就先给气倒了。 一天早上起床看到身边儿那些个陌生面孔就一肚子气,想想小皇帝又是一肚子气,气的天天心疼、胃疼肝疼。 这些个宫女太监全是豹房皇帝身边操练出来的,可没个跟红顶白的穷毛病,除了只忠于或者说只敢忠于皇帝之外,服侍人的活儿却是个顶个儿的拿手绝活,对待太后更是半点儿不敢怠慢,如春天般温暖。 只是谁也料不到越是这样,刘太后就越是憋屈,总觉着皇帝这是故意膈应她,越想越憋屈,越想心越堵,天天喝中药汤子调理。 就在死前一天晚上,睡到大半夜忽然开吐,本想着今天一早叫御医进来瞧瞧刘太后这又是怎样的花样作死,结果御医还没到太后眼瞅着嘴唇发紫,立马就不行了。 萧衍虽然烦的刘太后不行不行的,但好歹看在先皇一辈子就宠爱这么一个女人的份上没下那份狠心,虽说软禁起来,可是一应待遇还和以前一样,一星半点儿也没苛责了她。 如今听到刘太后死了,倒没其它什么情绪,只在心底无人的角落默默地松了口气。 他能说么,他对刘太后的容忍已经眼瞅着到了底线,不知道他凭着那一份孝心还能撑多久,如今这结果……他倒真是阿弥陀佛,把压在他胸口上的那块石头可算给搬开了。 只是,感慨归感慨,太后薨了皇帝自然不能等闲视之,该给太后的里子面子半点儿不拉不说,反而隆而重之。光是谥号就有十二个字,除了太祖开国皇帝的髮妻徐氏,顶数刘太后的谥号字数最多,最体面。 章和帝和刘太后不对付基本上是大晋朝举国皆知公开的秘密,但人死万事空,皇帝不介意粉墨登场刷刷存在感,该给刘太后的各种荣誉、陪葬只多不少,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知道的皇帝这是演戏给旁人看,不知道的还真当皇帝与太后母子情深,分明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孝子,整个大晋的所有人民都冤枉了他呢。 刘太后的死沖淡了西梁捷报的喜悦,整整三个月国丧期间,军民禁止嫁娶,宫里也禁止了各种娱乐,一时间整个京师的气氛都沉寂了下来。 xxx 苏迎死了,刘太后也死了,这是不是代表未来沈如意的死劫也终于躲了过去,不只沈如意连皇帝心里也不敢妄下论断。 章和十一年早春三月,萧晏周岁生辰那晚,帝后躺在榻上紧紧相拥在一起,从太后的死说到苏迎的亡,不知哪一句开始两人渐渐沉默下来,空气似乎默默的凝结了。 「……他们都死了,」萧衍突然在沈如意脸上蹭蹭,「谁也不会再拆散我们了。」 沈如意表示问号,不过她也没扫兴地反驳。 「是啊,苏迎都死了——他说他死,就表示死亡的危机解除了。」她轻声道,瞪着一双美目望向头正上方的紫色绣祥云帷幔, 可就这么解除了,她又好像总心里没底似的,她自己也是醉了。 现在她这心不是七上八下的提心弔胆,反而是一种莫名空落落的感觉,总好像脚悬在半空,没办法踏到实地上。 「没事了。」 最后,她说。不过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皇帝。 萧衍一把将她搂的更紧,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没事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即便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左一次右一次死去活来,我活生生地受尽折磨,也尽够了。」 沈如意表示,她也觉得尽够了。 从第二次她死后重生,就尽够了,可问题是她觉得根本没用就是个屁,要老天爷觉得够了才行啊! 那时她真是每天恨不得早上根本就不用睁开眼,直接就睡死过去,早死早投胎。不说她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怨恨,起码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死。她只没料到,死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然后在这周而復始之中,出现了他这个变数。 他们开始的鸡飞狗跳,他利用她,她讨好他,谁也没有真心。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表,连她自己都没敢想过那么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矫情皇帝能看上她,生拉硬拽扯上她一路磕磕绊绊就到了今天。 这么看来,所有她的不幸之中,又都踊动着无数的幸福。 有他,有阿晏。 足矣。(未完待续……) ps:终于要完结了,三天倒数计时。感谢众姑娘一路的陪伴,愿安好。
255 不是结局 章和十一年三月萧晏封福王,一直到苏迎口中沈如意的死期章和十一年四月二十六,沈如意心里那十五只兔子就没停止过扑腾。总算熬过了子时,到了二十七,她终于有了一股子逃出升天之感。 当夜,昭阳宫亮如白昼,沈如意和萧衍躺床上手拉着手,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沈如意扭脸看萧衍如释重负的脸,不禁失笑。 一直以来他都是胸有成竹地安慰她,她还当他是多有信心多笃定,今天才知道这位也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实则和她一样心里也是没底的。 「我早就说了,你会没事的。」 萧衍只顾着开心,也没看见沈如意强忍住笑意的脸,漂亮的凤目一时瞪的熘圆,以先知的口吻道: 「老天爷再爱坑人,也不至于尽可一个人坑。全天下人口千千万,哪有尽可一个人祸祸的道理?」 沈如意表示,老天爷自有老天爷的道理。他当她死了五六七八次,都是死假的? 而究其原因,极有可能老天爷是个恋旧的人,坑她坑顺手了,再有就可能是赖她自己这张贱嘴,有事没事的瞎诅咒人——而这人还不是一般人,前世天上的上仙,今世唿风唤雨人间的君王。 有作死~ 的,就没她这样上赶着作死作成这熊德性的。 她动动嘴唇,见皇帝沉浸在仿佛与老天爷较劲的一场胜利中,满脸开怀。她到底还是把嘴边儿的话给咽了下去,没打扰了皇帝的好兴致。 萧衍志得意满地说出此番话,再想不到言由在耳。沈如意却已经又死了。 章和十三年十月,再度怀了皇嗣的沈如意胎象不稳,喝下御药房熬好的补胎药后七窍流血,命丧昭阳宫。 那晚上萧衍与文华殿大学士刘坚正在商讨明年科举开考的主副考官人选,等他得到消息赶到昭阳宫时,沈如意身上、地上都溅上了黑红的血,那一张脸青紫难看。人早已没了声息。 萧衍从心里往外地感觉到浑身冰冷,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可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拳打在地上,手上全是鲜血,青石地上四分五裂。 怎么就又死了? 为什么又死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章和帝下令慎刑司三日内彻查此事。而事实上还没用到三日,第二天早上御药房的宫女岳娥上吊自戕,由此确定了犯人。 只是仔细追查之下,岳娥此人原是为人冒名顶替进的宫,她真正的名字姓姜名滢,正是贵妃姜湄的亲姐,渖吉祥曾经的大姑姐。 渖吉祥进宫伺候皇帝之后,姜家因为不光彩的骗婚在京师中名声扫地。后来姜翊更是被贬离京后死在半路,姜父擒住兇手一举告到京师沈国舅沈万年买兇杀人。 只不过一番三司会审。沈万年依旧逍遥法外,姜父姜母含恨被驱离京师,姜母没过几天就死在一间简陋的客栈,姜父悲愤交加,给远在老家的闺女姜滢写了封遗书,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就抹脖子也死了。 姜滢成亲多年,除了第一年生了儿子没养过半年就夭折,之后就再无所出。夫家看重姜贵妃,待她就只差摆桌上给供起来。 只不过姜贵妃死后,姜家一天不如一天,夫家对她就不如以往,直到姜翊一死,姜父告了御状让人再度赶出京师,姜滢的地位早已经一落千丈。沈皇后地位越高,夫家那些个人就越是恐惧,唯恐留下她就像是和皇后宣战,生怕被她姜家带衰为沈皇后所抱负,居然迫不及待地就把她给休了。 先失兄弟、父母,再失夫家,姜滢觉得整个人生都被渖吉祥给毁了,拿着夫家给她的那些银钱到隔壁县买通了一户人家进宫做了医药宫女。 大晋朝宫女进宫是有年龄限制的,但是其他女官医女却不在此列。 姜滢原本是不通医术的,不过夫家世代行医为生,她十五岁嫁过去耳濡目染受薰陶不少,倒是顺利地以医女的身份成功进宫。 她在宫里一猫就是三年,直等到她终于花钱托人找关系进了御药房做煎药的工作,恰逢沈如意怀孕,轮值到了她手上,才终于完成了整出的復仇计划。 萧衍得到真相暴怒,把姜滢挫骨扬灰,连带着原本的姜贵妃墓都给拆了,逐出玉牒不受供奉。 并且顺藤摸瓜,从被姜滢收买的那一家子,到各地包括宫里验明正身的各路大小官员一共十六人悉数斩立决。 连昭阳宫的宫人也都没少了惩罚,因为渎职致使皇后丧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杖四十,有两个小宫女没挨过去直接就死了。 只是,这些也无法抚平皇帝的怒气,最后还是沈如意留下的福王萧晏整拯了人心惶惶的前朝后宫。 没人知道萧晏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母亲死了,总是哭个不停,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皇帝心疼的不行,成日间带在身边,从个横眉冷对的皇帝硬生生扭曲成了单亲皇父,与萧晏的感情比沈如意还活着时更融洽。 在萧衍的眼里,这个世界就剩他们爷俩儿相依为命了。 「我们一起等你娘回来。」第一年他如是说。 第二年,他就只能默默地对自己说。 后来萧晏长到五岁的时候再问他娘,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萧衍已经等的太久,他从来没有等过这么久,久到他以为已经过了五十年。 他内心里隐约知道,沈如意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只是一直这样心存希望。 因为苏迎的事例在前,他以为她这一回死了肯定还会回来的。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信心渐渐的就被摧毁了。从来没有哪一次,她隔这么久还没回来的。 以前,他有信心哪怕一辈子他都能等下去,只是自从去年冬天染上了风寒,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他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自家宝贝儿子还有沈万年这个舅舅做他坚强的后盾。 在他不能陪他的日子里,不是那么的孤单无助。 …… 章和十六年,八月废太子萧晗,改立福王,晋忠勇侯沈万年为忠勇公,掌五军总都督。 同年十二月,章和帝驾崩。承明帝萧晏继位,时年五岁。(未完待续……)
256 大结局 沈如意表示,最近有点烦。 这些天尽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各种欢乐悲伤,情绪虽然残留,可是每天早上起来脑袋都是懵的状态,完全想不起梦里是怎么回事。只隐约觉得很幸福,梦里的男人无限的温柔缱绻,把她一颗芳心给撩拨的不要不要的。 对于一个成了亲的女子,大晋一国之母,她甚感羞愧。 小皇帝这人其实也不是不好。能文能武,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相貌俊美,唯一的也就是除了在床上能和谐共处外,平时待她很是冷淡。 她怀疑自己是将现实中的遗憾扭曲,转嫁到梦里弥补,幻想出那么一个对自己情有独钟,为她生为她死的激情澎湃型男主。 ……她想不通,明明春天过去了那么久,由秋转冬的时候,她居然发起春来,也忒么yin盪了! 沈如意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于是寄情于后宫事务,原本就踏实肯学,现在更是拿出拼命三娘的精神,全情投入工作,把高标准严要求的刘太后都给感动了,对她竖起双手拇指点赞。 后宫近来喜讯一个接一个,陆氏和王氏、娄氏相继传出喜讯,如今最得宠的董氏更是紧随其后,前两天也曝出怀了皇嗣。 她作为后宫之主自是一视同仁,赏下去的东西一般无二。 陆氏许是寒门出身,更是感恩待德,初雪这天亲递请柬邀她赏雪饮酒。 沈如意开始是拒绝的,陆氏发的帖子。却是王氏娄氏联名,除了新近怀胎的董氏,宫里几个怀了皇嗣的人凑齐了。和几个孕妇一起饮的哪门子酒? 只是架不住陆氏盛情难却,说几句话就一磕头,像是她推了赏雪宴就是从根本上否定了陆氏这个人似的。 自从这几位有了皇嗣,皇帝龙颜大悦,分别晋位修媛、昭容和修仪,位份不同以往,唯独她这个正宫皇后的肚皮还是一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连个豆也没蹦出来。她唯恐自己寄情于工作,不浑河人民群众、后宫姐妹,让人说三道四倒罢了。就担心这几个有了皇嗣的多思多虑于皇嗣健康不利。 于是硬是从暖烘烘的昭阳宫裹上厚厚的皮裘,顶风冒雪地到了陆修媛的柔福宫。 沈如意到时,王修仪和娄昭容早已经等在那里,桌上热着酒。一见她到了。陆修暖才吩咐陆续上了菜。 和几个孕妇饮酒,不用喝她都要醉了。 陆修媛倒是兴致勃勃,直道梅子酒于孕妇无碍,说什么都要陪皇后喝上几杯。 从沈如意走进柔福宫开始心里就不得劲,尤其听到『梅子酒』三个字,她左眼皮不自觉地就是一阵狂跳,从心里往外反胃。她隐约觉得在梦里似乎有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她喝的梅子酒是暗红的血色。好像人的鲜血一样,红中又泛着黑。 陆修媛一个劲儿地劝酒。沈如意只是不喝,越听她说心里越膈应,脸上当时就有些不痛快。 陆氏几个人都是进宫就在沈如意手下过活,她一个皱眉,一个点头都是再敏感不过的,几个人一见皇后不痛快,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冷掉了。 沈如意眼瞅着陆氏脸色煞白,连看都不敢看她,连大口喘气儿都不敢了,像是分分钟因为她都能撅过去似的。 她这心顿时又是一软,正要说些软和话缓解缓解,就听外面高亢的太监唱驾声: 「皇上——驾——到!」 『到』字的话音还未落,沈如意才起身迎驾就见眼前褚黄的人影一闪,小皇帝已经蹿到了跟前,披头盖脸地就沖她喊道:「你喝酒了没有?!喝了没有?」 「你是这辈子没见过酒吗?谁请的酒你都敢喝,我缺你一顿酒吗?」 他一把揪过她的衣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伸出右手两根指头往她嘴里插,狠劲地抠她嗓子眼儿。 沈如意表示心里一万匹脱缰的野马速度狂奔。 「快吐出来!有毒!」小皇帝急赤白赖,脸都泛了青,凤目瞪着她几乎夺眶而出:「你快吐啊!」 沈如意也是让他给抠的直泛噁心,如果不是他的手挡着好悬没喷他一脸。当下隐忍不住,一把推开他就开吐,吐的才叫一个天昏地暗,把吃的那些个肉肉小点心之类全给吐了个干净。 「……毒?什么毒?」她蹲地上精疲力尽地问。 千万别说是逗耍她,把她抠成这熊德性,如果皇帝说是在开玩笑,她只怕一时失控扑上去挠死他的心都有。当然,有没有这实力还要另说。 「再吐,还没吐干净——来人,御医呢,怎么还没到?!」 沈如意让皇帝一把扯过去,眼瞅着那两只手指头又抵到了眼前,她说时迟那时快就一把攒到了手里:「陛下饶命,我没喝酒!没喝酒!一口没喝!」 皇帝呆愣当场,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你真的没喝?」 「……没喝。」沈如意无奈。 「谢天谢地。」皇帝长舒一口气,捧起她的脸,根本好像没看到她吐的稀里哗啦似的,对着她的嘴就吻了下去。 沈如意好悬没又给噁心吐了。 这特么哪跟哪,皇帝抽的哪门子疯? 再看几个妃嫔跪了一地,陆修媛抖若筛糠,实在不是正常之举,沈如意顿时就觉着脖子后面小阴风嗖嗖地一阵狂吹。 「陆氏心肠毒辣,意欲谋害皇后,毒酒赐死,陆氏一家流放千里,与披甲人为奴!」皇帝冷声道,看着陆修媛的凤目碜着冰碴似的,若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担心天道循环罪责算在一向悲催的沈如意身上,他恨不得诛了她陆家九族! 没人证、没物证,就这么定了罪,皇帝说完连再看地上那些人一眼都没有,扯着稀里煳涂的沈如意往外就走,把一屋子呆若木鸡的人统统扔在了脑后。 xxx 沈如意说是没饮酒,皇帝还是叫了太医院十几个御医包括院判一个接一个地诊脉看了一遍,得到统一无恙的诊断才算安下心来。 于是,从中午一眨眼就到了傍晚,天色渐黑,长乐宫挂起了宫灯,亮如白昼。 皇帝禀退了所有人,一把抱住沈如意就不撒手,那股子狠劲儿似乎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 「……」沈如意不知皇帝受了什么刺激,她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没让陆修媛给毒死却要被他给勒死了。「陛……下……」她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 「老天待我终是不薄。」半晌,皇帝才好像无限感慨地嘆道。 沈如意看着皇帝两道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凤目都红了,她默默地表示受到了巨大无比的惊吓。 「我知道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别急。」 萧衍摸摸她的秀髮,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像是少看一眼她就又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世界上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明明是等到他死也再没等到她的重生,他以为他要死不瞑目地去见阎王了,谁知再一睁开眼就回到了现在。 在他忍不住狂喜,把整个长乐宫没掀翻之际,他才冷不防想起了今天初雪,好悬没把他尿给吓出来。 也幸亏他反应及时,赶上了,不然他重生这一回只怕又是漫长的等待沈如意重生。 虽说老天爷待沈如意很是随便,可他能说么,老天爷待他倒真像亲爹啊! 他爱老天爷! 「……事情就是这样。」 经过一段漫长无比的解释,沈如意只觉得自己默默地经歷了好多好多个人生。 可是,莫名地就和梦里对上了。 「你不信?」萧衍也没抱希望,她能接受这么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你不相信不要紧,你只要相信以后我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就足够了。我会爱护你,超过我自己的生命。」 良久,沈如意才慢条斯理地道: 「……我们还有个儿子?他后来怎么样,你对他好吗?」 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萧衍心里不是滋味,「我把江山都託付给他了,你说我对他好吗——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以后我们会有无数个孩子,我都会对他们好。而你,只需要对我好。」 沈如意:「……」 好吧,梦里那人也是这么霸道。 她回想着梦,蓦地,梦里那个人的脸顿时无比清晰,正是眼前皇帝的面容。 她心里忽地一酸,忍不住又笑了。 她想,她相信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