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孽之侍倾天下》 大婚之夜 北朝皇宫。夜。 “传膳——”此起彼伏的喊声高高低低传遍宫廷,像是那高高低低在夜色里绵延开去的重檐庑殿顶,白日里尊贵无限的斗拱飞檐在幽蓝的天幕里也只伶仃成墨色的剪影。 青环抬眸望天边那一弯孤月,轻轻叹了口气。托紧手上的红漆大盘,走向北朝新帝贺兰玥的御书房。 纵然是今晚,他竟然也是独自在书房忙碌,更要独自用膳。 青环忍不住再回眸去看宫苑里一片片亮起来的大红宫灯。都是龙凤双纹,都是大红的同心结摇曳在夜风里。整个宫苑已经全然是一片艳红的海洋。 今晚,是北朝新帝贺兰玥的大婚之夜。 见了青环端着红漆大盘走来,贺兰玥的贴身太监德荣也是尴尬一笑。两人熟识多年,彼此倒也不多虚套。德荣轻声说了句,“青环姑娘,难为了。” 青环微笑,“难为的哪里是我?倒是那十三位娘娘。” 贺兰玥少年气盛,先是被一众朝臣追着要大婚,却始终不允;终是允了,却又十三妃同纳,简直造了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大婚之夜,十三位新娘,到底哪一位才能与少年帝王共寝?这几乎都要成了宫女太监们私下里押注的赌局了。 当然,最终能与贺兰玥一同掀开这个谜底的,只能是她骆青环。 倒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至尊至贵的人物,全只因为这是她分内的事。她是宫中“彤史”女官,正是专职记录皇帝宠幸嫔妃等宫闱私事。 说是个“女官”,却也不过是职位最低,仅高于普通宫女罢了。就这样的一个位份,还是她在北朝宫中打熬了五年方获得的;曾经,她方入这宫中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名贱命的宫奴。 饶是这个“彤史”女官,纵然脱了宫奴之名,却也因职司的隐晦,而被人所嗤笑。终究是个姑娘家,却要日日管理帝妃床帏之事,实是难以启齿。青环知道,贺兰玥封了她这个差事,不过是想继续羞辱她。 - 每日晚膳时间她按例便该端了红漆大盘请皇上示下,今晚该由哪位嫔妃侍寝。只是今日,饶是做惯了此事的青环也觉为难。大婚之夜,却有十三位新娘,便注定了有十二个伤心。 青环端了红漆大盘进了御书房,便不敢再望向房间之中那人,只垂了眼帘去望手中的红漆大盘。大盘底红漆描金、绘着游龙戏凤的纹样。大盘中,十三根玉牌整齐并列,像是十三颗静候圣眷的心。 青环再叹息,轻声唤,“奴婢参见皇上。” 贺兰玥抬起头来,眸子落上青环那身碧色、肩腋处出了纯白狐毛的小夹袄,目光里已不觉透出了几许柔情来,“御厨房进了一碗嫩鸽牛乳羹,香软醇滑,你先撂了盘子过来喝了它。” 少年帝王 听得贺兰玥下了口谕,青环只能叹息着走上前去。 少年帝王贺兰玥说是用膳,却也没什么大费周章,不过是将书案上满堆的折子推开了,露出一方空地来放了几个盘子碗。没按正膳的规矩来,不过这个少年帝王自打登基以来倒也没几件事是照着规矩来的。 贺兰玥见青环兀自低着头,便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绣墩,“坐这儿喝吧。趁着香滑。” 青环忍不住抬头望贺兰玥。今晚的他穿了件玄色暗绣赤红团龙的箭袖,修身合体,极是勾勒出他修长的腰线来。头发没有绾髻,只是编了无数条细细的麻花辫,汇总在头顶束了一枚大红镶了八宝的发圈,余下随意垂在后背,尾端坠了枚金环。越发衬得他那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闪烁出一丝艳紫的色彩来。整个人说不出的少年狂气而又邪美妖异。 “皇上,今晚还是请皇上先翻了牌子吧。”青环硬着头皮轻声说。 果然,贺兰玥纤长的手指猛然一顿,珐琅彩的盘子碗磕碰出脆生生的响。 青环咬了咬唇,方鼓起勇气来,“皇上,今晚乃是皇上大婚之夜。十三位娘娘,总该……” “总该什么,嗯?”贺兰玥的嗓音柔滑得仿似玄色的丝绸,他的眸子毫无预警地望进青环的眼睛,丝丝缠绕,“总该唤个人陪朕颠鸾倒凤,总该遂了你的心愿不让你为难,是么?” 青环暗暗呼了口气,“皇上……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十三位娘娘,不是勋臣之后,便是权臣掌珠,或是封疆大吏的姊妹。皇上方登基不久,朝堂未稳,绝不可怠慢!” 贺兰玥反而一笑,嗓音越发温柔下来,“你是说,朕要靠这份裙带,才能稳得下朕的朝堂,是吗?” 青环一抖,“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青环的话终究说不下去,因为贺兰玥方才还轻抚着那珐琅彩碗碟的修长手指此时已经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滑动,仿佛她的肌。肤便也是一副上好的珐琅器皿。 “说啊,只是什么?”贺兰玥长眉挑起,眸子里似笼罩着薄薄的雾气。有夜色从他眸子里浅浅溢出,像是一场催眠。 青环挣扎着闭了闭眼睛,“皇上,求您,不要为难奴婢吧。奴婢今晚总归是要问出个答案的,否则这一笔大婚的记录不知该如何做……” 皇上大婚之夜竟然没有新娘入鸳帐,这样的事情说将出去,如何得了! 身为帝王,便维系着国祚。自然没人敢质问皇帝为何不与妃子洞房,但是却都敢指着她的鼻子问责——如果这一笔记录没有,便可能会被人说是她惫懒了,没尽到职责。 红盘绿签 贺兰玥仿佛被青环说动,便也没再为难青环去喝那碗嫩鸽牛乳羹,还难得听话地伸了纤长的手指进青环托着的红漆大盘,一根一根抚摸着那白玉翠首的牌子,细细地看那牌子上记录的十三个人各自的名讳、出身、父祖、擅长等小介,喃喃地说,“十三个人,倒是该选哪一个呢?” 青环无奈轻叹,“静嫔娴雅,尤善丹青;淑嫔活泼,还会唱草原上的歌儿;婉嫔……”心里有一点一点快乐的涟漪散开。显然岁月和这个帝位让贺兰玥学会了沉静处事,终于他能够接受今晚的事实,她也终可放心离去。 青环忍不住静静地微笑,抬头望那一柄紫檀支架的龙凤双烛。正有一个灯花“叭”地爆开,漾了一抹金灿进眼底。都说灯花爆开必有喜事,今晚终于应了这个彩头。 却不意—— “够了!”贺兰玥方才还是温柔望来的眸子霍地漾满了冷硬,“说,你又受了谁的好儿,胆敢到朕的眼前来为她们当说客!” 青环惊得连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想帮皇上……” “想帮朕选女人,嗯?!”贺兰玥砰地一把抓住红漆大盘,双眸如电刺来! 青环惊得急急垂下眼眸去,只盯着贺兰玥足上看,再不敢出言。 那是一双小牛皮底的软靴,靴面上是一幅玄色宫绸,上绣着繁繁复复的缠枝莲。已经很有些陈旧的模样了,靴面与靴底接合的地方已经磨得发白,跳脱了几根经纬。 青环的心便是狠狠一震。 皇家衣料讲究用“万字不到头”的纹样,这缠枝莲便也是应和了这个“不到头”的意思。她还记得那一年他接过这双靴子时候,少年微微变粗了的声线里在低声的抱怨,“就算也有‘不到头’,总归不该弄些花花草草,这叫我如何穿得出去?”说穿不出去的,却隔日一早便穿上,走到她面前来竟然还红了脸。更想不到他这一穿就是数年,尤其到了他大婚的夜晚,本应全身上下全都换过新物的时候,他却仍穿着这一双破旧了的靴子…… 他的怒,归在哪一根脉络上,她其实又怎能不懂? 可是就算她懂,又能如何?是不是一切便可重来,是不是两个人之间身份的差距便可就此抹杀? 当然,不能。 遥遥地,宫中掌值的太监高声报着时辰。青环便是一惊:已经到了亥时,该是皇上与嫔妃洞房的时刻了。她兜兜转转这样久,竟然还没能让贺兰玥翻了牌子。 “皇上,求您,已是人定之时了!”青环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霍地,“哗啦”一声脆响,青环只觉眼前一花、手中一轻——贺兰玥竟然将她手中的红漆大盘整个掀翻! 今晚不走 红盘绿玉签,一地的碎红断玉,曾经的尊贵风情全都化作尘埃之中的狼狈。 青环惊得大呼,“皇上!” 这是她的差事,如今却让皇上一把摔了在地上。那些签子摔断了,事小;若是她今晚总归问不出贺兰玥的意下来,那就是大事! 听着屋子里哗啦乒乓的声音响,贺兰玥的贴身太监德荣惊得赶紧掀了帘子奔进来,嘴上念叨着,“哎哟,我的主子爷呀,这又是怎么说的?青环姑娘有什么错儿,老奴也求皇上一并担了……” “要你多的什么嘴!”贺兰玥忽地狰狞怒喝,德荣也是惊得扑通跪在地上,自己掌嘴,“哎哟,主子爷饶命,饶命啊!老奴愚了,怎么说这样的话来……” 青环姑娘纵然有错,又哪里轮到他来陪着担?他今晚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呀…… 贺兰玥冷笑,“传朕的话,今晚上这些玉签子是朕摔断了的,有人胆敢追究,便让他找朕来!” 德荣连忙叩头,“是,是……” 贺兰玥又笑,眼角眉梢竟然是风情无限。北朝帝王家本是游牧民族出身,血统里融合了多种民族的特征,所以这贺兰玥更是生得面如傅粉、漆眸泛紫,有汉家男子的清隽温润,却也有西域人的彪悍与邪美。纵然他此时怒极,却看起来反倒更是魅惑,“还有,今晚儿去告知了尚仪局,说朕留青环在这当值,不回去了!” 此言一出,青环和德荣都是怔住。 青环更是惨呼,“皇上!”最怕的一切,恐怕终将发生! 德荣也是愣了愣,“皇上,今儿个可是您的大婚之夜……” “要你费什么口舌?”贺兰玥冷冷地扬声。那抹男子的嗓音里似乎还能隐隐听得见几丝属于少年的清甜之音,却也反倒因此而显得他,更加可怖,“还不去?难道要朕亲自送了你去?” 德荣哆嗦着赶紧起身退出去,“是,老奴这便去……” 青环颤抖着也想逃跑,却被贺兰玥咯咯笑着拦住,“怎么?朕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青环只能硬着头皮问,“皇上有何吩咐?” 贺兰玥又是清甜地笑,“夜了,朕也累了。去给朕伺弄床榻。” 给皇上铺床叠被倒也是她身为彤史女官的职责,青环只能忍着心底的惊颤去了。御书房的东西暖阁里都备着床铺,贺兰玥登基以来宿在御书房里的时间倒是比他的寝宫还要多。青环也算轻车熟路,却不想今晚的一切已不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方展开了一幅暖被,青环便自惊住——竟然所有的被褥早已换过了大红的崭新被褥,竟连那被褥之上的绣样也都是花开并蒂、鸳鸯相戏! 是宠是辱 身后轻轻响起脚步声,“这一切,你可还喜欢?” 纵使愚钝,这一刻青环却如何还能不明白即将发生何事? 那个少年不仅仅是至尊的帝王,更是十三岁时便曾徒手伏虎的勇士。只要他想,她如何还能逃得过? 他的大婚之夜,可是他却将御书房里布置了红帐喜被,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定然是已经下了必然的决心。 青环忍住泪,站直了身子回望贺兰玥,“皇上,饶了奴婢。” 贺兰玥清甜地笑,走上前来伸出手指绕起清浣垂下的青丝,“不准。” 青环再做挣扎,“皇上,今晚是你大婚之夜……” 贺兰玥笑着轻轻解开青环襟口的衣带,“又怎样?” 青环绝望地闭上眼睛,“皇上……奴婢是,皇上的仇人……” “没错……”贺兰玥修长的手指一牵,清浣的衣襟尽开,他的手指已经点上了她的锁骨。细瓷一般的凉滑,“所以,我才要——毁了你的梦想……” 一刹时,青环手脚尽凉。 他没说“毁了她的身子”,他只说“毁了她的梦想”,原来,他早已知悉了她要做的事! 关山飞渡,梦里江南,那撑了油纸伞静静立于烟雨之中的男子。终究,只能剩一场空梦。 贺兰玥攫住青环的腰,将她压入纷纷乱乱的红里。满眼都是鸳鸯浴红衣、莲花并蒂生。她麻木地任凭贺兰玥喘息着扯开她所有的衣裙。 贺兰玥低缓地轻喃,“想保持给他的忠贞?青环,你休想……” 他修长的手指先褪掉她翠缎修身的夹袄,肩腋处出了一圈白狐的风毛,他便慵懒地笑,“这风毛是朕亲猎的玉貂。多少人眼巴巴望着,朕独独给了你。宫奴用貂毛,已是犯禁。” 再扯脱她青色的纱衣,“从来,上用的衣料里都没有青翠之色。却因你喜欢,朕便特命织造府多添了这一颜色的衣料。” 修长的手指终于攀上她的胸尖,隔着大红贡缎的肚兜,缓缓搓揉,“就连这肚兜,都是朕嘱了内务府特特只给你做的。这花样,都是朕亲绘的……” 贺兰玥的笑越发邪气,那笑声的尾音里却也越发寒凉,“青环你不会愚钝到,以为朕真的会轻易放了你,对吗?” 他修长的手指贪婪地向下滑去,伸进她宫绸百褶裙底,勾开她的亵裤,停留在那一方神秘之上,“就是这里,朕也曾多次造访。青环,你司职女史,你又怎能不懂,这样的女子永远没有可能出得宫去!” 他大掌一分,青环身上所有仅剩的衣物尽皆粉碎。他垂下身子,黑眸里潋滟的紫,如雾如幻,“更何况,是想,逃回南朝……” 金风玉露 青环手指勾住红帐,只觉自己变成洪水里飘摇的浮萍。 本以为他今夜大婚之后,她终于可以安静离开,却没想到一切早已不在她掌握。 贺兰玥享受地看着她屈辱的神情,一把扯落红帐,按捺不住地覆下……毫无前奏,他凶狂地冲进了她的身子,颤抖地喘息,“青环,你再无退路!你这一生,只能葬送在我手里!” 青环勾紧脚趾,已经没有了疼痛。她的身子早已经在五年前便被他毁了,虽然他那时候并没有真的占。有她。长长的五年,无数的羞辱,她的身子已经下。贱地熟识了他的所有,纵然今晚才是第一次被他全部占据,却也竟然,全无初次的疼痛。 贺兰玥低低地嘶吼起来,听上去竟然像是草原上的小兽,贪婪地享受着饥饿已久的猎物,仿佛永远不知餍足。 床笫之中有氤氲的汗雾笼罩而起,贺兰玥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柔滑的胸尖,仿佛樱桃之上轻露一点,惹得他反反复复落下唇来,轻舐、捻弄。 她清晰地看得见自己凝脂般的肤上,早已因了他的掠夺与这床笫之间漫天漫地的红而罩上了莹润的胭脂色。 “该死的……你竟然这样小、这样软……想回去给了楚云,想让他也这样地品尝你?休想,休想!我宁肯毁了你,也绝不放开你!” 贺兰玥疯狂地掠夺,点漆一般的眸子里潋滟起惑人的艳紫,让青环不由得一次次想起那位艳冠草原的绝世美人——贺兰玥的母亲,紫珑。 仿佛一记谶语,一想到紫珑,青环便只觉身子里仿佛被一抹电光击中,她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贺兰玥紧紧攫住她的腰,隐忍地低吼,“奴儿,还不行……我还没要够,该死的,我还没够……” 青环却已心如死灰,她努力扬起眼帘去望情念漩涡里的贺兰玥。那邪美的少年,早已激狂如魔。青环含泪蓦然摇动细腰,贺兰玥果然嘶吼,“你这个,该死的!” 青环绝望地继续款摆细腰,眼神却是冷冽,“皇上,奴婢承欢。只求皇上,今夜过后,便放了奴婢走,行吗?” 青环主动抬起身子来,纤指轻抚贺兰玥年轻的胸。膛。那样健硕,却又有着少年特有的细致柔滑。青环吻下去,“皇上,放了奴婢回去,求你!” 贺兰玥早已被青环逼疯,嘶吼着,“五年了,你还放不下他?!”身子在狂喜,心却坠入寒凉。 “不是为了楚云,皇上,奴婢发誓……是奴婢的爹爹,病重了。奴婢在北朝宫中为奴五年,未能在爹爹膝下尽孝,可是爹爹已是病重,求皇上放奴婢南归,再见我爹最后一面……” 假装爱我 两个人都仿佛绝望的野兽,彼此撕扯着。青环绝望的大哭爆发开的时候,贺兰玥也嘶吼着爆发在青环的身子里。 本该是完美的狂喜,可是却无法代替心里空落落的绝望。 披衣将去,青环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纵是嫔妃都不得无旨而整夜伴在帝王身边,又何况她不过是个职衔最低的女史。却被贺兰玥一把攫住手腕,“不准走!” 背对背躺下,贺兰玥沉声问,“你方才,是主动承欢?” 青环落下泪来,“是。”五年的相处,她如何能不知道贺兰玥今晚已经志在必得?既然注定无法逃跑,倒不如用自己的清白来做一次交换——更何况,她的清白五年前便已经被贺兰玥手指给毁了…… “皇上,奴婢知道终有这样一天。皇上当年不杀奴婢,奴婢知道皇上便定然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奴婢曾经犯下的罪。那么奴婢便也承当了,只求皇上您能开恩。放了奴婢南归……” 贺兰玥声音微微沉抑,“真的,只是为了你爹?” 青环抱紧衾被,“皇上……奴婢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您以为楚公子他,还会接受奴婢为妻么?奴婢今生,早已与楚公子无缘……”泪,终是落下。雨中款款抚琴的男子,那一曲《高山流水》终究成了绝响! “是——么?”贺兰玥霍地转身过来,大掌握住青环的手臂,“朕倒要问你,朕桌案上那一幅绝密的舆图又是到哪里去了?当日,这里只有你和德荣进来!” 青环一颤。原来贺兰玥怀疑她当楚云的奸细! 却也难怪……贺兰玥的御书房从来只有亲信的太监和宫女方能出入。她是其中一个,又是唯一的南朝人,更是楚云文定的妻…… 况且,她方才说了父亲病重的音讯,便等于已经招供了私下里一直与南朝通着音信。身在北朝宫中,就这一条已经足够定了她的死罪!私。通敌国,还能是什么好事! 青环急得落下泪来。贺兰玥恨她,她此时又百口莫辩,“皇上……奴婢不怕皇上的惩罚,只是,我爹的病恐怕已经等不得了……皇上,什么样的代价奴婢都愿意承受,只求皇上,放了奴婢南归。再迟了,奴婢连爹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贺兰玥咬牙,“这一夜,我等了五年。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今年十八岁,若按此生百年算,尚有八十多年的阳寿。一夜顶五年,你再陪我十六晚!” 青环怔住。贺兰玥竟然答应了她么? “不过这十六晚,朕不要你当死木疙瘩。朕要你,主动伺候朕。就算装,你也要装作是在爱着朕!” 玉人如瑶 一夜的疯狂,青环起时,早已日上三竿。 青环吓得赶紧从龙榻上滚落下来。身边的贺兰玥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早朝去了。 这还得了,纵然是后妃都不能无旨而整夜睡在龙床,更何况她一个宫奴之身! 正自踌躇里,门外有德荣的声音压低了轻唤,“青环,起身了?” 青环整个面颊烧透,忙应了一声,“是。” 德荣轻声推开了房门,递了一包东西给青环,“皇上早朝去了。暗自嘱了我去衣被库里取了一套宫女的衣裳来。因不是量体裁的,料子也是普通,青环你将就着先换上。” 青环忙施礼致谢。 德荣望着青环,终究轻轻一声,“青环啊,真是,对不住了……” 青环的泪珠子便忍不住了,“德公公,枉你我相识一场,你竟然一点都不提醒我。” 贺兰玥这一番在御书房的暖阁里安排喜被、红帐,就算瞒得过旁人,德荣却一定是经手的。可是德荣之前见了她,竟然瞒得这样紧。 德荣也是叹息,“此事是皇上秘密安排的,就算我有九个脑袋,也不敢提前知会给青环你啊。”德荣抬眼望了望青环,又是一声叹,“姑娘,咱家有句不当讲的:你恐怕想不到,那大红的帐子都是皇上亲自爬上爬下挂上去的。姑娘,这是皇上的一片心呐。” 青环坐在暖阁里呆愣了良久,终还是亲手将一应红帐喜被全都撤换掉。这些东西自然是不上账册的,青环便也放纵了自己将那大红的帐子和被面藏了进自己的包袱。本该是尽毁去的,皇上此事自然不该让任何人知晓,可是她终究还是没舍得。 正收好包袱,门帘便是轻轻一挑。一个甜润的嗓音传来,“青环姐姐可在?静嫔娘娘来看姐姐了呢。” 青环急忙敛身施礼,“婢子拜见静嫔娘娘。娘娘如意金安。” 静嫔的来意青环自然明白。大婚之夜谁与皇帝共寝,这自然是十三位新娘都关心的事情。她既然司职为彤史女官,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静嫔娴雅如静花,倒也直白,“可是安嫔?要么便是淑嫔?或者是锦嫔?” 青环只是一一摇头。好在十三位新妃同纳,静嫔总归也不好意思将另外十二位新妃的名号全都点来,倒也就给青环留下了一丝可以含混的余地。 静嫔倒也明理。既然进宫做了皇帝的女人,自然知道什么是该防的,又是什么不能过于防的。侍寝总归是众女分享的事情,皇上总会招人侍寝;只要不是自己心中最忌惮的几个对手,是其他人倒也罢了。 静嫔伸手从发髻上拈下一根银錾金悬珠钗子来,插进青环鬓间,“这珠钗是从南朝进贡而来,果然格外配你这南朝的女子。啧啧,玉人如瑶,真是好看。” 谁人相伴 静嫔既然来过,另外的十二位新妃自然便也都着人或直接或间接来问。青环应付完这十三拨人,早已精疲力竭。缓下来喝杯茶的时候,已见日轮西斜,竟然又到了晚膳的时间。 终究,又到了端着绿头牌去让贺兰玥翻牌子的时候。 青环一个愣怔的当儿,门帘一挑,德荣走进来。不待青环施礼,压低了嗓音急急问,“皇上问,绿头牌还有谁的是完整的?” 昨夜贺兰玥盛怒之下整个盘子摔出去,泰半的玉牌子都被跌碎。青环敛首,“婉嫔、淑嫔、静修容、周婉仪、王荣华……大抵都还在的,就是不知皇上想要的是哪位娘娘的牌子?” 贺兰玥终究是转过弯来了吧,看来今晚已经决定了要翻牌子。青环也说不清自己心绪为何,倒是释然。 德荣皱了皱眉,“要么,你还是随咱家去见皇上吧。皇上的晚膳已经上了,迟迟不见你去,这才要咱家来问。” - “听说,青环姑娘今儿的门槛险些被踏平?”贺兰玥竟然在笑!青环忍不住咬了咬牙,福身,“众位娘娘都是关心皇上龙体。” 贺兰玥轻笑,扬手挥退了御书房中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衣袂轻摆走到青环身畔,“那你呢?” 青环讶住。 贺兰玥垂了唇下来,凑近青环耳畔,“你可曾关心过朕的龙体?”说罢便已经忍不住笑起,笑声如丝,“你把朕,累坏了呢……” 青环大窘,垂首不敢言。 “来,一同吃饭吧。听德荣说,你今儿忙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贺兰玥扯了青环的手,将她强压在桌旁。 青环自然惶恐,“皇上,这于礼不合!” “规矩都是朕定的,朕的话便是君命,你敢不从?”贺兰玥狡黠而笑。 青环咬牙,只能受了。她是真的饿了,昨晚那一番折腾,身心俱疲;再加上今天白天这一轮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她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贺兰玥望着青环便笑,“喝口汤,别噎着。” 又叹息着一声,“两个人吃饭,果然有趣多了。” 青环心上一颤,便忍不住去望贺兰玥。少年帝王敛了凤目,“十六天后,还有谁在朕身边?” 一碗饭如何也是咽不下去了。青环起身,“皇上,加上此番新纳的十三位娘娘,各宫嫔妃算起来已经不下百人。皇上身畔,又岂忧无人陪伴?” 贺兰玥一笑,手指绕了他发梢那枚用以坠发的金环一转,“朕知道。或许只是,习惯了你在身边。”贺兰玥低头去喝汤,缓缓言,“从朕十三岁起,你便在。” 哪都不去 滴滴的汗在床帐里围成一片轻雾,贺兰玥伏低了身子,反反复复、进进退退。青环闭着眸子承受着,却终究心里梗着他晚膳时说过的话,不觉唇边溢了丝丝的吟哦出来。 似疼痛,似纠缠。 贺兰玥忍不住情动,低低呢喃着,“你答应过的,装作爱着我……” 青环忍不住含泪,身子随着他主动摇曳,随着他一起攀上巅峰,泪珠融进他灼热的汗水里。 平静下来,青环忍不住担心地轻问,“皇上今晚翻了宋淑媛的牌子,淑媛已至昭阳殿侍寝。皇上您,这便起身过去吧。”昭阳殿是贺兰玥的寝殿,只不过贺兰玥宿在御书房的时间更多。 贺兰玥撑起手肘望青环,指尖缠绕青环的发丝,“吃味了?翻了她的牌子,只不过因为她的牌子恰好完整,没有摔碎。” 青环连忙摇头,“皇上,兹事体大,奴婢岂敢笑言?” “不去了。就这么十几个晚上了,朕哪都不去。” 青环一怔。 幽蓝夜色里,少年帝王坏坏笑开,“若是再不明确翻个牌子,恐怕你便日日都不会得安生。既然她们都想知道,索性给了她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是!”青环心尖疾跳。 “嘘……朕知道。”贺兰玥伸出指尖按住青环的唇,“只是,她们谁好意思登门去问人家侍寝的细节?又有谁有脸说自己被翻了牌子却没真的见过朕?”贺兰玥唇再度落下,贪婪咬啮,“她们自会替朕遮掩,你放心。” 一连数晚,晚晚如此。贺兰玥每天晚膳都会乖乖地翻了一个嫔妃的牌子,每晚不同。宫里除了知情的几个人之外,倒是一片皆大欢喜,都道皇上终究转了性,应该不久便会有小皇子降生。 就连太后都忍不住着人宣了青环去,着意问了。青环勉力搪塞,再加上众位被翻过牌子的嫔妃心照不宣的一致遮掩,这件事倒也瞒过了敬懿太后去。贺兰玥听得青环讲起,也是一笑。 这位敬懿太后本不是贺兰玥生母,乃是先帝圣武皇帝正宫皇后,贺兰玥登基后便被尊为太后。虽然太后也是打小便极看重贺兰玥,但是毕竟隔着一层,所以对贺兰玥的管束自然也不是那么严格,便也给了青环钻空子的机会。 “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敬懿太后欣慰地笑。不过才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面上竟然也满是沧桑。敬懿太后回身向围在身边的几位太妃、嫔妃笑说,“哀家倒是好奇,这十三位新妃,终究是谁拔得头筹诞育下皇上的皇长子呢。” 太后说似无心,周围贺兰玥的一众嫔妃都是面上颜色一变。太后笑望青环,“青环啊,这些你可要一笔一笔都记清楚,未来皇子们的身份,可都要查阅你这一本彤史册子呢!” 得罪宜妃 “青环姐姐,珠儿来看你。”帘外宛若一声莺啼,青环却惊出一身汗来,急忙躬身在门前迎候,“宜妃娘娘,折杀奴婢了。” 来人正是贺兰玥的宜妃,闺名玺珠,乃是贺兰玥的表妹,太后娘家的侄女儿。从小便是在宫里来来往往惯了的,因青环一直在贺兰玥身边伺候,便也跟青环极是熟识。 宜妃便笑,拉住了青环的手,“青环姐姐何必这样见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又不是外头旁人眼皮子底下。她们将你当做奴婢,珠儿却只当青环是姐姐呢。” 青环奉了茶毕,宜妃扯了青环的手,“姐姐,珠儿好想念过往时光。那时候只当皇上是表哥,也只当姐姐是姐姐,没什么皇上宜妃,更没有什么主子奴婢。” 青环微怔,努力开解,“娘娘,何必如此?娘娘出身尊贵无人可比,是皇上身边最早封妃的,若异日有了小皇子,相信中宫之位定然该属娘娘。” 宜妃一笑,眸现凄然,“姐姐又说笑话了。纵使别人不知,姐姐又岂有不知的?皇上哪里有一日睡在我房里?” 青环司职彤史女官,自然再无法虚掩,也只能尴尬垂首。 宜妃落了几滴泪下来,“姐姐,你要帮珠儿啊。” 青环只觉疲惫。无论是谁,纵然出身尊贵如宜妃者,来找她的目的,到头来也不过是这一桩事。这个差使本就是容易得罪人的,贺兰玥封了她这个差事,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好过。 宜妃妙目一转,“姐姐,珠儿也不为难你,只需姐姐告诉我,这几晚来,皇上叫哪个的留下龙精的?” 皇帝宠幸侍寝的妃子,却并不每个人都留下龙精。皆有值事的太监守候在门外,事后问“留不留?”不留的,值事太监便手点妃子腰股之间,则龙精尽出;若说留,则要彤史女官记录在案,以备日后若有孕时查问之用。所以正如白日间太后所说,哪个妃子会产下皇长子,这个秘密恐怕目下只有青环才最有发言权。 可是,要如何说呢?这多夜晚,贺兰玥虽然夜夜翻了不同的牌子,可是他却只是在她身子上…… “宜妃娘娘恕罪。非是奴婢不愿回答,只是此事实不合规矩。”彤史自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翻阅的,青环所答全都是情理之中。 宜妃却冷笑起来,“姐姐,原来珠儿以姐妹之礼待姐姐,姐姐却对珠儿生分若斯!” 宜妃拂袖而起,走向门口。却在出门之前冷冷回眸,“凡事,纵然别人不知道,本宫却也是知道的!骆青环,本宫只是好奇,如果这宫内上下如果都知道了皇上是如何待你,试问你还能活过几天?”后宫向来是女人厮杀的战场。如果都是嫔妃倒也罢了,偏偏她只是个身在奴籍的最低职位的女官,一旦让一众嫔妃知道了皇帝夜夜这般待她,那么她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会毫无自保能力地被除掉……死无葬身之地还算好了,她怕自己可能连个囫囵尸首都没办法留下。 想听你说 纱帐氤氲,床头镂空盘龙祥云纹的香炉里一缕缕香气缭绕而来,漫入纱帐,惹得贺兰玥更是无法自持,一次次的将青环拱上欢悦的巅峰,尤不餍足。 青环压抑着不敢出声,唇已经被贝齿咬破。贺兰玥柔声逗哄,“喊出来,我喜欢……” 青环耻辱地咬住唇,死不出声。她一个宫奴这样地与皇帝偷。欢已是无法告人,又如何敢大声喊出来?须知,贺兰玥的御书房外有多少伺候着的太监宫女,还有带刀的侍卫?纵然御书房之内稍有异动都会有人出声询问,更何况她发出那般的声音。 贺兰玥今夜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一个翻身,反将青环送到上方去。月光清幽而入,红灯迷离而明,青环长发轻垂,堪堪遮住她胸尖嫣红,而她那最神秘的地方又是与他紧紧嵌合……贺兰玥闷哼,只觉难以按捺。她的含羞带怯,她的欲语还休,她的清纯妩媚,她的柔软紧窒,全都让他只想发疯! 这种感觉又何止是今晚才有?十三岁那年遇上她,无数次床笫之间的纠。缠,虽然没有真的有今夜这般完整,却也早已经将他推到了忍耐的边缘。五年来,夜夜梦里都是她,又如何再将其它女子看进眼中去? 忍不住挺起腰来,推着她主动骑驭。 青环终于忍耐不住,发丝被汗水浸湿,润泽如海藻,身子摇曳颤抖,紧紧地缠住了他…… “青环,爱我吗?”他每次挺。身都会嘶吼着追问。 青环只是吟哦着,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 贺兰玥大怒,双手紧紧握住清浣腰。肢,“说,说你只爱我一个!你答应过我,装着也要爱我,否则,我绝不放你走!” 凶狂的怒意与同样奔涌的冲刺一齐而来,青环只是落泪,全然已经说不出话来。 “别带着恨走。”贺兰玥忽地也坐起,与青环相对坐于帐中,指尖轻柔拂过青环的眉眼、琼鼻、樱。唇,反复逡巡,爱恋不已,“青环,留给我一个记忆。不是你在恨我,也不是你在流泪,而是你在笑,仿佛那一年的杏花春雨里你一袭红衣对着我。否则未来那漫长的几十年,我又该如何度过?” 轻柔一声,青环便已经觉得自己宛如春水潋滟。这几个夜晚,一次次被贺兰玥推上巅峰,却总是被动的;可是这一次,她知道竟然是她自己首先到了那里…… 贺兰玥疯狂地以这样面对面的姿势冲击着,像是绝望的兽,嘶吼里带着决绝的渴望,“说,青环,说!” 清月孤寂,红灯摇曳,青环在身子的狂喜里惊心动魄地望着贺兰玥——那雄霸北朝、邪魅狠绝的少年帝王,此时竟然缓缓落下一滴泪…… 泪如真珠,玲珑澄澈。贺兰玥低低嘶吼,“十三岁到如今,青环你该知道,再没有任何女人走进过我的心!就算你假装,也要说一次,好么?” 生死离别 夜色青蓝,天际月色浩淼,遥遥地只缀着一颗孤星。 青环起身,犹忍不住再深深回眸,低望了一眼沉睡于帐中的贺兰玥。 少年帝王雄姿英发,可是于沉睡之间也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他面上有恬淡的笑容,手臂还轻轻搭在一边,那里是方才青环躺过的地方。 分别,却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以为还有数个夜晚,却讶然已经到了。 青环咬了咬唇,起身向外。 “斫、斫、斫”,夜色里有竹梆子敲击的空响,是京外西郊玉泉山向宫里运水的车队进宫来了。通常运水进宫都是赶在黎明,为了保证水质的鲜活,又要赶在宫里一应主子们起身用水之前。青环是最熟悉这个声音的,往日里不用起身去看沙漏,只需听见这运水的声音,青环便知道是时辰起身伺候了。 出得门外,青环望得见遥遥廊檐下站着的带刀侍卫。有小太监提了琉璃片的“气死风灯”站在那边,静静明示着身份。宫里的规矩多,饶是一盏照明的灯笼,每个宫里却也是不一样的。 青环轻轻叹息了声,回眸去望站在门口已经满脸是泪的德荣。堂堂的总管太监此时也是身不由己,身畔几个带刀的侍卫冷冷地看守着他。 见了青环出来,德荣沧桑一声,“青环姑娘,老奴,有愧于你。” 青环静静一笑,回身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床帐之内正自熟睡的贺兰玥。也可能只有在睡梦里,这位少年帝王才会露出那般恬美的笑容吧,可是他此时却不知,她与他的生死分离已在眼前。 这一天,她早知会到来。 皇帝大婚,十三妃同纳,却根本没有皇后。没有皇后的大婚,何能叫做大婚!更何况,大婚之夜他备了红帐喜被,却只与她共寝…… 还有,龙精珍贵,所有嫔妃都在暗自争斗着谁将产下皇帝长子。可是这个荣耀却有可能独独落在她这个南朝民女的身。上,不但夜夜宠幸,更是从未将龙精按出!——那些尊贵的出身于北朝贵族的嫔妃们,如何能忍受她一个卑贱的南人宫奴竟然有可能产下皇长子?! 这个后宫何时曾是隔墙无耳?纵然贺兰玥小心翼翼,尽管她素日谨小慎微,可是又怎么能保证,贺兰玥与她之间的事情丝毫不落入其他嫔妃耳中? 更何况……当日先帝曾经为她诛杀宠妃,她早已是宫里公认的“狐媚祸水”,那些人自然担心,又如何能保证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在贺兰玥的身上? 所以她这个人,终究是留不得的。她早知有这样一天,所以危机乍来,她丝毫都不慌乱。 五年为奴,如果一死也能洗脱屈辱,倒也值了。 难道是他 “骆青环,不要再耽搁了!早些上路,也好投胎!”见青环回首,那为首的带刀侍卫冷冷地提醒。 青环一笑,浅浅而行。香料有异,她又如何毫无所察?毕竟她在这北朝的宫里已经待过五个年头,伺候过两任帝王。也正因此,今夜的贺兰玥才会睡得这样恬静啊。 德荣不忍,再度轻声呼唤,“青环姑娘!还有什么要对皇上说的?老奴定当转告!” 青环回眸,努力微笑。德荣虽是总管太监,可是却也不过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她自然不能怪他,主子的令他如何能违。青环含笑轻轻一礼,“公公,便禀告皇上,说青环去了,私逃出宫。让皇上从此忘了青环曾经来过。” 德荣老泪跌落,“青环姑娘!” 青环含笑摇头。不要告诉他,她死去。更不要告诉他,她死于谁的手。 更何况,青环相信今晚的事绝不会有人敢当着贺兰玥的面提起。她纵然死了,连尸首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一抔孤坟,所以贺兰玥又何必知道? 就让他以为她私逃回了南朝,就让他恨了她,便也从此忘了她。 今生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又何必累他,空劳牵挂? - 静夜幽暗,青环跟随着带到的侍卫,走向同样被黑暗遮蔽了的前路。 都说皇家煊赫,可是纵然宫阙九重,就算无数明灯高悬,却也终究挣不脱黑夜。举头前望,唯有暗夜茫茫。 她的死,早已定下。 从贺兰玥登上大宝,成为北朝最年轻的帝王,可能她的死便已经早已成了某些人摆上桌案的议题。 贺兰玥迟迟不肯大婚,宫内虽然也有了宜妃等皇亲国戚的女儿早早地送进了宫来封了妃位,但是中宫尤空。纵然五年为奴,受尽凌辱,但是她骆青环的地位也越发地微妙起来。纵然自己不查,周边人的眼睛却也都是雪亮的。贺兰玥如何待她,宫闱内外早已风言风语。 南人宫奴,卑贱下作,这是众口一词对她的评判。所以她早已存了想要离去的心。不光是为了自己,其实也是为了贺兰玥。 只可惜,依旧有人看不得她活着。 当日静嫔那一枚珠钗,被静嫔自己别在了她的发间。可是这件事终究只有静嫔与她知晓,一旦静嫔吵嚷着丢了珠钗,她又能如何辩白?宫奴偷窃,这本就是死罪! 还有宜妃。那是太后的侄女儿,更是从小便熟知她与贺兰玥之间的种种,当日她明白拒绝了宜妃,焉知宜妃就不会怀恨在心? 还有,太后吧?一朝太后如何能看得一个南人贱婢有可能被纳入后宫?太后那样关心究竟谁才会生下皇长子,又岂会留得她活在人间! 所有的罪名都是现成的,纵然贺兰玥事后查起,也是枉然。那张御书房里离奇失踪的绝密舆图,其实就早已是给她挖好的陷阱…… 惟愿,他全都不知。 本是缘浅,奈何情深? 暗夜风过,青环回眸再望一眼那九重宫阙。皇帝的御书房前红灯摇曳,那静静的房舍似被层层烟霞笼罩。青环含笑,轻轻再拜。这一生他始终凌辱她,她却终究还是欠他。 耳畔风起,刀光在幽夜里恍若冰寒的泉。青环含笑转回头去,迎向那刀锋,却蓦然在转头的刹那,似乎在那红灯摇曳里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环心下疑窦骤起,怎么会,是他?!难道一切,都是他? 却已经来不及辨清。青环只觉刀锋冷冷切入肌骨,纵然疑窦尚在,今生终是诀别…… 江南春色 五年前。 南朝龙驭八年春。 江南天地正是一片烟柳如雾,杏花含娇。粉墙乌瓦高低错落之间,方到及笄之龄的骆氏二小姐骆青环正含笑捧了块石头,提了裙裾直奔父亲骆千秋的书房“玉珍堂”去。翠色罗裙踏住石阶上嫩绿新苔,如玉纤指掀开翠色珠帘,青环按捺不住欢欣,便扬声轻唤,“爹爹,看女儿又开了块好石头。这石头里的翠色足够做一枚翡翠钗了!” 骆家世代都是玉器商人。最早是从采玉的工匠出身,一步步成了南朝位居前列的玉器商人,每年宫里都从骆家采办相当数量的玉器。 身穿青色万宝团花纹长袍,头戴员外巾的骆千秋听得青环欢声,急忙掩住面上落寞,仰首一笑,“环儿啊,爹独独遗憾你不是男儿身。否则,骆家未来定然有靠。” 青环面上一红,“爹您又说笑了。还有弟弟呢。”这话可不是好说的,待会儿大娘听见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大闹。 青环是庶出,娘本是爹的贴身丫头。娘亲福薄,生她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爹念着娘的情,这多年来对她尤其的好。虽然是庶出,所受的待遇却也是不输给嫡出的姐姐和弟弟。大娘也算良善,对她也是不错,只是家业的问题上绝不肯松手就是了。 骆千秋明白青环的担心,也只能赧然一笑,“爹答应过,府里所存的石头,环儿你都可尽挑。选好了,爹便开了那石头给你打一枚玉钗,算作爹爹送你的及笄之礼。”骆千秋一顿,眸子里潋滟起柔情,“我的环儿过了及笄,便也可以嫁人了……” 青环面上一红,不依地道,“爹爹,女儿不要……”目光便只能垂落手里的玉石上。璞玉未开,却已经隐约可以猜得到其中翠色含量之重,跟着爹爹学了这么多年的辨玉,她知道自己给自己找到了一枚极好的玉钗。 青环含笑将石头捧起来,正欲与爹爹言说,却讶然地见骆千秋垂首打开了一个宝蓝地儿走金线的锦盒,从其中取出一枚玉钗来。刹那间,小小的书房里似乎有云气游走,翠色宝光耀人眼目。饶是见惯了各种玉器的青环也不由一惊,“爹爹,这是?” 骆千秋面上神色再度变了一变,“这是西狩送来的,乃是楚家的家传至宝‘云龙翔’。” 青环忍不住喝彩,“真是好玉。女儿手里这块石头跟人家的一比,真的是太小家子气了。”青环本是爱玉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自己的被比下去,反而甜美轻笑,“爹,女儿明白了。爹曾经说过,楚公子要下聘礼来给姐姐呢,这枚宝钗便是了吧?楚家至宝,自然是给未来的儿媳妇的哟!” “环儿,这一枚‘云龙翔’便作为爹送给你的及笄之礼,可好?”骆千秋抬眸,眼底满是疲惫。 天降姻缘 “爹,您在说什么呀!”青环听了便急了,“爹,此事哪里可以儿戏!” 楚家乃是南朝公卿豪门,代代皆是南朝帅才。虽然到了楚云这一辈上人丁单薄了些,却也终究是南朝一等一的门第。当年楚云的父亲楚玉州跟骆千秋有一面之识,略通医理的骆千秋救了身受瘴气之毒的楚玉州一命,所以才换得楚家主动与骆家结亲。这样富贵攀天的好亲事自然应该是嫡出的姐姐青瑶的,怎么会轮到她这样庶出的女儿,别说大娘不会同意,楚家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况且,那楚云的事迹青环也于街谈巷议之中听得许多。都说那楚公子文武双全,白马银枪,乃是十五岁起便为南朝镇守边界西狩的少年英雄。更是曾经拥名琴“九重环佩”一曲琴音动天听,被誉为本朝第一的风雅少年。这样的亲事,又怎么会轮到她的头上? 骆千秋垂下头去,捏着玉钗“云龙翔”的手指竟有微微颤抖,“环儿,这一番,是爹求你了。” 青环怔住,这才知道爹竟是认真的。 青环急忙屈膝下去抱住父亲颓然的肩头,“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告诉女儿啊!” “楚公子又是我南朝守卫边疆的大将,这几年镇守西狩,让北朝铁骑没有机会南侵,令北朝权贵恨之入骨。所以北朝早就放出话来,会将楚公子的家小一个一个地全都杀光。”骆千秋痛楚地讲述,“环儿你也知道,现在南北两朝战事吃紧,楚公子定然不能回来迎亲,需要将新娘送到西狩去。这一路山高水远,北朝的军队和探子又多,所以……” 所以姐姐青瑶自然是害怕了,便不肯应这门亲事。青环的心下已是明了。 “可是爹,那么就暂时不要成亲,待得来日楚公子班师还朝了再拜天地也不迟啊!”青环指出另一种可能。 “爹当然知道,可是就算你姐姐能等,楚公子的母亲却已是等不得了。楚老夫人病重,唯一的愿望是能在撒手人寰之前抱一抱孙子……所以楚公子的意思是要立即成亲,以便早日诞下麟儿。” 青环怔住,没想到情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爹,或者女儿再回去劝一劝姐姐?”青瑶虽然不当她是妹妹,青环却也是尊敬这位姐姐的。从小到大,青环亲眼看得见青瑶对于楚公子的爱慕,姐姐应该是渴盼这桩婚事的才对。 骆千秋叹息着摇头,“今早,你姐姐已经服毒抗议……再逼迫不得了,唉!” “什么?服毒?”青环清早便进了玉料库房去,没想到家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爹,那姐姐她……” “幸亏发现得及时,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可是她的身子将养至少需要三月,这桩亲事便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了!” 代姊出嫁 马蹄清脆,风轻过耳。青环身在马车中,忍不住掀开了窗帘遥望车外。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青环不由得抚了头上发间簪着的玉钗“云龙翔”,心中有雾霭飘荡。 这个楚公子究竟会是何样一个人?这多年所听得的传闻,又做几分真假? 原来楚家早已成了骆家最后的救命稻草,这门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弃的。骆家因参与宫中供奉,便免不了与朝中大臣有所来往,纵然不是主动,却也卷入了朝堂党争之中去。骆千秋之前一直依附牛相,却没想到牛相一派败于李相。牛相一派朝臣免职的免职、流放的流放,骆家若想维护得下一家人的平安,只能攀附另一方能保命的权贵。 楚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楚家一等门第,手中又是代代皆握有兵权,无论朝廷之中如何党争,却也没人敢动楚家的姻亲。纵然青环不愿自己的婚事成了一个交换,但是她却也明白,身为楚家的女儿自然有责任维护楚家。所以就算要顶了姐姐青瑶的名字去西狩成亲,她也只能忍痛点头。 从此,她便只能叫青瑶之名了。 出得江南,眼中所见越发雄浑起来。春意更深处,渐渐可见浓墨重彩,沿途城镇之中的建筑还都是南朝模样,可是百姓穿着与风俗却已经渐渐沾染了北朝的色彩。常见有少女男装,手握马鞭扬蹄而去;或又有少妇当垆,呼喝声柔媚而又泼辣,全不似传统南朝女子的温婉内敛。 女子饶是如此,男子就更见英武之气。沿途常见长弓在背、手提猎物的男子昂藏而行,惹得青环心生敬佩。 相对于江南的繁文缛节之下所造就的文弱男子,青环自然更喜欢此处的男子,心中那点缠。绵不去的哀怨倒也就渐渐淡去了。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自己去争取一片清朗未来。 “小姐,前方已到了络马城。”车夫轻声禀报。 青环只觉心底一宽。络马城是到达西狩前最后一个大型的城邑了,再往西北去就将是千里大漠。 络马城的得名全因这里曾经是南朝北部边界上最大的马市。南朝不善养马,南朝所有的马匹都是从北朝交易而来,所以这里每年都会云集了大群马匹。同时这里便也汇聚了来自北朝和西域的众多胡人,仿佛只有在这里才会忘记了南北双朝的分治,而只感觉天下一家。 “在络马城多歇息几日吧。多备些草料,马匹也要全部更换,做好准备,好去应付前面的千里黄沙。”青环淡定嘱咐。饶是女子,此时却也要学会自己绸缪了。 随身侍女沁珥过来扶青环下车。青环却一笑推开沁珥,“好啦,已不是在家中,不必再装作这样娇柔了。” 青楼女子 沁珥听得青环如此说,便也笑开。青环的事情就连骆千秋都不知,沁珥却是知晓的。 青环因是庶出,府中对她的关注便不是很多,这反倒给了青环诸多的便利,让她有机会能日日跑出府去。青环便常常跟沁珥偷偷换了男装,跟南来北往的玉器商人交游。 青环一笑,捉了马鞭在手,回望沁珥,“我们去逛逛!” 出得客栈来,便已变作一对少年主仆。沁珥着了皂色的短衫、长裤,头上包着头巾,是个俊俏的小长随。青环则一身翠色轻衫,腰间系了一条月白刺绣兰花的腰带,发丝用玉钗绾了,手中摇曳一柄纯白纸扇,正是一位风雅俊美的少年公子。 两人从客栈大门偷偷摸摸地混出来,正听见骆家的管家骆忠在与人搭话,“是啊,我们正是扬州骆家商号的……” 沁珥吐舌,“咱们骆家商号真是天下闻名啊,到这里都有人认得。” 青环则是一皱眉。可是却也已经晚了,便不由得扬眸想去望那与骆忠攀谈的人。却猛地见到骆忠的目光向她这边瞄来,便没敢再看,连忙用扇子遮了面孔逃了开去。 络马城果然名不虚传,随处可见各种良马。身躯粗壮、四肢坚实的蒙古马,身形清秀、短耳长颈的乌孙马,躯干平直、胸廓深广的河曲马,个头稍小、鬃尾丰长的云南马……青环忍不住每匹马都去看看,心中自然涌起一把豪情,真想也能如那些北朝的女子,策马纵横在千里草原。 青环正拍着一匹浅金色的乌孙马,望着马匹那金色的双瞳微笑,身上砰地一声被撞到,青环下意识急忙一捂腰上的荷包。人多的地方自然有贼,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自然懂得要防。 好在,荷包安好,却蓦然听得背后有声哀怨的轻唤,“萧郎,果真是你?你去了哪里,为何这样久都不回来?” 青环一抖,身上窜起粟粒颗颗。 许是南朝礼教太严,又或者南人生就含蓄性格,所以从小到大青环听说和亲见的痴男怨女故事实在是不少。多少钟情的男女活活被拆散,落得个萧郎远走、楚女癫狂。青环一听背后那声音就知道又是这样一桩事情,只不过是有人将他当做了失散的情郎了。 青环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想招惹,却也怜惜那故事中人。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身,遥遥望去便是一怔,柳荫之下正有一婀娜女子杏目含泪定定望来。 让青环怔住的不是那女子的美貌,而是那女子身畔停着的“花轿”。普通的肩舆模样,却绕满了花枝,这是青楼女子的标志之一。青环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痴情女子竟然是出身青楼。 玉衫流光 那女子见了青环回转身来望着她,杏眼里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遥遥隔了路上的人群,那女子敛衽一礼,“公子,请恕妾唐突了。公子的背影像极了妾想要找的人,却回首来时方知不是。”那女子再度伤神地望了望青环头上的发簪,“就连公子发上的玉钗都是极其相似,他也是用这样一枚玉钗呢。” 青环本是想含笑便也走过,却被那女子最后一句话给惊住。 青环因手边一时找不到男式玉钗绾发,便将那枚楚云用作聘礼的“云龙翔”绾上发间。这枚玉钗用料天成、气韵华贵,想来是绝难仿制的,那么眼前的青楼女子竟然说她见过…… 青环不由轻问,“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急忙回答,“妾贱名花瑶,就居在前方不远的秦梦楼上。” 花瑶的花轿走得远了,青环还在驻足回望。沁珥忍不住调皮,上前扯了扯青环的衣袖,“小姐,还看呀!” 青环一笑,手指摆了折扇便向前去,“不看了,走吧。” 沁珥不免对花瑶的青楼女子的身份有所鄙夷,一边走一边还聒噪着,“啧,真是青楼的姐儿啊,看见小姐你穿着男装,便也以为是个好金主。虽然一面在为那萧郎流泪,一面却还巴巴地将她的花名和楼址都说了给小姐听,正所谓左右逢源、婊。子无义!” 青环不由失笑,叭地一合纸扇敲了沁珥头顶一记,“啧,这话你都会说了!” 青环言笑之间,不经意地偏了头去望街上人来人往。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奇异地落在她肩背之上,让她下意识去追寻。 柳荫花影,阳光如金,层层闪耀。青环只觉眼前一花,被午后强烈的阳光晃花了眼睛,没看清那从眼前走过之人的面目,但见白马玉衫,粼粼涔涔潋滟而过。那样耀眼。 青环正待凝眸去回望,身畔的沁珥则一把扯住了青环的袖子就跑,“小姐快跑,骆忠来了!” 青环也是一哆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白马玉衫的路人呢,急忙反握住沁珥的手便弯曲着冲入了人群密集处。 她们两人这一跑,骆忠越发确认了那就是小姐。本是去向小姐请示事情,却进了小姐的房门才发现小姐竟然不在房中,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骆忠受了骆千秋重托,要务必亲送小姐到西狩去交给楚公子,这半路若是出了什么岔头,他可如何交代! 其实骆忠又何尝不心疼这位庶出的二小姐?从小没娘倒也罢了,就连婚姻大事都要顶了姐姐的名去,一路山高水远,边塞又是偏塞,果真也是难为了。可是同情归同情,也不能乱了大事啊。骆忠边跑便喊,“小姐,留步……” 长街熙攘,柳色花影里,白马上有白衣的公子忽地回眸望来,清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笑意。 急中生智 青环不管不顾地扯了沁珥向前逃,胸中不觉涌起一股豪情和淘气,便忍不住咯咯笑了出声,洒下一路银铃去。 这样地不用顾忌女子的身份,像个小疯子样地在大街上尽兴地跑,真是痛快。比身在重门深户中做那个劳什子闺秀好多了。 只是女孩子家的身法自然跑不过骆忠等一众家丁。眼见着前面又是条死胡同,有一个大草垛虽然可以藏身,却也只能容下一个人。青环将沁珥推进草垛去,她自己几乎已经走到了绝路。 青环急中生智,见了路上一个行走过的虬髯大汉,有猩红的斗篷从他肩头落下……青环一笑,身子轻盈地钻了进那大汉的斗篷里,闪亮着眸子仰头望那大汉,“这位大哥,你是上天派来救我的,所以千万要帮忙啊!谢啦!” 那虬髯大汉被惊住,转眸望去便也似乎明了,一双黑曜石般闪耀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 骆忠等追过来,东张西望着找不到了人。只可惜沁珥不放心青环,在草垛那边探头探脑地被家丁给发现,捉了回去。 良久,见骆忠等人带着沁珥走得不见了踪影,那虬髯大汉方笑着出声,“好了,快出来吧。” 青环从斗篷里钻出来,双眸晶灿,娇俏笑靥点点兴奋的绯红。扬起头来向路尽头又张望了几眼,这才轻盈下拜,“谢过这位大哥了。前方正有一间小酒馆,不知道在下有没有机会请大哥喝杯水酒?” 两人在酒馆落座,青环这才发现这大汉并非独自一人,周边的几个桌子也都坐满了胡人行商打扮的男子,看着像是大汉的随从。 水酒既来,青环便是主动敬那大汉,“小弟骆青,方才多谢大哥援手。” 大汉倒也豪爽,捧起酒碗来饮了三杯,“只是不知,那些人追贤弟,所为何来?” 青环脸红了红,“这个,他们,啊……”还没找到理由呢,却没想到那大汉自己倒是笑了,“好了贤弟,我懂了。” 青环一怔,“嗯?大哥你懂什么了?” 大汉又是大笑,“实不相瞒,我姓贺,是北朝人。此次是行商到了此处,倒也听闻南朝人有喜欢貌美娈童的……贤弟这般秀美,许是被人误会为小倌了吧?” “啊?!……”青环心下这个苦啊,竟然被人家给当成娈童了……不过管他呢,也算找了个理由搪塞。 青环又陪着那大汉喝了两碗酒,便也尽抛去了女孩儿家的矜持,飒爽直言,“大哥,实不相瞒,在下请大哥喝酒,一来是感谢方才的恩情,二来……”青环有点脸红,“二来是看中了大哥身上的一块玉器。” 青环出身玉器商人世家,自是爱玉成痴,方才躲进大汉的斗篷里去,恰好见到他腰上一块玉佩,动了爱惜之心。 楚馆再遇 夜色降临,街市上灯火璀璨。微微有了酒意的青环独自走在熙攘的人群里,心中终究还是点点泛起了感伤。 自愿代替姐姐,自愿为了楚家的安全西来嫁给楚公子,却要从此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只能活在姐姐的名字里。 失去自己憧憬的婚姻不要紧,失去自由也没关系,只是终究就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了,总归有点难过。 说不在乎,其实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这天下,哪个女子不怀春?她又怎会全然没有一点自己的绮色之梦呢? 不由得便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个青楼女子花瑶。忽地想听听她与她那位萧郎之间曾经发生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令一个青楼女子这般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青环摇摇曳曳走向秦梦楼去。酒气吞吐着,还跟门口一匹白马撞了下,惹得白马“呼呼”地直喷气。 见了青环这样俊美的小公子进门,老鸨自然笑得脸上的铅粉都簌簌地落,“哎哟,这位小哥,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恐怕,还是个童男子吧!” 满楼红袖,俱是望着她笑道花枝乱颤。 青环囧了,急惶惶地说,“我来找花瑶姑娘!” “啧,来找花瑶啊,真是不巧……花瑶有了客人呢。”老鸨说着回首去望身边一个姐儿,低声问,“今儿来的就是萧公子吧?估计花瑶是多少银子也不肯换客人的了吧……” 嗯?萧公子?本来青环想走,一听是那“萧郎”来了,便急忙掏出一锭大银来,“那我先不固定是哪位姑娘,让我随便逛逛。”青环故作忸怩之态,“妈妈你也知道,我是初次来,想走走看看……” 老鸨便笑,她什么男人没见过呢,这位小哥一见就知道是个雏儿,未必就真的敢睡姑娘,兴许也就是来过个眼瘾的。老鸨就笑了,“行,行啊!小哥儿你随便看啊,只要别太惊动了各个房里的客人也就是了。”让这小哥儿扒门缝过过眼瘾,她又能坐收一锭大银,何乐不为呢? 青环摇摇晃晃上楼去。檀木楼梯她走着像是踩了两团棉花。看来果然醉得不轻,怪不得方才连那匹白马都嫌弃她。青环扶着楼梯扶手得意地笑,就算她醉了却也没忘了方才骆大哥已经答应将那块玉佩便宜转让给她,两天后她就要拿到那块玉了。能得一块好玉,于她而言也算的这一路上最大的乐事了。 找见花瑶的屋子,她踮了脚尖抠开门上糊着的纸向内瞧。但见红帐如雾,一角白衣清雅如莲。 难道,会是他? 二男一女 其实青环自己也不敢确认,毕竟只是街上翩跹流光里见过的一角白衣,可是她自己也不知怎地就有这样的感觉。之前楼前嫌弃她的白马就已经给了她这种感觉。 青环一个惊讶之时,雕花门内已有身影轻动,白衣流转处她面前已经是个大大的笑容,“窥得,可到妙处?” 花瑶的惊呼也及时响起,“公子,竟然是你?” 青环定睛,方看清面前白衣男子。却一望之下急急低下头去,心中已是小鹿乱撞。这世间,果有少年如玉,长眉入鬓、目若清月,笔挺的悬胆之鼻,一弯红唇薄而纤致,唇角还勾着一抹邪气的笑。 如玉就如玉了,偏还是个风情万种的。这人天生就是个祸害,怪不得让青楼之中阅人无数的花瑶还如此牵挂。 揣一点心惊,青环就有点结巴了,望着花瑶,脸颊红了起来,“我,我来看你。来,来得不是时候了。” 花瑶也是有点为难,自然也不想得罪青环。青环讷讷地便抱拳,“那我告,告辞了。” “哎?既然来了,何必要走?且一处坐坐,攀谈攀谈。”谁能想到那白衣的萧郎竟然携了青环的手去,硬是将她拖进了房中去! 青环惊呼,烫着了一般地甩手。男子纤长而有力的手指,带着微微粗粝的触感,指尖有玉一般的凉滑,掌心却也有干燥的柔暖,毫不犹豫地握着她的手……这辈子还没被男人这样碰过! 花瑶也是惊了。以她所认识的萧郎,何时这样孟浪过! 青环脑子有点乱,方才强压住的那点酒意又冒出来捣蛋。此间是什么状况?青楼楚馆,红纱帐垂;一个女人,两个男人…… 难道那家伙想让她与他同享花瑶? 或者,真的如贺大哥所说,这看似清雅的坏人也将她当做了娈童,想要对花瑶那个那个了之后,再对她那个那个?! “你要干什么!”青环不会功夫,手里又只剩一柄纯白纸扇,便只能将纸扇抵在前头,隔开那萧郎。 萧郎大笑,手指轻绕而来。青环都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便见手里的纸扇竟然跑到了他手里去! 好女不吃眼前亏,青环连忙跑到花瑶身边去,扯着花瑶的袖子,“花瑶姐姐,这位公子便是你苦苦等候了许久的萧郎?”但愿那萧郎能念在花瑶一片痴心的份儿上,专注地跟花瑶过夜吧,可别再将她扯进来了。 花瑶红了脸,一双剪水双眸定定望向那萧郎,痴情点头。 却没曾想那萧郎却绕过花瑶向她望来,“你呢?是否便是弄玉之人?” 弄玉吹箫 听得萧郎问,青环压不住地咳嗽起来。 花瑶不解其意,惊愣地望二人,青环却是明白的。 这个故事来得倒也应和眼前的情境,那便是“秦楼楚馆”得名的缘由:萧郎与弄玉,恰是一对璧人。 汉代《列仙传》上曾载,春秋时有一个男子名萧史,人称萧郎。他擅长吹箫,而且能让箫发出鸾凤和鸣的声音。秦穆公有个女儿名“弄玉”,很是喜欢萧史。秦穆公便将弄玉嫁给了萧史,并专门为他们建造了一座凤凰台。从此萧史就与弄玉居住在凤凰台上,萧史教弄玉吹箫学凤的鸣声,夫妻和美。有一天,二人笙箫相和后,竟引来金龙紫凤,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升空而去。成语“乘龙快婿”、“龙凤呈祥”便是因此而来。后人写“凤凰台上忆吹箫”,便也说的是这个典故。所谓“从此萧郎是路人”,便也从此生发而来。 今日萧郎便借用了这个典故,而青环又恰好家里是经营玉器的,便正好是“弄玉之人”,这个故事一说出来,倒反像是在说青环与萧郎之间有“龙凤呈祥”的意思了! 这样婉转的调弄之意,青环怎么可能不被口水给呛住! “什,什么弄玉之人!”青环连忙回嘴,脸上早已红透。 “你发上簪着玉钗,便自然可以说你是弄玉之人咯!”萧郎得意笑开,长眉扬起,目现狡黠。 青环又被噎住,急急地大咳。 花瑶不忍,急忙打圆场,“萧郎也留意了这玉钗呀!奴家也是觉得眼熟,倒像是萧郎你上次来时所佩。这样华贵的用料、这般生动的气韵,倒是没想到世间还有第二枚。” 花瑶一句话说出,青环便也忍不住去望那萧郎。摇曳烛光里,萧郎的眸光也是向她望来,清冽如泉,却又含着氤氲的笑意,恍若雾霭,绯色飘摇。青环心里一震,急忙垂下头去。 窗外梆子响,已是到了亥时。青环这才针扎了样地跳起来,直接冲出房门去,“在下先告退了!” 花瑶的嗓音从后面追来,“公子你慢着些。” 还有一脉笑声,袅袅,含着促狭。 青环简直囧死了,奔下楼梯就冲入门外的夜色里。一众姑娘们见了,便也只道他在楼上看见了什么受不了的香。艳一幕,便也都是笑着不以为他。 迎面的夜风吹来,青环这才酒意淡了些。暗自怪自己,今天出来了这么久,延宕到了这个时辰,客栈里的骆忠和家丁定然要担心得快要自杀了。她素日以为自己也算是个冷静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却依旧忍不住回眸。白衣白马,倒是更确认萧郎便是曾经路上曾见的那人了。白日里,他盯着她看,为何? 一计不成 回了客栈,骆忠等一众家丁见了青环回去,全都差点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青环理亏,只好给大家赔不是,“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小姐,求您了,可千万别再跑出去了。这里已近边境,一旦出了问题,你让老奴如何回去向老爷交待!”骆忠都要去报官了。 青环心虚地笑。因为她明日还要再出去一趟。之前看中了贺大哥那件玉器,可惜贺大哥说明日还要与人以那玉器打一个赌,所以只能明日才能转让给她。 翌日,青环清早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骆忠搬了个条凳就坐在房门口。青环失笑,显然骆忠这是吸取了昨天的经验教训,今天是打算来个贴身盯防了。 见了青环起身,骆忠便施礼,“小姐,昨天订下的马匹今日就能去取,您再等一天,明日咱们就启程。” 青环知道今天恐怕是没机会私逃出去了。可是她又哪里是能被骆忠给难住的,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青环小嘴一扁便落下泪来,“忠叔,没想到就连您也不怜惜青环……” 青环便擦眼泪边偷看骆忠的表情,“忠叔,你也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本来是姐姐的亲事,却要我顶替了姐姐来远嫁。人家楚家接受了还好,如果不接受,洞房花烛之后说不定就休了我。届时我已非黄花女儿,还被休了,这一生就再也没有幸福了……” 骆忠当然也为青环心疼。庶出的小姐从小没了娘,明里暗里的也经常受夫人和小姐的欺负,没想到现在还得顶替大小姐远嫁而来,楚家那样的门第一旦发现了真的就有可能休了她。这二小姐,也着实命苦得让人心疼。 青环的泪便落得更急。虽然有几分表演的意思,但是又何尝不是心底真实的悲伤呢?“忠叔,前面就是千里黄沙,青环我最快乐的时光可能就剩下络马城中的今天一日了。忠叔,难道您老忍心看着我连着最后一日的自在都失去了吗?” 青环抽噎着捉住骆忠的衣袖,“忠叔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安然回来。昨儿在街上看到一件好玉器,可是没谈好价钱,今儿我去央着人家买了来就回来,行吗?” 骆忠还能说什么?骆家主子一家人都是爱玉成痴的人,小姐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也属常情。骆忠只能一叹,“小姐,你自己可千万要小心,千万要早早归来呀!” 再度男装而出,青环急急奔向城北的树林。一路打听着奔去,倒是惊讶地听着那树林竟然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相思林。传说是一位南朝的少女与一位北朝的男子相爱,却因为南北两国的战乱而使两人天各一方。每一年少女都会种下一棵相思树,岁岁年年树成林,年华却也随之老去。如今那两个人都早已亡故,却留下这一片相思林岁岁长青。 翡翠连环 青环找着路兜兜转转,到了树林中央的“听雨亭”时,贺煜已经到了。 亭中一盘棋,贺煜正与一位白衣的公子对弈。 远远走过去,过叶穿林,那白衣公子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青环险些喊出声来,坐在贺煜对面的白衣公子赫然正是那萧郎! 青环惊呼的当儿,身畔已经有无数目光冷箭一般地投来。青环连忙捂住嘴,抱憾向贺大哥的那些随从微笑。亭中的两人也微微一动,贺煜转眸过来,望见翠叶之间俏生生立着的青环,便是一笑,“贤弟,你来了?”贺煜本是虬髯满脸,这一笑竟然也漾起一丝温柔,看得青环面上一红。 青环忍不住挑一点眉尖去望那万绿丛中、玄色衫影里独独的白衣人。却也恰好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那一抹笑,三分柔软、三分促狭、三分欣喜,更有一分的——似乎,惦念? 青环心一跳,忙凝眸望贺煜,“贺大哥,听你昨儿说要跟人打赌。难不成,怎会跑来下棋?” 那萧郎一笑,仿佛为了应和青环一般,大袖一挥便挥乱了整个棋盘,“兄台,瑶儿说的不错,便开始吧。” 贺煜一怔,“这盘棋你明明已经占了上风!” 萧郎大笑,“占据一时上风,又有何用?为兵者自然不该计一时得失,更不可为片刻小胜而窃喜。兄台说呢?” 青环这边心已经跳成了鼓,她听得出两人话中皆有玄机,但是她心跳的却是萧郎方才似无意喊出的一声“瑶儿”。她此来是代替了姐姐青瑶,难道这位萧郎知道她的身份?又或者,他下意识喊出的本应是花瑶的芳名,只不过喊错人了而已? 贺煜便也不再拘泥,笑着从腰间蹀躞带上摘下那一枚玉器来,搁在汉白玉石桌上。翠林摇曳,桌如白玉,兼之阳光如金洒下,便更显得那一枚碧玉九连环通体翠绿、造型玲珑。 没错,青环看中的那件玉器正是一枚翡翠九连环。 青环爱玉,更爱雕工完美的玉器,兼之那一枚翡翠九连环又恰好可以应和得上她“青环”的名字,便格外引起她的钟爱。更有一层原因,娘亲去的早,青环对娘亲毫无所知,只是听爹爹说娘亲生前最爱的便是拆解九连环的游戏,当年在府中丫鬟里,没人及得上娘亲的心灵手巧。所以青环见了这枚玉器,便是志在必得。 贺煜朗笑着对萧郎说,“这九连环本是你南朝的玩意儿,所以今天我便带了它来给你把玩。” 青环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扬声,“贺大哥,你们今天打的赌就是要拆开这九连环么?” 巧解连环 贺煜点头而笑,“贤弟聪慧。” 萧郎则挑起眉尖,望着翠叶金阳下青环那盯着翡翠九连环、闪着渴望的眼神。萧郎一笑点手轻唤,“瑶儿你来。” 青环心里又是一跳。他方才又叫了“瑶儿”,而且明白地是在唤她…… 可是此时却又不方便问起花瑶来,青环只能暂时按捺下疑问走上前去。 萧郎自在地握了青环的手腕,清泉样的眸子华光潋滟,“你可会解?” 青环点头。娘亲是心灵手巧的女子,她也从小玩儿惯了九连环,想来定非难事。便忍不住伸手捉了那翡翠连环在手里,那份玉质沁凉剔透的触感让她满足地叹息,“真是好玉!” 待得青环细细去看了那九连环的套接之后,这才怔住,红了脸颊望贺煜,又望萧郎。 贺煜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中满是得意。 萧郎挑了眉尖,“解不开?” 掌中翡翠本是通体沁凉,此时握在青环掌心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青环咬了咬牙,“并非没有解法。只是我想知道,你们用这个来赌什么?” 听得青环问,贺煜与萧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是但笑不语。 青环一跺脚,“胜负重要不重要?” 贺煜大笑,忽地豪迈出声,“如果说我赌的是这位白衣公子的一条命呢?贤弟,你可还有办法解开?” “什么?!”青环失声惊呼,却也猛然省悟贺煜所言非虚。整个相思林中,全都是贺煜带来的人,而萧郎只有一人。如果贺煜真的想要对萧郎不利,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贺煜的眸子迸射出一道寒光来,“今日,如果公子解不开这条九连环,那么就要将命留下!”贺煜说着转眸望青环,眸光放柔,“贤弟你稍等,这九连环很快就会成为你的了。” 青环颤抖起来。她是想要这九连环,却没想到这九连环要联系着萧郎的一条命! 青环回眸去望白衣萧郎。萧郎倒是坦然一笑,“瑶儿,方才你说过有法子解开。” 青环却忍不住颤抖,“这维系了你的命,如果我解错了……” “没关系,你解吧,我信你。”萧郎忽地柔声说。声如丝绸,款款萦绕着青环。 萧郎以性命相托,青环心中有暖意涌过。都说“从此萧郎是路人”,可是眼前这一位,纵然还未及相识,却已这般信任她…… 青环咬牙,“好,我来解!”回身捡了块大石头,便用尽全身气力向那翡翠九连环砸去! “砰”地重响,汉白玉石桌上翡翠迸碎,簇簇碧色在金色的艳阳里飞溅而开,闪着耀眼的宝光,恍如碧云轻雾! 青环咬住唇,再度回望萧郎。那白衣如玉的男子,长眉轻挑,眸如清泉。 青环只觉心内一勇,朗声向贺煜,“贺大哥,九连环解开了!” 宁为玉碎 贺煜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青环会用这种法子。这件翡翠九连环乃是一整块翡翠直接雕琢而成,彼此之间根本没有解开的可能,所以他才带着它来与萧郎打赌,他是有着必胜的把握的。 贺煜身后一个蒙面随从冷冷一笑,“这位小哥儿,你也太过孟浪了吧!这翡翠九连环乃绝世之珍,千金买不到,竟然便被你毁掉!你这哪里是在解九连环?” 青环咬唇,她心里当然也疼得紧呢。这般的绝世美玉就被她给毁了。她转眸望了萧郎一眼,静静地说,“贺大哥,小弟自知草率。可是贺大哥,你将这样一件玉器与萧公子性命相连,岂非也是唐突?纵然玉器珍贵,却哪里比得上人命的独一无二?” 萧郎的眸光丝绸一般缠绕而来,青环只觉那温柔的眼光反而比贺煜虎目圆睁更有压迫力些。青环努力吸了口气,“贺大哥来自北朝,可是却也该知圣人言。正所谓君子比德如玉,小弟相信萧公子在贺大哥的性命威胁之前,也定然会这样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才是铮铮君子,这才是玉骨男儿!” 青环话音轻落,整个听雨亭前一片死寂。 青环在说,纵然贺煜带着的人众多,而萧郎只有孤身一人,可是萧郎既不恐惧又不逃跑,这样的情势之下,如果贺煜恃强凌弱而想要加害萧郎,那便不是君子所为;反倒是萧郎全无惧色,是为真君子。 青环说完,背上已经刺满贺煜随从们冷箭一般的目光。青环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已经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却有一抹温暖静静包围而来,就在那些冷箭一般的敌视目光里,萧郎竟然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青环颤抖的指尖……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瑶儿说的正是我想要说的。”萧郎含笑起身,白衣扶风,“兄台,在下的意思,你可懂了?” 青环抱歉地低头望了望贺煜。贺煜本就是虬髯大汉,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此时更是双眸精光乍现,看得青环心惊胆寒。 青环本是先认识贺煜的,又蒙贺煜承诺要以翡翠九连环相让,却结果她反倒来帮了萧郎,于情分上青环总有几分抱歉,青环便鼓起勇气轻声说,“贺大哥,本来你也说过,要将这件玉器让给小弟。既然是将属于小弟之物,那么小弟自然有处分之权,纵然已经玉碎,小弟却也同样记着大哥的情。在小弟心中,与大哥这一场相识,还是完美如初。希望大哥切莫亲手打碎了小弟这一份美好的记忆。” 青环心中难过,指尖轻颤。却被萧郎绕指紧握,凤目柔情望来。 江山为注 相思林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贺煜的话。 贺煜抬眸定定凝望青环,忽地朗声大笑,“贤弟,说得好!贺某此来,在打赌之期前先遇上贤弟你,又是机缘巧合让贤弟你先看见了这件玉器,然后今日又是你以‘宁为玉碎’的理由解开了这九连环——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一个注定,在还没开始打赌之前,我就已经输了。” 贺煜起身,虎目凝望萧郎,郑重一笑,“既然君子比德如玉,贺某自然也不甘做个小人!好,便如我们当年的相约,只要你赢了赌局,我便不入南朝边界!” 青环闻言心中惊跳,某个念头越发坐实了…… 萧郎点头而笑。 贺煜转身离去,带着众人呼啦啦宛如一场玄色的飓风。却在临走出青环视野前忽地转身,朝着青环一笑,“贤弟,来日再见。” 青环颤抖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贺煜闻言,大笑而去。青环这才颤抖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双腿栗栗。 有温柔的嗓音丝滑而来,“瑶儿,有我。”萧郎静笑,白衣飘飞。 “方才你们,究竟在赌什么?”青环白了一张脸抬头望萧郎,“不止你的一条命,对不对?” 萧郎大笑,“没错。如果我说方才我们赌的是我南朝的江山,你信不信?”萧郎凤目流光,定定凝视青环。 青环咬唇,“我信!” 萧郎不由挑眉,“好瑶儿,我知道你猜到了,否则又怎会说出那一句‘宁为玉碎’来!”萧郎仰头,凤目向碧色长天,“北朝对我南朝虎视眈眈,由来久矣。我南朝重文轻武,虽然目下尚能保得半壁河山在,但是一旦北朝铁骑南下,我南朝获胜的机会极微。所以我每年便与北朝有这样一个赌局,如果我胜,北朝便保证这一年不南攻;如果我败……”萧郎眸子轻轻望来,“我就将我的命献上。” “而瑶儿你,方才不仅仅救了我的命,更是救了我南朝万民!”萧郎说着,竟然朝向青环长揖到地! 青环惊得连忙起身,“萧公子,你言重了。我只是出于粗勇,碰巧罢了。” “呵……”萧郎轻笑起,“人儿如玉,心思更如玉,剔透玲珑、温润华贵。瑶儿,我知你是这样的人。” 青环回眸望萧郎,只觉心潮澎湃。她既然已经猜到了贺煜的身份,又如何猜不到眼前白衣公子的身份? 却只觉悲哀,因为他口口声声唤的都是“瑶儿”。他是天赋聪明的男子,自然也能猜到她的身份,只可惜他只将她当做了姐姐青瑶,而根本就不知道她是青环…… 青环凄凉一笑,转身向听雨亭外,“公子,在下告辞。要下雨了呢,公子也快离开吧。” 相思听雨 听得她要走,萧郎便是一怔。 没错,他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出言唤她“瑶儿”。她该是他文定的妻、骆家的女儿青瑶。 街市上初见,一众扰攘之中,他在马上看见了翠衫白扇的她。那样的男装而红颜,别有一番可爱情态。当然也更是因为她发生簪着的那一枚“云龙翔”,再加上听见追她而来的骆忠大喊着“小姐”,便更确认下来。 没想到他未来的妻子竟然是这样可爱的女子,不是身在深闺的闺秀,反而是着了男装行走街市,有几分勇敢、几分洒脱、几分机智。 虽然他此来络马城是为了那个赌约,可是他心底何尝没有一个暗暗的计议,打算提前见一见他的妻子呢?亲事是父亲早就定下来的,他也从未见过骆家这位小姐。父母之命不能不从,可是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要求。算了骆家车队的行程,此时恰也是该到了络马城。没想到,一见,便已倾心。 随即惊讶地在花瑶那里再见到她,她喝过了酒,酒意染红她娇小的面颊,那样娇羞可爱。 三见,便是此时。她的急中生智,她铮铮的一声“宁为玉碎”,全都说进了他的心坎儿里去。便更是认定了她,暗暗感谢上天赐了她给他。却没想到她面上带着一丝悲伤,却要转身离去。 要下雨了。他只觉心跳怦然,就连这,她都看出来,足见她的聪慧。此处乃是南朝边界,前方就是千里大漠,每年降水极少,所以一般人哪里敢确定地说要下雨了? 是了……萧郎微笑,心下已是有了答案。他认出了瑶儿,可是显然瑶儿并未认出她。这般地孤男寡女同在相思林中果然孟浪,所以瑶儿急急要走也是自然。 萧郎笑,“瑶儿,你怎知要落雨了?” 青环咬了咬唇,“我来时从林间走过,叶子上已经湿漉漉沾了水汽。”她又怎会不知道他是谁!谁能也曾经佩戴过那枚“云龙翔”?谁有能力为国镇守边疆,并且能够跟北朝来人以江山安危为赌注?当然只有他——楚家公子、南朝戍边大将军楚云楚燕南! 这样的翩翩公子,这样智勇兼备的少年,青环怎么会不倾心?可是,他却一心一意叫着“瑶儿”……青环仓皇一抱拳,转身就离去。 楚云清越的嗓音追来,“既然要下雨了,又何必要走?这里本就名为‘听雨亭’,为何不能共听一场雨声?” 青环微微一怔。似乎上天也有意挽留,愣怔之间已经雨幕垂下,相思林中恍如拉起遮天蔽地的珠帘。而帘内,只有他们两人相对。 剑胆琴心 雨声寂静落在叶上,只有飒飒之声。小小听雨亭,盛着两人对视的目光。 青环囧了,面红过耳。 楚云一笑,径自坐下,从马背上抽出琴囊来,略一凝神,和着飒飒春雨声拨动琴弦。 雨声如珠,随风成雾。弦声铮咚,恍如水落清泉。天地之间仿佛尽是水声,击在石上、弹在叶尖,绽开一朵一朵清冽花朵。一时间翠林之中恍如琼花开遍,青环耳中脑中浸染江南春色! 琴声抚平了青环心中的尴尬。两人对视终究不妥,但是共听一首琴声却是无妨。青环就也放松下来,静静沉浸在楚云的琴声之中去。 果然是南朝第一的风雅少年。传闻之中那奉了千古名琴“九重环佩”,一曲动天听的故事,果然不虚传。 楚云静静凝视青环。她的侧脸柔美细致,长睫随着琴声微微轻颤。楚云早已心跳。 琴声一转,水声激越起来,却已换做另一首古曲。 青环微微一怔,下意识扬声问,“《高山流水》?” 楚云笑,青环则怔住。 高山流水遇知音……楚云岂不正是以琴声为言语? 相思林、听雨亭、高山流水遇知音……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 青环的心岂能不沉醉? 雨渐停,风也定下来。层林如洗,金阳在翠绿的林叶之间灿烂跳跃。 青环的脸已经宛如火烧,急忙起身再度告辞,“在下,告辞了!” 楚云难抑心中的不舍,忍不住扬声追问,“瑶儿,你可知这树林的名字?” 青环立住。脚边的雨水汇集起来,一点一点濡湿了鞋底,渗进靴子来,“嗯,我知道,相思林。” 楚云笑开,“我却不喜欢这个名字。”白衣的男子立在风里,笑容柔软,“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穿过前面的大漠,瑶儿就要到达西狩,届时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楚云想到此节,心中已是暖意流遍。如果不是停留在络马城里还有要事,他早已按捺不住想要告诉瑶儿他的身份! 却也只能再自嘲自己的孟浪。那件事情毕竟重要而又危险,他怎么能此时便告诉瑶儿,惹她担心呢?再等待几日,红帐之中再见,他再好好对她诉说心中的爱恋。 林叶上的水珠随风汇成雨丝,淋淋而落。楚云撑了油纸伞伴在青环身边,一直将她送出林外。青环一心的忐忑,却又忍不住抬头抱怨,“萧公子,原来你身边有伞。那么方才,怎么会那般悭吝,都不借给我用?” “哈……”楚云大笑,看不够她小小面颊上那一点又是羞又是愤,忍不住柔声,“你该明白的。”如果借了伞给她,又哪里有方才那一刻的相伴? 青环红着脸跑走,身后有笑声萦绕。忍不住在街道转角处回眸望他——碧林如翠,白衣如莲,那清雅的男子举着油纸伞立于水雾里,背后万道金阳缓缓从天际洒落在他身上。 青环心跳怦然。 - 【姑娘们,乃们要收藏哟~~】 大漠夜行 翌日启程,车队已然换过了马匹,速度越发快起来。 青环的心也沉静下来,一径想着即将会正式见面的那个人,心底有羞涩,也有惶惑。那样风神俊美的男子,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夫君么?上天着实厚爱。她这一辈子,仿佛除了爹爹格外的关爱之外再没受过上天什么格外的恩,难道这一遭是上天终究开了眼? 车队出了络马城便入了大漠,天色渐暗下来,望尽了大漠落日,青环这才注意到沁珥竟然一直沉默得像是被人给堵住了嘴巴。两人共坐马车里,青环便忍不住伸手去呵沁珥的痒,“喂,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沁珥突然被呵痒,自然笑着躲避,“小姐,婢子是在想家啦。” “才怪!”青环笑,“你爹娘早就不在了,你是我骆家的家生子,外头也没什么亲戚了,你想的是谁?还不快点给我招来!” 沁珥知道躲不过,只能红着脸承认,“小姐,昨天你一整天都不在。我自己无聊,便在廊上看风景,然后,然后……然后遇上了一位小哥,也是同住店的,陪着我聊了好久。”沁珥的话语如梦似幻起来,“他的眼睛真好看。明明黑得像是上好的琉璃球,却又漾着一点点艳紫,就那样温柔地望着我。” 这小妮子的情窦也是开了呢,青环忍不住笑。不由得想起自己临离开相思林那一瞬,回首去望撑了纸伞立在烟雨里的楚云,那压抑不住的心跳砰然。青环便也放过了沁珥,低低地笑,“如果有缘,总会再相逢的。” 夜色幽蓝地垂落下来,像是上好的丝绒。恰是月圆之夜,青环掀开车帘望大漠夜空,那一轮皓月像是完美的白玉璧,散落的星子则像是璀璨的金刚石。整片天地被纯净地还原为仅有苍穹和大地,天地之间再无旁物。那白日间灿烂如金的大漠,月光下看起来却又变作银沙。青环的心奇异地宁静。 骆忠方才来报,说本来应该投宿,但是因今晚大漠之中月色明亮倒也正好赶路,这样待得天明便到达西狩了,不必额外耽搁一天。 青环也是同意的。如果能早一日到达西狩,便能早一日再见那人,也免了心中多一天的牵挂。 沁珥倚着车厢沉沉地睡着了,青环凝望幽蓝天际那一抹隐隐若现的紫色,不期然想起沁珥说起的那个少年。是否他那黑色里又漾了艳紫的眸子,便与此刻奇妙的大漠夜色相似? 骤然,大漠上起了风。风不大,却猎猎吹起车帘来,兜进来一丝丝的冷风,青环只觉后颈上的寒毛都奇异耸起。 暗夜劫杀 这股子风来得奇异,青环便忍不住去推身边睡熟了的沁珥。沁珥睡得正熟,咕哝着,“他的眼睛,真漂亮……”青环急了,劈手便是一掌下去,沁珥骤然便是一声惨叫! 青环惊住,迟疑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却见有浓黑的液体从沁珥背上流下来,粘稠腥膻地沾满了青环的裙子! 青环一声惊叫,待回去抱住沁珥,沁珥却已经软软地躺下来,再无声息。她背上,倚着车厢的墙壁上有寒凉的刀光闪过…… 青环大恸,嘶吼着,“是谁?你为什么要伤了她!” 仿佛为了回应青环的惨呼,车外一声声哀叫高高低低传来,宁静的夜色骤然被凄厉撕碎! 青环大惊,放下沁珥的身子跳下马车去——天如蓝绒,月似白玉,但是银色的大漠上却淌满了墨黑的血! 那些伴她一路走来的家丁竟然全都躺在血泊之中,夜风猎猎里一群黑衣黑马的男子围绕在车队周边,人人手中一柄闪着寒芒的弯刀! 青环几乎癫狂,奔跑着去看队伍中的人,一具具躺在血泊之中,全都圆睁着双眼仿佛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天地!本以为宁静而顺利的一夜,谁想到竟然眨眼之间便断送了性命! “啊——”青环压抑不住地喊起来,无法接受方才还鲜活的生命便这样横尸大漠! 回眸四望,青环看不清那些隐藏在黑衣之中的男子的脸,却——看见了那为首之人的眸子! 皓白月光下,那人乌衣黑马,长长的发丝在夜风之中飘摆。身量虽然已经很高,却似乎比身边人要瘦弱一些,显然似乎还是个少年。更为悚目的是,一身玄色的他,面上戴了张银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对眸子和薄薄的红唇。 那对眸子正像沁珥所描述的那样,仿佛闪亮的黑色琉璃,却还漾出一丝艳丽的紫色出来。就像爹爹曾经从西域带回来的、最好的葡萄,那样黑浓的紫,那般惑人的紫…… 青环猛然省悟,疯了一样地冲过去,“该死的,你为什么要杀了沁珥!她在临死前的一刻,还在念着你!为什么……” 端坐在马上的少年冷冷一声,“他们都是追随着你,如果没有你,他们自然都不会死。所以你该把这笔账记在你自己的头上!整个队伍中,该死的只有你一个……” 青环眯起眼睛静静望那紫眸的少年,一切霍地宛如梦醒,已是了然于心。 ——那日有人刻意找骆忠搭话。 ——贺煜临去时说他与她会再见。 ——沁珥说那个少年温柔地陪她聊天。 ——爹早说过,北朝人已经放话出来,会将楚云的家小全部杀光…… 原来一切,早有蓄谋! 紫瞳少年 北朝想要吞并南朝的心,久矣;北朝此时唯一忌惮的只是执守于西狩的楚云,所以北朝又岂能会轻易放过他的妻子?奇货可居,小小一个她说不定便能成为掣肘楚云的关键! 青环忽地笑,月色之下扬起眸子来,冷冷睥睨那群马上的男子,“我该死,是吗?那好……”手中握住发上玉钗,青环蓦然扬手,毫不犹豫将发钗刺向自己的咽喉! 只有她死,方能不让楚云落入对方要挟! - 颈上一痛,发钗尖端刺入皮。肤的感觉清晰而凛冽,却猛然一股劲风扫来,青环的手腕被卷住,手指被扯得遽痛,发钗便顺势被抛入了空中去! “想死?现在却不行。待得你失去了用途,你再死不迟。”那少年冷冽的嗓音如冰扑来,卷走青环发钗的是他手里一条牛皮绞了金丝的马鞭。 想死都是不成,青环万念俱灰,抬眸望那少年,“你是贺兰煜的什么人?” 贺煜,哈,青环如今想来还觉好笑。真是个猖狂的人呢,明知道南朝百姓个个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却胆大到只将中间省略了一个字,显然根本就不怕被她猜到他的身份! 没想到她不过是当街逃跑着去寻人帮助,竟然都会撞上北朝皇帝贺兰煜! “大胆!竟然敢直呼万岁名讳,找死!”四周斥责声起。 “呵,呵呵……”那少年却是清甜一笑,缓缓地回望四周的黑衣人,“她可不正是在寻死么。你们,可别遂了她的愿!” 踏踏,马蹄声踩入沙粒,缓缓走到青环面前来,马上的少年垂了头来望青环。白银面具罩面,那一双眸子却如鬼魅一般摄人心魂,“原来,你已经猜到了父皇的身份……那我便告诉你。我是父皇的儿子,贺兰玥。” 玥?传说之中的神珠么?黄帝之子少昊出生时,有凤凰率百鸟集于庭前,衔果核置于少昊掌中。忽大地迸裂、穷桑倒地,果核迸裂现神珠一枚,异彩流光。太白金星见那神珠皎洁如月,又因是天赐君王之物,故名之为“玥”。 青环一个恍惚,腰身上已是一紧,她整个被贺兰玥单臂揽入怀中!少年策马,狂声而啸“哟呵……”,周围众人便随之调转马头,齐齐向大漠深处奔去。那里是北朝边界,驻扎着数十万虎狼之师! 大漠上的寒凉层层袭来,裹紧了青环的身子,她只看得见天空那一轮明月孤寂地明着,视野里丝丝绕绕的都是少年轻狂扬起的发。 - “扑通”! 迷蒙之中的青环被重重摔落在地,贺兰玥淡淡地道,“她脖子上有伤,给她止血。让她至少别在大漠里就血流尽而死。” 青环费劲地睁开眼睛,旋即下颌一紧,她望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去。那是个中年汉子,脸上生着胡茬,有一道道的疤痕在脸上蜿蜒爬过,像是恶心的虫。青环再度闭上眸子。 那男人浑浊地笑,“倒是个不错的货色。”说着探手向清浣胸上摸来,便是荡荡大笑,“哈哈,真嫩哪!” 青环大窘,哪里顾得上自己还带着伤,攒起全身的力气来,扬手便给了那个汉子一个大嘴巴,“北朝的畜生,别碰我!” 那汉子作势欲打,却被贺兰玥以马鞭隔开,“留着她,还有用。” 那汉子气哼哼地问,“殿下,将她一并关入红帐篷么?” 贺兰玥似乎犹豫了下,却又忽地笑开,手指捋着那牛皮绞着金丝的马鞭,“好,就将她一并关进去。” 红帐之辱 红帐篷! 青环被扔进红帐篷之后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偌大军营之中,所有军帐均是白色,却独独只有这样一顶红帐。帐篷之中是数十个妙龄的南朝女子,个个衣衫破烂、眼神惊恐。看到青环被扔进来,那些女子的眼底都流泻出哀悯之色,却没有一个人上来与她说话。那些本该如花的少女全都麻木得恍如槁木,下意识竖起耳朵惊恐地听帐外的脚步声,如惊弓之鸟。 还没等青环回过神来,帐外已经响起脚步声,几个看样子是刚刚下了职守的北朝士兵走进来,还来不及扔下手中的兵器,便野兽一样狞笑着冲向了帐中的女子! 青环尖叫起来!一具具鲜活的身子就在她眼前被裸裎出来,被那些粗鲁黝黑的男人身子覆盖住,嚣张的撞击和喘息声就活生生在眼前! 青环几乎疯了,眼见着一个士兵狞笑着冲向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青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扯住那士兵的腰带,怒吼着,“畜。生,她还是个孩子!” 看见青环这样激烈的反应,整个红帐篷里似乎已经麻木了的众女子这才有了点反应。那个小姑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婉儿要回家……” 她旁边是个年纪稍大的女子,她眼光发直,麻木地说,“家?我们的家早都被他们给毁了。我们的亲人也全都被他们杀光。我们的房子和田地早就被他们防火烧成了一片焦土……你哪儿还有家可回?” 那北朝士兵回身瞅见青环就是邪笑,“哟,这还有个新来的呐?难道哥哥今晚上还能摊上个雏儿?”说罢扔了那小姑娘,贪婪地一把便将青环的衣衫撕裂! 听见这个士兵亢奋的叫喊,那几个正在行事的北朝士兵听见了也停了下来,竟然便扬着他们那丑陋的器官,一同贪婪地笑着向青环扑过来! 仿佛落进狼群的羔羊,青环被吓得呆若木鸡。那几个野。兽样的北朝官兵,各自抱了她的胸、腿、腰,将她的衣裳几乎全都扯碎! 像是几只争抢猎物的狼,他们为谁能真正享受青环的第一次而争吵起来! 没人能够帮她,青环迅速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显然红帐篷里所有的女子都已经是对眼前的情势麻木,可能也有人想过要反抗,结果可能反倒遭受到更残酷的摧残,所以她们都只是眼带悲悯地望着她,却没人敢上来帮她…… 这个时候,能够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趁着那几个人在争吵不休的当儿,青环忽地妩媚笑起,拼命压住心底的恐惧,“几位兵哥哥别急,你们一个一个来。奴家一定将你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花柳之症 听见青环妩媚的嗓音,那几个北朝官兵都是一怔。 “嗯?这个小娇娘怎么这样有眼色?那些个,刚来的时候不都是要死要活的,怎么今儿个的这个这样乖顺?” “是啊,难道有什么古怪?” 青环一笑,扭动着身子。她身子上残存的几片碎布根本无法遮住她的关键部位,扭动之下反倒将那些部位暴露得更加撩。人,“几位兵哥哥,你们多虑了。奴家的病早就好了,没事了。” “病?什么病!” “看她这样瘦瘦弱弱的,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绝症!” 青环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哪里是什么绝症呢?按照我们南朝人的说法,这可都是风雅的病——花柳病啊,如花似柳,难道兵哥哥你们不喜欢么?” “啊?花柳病!”仿佛青环化身蛇蝎,那方才还在各自争抢着青环身子的几个北朝士兵急忙松了手,脸色惊惶地望青环。 青环笑着,泪终于滑下来,“怎么,你们原来也是这样怕死的?” “有花柳病的,大疤瘌怎么也给弄到红帐篷里来了?!”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都被惊到,“这样的女人该杀了!” 本是想来找乐子,却被青环给搅了,那几个人便有懊恼,忍不住抽出刀便向青环逼来! 青环笑,妩媚地迎向他们的刀锋。她越是笑得妩媚,越是给他们的羞辱,他们才越坚定了想要杀了她的心! 刀锋的寒凉已经袭上肌。肤上来时,青环含笑闭眸——霍地,只听“叮叮”两声脆响,声音不大,却像针尖一样刺入了她的耳鼓。竟然是两枚铜钱飞来,弹开了士兵们手里的钢刀! 那几个北朝士兵便是大吼,“是谁!” 有风从帐篷门帘处吹来,带着北地特有的寒凉,让青环不由得想起了她刚刚经历的那一场杀戮! “她是本王送来的人,几时轮到你们来处置?”那略带清甜的少年嗓音,却是奇异地冷冽,带着天成的威严,四下里登时一片肃穆。 “殿下!小的们不知道是殿下送来的人,殿下恕罪!” 灯光幽幽,贺兰玥一步步走到青环身边来,银色的面具闪烁着寒凉的光芒,“患了花柳病的,嗯?” 青环一抖,一股子从骨头缝儿里散出来的凉涌满周身。 青环却笑了,仰头高傲地睥睨着贺兰玥,“怎么?难道殿下不信邪,想要尝试一下?”早听得南朝便有传闻,说北朝太子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纵然北朝人身子骨长得健硕,不过他也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青环当然不相信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事情出来。“咯咯……”贺兰玥清甜笑开,那双溢了艳紫的黑瞳仿如子夜,凝视着青环,“其实你料错了一件事,拿本王当你们南朝那些文弱的男子了。本王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父皇送来的礼物便是八名艳姬……” 还是雏儿 青环哪里想得到北朝竟然是这样习俗,更不明白身为皇家子嗣该多早便要背负这样的责任,所以乍听贺兰玥这样说,惊得她动弹不得。 却见那邪佞的紫瞳忽地漾满诡谲的笑,青环只觉身子一疼,贺兰玥的手指直接伸入她下。体!那指尖熟稔地盘旋于那紧窒里,轻轻一点那一层轻膜……“花柳病?本还是个雏儿,何来花柳病之说?!” 青环拼命挣扎,劈手便打向贺兰玥的面颊去!手腕却在空中被贺兰玥一把攫住,狂肆的少年邪佞地笑,扯着青环的手臂直接扔给那几个士兵去,“她在撒谎!该怎么玩儿,便去吧!” 数声浪叫,那几个士兵被骗,当然绝不会放过青环! 青环身子上仅剩的衣衫全都被撕掉,有人压住她双手,有人压住她双。腿。胸前的柔软被几双粗粝的大手同时揉过;为首那军官嗷嗷叫着便扯开了裤子,向她俯身冲来! 青环没挣扎,她知道抵抗不过;她也没有哭喊,因为这些人都是没有怜悯心的畜。生!她只是含笑侧眸冷冷望着贺兰玥,牙关咬紧舌尖,只待那军官冲来,她便咬舌自尽! 大漠的夜风吹进帐帘,撩起贺兰玥身上玄色的袍。他转身,背后是那几个士兵狼一样贪婪的叫声。 别说青环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朝弱女子,就算她是会功夫的,都无法逃脱今晚那几个健勇士兵的蹂。躏。 他本该立即离去,却不知怎地,眼前晃动起方才青环的模样。 她身子上的衣裳根本什么都遮不住,那些凝脂一般的柔腻全都展现出来,他轻易便看得清她胸尖上的柔红,还有她腰下那一方幽幽的神秘。 那样地不堪,换做其他南朝的女子早就要死要活了,可是她偏偏眼眸灼灼地闪亮着,甚至抬高了下颌高傲地睥睨着他。仿佛她不是个死生由他的囚奴,反倒是怜悯他的女王! 还有,她那一抹明明是害怕到颤抖却偏偏妩媚至极的笑容。那么脆弱却又那样该死的顽强! 一个南朝女子,却拥有比北朝女子更闪亮的勇气……妩媚柔软的身子里,竟是一颗宛如金刚石般的心。 贺兰玥不由得再回眸望一眼被狼狈地扯开四肢压在几个人身子之下的女子。身影幢幢,他一眼撞见了青环清冽望来的目光——那样绝望,却又那样勇敢,更带着决绝的轻蔑! 贺兰玥霍地明白,扬声嘶吼,“她要咬舌,拦住她!” 那军官的昂扬已经抵上了青环,却被太子殿下一声给喝住,忍耐着停下来,一把捏住青环的下颌! 青环的身子被按紧无法反抗,她将自己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了牙关上,那军官一捏之下竟然没有捏住!贺兰玥心惊地看着青环唇边有一线鲜红淌下,他忍不住亲自冲了上去,“不许死!” 狠毒威胁 那几个北朝士兵本是被欲。望冲昏了头,再加之各自都是衣衫不整,所以竟然一时间都没拦住青环! 贺兰玥大恨,潋滟着艳紫的黑瞳狠狠盯着青环,“想死,嗯?我说过不许你死,你就死不成!” 在众人的惊呼中,没人想到高贵的太子殿下竟然猛地俯下面颊去,用他的唇狠狠覆上了青环的唇! 青环这才慌了起来。她的舌尖竟然被贺兰玥紧紧吮住,她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咬下去!这样骤然的吮。吻,那少年身上仿佛还带着草芽的青涩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就这样凶狂地纠。缠下来,让她只觉眩晕。 少年戴在面上的银白面具硌疼了她,那么硬,那么凉。微一晃神,贺兰玥一把便捏紧了她的口,冷冷笑着望她,“本王说过不许你死,你便决不能死!” 贺兰玥回头,“来人啊,拿衔枚来!” 坚硬的牛筋勒上面颊,青环口中被塞入衔枚,手腕同样被牛筋绑住,每一动弹,那牛筋就会更紧地勒进皮肉里,灼烧一般的疼。 贺兰玥垂眸,望青环眸子里不服输的火焰。他冷笑,子夜一般的眸子里闪过艳丽的紫色,却不觉得温暖,反而更加邪佞,“不服输,嗯?我知道一根牛筋或许绑不住你,一根衔枚也挡不住你想要死的心……不过……”贺兰玥一把捏过了方才那险些受辱的小女孩婉儿,“不过如果你敢寻思,我会让她给你陪葬……不过绝不是你所以为的一了百了的死法,我会让她被所有的士兵轮。奸而死……” 畜。生、畜。生!青环喊不出来,口中的衔枚深深卡进她嘴里去,她只能狠狠瞪着贺兰玥。 北朝这些畜。生都不是人!她不能这样轻易便死了,她要活下来,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 两日后。负责看管红帐篷的疤瘌脸前来禀报,“殿下,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这两天乖顺了。没想到那个叫婉儿的,对她那样重要。” “哦?她乖顺了?”贺兰玥手里正捏着一把精致的剔骨小刀在尝一块羊腿。 “是。那小娘儿乖乖地吃饭,不折腾不喊了。见了有军爷赏她的马奶酒,还乖乖都喝了。” 贺兰玥只觉心里烦躁,一把扔了手里的羊腿,“你摘了她的衔枚?” -------- 【汗个,今儿个才发现可爱滴都市言情小说编辑竟给本文挂了个分类的图,汗颜死了,好几天没更,今天赶紧爬上来更下~~~美女们啊,乃们要推荐+收藏哟,不然苏没动力咧~~~~】 暗夜相对 疤瘌脸见瞒不过,只好答,“是。因为,因为……”因为有士兵想亲吻青环,或者想灌她喝酒,隔着衔枚碍事。 贺兰玥飞起一脚将疤瘌脸踹翻在地,“本王的话,你也敢违抗了,是不是!” 烦躁,团团地燃烧成了火,贺兰玥焉能想不到疤瘌脸摘了青环口里的衔枚的目的?想着她那赤着的身子被牛筋绑着,还有她那日妩媚的眼神,那被他亲过的唇也被士兵们同样地吻进……他就觉得怒不可遏! “把那女人带到我帐里来!”贺兰玥霍地转身对侍从阿木说,“还有,明早回京去!” 阿木看着贺兰玥面上的神情不由哆嗦了下,“主子,皇上可说了,要善待那个女人……” “要你多嘴?!”贺兰玥咬牙,眼前只晃动着青环那闪亮如星的睥睨双眼。普天之下,敢对他贺兰玥这样高傲的女人,都不该活下来! 这一夜青环被扔在贺兰玥的榻边。地毯上她蜷曲着身子像是被俘获的小狼,明明紧张得浑身颤抖,那一双眸子却整夜狠绝地明着。贺兰玥夜中睁开眼睛望她,她便也毫不示弱地灼灼瞪回来。 翌日,贺兰玥带着青环离开边境大营,进入苍苍草原。贺兰玥纵马奔行,他的“流云”本是大宛名驹,虽然马背上多驮了一个人,却也轻易便能甩开随从,一马当先奔向前方。 贺兰玥垂首望被他横夹在马背上的青环,便又觉愤怒。这个南朝的女人,明明根本不适应马背的颠簸,面色已如死灰,却还紧紧闭着双唇,一声呼喊都没有。 不是都说南朝女人柔软得像绵么?怎么这一个看似柔软,却实则像钢铁一般地强硬? 贺兰玥不由再催马向前,就想将青环逼到绝境,看她求饶不求饶! 眼见着涔涔的鲜血从青环唇边涔涔而下,贺兰玥这才大怒着勒住缰绳,一把将青环扔在地上,冷冷嘶吼,“好,你有种!明明受不了马背的颠簸,却宁愿咬碎了自己的嘴唇,也不吭一声!” 茫茫草原,越发远离了江南的故乡。青环咽下嘴里的血腥之气,努力平抑因为马匹颠簸而来的呕吐感,努力地笑,“你们北朝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南朝人一样能做到!” 贺兰玥咬牙,却转身走到身畔的草丛里去,掳了两把尖梢上开着小白花的青草,放入口中搅碎了,将草渣取出来敷在清浣唇上,“不许吐掉,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青环忍着那团黏糊糊的东西粘在自己唇上,看那始终在她面前始终戴着银白面具的少年似乎懊恼地坐在她身畔。唇上,有丝丝缕缕的青草清香缓缓渗进唇里来,苦中隐隐有丝丝的甜。 贺兰玥似乎感知到她的询问,恨恨地答,“这是狼尾草,能迅速止血。传说这草原上的狼每当受伤便会找来这种草,自己嚼碎了敷上。被老猎人发现了,便流传开来。”说罢又狠狠地凝望青环,“你那看着我的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会用毒药毒你?我说过,现在我不会让你死!” 如狼少年 青环垂下眸子去。其实贺兰玥冤枉她了,她根本不怕死又怎么会担心他给她的是毒药?若真的是毒药,她会毫不犹豫地吞下! 事实上,她只是觉得有点别扭:贺兰玥亲口嚼过的草药敷在她的唇上,让她不由得想起那天他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而遽然落下的吻。她记得他的唇里也似乎带着一丝青草的清新。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让我死。”青环回望着贺兰玥淡定出声,“因为你们还要以我来要挟楚公子!可是你们绝不会得逞的,楚公子定然不会被你们胁迫。还记得我在相思林里与楚公子共同对你和你父皇说过的话么——纵然强敌环伺,也会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哼,宁为玉碎……说白了,还不就是一个死!”那乌衣银面具的少年忽地冷笑,“这便是你们南朝人所谓的气节?一遇到困阻,便以为一死便是最好的办法。”少年忽地站起,腾腾走到青环面前来,一把挥掉他方才亲手敷在青环唇上的狼尾草,“既然是还想死,便不要浪费了这样珍贵的草药!” 青环怔住,忍不住仰头去望他。 草原上的阳光仿佛透明的金丝从高天之上直垂下来,落在那少年周身。他转身,背对着她,“我七岁那年被父皇给扔到了草原上,没有水,没有干粮,只有一把刀。父皇说,如果我七天之后没有能自己走出这片草原去,那就证明我根本没能力成为北朝的储君!” 青环轻颤,难以想象北朝帝王竟然能对七岁的皇子这样冷酷。 “其实现在还是好的,”贺兰玥继续说,“毕竟是春天,有新鲜的草芽,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我那一年被父皇扔进草原的时候正值冬日,所有能吃的东西几乎都已经死绝。那时候的草原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同样饥饿想要觅食的不仅仅是我,更有狼、熊、老虎……稍有大意,我就将成为它们的食物!” 贺兰玥的拳头不由得攥紧,贴在身侧,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这狼尾草救了我的命。我杀了那头狼,在它撕碎我之前。那时如果没有这些狼尾草止血,我已经走不出这片草原。” 贺兰玥霍地转头回来望青环,“就算那样,我也只想着一定要活下来,不论多么苦多么难也要活下来。哪里像你们南朝人,动不动就是一死明节;甚至还有守城的军官根本没胆量与我们肉搏厮杀,而只是站在城楼上拔剑自刎!哈,真是可笑,是保家卫国呢,还是站在戏台子上唱戏?可笑!若是换了我们北朝人,就算必死,也要将刀插进敌人的胸膛去!” 青环轻轻一笑,贺兰玥成功燃起了她心里的不甘!“殿下,你是想让我就算要死也要将刀插进你的胸膛里去,是么?”青环说着,一点点捡起之前被贺兰玥拂落在地的狼尾草,重新敷在自己唇上,止住血。 贺兰玥闻言便是大笑,霍地转过身来,点漆一般的黑瞳潋滟着华丽的紫光,“如果你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对于我们北朝人来说,如果死在对方刀下,便只证明自己技不如人!” 帝王之玉 那样桀骜的少年,合该是天之骄子。青环不知道南朝的皇太子会是何样的人,但是却知道,如果将南朝的皇太子与贺兰玥放在同场竞技,那么获胜的将一定是贺兰玥。 七岁便能独自在草原生活七天,并且独力屠狼……他自然是比狼还要凶狠的少年! 南朝百姓总在痛恨北朝的侵略,可是南朝的朝廷有否足够反思自己重文轻武的政策?这样的积贫积弱下去,南朝何以不亡? “你多大了?父皇说你是楚云的妻子,可是看你似乎没有我大。”贺兰玥忽地问。 青环一怔,随即会意。南朝女子看上去一定是要比北朝女子小一些,“我及笄了,否则怎能出嫁?” “哦?你有十五岁了?”贺兰玥微微惊讶,却又随即笑开,“哦,也是。你的身子已经像是成熟了的蜜桃。” 青环大囧,下意识从身边抓了两把土便扔向贺兰玥,“你这个登徒子!” 贺兰玥敏捷地躲开,那双潋滟的眸子隔着银白的面具望青环,“怎么?在我们北朝这样的话却是夸奖。证明你能够成为伟大的母亲,可以孕育优秀的儿女了!” 青环囧住,只能红着脸别开头去,闷闷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贺兰玥隔着面具轻笑,忍不住凝眸去望那女子。明明是顽强的性子,他用死亡和羞辱相胁,她都不怕;可是不过只是一句玩笑,她却羞得转过头去,平添万般娇柔。 南朝的女人,真是奇怪。 奇异地,贺兰玥与青环之间的关系,因为狼尾草的故事而有所缓和。大队人马跟上来,贺兰玥仍旧亲自提了青环上马,却已经放慢了马速。 “你是如何认出父皇的?”相思林中,贺兰玥就在贺兰煜身旁。他亲眼目睹了青环的急智。 青环只觉不堪回首,“是。或许贺兰煜认为他的身份掩饰得很好,但是却别忘了我骆家是经营玉器的。玉向来为王者之器,他腰上挂着的那块翡翠九连环,那样大一块整整的翠,定然只能是献给帝王的独享;何况,翡翠所属的碧玉更是象征天青之色,乃是敬天的礼玉。普通人用了便是僭越之罪!所以我根本不用去看他的相貌,甚至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关系,只要看到那翡翠九连环,就知道定然是北朝的皇帝了!” 就因为猜到了贺兰煜的身份,所以她才会说看上了那块玉器,而约贺兰煜翌日再见。她只是想看住贺兰煜,她想找机会将贺兰煜南下的消息通知给楚云……却没想到,在相思林中那与贺兰煜打赌的人正是楚云。 贺兰煜走时笃定的一声“定会再见”,她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才在相思林中不肯对楚云坦承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要求与楚云同行。她只能安慰自己,只要楚公子得了安全,便够了。 更何况,她并不是楚公子口中声声念念的“瑶儿”。 北朝帝王 北朝上京,烟霞之中城楼层起,巍巍然帝都气度。 青环曾经以为北朝皇家起于游牧,上京便也就是若干帐篷围就,却哪里想到,整个城池的规划布局全然按照中原的方式来,规模不但不小于南朝京都,雍容的气度甚至凌驾其上! 随着贺兰玥的人马缓缓走入城门,踏上那青石板铺就的大路,望着两边与南朝同样的坊市布局,仰头看同样斗拱飞檐的民居建筑,青环只觉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南朝的家乡。 却也更明了,离家更是远了。终其一生,不知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 贺兰玥也沉肃下来,远不似草原奔马之时的少年狂意,像是草原上的狼被笼上了辔头。 青环只能轻轻叹息,既然帝都都已经是按照南朝的布局做就,那么北朝的朝堂定然也会如南朝一般地波诡云谲。纵使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可是谁让他身在太子之位呢,就必定要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熬过了方能顺利踏上那九龙盘绕的帝王宝座。一如当年他父皇将他扔进草原,让他七天之后生还之后才有资格立为储君一样。 此时想来,贺兰玥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贺兰玥沉声说,“朱雀大街到头便是宫城。父皇在那里等你。” 正说着,宫城南门正阳门大开,一列列金甲锦衣的御林军跃马而出,猎猎蹄声踏破了宫门前的宁谧。清泉一般闪耀而起的长戈寒光里,一柄九龙明黄大伞耀眼而来,大伞之下北朝圣武皇帝贺兰玥跨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宝马昂扬而出! 贺兰玥等众人忙甩蹬离鞍跳下战马,跪满了一地,“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环则静静坐在马上,冷冽而视。 “大胆!”近旁羽林军猛挥长戈,将青环猛地扫下马鞍来! 青环吃痛,牙齿咬住唇,已是渗出血丝来。 贺兰煜大笑,“贤弟,别来无恙啊!”他满脸的虬髯已经剃去,如今看上去便是贺兰玥的中年版本,男子的雄浑与睿智让他散发着北朝人独有的魅力,“朕说过,我们很快便将再见。朕所言不虚吧?” 青环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笑,“原来这便是北朝皇帝的待客之道。根本不是延请,只是掳掠!” “哈哈……”贺兰煜大笑,“贤弟果然还是这样直白可爱。朕并非不想延请于你,可是却也知道,你何尝会接受邀请而来?朕真的是思慕贤弟,便派了皇儿带你来。”阳光之下,那身为帝王的男子黑瞳深邃,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能得朕的太子亲自相请,贤弟,你已然受到了朕的礼遇!” 贺兰玥抱拳,“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贺兰煜点头微笑,“皇儿辛苦了。这位贤弟的性子,朕知道。所以才要皇儿你亲自去迎,否则贤弟死于路上可怎么好?届时,楚将军该有多伤心。朕爱惜楚将军之才,又岂能忍心令楚将军伤怀?” 没入奴籍 听得贺兰煜之言,青环便是一震。终于明白贺兰煜为何活捉她来,原来贺兰煜是想要让楚云背叛南朝归顺于他! 青环怒极反笑,“贺大哥,真可惜您过于看重青环了。休说大丈夫不会为了妻室而背叛国家,更何况你掳来的人质还根本不是他的妻室……” “什么!”不光贺兰煜,就连贺兰玥和他身边的随从都是一惊,“你不是楚云的妻室?” 贺兰煜狂笑,“怎么可能!相思林中,朕看得见楚将军望你的眼神,听得楚公子声声唤你‘瑶儿”。那般爱恋,那多宠溺,你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妻骆青瑶!再说,你们方到络马城,朕便已经派人从你的随从那里问得清清楚楚了!” 青环冷冽地笑,笑得几乎落下泪来,“真是天佑楚公子。没错,我们这支队伍是来给楚公子送亲的,可是我并不是楚公子文定之妻骆青瑶。我不过只是骆家庶出的女儿骆青环。长姊病重,所以我代替长姊先至西狩罢了。” “代姊出嫁?哈,却也是可以的,只要你是楚燕南在乎的女人,这就够了!”贺兰煜眯紧猛兽一般的眸子。 青环凄凉一笑,“北朝的皇帝果然不懂南朝的规矩。就算青环代姊出嫁,但是身份乃是庶出,便不可能成为楚公子的元妻,充其量只能为媵妾。媵妾之于男子,只是奴婢之于主人。敢问皇上可能听说天下有男子能为了救一名媵妾的命而毁了自己的尊严与功名?” 贺兰煜冷冷而笑,“是吗?我们倒是不妨拭目以待!贤弟,哦不,朕此时该称你的名——青环。青环你虽然深谙你们南朝的规矩,但是朕却更懂一个男人的心。楚将军对你的是何样的情态,朕比你更清楚。” 相思林里,那样灵动而勇敢的女子,便像是这世间最无瑕的美玉。身为一朝帝王的他都已心动,何况那眸中含情的楚云? 整个南朝,楚云是唯一能与他匹敌之人。如果生生夺了他所爱,楚云该是何样的痛楚?贺兰煜不由大笑,跃马而去,“将骆氏青环没入奴籍!” - 南朝已春深,北朝水尤寒。 被没入奴籍的青环归入浣衣局,成为北朝宫城内最低贱的宫奴。平素里浣洗的不仅仅是各宫主子们的衣物,更有宫女太监们的衣物。 寻常百姓只道宫里是宫女和太监伺候人,却不知道宫女和太监也有宫奴们伺候着。如果说宫女和太监们被认为是奴才,那么青环这等的宫奴便是奴才的奴才。 青环将手伸入木盆中,水寒刺得她整个手都痉挛起来。纵然是庶出,在家中却也从没做过这样粗重的家事,初时所有的衣裳都是含着眼泪洗完的。 方将最后一件衣裳拧干,“啪”地一声水花四溅,青环眼前的木桶里又被扔进几件亵衣,带着一股子骚臭味儿,直熏头。 莲叶何田田 青环愤而仰头,同为浣衣局宫奴的碧芍倨傲地睥睨着她,“怎么着,不想洗?”碧芍说着转头向身旁的另几个宫奴,“老太监那玩意儿没了,到老了就容易尿裤子。这样的东西以后就都留给这个南朝的贱人拾掇吧。” 那几个宫奴自然附和,“碧芍姐姐说的是!” 青环咬唇,“这本是大家分担的活计,碧芍你为何都要扔给我?” 碧芍撇嘴,“哈,真可笑!别看你我同在浣衣局为奴,身份却是不同的!就算我们几个是犯了错的宫婢,但是我们至少是北朝的贵人,哪里像你啊,是个南朝的贱人!” 那几个宫奴全都跟着得意地笑。 “还以为自己是南朝的大小姐呢?还是那位楚将军的夫人?啧啧,早点醒醒吧,进了浣衣局,你难道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得道升天么?” 青环咬了咬唇,努力咽下泪水。 不,她不哭,她决不被北朝人的虐待给吓倒! 她决不能,辱没了楚将军的声名! 不就是洗几件衣服么?就算忍辱负重,她也没什么忍不下来的! 青环含着泪,忽地绽放一丝笑容,“贵人?我以为只有皇上的后宫里才有‘贵人’主子,没想到就连浣衣局的宫奴都可以自称‘贵人’了!待会儿我倒要向掌印公公问问看,咱们浣衣局里究竟有哪几位‘贵人’!” “你,你敢!休拿掌印公公来吓我们,不管怎样,掌印公公也总归是咱们北朝人,哪里会袒护你这个南朝的贱婢!”碧芍嘴上强硬,面色却也敛不住慌张。 几个宫奴彼此推推挤挤也就都离开了。青环轻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忍了忍鼻尖的骚臭味儿,青环伸手去洗那些太监的亵裤。心里是委屈,却也渐渐淡定下来,照样用心去洗。 自己担着的就是这份差事,又何必怨天尤人?再说,抱怨上天就管用么?她要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青环用力浆洗着那几件亵裤,面上缓缓漾起笑来,更是轻轻哼起南朝的歌儿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青环的手也仿佛那些悠游的鱼儿,穿梭在衣裳撑起的“莲叶”间,心情便渐渐平复下来。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走出北朝宫城。 一定要,活着回到楚公子身边去。 门廊幽暗处,浣衣局掌印太监光福望着青环,静静点了点头。 光福转身出院门,远远地正望见贺兰玥贴身太监德荣。光福连忙施礼,德荣也是一拱手,“哎哟光福,难得见你一笑啊。什么事儿啊,这样开心?” 紫珑珍妃 光福年纪大了,职份上当然比不上德荣,但是却也毕竟是德荣的前辈。听见德荣问,就也一笑,“浣衣局里来来往往的奴婢也多了去了,每次看她们洗衣裳,最不耐烦的就是咱们这些残废人的贴身衣物。尤其像我这样年老了控制不住遗尿的。牢骚听得多了,我这张老脸都挂不住。却难为了,今儿竟然见了个丫头不但没嫌弃,反倒仔仔细细地给洗,还挂着笑脸唱歌儿。” 光福说着又是摇了摇头,“咱进宫当奴才几十年了,今儿算是头一回知道有人拿咱当个人看了。” 德荣纵然是东宫总管太监,却毕竟也同是个太监,光福的话他是感同身受。便忍不住也偷偷到了院门口去眺望,果然见青环哼着南朝的歌儿,将浆洗完毕的衣裳统统晾晒起来。 回了东宫,德荣便将此事向贺兰玥说了。贺兰玥听着,竟然浅浅露出一丝笑来。看得德荣都傻了眼。这位太子爷少年老成,极少将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今儿的太阳也不知为何打西边出来了。 贺兰玥自己倒也没觉着脸上挂了笑,晚饭时分去如意馆陪生母紫珑珍妃一同用膳,倒被紫珑给发现了。珍妃笑着戳了戳儿子的肩膀,“怎么了,这样开心?这回被你父皇派到南边去办差事,办得可还顺利?” 贺兰玥听见母亲说自己开心,愕了下,随即赶紧笑,“儿臣见了母妃,自然是开心的。这回的差事办的还好。” 春日的夕阳,到傍晚便仿佛在碧空之上铺排开嫣红的绸缎,丝丝缕缕的红霞漫延开去,流泻了一丝浓艳在紫珑的面上。三十岁的妇人非但不见一丝年华老去的模样,反倒华光盛放,让人转不开眼睛去。 紫珑人如其名,生得紫眸白肤、身段玲珑。她本是西域突厥的王女,当年贺兰煜率兵荡平西域,紫珑便被送入贺兰煜的后宫。十几年来,紫珑圣宠不衰。贺兰玥能获封太子,也全赖其母受宠。 紫珑挑了一筷子飞龙肉在贺兰玥面前的碗里,状似不经意的一声,“听说你父皇让你办的差事是掳了名南朝的女子来?” 贺兰玥凝眸望了母亲一眼,随即微笑,“母妃勿虑。那女子是楚云文定之妻,父皇掳了她来自是为了掣肘楚云。如今她已经被没入奴籍,打发到浣衣局去了,不在父皇身边。” 紫珑一双紫眸一黯,“傻孩子,你父皇的性子,你懂的还不深。就算是为了掣肘楚云,他又何必这样遥遥地将她带入宫来?” 紫珑回眸,墙边的菱花镜里映出她绝世容颜。纵然这样地美艳,却也终究到了三十岁。正所谓盛极而衰,她的容颜终究是要走下坡路了。 小人刁难 浣衣局里,春色渐浓。 花红柳绿间,青环身在一众宫奴中间,齐心协力将一块大衾晾到竹竿上去。 碧芍在旁,向扶着凳子的几个宫奴一使眼色,那几个宫奴猝然松手,整个重心都在竹竿上的青环猛地跌落下来。好不容易洗好的大衾不但再度染了尘污,更有一角被树枝刮破,露出两寸多长的大口子来! “这还得了!这可是皇上龙床之上的大衾,你不但将大衾扔到地上去,而且还刮破了!你知道这一条大衾要织造署织多久方可完成吗!骆青环,你这下可惨了!”碧芍得意地抱着手臂冷笑。 一众宫奴也都是附和,“这事儿往大了说,那可是杀头的僭越之罪!” 闻得院内宫奴聒噪,浣衣局掌印太监光福抱着拂尘忙走进来,“都嚷嚷什么呢?不用干活了?” 一众宫奴连忙消停下来。碧芍冷笑着施礼,“福公公,骆青环将龙床大衾跌入尘污中,又将大衾损坏!” “什么!”光福也惊得脸色刷白。这是皇上用的东西,每一件都有内廷严格的记录,竟然就这么给损坏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啊!”光福扶起青环,虽然不忍苛责,却也压不住语气里的慌张。 青环扬眸望光福。这段日子来多亏光福明里暗里的帮衬,她才不至于被碧芍她们太过欺负。此时这件事竟然连累到了光福,她心中自是难过。 虽然这件事是碧芍她们陷害,但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推脱责任还有什么用呢?一旦上边追究下来,谁也逃不过去。 青环忍着身上跌倒的疼,凝眸望向团龙祥云纹织锦大衾上的口子,略想了想,忽地两手一分,“刺啦”一声将大衾刮了口子的那一条镶花滚边整个给撕了下来! “天啊,她不想活了吗?”一众宫奴全都惊叫开。 因是皇帝上用的禁品,每一件东西都是记录在案的,这样的损坏定然逃不过四执库太监的眼睛去啊! 碧芍冷哼,“本以为她想法子将那口子织补起来,也许能绣上花样遮掩。如今倒好,她整个给扯下来了!” 青环静静仰首,“福公公,烦劳您帮婢子找些织造署缝制大衾所用丝线来。” 光福也是没了主意,惊慌地问,“青环啊,你到底有没有法子?” 青环静笑,“福公公您放心,今天的过错是奴婢一个人的。明日奴婢自会捧了大衾去四执库跪门。倘若皇上发落下来,奴婢一定不连累浣衣局!” ------ 【小注:衾,被子。】 这里大家想过没有,为啥碧芍仿佛就是冲着青环来的?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