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信将军传奇》 引子 充国古县,在秦朝时隶属于巴郡。这儿丘陵起伏,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两千多年前,在充国县东北的紫岩乡扶龙沟纪家村,诞生了一个不寻常的农家孩子—— 他,出生时空中仙乐飘飘,紫烟满屋,香气馥郁,纪母见一白发仙翁慈眉善目出现在紫烟中朝她跪拜,人们传说他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特来人间祛邪扶正; 他,少年好学,饱读诗书,知书达礼,知善恶,明是非; 他,青年志壮,万里投军,饱经磨难,历尽艰险,转战三千里,战功卓著,鸿门护主,再立殊勋。 他忠义诚信,身负特殊使命,跋山涉水,踏进深山峡谷,试文比武,历艰险不负汉王使命,受挫折情牵巴山父老,赢得了巴国后代儿女的心,招募了一支善登山涉水又勇悍善战的劲旅,为汉王还定三秦壮大了王者之师! 他志坚如钢,忠心为汉,楚汉相争战火频繁,他率铁骑驰骋中原,领奇兵转战敌后,神出鬼没马踏敌营,枪挑敌酋;彭城失散收残部,南北转战奔汉王。 他,危难显忠烈,荥阳被楚困,挺身而出,冒名诳楚,甘受火焚,使刘邦脱险终成一代帝王,成就了汉朝四百余载天下; 他,在汉高祖立朝封赏功臣时却无封号,在司马迁作无韵之离骚时也名不见经传,在班固作《汉书》时也无名号。 然而,他却被历代人们所景仰,被无数文人墨客所歌颂,而且多少人还为之鸣不平! 何以?皆因他乃千古一义士,万载一忠臣! 如此忠臣义士,其业绩当彪炳千秋,其精神可昭日月! 可受其恩惠后又君临天下的刘邦对其竟未加封赏,实乃千古之谜,令人费解! 人说皇恩浩荡,可刘季的隆恩却未惠及如此忠臣,可叹,可叹,叹刘季未免太绝情寡恩! 他——汉代将军纪信是也! 如此奇人,必有奇事。故汉将军纪信的神奇故事在他故乡世代相传,妇孺皆知。 为缅怀纪信将军的业绩,褒扬其忠义诚信美德,特将其有关的种种民间传说,演绎成此书《汉将军纪信传奇》,以表纪信故里西充县人民对他的拥戴和崇敬之情,同时以资欲解纪信出生、投军之谜和君臣纠葛、儿女情长以及无封赏无列传之谜的读者之悬念。 引 子 2206年前(公元前204年)五月,中原大地战火纷飞,楚汉相争达到了白热化程度。 荥阳城外楚兵如蚁,把荥阳城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铁桶一般。 黎明前的夜空是黑暗而凉爽的,然而这里却火光闪闪,无数晃动的火把把夜空照得又红又亮。由兴奋、紧张而燠热的楚军将士满脸通红,汗水淋淋。千万双眼睛都注视着近在眼前狂啸的烈火和烈火中龙车上端然稳坐的那个人。 烈火熊熊。烈火中一乘龙车上端坐着诳楚兴汉的将军纪信。他目光沉静,面色凝重而又带着几许笑意。 龙车四周远远近近楚兵将环立,军旗猎猎,刀矛剑戟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虽然到处是千军万马,却一片肃静。只有熊熊的烈火发出揪心的呼啸声。 火光闪闪,烈焰升腾。 烈焰呼啸翻卷中,纪信将军仍沉稳端坐…… 这不是故事的结局,因为两千多年来纪信诳楚保汉的故事一代传一代,纪信忠勇诚信的高风亮节代代相传。 这也不是故事的开头,因为纪信的故事太富传奇色彩,太动人心魄,也太多太多。 要听纪信的故事吗?好,请听我从头说起吧。 一 扶龙沟纪家喜得子,谷半仙逢场巧算命 群山起伏,林木苍翠。一条小溪从翠谷中蜿蜒而出。清溪两岸,稻禾青青,蛙声阵阵。 山脚下竹林中两间茅屋隐约可见。一对老年夫妇站在茅屋旁的树阴下张望。 一青年汉子扛着锄头,汗淋淋地大步朝通向茅屋的小路走来。他身材魁梧,方面高鼻,漆黑的剑眉下一双大眼睛透出机灵和憨厚,他就是年轻的纪信。 “爹,妈!天这么热,你们不在屋里凉快,出来干啥呀?”老远,纪信就向两位老人招呼着。 “信儿,早过晌午了,你怎么这阵才回来!快,回家吃饭啦!”纪母心疼地说,叹着气,纪父也叹气。 “好啦,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也不是两三岁的毛孩子,别这样为我操心啦,我们都回家吃饭吧!”纪信抹着汗水,快活地回答着,向爹妈快步走去。 纪信还没拢屋,一群孩子从竹林那边的小路上奔了过来,嘻嘻哈哈的。 “信大爹,你这会才回来呀,我们等你好半天哩!”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拉着纪信的手亲热地说。 “信大爹,你答应给我编的花喜鹊呢?快让我看看嘛!”旁边一个头扎丫角的女孩说。 纪信一手摸着胖小孩的头,说:“毛娃子,你等大爹是不是请我去你家作客呀?大爹可能吃啦,一顿就可以吃掉你家的那头大肥猪哟!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哩!给我编的小花狗呢?” 纪信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脸蛋,说:“桂花的花喜鹊和你的小花狗呀,全部长在竹子上哩,你们去拿吧!”孩子们都天真地朝他指的竹丛望去,一根根翠竹枝叶横披静静地立着,除了枝叶还是枝叶。 “信大爹骗人,信大爹骗人!”孩子们这才知道上了当,马上叫了起来。纪信大笑,然后说:“我咋骗你们哪?这会儿呀,小花狗啦、小喜鹊啦,它们正在竹子里悄悄地慢慢地长,一直要长到明天,它们就会都长出来了!你们耐心地等吧!” “娃儿们,你看你们信大爹忙到这阵才回来,连水都没喝一口,你们的小猫、小狗哇,明天少不了你们的!好不好?”纪母慈祥地说。 “好哇,好哇,我们听婆婆的!”孩子们欢叫着钻进竹林里玩去了。纪父拿来弯刀砍了一根嫩竹子坐在树阴下劈竹划篾片儿,这是为儿子编小玩意儿准备的。 纪信舀了盆水放在屋边的一块石墩上洗脸洗手。纪母早已把饭端上了小木桌。 “信儿,快来吃饭,过会儿你去看看纪祥大爷,听说又犯病了,他怪可怜的,大儿子去修皇陵,去了几年没有消息,媳妇病死了,幺儿子也得急病死了!丢下爷孙俩苦熬着日子,不容易呀。” “好哩!吃完饭我就去!”纪信一边吃饭一边应着。 “噢,你顺便把那天磨的一升面粉带过去吧!”纪母又吩咐了一句。 “纪大爷,婆婆,信大爹,我爷爷这会儿直呻唤,去看看吧!”门外传来一个孩子急切的叫声。 “信娃,快去你纪祥大爷家看看!”门外随即传来纪父说话声,“林娃,你别急啊!” “你看,说啥事,啥事就到,我们都一起去看看吧。林娃子,别着急,婆婆这就去。”纪母答应着。 “妈,大热天的,你就别去了,我这马上就去!”纪信说。 “多个人,就多一份照应,我们都去吧。”纪母说,转身到后屋拿装满面粉的木升子。 纪信抹了抹嘴,从母亲手中接过升子,快步出门,向孩子招呼着:“走,林娃!”两人急急走了。 “他爹,你就在屋头歇着,我也去看看。”纪母招呼着也走了。 “你去吧,看有啥需要,回家来拿吧!”纪父应着,手里忙着活计。 纪信和林娃穿过一大片竹林,又翻了一个小山坡,往下走,到了一处竹林旁的茅屋。 门大开着,屋里传来老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纪信进门就关切地问:“祥大爷,你哪儿不舒服?”把升子放到木凳上。 “大侄子,唉,又给你添麻烦了!哎哟……这全身像火烫,喉咙痛,吃不下东西……唉!”纪祥一边喘息一边回话。 “祥大爷,你别急,你喝开水不?我这就去烧水。”纪信坐在床沿问。 “好吧,麻烦你哪!”老人应着,纪信进灶屋烧水去了。 不一会儿纪母到了,纪信已端了开水放到凳上。 “祥老弟,你咋啦?”纪母关心地问。纪信马上代为回话。 “这病得去看看大夫,再拖,人就吃不消了。信娃,你去二牛家看看,他在不,叫他来和你一起把祥大爷抬到场上看病。” 纪信答应着:“好吧,祥大爷,喝口水润润喉,好,我去了。”说完而去。 纪母把碗送到纪祥手里说:“祥老弟喝水,你呀,不看啥,也得想想你孙子林娃,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看他?听老嫂子的话,等会儿他们过来就抬你到场上看病,千万莫拖了!” “老嫂子,我真命苦,老伴早过世,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又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了亲,生了个孙子哩,又谁知 ……吭……吭……”纪祥喝了几口水后说着,忽然一阵咳嗽,中止了说话。 “祥老弟,你就别说了,这人哪,生下来就是吃苦的,当父母的生儿育女,盼孩子长大,等孩子大了,又要说男婚女嫁,准备带孙儿孙女,咋不吃苦受累呢?你好歹有了孙子,又见到一辈人了。你看,我家信儿,都说他是什么天上星宿下凡,算命先生说他是啥富贵命,可如今他快三十出头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我家虽穷,但前后也有几家人来提亲的,可他总是东不成,西不就,还说什么男子汉总得干一番事业,这事就拖下来,为这事我和他爹不也整天操心吗?你就自己宽宽心吧,孙儿还靠你呢?”纪母一旁劝慰着。 “老嫂子说得在理,我听劝就是。纪信侄儿的事你两二老就不用操心了,既然他命好,娶媳妇还不是迟早的事,人们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缘分到了,媳妇自然就上门了。何况他又勤快又孝顺,还热心帮助左邻右舍,这样的好小伙咋能娶不上亲呢?啊!”纪祥反倒安慰起纪母来。 两个老人正在互相劝慰,纪信和纪二牛已扛了架竹滑竿过来了。二牛长得很壮实,高个头,紫铜色的大脸盘,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而又不失机灵。 “祥大爷又病哪?来,坐滑竿去看病吧!大妈也在这儿呀!”二牛一进屋就逐个招呼起来。 “这把老骨头早该进土了,可它还这样干耗着,咳,如今又要麻烦你们了!”纪祥欠起身子抱歉地说。 “信儿,这一百钱带上,好看病抓药。”纪母把一大把钱交到纪信手中。 “老嫂子,你别……,我手头还有看病的钱。”纪祥忙说。 “你就留着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吧!”纪母说完叫两人抬起滑竿快出门,两人刚把滑竿上了肩,正要抬脚,纪母附着纪信的耳朵小声说:“别忘了给林娃子买个油饼什么的。”纪信点点头,一声招呼抬着出门去了。 纪母见他俩转过竹林去远了,把门掩上,招呼着:“林娃,上我家玩去,等你爷爷回来你再过来吧。”因营养不良显得瘦小而又脸色苍白的林娃,顺从地跟纪母走了。 扶龙沟的山路上,两个年轻人抬着病人,一步步朝沟外走去。 蓝天上,白云间,一只雄鹰正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地盘旋着,正与冲击它的气浪和风抗击着,企盼飞向更高更辽远的地方。 夜,静悄悄。一钩弯月斜挂天空。夜空中星光闪烁。突然,一颗流星拖着耀眼的光芒滑下去。转瞬即逝。夜幕中村落里有时传来几声狗叫,使山村的夜显得更加静谧。 茅屋里桌上灯光如豆,纺车声嗡嗡,纪母就着灯光坐在纺车前纺线。桌子两边坐着父子俩。纪信正用灵巧的双手把竹片儿编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翘尾巴喜鹊啦,顽皮的小猫啦。这些都是山里孩子们的宠物,既然答应就要兑现,因此纪信这时正忙着呢。 纪父抽着旱烟,一双眼睛却望着儿子那张英俊而带稚气的脸,又看了看桌面上那一个个竹编小玩具,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信儿,你都快三十岁了,可你倒象个三岁娃儿,除了干活吃饭睡觉,成天乐哈哈的,不知你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我和你妈都是土已埋脖子的人了,盼着你早日成家,我们也就安心啦!唉,可这年月不是兵荒马乱,征兵拉夫,就是三天两头派款派捐,拿啥给你成家呢?唉!纪父一声长叹后又抽起了闷烟。 “是呀,信娃,爹妈心里疼着你,可又没办法喽,我苦命的信娃……”继母一阵啜泣,停止了纺线,用青筋暴突的手揩着浑浊的泪水 “爹,妈,你们都不要难过了,只要能养活你们,成不成家有啥重要。你们都不要再说这个事了,我现在没成家,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你们就别再操这份心了!”纪信轻言细语地安慰着两位老人。 “信娃,人们都说你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算命先生说你三十六岁上有帝王之位。可哪知你这样命苦啊!难道神仙下凡都要吃苦受难?你的命苦啊,我的信娃……”纪母呜咽着。 “妈,你怎么又提起这事嘛?只要你们有吃有穿,信娃就什么都满足了,啥命苦命甜的。” “信娃,你不知道哇,我和你妈结婚一二十年却膝下无儿无女。直到你妈快三十多岁了才怀上了你。生你那天晚上真是又吓人又喜人哪,那天晚上的事离现在已二十九年了,可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难忘的夜晚点点滴滴在他脑海里活动开了——” 茅屋里灯光摇曳,纪母躺在床上呻吟着,头上汗涔涔,显得极度疲倦而痛苦。 纪父在床前搓着双手,无可奈何地走来走去,一脸疲惫和无奈。 纪母:“你说,我作了啥孽……哎哟!生了一天一夜,这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哎哟……” 纪父:“你别说这话,我们都没有作孽,我们从来都行的善事,积了德的,孩子总会生下来的,你千万别急,千万别急啊!” “哎哟……疼死我啦,哎哟……你帮我一把呀!快……哎哟……”一阵剧痛,痛得纪母大喊大叫起来。 “你忍着点,你可要挺住啊!我马上去村头李二娘家请他来一趟,你等着!”他回头望了望痛苦的妻子,掩上门快步奔小路而去。 走了一会儿,继母又觉疼痛难当,又大声呻吟起来:“哎哟!哎哟!”一声比一声急。又一阵剧痛,使她一阵昏眩,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朦胧中纪母眼前出现了一片鲜亮的紫色烟雾,这好看的烟雾还带着一股馥郁的香气,是那样清醇芬芳,沁人心脾,纪母觉得自己在深深地呼吸着,想把这香气深深地吸进肺腑里。突然,漂亮的紫烟中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他笑盈盈的,右手拄着一根翠绿的斑竹拐杖,左手伸出大拇指频频向她晃动,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她,然后俯身朝纪母拜了三拜,突然那老头儿箭步如飞直向纪母奔来,她本能地想让开那飞奔过来的老头,保护腹中的孩子,她却怎么也动不了,一阵剧痛,这种痛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痛彻心肝,痛遍全身,她不由得一声大叫,茅屋里传出了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叫:“哇……哇……哇……” 纪母从朦胧中一下清醒过来,“孩子生了!”她的本能告诉她,眼前的一切景象全没了,剧痛已大减,全身大汗淋漓,浑身乏力。小生命似在提醒母亲,啼叫不止。她艰难的抬起身子,把满身血迹的孩子抱在怀中,用满是汗水的脸亲着孩子。孩子渐渐停止了啼哭,用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母亲微笑的脸庞。 纪母也在仔细看着孩子 他圆圆的脸,胖乎乎的,眼睛大而明亮,一双白胖胖的小手在不停地抓挠着,像要把什么握住才肯罢休。多可爱的娃娃,长大了定是个壮小伙!纪母在心里赞叹着,脸上荡起幸福的微笑。 “吱扭”一声,门被重重推开,纪父领着李二娘满头大汗快步进了门。 “孩子生啦!孩子生啦,生啦!”纪父一见眼前情景,又惊又喜地大叫起来。李二娘也惊得张大嘴望着床上的母子。 “你小声点,别吓坏了孩子——-你猜,你走后刚才我看见了啥?你猜!”纪母一边叮嘱丈夫,一边高兴地问起丈夫来,分娩的剧痛和疲劳似乎在这一刻全消失了。 “你看见了啥?快说!”纪父和李二娘异口同声地急切问道。 “你们想都想不到,我也想不到,简直想不到的事!” “哎呀,你别拐弯子,到底看见了啥嘛?”纪父催促着。纪母就原原本本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他们,最后补充说:“你们说,这事稀奇不稀奇呢? “真有这事?稀奇,真稀奇……”纪父满脸高兴喃喃自语。 李二娘早已舀了温水给孩子洗了身子,穿上衣服。听到这话马上接口说:“哎哟,你们交上好运啦!知道不,这白胡子老头哩,就是传说中天上的神仙太白金星,你儿就是太白金星下凡投的胎。大凡神仙下界投胎,不是金光万道,彩云朵朵,就是紫烟缭绕,香气满屋。你不是看见紫烟,闻起来还那么香,还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吗?那不是太白金星是谁?哎呀,恭喜!恭喜!恭喜你们啦!你儿子将来要大富大贵哩!”李二娘手舞足蹈地说了一通,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然后又恭贺了一番。 “神仙,太白金星,真的吗?真的吗?”纪父见母子平安本来就高兴万分,现在听说儿子是太白金星下凡,李二娘又说得有板有眼,不禁又惊又喜地连连发问。 “真的,完全是真的,你儿就是太白金星下凡投胎!这方圆百里,远远近近,谁家生孩子见过满屋紫烟,闻到那说有多香就有多香的香气?更不消说见过手拄金龙拐杖的白发仙翁了,大嫂说她看见那仙翁向她飞跑过来,然后就生了孩子,这不是太白金星来投的胎是谁呢?”李二娘十分肯定地回答着,不知是纪母说错了,还是李二娘记错了,把白胡子老头手中的翠绿色竹杖说成了金拐杖。自此,由李二娘之口一传十,十传百,远乡近邻的人们都说这孩子是太白金星下凡,日后必将大富大贵。 纪父听了李二娘的回答,立即转身朝着门外,双手合掌于胸前,连连作揖,向上苍表白着:“感谢老天爷,感谢上界天神,让我纪家香火不断。感谢老天,感谢天神,感谢,感谢!” 屋外天上新月如钩,繁星闪烁。银河雪亮,横亘南北。西方天空的金星闪耀着青白色的光芒,象一只天眼在俯瞰夜幕下人间的各种悲剧和喜剧。 屋内灯光摇曳,纺车嗡嗡,像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漫长而幽远。纪父一想到二十九年前夜晚纪信出生的事,内心就抑制不住激动和高兴,此时笑意还留在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 纪父:“信娃,你知道吗?给你起名纪信,字成,就是要你长大为人要忠信,讲忠信之人必能成就事业,要你像太白金星那样忠诚守信用,知道吗?孩子!” 纪信:“爹,娘!孩儿是不是神仙下凡并不重要,但我会像传说中的太白金星那样明辨是非,善恶分明,也会像他那样忠诚守信用。你们放心吧,啊!” 太白金星诚信忠义的故事自小就听父亲讲了多少遍,早已耳熟能详,他又何尝不记得呢? 纪母:“信娃,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也相信你是个有出息的人!”纪母知道纪信不愿再想那个事,所以没有说。但这个故事和纪信出生那天的情形,一直深深地刻在做母亲的心上。 原来纪信出生满周岁那天,亲戚朋友都来恭贺。纪家中年得子 ,又听纪母和邻居们那一通神奇的说法,亲戚朋友们无不高兴万分,恭贺完毕,照样要看小孩抓周。 抓周一直是民间沿袭下来,用以判定孩子将来有无出息的仪式。 在竹席的一端放了许多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如生活用品中的梳子、脂粉盒;读书用的竹简、木牍,仿制成打仗用的刀和生产用的工农具之类,这些仿制品小巧美观,都用木头做成。让孩子爬上去抓,如抓到木梳或脂粉盒,就认为这孩子将来好打扮或好色;如抓了竹简或木牍,就判定这孩子将来长后好读书,一定能成材当官;要是抓了刀矛之类的东西,认为这孩子将会成为武将而显贵。因此,人们很看重孩子 满周岁时的抓周仪式,庆贺活动中,抓周也就成了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纪母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在众人企盼的目光注视下,心中暗暗祷告:“老天和列组列宗保佑孩子能有出息一生平安!老天保佑!祖宗保佑!”然后把孩子放在竹席上,指着那些小玩意儿招呼:“信娃,乖儿子,快拿呀,快!她心里一阵紧张,扑扑直跳,怕上苍和祖宗不显灵,让孩子抓了那些预兆没出息的玩意,她边招呼孩子,边睁大双眼注视着小纪信双手的动静。 小纪信一边看着那些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东西,一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向前探着,像在考虑抓什么好呢? 人们都睁大双眼看这个出生神奇的孩子真的能有奇迹出现。纪父、纪母更是屏住了呼吸注视着,他俩认为这一抓,孩子将来的命就决定了。 纪信的小手向前伸了过去,碰了碰木梳,又碰了碰脂粉盒。纪母的心都快跳出喉咙了:你咋的这么没出息!众人有的摇头,有的轻轻叹气:咳,这孩子有啥神奇嘛! 也许那木梳在小纪信眼中是半块饼,他吃得饱饱的,不要,碰了碰就算了。也许那脂粉盒太滑溜,手一碰就离开了。嗬,那一排由竹片串起来的东西是啥?咋没见过,黄澄澄,亮晶晶的,纪信的手直伸过去一把抓住,竹简似乎太重,没抓稳,一下就滑落了。纪母由高兴到失望,人们也为之惋惜! 小手又伸过去了,直接抓住了木刀。这刀小巧玲珑,红色的刀柄,亮亮的刀片,好拿好玩,这回小纪信把它握得紧紧的,还摇了摇拿刀的小手,似乎在告诉父母和亲友们:我要的就是这个呀! 纪母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把抱起儿子,不断亲着他那胖嘟嘟的脸蛋,一边喃喃说着:“老天保佑!祖宗保佑!我的乖儿子!”两行热泪顺着脸淌了下来。纪父脸上笑开了花,心中在感激上苍和祖宗给了儿子好运气。围观的亲戚朋友们拍掌叫好:纪信有出息,将来是个骑马当官的人!神,真神!纪母娘家的兄弟姐妹们更是连声道贺:“恭贺姐夫姐姐,外甥是骑马挎刀的武将,恭喜!恭喜!” 这还不算稀奇。一个逢场的日子,两口儿抱着孩子,去找远近闻名的谷半仙算命。这谷半仙早已闻知纪信是神仙下凡的传说,听纪母报姓名和 生辰八字,又套问了孩子抓周的情形。眯着眼掐算了一阵,捻着八字胡说:“恭喜,恭喜!贵子生逢其时,他生在虎年,属相尊贵,虎乃百兽之王,逢此年生者其命必贵!生的那天又属辰,辰属木,虎遇树木则生,不论孩子将来有多少灾难,他都无大碍。‘木’字添‘木’为‘林’三木则为‘森林’之‘森’虎遇森林不仅可安居乐业,还为百兽之王,这孩子将来必大富大贵!但也有一劫,‘辰’属木,本是好运,但双‘木’为‘林’,林下若有火,则必有火焚之劫,能否逃过此难,非我辈凡夫俗子所能判定,此乃天命所归了。” 谷半仙说到这儿,见纪信父母由喜而惊,又半眯着眼,伸出右手掐算一阵,睁开眼睑作大喜之色说:“啊呀!这娃儿岂是一般之富贵,三十六岁那年正属虎年,那年他有帝王之位,不过也有凶险,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若能逢凶化吉,他必有九五之尊,受世人万代景仰,可喜可贺!可他又有克星就是你们那扶龙沟的称呼。扶龙,扶龙,则是扶助他人登上王位,自己可享荣华富贵。也可能是自己被他人扶助登上王位,享帝王之显贵,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此乃天机万万泄漏不得!不然上天降罪,我定大祸临头,难逃天谴,不过呢,贵子生逢其时,将来必能发达,定能显贵!” 纪父纪母听谷半仙算命,一时喜,一时忧,特别听到纪信三十六岁时将有帝王之位,但有凶险,吉凶难料,又属天机,心中更是又惊又喜又怕,不过最后说他生逢其时,必能显贵,这才定下心来,夫妇俩加倍给了谷半仙的算命钱,千恩万谢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当时在一旁不少人也听到谷半仙算命,因此,日后关于扶龙沟纪信长大有帝王之位的传说连同他神奇的出生一样不胫而走了。 几十年过去了,儿子已长大了,可这件事一直深深地刻印在他俩心上,成了老俩口一种慰籍和希望。此时说到纪信的未来,纪母更是信心十足地相信儿子定会有出息的。纪母想到这一切,不禁又说:“信娃,别人相信不相信我不管,可我是你妈,怀你生你养你,看着你长大,我相信你定有出息,而且是大有出息!” 纪父也频频点头说:“是啊,信娃,过去先生夸你孺子可教,是可造之材,圣人之书你没有白读啊!我们相信你!我们放心,完完全全放心啊!” 灯光中,纪信脸上露出了憨厚的微笑 ,觉得父母得到了宽慰,自己也就快乐了,至于那些传说他才不管哩,他深情地望这父母,笑意洋溢在他那红润的大脸上,荡漾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 二 纪信救人惩淫贼、地痞设计诬壮士 今天是端午节,恰好逢场,纪信挑着一大担柴,上面还挂了十几只野兔,颤悠悠地迈着大步去赶集。 节日的场镇热闹非凡。集镇虽小 ,可镇东头那片开阔地上黑压压地挤着看热闹的人。一棵大树撑起一把绿色的擎天巨伞,巨伞下一座戏楼,锣鼓声、唱腔声不时响起,台下人头攒动,原来是本地几个乡长邀了一个戏班来唱戏,为节日增加热闹气氛,显示这几个乡教化文明,而更主要的是趁机搜刮地方百姓的钱财,这戏不是让你白看的,每家每户还必须交纳节日教化费。 戏楼的对面也围了一大群人,那些舞枪弄棒、卖弄拳足功夫的江湖艺人也来赶这趟热闹,拉起了场子,正在表演各自的绝活,场上不时暴发出阵阵叫好声。 纪信来到场上,要去卖东西,自然没有闲工夫去看热闹,径直挑了柴担往市上去了。至于那呈丁字形的街道上也另有一番景象:大摊小摊一个接着一个,除了卖布卖针头线脑、锄镰刀斧、香和蜡烛之外,还有卖凉面、凉粉、油炸面食、各种小吃、时鲜蔬菜和新鲜水果的。空气中飘散着各种诱人的香气,时高时低、长长短短的叫卖吆喝声招揽着赶集的人们。小孩子们馋得咂嘴吮指,赖在摊前不肯走,直到大人给他买了自己看中的吃食后才离开。年轻的姑娘们也挤在人丛中欣赏着布匹绸缎、花帕手绢、红丝绿线,有的还把自认为好看的花布、绸子蒙在身上让伙伴鉴赏品评,不时互相笑闹着,摊主则热情地介绍货物产地,说质量如何好,价钱也不贵,竭力向姑娘们推销商品。 一位身着紫色上衣,下穿粉底红花裙的女子,正陪着女伴在布摊前挑选花布。她脸色红润,圆圆的脸蛋上,一双弯弯的细眉衬着一对如幻似梦的大眼睛,顾盼之间,光彩照人,小巧的红唇下片正中一颗小小的紫色唇痣,更增加了姑娘的妩媚。她时而 微笑,时而点头,像在称赞花布的美丽。她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大方而悠雅的气质,常常引得过往的女孩子投以羡慕而嫉妒的目光,更引得小伙子们不由得不多看她几眼。她叫王香芸,是王家湾做骡马生意的王宝的独生女。 此刻,人群中有一胖一瘦的两个汉子色眯眯的注视着王香芸的一颦一笑 ,脸上满是淫邪之色。胖子叫李彪,瘦子叫周贵,两人都是这场镇上的小混混,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常跟在亭长或乡长屁股后头狐假虎威,骗吃骗喝,欺压良善。此刻,两个泼皮垂涎于王香芸的美色,欲火难禁,邪念顿生,彼此一阵交头接耳,挤向了王姑娘。 “请问,你是王家湾王掌柜家的王姑娘吗?”李彪一本正经地向正在拿着花布比划的王香芸发问。 王香芸回头打量了一下发问的李彪后答道:“正是小女子,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李彪装出一脸着急相,急切地说:“哎呀,可找到你啦!你父亲得了急病,正在场西头四季茶馆躺着,是他老人家托人四处找你,这下巧了,在这儿找到了你,叫你快过去看看,再托人捎口信回家。姑娘,快去看看吧!” “是呀是呀,你父亲的病要紧,快过去看看吧!”周贵赶忙附和着催促。 “噫,爹上街时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一下就生病了呢?”王香芸惊诧地说。 “哎呀,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吃五谷生百病嘛,难道我们骗你不成?” “是呀,王姑娘,你家老爷子平日与我们关系不错,在这关键时刻,我们能不帮帮忙跑跑腿吗?他老人家是不是病了,你去了一见便知 ,我们咋能哄你开这种玩笑呢?快快走吧!”李彪和周贵一唱一和劝说着王香芸。 王香芸见他们一脸诚恳,又说得十分急切,也就信以为真,连忙称谢,请两个前头带路,与女伴招呼了一声,挤出人群向街西头走去,三人穿过人群,转过丁字路口,走过一条街,很快来到一家临街的茶馆面前。 李彪抬手一指说:“王姑娘快进去吧,你父亲就在里间躺在竹床上等你哩!”说着就进了大门,朝后边走去。两三个茶客正嗑着瓜子喝着茶,他们都是李彪的熟人,一个茶客招呼着:“彪二爷早!又是啥好事?” 李彪朝他挤了挤眼:“当然是做好事喏!做好事得好报嘛!” 几个茶客都了解李彪平日的为人,见他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进屋,心下明白,嘴里却附和道:“对对对,彪二爷做好事得好报,哈哈!做好事得好报!”见三人进了小屋都诡秘地一笑。 王香芸被带进小屋,屋里并无她父亲的影子,正在惊疑要问话,只听身后“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并上了栓。 “你们这是做啥?父亲呢?父亲在哪里?你们……”王香芸惊慌地问着,不知所措。 “做好事呀,刚才不是说了嘛,我的乖妹儿!”李彪淫笑着,顺势在王香芸的粉脸上捏了一把,又朝隆起的胸部摸了过去,王姑娘惊恐地后退着,正好退到周贵的面前,周贵趁机搂住了她直往床上拉过去。 “救命啦!救命啦!快来人……”王姑娘又惊又怕,一边挣扎,一边高叫着。 “你就省点力气吧,外头都是我的好哥们,等会儿他们还要和你亲亲哩!美人!”两个汉子又推又拉,姑娘招架不住,被拉到了床前,周贵顺势一推,王姑娘跌倒在床上,情急之下,她又大叫:“救命啦!快来人啦……”周贵上前按住她,想扒下她的衣裙,姑娘羞怒交加,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高喊救命。 “快开门!快开门!”几声怒吼伴着一阵急促的擂门声从小屋外传来。两个汉子仍然按住姑娘不放手,姑娘哭喊着,挣扎着。 “哗啦——砰!”一声脆响,门被撞开倒地,随即冲进一条怒眼圆睁的魁梧汉子,这人正是纪信,他一声怒吼:“快放开!”犹如晴空里一个霹雳,吓得两人一哆嗦一齐放开了手。 李彪回头一看见是经常上街卖猎物的纪信,胆子又壮了起来,嘻笑着说:“你小子骨头长硬了是不是?一个乡巴佬管起老子的事来,哼!” “赶快放人!滚!”纪信又一声怒吼。 “好你个卖柴的,想尝尝老子的拳头,老子就让你尝尝它的滋味吧!”他一边说一边闪身上前兜头盖脑直朝纪信挥拳打去,纪信也举拳格挡,让过了对方的拳头,乘对方不备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扭同时大叫:“快滚蛋吧!”纪信这一扭,痛得李彪动弹不得,直叫“哎哟!”那几个茶客在门外张望着。 周贵见势不妙,顺手操起一条板凳朝纪信横扫过来,纪信把李彪朝前一推,“砰”的一声,板凳结结实实扫在李彪身上,痛得他一声怪叫,蹲下身子捂住痛处龇牙咧嘴。周贵又舞起凳子朝纪信头上、腰上直招呼过来,因屋子狭小闪避不及,纪信的左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淌,纪信仍左躲右闪,终于瞅了个空子把周贵踢翻在地,扭住了右臂,让他动弹不得。 “好汉放手,我们放人就是!我们滚……”两人相继求饶。 “还不快向姑娘赔罪!”纪信喝斥着。 “是是是,小的无礼,小的不该得罪姑娘,望姑娘大人大量……”两个人边说边溜出了小屋。 纪信向缩在屋角吓得战战兢兢脸色苍白的王姑娘说:“姑娘,你没事吧?伤着哪儿了?” 一直躲在旁边的王香芸眼见自己已羊落虎口,正在危急,突然闯进这位壮士教训了两个淫贼,才使自己免遭凌辱,惊魂稍定,一颗心还扑扑直跳,正想请教壮士姓名,不料对方已开口问自己伤着没有,心中感激不尽,连连说道:“没事,没事,哪儿也没伤着。小女子感谢壮士搭救之恩,请问壮士贵姓大名,以好报答你相救之恩。” 纪信说:“没事就好,这救人危难是人之本份,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免贵姓纪名信,刚才卖柴送来茶馆,正好听见姑娘呼救,因事情紧迫,不得不破门而入,才教训了两个混帐东西。要是别人撞着这等事,也会出手相救的,报答的话就不要说了。” “好哇,纪信,你小子英雄救美人倒还不错,可撞坏了我的门咋办?我看今天这担柴钱就抵销了,我们两不相欠,好吗?”不知茶馆刘老板什么时候已进了小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纪信爽快地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这担柴抵不抵你那扇门呢?过后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哟!” “哎呀,你纪信能英雄救美做好事,我刘老板连扇破门也损失不起么?何况门板修一修照样用哩!纪信,你可别当真,刚才是和你开句玩笑罢了。” 王香芸刚才听到刘老板要纪信赔他门板,心中已是大急,想说话又插不进去。这会儿听到刘老板说那是开玩笑,可心中过意不去,立即说:“刘老板,你不用说开玩笑了,事情全因我而起,损坏了门理应让我来赔,你们就别争了。” “哎,王姑娘,你就莫说这话了,你家老爷子和我们常有交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啊!” “哎哟,纪壮士,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呐,快快去包扎吧!”王香芸一眼看见纪信左腿上伤口还在淌血,不由得惊叫起来,然后从衣袋里取出钱来看了看,再拔下头上的一支银钗,连同钱向纪信伸了过去说:“纪壮士,你腿上有伤,这些值不了多少钱,可医你的伤还勉强够用的。人们常说大恩不言谢,但这伤总该医吧!请你一定收下,千万莫推辞,不然我心中总觉过意不去的。”她诚恳地望着纪信,满脸通红,生怕纪信不收她的东西。 纪信却连连摇手说:“王姑娘千万别这样,这点小伤算不了啥,请你快快收起!” 王香芸一听这话,脸上发烫,心中更觉过意不去,忙说:“纪壮士,你要是这样,可就是实在看不起小女子了,连这点心意你都不领吗?” 刘老板不由分说,一把抓过王姑娘手中的东西塞到纪信手里,眨巴着眼对纪信说:“傻小子,人家姑娘的心意你可不能不收啊!你不收下,这叫王姑娘多难为情!你要不收的话,连我都要一起生气了啊!” 纪信红着脸说:“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多谢王姑娘!”王姑娘一听这话,脸上才挂上了笑容,抿着嘴轻轻一笑说:“你别把话说倒了,本该我谢你的搭救之恩才是哩!” “你俩就别谢来谢去了,快把伤口处理一下,我这儿有治跌打损伤的药,虽不是祖传秘方,但确实有效 。我去拿来让王姑娘给你擦洗敷上吧。”刘老板说完话,到房里找来一药瓶,王姑娘已打来一盆清水,从衣袋里取出一张洁白的手绢蘸上水,轻轻的在纪信伤口周围擦去血污,她拿过药瓶,叫纪信将腿平放在凳子上,从瓶里抖出药粉撒在伤口上,她一抬头,见纪信正龇牙咧嘴,忙问:“疼吗?”纪信正望着她那关切的目光,脸腾地红了,说:“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 “我说你个傻小子,疼就是疼嘛,还说不疼,不疼你咋龇牙咧嘴的?你呀,连撒谎都不会!”刘老板在一旁笑着说,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老板又说:“刚才我从市上迟回来一会儿,见你爹牵着一头牲口出西北街口走了,可能是回家了吧。我看今天是端午节又逢场,来场上的啥人都有,人多眼杂,你一个姑娘家独来独往多有不便。估摸纪信的伤只是皮外伤,没啥大不了,你就好人做到底,把姑娘送回她家好了,一来姑娘安全,二来你也比较顺路,好不好?” 王香芸一听,心里一百个愿意,但因纪信腿上有伤,她怎好说“行”呢?忙说: “这事就不麻烦纪壮士了,他腿上伤口要紧哩。” “行啦,这点小伤没啥,庄稼人擦破皮还能不走路吗?”纪信一口答应下来 。 “纪信说行就行 ,王姑娘就不用推谢了,这全都为你好,你说是吧?” “那就有劳纪壮士了!此恩此德,小女子终生不忘。” 纪信和王香芸谢了刘老板,相继出了茶馆大门。王香芸在前,纪信扛着扁担在后,像兄妹俩朝北面街口走去。 躲在附近巷子里看动静的李彪周贵钻了出来。李彪指着渐渐远去的纪信背影,咬牙切齿地骂:“去你妈的!你小子有种,那就骑驴看书走着瞧好了。哼!”周贵也跳着脚骂:“你个龟儿子,坏了我们的好事,看你能神气多久!彪哥,就这样饶了这龟儿子么?” “你说呢?我们能善罢甘休么?我李彪饶了他,就不是这场上的烂滚龙!哼,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不但叫他龟儿子家破人亡,而且我们还能升官发财哩!”李彪得意洋洋地说。“彪哥,有啥好办法?你快说!”李彪把手一招,周贵凑上前去,李彪在他耳边悄声地说着,手里比划着,脸上狞笑着。一阵耳语之后,两人一阵狂笑。 纪信和王香芸出了场口,迎面碰上二牛挑着一大担谷草走来。 二牛先开了口:“纪信哥,这么早就回去了?据说场上今天很热闹,你也不去看看么?”同时望了望跟在纪信身后的王香芸。 纪信脸红红的说:“是呀,这就要回去了,这会儿你才来赶场。”然后指了指王香芸说:“这是王家湾王掌柜的姑娘,在场上遇上了点麻烦事,让我顺路送她回家。” “哎呀,纪信哥,你腿上咋受伤了?”二牛眼尖,一下看到纪信腿上的伤叫了起来。 “刚才在场上多亏纪壮士相救,小女子才免遭坏人凌辱,这伤就是纪壮士救我时被坏人打的,小女子心中真过意不去。”王香芸红着脸说,“这会儿还麻烦纪壮士送我回家,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 二牛问了详细情形说:“王姑娘,幸好今天遇上了纪信哥,他可是个热心汉子!好了,时候不早,我得赶紧上市去卖东西,小宝还盼着我给他买蒸馍哩!”说完担上草朝场口里走去,他在心里想:“这王姑娘和纪信哥倒是满般配的一对儿,有意思!” 纪信和王香芸告别了二牛,走了一段田间小路,两人都默默无语。 “纪壮士,你腿上的伤还疼吗?”王姑娘先开了口,她还记挂着对方的伤。 “这点小伤,早已不疼了,你就别念叨了。”纪信轻松地说。 “今天真是让你受牵连了,要不是我,你怎会受伤呢,真对不起你了!” “哪儿的话!这事别说是我,碰上了别人也会出手相救的,王姑娘你说是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一次在场上,也是这伙人欺负一个老实巴交的卖米汉,他们少给了钱不说,还找岔儿打人。当时在场上有不少人,可谁出手帮忙?连说句公道话的人也没有哩,唉!”王姑娘说完叹了口气。 “这些地痞流氓在场上凶惯了,加上亭长在背后撑腰,人们怕了他们啊!” “纪壮士,今天你得罪了他们,你就不怕吗?万一他们找你麻烦咋办?”王姑娘听到这儿担心起纪信来,关心地问。 “怕有啥用?这些人你越怕他,他越要欺负你。再说当时情势紧迫,我哪顾得了许多,救人要紧嘛!他们真要找麻烦,我也不怕!我纪信行得端,坐得正,怕他何来?” “纪壮士说得对,可这些卑鄙小人啥手段都使得出来。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后到场上办事你得提防着点哟!”王姑娘不无担心地说。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你谢我什么哩,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你真好!”王香芸说完这句话心直跳,脸发烫,一个姑娘家当面称赞一个男子汉,这在她来说是第一次,也十分诚恳。 “我说过救人危难是做人的本份,你就别再说感激的话了。我好?好啥呢,家里穷,我又粗人一个,你就别说好了。”纪信也是第一次听见女孩当面夸他,心里一热,却又谦虚着,其实心里乐滋滋的,觉得这姑娘心眼好,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对方。 谁知王香芸正好和他目光相对,脸上荡着笑意,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纪信赶忙掉头走路,王香芸一时也无言。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段路,到山沟口了,朝左走是王家湾,朝右走是扶龙沟。走在前面的纪信不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王姑娘,这儿就分路了。” 王香芸很快接上话:“这路分人不分嘛,你不把我送到家,万一路上有啥事我咋办?”说完后用眼大胆地看着纪信,眼里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面对这双期待的大眼睛,纪信实难拒绝,自己本就乐意与姑娘多呆一会。 “好吧,这好人我就做到底,把你送到村口吧!”纪信爽快地说。 “你真是好人,我……”王香芸心中高兴,不禁脱口而出夸了一句,后半句就咽进肚里,其实她多想把“我好喜欢你”这句话说出来让纪信亲耳听到,毕竟羞于启齿就顿住了。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不是?”纪信听了王香芸的话,好不高兴,可他却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 “你,你真的好,是真的嘛,我,我可从来不会乱夸奖人哩!”王香芸说着,脸又红了。 前面山边长着几棵几人合抱的香樟树,树下有几块天然突出地面的石头,经过人工打造,便成了过往人们歇脚休息的坐凳。路的右边是一片漫坡,坡上长着一大片桃林,在端午前后,桃林叶儿青翠,枝叶间果实累累,有的已压弯了枝条,那半青半红的桃果真叫人眼谗。隐没在桃林中的黄鹂鸟儿正卖弄着歌喉,彼此唱和着,使这儿越发显得宁静宜人。 “纪壮士,我们在这儿歇会儿吧,你腿上还有伤哩。” “你别张口闭口就叫我纪壮士,叫我纪信就得啦。好,歇会儿吧,也许你早已累了。”纪信说着就着旁边的石凳坐下,王香芸选了个离纪信最近的石凳也坐下了。 “纪,纪壮士,”王香芸心想叫“纪大哥”,话出口又改了,“你的故事在我们村大人小孩都知道,你可真神了,都说你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哩!” “你别听见风就是雨,你看我还不是和你一样肉眼凡胎嘛!” “那可不一样,听人说,你小时候能叫石头鸡公打鸣。你要不是神仙下凡,咋能办到呢?”王香芸十分敬重而神往地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让她心动的男子汉,在他眼里,纪信就是一位下凡的天仙,那魁梧的身材,透着一股使不完的神力,那英俊的面庞显现出一股英武之气,特别是今天纪信破门而入勇斗淫贼的英雄形象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芳心,觉得纪信天生就是来保护关爱自己的,她竟大大方方地看起纪信来,把纪信看得倒是不好意思,把目光从她那张俏脸上移开,望着旁边的桃林,没有说话,但心里挺高兴。 “你咋的不说话呀?莫非刚才我的话得罪了你吗?”王香芸见纪信没说话,急促地问。 “哪里哪里,我高兴都高兴不完哩,我是看那桃树上的桃子长得又红又大。” “你记得《诗经》中的‘桃夭’吗?”王姑娘发了问,又提了个要求:“你记得就背背看。” 纪信脱口而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贲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王姑娘同纪信一起背了起来,纪信一楞,于是让她背完了最后一节:“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哈哈哈,你看我的记性不错吧!这可是听那些学生背书记下来的哩!”王姑娘背完得意地一笑,自夸自地说,显得十分天真,也更可爱了。纪信不经意间多看了她几眼,而王香芸却一点也不避开对方投来的目光,仍烂熳地笑着看着纪信。 “不错不错,过耳成诵,奇才,女中的奇才!”纪信由衷地夸赞着。 “什么奇才不奇才哟,我可弄不懂这古里古怪的诗。你讲讲它的意思好吗?”王香芸这时简直一副调皮相,其实她是故意装不懂,看你纪信咋个说。 “这个,这个……”纪信似乎不好启齿。 “你别这个那个的,快讲嘛!你别欺负我这没读过书的女孩子哟!” “噢,是这样的,这首歌嘛唱的是女子出嫁时对幸福婚姻生活的追求和希望,希望自己出嫁后的生活美如桃花甜如鲜桃,美美满满,恩爱和睦。不知我可说得对?” “对对对,纪大哥说得对极了……”王香芸听得心花怒放,不禁冲口而出喊出了“纪大哥”的称呼,她自觉不好意思,立马改口,满脸通红。 纪信转过脸去莞尔一笑,心中暗乐。 “好哇,刚才你是在蒙我,现在又来笑话我,是不是?”王香芸故意装傻反问,以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 “我怎会蒙你,又笑话你呢?那首诗本来说的那个意思嘛。”纪信解释说,他真的有点怕王姑娘生气。 “那你再说说让我听清楚,免不得今后你又笑话我!” 纪信无奈只好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王香芸听着转过头悄悄地笑了。 “这下我懂了一点,但还是不太明白,你说唱的是女子出嫁时的希望追求,为什么不会是男子呢?你说哇!”王香芸又故意这样问。 “学堂里先生就是这样讲的,诗本身的含义也是那样,怎会说的是男子呢?” “那我问你,你是男子汉,你想过这件事没有?”王香芸问的声音很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想又有啥用?我们家穷,谁愿进我家门?”纪信实打实地回答。 “你人这么好,我不信!”王香芸心下暗喜,却说着反话。 “人好管啥用,信不信由你了。好了,快走吧!” “我才不信哩,人好,自然会有姑娘喜欢哪,你信不信?”王香芸坐着没动。 “也许吧,但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吗?”纪信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反问了一句。 “要是世上真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你会怎样?该不会拒绝吧!”王姑娘心里咚咚直跳,脸上也热辣辣的。 “真要是那样,我会和她好上一辈子。” “真的?” “真的!” “纪大哥,我……”王香芸差一点就说“我就是喜欢你的那位姑娘,”脸红红的。 “王姑娘,我……你别说了,我家穷,配不上你,这不会有结果的,我也不忍心让你跟我受苦受穷。”纪信一咬牙把心里话全掏了出来。 “我不怕,我愿意!”王香芸说得斩钉截铁。 “可你上有父母,还有你家的亲戚朋友,他们都不会让你这样作的。” “我爱跟谁就跟谁,爹妈会疼我的。”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全婚姻大事,你忘了吗?” 王香芸沉默了,她太知道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厉害了,湾里有多少姑娘出嫁哪个是自愿的?泪水从她那秀丽的脸上滴落下来,可她心里却在抗争,她不信自己就作不了这个主。 “走吧,家里人惦记着你哩,别再想这事了。” 王香芸沉默不语,忽然解下项上的一块绿莹莹的玉佩和头上的银钗,交到纪信手中,轻声而坚定地说:“这东西你收下,不论怎样,我心里都装着你!”她不管对方接受与否,一把塞到纪信手中,站起来往前就走。 纪信忙追上去叫道:“王姑娘,你的东西拿去,拿去!” “要我拿去?好,我就坐在那里永不走了!” 纪信见她说得十分坚决,只好小心收好银钗、玉佩说:“好好好,我暂时给你保管在这儿吧。” “不是暂时,而是永远!不然我就不走了!” “对,永远,永远。走吧!”纪信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酸的,因为他知道门当户对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默默地跟着王姑娘走着。 王香芸心中一时喜,一时悲,也默默地 三 官差瓜田行凶伤人命,纪信村中仗义救乡邻 通往扶龙沟村落的小路上,走着几个差役,正朝纪信住的那片村庄赶去。 离村子不远处一片瓜田,一个个成熟的西瓜躺在青枝绿叶间。瓜田边一个用茅草搭成的窝棚里,爷孙俩正在把摘下来的瓜放进竹筐里,两人都热得满头大汗 。 小宝:“爷爷,瓜这么好,天又这么热,定能卖个好价钱,这下可有钱给妈妈治病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孙子边装瓜边高兴地说。 爷爷:“你快回村去叫你爹来担瓜吧,小宝!”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向孙子打着招呼。小宝答应着一头钻出了窝棚,见几个差人满头满脸大汗淋漓的朝瓜地走来,用手一指:“爷爷,那些要钱的人又来了。” 老人抬头一看,不由心中暗自叫苦,但还是笑吟吟地迎上去招呼:“啊哟,几位差官,天怪热的,来树荫下歇歇脚,吃块瓜解热吧!”说完捧起一个又大又熟 的西瓜送上去。 领头的高个儿伸手接过瓜敲了敲说:“你这老头儿口上甜蜜蜜,做事却装糊涂,拿生瓜来哄你大爷,去你的!”一扬手把西瓜摔了个稀巴烂。 几个差役一拥上前,把竹筐里的瓜全倒在地上,有的东选西挑,挑了个自认为满意的瓜 ,抽出腰刀划开就大啃大嚼起来,有的挑了个瓜拍了拍,随手一扬摔烂了,又拣了个拍拍,摇摇头又摔了另挑,一连摔烂了好几个大西瓜。 爷爷看在眼里怪心疼地皱眉头说:“差官大人,你们吃归吃,可千万别这样糟蹋了瓜,我们还指望它卖几个钱给孙儿他妈治病,请你们高抬贵手吧!” 高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哟呵,看不出你还满疼你儿媳嘛,莫非你和儿媳有点那个是不是?”几个差人一齐哈哈大笑。 高个子脸一绷:“哼,吃你几块破瓜,你他妈就叫屈,老子们大热天老远跑来办差,你不犒劳犒劳咋的?” 瘦猴似的差役扔下一块瓜皮又拿起一块瓜啃了大口,含混的说:“老子们吃你的瓜是瞧得起你,你别狗坐鸳箢兜——不识抬举!” 小宝愤愤地说:“你们才是狗坐鸳箢兜不识抬举!吃了我们的瓜还要骂人!” 高个子大骂:“你个小杂种,竟敢骂你大爷,哼!”随即一巴掌狠狠打过去,小宝被打了个趔趄,最角上淌着血。 爷爷赶忙上前给孙子擦着血,急急地说:“官差大人,你们吃瓜就吃瓜,可千万别打人,他还是个小孩子啊!”老人向差役们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几个差人恶狠狠地一齐嚷嚷:“老子们瓜也吃了,人也打了,你老东西要怎么样?” 爷爷:“大人!大人!你们还讲不讲理?好心请你们吃瓜,还要打人骂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高个子冷笑:“嘿嘿嘿!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你想怎样?老不死的!”说完凶狠狠地又踢又踹,把脚跟前的西瓜踢烂了好些,几个差人也照样子连踢带踹,顷刻间大堆西瓜被踢了个稀巴烂。 老爷爷老泪纵横,呼天抢地:“天哪,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这叫啥世道?这叫我们老百姓怎么活下去?老天爷呀,老天爷你们赔我瓜来!” 高个子:“老东西,老子赔你!”说完一拳挥过去,老人被打得倒在地上,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勉强抬起右手指着差人们,花白的胡须直颤抖着,忽然手臂一软向下跌落,头一歪,昏迷过去了。 小宝眼睁睁看着爷爷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他伏在爷爷身上哭喊着:“爷爷!爷爷!你快醒醒,爷爷!”爷爷却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似在告诉小宝:“我快不行了,我的好孙子!”忽然,小宝象一头小豹子勇猛地冲向高个子,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高个子猝不及防,右手食指被小宝硬生生地咬掉了一节,他痛得哇哇大叫起来,退后一步,飞起右脚恶狠狠地朝小宝胸部踢去,一声闷响,小宝被踢出好远,仰面朝天,重重的摔在地上,口鼻淌血,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差没咽了气,痛得叫也叫不出声来,后来头一歪,也昏迷过去了。 在小宝和爷爷身旁的地上,被踢烂的西瓜鲜红鲜红,像爷孙俩被差役们卸成了碎块似的。树上的知了不知是怕热还是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一时都住了声。东边天空大堆乌云涌过来,起初晴朗的田野一下变得阴暗起来。 高个子痛得龇牙咧嘴,他仍不解恨,还凶狠狠地骂:“两个杂种自寻死路,敢和老子动手动脚,活该!” 瘦猴子:“大哥,快进村吧,眼看天要下雨了,别和那两个死鬼计较了,快走吧!” 高个儿一边捂着手指头哼叫,一边说:“哎哟,好吧,快走,公事要紧,还有我这手指头还得找地方包扎一下,哎哟,痛死我了——小杂种!” 众人像一群吃完猎物的狼一样,大摇大摆直朝村子那边走去。高个儿临离开时又朝躺在地上的小宝狠狠地踢了一脚,见没动静,“呸”地一声才走了。 走过几条田埂,穿过一片小树林,几个差役来到一座茅屋前。高个儿用手一指:“就从这家收起吧,纪祥在家吗?”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走出门来。老汉:“差官大人,唤小民有啥事?” 高个儿:“快交皇陵捐,不然对你就不客气了!” 老汉:“差官大人,前一阵子刚交了弛道费、兵器费,现在又要交皇陵捐,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钱喽,再说了这皇陵捐又是啥子名堂嘛?” 瘦猴:“你少废话,皇陵捐就是皇陵捐,还要给你说个啥名堂?你到底交不交?你敢抗交皇陵捐,好大的狗胆!” 老汉:“大人,我哪敢抗交皇陵捐,是确实没有钱呐。柜里只有小半袋苞谷,看能值几个钱,你们拿去吧,真的还要钱,请大人宽限宽限吧!”老人无可奈何地哀求着。 “咯咯咯” 一阵鸡叫声,随后从柴草堆里钻出了一只黄母鸡,它不停的叫着,似在向主人报喜:我又生蛋了,快赏点吃的吧! 高个子:“嘿,你个老东西!这鸡不值钱吗?连它一起凑上还不够呢,快抓住它!” 几个差人在屋里抓鸡,鸡被追得又飞又叫,终于还是被瘦猴抓住了,鸡在他手里挣扎着惊叫着。老头在一旁直叹气,唉,这鸡被抓走了,往后买盐,看病到哪儿找钱去?孙子躲在他身后,紧紧拉住老人的衣服,一脸的惋惜和痛苦之色,他们哪里知道这只鸡天天伴着他,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多少乐趣,如今小伙伴被抓走了,他能不心疼吗?多可怜的孩子! 另一差人掀开柜板,顺手提出一小袋子粮食掂了掂说:“怕还不到十斤吧,老头,你还欠一半皇陵捐哩!” 高个子:“哼,下次再不交够,就让你去蹲牢房,走另一家去!”几个差人拎着东西,出了茅屋,向竹丛中远处一家走去。 老汉深深地叹着气:“唉!这下全完了!叫我爷孙俩咋过日子啊,老天爷!唉,你爹被派去修陵墓都几年了,不知啥年月能回来!” 孙子偎在老汉身边,瘦黄的脸上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朝竹林外的小路望着,好象那儿有他的希望,许久才抬头望着老人呜咽地说:“爷爷,我想爸爸,想妈妈,呜呜…… ” 老人用粗糙的手摸着孙子的头,老眼里满含着无限凄凉痛苦的神情,一声长叹从他心底发出。 几个差人来到纪二牛家房前,高个子朝树荫下的石凳一坐,就大喊:“纪二牛,你家欠的皇陵捐快交上来!”几个差人也一齐吼:“快交快交,不然你牢房坐定了!” 纪二牛答应着,从茅屋走出来,招呼道:“差官大人,刚交了兵器费、驰道费,我屋里头(指妻子)又害病,连抓药的钱都没得,这叫我咋办嘛!”其实二牛老婆是连饿带累才病的,吃得做不得,人们称为“痨病”,这阵正躺在后屋里床上休息。 高个子:“你少来装穷叫苦,这皇陵捐你是交还是不交?” 纪二牛:“几位大人,我不是装穷叫苦,你们都知道,去年冬干,今年又春旱,小春欠收,这大春呢?苞谷才扬花,谷子还正拔节,连卖的东西都没有。一家人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种了一大片西瓜,今天我爹和小宝才去摘瓜,准备挑上市卖几个钱,一来交捐,二哩给我屋里头看病。希望你们高抬贵手,今天实在是出不起这笔钱的。” 几个差人一听到“今天我爹和小宝才去摘瓜”的话,彼此都挤了挤三角眼,他们心中明白刚才被打昏死的一老一少就是这家里的人。等听完二牛一番话后,高个子站起来说:“听你说话好像很在理,可你是不是在蒙我们,还得查看查看!”说完领着几个差人进了茅屋,有的掀柜板,有的揭缸盖,有的在柴草堆里找下蛋鸡。 瘦猴伸手从缸里抓了半把面粉在手里说:“嘿,你小子吃白面,还说没得钱。你吃得胀,装得像,快交皇陵捐来!”几个差人也一起哄叫着。 纪二牛:“大人,这点面粉是我屋里头的哥哥听他妹病了送来的,我哪有钱交捐嘛!” 高个子:“你小子会装相,说不定后屋里还藏有钱哩,哼,你少来这一套!”说完就朝后屋里走去。这时二牛妻子正躺在床上,刚喝了半碗开水,脸蛋变得格外红润(这是痨病的面部特征),这一来使平时被村里人戏称为“嫩白菜”的二牛妻子显得更娇美动人。她一见高个儿进屋,就支撑着坐起来,轻声细语招呼着:“差官大人,我丈夫句句是实话,家里确实没有钱来交捐,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让你们拿,等卖了西瓜再交吧!”她气息虚弱,说完这几句话已累得满脸通红,这在高个子眼里,她就像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那样美艳撩人。 高个子:“嘻嘻!大妹子,你就别费神了,这不是值钱的东西是啥?嘻嘻 ……”说完就伸手去摸二牛妻子的粉红脸蛋。二牛妻子一转头脸一侧,伸手推开了他那只毛茸茸的大手。 纪二牛早就急了,正冲到门口,被两个差人扭住了胳膊连拖带推到了外屋。纪二牛大叫:“差官大人,你们行行好,我屋里头正生病哪,你千万别,别 ……”高个子一听更来劲了,“哼,你说没钱交捐,我看她就值钱,只要让老爷快活快活,今天嘛就暂时缓交了。这多便宜的事哟,哈哈!”边说边揭开被单,伸手去解二牛妻子的衣扣。二牛妻边挣扎边大叫:“大人,别这样……二牛,救救我!救救我…… ” 二牛又气又急又恨,奋力挣扎着,企图挣脱差人的手去救妻子。怎奈三个差人有的扭住手臂,有的抱住腰,有的拖住腿,任你怎样挣扎也难以脱身,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大吼:“你们快放手!你们都不是人!再不放手我跟你们拼了!你们……” 妻子的呼救声,一声高一声低从后屋传来,那声音像一柄锋利的尖刀插进了二牛的心脏,他痛苦,他愤怒,他无奈,但仍拼死挣扎,大骂着:“快放手,你们这群畜牲!你们 ……”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怒吼:“快放手!快放手!不然对你们不客气了!”二牛一听是纪信的声音,忙叫:“纪大哥,快来救救人吧!”原来纪信在镇上卖完柴和几只山鸡回来,正从不远处的竹林走过,听见二牛屋里的阵阵叫喊声,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马上飞一般跑来,冲进茅屋,照着还扭住二牛不放的几个差人拦腰几拳几脚,连打带踢,使他们不仅一齐放手,还疼得滚倒在地直叫唤。随即纪信又冲向后屋,与逃出来的高个子相撞,把对方撞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勺子又重重地碰在地板上,直碰得高个子眼冒金花,半天动弹不得。 纪二牛从墙角抓起柴刀冲向前想劈高个子,一边痛骂:“你这个畜牲!”纪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二牛兄弟,先别胡来,听我哥子一句话,犯王法的事我们不做。”然后转过身来指着差人们说:“你们听着,你们三天两头来摧收这样捐那样费的,这是上头的规定。我们百姓认了,可你们不能这样欺侮人!你说,交多少,啥子捐?”纪信指着坐在地上的高个子。 高个子从地上站起来说:“皇陵捐!每人一百钱!你小子敢不交?牢房有你坐的!”他还在发着威。 纪信:“好,他家四口人,共四百钱,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你的,拿去吧!”说完便从怀中拿出钱数了数伸过去。高个子接过钱也数了数放进怀里,对着纪信冷笑道:“好,你小子有种,也很大方,钱收到了,我们走!”说完话摸着后脑勺,带着几个差人出了屋,临行时狠狠地瞥了纪信一眼,有的拎粮袋,有的提鸡向竹林外走了。 纪信和二牛向后屋走去,二牛看了看两眼流泪头发散乱的妻子安慰说:“没啥吧,别哭了!”妻子:“快,谢过纪大哥,我没事的。”二牛说:“好吧,别难过,别哭了,你还病着,身子要紧啊!”说完回头对纪信说:“纪信哥,今天全靠你救了我们,我们全家人都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说着就双膝下跪向纪信磕头。 纪信连忙拉起二牛说:“你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快别这样。噢,家里还有吃的吗?你媳妇病了,人总得要吃东西,回头上我家去让妈给你拿点粮来。” 二牛:“纪信哥,糊口的粮还有点,你就别为我们操心了,你家的日子也够紧的,纪大爹和大娘又是上了岁数的人,也要多注意身子,你去忙吧,我还要到村头的地里去看爹和小宝把瓜收拾好没有,回头卖了钱好还给你。” 纪信:“什么还不还的,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好,你忙你的吧,我还要赶回去把那片地锄完哩!”说完离开了二牛家。 纪二牛送走了纪信,给妻子打了招呼,锁上门向村外走去。当他走到瓜地边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老父脸色苍白,衣衫不整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人事不醒的小宝。小宝双眼紧闭,嘴角上还有斑斑血迹,爷孙俩身旁的地上满是破碎的西瓜,东一块西一块,鲜红的瓜瓤散落在四周。 “爹,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二牛边问边快步走到爷孙两跟前,一弯腰把小宝抱在怀中,伸出左手把老人扶了起来。 爷爷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疼的胸部,望着儿子怀中仍在昏迷的孙子,痛苦而艰难地给儿子讲述了瓜田里所发生的一切,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二牛,这日子是没法过下去了,这些遭天雷打地火烧的瘟神,害得我们好苦啊!” 二牛听完父亲血泪的控诉,想起刚才家中发生的事,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将小宝放在地上,抄起扁担吼道:“这帮狗东西,我要和你们拼了!” 老人一把拉住儿子急急地说:“二牛,你别逞血气之勇了,你能斗过官府吗?唉,我们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认命吧!”说完又是一声痛苦而又无可奈何的叹息。 二牛那双开山劈石的大手直攥得嘎巴响,两眼喷着仇恨的火光,在父亲深沉无奈的叹息声中,抱起昏迷的小宝,扶着老人回家去。 一到家,媳妇见爷孙俩那副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哭着喊着,泪水哗哗地淌,忽然她一声呼叫就昏迷了过去。 二牛急得手忙脚乱,顾了儿子,顾不了妻子。老人在一旁艰难地喘息着,也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只见纪信提着一袋子东西跨进屋来,纪信一见这情景,忙安慰父子俩:“你们不要太着急,大妹子和小宝也许是饿昏了,快把这点苞谷面拿去煮成粥,让他娘儿俩吃吧!” 二牛感激地:“纪信哥,这叫我们怎么感谢你呢?粮还是拿回去吧,我们还能对付着过日子,唉,爹和小宝是被那几个狗日的公差打伤的,他们又吃瓜又打人,还把爷孙俩打成这样,真是不讲天理良心啦!嗨!”接着把发生在瓜地里的事讲了一遍。 纪信也愤然:“哼,这群王八蛋!他们早晚不会有好下场!噢,你在这儿照看着他们,我去烧点开水让他们喝,待人醒过来再说吧。”然后转身到灶屋里烧开水去了。 屋里烟雾缭绕,爷爷被呛得连连咳嗽喘息,一会儿,纪信端着两碗开水放到桌上,叫爷爷喝水,他和二牛一个给小宝喂水,一个给小宝妈喂水。等了好一阵,母子俩相继慢慢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 二牛:“小宝,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我……我这儿痛,痛……”小宝有气无力地指着胸部说,脸色显得既痛苦又极度疲倦。二牛媳妇见孩子这般模样,禁不住又哭泣起来。 纪信连忙劝说:“大妹子,你别着急,你身子也要紧呐。看来得找个大夫来看看,不然拖也要拖坏身子的。二牛,你说是不是?” 二牛点点头,脸上露出为难神色,纪信看在眼里,立即说:“救人要紧,先拿去看病吧。”说完从怀里拿出钱硬塞到二牛手里,又说:“二牛兄弟,你就别见外了,赶快去请大夫看病吧。要是需要啥,来我家说一声,啊!” 二牛一家感激得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二牛:“纪信大哥,我们……”纪信一抬手忙止住了话头,说:“别说啥感谢话啦,快去办正经事,我就不陪你们了,一有空,我就来看你们。”说完摸了摸小宝苍白的脸颊出门去了。二牛也忙着出门走了。 蜿蜒的山路上,高个子领着几个差人正在赶路。有的肩扛粮袋,有的挑着十来只鸡。见前面有棵大黄角树,高个子招呼了一声:“到树下去歇歇脚吧,再说,今天纪家那小子还得想办法整治整治,不然咋能咽得下这口气!” 几个差人随声附和着,瘦猴眨巴着小眼说:“头儿说得对,不治治这小子,他不知道你老的厉害!” 差人们来到大树下,放下东西坐在几块石头上擦着汗,有的撩起衣服的前摆扇着风。 高个子:“大伙说说该怎样修理姓纪的那小子?” “多派他家的劳役和捐款!”一中年汉子说。 瘦猴:“那太便宜那小子了,这么办——回去报告老爷,说这小子聚众抗交皇陵捐,还大骂当今皇上是暴君,管教他脑袋搬家!你们说行不行?” 高个子:“好,叫他脑袋搬家!好主意,有你的!” 另外几个差人也一齐附和叫好。休息了一阵子,高个子又领着差人朝回赶路了。 夕阳衔山,群鸟归林。纪信手提着十几只山鸡和几只野兔来到二牛家。 二牛愁眉紧锁,怀里坐着孩子,他正在给小宝一勺子一勺子喂着苞谷糊糊,小宝艰难地咽着,轻轻摇着头,表示吃不下了。 纪信放下手中的东西忙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二牛:“爹啥也没吃,又叹气又呻唤。小宝妈只喝了点水昏睡着,小宝也没喝几口糊糊。唉!” 纪信:“大爷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要多多劝他。他们母子俩一个病得不轻,一个伤得够重,千万要注意。抓药的钱不够,明天赶场把这些东西卖了凑合吧,回头我们再想办法。”边说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堆山鸡和野兔。 二牛感激地点点头说:“纪信哥,你为我们想得真周到,你忙了一天也够累的了,回家早点歇着吧。” 纪信:“好吧,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现在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你哪。”说完出了屋门,随手掩上门,走进夜幕里。 天空一片漆黑,四野一片寂静,一声声的狗吠从远远近近的村子里传来。 西边天空亮起了一道刺眼的闪电,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来,又是一道闪电,一阵雷声。 天阴沉沉的,虽是早晨,空气仍十分闷热,没有一丝凉风,人们感觉像住在一个憋闷炎热的大罐子里。房前屋后树上的叶子和地里的禾苗都毫无生气,耷拉着头。 二牛在一阵忙乱之后,终于给老小三口喝上了水,妻子还硬撑着起来给小宝喂了点糊糊,他自己却一口也没喝。二牛劝她少喝点才会有精神,她说什么也不想吃。二牛叹了口气,喝了一碗糊糊,收拾好东西,向妻子吩咐了几句出门赶场去了。 在小镇的丁字形街角处,二牛好不容易卖掉了山鸡和野兔,买主是镇上开卤肉店的王老板,叫他把货物送到店里去,二牛挑着东西直奔王记卤肉店。虽是上午,这儿仍有不少食客,他经过一个小间时,里面传来说话声,他瞟眼一看,小间的桌子旁边,亭长和高个子差人坐在上席,左右两边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二牛仿佛记得是这场上的小混混李彪和周贵,一个瘦猴模样的差人坐在下席,几个人正在大吃大嚼,一边嘻嘻哈哈的摆谈什么。二牛虽然怒火中烧,恨不得把高个儿和瘦猴大卸八块,但他知道要斗倒这伙人现在不是时候,自己也孤掌难鸣,只有强忍怒火放下东西,随手舀了瓢凉水喝,却一边暗自留神这伙人在说些啥。 李彪:“这回几位差哥定会立大功,那小子竟敢和差哥们较劲,我们来个二罪归一,让那小子上西天!哈哈,这是天大的喜事,小弟我先敬两位差哥,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其余的人也纷纷端起喝完了杯中酒,瘦猴一抹嘴说:“李哥说得对,这是天大的喜事!” 高个子:“哼,这小子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我不叫他脑袋搬家,我从大家裤裆下钻!” 李彪:“满上,满上,为我们都能出这口恶气,干!”一阵叫好声和碰杯声传来。 二牛在一旁早已听得心惊肉跳,他们说的那小子不正是纪信大哥吗?我还得多留神,屋里又传来说话声。 瘦猴:“胖哥,好话都由你说尽了,这下该轮到我了噻,姓纪那小子昨天坏我们的好事不说,还踹了我几脚,这回就叫他龟儿去见阎王,为大家报仇雪恨,也为大家立大功,干杯!”一阵碰杯声,一阵大笑。 纪二牛听到这里心中更是着急,糟了,他们要对纪大哥下毒手了,可他全是为我们全家,才得罪了这伙混蛋的呀,他也是为了王姑娘才和这群野兽结下了仇怨的。得赶快趁早让他知道这事。想到这儿,他正要离开,忽听瘦猴在问话:“头儿,白天不好动手,那小子不好对付,看晚上什么时候呢?” 高个子:“呃,晚上的 ……”后面话极其小声,一点也听不见,后面又传来一阵大笑声。 二牛再也顾不得听下去,向店伙计交代了几句迅速离开了店子。他连药也顾不上抓,直往场口奔去。还没出场口,只见王姑娘和两个女伴正向场里走来,一路有说有笑的。 那天纪信送王姑娘回家,正出场口碰见二牛赶场回家,三人同行了一段路,纪信向二牛讲了事情的原委才与二牛分手,送王姑娘回家的。至于王姑娘喜欢纪信,多次送东西给纪信的事则是听村里人说的。今天一见王姑娘,二牛就想把刚才在王家卤肉店听到的事告诉她,看她有主意没有。心中盘算定了,于是当王姑娘迎面来时,二牛立即招呼:“王姑娘你早!麻烦你耽搁一下,有件事想向你讨个主意,看行不?” 王姑娘一见是纪二牛,马上叫女伴们先走一步,一女伴笑道:“莫非是你那位救命恩人来向你提亲的吧!喜事,喜事!哈哈哈,”边说笑边走了。 王姑娘红着脸说:“别取笑了,人家谈正经事嘛,你们先走吧。”另一个女伴做了个鬼脸也走了。 等女伴们走远了,二牛才急急地讲了昨天的事和刚才在店里的所见所闻,然后问:“王姑娘,纪大哥是我们的大恩人,你说我们怎样帮纪大哥躲过这场灾难?那伙人心狠手辣,他们说得出就干得出,而且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 王姑娘听完这一切,心中既高兴又痛苦,高兴的是自己心爱的人确实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好男儿,痛苦的是自己思念热恋的心上人马上就有杀身之祸。她痛苦,又悲伤。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但她心里明白,痛苦悲伤和眼泪都救不了自己的恩人,时间紧迫,救恩人要紧。瞬间她在心里盘算了几个来回,既然官 四 骡马洞姑娘赠红马,神马庙纪信惩恶人 骡马洞在村西边五六里地的大山崖下,那是一个天然的石洞。一大块山崖伸出山体,一道宽宽的缝隙从山崖下面蜿蜒平伸进去,洞口约一丈左右,转几个弯,洞内变得有两丈至三丈宽,高约丈余深约八九丈。里面有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大的如一方方石桌,小的象未经打造的石墩,奇怪的是有几个石墩和一方石桌排列成北斗星座形状,那石桌刚好处在斗柄和斗口连接处。传说那是天宫管马的天将来洞中小憩的坐处,斗柄下端那个石墩就是御马总监的座位,其余六个石墩则是总管手下坐的。据说谁有三灾八难来这儿坐墩,如果从其中任意一个石墩坐起,坐到七七四十九次时,刚好坐在总管的那石墩上,那么谁就会消灾免难,遇难呈祥。洞的最深处有股如杯口大小的泉水汩汩流出,流到离洞约五丈的石崖边,有口不规则的小水池,泉水流到这儿不满不溢,谁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也是据先辈传说,这洞是天马下凡休息的神洞,要是谁有缘份碰上天神天马在洞里休息喝水,那他就会得到一匹千里驹,这人就会交上好运,万事顺心如意。你要不信,看那地上坚硬的石板上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疏密不一深浅各异的马蹄印,传说那是天马来洞里争水喝时踩出来的蹄印。又说,谁要是 心肠不好,一旦遇上天将天马,必将死于非命或暴病而亡。由于有了这些神奇的传说,人们在洞旁一侧修建一座神马庙,供奉着一尊身材魁梧暴睛突眼的天神和几匹神马塑像,因年深日久,又因人迹罕至,所以神马庙早已破败不堪,朝东北的两扇大门倒在两侧,受了地上的潮气,雕刻上面的彩绘有的早已褪色,有的地方已掉了一片泥,尽管如此,那天将仍威风凛凛,怪眼圆睁,注视着庙门口,神马仍那样欲奔欲跃,像要引颈长嘶。 时近中午,乌云满天,天气仍然那样闷热,纪信和二牛急急忙忙来到了神马庙外,一抬头,只见王姑娘独自一人跪在神像前,双手合掌于胸前,嘴在嚅动着,似在祷告什么。一听门外有动静,赶紧起身回头,一见是纪信和二牛,真是悲喜交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只叫了声“纪信哥 ……”就泣不成声了。 二牛:“王姑娘,别伤心,纪大哥不是好好的吗?我到骡马洞里歇歇凉,你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吧。”说完他就要离去。 王姑娘马上招呼他:“洞里栓着大红马,它怪认生的,谨防它伤着了你,小心点啊!” 二牛笑笑说:“不碍事,什么样凶猛的牲口我二牛没降伏过,别说它还是姑娘你家的马哩,它总不会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吧!”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开了庙门。 一直深情地注视着王姑娘的纪信,这时才抱歉地说:“王姑娘,让你吃苦受累了,这么大热天一个人跑老远来见我,还为我担惊受怕,我心里感激不尽了!”说完向王姑娘深深一揖。 王姑娘红着脸流着泪轻声说:“你快别说感谢了,上次要不是你,我还能活在人世么?你是个好人,处处为别人着想。如今你遇上了大难,而这一切又是我连累了你的,我能不理不管么?进来说话吧。”说完又擦着流出的泪水。 纪信跨进庙里,站在王姑娘对面,看着王姑娘那红肿的泪眼,耳边回响着王姑娘刚才那番话,心里又甜蜜,又感动,又心酸。姑娘这样体贴自己,深爱着自己,自己却因贫穷和得罪了官府走狗们惹了大祸,而不得不远走他乡,不仅不能娶她为妻,今后能否见面都将是一个谜。也罢,我也是在逃之人,生死难料,像她这样好的姑娘,我能拖累她吗?一会我得向她说明这事。想到这一切,他时而感动高兴,时而心酸难过,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痴痴地望着姑娘那双因流泪而红肿的大眼睛。 还是王姑娘打破了沉默:“我是背着家里人来的,只有母亲一个人知道。这是一些衣物,还有一些钱和首饰,在路上用得着的。我还把家里那匹红鬃大马牵来了,有了它,你才会跑得快,跑得远——马在洞里拴着,你去看看马,它有点认生,去亲近亲近它,才会听你的话。走吧。”说完话拾起放在神案上的包袱,望着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难过的纪信。 纪信像个听话的孩子,随同王姑娘一起进了洞。只见二牛正把一大把嫩绿的青草放在马跟前,一边抓起一把草喂马,一边伸手轻挠着马脖子,马儿津津有味地嚼草,乖乖的站着,听凭二牛的轻抚,人和马似乎彼此早已是熟识的老朋友了,王姑娘一见这情形便露出惊讶的神色,纪信像开玩笑的说:“二牛属牛,是天上太上老君的青牛下凡,这红鬃马和青牛是老相识喽,它咋会认生呢?” “是哩是哩,王姑娘,我二牛啥本事也没有,要是调教牲口我可有绝招,不管性子多烈的牲口,遇上我都得乖乖听我的,更何况我二牛和它在天宫里本是常来常往的老邻居哩,哈哈!” 王姑娘听了俩人的玩笑话神情轻松了些,回头对纪信说:“你还不快亲近亲近大红马,它可认不出你是谁哩。” 纪信轻松的说:“可不,它是天马,我是太白金星,在天河边我们常见面,还会不相识吗?”说着就向大红马走去,王姑娘身后赶紧提醒:“你可别大意,万一认不出你这太白金星,它不理睬你不说,兴许还会咬你踢你呐。”说着也紧跟了上去。 二牛:“好吧,太白金星快去和老朋友亲近吧,我到外边多给它弄点吃的来,另外也找点野果子好让你们解解渴,你们三位呢就慢慢聊,多多亲近!”说完向纪信眨眨眼拍了拍马脖子出洞去了。 红鬃马仍在有滋有味地嚼着青草,见他俩走来,一个抹着马鼻梁,一个亲抚着马脖子,它觉得挺舒服的,打着响鼻,轻摆着头,像在对前来的老主人和新主人打招呼似的。 纪信开了口:“王姑娘,这衣物和钱我收下了,在此谢谢你了。但这匹马你得牵回,不然你怎么向你爹交待呢?王大伯是做牲口生意的,对这么好的一匹马即使他很不在意,但他时常出远门做生意却少不了它。我不能让你为难,也不能让王大伯就此失去了一匹好马,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些,不然我愧对你,也愧对王大伯,王姑娘,你的隆情厚意我心领了,太谢谢你了!” 王姑娘红着脸,忸怩道:“我能叫你纪信大哥吗?”见纪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纪大哥,你救了我,救二牛一家,得罪了那帮坏蛋,他们才来害你,使你背井离乡,我就是送你十匹百匹马,也难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如今你逃命要紧,就快别推让了。爹爹那儿,我自会有交代,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这一切,他也决不会舍不得把马送你的,你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纪信:“好吧,我听你的!如果我大难不死,终究会报答你们一家的大恩的!”纪信顿了一下又说:“噢,这把银钗和玉佩我看还是还给你吧,我一直收藏在身上,这是姑娘的心爱之物,我怎能随便花掉呢?现在我已是亡命天涯之人,更不能随身带着,现在还是物归原主吧!”说着就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了那枚银钗和玉佩,向王姑娘递了过去。 王姑娘见纪信要交还银钗、玉佩,心里又甜蜜又心酸。唉,你总是替别人着想,让我从今以后彻底忘掉他,像他这样重情重义热心助人的男子汉我能忘掉么?可是分别已在眼前,心里的千般苦万般爱又岂是三言两语道得清的么?于是双手直摇,连忙说:“纪大哥,你千万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千万要收下。我是女流之辈,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无法伴你远走天涯,如果我跟着你,只有拖累你,最终还是害了你。因此,你一定留着它们,见到它,就如同看见我, 纪大哥,你,你总该不会拒绝小妹这点心意吧, 大哥!”说着说着,起初是泪水涟涟,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直至泣不成声。 纪信已听得心急跳,脸发热,一把握住王姑娘的双手,连同手中银钗玉佩一起贴在胸前,激动的说:“好,好,我收下,我留下了 。”王姑娘顺势将身贴过去,紧紧地依偎在纪信那宽大厚实的胸脯上。这时两人都感到一股激流在浑身激荡,在胸中奔涌。洞里静静的,彼此都感到对方那颗心在剧烈地 咚咚作响。马儿好像停止了咀嚼,偶而听得洞壁上滴水的叮咚声。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纪信从甜蜜中清醒过来,他轻轻地的松开了王姑娘,望着她很诚恳的说:“既然你认我这个大哥,小妹可要听我这当大哥的话,好妹妹,我已是浪迹天涯的人,这一去吉凶难料,生死未卜,我走后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同时寻一个好的婆家好好过日子,我这当哥的也就心安了,我会在远方时时祝你们幸福的。要是有生还的一天,我一定会来看望你们全家的!好妹妹,你千万要记住我这大哥说的话!啊!”说到后来,纪信愈说愈动情,用他那宽厚的手掌亲昵地拍了拍王姑娘的肩。 “哥,大哥 ……你 ……”王姑娘早已是泣不成声,又甜又苦又凄恻地轻唤着,同时情不自禁地再次依偎着纪信,纪信也像兄长一样轻轻的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背。 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紧靠着,心里涌动着既甜蜜又苦涩,既幸福又悲楚的滋味,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彼此的挚爱真情和无限深切的留恋。马儿静静地立着,两人静静的依偎着。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不知过了好久,也许才一会儿吧,只听见洞外二牛的声音:“纪大哥,王姑娘,你看我给你们找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了哩!”随着脚步声从洞外传来。 纪信和王姑娘都不约而同的放开对方,又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抚大红马的脖子。大红马乖乖的站着,听凭两人的轻抚,还伸出舌头舔了舔王姑娘的手。 二牛已走进洞里,左手抱着一捆鲜嫩的青草,把衣服兜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有曲里拐弯的半熟拐枣,有熟透的野山桃,还有几个灰里透白的大鸟蛋。他看着这些东西笑嘻嘻的对两人说:“你们喜欢啥就拿啥吃吧,既解渴,又解饿,还不错吧?我哇,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尝够了,你们快吃吧!” 两人感激的点点头,纪信忙叫二牛坐下歇歇,说:“天这么闷热,累坏了吧?嘿,你可想得够周到,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来,吃吧!”他朝王姑娘点点头,伸手抓了把拐枣递过去。这半熟的拐枣又甜又酸确实好吃,王姑娘看来吃得够香甜的了。 纪信边吃边说:“看来我们还得借助这神马庙和骡马洞的神灵帮忙了。”二牛和王姑娘都疑惑的望着他。纪信说出了自己惩治坏蛋的安排,两人都觉得是个好办法。 王姑娘留在洞里看守行李和马,纪信和二牛立即回村去背二牛爹和小宝的尸身,准备把爷孙俩的头脸遮着,故意朝人多的大路上走,遇上人就说爷孙俩中了邪昏迷不醒,特意到神马庙去求神驱邪的。纪信先到家里对爹妈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带上家里准备好的干粮、衣服和香、蜡烛,含着泪水告别千叮咛万嘱咐的双亲,立即到二牛家收拾停当,背起尸身朝村外大道走去。 一路上除了碰见赶集回家的村民相问外,还遇上了亭长派来监视纪信行踪的两个狗腿子,一听说是去神马庙求神驱邪的,谁也不在意。只那两个狗腿子在心中暗笑:“哼,你小子还蒙在鼓里过日子,今晚就要你的小命,求神也难保你!”两个狗腿子弄清了虚实,就急急忙忙直奔亭长那儿报信去了。 回到洞中纪信和二牛都劝说王姑娘快快离开是非之地,可王姑娘说啥也不肯走,她说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惩罚这帮坏蛋,不然自己就对不起纪大哥,也对不起二牛。至于回家的事自己已作好打算,请两人放心好了。见她说得恳切,态度坚决,两人也就作罢,为了应付晚上的事,整个下午三人轮流休息。 夜幕降临,山野一片漆黑,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一闪一闪的,像传说中的幽灵,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三人吃过干粮,喝了点泉水,然后把爷孙俩的尸体端放在神马庙的神像前,摆成坐着的姿势。再点上香,燃起蜡烛。这一切就绪后,三人就钻进神像前的供桌下边坐着,等待着坏蛋们的来临。纪信和二牛身边都放着茶杯粗细的青杠棒,万一有意外情况时派上用场。 等待是一种煎熬,特别是等待坏人来暗算你,而你又要趁机找坏蛋报仇,这更是难熬,因为你不知道坏人何时才会出现,也不知道这仇能否报得了,这种等待就显得特别漫长,又特别紧张,也更加特别难熬。除了心理上的难熬,还有生理上的特别难受——山野的蚊虫特别多,也特别能叮人,一上来就叮住吸血,又痒又痛,打死一批又来一批,真令人难以忍受。三个人就这样焦急而难受的煎熬着。 夜深了,外面仍无动静,只听见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滚过,闪电偶而一闪,把山野照得雪亮,瞬间一切又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 王姑娘紧挨着纪信坐着,她不由自主的依偎着他,紧紧的抓住他的一只手,似乎这样她才会驱除心中一种莫名的恐惧。纪信像兄长似的轻轻的抱着她,时而拍拍她的手背。王姑娘似乎觉得自己的心上人除了对自己的关爱和鼓励,更多的是心中充满着愤怒和仇恨,她明显的听到了纪信那咚咚的心跳声,感觉到那颗心在强烈的搏动,在期待着一个时刻的来临,她不由得把纪信的手握得更紧,似乎在向对方表达一种心意——大哥,我不怕,我也要和你一起惩罚这帮禽兽! 忽然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三人立即警觉起来,准备着一场特殊的战斗。 脚步声临近了,门外有影影绰绰的灯光闪着。 三个人立即假装断断续续地的呻吟起来,声音有的低沉苍老,有的尖细稚嫩,有的娇柔而凄苦,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在这荒野而又充满神奇诡谲的神马庙里响起,又是在深夜,更显得是那样凄惨悲凉,那样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门外的脚步声停止,来的正是那伙人。在亭长带领下,他们在纪信家扑了个空,四处搜寻也未见踪影,就逼问两位老人,纪信父母照儿子临行时的吩咐说:“儿子帮二牛送病人到神马庙求神去了,不知为啥还没回来,我们正牵挂着儿子和二牛一家几口病人哩。”因为两个狗腿子早已探明了这情况,亭长和高个儿却还恐吓道:“老东西不说实话,抓住你儿子还要罪加一等!走!于是这伙人高一脚低一脚的向骡马洞赶过来,谁知还未走拢神马庙,就听见里面一阵阵恐怖的呻吟声,有老的,也有少的;有男的,还有女的。声音十分凄惨,时高时低,时断时续,十分吓人。几个人不由得一惊,停下脚步,互相对望了一眼。几个差役心中直发毛,因为他们觉得这呻吟声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亭长壮着胆子说:“别怕,别让这小子装神弄鬼吓住了,进去再说!”其实他心里也特别发毛,神马洞的古怪传说更增加了他的恐惧,但为了升官发财,不得不硬着头皮领着差人们往里边走去。 “冤家来了!冤家来了!来得正好!你打死了我,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一个苍老凄苦而又尖厉的声音响起,众人又吓了一跳,一齐停在了庙门外。 庙内,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一老一少两具尸体端坐在供桌前,面色青黄,手像在动,大有立起身扑向来人之势。高个儿和瘦猴一见这场面,一想到昨天的事,已吓得魂不附体,两腿发抖。亭长不知就里,仍壮着胆吼:“你他妈别装鬼吓人!” 忽听一个小孩声又哭又说:“爷爷,我们死得好惨,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就是这几个坏蛋打死我们的呀!呜——”在哭诉声中他的手似乎抬了一下。几个人一时吓得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突然,一声凄惨的女声哭叫:“哇呀-——小宝——呜——”几个人立时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做声不得。 “咴——”一声长长的响亮马嘶声从旁边的洞里传出,几个人心胆俱裂,不禁回头张望。 忽听背后几声惨叫,同时碎石横飞,烟尘四起。 几个人同时拔脚狂奔,在台阶处有的跌下去,爬起来又跑,有的互相碰撞,又一齐滚跌下去,翻身连滚带爬向外面跑。背后响起脚步声,还有碎石瓦片飞来,或打在头上,或击中背部,虽然伤不重,却声势吓人,像有一群厉鬼从后面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哪!呜——”随着碎石横飞,一阵凄厉的怪叫声从后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马蹄声和马嘶声,好像有鬼骑着神马向他们追了过来。 “轰隆隆……”滚雷伴着闪电炸响在山野间,像要撕开漆黑天空,炸开茫茫大地,声音震得地皮似乎在颤抖,狂风呼呼也 刮了过来,这一切更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四个人跌跌撞撞在山间小路上狼狈的逃跑。 后面马蹄声急骤响亮,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响起:“你们听着——你们平日欺男霸女,坏事做绝,丧尽天良,还想迫害行侠仗义的纪信,你们可知他是天上神仙下凡?我二郎神岂容你们为非作歹?玉帝特派我前来扶危济困,送给纪信天马一匹,助他日后除暴安良,本大仙去也!”话音刚落,一声响雷炸响在头上,随即瓢泼似的大雨又急又猛的扑向大地,风声雨声搅在一起。 亭长和差役们此时更吓得胆战心惊,魂飞魄散,不敢停留,在大风大雨中没命的往前狂奔。由于慌不择路,加之山路陡窄,在一转弯处,四人纷纷跌下高崖,风雨声中传来一阵绝望的惊呼,随后再无声息了。 原来那装苍老声音的是二牛,纪信则学孩童的声音,王姑娘自然扮女鬼腔调了。三个人腔调惟妙惟肖,话又说得活灵活现,在那种鬼气森森又充满神奇传说的地方,任你天不怕地不怕,但只要你做了亏心事,面对眼前的所见所闻,又怎能不相信自己真的遇上了鬼神呢?大红马的嘶叫是因为它听见王姑娘的悲啼怪叫,这通人性的畜牲以为女主人遇上危险,才鸣叫发声,表示对主人的关切和声援。当四人拔脚逃跑时,王姑娘到洞口一声轻唤,马儿就出洞来到主人跟前,王姑娘用手指了指前方,再拍了拍它的臀部,大红马会意长嘶着冲向那伙逃跑的人。当纪信三人听得一阵惊呼惨叫声响起又消失后,料定那帮坏蛋已跌下山崖,纪信忙叫王姑娘把大红马招呼回来。王姑娘一声娇喝,马儿就乖乖的回转到庙里了。因此三人一马合演了一出鬼神马追逐惩罚坏蛋的活剧。马儿它浑身水淋淋的,闪动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朝主人望着,伸着头用嘴轻轻地蹭着王姑娘的手背,似乎在告诉主人:你差我的事办好了,你满意吗?王姑娘顺势爱抚的拍了拍它的脖子,马儿快意的打了一声响鼻。 纪信叫大家朝二牛爷孙俩的遗体跪下磕头。只听纪信说:“纪大爷,小宝,为了惩罚那帮坏蛋,也为了给你们报仇,刚才惊动了你们,希望你们多多谅解,现在就请你们入土为安吧!”说完后三人再次磕头。 纪信和二牛冒雨把爷孙俩的遗体抬到白天早已相中并挖好土坑的山坡上,王姑娘也来到雨幕中,三人手忙脚乱把爷孙俩安葬好了,纪信和二牛各自搬来一块石头放在坟前。 二牛跪在他爹的坟前磕着头,声音嘶哑的说:“爹,小宝,孩子他妈,大仇已报了,请你们安心去吧!我已家破人亡,从今后只能跟随纪信大哥一起去闯荡了,望你们保佑我们路途平安,一切顺利!爹,我走了……”说到后来不禁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纪信也跪下磕头说:“纪大爷,你们的仇已报了,你们安息吧。从今天起,二牛就是我的亲兄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老人家放心吧。从今以后,我们不能来上香祭拜,请你体谅我们吧。好了,我和二牛这就告别你们走了,你们安息吧!”说完他扶起二牛说:“二牛,你别太伤心了,快起来吧,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办,现在要趁下半夜把王姑娘送到她姑妈家去,我们也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家乡,以后的事待上了路后再作商议。” 王姑娘红着眼圈,含着热泪站在纪信身旁,望着即将离去的心上人,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悲痛像一尊巨石撞击着心扉,她觉得一阵昏眩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倒下去,纪信连忙一把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忙问:“王姑娘,你怎么啦?你……”二牛也问她是怎么回事。 王姑娘之所以如此,一半是劳累惊吓(她从来没有这样劳累过和惊吓过),一半是悲伤痛苦所致,因此一阵昏眩后很快就清醒过来,忙轻声说:“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别担心。”见纪信把自己半扶半抱在胸前,既感到很甜蜜幸福,又有几分羞涩,心儿狂跳,脸颊发烧,但仍紧紧靠在纪信胸前,她多想就这样让纪信扶着抱着,自己就这样靠着偎着心上人,永不分开。 纪信这时也思绪万千,心中也想就这样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更希望与她过男耕女织、孝顺父母的平常却又恩爱的日子。可眼下情势紧迫,不仅不能长相厮守,连这样缠绵相偎也不可久了,于是他硬起心肠吩咐二牛:“二牛,快去洞里舀点水来,进庙里大家一起吃点东西,养养精神好赶路。”二牛立刻同纪信和王姑娘进了庙,待二牛拿上木碗出门取水去了,纪信立即吩咐:“香芸,好妹妹,你一定要照我说的话去做,你自己千万要保重啊!” 王姑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扑到纪信怀里抽泣着。纪信紧紧的抱了抱王姑娘,轻抚着她的头。他知道这将是一次诀别,今生彼此再难以见面了,不禁把她抱得更紧了。王姑娘似乎与他心灵相通,也想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相偎相抱了,不由得把整个身子都紧贴在纪信身上,泪水像串串断线珠子滚落下来,滚烫的泪珠落在纪信袒露的前胸上,纪信一阵激灵,他情不自禁地低头注视着姑娘那张泪水涟涟的圆脸。姑娘也微微侧起凝视着纪信那双含泪的大眼睛,她身体颤抖着,一边抽泣着。就这样彼此紧靠着,注视着,两人心里似乎都在发出同样悲沧的呼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安排我们的命运呢?” 一阵脚步声伴着二牛的说话:“纪大哥,王姑娘,都来吃点东西吧!”随即人已走进庙里,把一碗水和吃的东西放在了供桌上。纪信早已松开了紧抱的双手,扶着王姑娘走到供桌前,选了串拐枣递给她,自己和二牛都拿了块干饼啃起来。 外边雷声和雨声渐渐小了,随后就无声无息。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西南边露出了一片深蓝的天空,稀稀落落的星星眨着亮眼,瞅着这夜色弥漫的大地。吃过东西,喝了水,纪信和二牛把行李收拾好,牵上大红马,让王姑娘骑上就沿着山路下了山。走了约大半个时辰快到王姑娘的姑妈村子边了,王姑娘下了马,立即催促他俩快离开家乡,她说她会应付自己的父母的。姑娘早想好了对策,谎称昨天中午骑上马上姑妈家走亲戚,不料遇见了一伙陌生人骗走了大红马,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那伙人的纠缠,连夜到姑妈家去的,这是后话。这时她千头万绪愁肠百结,哽咽着说:“纪大哥,二牛,你们别再当耽搁了,快赶路去吧。纪大哥,我会时常上你家去看望两位老人的,你放心吧,好了你们 ……你们……千万多多保重……”说着说着已语不成声,泪水滚滚了。 纪信知道离天亮的时辰不多了 ,明知这是生离死别,却不能不对王姑娘说:“王姑娘,我和二牛谢谢你了!希望你也好好保重,我们会有再见的时候的。”他知道最后一句话全是在安慰对方,也是一种奢望,但他还是把它说了出来。他牵上马,深情的注视了王姑娘片刻,艰难的说:“我们走了,再见,保重!”此时,任是刚强的纪信已泪水盈盈了,终于他背转身牵着大红马朝前走去。 二牛向王姑娘挥了挥手:“王姑娘,保重!”随即也转身走了。 王姑娘心如刀割,泪 五 避他乡阆中救老者,遇奇人涪城暂栖身 黎明时分,纪信和二牛走到一处大山垭口。垭口上有座茅草房,房门大开着,一位中年汉子正挑着水桶往大路这头走来。纪信忙上前问话:“这位大哥,这儿离紫岩场己有多远?”那汉子把他们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那匹高头大马,回话说:“大概四五十里吧,你们这么早上路,是去赶集的吧?”纪信接过话头:“是啊是啊,赶个早好早赶集哩。谢谢大哥!” 俩人谢过中年汉子,翻过山垭,前面半山腰上有棵四人合抱的大黄桷树,树冠像把绿色的大伞撑在那儿。傍山崖一口水井,旁边有几块平整的长条石头,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供行路人歇气的地方。 纪信说:“我们就在这儿歇口气,吃点东西喝点水再赶路。”两人坐在石条上啃饼子,用木瓢舀水喝,马儿就着路旁崖下的青草有滋有味的啃起来。歇了一会儿两人正要离去,只见刚才那挑水汉子领着三个年轻后生跟了上来,人人手里都拿着根木棒,脸上不阴不阳的。 纪信一见这情形知道不妙,忙叫二牛:“快上马,快!这伙人来者不善!”说着他翻身上马,二牛也迅速爬上马背,一声吆喝,大红马就扬开四蹄奔跑起来。那中年汉子马上大叫:“喂,年轻人跑啥呀,我们和你们同路赶集呀,别跑,别跑嘛!”边叫边加快脚步赶了上来。纪信见状也不搭理一拍马臀,马儿跑得更快了,蹄声哒哒,一会儿就跑出了好几里地。原来那中年汉子见纪信牵的大红马十分健壮,两人背上又背了个包袱,就起了坏心,去山垭侧边村子里叫来两个壮小伙,一心想夺马抢包袱,谁知纪信见机快,和二牛骑上大红马摆脱了险境,继续赶路。 趁着早晨凉快,两人一下又走出了三四十里山路。愈往前走,村庄愈来愈少。走着走着,又钻进了一条大山沟里。远处翠竹丛丛,露出了一处村庄的轮廓。离村子愈来愈近了,忽然从村子里传出了一阵叫骂声和啼哭声。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叫骂;“你这老不死的,竟敢抗交皇陵捐!你活得不耐烦了,哼!” “差官大人,行行好吧!我老婆子哪敢抗交啥子捐嘛,两个儿子给官府当差做劳役,至今未归,我一个孤老婆子实在是没钱没粮啊!差官大人,求求你们了 ,呜呜呜……”一个老妇的声音在苦苦的哭哀着。 “谁管你孤老婆子,这捐你得交,还得按人头交,再给你三天期限!老东西,哼!” “老天爷呀,这叫我老婆子咋办哪!老天爷,呜呜呜……”哭声凄厉,在这寂静的山沟里格外刺耳,让人伤心。 纪信和二牛听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二牛家那幕惨剧立即浮现在两人脑海里。 二牛气呼呼的说:“这帮畜生又在行凶作恶了,哼!”说着他朝竹丛后的村子望过去,眼睛像在喷火。 纪信心中何尝不愤恨,不窝着一团火呢?但眼下自己是逃命之人,只能强咽下这口气,于是说;“这帮坏蛋确实可恨,但我们现在是在逃命,还斗不过他们,这口恶气只好忍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找他们算帐的!二牛,我们快赶路吧!” 村子里叫骂声,哀哭声仍在继续,纪信和二牛默默的向前赶路,不敢停留。 两人就这样紧赶慢赶,不时遇上点类似上面所说的那种小麻烦或小意外,但他们都头脑灵活地应付过去了。眼下赶路要紧,只要能逃得远远的,苦点累点甚至受点委屈什么的都无所谓。 走到第四天一打听,已到了阆州地面。看来这阆州比起紫岩场可大多了,房屋多,往来商客多,街上挺热闹的。一条大江绕城而过,进入城中的过往行人都要乘船。纪信趁乘船过江时,向船家打听了城里的动静和神庙什么的。 一路上为了省钱,两人不是宿神庙,就是蹲岩洞,有时还路宿在林子里大树下。一进城,两人就东打听西打听,看哪儿有神庙可栖身,黄昏时分,终于在城北找到了一座老君庙。庙子虽不大,但除了正殿安放老君神像外,两边还有两间小寮房。殿里烛光昏暗,香烟缭绕,李老君骑着青牛,手握拂尘,安祥地注视着人间。 两人选了朝东边的小寮房,一进去就发现一位清瘦老人横躺在一堆乱草上,年纪约五十开外,双眉紧锁,双目紧闭,脸色潮红,项下胡须乱蓬蓬,粘着草叶草茎。门外的脚步声他充耳不闻,仍一动不动地蜷卧在乱草上,头下枕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长形布袋。 纪信二牛两人对望一眼,纪信转过头望着老者呼唤:“老伯,你醒醒,老伯!”老者没有动静,纪信伸手探了探鼻息,觉得呼吸沉重,又摸了摸额头,非常烫手。他回头对二牛说:“看来这老伯病得不轻,据我看,他得了寒老二(即伤寒病,在西充俗称‘寒老二’),不赶快治要出大问题。你看,他已昏迷不醒了。我看这样吧,你上马去,我把老伯抱上来,你扶着,马上去街上看大夫。刚才,我们来时离这儿不远处的文星街上有个药铺,我们就到那儿去吧。” 二牛见这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老人,就想起自己惨死的爹,心中不禁黯然,一边答应一边翻身上马。纪信抱起老人让二牛扶着,自己扛上那长形袋子,牵上马往文星街走去。 街上已灯火点点,那些卖汤圆、凉面、层饼的小摊主吆喝着,卖羊杂下水的店铺更是热气腾腾,羊肉的香气飘得满街都是,令大半天水米未进的纪信和二牛直咽口水。眼下救人要紧,何况也舍不得去买那么可口的羊杂汤吃,两人径直到了一家叫“济生药铺”的店子外边。 纪信从马背上抱下老人,直接进了药铺。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大夫,生得 慈眉善目,一缕青须飘在下巴上。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纪信将老人抱在怀里坐下,二牛也跟进了店里。 纪信说:“大夫,请你快看看吧。”老大夫立即伸手把脉,然后问话:“这老哥昏迷多久了?”纪信说:“不知道,我们一进屋就看见他昏迷不醒。” “哎呀,你们这些当儿女的,连自己父亲啥时昏迷都不知道,太不关心父母了嘛,你们 ……”老大夫责怪地说。 “大夫,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过路的,看见他昏迷在庙里,才把他送过来看病的。”二牛赶紧辨白。纪信向大夫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大夫感慨地说:“哎呀,对不起,错怪你们了!原来你们是急人危难的热心汉子,难得!” 纪信截住话头说:“大夫,老伯的病危险吗?”语气急切而充满关爱。 大夫说:“他得的是严重的伤寒病,要是没遇上你俩可就危险了,幸亏你们把他及时送来。现在我马上开两副药,立马煎一副服下,同时要给病人多喝开水——噢,我看你俩都是热心肠人,自己出门在外也不容易,今天哩,我也当一回热心人,这脉理钱和药钱全都免了,第二哩,两位小哥如不嫌弃,就住在后房里,我也好随时看看病人的病情,你们看怎样?” 纪信和二牛连忙称谢,纪信说:“大夫,这太谢谢你了,这少不得给你添麻烦。谢谢你,谢谢你!”说完连连作揖。 大夫说:“不别客套了,快去给病人喂点温温水,我去开药方抓药,好,你们去吧。”说完转身到柜台边开好药方抓了药,交给二牛。 纪信和二牛忙活了好一阵,煎好了药,服侍病人将药服下。二牛把马牵到后院拴好,正准备上街去买点馒头和稀饭来充饥,恰好大夫进来叫他们去吃夜饭,两人立即谢过。 快到二更天,病人几声呻吟,似在叫:“水……水 ……”二牛倒来水给病人喂,过了一会儿,病人慢慢睁开了双眼,一见二人坐在身边,有的扶着他,有的端着水碗,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要挣扎着坐起来致谢。纪信安慰老人:“老伯,你别动,什么也不必说,好好躺着休息吧!” 老人感激地望着他们说:“是啊,大恩不言谢,我这条命是两位恩公救下的,我会永远铭记在心。”他缓了口气,像想起了什么,问:“两位恩公,你们可曾看见我的那个口袋?”说完就用目光四下搜寻。 二牛说:“老伯,你放心,那口袋就放在床下,你要不要看看?”说完就弯腰要从床下取袋子出来。老伯说:“不用了,不用了,在就好,袋里也没啥贵重东西,只是些祖传之物,虽不值钱,却舍不得丢了,咳,人一老,总会念旧,对祖宗的东西总是恋恋不舍的,你们别笑话老汉。” 纪信笑着说:“老伯说哪里话,谁对祖宗的东西也是万分珍惜的,毕竟那是先人遗物嘛。噢,请问老伯,我冒昧问声,你高名贵姓,是哪里人?” 老人微微一笑说:“哎呀,我实在是忘恩负义之人,竟然连两位恩公的姓名都没问起,家居何方了。” 纪信把自己和二牛的姓名和是哪里人,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老人,甚至连近几日在家乡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也告诉了他。 老人由衷的称赞说:“原来两位恩公全是行侠仗义的人,怪不得这样古道热肠,自己在落难中还要帮助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实在可敬可佩呀!” 纪信说:“老伯别这样开口恩公,闭口恩公的,扶危济困是做人的本份,我们虽在落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的。你刚刚醒过来,要好好休息,你的故事留待以后慢慢说吧。” 老人点头称是:“好好,我听你们的,不再把你俩叫恩公就是。哎呀,说了半天,我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姓名,我姓陈,贱名铁心,家住剑阁,以后你们管我叫老陈或陈老头都行。” 纪信忙叫:“使不得,使不得,陈老伯论年纪该长辈,怎能胡乱称呼!”二牛也说:“是呀,是呀,陈老伯与家父年纪不相上下,我们当晚辈的当尊称你为大伯呀。” 正在这时,老大夫走了过来说 :“你们这儿可热闹呀,噢,这位大哥已苏醒过来了,怪不得你们这样有说有笑的。” 纪信说:“这全靠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不然陈老伯就没救了,谢谢大夫!”末了还把大夫不要把脉理钱和药钱的事向陈铁心说了,陈铁心再三称谢。 二牛端来已熬好的稀粥让陈铁心喝了,然后各自躺下休息。 就这样,三人在大夫后院一连住了几日,纪信和二牛尽心尽力的为老人熬药端汤,送茶送饭,老人病情渐渐减轻,日趋痊愈。 一天晚上,陈铁心把两个年轻人叫在身边,询问他们的行踪,说:“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总不能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身为男儿汉,总得有所作为,你们说是不是?” 纪信说:“多谢陈老伯关心,我们是逃命的,只是认为逃得越远越好,一时间还不知道往哪里去,更没想到有所作为了。既然陈老伯问起,还请你老多多指点。” 陈铁心见纪信说得恳切,想起几日来,他们对自己的看照,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就说;“你我萍水相逢,承蒙两位小兄弟相救,你们的经历和所作所为全出自侠义心肠,虽在逃难中,总得有个奔头,有个去处,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两位小兄弟要有出路,只有远出剑门,北上秦川,投奔贤德之人,不仅免去逃命之苦,而且还能干一番事业,你们觉得老汉说得对不对?” 纪信和二牛连忙起身拱手称谢,纪信说:“多谢老伯指点!我们是乡间草民,闭目塞听,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如今大伯一番话惊醒了梦中人,我们必当照大伯指点的那样去做,哪怕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就是历经千难万险,我们也决不退缩!”二牛也附和着。 陈铁心说:“好,男子汉应有这样的志气!我相信你们定能有所作为。那天我只告诉你们姓名和出生地,现在,我要摆摆我的故事了。”老人似在沉思,等一会儿,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家住剑门关外的大剑山下,父亲年轻时到渭河一带去做生意,结识了一位世外高人,不仅教他习武练功,还把当时难得一见的兵书战策《尉缭子》和宝剑传给他。后来遇上秦国招兵,父亲投奔了秦国军营,他作战勇敢,可性情刚直,多次顶撞秦兵将滥杀无辜平民,惹火了顶头上司,把他关进牢房要问罪杀头,多亏他平日结识的好兄弟把他放了才逃脱了性命,回到剑门关外大剑山下娶妻生子,我就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幼时父亲就教我习文练武,目的是让我在乱世中能求自保,倘有机会,或许能干一番事业。在家父的教诲下,我的性格也和他老人家一般,平日一旦见了不平事,总要出头露面好打抱不平,我父子俩在剑门关一带深受老百姓拥戴,同时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地方官绅,结下了冤仇。 那一年我已二十六七岁,膝下已有一子。一家人平日到外地做点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去。一天在县城做买卖,正逢当场赶集。我路过一条大街,听到前面人群中有一男一女的啼哭声,女的哭得凄惨伤心,男的在向什么人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我们将永远牢记你的恩德,大人!”我挤进人群中一看,原来是一位老汉跪在地上向一位军官模样的人求情,旁边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哭哭啼啼。那位军官鼻子哼了一声叫道:“我说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怎的,只要你女儿跟了我,不愁吃不愁穿,不再四处流浪卖唱度日,你却死活不答应,真是不知好歹!”老汉仍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着,只见那军官手一挥说:“给我把人带走,你别惹大爷我发火!”旁边几个兵士立即上前拉住姑娘就往人丛外走。我一见这情形马上开口制止:“且慢,这朗朗乾坤,太平世界,怎能任人强抢民女!大人你说是不是?”军官把我上下一打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不要没事找事,少来管这档子事!” 我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当知朝廷法度,可你却知法犯法,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事谁见了都要管!” 那军官一声冷哼:“嘿!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给我教训教训这小子!”几个士兵放开姑娘一拥上前围住我就打。我一边招架,一边高叫:“好,这是你们不要王法,休怪我陈某拳脚不认人了!”说完我就狠狠还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士兵打翻在地,呻吟不止。 军官见状一声大吼:“好小子,你反了!哼!”一边吼一边抽出了腰刀兜头盖脑恶狠狠直朝我劈来。我左躲右闪,瞅了个空子,一脚踢在他腰眼上,顿时他脸色铁青,摇摇晃晃,眼露凶光盯着我说:“好,好,有你的,咱走着瞧!“然后招呼几个士兵从人群中狼狈地溜走了。父女俩感激不尽,我给了他们几百钱叫他们快离开这儿。送走父女后,我就到集市上做生意去了。 过了几天,我到剑门外去做生意,下午返回途中,在一个大山湾里遇上了那个军官,他带着十来个士兵,身后还跟着几个奇形怪状的人。我一看那架势就知道今天必有一场恶斗。 那军官冷笑道:“好小子,山不转路转,今天就是你的好日子,让你快去和你一家人一起上路吧,迟了可就赶不上他们了!嘿嘿!“我一听就知道家中的老小定是遭了他们的毒手。“好,你们就来吧!”我一声怒吼,直朝那军官冲过去。那几个奇形怪相的人一齐上前围住了我就动起手来。这几个帮手很难对付,他们一上来恨不得马上把我大卸八块。我知道若过分着急怒火攻心缺乏冷静,不但大仇难报,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我见这山湾地势开阔,就和他展开了游斗,沉着应战,各个击破,在一番恶斗巧打之后,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都躺在地上。那军官见势不妙,正要拔脚逃跑,我几个纵跃追上去同他斗上了,不几下,这个惊弓之鸟也成了我的刀下之鬼。那群士兵早已撒开两腿没命的狂奔,我也没为难他们,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指着那几个身负重伤的人说:“你们身为男子汉当明是非,辨黑白,可你们却为虎作伥,本当送你们见阎王,念你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就放过你们这一回,今后就好自为之吧!”说完我掏了瓶跌打损伤药留给他们治伤,就立即赶回家中。 一见那情景真惨哪——家父身中数刀,倒在门外场地上已奄奄一息,家里的老老小小全都躺在血泊里。我怒吼,我伤心,流着眼泪收拾全家四口人的尸体。邻居们纷纷来家,告诉我中午时一群士兵,在军官和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带领下,到家里催收什么捐款,我父亲和他们争论,军官说抗交皇粮国税胆大包天,杀死活该。后来就动手打斗起来,父亲寡不敌众,人又上了年纪,终于被他们杀死。他们又冲进屋里杀了全家老小,抢走屋里值钱的东西,连孩子戴的那把银子打造的长命锁也卸了去。 我知道官府不会就此罢休,趁着黄昏,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草草安葬了家人,收拾了家中的钱和几件衣物,到后院小楼上拿出父亲手录的书和兵器,连夜逃出了家乡。从此我只有隐姓埋名,长年往来于阆州和涪城之间,做点小买卖糊口度日。在涪城结识了圣水堂的一位武林前宿,偶尔也在那里歇歇脚,教他门下弟子武功。这一混就是近二十年,如今已快年近花甲。想起家父当年的教诲和对我的期望,又想到家门惨遭不幸,觉得人生世事无常,自己空有一腔抱负和一身武艺,却弄得家破人亡,报国无门,只得苟活于人世。唉,要不是遇上两位小兄弟,我那天必定暴尸于破庙中。所幸上苍有眼,让我们有缘相会相识,你们也是亡命天涯,可算同病相怜吧! 我虽隐姓埋名几十载,但这阆州是南来北往的经商要道,这儿人多眼杂,为了安全也为了两位小兄弟的前程,我看我们不如早点离开,北上涪城,圣水堂地势偏僻,又有我结识的一批好朋友,到那儿暂时安顿下来,你们还可以习武强身,一旦有了机会,你们就可以去闯荡一番。不知两位小兄弟意下如何? 两人连说:“听凭大伯吩咐就是!” 第二天清晨,三人早早起床,吃过早饭,找老大夫结算伙食钱和草料钱,老大夫说随便给点钱就是了,三人再三称谢,牵上大红马,带上行李,拜别了老大夫,出北门向大路走去。 路上陈铁心骑马,纪信二牛步行。铁心老人为驱赶行路的劳顿和寂寞,同时也是为了让他们广增见闻,一路上摆谈了古今名人典故,诸如春秋是范蠡辅佐亡国之君勾践卧薪尝胆复兴越国,战国时聂政刺杀国贼侠累而英勇献身,郑国人弦高毁家纾难救国,高渐离为报国仇自刎献头,荆轲献图刺杀秦王的壮举,张良为复国槌秦博浪沙的故事和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起义,抗暴秦、沛公刘邦义释苦役斩蛇举义旗等英雄事迹。这些故事在铁心老人口中娓娓道来,让两个年轻人听得入了迷,有的故事纪信虽读书时早已听先生讲过,但因为铁心老人讲到动情处,还不时加上几句点评和赞语,因此就更让他们加深了印象,故事中的一个个主人公全成了他们心中崇拜的偶像。故事讲完后,铁心老人语重心长的说:“男儿汉生于世间,就当以大义为重,国事为先,敢说敢当,甚至如先贤孟夫子所说的那样,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以名垂青史。如今你们身逢乱世,虽然不幸,可乱世出英雄,英雄造时世嘛。你们能否有所作为,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吃大苦耐大劳,能不能像故事中的那些英雄那样敢作敢为了。” 纪信接过话说:“大伯说得对,大丈夫当有所作为,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我们一定不忘大伯的谆谆教诲,肯吃苦能耐劳,走常人不能走之路,做常人不敢做之事,为苍生解难,为百姓造福!” 二牛也说:“大伯和纪信哥说得对,男子汉应敢作敢当,吃得苦耐得劳,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铁心老人微笑着听完两个后生的说话,自责的说:“我真有愧面对你们了,从这几天的交往中,我深信你们都是那种做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的有血性之人。我虽无作为,但现在交上了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了!” 纪信说:“大伯别这样抬举我们,更不必那样自责,你一身的经历和所作所为,不正是一位敢作敢当,问心无愧的血性汉子吗?要是你是一个只顾自己安乐的人,又怎能那样疾恶如仇行侠仗义呢?” “哈哈哈!你们别笑话我了吧!“铁心老人爽朗的笑着说。 三人就这样边行路边谈古说今,说说笑笑,一点也不感到行路的劳累和寂寞,虽然是翻山越岭,晓行夜宿,但都觉得很开心,彼此意气相投。几天下来,竟然走出了几百里之遥。 一天,三人终于到达了涪城。涪城是一座古城,坐落在涪江边,城门高大,城墙又高又厚。城里房屋连绵,街道纵横交错,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人口稠密,为巴郡北边的一所重镇。 三人穿城而过。铁心老人把他俩带到了城西北外一座大山下。爬上层层台阶,一座雄伟高大的房子出现在眼前。房子正门楣上书“圣水堂”三个镏金篆字,殿堂里供奉着轩辕大帝的神像,那时尚无僧人,但人们对这位传说中的远古帝王却十分敬佩。虽然是下午时分,但这儿前来祭拜上香的人仍络绎不绝,殿堂内磬钵声声,烛光闪闪,香烟袅袅,看来香火鼎盛。 堂门口一位当值的学徒,一见铁心老人就忙拱手招呼:“铁老前辈好久不见,今天光临敝处,请到后院看茶!”这位徒儿之所以这样称呼他,是因为铁心老人为避祸,自那次离家在外行走时称自己姓铁名成仁,纪信和二牛不知就里,一听这称呼不觉互相对望一眼,又见铁心老人朝他们一笑,两人才没做声。铁心老人微笑着回话:“你们师傅和众弟兄可好?这回又来贵处打扰了!” “铁老前辈说哪里话,说来你还是我们的师傅哩,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请吧!”学徒带着三人来到东边厢房坐定并奉上茶来,然后转身出门去请慧明师父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招呼:“铁老弟,一向可好?实在想煞老朽了!随即进来了一位须眉皆白却精神健旺步履稳沉的老者,一进门就向铁心老人拱手作礼说:“不知老弟远来,有失远迎,请坐!”然后把目光投向纪信和二牛。 陈铁心向慧明一一介绍了纪信和二牛,彼此问好坐下。陈铁心说:“慧明老兄,小弟这次要给贵处添麻烦了,我和这两位救命恩人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多有打扰了!” 慧明:“老弟何出此言,你们就是住上十年八年也无妨,何来打扰?以你我的交情,就不要客套了!”然后一指两位年轻人说:“这两位年轻人怎地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呢?”铁心老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番,末了说:“多亏两位恩人,不然我铁某今天也见不着你了。” 慧明:“原来如此,两位小哥年纪轻轻,却有这般侠义心肠,可敬可佩!老朽与你们有缘相识,实在幸甚!”又聊了一会儿,随即把三人安排在后院一间屋里住下休息。 晚饭后,铁心老人带着纪信、二牛到厢房去见慧明,向他讲述了两人的经历,最后说明请慧明师父指点二人功夫,好让他们将来出外闯荡,干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 慧明笑盈盈的说:“我与两位小哥确实有缘,今天一见你们,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间有英武之气,一个身强力壮,一脸憨厚而不乏灵气,真让人喜欢!特别是刚才听了铁老弟对你们的介绍,老朽更是喜欢了!如此可爱的后生,老朽自当效力了!” 铁心老人一拱手:“那铁某先得谢过老哥子!今后就有劳你了!”纪信和二牛也一揖到地:“弟子多谢大师!师父在上,容弟子拜见师父!” 慧明直摆手:“不必如此多礼,铁老弟与老朽相交多年情深谊厚,又意气相投,老弟对敝处帮助甚多,我怎能相忘?彼此就不必见外了。说到功夫,不知两位可曾学过,根基如何?” 纪信说:“师父,我在家读书时曾跟先生学过一段时间,先生说那 六 陈铁心感恩传武艺,圣水堂练武受教益 启明星还高挂东天,大地正在沉沉睡梦中,院里一片寂静。纪信已经起床叫醒了二牛:“二牛,起床了,大师要指点我们功夫哩。”二牛也一骨碌翻身起床,其实铁心老人早已醒来,之所以没叫他们,一来是连日行路辛苦,想让年轻人多睡会儿,再者以好看看两人是否是有心人,心中是否牵挂着练功的事情。眼下见纪信唤醒二牛都起床了,心中暗自称赞:“好小子,果然是有心人,不错!”嘴上却说:“天色还早,你们何不多睡一些时辰,练功也不忙在一时嘛。” 纪信忙应道:“多谢大伯的关心,但做事不可拖拉,开始就懒散,以后又怎能有长进呢?” 三人出了房门,向院外左边的树林走去,因昨晚大师吩咐过,早晚就来这儿练习,老远就看见有个人影在晃动,原来慧明大师已到了,正在做吐纳的气功。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慧明老兄,你真早哇!”铁心老人打着招呼。纪信、二牛也向大师问好道早。 “这是老朽长年的习惯,何谓早也。两位小哥行远路连日劳累,何不多休息一会儿哩。” “年轻人学功夫心急,怎能躺得下?有劳大师了!” 慧明领着他们来到一株古柏前的石凳坐下,给两个年轻人讲说气功心法。大师尽其所学之精要慢慢道来,揉进了自己的点点滴滴的经验之谈,两位年轻人全神贯注听讲,闻未闻之闻,见未见之见,既感新奇,又深得其法,听得津津有味,学得专心致志。两位老人心下自是高兴。 晨曦初露,圣水堂里鼓声阵阵,钟声悠扬,在黎明时分让人听来觉得格外振奋人心,又一派祥和和肃穆之气。 这时大师的传授已告一段落,让两人互相提问,互相订正,如此一来更加深了印象。自此,每早晚两人就在大师指点下开始练习吐纳之功,因教者悉心指点,学者虚心勤奋,功力渐进,日趋佳境。 上午,铁心老人根据两人的身体状况和平日所操用具,让纪信专习枪法,二牛习刀法,自此,每天上午下午,铁心老人认真指点,二人练习刀枪功夫,风雨不辍,日日如是。练习了两月有余,纪信身轻体健,动作灵活,用起枪来,不论刺、扎、绷、挑,还是纵高跃下,身随枪走,如巨蟒出洞,如灵蛇闪跃,动作既矫健有力,又轻盈灵便。二牛本就长得虎背熊腰,臂力过人,现在舞起刀来,上下盘旋,左砍右剁,招招有力,只见刀光闪闪,风声呼呼,声势骇人。 为了让二人功夫更扎实有用,两位老人除细心传授自己多年摸索体会出的实战经验之外,还不时让两个徒儿同他们一对一地练习,指出他们的破绽,指点他们加强练习,于是两人的功夫更是大进。 一天晚上,慧明大师约铁心老人到住室说话。二人坐定,慧明大师问道:“铁老弟,你看两位徒儿功夫如何?” “承蒙大师悉心调教,两人身轻体健,内功已入佳境。至于使用刀枪,他们也练得格外勤苦,功夫自是一天强似一天了。大师以为如何?” “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不过,两位徒儿将来军前效力,仅凭单打独斗,似难以建功。我看不妨把全院弟子分成两拨人到外面的河滩上进行对阵厮杀,也许这样更能适应将来从军效命。不知铁老弟你意下如何?” “哎呀,老兄考虑周全,这就更加有劳贵堂上下人等了!” “铁老弟,你看纪信这人怎样?” “是个难得的好后生,品德高尚,有一副侠义心肠。”铁心老人历数着纪信桩桩件件的好事。 “老朽不是说这个,依我之所见,这人身材魁梧,方面大耳,剑眉隆鼻,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似有大将侯王之份,绝非一般侠义之人。但他作事作人却常常不计个人得失,不知这给他带来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老兄观人有术,所言极是,噢。我还忘了告诉你有关他的一些传说。”随后铁心就把上次自己在阆州治病期间,一天二牛趁纪信上街办事时与自己闲聊,关于纪信出生是太白金星下凡,纪信三十六岁时有帝王之位的一系列传说全都告诉了大师。 慧明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看纪信确非泛泛之辈,但他心无城府,不善权谋,又是那样急公好义,心地正直,是辅佐君王之材,而难近帝王之位。你看春秋战国之时,多少像他那样心怀天下义薄云天,为天下苍生敢涉险地,甚至刀剑相加,无所畏惧的侠士,哪个享有帝王之尊,但他们都是敢为帝王事业而赴汤蹈火的壮士,终能青史留名,总算死得其所哉。”说完不禁叹息了一声。 铁心老人:“老兄独具慧眼,观历史见地精辟,看今人善辨良莠,我自愧不如你了。我们与他相逢相交相处一番,毕竟有此缘分。至于他将来成何人物,且看他的造化了,有道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我只能尽点朋友之谊了。” 慧明:“是啊,相逢就是缘,那好吧,明天我们就按刚才说的那样安排,让他们历练历练。” 铁心老人别过大师,回到住处,见屋里还亮着灯,推门进去一看,纪信正在灯下看书,旁边还放了几卷竹简。一见老人进来,纪信抬头招呼:“大伯回来了!” 铁心老人:“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啊!看的都是什么书?” “我见大师那儿书不少,选了《春秋》、《左传》、《孟子》这几卷书来看看,以广见闻长知识。” “好,好,学圣人之言,得先贤教诲,以修品格,看历史变迁,观朝代更替,能增长智慧。贤侄虽出身寒微,却能志存高远,内修性行,外强武功,实在是可喜可贺呀!哈哈哈!” “大伯,你别这样夸奖我,其实我只是好奇才借来看看罢了。” “好啦好啦,你也别太谦虚了,年青人好学上进总是好事嘛。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呃,明天还有重要的功课让们练习哩。” 纪信笑着点点头,吹灭了灯躺下,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书中那些动人的故事和一个个历史人物总在脑海中翻腾,圣人的句句教诲更是让他回味无穷。那些义薄云天,一诺千金而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忠臣义士的壮举,使他产生了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一想到他们,心中就涌起豪壮的激情,想像着自己能纵马横戈驰骋沙场杀敌立功,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还想象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身系国家安危而面临生死抉择时,也当像书中的侠士忠臣那样义无反顾,挺身而出。我能有这样的机遇吗?现在还在避难,投军吃粮,连影子都没有哩,嘿,真是瞎想!他不觉暗自笑了,还拍了拍头。唉,睡吧! 晨光熹微,清风习习,轻纱似的薄雾飘荡在林间。林间小路上一人一马在溜达着。这正是纪信牵着大红马穿行在林间。自从上了圣水堂练功,他总要比别人起得早,练完了功就忙着从马厩里牵出马到山上去转悠,有时也纵马奔驰,每当他手牵大红马走在林中时,那个夜晚难忘的一幕幕就会在他心里活动起来,神庙里惩罚坏人,骡马洞中与王姑娘一席谈话和亲热的偎依,最后的告别 。这些情景回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又像很遥远很遥远了,心里甜甜的也酸酸的。他不觉停下脚步,大红马也停下来,伸着头在他肩上拱着,他用手亲热地摩挲着马的脸颊脖子,深情地望着大红马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似乎王姑娘的影子还留在那双眼里,马儿似有灵性,“咴咴”叫了几声,伸出红红的舌头轻轻舔着纪信的手。 “纪大哥,你又在想念王姑娘啦!”不远处闪出二牛的身影。 “别瞎说好不好,不就是溜溜马呗!” “你这人真是!人家对你那么好,你想她是应该的嘛,不然,你就太没良心了!” “对对对,我想她,非常想她,这不就行了吗?” “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林间。 早饭后,几乎全堂的人都到了山下的河滩上。 河滩开阔平坦,有的地方杂草丛生,有的地方铺着柔软的沙子或堆积着一层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鹅卵石。 慧明大师和铁心老人各带着一批徒弟,他们都是武功早已成名的人物。 按照两位老人的安排,先由纪信一人同大师所带那批徒弟中选出的五人对阵,这样就增加打斗的难度——一人对五人。 纪信手执一根长矛,骑着大红马静观五人的动静。那五个弟子互相递了个眼色,已从不同方向一齐向纪信攻了上来。 纪信一提马缰,马儿就迈开四蹄从五人的圈子中冲出,直接迎向那位使刀的弟子。只见红缨闪动,铁矛直取那人的下腹。那人挥刀下砍,企图挡住铁矛,谁知纪信双腕一翻,铁矛转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刀身 一砸,知听“当”的一声,大刀险些脱手,那人急抽刀斜转身,纪信趁势一带马头冲了过去,并侧身挺起矛把直戳右前方那人的胸部,那人侧身躲过,与其他四人合力攻击,有的砍马头,有的刺马腿,有的直朝纪信身上砍杀过来。好个纪信,舞动长矛,从前后左右上下不同方位,用刺、挑、绷一一荡开对方兵器,冲出圈子,把马带到一个土坡上。四人动作很快的已冲了上来,形成了一对一的局面,纪信长矛闪动,杀得那人手忙脚乱退了下来,后面四人陆续攻到,纪信且战且走,时而闪避,时而进击,与五人打得难解难分。 河滩上一片叫好声,连前来上香的人们也驻足观看喝起彩来。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经过一番较量,缺乏实战经验,又是头回上阵的纪信,终于被五位高手围在中心难于施展手脚,显得渐渐不支,忽然纪信大喝一声,奋起神力完全以不顾性命的方式相搏,似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一时对方五人也一阵手忙脚乱。 “停下,停下!”慧明喝住,“能与这五位高手战到这种局面,也算不错,难为你了!大家休息吧。” “多谢五位师傅指点,多谢了!”纪信翻身下马,连忙向五人致谢。 “纪小哥功夫精进,厮杀中能与对手巧妙周旋,寻找战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最后的拼命相搏,足见你的气慨了,正如前人所说‘夫战,勇气也’,实在是精神可嘉!”慧明笑容满面地评赞着,铁心老人也含笑称是。 “多谢大师夸奖,其实那是没有办法,五位师傅功夫了得,我怎能是他们的对手,再次谢谢你们的指点!” 休息了一阵,二牛上阵与另一队的五位高手过招,二牛天生神力,所用大刀招招沉猛,起初确实很有威势,有几招似乎叫对手难以架住。但斗了一阵之后,对方在进击中善于避实就虚,二牛就渐渐处在下风,这二牛也拿出牛劲来,学着纪信死打硬拼的架势,怎奈对方已识得先机,于进击中闪躲腾挪,二牛的刚猛招数却难以凑效。尽管如此,围观的人们还是一片叫好声。 慧明趁机喝住对方,笑着赞许道:“小哥功夫了得,加上天生神力,使大刀虎虎生威,但缺少应变,只一味死打硬拼,但能与五位高手如此对阵,足见你功力大进。” “多谢大师教导,多谢师傅们指点,我是个粗人,只会使蛮力气,哪来啥子应变哦!”二牛擦着汗水致谢。 “好吧,下边就按分好的两队进行对练,两位小哥各到一个队去。” 河滩上两边人马摆开架势,大师一声吆喝“开始”,双方向对方冲去,满河滩里兵器的撞击声吆喝声响成一片,只见刀来剑往,戈矛相搏,剑棍相击,“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双方斗得兴起,俨然是两军对阵,孰料是自家人在对练过招。 纪信和二牛虽然起先已斗了一阵,但这时却毫无倦意,仍然精神抖擞,在搏斗的行列中一点也不显逊色,似乎有了刚才的经验教训,这会儿还练得格外得心应手,长矛挺进,对手难招架,大刀落处,对方难支,这一切全让两位老人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对阵了一阵,慧明叫停下回去,两队人马合在一处,有说有笑的向山上爬去。 午饭后,铁心老人对纪信和二牛说:“今天你们已苦练了一上午,下午就休息吧。来涪城已近半年了,你们还没进城去逛过,一会儿大家一起去走走。” 纪信:“大伯,我们不累,练功要紧,我看就别去了。”二牛也附和着。 “练功固然要紧,但也不急在一时,别说了,我们还是去走走。” 三人出了堂院大门,下了石梯,沿着蜿蜒的河边小路向涪城走去。这正是初冬时节,天高云淡,凉风习习,芦苇摇曳,江水澄澈。三人说笑着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城。 来到一间茶楼前,铁心老人说进去喝杯茶解渴。茶楼坐落在城北一条街上,这儿是南来北往的人歇脚的好地方,楼上楼下几乎已满座。小二一见三人就热情招呼:“三位客官喝茶,有雅座,请!请!” “我们就在这正堂里坐吧,人多才热闹哩!”铁心老人手一抬,指着楼下左角一张空桌说。 “随便,随便,三位客官请!” 三人到空桌边坐定,小二铺盏冲水:“三位慢慢品!”然后离去。“你们可要留心茶客们说些啥了,以好了解北边的消息。”陈铁心吩咐了一句。 两位年轻人点点头,纪信想:“大伯原来是让我们打探消息的呀。” 茶馆里甚是热闹,茶客们操着不同的腔调,有的轻声细语在交谈,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大声说笑,有的似在卖弄自己见多识广,在滔滔不绝摆龙门阵。坐在靠左边的一桌茶客摆得最起劲。 “你们听说没有,那个在大泽乡起义的陈胜,他的很多将领在西进途中全被秦国大将斩首,十几万人马唏哩哗啦死的死,逃的逃,全没了。”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同桌的一中年汉子忙问:“那陈胜本人呢?” 壮汉:“现在还没有消息,大多是结局不妙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壮汉,有的问“你的消息可靠?”有的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壮汉不慌不忙:“这消息咋不可靠呢?那些南来北往做大生意的人,天下事他们咋不知道呢?哪儿打仗啦,哪儿杀人放火啦,他们都得打听清楚,不然咋个做生意?” “你还听说过些啥消息?”一位茶客问。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大家知道那个斩蛇起义的沛公刘邦吗?上个月月底,他带着一批人马驻扎在丰邑,秦军泗水监平带着大批兵士去攻打,刘邦以少胜多,杀得秦兵大败而逃。你们知道为啥?” “为啥?”“太稀奇!”人们有的发问,有的感叹。 “知道不?他可是天上的赤帝之子下凡,听说他是一个亭长,长官让他押送一批苦役去咸阳,路上有人纷纷逃跑,后来竟跑了一半人,他想这样去咸阳,自己难免一死,这些人也要受罪,不如放了这些人让他们去逃生,自己也逃走吧,于是找了个酒馆买酒喝,酒壮人胆,刘邦已喝得差不多了,向人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大家自然很感激他,有的又觉不忍连累他。刘邦说大丈夫说话算数,遇事应当机立断,不可婆婆妈妈的,我不怕,你们还怕啥!人们一听这话,有的就逃命去了。还有一批人紧跟着他,说是追随大哥去闯荡,刘邦也就答应下来。于是他带着一帮跟随他的兄弟趁夜赶路,走着走着,遇到了一条又长又粗的大白蛇,像水桶那样粗,两只眼睛像灯笼,一闪闪的,吐出的芯子就有几尺长,吓死人了。人们都很害怕,惟独刘邦一点也不在意,说一条大蛇有啥了不起,看我的。他拿着宝剑,向大蛇一步步走过去,那大蛇也够吓人的,刘邦嘴上说不怕,其实心里也有点虚,那么大的蛇还从没见过,他壮着胆子,一步跳到大蛇身边,宝剑一挥,‘喀嚓’——大蛇被砍成了两截;‘哗啦’——大蛇的血像泉水那样涌了出来,那蛇扭动了几下终于死了。刘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用剑把蛇拨到旁边的水塘里,叫大家赶路,这时人们才从惊呆中醒过来,高呼他为英雄,把他抬起来抛得老高。 “嘿,这还不算奇,奇的还在后头。第二天早上,一个老太婆坐在路边又哭又说,说什么可怜我的儿子白帝,昨晚在塘边吐纳修炼,却被赤帝杀死了,可怜哪,我的儿!过路人问你儿在啥地方,她用手一指那边的水塘,人们都跑了过去看,果然看见一条大白蛇被砍成两段躺在那里,大家回头再看那老太婆,却已无影无踪。人们都议论着,说刘邦是赤帝,是当今的真命天子,是来与朝廷争天下的。你们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壮汉 一口气说完了这个故事,人们议论纷纷。铁心老人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纪信对刘邦释放苦役斩蛇起义的事早已听铁心老人讲过,今天再听壮汉眉飞色舞地讲一遍,虽无多少新鲜,却对刘邦更多了一层敬慕之心,觉得刘邦的故事广为流传,足见他非一般之人,也见百姓对他的喜爱,说明大伯那天所说的话全在理。 “你小子可犯灭族之罪了,竟敢这样胡说八道!”有人在指责壮汉。 “嘿,这可是一路上人们摆的龙门阵,北边的人哪个不知道,到处都在摆这件事,要杀头还轮不到我哩。” “哎呀,要想听龙门阵就莫打搅。这位老哥,你还听了些啥也说给大家听听。”有人提议。茶客们也纷纷叫着要听。 “听说哇,刘邦带着队伍向亢父进军,正要攻打城门,探马来报,他留在丰邑的守将,也是他的同乡人叫雍齿,已拱手把丰邑让给了魏王,投降啦!你想丰邑可是刘邦在家乡开辟的第二个根据地,他怎能轻易让它落入他人之手?于是,他立马回军去夺丰邑。这丰邑可是刘邦特意建筑好的一座城,城墙又高又厚,加上雍齿已招兵买马严加防守,听说攻打好几次都没夺回来。” “那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总之仗打得很激烈,刘邦发誓要生擒这个叛将,夺回丰邑的。” 人们余兴未尽,有的议论,有的发问,想打听个究竟,壮汉说他只听见这些,要听就找说评书的人去。人们哄笑着。 铁心老人见已打听不到其他消息,于是给了茶钱,三人出了茶馆。走到人迹稀少的一条街,铁心老人开口了:“看来今天满有收获。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要想投靠一个贤能的人很不容易。刚才,你们都听见了,这个刘邦看来倒是一条好汉,至于那些传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但根据释放苦役,挥剑斩蛇的事来看,可谓胆识过人。若要择主,你们不妨去投靠他。他是龙是虫,就看他以后的作为了。两位贤侄你们以为如何?” “大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自然见地独到,我们听从大伯吩咐。我也觉得刘邦不失为一条好汉,仅凭他不顾自家性命遣散苦役这件事,足见他不仅有胆有识,而且颇有侠义心肠。如此为人处世的人,可与之肝胆相照了。”纪信侃侃而谈。 “大伯和纪信哥说得对,我就听你们的。”二牛也表态。 “好吧,事不宜迟,好在时间尚早,我们不妨在城内走走,一来看能否听到其他什么消息,二来趁便购置你们上路所需的东西。” 三人信步沿着街道走去,见前边一货栈前,人们正围着一群骡马卸货,看热闹的人也不少。铁心老人示意过去看看听听。 只见店伙计正从驮架上取货,有药材、布匹、盐巴、北方大红枣,大袋小袋,大箱小箱已摆满一地,人们指指点点,有的打探货价,有的询问北边战事的消息,一片说话声和笑声。 三人留神细听,关于刘邦打仗的消息和刚才壮汉所说大体一致,说到陈胜的事,只听说“陈胜兵马已大败,章邯率军向东杀过去了。”看来也没啥新内容,铁心领着二人离开了货栈,到店铺里买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还特别给他们各买了一件毛皮背心,说是冬天北方很冷,让他们带上御寒,二人心下甚是感激,一迭称谢。 暮色苍茫中,三人回到堂内。铁心老人带着他俩直奔大师住处,大师一见他们手中所带之物忙问:“你们买这些物件做啥?莫非堂中人有怠慢之处?” 铁心老人笑着说:“大师说哪里话,院里上下人等待我们如宾客,哪有怠慢之处。事情是这样的。”于是就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说明晨一早,他们三人就告别上路,自己送纪信和二牛到广元一带就返回北川,归隐林泉。最后一再向大师致谢,同时从袋内取出一千大钱交给大师,说这是一点心意,请大师笑纳,大师再三推让,最后在三人恳请之下收下了。 当晚三人同到大师住房闲话,谈及刘邦起事,项梁举兵等事,大师和铁心老人再三叮嘱两个年轻人,做人当义字当先,诚信为本,切不可做轻诺寡信或伤害百姓之事。两个年轻人一再称谢。 大师:“纪小哥,老朽虽无鬼谷子神算,但于周易也略知皮毛,前些日子,老朽占卦,由此推出偈语,根据偈语,可见施主一生多有奇遇,也不少波折,既有立功显要之时,也有遇难扬名之日。明天你将起程,老朽不妨把这偈语让你知晓,其中玄机自有破解之时。”随即念出偈语: “遇米而安,遇河而暗,遇熊而显,遇水而扬。望你谨记于心,冥冥中自有定数。” 铁心老人一阵惊惧:“这孩子太多曲折,愿上苍保佑!” 纪信在心中默诵猜详,其中“安”、“显”、“扬”三字倒也吉祥,只是这“暗”实难猜度,也不便开口询问,只反复记诵于心。 二牛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也觉得“显”、“扬”二字不错,于是高兴地说:“纪大哥,你将来可要大富大贵了,到时我也要沾光哩!”纪信只微微一笑,向两位老人投去询问的目光。两人均似如未察觉。 铁心老人:“我等在此再次谢过大师和全堂上下,今晚就此别过,明晨我等就不再打扰大师的清修了!”说毕连连作揖。两位年轻人也作揖打拱,连说谢谢大师和各位师傅。三人告别大师出了房门。 七 铁心赠剑遭暗算,纪信报仇杀恶贼 天上月明星稀,地下月光如水,庭院沉浸在一片银白色的月色中,到处一片静寂。从北方吹来的风带着寒意,砭人肌肤,院中树影婆娑,殿堂里烛光摇曳,清晰而有节奏的鼓声从高楼传来,使得这座庭院愈显肃穆庄严。 三人站在大殿外石板地上,四处观望着。五个月前来这儿是初夏时节,转眼就是初冬。这儿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从一草一木到学徒们的学文练武、种地等等。这儿给了他们温暖,给了两位年轻人莫大的关怀和希望。特别是慧明大师、 铁心老人悉心指点功夫和谆谆教诲,让两位年轻人感到了慈父般的亲切和温暖。明晨将离去,心下着实恋恋不舍。三人就这样心照不宣默默地站着,观望着,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一阵寒风吹来撩起众人的衣襟,寒意更深了。 纪信关心地对老人说:“大伯,夜深风冷,你老人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吧,明晨要动身赶路,大家都回去吧!” 三人走下高台,回到住处。铁心老人从床下拖出口袋解开袋口,从里拿出几样东西:一把带鞘的剑,一根七节铁鞭,还有几卷用绸帛抄写的书,一一把它们放在桌上。 老人坐在桌前,叫两人也坐下,说:“以后就要分别了,老朽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们,这些祖上留下之物送给你们作个纪念吧。”然后指着那把剑对纪信说:“你把它拔出来。”纪信依言将宝剑拔出。眼前立即出现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剑身长不过三尺,两边锋刃发着光亮,似有一股寒气渗出。 老人接剑在手,用指向剑身轻轻一弹,发出了一阵“嗡嗡嘤嘤”的龙吟之声。他放下剑问:“你们知道这剑的名称吗?”两位年轻人用眼光互相询问着,都没吱声。 “这是春秋时的名剑之一,叫做湛卢剑,相传此剑为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造。这大师共铸炼了五把剑,除了这把,还有巨阙、胜邪、鱼肠、纯钧四把宝剑。这些剑锋利无比,能断金截玉,却毫无伤损。据传楚王命欧冶子铸剑,催逼甚紧,而炉中钢铁却难化解,任炉工鼓动风箱,那钢就是难化。欧冶子记起祖师遗训,倘遇神铁难化,必须用铸剑人的血肉之躯投入炉内相助方能化解,铸出天下无敌的神剑。到了如此紧急关头,欧冶子暗自思量 ,若神铁化解不开,就铸不出名剑,那么一代代祖师创下的名声岂不毁于自己之手?若要不毁掉这名声,必需要用自己的身体投炉以助神铁熔化,才能铸出名剑。男儿汉生于世间,若为保全自己性命而毁了列代大师们的业绩,我欧冶子有何颜面活于世间。于是心一横,就纵身跳入炉里,顿时炉内浓烟滚滚,火光炽盛,终于使神铁化解,他的弟子们含着泪水将那熔进师父血肉的钢水注入模具,只见五条火龙蜿蜒在渠槽里,红光闪烁,火花纷溅,祥云缭绕,许久,那五条火龙才静静地躺在槽里,渐渐发出幽幽的蓝光,待冷却后取出一试,果然削金断玉,锋利无比,这就是闻名于世的神剑。其中的鱼肠剑,长不盈五寸,后来专诸刺杀王僚即用此剑,将它藏入煮熟的鱼腹中,专诸待王僚进食时将鱼端上,取出鱼肠剑一剑刺穿穿着厚甲的王僚的胸背。你们看,神剑何其锋利。老朽这番闲话,不光要你们知道神剑的来历,还要你们明白男子汉为了事业不仅要吃苦耐劳,历经磨难,而且有时还要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你们看,铸剑大师欧冶子不正是这样的男子汉吗?” 纪信听到这儿,心中涌起一阵波涛:跟着铁心大伯真能增长知识,他老人家用心良苦,既使人知道名剑的来历,又让人明白做人的道理。要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该多好啊!二牛也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把剑太神奇,故事也真有趣。 两人正在想着,铁心老人又说话了:“这把湛卢剑连同钢鞭是父亲的师父送给他的,父亲只知道他来自楚地,叫云梦老人,传了武功,送了宝剑又云游四方去了。当年,父亲带着这把剑行走江湖,从未轻易示人,更未轻易使用,直到投军上阵危急时曾用过两次。古人说宝剑赠壮士,今天我就把这剑送给纪贤侄,钢鞭送给二牛贤侄,希望你们用它去建功立业,造福于百姓吧。我已是风烛残年,老迈无力,无法同你们一道干事,倘想念老夫时,见此物如见我一般。”老人说得极为动情,及至说到后来声音哽咽。 纪信、二牛连忙起身双双跪地拜谢。 “多谢大伯,纪信当终生铭记大伯的大恩大德,决不辜负你老人家的教诲!” “多谢大伯,我二牛永远不忘记你老人家的恩德,也决不让你失望!” “快快请起,不别多礼。噢,这几卷书你们也拿去吧,闲时看看它也有好处,可增长智慧,也可陶冶性情。” 纪信边致谢,边随手拿起书卷看了看,只见一卷上书《道德经》、一卷《尉缭子》心中甚是高兴。 “好了,夜深了,明晨要赶路,都快去安歇吧”两人将所赠之物收拾好后熄灯睡觉。 纪信躺在床上特别兴奋,一则想到这儿的大师和徒众情义,明天将告别,也许今后再难与他们相逢,真有点依依不舍。二则今晚得到了大伯送的名剑和书卷,可见大伯是多么关心自己,对自己寄托了多大的期望,今后我能辜负他吗?随即又想到远在家乡的父母,他们已年高岁大,自己这一走半年,不知他们是否安康,唉!他在心里深深叹息。继而又想到那位知冷知热深情款款的王姑娘,不知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但愿她一切都好吧。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平静。直到很久很久才渐渐入睡。 将近四更天了,庭院里万籁俱寂,人们都在熟睡中。 一条黑影从后院出来,蹑手蹑脚直向纪信他们住的屋子摸过去。一到门口,那人停住,一伸手亮出了一把薄薄的刀,轻轻地插进门缝,然后用刀口将门闩向一边拨去,他小心翼翼拨着拨着,这门闩不太好拨,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拨了起来。 铁心老人在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来自门上。“有贼!”老人一下警觉起来,轻轻地起了床,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分辨着。 “吱——”一声轻响,门已轻轻打开,随即闪进一条人影,右手握着一把刀。这人似乎很熟悉这屋里放的东西,他一进屋就直接向纪信睡的床下摸去,原来他是来盗取那把神剑的。 铁心老人不想伤害他性命,顺势将旁边的凳子向他踢去,意欲吓走来人。谁知他被凳子打了一下屁股,不但不逃,反而一反手将刀向后一划来了个美女梳头,顺势一滚使出了地趟刀法,直向铁心老人这边逼来,刀声呼呼,凌厉非常。 铁心见这贼人如此不知进退,反来攻打自己。为了不伤及两个熟睡的年轻人,他想将贼人引出室外,于是不顾衣薄赤足,竟跳出了门外。贼人在暗处见他跳出门外,欺他是个老者,竟又摸向床边想提出行李,他一伸手就抓住了纪信的行李包,一闪身就跳出门外。 老人一见贼人已将行李提在手中,事情大出意外,不由得心中大急,拦住了贼人去路。 “快放下东西,饶你不死!”老人虽是轻喝,但在这夜深人静之际,听起来既清晰又有威慑力。 “哼哼,你饶我不死!识相的快闪开!”贼人居然一声冷哼,将刀抡圆直取老人首级。 铁心老人一闪身躲过,凭着一双肉掌与 贼人周旋,刀来拳往斗了起来。 院子里夜色中只见两条身影交错闪动,刀光闪闪,不闻兵器撞击声,故两个年轻人仍在梦乡里。 斗了大约三、四十回合,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贼人仗着手中刀步步进逼,欲置对方死地而后快;铁心老人因只穿了内衣内裤,打着赤脚,虽在打斗中,仍感寒气袭人,左小腿似乎在变僵硬,他知道那是他当年受伤的地方在发作了,心中暗叫不妙,正在着急,只觉左腿一阵痉挛,一阵疼痛,身子失掉重心,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 “快来人,有贼!有贼……”铁心老人身一倒地就大呼起来,意在吵醒两个年轻人来夺回包袱,保住神剑。 这贼子也真够狠,竟然一跳上前举刀就砍,铁心老人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刀。贼人冷笑一声就要逃去。铁心老人又一急滚凑贼人跟前,一伸手将他双脚抱住。 贼人立即挥刀向老人的头和身上恶狠狠地砍去,但老人那双手却紧紧抓住他,让他脱不了身。 “住手”一声猛喝,纪信和二牛已跳出门外,直向贼人奔来,贼人心慌意乱,情急之下,竟一刀将老人双手齐刷刷砍断,然后转身就逃。 纪信和二牛一前一后已封住贼人去路。贼人见情形不妙,左手将包袱向上一提,右手将刀一划,将包袱划开,那把剑一下跌下来,他左脚前伸一勾,一下托住剑,右手抛刀抓剑在手,左手早已抛开包袱残片,左手握住剑鞘 ,右手握剑柄,“哗”一声响亮,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已握在他手中。这几个动作是那样利索而连贯。他冷哼一声,叫道:“老子神剑在手,谁来送死!”随即挽了个剑花,作势欲搏。 纪信啥已顾不上,几步跑到铁心老人跟前,弯腰扶住已失去双手的铁心老人,只见老人四处重伤,血流如注,他心如刀绞,痛心地喊:“大伯 ……”二牛虽心痛欲裂,但他仍紧握双拳拦住了贼人的去路。 这时全院人声嘈杂,人们纷纷向出事地点奔来,有的拿刀,有的执剑,有的握棍,围住了这院子。 “大伯……”纪信一声声喊着铁心老人,双手握住老人那双失去手掌还在流血的双臂,泪如泉涌。铁心老人身上血肉模糊,可神志还清醒,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快,快叫……二牛取出钢鞭与贼子 ……周旋……快请大师用精钢杵制服他……我走后,你和二牛,…… 千万莫悲伤……千万莫耽搁,快向北走……去投刘邦……干大事……”说着说着,气息更加微弱,他瞪着双眼望着纪信,纪信心如刀绞,用力地点点头:“大伯,我们记住了……”话未说完,老人头一歪,已没了气息。 “大伯……”纪信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震荡着院落。 二牛已围上,身后还跟着慧明大师。纪信一见他们,立即把铁心老人刚才吩咐的话告诉他俩,大师立即叫弟子前去取来精钢杵,二牛也直奔屋子去拿钢鞭。 贼人被围困在院中,于是早已与人们交上手。这神剑果真厉害,贼人用它已砍断了几把剑和几根棍,有两个弟子还受了重伤,但人们仍然不退让,将贼人围在中心。 堂院的大门早已关紧,院子周围火把高照。 “他是王先!”有人在叫喊。 “对,是王先!“人们在附和着。 “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先快放下屠刀,尚有话可说,否则将坠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慧明大师手执钢杵站在贼子对面,一边监视动静,一边劝说这个叫王先的弟子。 二牛已钢鞭在手,厉声高叫:“你这恶贼,杀死我大伯,你休想逃脱,我要与你拼了!”说着就抡起钢鞭要上前拼命,大师一把拉住他:“小哥且慢,待我来问他。王先,你盗人宝剑尚有话可说,为何残杀铁老英雄?” “哼,你可问他!十五年前,我已是一条成名汉子,往来于剑门与涪城之间,是他断了我的财路,还险些让我受牢狱之灾,将我送上断头台。我万般无奈才来这圣水堂藏身,不想冤家路窄,后来他也来到这里,彼此倒也相安无事,昨晚一时好奇,到他屋外张望,见他拿出了这把剑,说是春秋时欧冶子所铸湛卢神剑。我一时兴起,欲趁他熟睡之时盗出神剑据为己有,谁知被他察觉,拦住去路,脱身不得,只好杀了他,也算解了我十五年前的心头之恨!” “王先,当年你投我圣水堂,见你杀孽心重本不收留你,见你再三哀求才留在堂中,谁知你如此冥顽不化,自己作错了还反怪他人。有道是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天地虽大,难容作恶之人。你就自己了断吧!” “哼,了断不了断问我手中剑了,你们来吧!” “好,我来会会你这丧尽天良的恶贼!”一声呐喊,纪信已手执钢杵向贼人走去。一上前就与贼人交上了手。 贼人仗着利剑和自身功夫与纪信恶斗,纪信胸中憋着怒气,一上来就是狠打狠斗。这钢杵分量不轻,用精钢打造而成,倒也不怕被利剑削断,因此两人一交手就听得院场上一片“乒乒乓乓”之声,眼前火花飞溅,可见两人斗得十分激烈。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四十个来回,未见分晓。贼子用剑精到,剑法纯熟,十分老道,剑随身走,轻灵飘逸中又暗藏杀着。钢杵虽不怕被砍断,但用起来不如用剑灵活,而以刚猛沉重的攻势进逼贼子,贼子心惧剑被斩断,故而常常要闪避,因而两人打成了胶着状态却又难分伯仲。 忽然,纪信似乎已吃力怯阵,守多攻少,且动作不如前的刚猛凌厉。忽然他门户大开,将正面胸部已暴露给了对手。贼人岂肯错过良机,侧身踏步,狠狠一招顺水推舟直向纪信上部刺来,到剑尖将及胸部时,只见他上身一侧,剑从胸前衣服上滑过,左脚斜伸,贼人用力过猛收脚不住,一下绊倒,纪信身随左转,杵头随即重重地戳在贼人的双腿上,一声脆响,一声惊呼,贼人双腿已被戳断,右手已撒剑,二牛上前照头上一鞭,“扑”的一声贼人脑浆迸裂顿时毙命。 纪信将钢杵交还大师,拾起跌落地上的剑,随同大师直接进了安放铁心老人遗体的屋子,二牛坐在铁心遗体旁正暗自流着泪。纪信一见铁心老人那血肉模糊的遗体,又不禁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牛也立即过来跪下。 “大伯,我们已手刃仇人,为你报了仇!大伯,你老人家走得太匆忙了,你不该这样丢下我们就离开呀,大伯 ……”纪信已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多好的老人啊,一辈子行侠仗义,好打报不平,为多少弱小者解了难,去了忧。如今却被一个曾放过的恶贼所杀害,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纪信想到自己与老人相识相处以来的件件往事,想到老人对自己的教导和期望,似乎彼此有了一种血肉亲情,如今老人家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这是多么残酷和无奈啊!纪信不由得大放悲声,哭得更是悲痛,实在令人目不忍睹。二牛也嗡嗡地痛哭着。在场的人们心中也黯然。 “二位小哥,千万莫要太过悲伤,要节哀顺变。铁老英雄希望你们能干一番事业,活出个人样,你们就按铁老英雄吩咐的话去办,只有这样,才能宽慰铁老英雄的在天之灵。请恕老朽直言。”慧明大师在一旁劝慰着。“老英雄与本堂数十年交情深厚,且有一副侠义心肠,乐善好施救人危难,想不到遭此厄运,我等凡夫俗子也无可奈何。尚祈两位小哥原谅。任义、赵忠,快去打水来给铁老英雄净身,以好入殓。再派人把院子收拾了,将那具尸体埋在后山滴水洞边。其他的人就各就各位各执其事。大家去吧。” 这时天色已微明。晨雾浓浓的,在山间飘来荡去。院中人影绰绰,人们都各忙各的去了。待一切收拾停当,纪信、二牛一身孝服,双双跪在灵前。灵堂里挽幛高悬,灵牌上书“铁心大侠之灵位,”两边挂着挽联,右边是“宅心仁厚行侠仗义英容宛在”,左边是“品行贤达扶危济困高风犹存。”那墨迹似在淌泪,那袅袅烟雾如老人幽魂。纪信和二牛都在心中默想着与老人相处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悲痛已占据了他俩的身心,怒火已烧干了他们的泪水,在这段日子里老人给了他们多少的关怀和帮助,给了他们多少教诲和启迪。因此铁心老人的亡故不啻于丧父的悲痛。 两人决定守灵三天再起程,为确保安全,这三天里不分昼夜,大师派堂上可靠弟子轮流守护神剑,以免再生风波。 为了完成老人的夙愿,为了早日投奔刘邦去干一番事业以宽慰老人的在天之灵,纪信和二牛披孝守灵三天,待第四天早上将铁心老人安葬后,就告别大师和徒众,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八 店中盗马汪顺被收服,万源卖艺壮士为谋生 出了涪城地界,两人就向万源方向进发,因为大师说从那儿出巴郡向北路更近。一路上两人边走边打听路,晓行夜宿,爬山涉水。有时不得不住神庙,住崖洞,渴了喝几口泉水,饿了就啃干粮,如果夜宿客栈还得防备盗贼奸人,真是历经艰辛,吃尽苦头。但一想到自己在故乡遭奸人算计,想到铁心老人和慧明大师的教导和期望,想到二牛一家人的血海深仇,沿途看到百姓在朝廷重赋苛役压榨下所受的苦难,心中就涌动着一股力量,暗暗发誓,不怕路途艰险,要早日投到刘邦名下干事业。同时也给二牛鼓鼓劲,不时讲些笑话,以消除行路的疲劳。 一天,他们终于来到了万源,这是巴郡东北边的一座小镇。虽是小镇,却因地处边界,倒也十分热闹,街道连绵,店铺林立,除了本地商贩,有来自西北边的骆驼队商人,还有来自北边的马队商人,贩运的多半是皮货、药材以及外地的其他名产。 两人眼见时近黄昏,立即找了家较小的客栈准备住宿。其时店外一瘦汉对马特别感兴趣,上前来又摸又拍,连声称赞好一匹骏马。大红马见是生人,又叫又跳,很不欢迎他。其实十多天来长途跋涉,晓行夜宿,加上草料马虎,马也显得消瘦了。店小二瞥了一眼瘦汉子说:“别来闲磨牙,你没见马已掉膘了!”然后牵着大红马到后院上草料去了。那瘦汉见马已牵往后院方才离去。 这客栈虽小,但客人不少,也很热闹,客人们在店堂里吃饭闲谈。纪信从他们的谈话中认准了两个来自北边的客人拉起话来。 纪信向其中那位年约五十上下的健谈汉子一抱拳:“请问老伯,你们可是从北面来的?” 那老者看了纪信和二牛一眼说:“算你猜对啦,我们正从北边来的哩。” “那太好了,正好向老伯请教一事,不知那边的战事如何了,请老伯随便讲讲。” “哎呀,这战事嘛简直是乱纷纷,今儿个那方败了,明儿个又是这方败了,不知你要打探哪个地方,哪些打仗的事?” “像沛公刘邦啦,陈胜王啦……” “你们也知道刘邦?嘿,这刘邦倒也是个人物。最近我也是听说,他正在攻打一个什么丰邑的地方,据说他带兵攻了几次都没拿下这地方,眼下天寒地冻,有些地方地广人稀,筹粮不易,打仗可是要消耗粮草的,成千上万的人马要吃东西。” 纪信又问了问其他有关的消息,打探了一下路途,谢过老者就回房了。 时近三更,纪信一觉醒来,见窗外十分明亮,以为睡过了头,天亮了。一下爬起来推窗一看,见月色正明,寒风一下吹得他打了个冷颤。想躺下再睡,忽想想店小二说马已掉膘了,心想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看来还得去加点草料。于是穿上衣裤出了门,向拴马的后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忽听马在咴咴的叫着,似乎受了惊吓。他快步向马厩走去,月光下马厩旁只见一个人影正挽着马缰把大红马往外拉。 纪信见状心中警觉,却开言道:“小二哥,这么早要溜马呀?”大红马一听他说话不再叫了。 那人蓦的一惊,停住拉马,随口答话:“客官早,我见这马掉膘,半夜来加料,见月光明亮,想让它在院里溜溜。”边说边转身注视纪信。 那人一转身露出了脸面,“呀,那不是昨天黄昏时见到的那个瘦汉吗?”纪信心中一下明白,但转念一想,出门行路人一切求个平安顺利,对这种梁上君子不必动手开罪于他。于是缓缓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我就不要再打哑谜了,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谁都有个三灾八难,要是小兄弟一时间手头紧无食宿费用,尽可开口,我虽无孟尝君之阔绰豪爽,但帮助一下小兄弟也还是有的,你可相信我纪信的这番话?” 瘦汉子起先作势欲搏想逃走,听了这番话,沉吟了一下说道:“好说,好说,兄台如此爽快,我汪顺也不糊涂,在下确实想偷走这匹马。多年来我一直以偷盗为生,豪门大户处我是常客,今天因我的几位小兄弟有急用,一时无法得手,见你这马虽瘦,却的确是一匹好马,因此前来盗取,不料被你撞见,兄台又是如此侠义,我也无话可说,但凭你怎样发落吧。”说着已将马拴上槽。 “发落说不上,相逢即是缘,小兄弟既然有难处,岂有不帮之理,多的没有,但一两百钱还是有的。小兄弟如相信,请你稍候,我立即去取钱来交给你以作应变。”纪信说完马上转身回屋取钱去了。 瘦汉子怕对方有诈,万一找来帮手,自己岂不束手被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就向前院走去,因这店无后门,也无侧门,墙院也较高,他是从前边撬门进来的。不料才走了几步,纪信已向他走来:“汪兄弟,莫嫌弃请收下这两百钱吧!”纪信边说边把钱向他交过来。 “惭愧,惭愧,为盗多年,何曾遇上像你这样宅心仁厚的人!” “不别如此,不别如此。汪兄弟说你那几位小兄弟有事,可否告知?噢,外边风寒,不如请到屋里摆谈吧。” 回到屋里,点上灯,正要说话,二牛一下醒了,眼见一陌生汉子在屋内,正惊疑要问话,纪信立即把刚才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二牛口里应着,心中却怪纪信太仁慈了。两人坐下,汪顺就摆谈了起来。原来他是汉中人氏,遇上征兵,他和十几个同乡人一起被征入伍,因记挂家中父母,中途趁机开了小差,不敢回乡,就干起了偷窃的勾当,维持生计,但从未伤过人,前几天初到小镇,他的一个小兄弟去偷镇上一家财主,不料被家丁捉住打了个半死扔在镇外,一时间手头无钱请大夫,昨天看见纪信牵的大红马骨架好,见他们是外乡人,于是趁深夜撬开店门盗马,后来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纪信听完急切地说:“救人要紧,现在你马上去找大夫,二牛就留下,我同你一起去吧!” “这……这……怎好劳动大哥大驾?” “莫客气,救人要紧,快走吧!二牛你就在这儿看屋吧。”纪信说完,拉起汪顺就走,七弯八拐,走了好一段路,才走到一家店子跟前,汪顺一指说:“这是间药铺,有大夫,而且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我们早已看见的。” 纪信上前拍门边叫:“大夫,大夫,请你起来看病!”连着喊了几次,才听屋里有人应声:“谁呀?半夜三更的。” “行行好吧,大夫,救人如救火,千万请你起来,麻烦你了!” 屋里亮起了灯,“咣当”一声门开了,两人立即进门,给大夫说了情况,再次请他一定劳动大驾救人。 大夫倒也是热心人,虽已年近五十,但精神矍铄,听完了他们的话,就答应了,并从几个药柜里取了十几味中草药,又从一瓷瓶里倒了一些黄色药丸包好。三人立即出门上路。 三人向镇的北边走去,约半里地,来到野外一处火神庙前,庙里似有烛光,人影闪动。 三人进了门,只见神坛右侧草堆上坐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个个一脸焦急,一见他们三人进来又惊又喜,其中哪个稍胖的汉子站起来:“大哥,你真行,你一出手……” “快别多嘴,马上把小马扶起来好看病。”汪顺截住话头说。 那个年轻人拨开乱草,把一个满脸憔悴双目紧闭的人扶坐着。“哎哟,哎哟……”那个叫小马的汉子呻吟着,渐渐睁开了眼睛,感激地望着众人。 大夫蹲下来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一遍身上的伤痕,摸了摸额头,好烫手,开口问小马,你心里疼不?头疼不?发晕不?小马都说不,大夫对众人说:“看来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头部也是外伤,快给他喂些水,把这几颗药丸服下,这几十味中药我已分好,分两次煎服下。”大家听了这话都松了口气。汪顺说:“谢谢大夫,谢谢这位大哥!”“噢,你们还不相识?” “是的,是的,要不是这位大哥帮忙,我这小兄弟就惨了!” 给大夫付了药钱,汪顺和纪信把大夫送到药店,汪顺正欲再次致谢,纪信说:“一起走走吧。我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汪顺点点头跟上纪信。 “你们就这样混下去,还是另有打算?”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是逃兵,家乡不敢回,还能有啥打算?” “你们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难免哪一天又出问题。正因为现在天下大乱,各地纷纷举兵起义,才正是我们男子汉干事业的好时机。要是听我的劝,你们何不跟我一路北上去投军打仗,就是战死,总比干这事而被打死光彩多啦!” “大哥说的对,与其饿死或被人打死,莫如跟大哥去投军打仗,更何况我们未必就战死。” “对对对,何况我们就未必战死,也许还能受奖作官哩,到那时候该有多荣耀!” “但我们一无盘餐,二无行李,岂不是要拖累大哥了?” 纪信一沉吟当即说:“活人怎会被尿憋死?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其实他心里已想好主意,每天早行投宿,拉个场子,耍几路刀枪,抡几路拳脚,挣点饭食钱也许不成问题的,想到这儿,纪信说:“天色还早,你回去歇息吧,早晨我再来看你们。”两人就此各回住处。 第二天早晨一早,纪信就来庙里看望病人。汪顺等人一见他到来,都拱手见礼,汪顺忙着招呼:“纪大哥,你早!真是太麻烦你了!” “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客气了。小马现在怎么样了?” “纪大哥,你真是我的重生父母,要不是你,我马明就没命啦!”一位年轻人从乱草堆中站起,又是作揖,又是跪、磕头,脸色已不象昨夜那样苍白。 “快快请起,马明兄弟,千万别这样说话。”纪信连忙把身体虚弱的马明扶起。 “大家还没吃早饭,这会儿一起去吃饭,饭后我们在镇上找个场子练把式,以好挣点饭食钱,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我们听大哥的!”众人众口一词,然后随着纪信叫上二牛到一家小饭馆吃了稀饭大饼。 “大哥,我看镇东头祠堂外有块空地,平时那些卖艺耍猴的都在那儿摆场子,我们就到那儿去吧。”汪顺提议说。 “好吧,你们倒还是熟悉这儿的情况。” 二牛牵了马,驮上行李和大家一齐到了火神庙外的空地上。这时太阳才升起一竹竿多高,时间尚早,加上天气寒冷,街上行人还较少。 纪信心中盘算,既然要拉场子,总得要搞得像模像样。不知这十几个小兄弟会些啥玩艺儿,先摸摸底再说。于是问大家:“你们平日还会玩些啥?功夫咋样?” “小弟我纵跃自如,也会几路花拳绣腿,还会骑马,在马背上玩几套,至于逗笑、玩障眼法也能凑个数。”汪顺笑着说。 “我能翻筋斗、竖蜻蜓、钻圈圈,这都是小时玩的游戏。”马明说。 其他几个人都各自说了自己会玩的项目,有的说会耍棍,有的说会玩抛飞刀等等。 “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嘛,这就好办了。”纪信夸奖着,“那就这样安排吧,汪兄弟今天来负责喊场子招揽观众,其他的人呢,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二牛打头阵耍钢鞭,这两位小兄弟玩飞刀、耍棍,最后我上场。马兄弟今天就暂不上场,看好马匹行李就行。现在我们就按这个顺序演练一番,以免临时出差错。” 众人立即按纪信吩咐的行动起来。汪顺喊场满像个老江湖,其他人各拿出看家本领亮了出来,二牛挥舞钢鞭和纪信的拳脚功夫,看得众人连声叫好,杨福的飞刀很有准头,看来还满像个跑江湖的马戏班子。在他们演练时,院坝里已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人前来围观,不时为他们喝彩。 眼见太阳渐渐升高,镇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纪信一声吆喝,大家一起向东头空地走去,后面跟着一群人看热闹,小孩子们前跑后跟地喊叫着:“快来看耍把戏哟,快来看耍大刀哟!”听这喊声,沿路又有不少人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跟着纪信这帮人走去。 那儿果真有一块空地,旁边有座祠堂模样的房子,四面都是木板墙,房子的右侧正好对着空地,确是一个拉场子的好地方。一到空地上,大家就拉了个场圈。 汪顺当中一站,一抱拳向四周一揖:“各位老少爷们,各位朋友,各位江湖好汉,弟兄们为讨口饭吃,今天来到贵地借块地盘,承蒙大家不弃,有钱的出几个钱,无钱的捧个人场,为了让大家有个看头,有个耍头,弟兄们就给大家练练手足,练得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练得好请老少爷们帮衬帮衬,在此,我代表弟兄们先行谢过大家了!”说完又是一抱拳向观众一揖。 二牛马上走到场中间,手执钢鞭向众人一抱拳道:“在下出丑了!”说完亮开架势舞起了钢鞭。一条钢鞭在他手中舞的呼呼生风,左劈右砍,前打后戳,招招有力;盘头盖顶,上下翻卷,钢鞭如乌龙行空,看似翩翩盘旋,却又柔中带刚,摇头摆尾,凶猛异常。二牛的舞鞭赢得了一阵阵喝彩声。 杨福上场,人们见他长得矮戳戳,胖墩墩,手上也没拿家什,不知要玩啥玩艺儿,正在惊疑,只听他发话了:“在下矮鬼也要练几招,请大家多多指教。”话刚落,只见他两手一翻,两柄亮闪闪的飞刀已握在手中,向大家一举一摆,说:“各位看清了,这是精钢打造的飞刀,锋利无比,如若不信,请看!”说着走到场边拿起一根短木棒,只见一刀削去木屑掉下一大片。接着又说:“光说不练,不算好汉,现在就练飞刀钉人——马明,帮哥子一把!”马明闻声出场,他脸色仍有些苍白,身上衣服有几个破洞,形同叫花子,人们心中暗忖,莫非找来个叫花子?马明一抱拳:“各位父老,各位朋友,今天马某来当靶子,生死由命,倘若飞刀长眼,算我命大,要是阎王要我命,与这位大哥无关,请大家作个见证。请大家把靠墙那面让出来吧。”靠木板墙一边的人纷纷让开,马明靠墙一站,两腿分开,两臂平举,站成了个“大”字说:“动手吧!” 杨福握刀在手,左右挥动,上戳下剁,忽然手腕一抖,左手飞刀朝天上飞去,然后又跌下来,杨福跨步上前稳稳接住刀柄,又一个鹞子大翻身右手飞刀飞上天空又跌下来,他腾空一纵手一举,飞刀稳稳地握在手中,场上爆发出一阵掌声。杨福转身面对靠墙而站的马明,道声:“马兄弟小心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侧右转,左手飞刀飞出,一个侧左转右手飞刀飞出,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只听“梆 梆”两声响,两把飞刀已端端地插在离马明的左右腋寸余处下方的板墙上,人们一阵叫好声,只见杨福两手飞扬,两柄飞刀疾如闪电,人们还没看清,只听见又是“梆——梆”两声,两柄飞刀已端端正正地插在离马明颈部两侧两寸许的板墙上,这一次场上喝彩声不断,掌声四起。正当人们在叫好鼓掌时,杨福几个后空翻站定之后,右手一扬,又是“梆”的一声,一柄飞刀钉在离马明裤裆三寸许的板墙上。场上喝彩不断。 “在下献丑了,请大家多多指教!”杨福一抱拳,过去取下飞刀。马明笑着说:“托大家的福,算我命大。”人们又是一阵鼓掌欢呼。 “各位老少爷们,各位江湖好汉,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刚才两位兄弟已练了一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练得好与不好,大家已亲眼所见,请各位多少不拘,给兄弟们赏点饭食钱,多谢各位,多谢各位!”汪顺顺手捧一顶破沿草帽,沿着场子内圈走着说着,人们有的掏钱放入草帽里,有的后退,走了一圈下来竟已有几百钱了。 “让开,让开!快!”随着喊声,从人们闪开的地方钻出了两个公差模样的人,一个满脸横肉,一个眨巴眼瘦汉。 “谁在这儿拉场子卖艺?谁是头儿?”满脸横肉的差人呼喝着。 “哼,不纳地皮捐,居然就卖艺,有没有王法?”眨巴眼也帮上了腔。 “两位差官息怒,兄弟们在这儿借块宝地讨口饭吃,希望两位差官多多包涵!”纪信立马上前拱手搭话。 “包涵?快交捐哪,规矩都不懂!”满脸横肉的差人横了他一眼。 “你们这是穷骨头上剐肉,你们 ……”汪顺叫嚷起来。纪信手一摆,制止汪顺的话,他知道这些走狗小吏,常变着花样来榨老百姓的血汗钱,心中愤愤不平,但为了大家平安顺利,平息眼前风波,只好陪着笑脸说:“两位差官辛苦,兄弟们也没挣多少,这点钱请拿去买杯水酒喝!”说着从草帽里抓了一把钱交到差人手上。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如今连打屁都要交捐,真是!”有的说:“卖艺挣钱不容易,可一转眼就被黄鼠狼叼了,唉!” 差官接了钱,一听众人的议论,又见汪顺等人一脸怒气,揣上钱边往外走边说:“懂规矩就对嘛,这不就了结了嘛,接着练,接着练!” 小顺子正要上场,忽听有妇人在叫:“各位大爷大伯,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妇吧!”纪信循声望去,只见场外站着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妇人,一手拉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两人衣衫单薄,浑身发抖。纪信立即伸手从草帽中抓了一把钱放到那妇人手中,妇人连忙跪下磕头,口里不断说感谢话。纪信一把扶起妇人,叫他快给孩子去买点吃的。人们都在心里赞叹着:真是个热心汉子! “谢谢大家赏光,下面兄弟们练起来!”纪信一声招呼,小顺子手提木棍走上场一抱拳就舞开了棍子,打、砸、戳,招招连贯有力,拨、扫、抖,式式虎虎生风,把根棍子抡得满场子呼呼响,人们叫好鼓掌。 马明见大家玩得十分精彩,一时技养难忍,也不管身上伤痛,走到场中央抱拳一揖说:“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在下小叫化也来凑个热闹。因过去走路不小心,跌了个大跤,落下了几处伤痛,气力不济,手足欠灵动,要是我练得不好,请大家谅解;要是能让大家伙高兴,就请赏几个饭食钱。闲言少叙,小叫化献丑了!”刚说完,“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根黑里带红的鞭子,约六七尺长。他手几挽,鞭子在头上左右前后飞动,发出“叭叭叭叭”清脆的响声,震人心魄。随着他右臂的挥动,身形腾挪辗转,那条鞭子如蟒蛇出洞,伸缩自如,似金蛇狂舞,盘旋起伏,似闪电横空,弯转曲折,一条鞭舞得上下翻飞,左右盘旋,眼前只见满天鞭影,耳边霹雳雷震,看得人眼花缭乱,触目惊心,场上不时爆发出阵阵好声和掌声。 只见他腾身一跳,身形转动,右臂一挽,一条长鞭带着呼啸声笔端端地朝前面看热闹的人群飞去,吓得人们欲闪身退避,只因站得人挨人,人挤人,退不动,只好惶恐地向飞来的鞭影瞪着,随着“啊”一声大叫,说时迟,那时快,那鞭子早已缩回,鞭梢上挽住了一顶布帽。马明一抖腕,鞭子缩回胸前,他一抄手取下帽子,大步上前朝那位被卷去帽子的人一抱拳说:“大哥,对不起,小叫化让你受惊了,请多多原谅!多多原谅!”说完把帽子交还给那个惊魂未定的人。 那汉子才似笑非笑说:“没……没啥……你……你真绝!” “哗哗哗”场上的人们才如梦初醒,报以热烈的掌声,欢叫:“好,好哇!好家伙!”这时人们才看见他满脸汗滴,前胸后背一片汗湿。马明一抱拳道:“承蒙大家捧场,献丑了!” 纪信上前关切地问:“马明兄弟,你伤还没好利索,不疼吗?” “不碍事,不碍事,疼倒不疼,就是气力不济。”马明笑嘻嘻地说。汪顺高叫:”老少爷们,刚才小叫化给大家露了一手绝活,你们看绝活不是吹的,功夫不是假的。好,下边由我们纪大哥来趟拳足功夫,精彩不精彩,大家睁大眼看,切莫错过机会!” 随后纪信上场,打了一趟拳脚,在辟里叭哪的踢脚挥拳声中,纪信的双手由拳变掌,削、砍、勾、挂,如刀如钩,刚猛有力,拳掌相错,冲、砸、捣、拉,变化莫测;纵跳腾挪,如蛟龙腾空,似猿猴攀树,矫健而灵活。场上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最后,由纪信和二牛进行了棍对鞭的对练。纪信持棍,二牛持鞭,两人在场中你来我往,鞭棍相击,砰砰作响,斗得甚是激烈,只听棍舞风声响,只见棍影满场飞,鞭挥如轮转,鞭棍相纠缠。二牛把舞刀的招式融进挥鞭里,增添了猛劲;纪信把舞矛的功夫用在棍上增添了威势,看得人们眼花缭乱,连声喝彩。两人一声大喝,一个霸王举棍,双手横棍在空,脚踏马步,一个力劈华山,鞭击木棍,侧身斜步,两人同时收住招式亮相。 “好!好!真功夫!”人们欢叫着,赞叹着。 “各位父老,各位朋友,请赏点饭钱吧!”汪顺又端着草帽满场讨赏,人们纷纷把钱投进帽里。 纪信、二牛领着大家当胸抱拳:“谢谢各位父老!谢谢各位朋友!”“谢谢大家赏光!谢谢!”人们渐渐散去,小孩子们还围着看热闹。 冬日白天短,忙活下来已过了晌午。纪信领着大家在一家饭店吃了顿面条后回到火神庙里休息。 趁这工夫,纪信讲了今天晚上就在这儿过夜,明天就早点起程上路,又交代了几项注意的事,一再叮嘱,为早日投奔义军,路上不可惹祸事,千万注意安全,卖艺的钱由二牛、汪顺分两份保管,以防万一。同时说话要小心,遇事应灵机应变,不要轻易对外人说前往北地投奔义军的事,以免招惹麻烦。吩咐完毕,二牛已煎好了药,叫马明服下,马明说药太苦难下咽。汪顺接口说:“还不快喝,你小子已从阎王殿走了一趟。”众人大笑,马明服下了药。 为养好精神,纪信吩咐大家互相依偎着睡,以免着凉。他带上汪顺、二牛和小顺子到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去拾枯枝,以备晚上烤火之用。约有两个时辰,他们就一人背了捆干柴回来,见大家已醒来,就叫上汪顺、杨福到镇上旧货店买被子,其余的人就在庙里练把式。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来,买了五床被子,带回一袋子马料,又给马明买了几粒药丸,一切准备得十分妥当。 晚上大伙躺在草上,特别是汪顺一伙人,几个月来第一次盖上被子睡觉,又烤火,感到十分温暖和舒服,都感谢纪信和二牛,说要不是遇上他们,今晚又得挨冷受冻。 “纪信大哥,你真有办法,你这一来,我们可有奔头了。”汪顺感叹着。 “是呀,纪大哥真是我们的大恩人,不然,我们不但挨冻受饿,还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哩!”马明十分感激地说。 “你们晓得不,纪大哥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天上神仙下凡,要不,你们能遇难呈祥,转祸为福?”二牛搭上了话,大有夸赞之意。 “二牛,你别乱说 。”纪信连忙想把话岔开。 “纪大哥,你是神人我们信,你说你是天上哪路神仙下凡?” “纪大哥不说,二牛哥你快说!”人们纷纷要求着,一个个坐了起来。 于是二牛把关于纪信出生时的神奇传说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末了问大家:“你们说,纪大哥是不是神仙下凡?” “是,是,是,真的是天上神仙下凡!” “我们跟上纪大哥可有神气和福气了啊!” 人们一片赞叹声,充满着喜悦,也充满着自豪。 “纪大哥和二牛,你们是怎样来到这儿的?汪顺忽然发了问。 “对对对,你们是咋个来到这儿的?”大家也附和着。 二牛又滔滔不绝地把在家乡所发生的一切和路上所经过的事,像艺人说书那样给大家讲了一遍,其中只省略了关于神剑的事,大家静静地听着,心里默默地想着:原来纪大哥还有这么多不平凡经历和不幸,更认为 九 巴山遇险除恶虎,店中遭盗降猛士 大地还在沉睡,寒星在眨眼,凛冽的北风吼叫着。不远处村落里一阵鸡啼声唤醒了熟睡的纪信,他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然后叫醒了大家,说:“马上就天亮了,快收拾好到镇上饭店里吃饭,以好早点上路。”这一夜人们睡得格外舒适,此时叫起床,真有些不舍得,大家说着笑着纷纷起了床收拾好东西,随着纪信上了北边一家饭店。那些忙着赶路的贩夫走 卒,马队商人已在各处饭店吃饭。因此虽是清晨,小镇却显得一派热闹忙碌气象。 大家吃完饭,付了钱,又买了些大饼之类的干粮,在纪信带领下出了北面街口,向镇外走去。大红马背上驮着全部行李,走得很轻松,因为这些东西都不太重。 “喂,前边的大哥可是向北边走路的?我们搭伙同行!”一伙商贩模样的人跟了上来,询问着,打着招呼,说话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人。 “是啊,可以可以,人多热闹嘛!”纪信答应着。 “我看你们都是些地道的人,想与你们搭个伴。”那中年人说。 “昨天,我们看了你们撩把式,个个身手不凡,却又正儿八经,所以想同你们一起走,今天恰又碰巧赶上一路,哈哈 ,太巧了!”另一位汉子笑着说。 “对呀,相逢就是缘嘛,要不天南地北的咋就走同一个方向同一条路呢?”纪信也笑着说,“请问大哥,你们要到哪里落脚?” “我们哪,走到哪算到哪,没个准确的地方。”中年汉子回答着,说得很模糊。 “我们都是做小买卖的贩子,哪儿好赚钱就到哪儿落脚。”另一位汉子说。 “如今北边到处都在打仗,你们不怕?”二牛问。 “咳,怕啥哩,我们的命都是捡回来的,无家无室,无亲无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中年汉子感叹着说。 “那是为啥?”汪顺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我们都是豫州老君山下的人,前年被官府调去修筑一座城的城墙,那是夏天,雨水多,很难把土夯牢,可筑墙又有期限,如到期不能完成,就要砍头。眼看规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可墙还没筑到一半,成天下大雨,到处都是泥浆,我们几个同乡就私下商量,在一个风雨之夜逃出了工棚,同时逃走的有三十多人,被官兵追杀,只有我们十几个人才侥幸逃得性命。等我们忍饥挨饿回到几百里路远的村子时,那儿只剩下了一堆乱石泥巴。” “怎么回事?”有人问。 “原来早在半个月前一个狂风暴雨的深夜,村里人正在熟睡,只听得山崩地裂一阵响,村后边大山崖垮塌了,像房子大小的石头和哗哗啦啦的泥浆一下把村子埋了个结结实实,全村人死光了……咳,这还是听邻村人说的,你们说,我们十多个人的命是不是捡回来的。”中年人不胜唏嘘。 “山崩不仅毁了村子,还毁了那条沟的田地。我们无家可归,无田可种,幸好还能捕鸟捉兽,到大山上去捉些鸟兽到集镇里卖,还能勉强糊口。有次,我们捉了两头半拉大的豹子,卖了个好价,于是我们用它做本钱做点贩卖药材的生意。北边经常打仗,我们就沿路往南边走,常往来于紫阳和巴州间。唉,如今这生意也不好做了,有时遇上匪盗,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今天见你们北上,我们就跟上你们搭个伴,心里也踏实些。”另一位年青人说完话也感叹着。 “原来你们也是落难之人,真是有缘,请问几位大哥的名号是……”纪信边说边问话。 “我们都姓李,我叫李志文,他叫李文友,后边的五位依次是李小顺、李二狗、李成、李明和李春。”中年汉子自我介绍后又把其他的人一一介绍给众人。然后又说:“这一路还要承蒙你们多多照应哩!噢,请问大哥,你们的贵姓大名。” “不必客气,既然同是落难人,又是同路人,大家彼此彼此。”纪信说着把汪顺等人一一介绍给了对方。 一行共几十人,边走边摆龙门阵,越说越热闹,愈说愈亲热。 李志文说:“纪大哥,我们确实有缘,能结识你真是太高兴了!” 纪信笑着说:“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也很高兴哩!就像我和汪顺、马明、杨福等兄弟一样,有缘在小镇相逢相识,成了好兄弟。起初,只有我和二牛兄弟在一起,现在又和汪顺、杨福等人在一起,今天又与你们相逢一同北上,嘿,真叫人高兴!”接着把在镇上与汪顺等人相遇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纪大哥,你真是一位心地仁慈又行侠仗义的好汉!我李某人实在佩服!”李志文也接着夸起来。 “两位大哥莫要太抬举我了。出门在外的人,彼此相互帮助,相互关照,理所当然,不然人们怎么会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呢?这一路上还望你们多多关照哩,你们说是不是?” “对呀对呀,一路上还望你们多多关照啊?”汪顺接上话说,“你们是豫州人,做生意南来北往,熟悉道路,了解情况,希望几位哥子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大家互相帮助就是了,指教二字不敢当。”李志文客气地说。 一行人说着笑着,不觉就来到了大山脚下。一眼望去,那高山层峦叠嶂,山连山,山重山,山挨着云,云接着天,悬崖峭壁,云遮雾障,怪石峥嵘,林高草密。一条石径蜿蜒在陡壁峭崖之间,时隐时现。 “啊呀,好大的山!”二牛等人惊叹着,因为在家乡只见过一些小山头,一路行来也没见过这么高陡的大山。 李志文用手一指:“这儿是有名的巴山,巴山的西面叫米仓山,都是出入秦巴之间的屏障。山高林密,时有猛兽毒蛇侵袭,也有盗贼出没,路极难走,但又是通向北边的必经之路。现在大家在前面那块大石头旁边休息一下,以好一股作气翻过这高山。” 众人依言来到大石头旁边放下行李歇息。纪信取下装饼的口袋,照人头发了一个饼,李志文等人客气着接过了饼,大家坐在石头上一边吃饼一边闲聊。汪顺和杨福见岩石左侧石缝里有股水流下来,下面有个天然水坑积了一坑清水,正要去饮用,李志文等人马上劝住。 “汪兄弟,你们千万莫喝这水,看起来清亮,可是有毒,一喝进肚子会腹胀肚泻,头晕乏力,等会儿到半山腰有个饮水处。”李志文说。 “多谢大哥提醒,多谢!”汪、杨两人连忙致谢。 “幸好遇上你们这些活神仙,不然我们可就完了!多谢你们!”纪信也拱手致谢。 “活神仙不敢当,只是我们常往来于这些地方,哪儿有什么古怪都已知道了,这一路少不得要仰仗纪大哥你们了。”李志文回答着,“你们选了个好日子,天气晴,起得早,走得早。过这山必须当天过去,山上无处歇宿,又多狼虫、虎豹和坏人。大家歇会儿就快走吧。” 休息了一会儿,众人一齐上路。山路七弯八拐,有的地方又高又陡,爬起来就费劲了。但为了争取当天翻过大山,大家都鼓足劲头往上爬,很快来到半山腰,立即歇息。那儿果然有个天然的石坑,一股细泉从崖缝中流出,石坑注满了清凉的水,二牛一伙人正要取水喝,李志文忙说:“且慢,让我看看这水再喝。”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拿过一只木碗舀了些水,扭开瓶塞倒了点黄色粉末,再折了个树枝搅动,过了一会,碗里的水还是一清到底,他才招呼大家取水喝。 大家边喝边听他说:“出门在外,事事都得小心。强盗为了谋财害命常不择手段。在这山高林密之处,见人少就强行抢夺,要是人多了,他们先是已了解清楚,在过路人将到这水坑前放了药,让人们喝下去,轻则昏迷,重则丧命。这事就发生在半年前,一批商人就在这儿遭了毒手。刚才用的黄色粉末就是专用来检验水中有无毒药的,这是祖上传下的秘方,想不到如今派上用场。要是水中有毒,有了这个来检验,水就会出现红色或蓝色,如水中无毒,水就不变色。” “啊,原来是这样,这一路倒是古怪不少。幸亏遇上你们,不然今天我们几十个人早已躺在山脚下了。”纪信感叹着。 大家喝了水马上向上爬去。虽然是大好晴天,可这山路上却难见阳光,又阴又冷,只听见山泉在石崖上流下来的叮冬声,密林深处各种不知名的鸟的啾鸣声。尽管如此,大家却爬得大汗淋漓。快近中午时终于到达一处山口。一条小路从这儿向下延伸,小路两边高峰夹峙,陡壁峭崖,从这望上去,只能见到一条狭窄的天空。 大家坐下来吃饼休息后,很快就沿着小路下山了。下山倒很轻松,很快就快到半山腰,忽然,大红马一下停住不走了,两耳扑楞着,任你怎样拉马缰,它也不肯动步,还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嘶叫。李志文立即叫大家停下,并提醒大家:“可能遇上了猛兽,有家伙的操家伙。”人们警惕地向周围的树林张望,紧张得心口提到嗓眼上。 纪信手持木棒,二牛握着钢鞭,杨福早已将刀捏在手里。 “呜汪……”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从树林中传来,人们为之一惊,随后两只猛虎一前一后出现在右侧的一片山坡上,直向人们走来。纪信吩咐众人,叫二牛、杨福跟自己上前对付老虎,其他人在一旁,以免人多碍事不便。三人迎向老虎走去,纪信居中,两人在他左右两侧。 “呜 ……”一声吼叫,走在前面的老虎已纵身向纪信扑了过来,杨福的飞刀虽已出手,但老虎来得太快太猛,飞刀从虎耳边飞过,擦伤了一点皮毛,纪信见老虎直向自己扑来,边招呼他俩去对付后面的老虎,他将身子向后一闪,躲过了这一扑,在老虎刚着地的一刹那,他已转身挥动木棒狠狠的向虎的后腿砸下去,这一棒结结实实砸在虎的后腿上,一声闷响,一声虎吼,那虎腿已被硬生生砸断,老虎拖着伤腿要转身,纪信闪电般冲到虎头前,木棒一挥,又是一声闷响,虎的前腿已被打断,老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咚的一下向左倒下吼叫着,挣扎着。纪信乘势狠揍虎的右前腿,一阵猛揍,老虎吼叫着、滚动着顺坡滚下去,被几棵大树挡住,砰的一声,卡在那儿动弹不得,纪信快步上前,兜头盖脑一顿猛揍,老虎口鼻流血,渐渐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二牛、杨福在纪信闪躲时已迎向后面那只猛虎,杨福这回出手奇快,两把飞刀,一把正中老虎左眼,一把正中老虎左前腿。二牛抢步上前,在老虎吼叫作势欲搏之际,猛挥钢鞭重重地打在虎的右前腿上,老虎腿骨折断,负痛挣扎,二牛一鞭得手,趁势迅速挥鞭猛击老虎鼻梁,几声闷响,老虎终于挣扎不起,倒在草丛中,口鼻流血,在一阵低呜中咽了气。 人们欢叫着,奔向他们,七嘴八舌夸赞着三位打虎英雄。三人擦着满头大汗,觉得浑身发软,喉头发干,连忙靠树旁的石头坐下。 “好险好险,要是再多一只老虎,我们可就吃不消了!”纪信边擦汗边气喘吁吁地说。 “英雄,英雄,真是英雄!” “今天要不是你们,我们可就成了老虎的口中食了!”李志文等人连连夸奖着。 “你们去把老虎抬过来,再砍几根木棒好抬走,这可是稀罕物。”纪信吩咐着。 大家七手八脚,有的马上砍来木棒,有的已把老虎拖了过来,没有绳子绑,李志文、李成等人早已砍来酒盅粗细的藤子。有的捆,有的绑,已把两只死虎绑在了木棒上。 收拾完毕,大家立即上路。虽然刚才经历了一场风险,但因打死了两只老虎,有了这个意外的惊喜和收获,一路上说着笑着,很快就下了山,走向通往小镇的弯弯山路。经过村庄有人的地方,人们都惊奇地打量着他们,询问打虎情形,有的村子的人们还请他们歇息,一边拿出吃的喝的请他们吃喝,一边听他们摆谈过山打虎的奇遇。村民们说,这下过山不怕老虎伤人了。 纪信一行人谢了村民们的热情接待,打听了去茅坝小镇的去路,告别村民上路了。虽是山间小路,但坡度不大,人们一阵急走,终于在暮色苍茫时赶到了茅坝小镇。 小镇人们一见这群抬着老虎进镇的人,都好奇地围上来问长问短,纪信边简短地回答询问,边打听客栈所在地。好在镇子不大,镇子街道呈十字形,按东南西北排列。南北两头都有石砌的关门,依山傍水,这关门是南来北往的咽喉。 街上做生意的店铺都已点上灯,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纪信领着大家到镇北的街头一家“众和”客店住下。一时间,众和客店人来人往,不少人前来看稀奇,询问打虎的惊险事。汪顺这时成了义务讲解员,眉飞色舞地讲着过山的奇遇,打虎的惊险。他本来能说会道,这些事情经过他一渲染,更加神奇古怪,惊险异常,人们都听得称奇不已,交口称赞。 好不容易过了二更天,人们才渐渐散去,大家才得以歇息,为了安全起见,纪信安排了几拨人轮流守夜,以防意外。 却说当纪信一行人来到镇上住店,被人们围观和询问时,一伙在附近干剪径的强人也混杂在围观人群中,见纪信一伙人有大红马驮着行李,还有两只大老虎。如能得手定能有搞头。那伙强人为首的叫张黑虎,长得虎头虎脑,膀大腰圆,只因家乡遭受水灾,几年颗粒无收,可地方官们催要名目繁多的这样捐,那样费,由于他带头与乡邻一批青年与前来收捐的小吏和差役发生争吵直至斗殴,被官府指控为抗交皇粮国税的乱民要抓捕他和另外几个青年,于是他带着他们逃出了家乡,流落在外地干起了剪径勾当,但他立了条规矩,只要钱财,不伤性命。现在他手下已有了十几个兄弟,常流窜于茅坝和紫阳之间。黄昏时他伙同几个手下踩好了盘子,决定在半夜动手前来盗取财物。 上弦月高挂中天,寒星闪烁,凛冽的北风带着呼啸声刮过树梢,冲向街巷,扑打着门窗。三更已过,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张黑虎操着家伙,带着兄弟伙悄悄来到众和客店外。张黑虎从身上摸出一枚石子投进了院子,听了一阵,见无动静,就人顶人翻进了院墙,然后轻轻打开了店门,一伙人有的直奔马房去盗马,有的直扑向纪信等人住房去偷取死虎和包袱。 张黑虎带着八个人来到纪信他们的住房外,只见屋里亮着灯,里面传出了阵阵鼾声。这班刚好是二牛和杨福两人守夜,守了约一个时辰,两人就倚墙坐着,朦朦胧胧睡着了。张黑虎用手指头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里面一瞅,见屋里虽亮着灯,但人们都在呼呼大睡,靠右边墙有两个人坐着搭拉着头睡着了,右边放着两只死虎。张黑虎 心中好不高兴,于是拿出一柄薄刀片伸进门缝轻轻拨开了门闩,轻轻打开门,六个人进屋抬死虎,拽包袱,两人在外望风,张黑虎和一个壮汉一进屋就上前拖死虎,两人用力一拽,只听从右墙边传来一声呐喊:“有贼!有贼!”原来二牛接班时多了个心眼,怕睡着了,就把捆在虎身上的藤条接了一截挽在自己手腕上。刚才张黑虎一拉动,他一下就醒过来,一见眼前情形,立即大叫有贼,大家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就跳了起来。张黑虎一见情形不妙叫声“扯风!”转身向门外奔去,其余五个人也迅速跳出屋外,向前院跑。二牛、杨福最先冲出门外,纪信等人已纷纷跟上前来。汪顺、马明、杨福动作迅速几个纵跃已拦在强人的前头。张黑虎等人一见眼前情态,人人都握紧家伙作势欲搏,准备冲出院门。 “几位朋友,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用不着这样嘛!”只听背后传来沉稳的说话声,原来是纪信说话了。 张黑虎八人立即背靠背,向着周围观动静。月光下只见纪信长得身材魁梧,两手交叉抱于胸前,气定神闲,好象没事一般。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几位兄弟若有啥难处不妨说说让我们听听,也许我们能有所帮助。”纪信见对方不说话,也无动作,立即又跟上一句。 “咴……”一声马嘶从后院传来,人们为之一惊。纪信等人依然像没事人一样站着。这时,几家客房的客人开门瞧热闹。 一阵脚步声,只见四条人影从后院出来。 “四位朋友不用惊慌,请停下来有话好说。”纪信对那慌里慌张跑出来的四个人说。那四人如中了定身法,马上收住脚步,立在当场。 张黑虎一见兄弟伙已到齐,胆子更壮,把手中刀一扬大叫道:“弟兄们,别怕,是孬种的早点滚蛋!你们也别他妈的婆婆妈妈的,展嘴劲,我可没那闲功夫,有种的就跟我张黑虎单打独斗,我赢了,让我们走人,要是我输了,我张黑虎任你们处置,但你们千万别伤我手下的弟兄们,今晚的事与他们全无关系!”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站在对面的纪信。 纪信一听张黑虎这番话,一边打量着这位膀阔腰圆的壮汉,一边心中暗忖,觉得这人很爽快,又讲义气,到了这一节骨眼上还顾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也算是一条汉子,如能走正道,倒是一个人才。对方提出单打独斗,正中下怀,也了却许多麻烦,但不可伤了他。 “你不敢还是怎么的?不然就让开等我们弟兄走路!”自称张黑虎的汉子又猛喝一声。 “好,就照这位老兄说的办,那就请出招吧!”纪信爽快的答应,将二牛递上来的木棒一摆立定身子等待对方进攻。 张黑虎一个虎跳直奔纪信,手挥大刀,横劈竖砍,左削右剁,把一柄大刀舞得刀光闪闪,风声呼呼,刀刀沉猛,招招凌厉,直朝对方的头上、腰上、腿部招呼过去,形势看似十分凶险。纪信手握木棒,不慌不忙,沉着应战,一根普通的木棒在他手中似乎成了坚固的盾牌,无论大刀砍向何处,木棒都能挡个严严实实,那木棒又成了一把锋利的铁矛,在隔当遮拦之间,那棒头棒尾,或刺、或戳、或挑和或扎,总在对方的刀光中,无孔不入,处处进逼,迫使对方不得不改攻为防,院中乒乒乓乓打斗之声,引得周围的房客,胆大的开门出来观看,胆小的在门缝中窥视。 斗了一阵,张黑虎攻势已不再如开初那般凶猛凌厉,渐渐失了攻势,攻少防多。纪信却愈战愈猛,攻势凌厉,一根木棒舞得漫天棒影,虚实难辨,张黑虎一阵手忙脚乱,纪信一个近身直搏,格开刀片,左脚一个横扫,张黑虎脚下重心不稳,一个前跌,全身躺地,正欲翻身挺起,恰被纪信手中棒头不轻不重杵在腰部动弹不得。 “黑虎兄弟,承让了!快快请起,刚才冒犯之处,请多多原谅!“纪信一松木棒,一边扶起躺在地上的张黑虎,一边招呼着。 张黑虎站定身子,双手一拱大声说:“我张黑虎认栽了,随你们怎么处置我吧,但千万别伤我这帮兄弟!” “黑虎兄弟,你千万别说这话了,出门在外,相逢就是朋友,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这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你和弟兄们有啥难处,就不妨直说了吧!”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既是朋友,就请直说。”李志文也劝说。 “好,你们把我们兄弟当朋友,我也就认了你们这个朋友吧!”张黑虎终于说话了,“不瞒各位朋友,在下张黑虎和兄弟们,干这营生也是迫于无奈,还望大哥放我等一条生路吧,从今后你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将终生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他说得恳切。 “那你们就说说是怎么迫于无奈吧。”汪顺想起自己和弟兄门的遭遇,不由得说了一句。 “那就快说吧,别扯谎骗人!”二牛也大声叫起来。 于是张黑虎就把他和十几个乡亲在家乡的遭遇和如何干剪径勾当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特别申明:“我们弟兄可从来没伤人性命,只想混口饭吃。今天我栽在你们手中,随你们怎么发落吧,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朋友言重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就别说有伤和气的话。我还是那句老话,相逢就是缘,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这批朋友,不妨通通姓名,摆摆龙门阵。”纪信十分诚恳地说。 “你们这样宽宏大量,我们要是信不过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好吧,请!” 大家收好家伙,互相通了姓名,彼此又摆谈了些自身的遭遇,汪顺口快心直,不仅摆谈了自己的遭遇和投奔纪信的经过,还绘声绘色讲了纪信、二牛的不平凡经历。张黑虎一听,立即下跪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说:“纪信大哥,原来你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行侠仗义的英雄!是上天让我有幸与你相逢,纪大哥要是不嫌弃,请收下我吧!”其余十几个人也纷纷下跪请纪信收下他们。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纪信不是神仙,更不是英雄,救人苦难是做人的本份罢了。既然各位兄弟看得起我和大家,我们就是好兄弟,不要说什么收下不收下的话。” “多谢纪大哥和各位弟兄,今后我张黑虎跟随大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决不回头!”张黑虎又跪下磕头作揖,其余十几个人也一齐下跪说:“对,跟随大哥上刀山下火海也决不回头!” “各位兄弟快快请起,从今后我们都是好兄弟,祸福与共,风雨同舟!”纪信边说边扶起张黑虎一干人。 “今后听从大哥调遣!”张黑虎又是一抱拳。 “不要再客套了,这外边冷人,请大家进屋坐吧。” 众人随纪信进了屋,屋小人多,大家挨挤着坐下。 “明天还要赶路,我看离天亮尚早,大伙儿就这样半躺半坐地打会儿瞌睡吧。” “咋能睡得着,我看趁这会儿合计合计这两只死虎咋安排。”汪顺建议说。 “有办法,既然有好货还怕出不了手。我们与这儿几家货栈都熟悉,明儿一早就抬到那儿去吧。”张黑虎说。“纪大哥,你们真行,打死了两只猛虎,说来让你们笑话,起初见你们抬着虎进镇子,我就打心眼里佩服你们。后来决定要偷你们的东西时,心里还有点儿虚,但为了手下弟兄们,我也就豁出去了,谁知这一偷,反倒结识了你们,做了你的兄弟,你们说,这是不是缘分?”他说完后不禁嘿嘿地笑着。 “这回你们可是偷对了,要不是这样,咋能结识我们大哥?”二牛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大家一齐大笑。 笑声一停,那个去偷马的汉子好奇地问:“纪大哥,你的那匹牲口真怪,任我用啥法子,它就是不肯跟我走,还又咬又踢又叫,把我俩可吓了个半死,我偷马可从来没失手过哩!” “哈哈……”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你咋能知道哩,那大红马是王姑娘送给纪大哥的定情之物,谁能把它牵得走,这畜牲也真有灵性,多懂主人的心意!”二牛嘴快地笑着说。于是人们又问开了王姑娘与纪信的事,这一下二牛又打开了话匣子,把纪信在家乡的所作所为详细地讲了一遍,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对纪信的出生感到特别神奇,对他的所作所为更感敬佩,张黑虎对纪信更是万分感佩,心想:原来纪大哥是天上神仙下凡,真了不起!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纪侠士果非凡人,一路行来,行侠仗义,救人苦难,真令我等敬服之至!”李志文感叹地说。“原来纪侠士有这么多不寻常的经历,我等原想靠你们兄弟平安过巴山到豫州做生意,现在,我已改变主意,愿随纪侠士左右行走江湖,听候差遣!” 和李志文一起的人都说:“我等也愿追随纪侠士左右,听候差遣!” “既然大家愿认我这个兄弟,我得把话先给你们说明白,我看你们也是善良之辈,只因遭受天灾人祸才四处流浪奔波。如今天下大乱,兵连祸结,为了你们有个前程,就同我们大家一齐去投明主,为老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效命军前,共创大业,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十 壮士巧传为民大义,纪信神话太白金星 正是隆冬季节,陕郡已遍地积雪,寒风凛冽。他们所走的虽是大路,但在风寒雪大的路上走却仍旧就吃力。好在大家没多少行李,除了随身背的小包袱外,只有用作防身的刀剑,更多的是木棒,既可防身又可拄路。因此走起路来倒也爽利,加上他们都来自天南海北,一路上各自谈论自家本地的风土人情,说些江湖趣闻,大家也就没多少疲劳感觉了。有时,纪信除了讲些充国县化凤山的神奇传说,虹溪河的由来等民间故事,还把春秋战国的忠臣义士的故事和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这不仅消除了大家行路的辛苦,还给了大家很大鼓励。李志文说:“纪大哥不但侠肝义胆,而且博古通今才智过人,跟随你可实在不辱此生!”张黑虎哈哈一笑说:“纪大哥,你可真是活神仙,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我们肉眼凡胎,只知干活儿吃饭睡觉,天下大事,一点也不知道。如今跟了你这活神仙,我们可大开眼界,将来说不定还洪福齐天哩!哈哈哈 ……” 大家一阵大笑后,纪信说:“你们千万莫这样夸奖我,我讲给你们听的,还不是从先生那儿学来的,所以呀,读书好,读了圣贤书,才能通晓事理,明是非,辨善恶,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人们都一齐应着。 纪信又说:“要是天下太平了,我们可读点书,如果有了儿女,更要让他们读书。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吧!” “是呀,宁作太平犬,不做离乱人!要是太平日子早点到来就好了!”李志文感叹着。 “要想太平日子早点到来,只有靠天下人共同努力了,更要有明君出世,你们看,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那时候可也是天下大乱,后来有了明君,有了天下百姓的共同努力,天下不就太平了吗?如今这局面又像七雄争霸了,刚才不是给你们讲了沛公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吗?这沛公是赤帝的儿子,他带兵起义就是要除暴秦安天下。我们要快快赶路,早点投到他手下去干事业,到那时就看你们的了啊!”纪信这番话把道理说得十分明白,众人听了连声说好,心中对纪信更加感佩万分,加快了赶路的脚步。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纪信和大家走了大半天路,眼看茫茫四野看不见一处村庄,也没发现一座堂庙,大家急急地往前赶路,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庄那儿停了下来。村里人一见来了那么多年轻人,一个个又长得虎头虎脑,不禁有些害怕。待纪信向他们说明是到某地服劳役的,那些人才放了心。 黄昏即将来临,为了不打搅村民,大家就在村旁破庙里住了下来。纪信忙分派人进村买柴草、米面,让大家吃了顿暖和饭。 夜幕降临。庙外寒风呼呼,庙里火光闪闪,大家围坐在火堆前,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二牛讲了个《石头鸡公会打鸣》的故事,那是流传在老家扶龙沟关于少年纪信读书时的神奇传说。说的是少年纪信读书时为了不迟到,天天向路旁一个形状像鸡公的石头跪拜,拜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有一天那石头鸡公报晓打鸣了,从此,全村孩子都能早早上学读书了。二牛摆得有声有色,大家听得入了迷,特别是二牛学了三声鸡公叫更是惟妙惟肖,把人们都听得拍掌哈哈大笑。 汪顺说:“纪大哥真是神人,能叫石头鸡公开口叫唤,了不起,了不起!” 马明问:“二牛哥,这是真的吗?真神了!” “谁哄你啦,在家乡人们都是这么讲的嘛,你不信就问纪大哥吧!”二牛老老实实地说,“那石头鸡公就在鸡公嘴上,二天有机会你跟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那石头鸡公见是你马明到了,它会‘喔——喔——喔——’大叫三声欢迎你这稀客哩!” “哈哈哈……”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你二牛就信真了,这是传说嘛,你真是的!”纪信否认道,“不过呢,这个传说也有意思,教育我们为人处世要真诚,不可虚情假意的,你们说是不是?噢,对了,我也想起父亲当年曾给我讲了个长长的故事,也是讲做人要诚实讲信用,对上要尽忠,对下要尽义的道理的。” “快讲给我们听吧,纪大哥!”“快讲吧,快讲吧!”众人七嘴八舌要求着,打断了纪信说话。 “好吧,夜这么长,又这么冷,讲讲故事听听可以打发时间,还能听出点名堂,我就讲给大家听吧。这故事叫《诚信忠义的太白金星》。” 纪信望着一闪一闪的火光,给大家讲了这个长长的故事: 相传远古的时候,天帝有十个儿子,个个浑身通红,又能喷火,那火又明亮又炽热。天帝十分高兴,因为那时天地一片混沌,没有昼夜之分,地上的人们就生活在一片黑漆漆的世界里。只有到了一定的时间,天神祝融才奉命带着火部兵将到天上喷火,地上的人们才见到了光明得到了温暖。但是喷火的时间只有半天,按天上一日,世上一年计算,人世间只有这半年才能得到光明和温暖,庄稼的播种、成长、收获就全靠这半年了。过了这半年,人们又将生活在一片黑暗里,只能靠生起火堆来照明和取暖。现在有了这十个浑身喷火的儿子,人世间的光明和温暖就有了希望,天帝和神仙们无不打心眼里高兴。正因为如此,天帝十分娇惯这十个儿子,什么事都由着他们的性子,天宫里的大小官员也就宠着他们,于是养成了他们十分顽皮任性和骄狂的性格。而天帝寄希望于他们,也就不加以管束。 眼看十个儿子一天天长大,喷火能力愈来愈高强,他们个个都能从早喷到晚,喷上个十年八年也无所谓,天帝更是高兴。一天,他把十个儿子召上灵霄殿,当着众仙官宣布了一道命令:“从今日起,朕的十个喷火儿封为太阳神,位列仙班。从明天开始,他们轮流值班为凡间喷火,每人当值一天。每个太阳日从卯时开始由东海升空,向西运行十二个时辰,至当日酉时结束,到昆仑山瑶池落下,如此循环共三百六十五个太阳日。每个太阳日起止时间不得随意提前或推迟,十二个时辰也不得缩短或延长,否则将以违反天条论处。明天就由老大当值,以下就按长幼次序轮流值班。你们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父皇!儿臣谨遵父命!”十个孩子一齐响亮地回答,此时他们既高兴又干脆。 “你们听好,此事关系重大,你们的行动将使凡间从此有昼夜之分,阴阳之别,四季之差,凡间才有光明和温暖,万物才会生长繁衍,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你们的行动倘有差错,凡间就回会遭灾受难。你兄弟十人,当切记切记!如违天规,必当严惩不贷!”天帝一扫平日说话的和蔼之气,用缓慢而严厉的语气向儿子们吩咐,并再次问:“你们记住了没有?” “父皇,孩儿们记住了!” “好!希望你们能有所作为,造福苍生!”天帝捋着胡子笑着说,“为了办好这件为民造福的大事,应有德才兼备、勤于政务的人来督监这项差事。众爱卿,谁愿意来领这督监之职?” 神仙们一听这话,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在心里嘀咕:“这十个喷火儿,自小生性玩劣,加上天帝王母娇惯放纵,性情更加顽皮,十分骄狂,谁能约束得了他们?谁要是担了这个担子,那真是木匠做枷,自作自受!”一时间大殿里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天帝一见这场面心中便有了几分气,平日个个都称自己有德有才,道行高深,愿造福于民间,今天问谁来领这造福于民的差事时,却都成了哑巴,正想大声斥责众仙,但转念一想,这十个孩子性情骄狂,又十分贪玩,常常搞些恶作剧,令众仙哭笑不得。如今要他们当值班领事,谁愿意主动来担起这担子去管这十个顽皮鬼?想到这儿,他轻咳一声道:“众爱卿,本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加之十个小儿玩劣成性,怕难于办好这件事。那就这样吧,你们就当众推举一个人来,大家说吧!” 众仙官又是一阵互相对望,然后有的人就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工部领班大仙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他低声地对部下说:“你们忘了没有?几百年前我等修造瑶池时,那个太白金星的设计图夺了头彩,让我们脸上无光。后来又是那小子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们偷工减料、以少报多的情况,去天帝那儿举报了我们,天帝大发雷霆,命令我们返工重做,而且罚我们当年不得参加蟠桃盛宴,还把我和十几位同僚贬下凡间十年去疏通河道,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今天我们何不让他去领这份差事,让那小子领教领教喷火儿的厉害!”部下仙官都说好主意,特别是当年被贬下凡间的十几位仙人更是拍手称快:“好,好,让他们尝尝啥叫受罪,你小子也有今天!” 工部胖大仙官心中大喜,立即趋前一步大声说:“禀天帝,微臣举荐一人,此人不仅德才兼备,而且智慧过人,又勤于政务,他就是上仙太白金星,要办好这件差事,非此人莫属,请天帝明察!”说完他朝上仙班头排第一名的太白金星诡秘一笑,然后退回本部。 工部中一瘦削脸,八字胡的仙官立即出班奏道:“禀天帝,上仙太白金星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天廷中诸多的难事很多都是因为有了他的主意才迎忍而解的。多少回神仙大会比赛他都夺得头彩,可谓仙界的智多星。此等有关凡间祸福的大事,确非太白金星莫属,望大帝准奏!” 主管吏部的娄大仙圆圆的胖脸上八字眉下那双老鼠眼珠骨碌碌几转,心中也暗暗高兴:哼!你小子在评判神仙大会上,故意顶我们吏部看好的几位仙官,结果天帝让我们重新考虑,贬了那几个仙官,还罚我们到天河崖边去干修堤筑坝的苦工。小子,今天该你的报应到了!想到这儿,他等那位仙官说完,马上趋前一大步高声附议:“禀天帝,以上仙官说的全是实话,这等造福苍生的要职,只有上仙太白金星才能担此重任,微臣斗胆附议举荐,望天帝明断圣裁!”他说完也朝站在对面的太白金星神秘一笑后,退回本部。 其余各部仙官人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有意报复太白金星,让他去领这个看似轻松其实是祸福难料又吃苦受累的差事。虽然他们与太白金星没啥过节,但万一这苦差落到自己头上岂不糟了?现在既然有人举荐太白金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其余各部领头仙官都纷纷一致附议,举荐太白金星担当督监太阳神喷火的差事。 “好吧,众卿都举荐太白金星,那就有劳金星爱卿了!金星爱卿,你意下如何?”天帝不失时机地作了结论,却又笑盈盈地朝太白金星问话。 那时的太白金星还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模样,穿一身银白的仙袍,金带束腰,头上发髻束了一朵金黄的缨花,两缕青丝从两鬓垂下,漆黑的秀眉下双目炯炯,齿白唇红,看上去似乎稚气未脱,在天宫里众仙都乐称他为美男子。他站在上仙班中确如一朵怒放的白色菊花,显得格外超凡脱俗,飘逸潇洒。 他本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却又爱管一些他认为有违仙规道义的事,为此太上老君曾私下劝过他,要他糊涂点,说这虽是天庭中,但日后难免有人给你下脚绊子。他听了只是付之一笑:“多谢老哥指教!不过我这个人却很难得糊涂,随他去吧!” 此刻一听几位领班大仙举荐他,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往日为公事与他们结了怨,这时趁机跟自己过不去。他又何尝不知天帝的十个儿子骄狂放纵,难于管束,日后难免不发生事端而自己受牵连。但是他更明白这差事确实关系凡间祸福,既然这担子已然落到自己肩上,那么无论将来要受多大的苦,担多大的危险,也要把它担上,而且要尽职尽责。因此对于那几位领班举荐自己动机的好坏已不再计较,只想到这差事责任重大,他心里早已释然。 现在一听天帝问话,他如往日那样满脸笑意,潇洒自如,大步趋前回话:“谢天帝厚爱,微臣不才,却委以如此重任!也谢众仙官全力举荐,我才得以受天帝重用!臣虽才疏学浅,道行不及众仙,但既担此重任,我当殚精竭虑,忠于职守,为苍生造福尽我绵薄之力!”他朝上一揖到地,再转身朝众仙拱手环揖,笑吟吟地站在原地。 “好,金星爱卿,希望你不负众望,让人间福星高照,人寿年丰,康宁吉祥!” “微臣领旨!”太白金星再次朝上一揖,然后步履轻盈地退回本班队列。 “众爱卿,如有本奏,就速速奏来。如无本奏,退朝!” 众仙一听这话都如释重负,正要退出大殿,只见吏部领班大仙眨着老鼠眼出班奏道:“启奏天帝,此事关系重大,当有个赏罚规矩,否则于事不利。” “天庭自有规矩,难道要为此事专定个赏罚规矩不成?”天帝一脸奇怪地问。 “微臣正是此意。愚以为督监与十位太阳神如有功同赏,若有罪当同罚,不仅按一般天规处罚,而且另加一条,如若有罪,将获罪者与督监者一同打入天外天,致粉身碎骨,悬于太空,永不入藉。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一听之下都明白这是欲将太白金星置于死地,但一时又无甚理由驳斥,一时间殿上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天帝心中颇感不快,十个儿子难免不会发生差错,一旦获罪,岂不要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难找说词,也沉默着。 “启奏天帝,臣以为按天条仙规赏罚即可,天廷一向如此赏罚分明,何必另加一条赏罚规矩,如此作为太过苛酷,实在有违仁义圣德,望天帝三思!”太上老君出班表示异议。 天帝心中正在不安,一听太上老君之言心下稍宽,正要发话,忽见太白金星出班朗声奏道:“禀天帝,吏部领班大仙所言极是,此事关系重大,若法度不严的确于事不利。有了新的条例,当事者必更严于律己,恪守尽职,无所懈怠,望天帝准奏吧!” 此话一出殿上众仙无不惊异:这太白金星怎么啦?天规本就森严,现在又加上一条如此苛酷的规矩,他不仅不反对,还欣然同意,怪事!难道他不知这样的后果吗? 太上老君差点要叫出声来,心中暗骂:“你个傻老弟!别人给你下了套只等你钻,你还请天帝准奏,傻瓜!大傻瓜呀!”工部、吏部领班及其下属人等无不暗自高兴:这回可把你小子搞定了,活该!其余各部仙官因事不关己都呆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天帝见无人再表示异议,只好下了结论:“好吧,准吏部领班所奏。金星爱卿,我的十个儿子就托给你了。金星爱卿,大小太阳神,你们同殿为臣,如今已身负重任,当知天规森严,法不容情,你等就好自为之吧!”天帝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命令,又吩咐道:“好了,就这样吧!无事退朝!” 众仙退朝。工部、吏部领班今天这出双簧戏配合得天衣无缝,二人领着下属一路上又说又笑,工部领班提议晚上来个两部联欢以庆贺今日之事,吏部领班说且慢,好戏还在后头,待那小子倒霉之日庆贺也不迟嘛!其余仙官认为这话有理,于是嘻嘻哈哈地各自回本部休息去了。 太白金星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轻松,悠闲自在地随退朝的仙官们走着。 “金星老弟,和我这老哥子下三盘棋如何?我的棋瘾又上来了啊!”背后传来老君的呼叫声。这两人向来友谊深厚,很说得来,在一起常我哥你弟地相称。 “好,今天老弟兴致好,陪你杀上三盘。但得有一条——你输了就拿仙丹让我吃,要是我输了哩,就讲离奇的故事让你听。” “哈哈哈!你倒会占我老哥子的便宜,有你的!”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兜率宫,童儿立即奉上茶来。 “金星老弟,今天让别人给你塞了块烫手的山芋在手上,你还兴致好,这说的是实话?”太上老君一脸真诚地问着。 “谁不知道这是块烫手山芋?既然有人存心让你接住,又有天帝的圣令,能不接手吗?何况这件事又关系到凡间万物生灵的祸福安危,总得有人来担这个责任嘛,你说是不是?”太白金星却一脸轻松地回答着。 “其实这督监喷火一职,本是工部的本份,你当时为何不当众提出来呢?” “这天庭中关系错综复杂,那些人你呼我应,配合默契,说得又堂而皇之,很多人都怕这事摊到自己头上,附议者众多,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加之天帝急需有人来承担这事,我虽非工部一员,却总是天帝手下的官,也是天廷中的一员,担当起这项责任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开天辟地后,女娲大仙在凡间造下了万物生灵到如今已万万年之久,天下苍生饱尝缺少光明温暖之苦。如今幸有这十个太阳神能造福人间,可谓天廷之幸,人间之幸,我能担此督监之职也不枉列于仙班之首了!老弟感谢老哥子的一番好心!你怕我今天赢了又吃你的仙丹不成?来来来,杀三盘!” “好你个太白金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胆有识嘛!咳,老弟呀,我更佩服你这份热情和这颗忠诚的心!老哥为你骄傲,为你高兴呀!好,今天我输了,加倍让你吃仙丹!哈哈哈!” “谢谢老哥子!这仙丹留下改天来吃,老弟还有许多事要去料理,恕不奉陪,告辞了!”太白金星说完拱手就要离去。 “且慢,我知道你如今圣命在身,无暇陪我玩,但你得听我几句话,你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这次的差事非比寻常,稍有差错,人间就会祸事连连。可十个太阳神生性玩劣。如管束欠当,必遭灾惹祸,因此你当宽严有度,毕竟他们都是天帝和王母的宠儿,即使他们有错,终究与天帝是父子情深,一旦惩戒还会念及父子之情。而你只是天帝的臣下,因此督监当有分寸,不可苛求,也不可太松懈。” “谢老哥子指教,既然肩负关系苍生祸福的重任,我当全力以赴,严明法纪,我可不管他们是天帝的儿子还是其他什么人,不然,我枉列仙班之首,也愧对凡间几千万生灵。”太白金星一脸严肃地说。 “老弟呀,你可真是难得糊涂,你就好自为之吧,有需要帮忙的话,我决不袖手旁观!”太上老君感叹着送走了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直奔后宫,招呼十位太阳神一起议事。他当众拟定了十人当值时刻,又订出了“值班五准五不准条例”,各抄就十二份,一份送天帝,一份留手上,其余十份分别交给了十个太阳神。 “各位太阳神,自今天起,你们已位列仙班,真是可喜可贺,在此我热烈恭贺大家!”太白金星笑吟吟地说,“你们都是天帝的儿子,又都是天帝的臣下,现在已肩负重任,当恪尽职守,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只要你们能造福于万民,就可谓忠孝两全,凡间百姓也会感念天帝的恩德和你们的辛劳。因此你们切莫忘了你们父皇的嘱托和众仙的期望,不可误了时辰,违了天规,不然到时候我难于向你们父皇交待,你们说是不是?” 老大老二一齐起立答道:“大仙官言之有理,我等当尽忠尽孝,严守规章,造福于万民!” 其余八个兄弟乱糟糟地嚷道:“好啦,好啦,我们照办就是了!今天不一起玩个痛快,以后我们兄弟就再难一起玩了!”说着就要离去。 “且慢,容我再说一句,天廷森严,天规严明,有功必赏,有罪当罚,大家切记切记!好了,就说到这儿吧。噢,你们今天怎么个玩法?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玩?” “好哇!当然欢迎你和我们一起玩咯!”十个太阳神一起笑着说。 “走,到天河边去捉猫猫玩!”老五提议。 “我看不如到练兵场搞越过障碍赛跑,看谁跑得最快又不犯规,你们说好不好?”太白金星建议。 “好哇,好玩好玩!”十个太阳神拥着太白金星笑着闹着朝练兵场奔去了。 第二天清晨寅时,太白金星已洗漱完毕,还在院子里打了一趟自创的金星仙拳,很是神清气爽,就一路散步朝后宫太子楼走去。到处仙雾飘渺,一座座宫殿里烛光摇曳,时隐时现。远处云气翻滚,凡间一片黑暗。他一想到从今天起凡间将天天有光明,大地上定会林木丰茂,鸟兽成群,田野里羊肥牛壮,五谷丰登,万千百姓安居乐业,心里就格外高兴,不由得哼起即兴自编的小曲—— “太阳神,明又亮,人间从此有希望。五谷丰,牛羊壮,百姓感恩谢上苍,呀呼嘿,咿呼嘿,百姓感恩谢上苍!” “好个太白金星,居然还有闲情致逸唱小曲哩!”不远处传来太上老君的说话声。 “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喽!老哥子,莫非你失眠不成,起来这么早干啥?” “我是吃得饱,睡得着,不怕蚊子咬脑壳,怎会失眠!今天是你头天上任,怕你一时大意,误了时辰,才起个早来提醒你,谁知你还这般逍遥!” “嘿,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再说了,我不至于那样糊涂吧,首次上任就砸了锅。不过还得谢谢老哥子这般关照我!” 两人边说边朝太子楼走了过去。一阵吱吱嘎嘎声响过后,只见楼门大开,一个浑身通红的人已迈步出了门。只听见侍从招呼着:“恭送大太阳神,祝你首立大功,造福凡间,享誉天廷!”“大哥走好,祝你神威天下!”这是九个兄弟的声音。 “唉,今天我们就少了个伴儿,扫兴!”老五抱怨着。 “大太阳神早!你不愧为兄长,为他们带了个好头”太白金星高兴地招呼说,“卯时马上就到,恭送大殿下出宫当值!” “好,小仙立即按时到位当值!”大太阳神一拱手,驾起祥云出了天宫,一道红光朝茫茫东海奔去。太白金星也驾起一道祥光,同大太子一齐直奔东海扶桑处,二人立定身形后,太白金星口说手指,向大太阳神详细指明了小周天十二时辰行经的线路,等对方表明已完全明白后就驾祥光返回南天门。 “老哥子,万事俱备,只待时辰。我们不妨就在这儿看看凡间新景象。”太白金星朝远处的太上老君招呼着。 “好哇,万年难遇的新气象岂能错过!”正在南天门外徘徊的太上老君高兴地回答。天桥上不少神仙正引颈东望。 “当……”天宫里紫阳钟钟声骤然响起,宏亮而深沉,回荡在天宫的每个角落。 卯时已到,钟声刚停,只见东方天际一轮又红又亮的太阳,从波涛万顷的东海上冉冉升起,天空上祥云朵朵,霞光万道。灿烂的阳光洒满凡间的山山岭岭,高山深壑,千江万河,田野村落。此时的阳光鲜红柔和,暖意洋洋。太阳渐渐跳上金光闪耀的波涛上,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升起。 看到这幅光明灿烂生机勃发的景象,南天门外天桥上的两位大仙心中一阵激动,一阵高兴,太白金星不禁喃喃自语:“苍天有眼,万民有福!好,好,好哇!” “老弟快看下界,又现了往日‘天开眼’的热闹景象哩!”太上老君像个孩子似的欢叫着。 所谓“天开眼”,是过去凡间对天神喷火时刻的尊称,凡间人们认为那是老天开了眼,大地才有光明和温暖。因此每逢一年一度的“天开眼”时,凡间百姓一定焚香朝天跪拜,感谢上苍赐给凡间光和热。各村各地的人还要举办迎天开眼的庆祝活动,杀猪宰羊,敲锣打鼓,祭拜天地,那种既热闹又虔诚的场面十分感人。每逢这个时刻,天桥上就挤满了大小天仙,有时天帝王母也会在大殿外率各部领班列队共享人间烟火,接受凡间的祭拜。 此时,在大殿外情形当然也不例外,天桥上更是人头攒动,众仙都兴高采烈地观赏着凡间那番热闹的祭拜景象,指指点点,又说又笑。 太白金星已于昨日小周天戌时向下方土地神发了通令,让他们以梦的形式告知凡间百姓:自明日起,太阳神将永照人间,凡间就有了昼夜之别,阴阳之差,四季之分,凡间百 十一 智降秦兵夺粮草,巧赚城门取龙城 又是一个风雪载途的日子,已时过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纪信一行人正行进间,忽听后面从风雪中传来马的嘶鸣和杂乱的马蹄声。纪信忙叫大家赶快向附近左侧那片松树林中隐蔽,以观动静。当他们迅速隐身在林中时,只见几个秦军将领带着一批人马,赶着运粮的马队正从他们经过的那条路奔过来。风雪弥漫中,一队全副武装的秦兵急速跟进,军旗在风中发出叭叭的响声,杂乱的脚步声中传来士兵们的说话声。 “真他娘的要命,这鬼天气也要赶路,连过年也叫人不安生!”一秦兵埋怨着。 “谁叫你吃粮当兵?听都尉说,到龙城还有一百来里路,限我们明天赶到,这真要命!”另一个士兵嗓子粗粗的也抱怨着。 “只怕还没到龙城,我们都已被冻死了,还有什么明天下午啊!”一个稍带苍老的声音不满地说。 “郑铁牛,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牢骚?小心自己的脑袋!”一个粗大的嗓门叫骂起来。 “王都尉,你看这鬼天嘛,弟兄们……”刚才说话的人回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喝住了: “闭上你的臭嘴!别给你脸却不要脸 ……”一阵狂吼的风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吞没了说话声。 约莫半个时辰,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纪信一行人才从树林里现身,活动活动被冻僵了的双腿和身板,朝大路走去。 “快,我们紧跟秦兵队伍,随他们一起走,就可以到达义军作战地了,快!”纪信打着招呼。 “要是被秦兵发现了咋办?”不知是谁发问。 “天色已暗,又是风又是雪,他们在前,我们在后,神不知鬼不觉,不用怕,大胆跟上就是了!”纪信自信地说。 纪信的话确实不无道理,秦兵人喊马嘶,忙于赶路,加上风雪声,他们做梦也难料到自己身后跟着一群将与他们作对的人。 但为了防备万一,纪信叫汪顺、杨福、二牛在前头带队,他和马明、李志文、张黑虎断后,几十个人紧紧跟着秦兵,在风雪的夜色里向前赶路。 秦军运粮队在风雪中行进着,纪信等人不紧不慢跟着。约莫半夜时分,秦军运粮队来到一处形似庄院的地方,已人困马乏,为首的都尉吩咐队伍停下,向那座庄院走去。近前一看,才是一座已残破的老君堂,没了殿门,两边厢房虽破烂,尚可遮风躲雨。殿上老君神像灰泥斑驳,座下青牛头上少了两只角,看上去甚是滑稽可笑。 几个军官命士兵们把拉车的马匹赶进院内拴好,叫他们到两边厢房休息,在门口留了两个士兵守夜,自己在神殿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几个人背靠背打盹。虽是大雪纷飞的深夜,但疲惫不堪的人们一坐下来互相依靠着,不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了。两个守夜的士兵也疲倦已极,一个士兵小声嘟囔着:“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野外,鬼才要来劫粮!” 另一士兵说:“那我们也找个地方打盹!”说完,两人就在靠门一侧傍坐墙壁下背靠背地打起盹来,不一会儿竟也呼呼大睡了。 这一切,全被跟在后面的纪信一行人看在眼里。当秦军停下进殿时,他们就隐身在不远处的小土包后,秦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全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纪信心中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陡然形成。他把大家叫到身边轻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众人一听,几乎高兴地叫出声来。他立即把大家分成几拨人,分头交代任务和应注意的事情。分派完毕,众人就分头行动了。 纪信带着二牛、张黑虎等一批人进殿,轻手轻脚卸了几个军官的刀剑,当时一个军官还含混不清地说着梦话。与此同时,其余两组人分别搜取了门侧卫兵和两边厢房中秦兵的戈矛。这时秦兵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正香,因此大家毫不费力地就已将武器缴完。马明带着一批人撤出门外,人人手上都有了武器,多余的戈矛全集中放在外边右侧的墙下。 纪信、二牛、汪顺、杨福、张黑虎五人刀剑在手,纪信一暗示,大家把刀剑架在那几个军官颈脖上,一齐大叫:“赶快投降,饶你们不死!” “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院中李志文等人都挺着长矛铁戟呐喊助威。 “赶快投降,饶你们不死!”殿外马明带着一帮人一齐呐喊,杂着嘁嘁嚓嚓的脚步声和戈矛碰撞声,像有多少人马把这老君堂包围起来。 秦军一下从呐喊声中惊醒,影影绰绰中眼前是手握刀剑、挺着长矛的人,耳边是一阵阵“赶快投降,饶你不死”的呐喊声、戈矛碰击声、脚步声,不知虚实的都尉和士兵们,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都尉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心下虽惊慌,却向左右扫视了一下冷哼一声叫道:“你等赶快住手!你们可知自己犯下了满门抄斩、九族皆诛的大罪?”话声刚毕,张黑虎手中的刀刃已抹了他的喉颈,那军官闷哼一声,身子一侧已倒在地上。 “谁敢再胡说八道?”殿中其余的人一齐大吼。 其余几个军官均无异动,闭口不言,厢房中秦兵坐着不敢吱声。 “你们听着,我们是义军。现在你们已被包围了,要想活命,就不得乱说乱动。”纪信高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家中都有父母、有的已有妻子儿女。你们被征来当兵打仗已是迫于无奈。如今秦二世残暴昏庸,天下百姓受尽欺凌,因此才有陈胜揭竿起义,才有沛公斩蛇起兵。秦朝气数已尽,你们又何必抛妻别子为他们卖命?我劝大家一句,要么随我们一起跟沛公刘邦,为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去干一番事业。要么就回家种地,上尽孝道,下抚儿女,千万莫再为暴君卖命了。何去何从,自己拿主意吧!”纪信这一番话说得坦城又在情理。 “大家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受苦受难的人,就别再犹豫了”张黑虎嗡声嗡气地劝说着。 那几个军官对天下形势心知肚明,只因军令如山,命令难违,又怕遭灭门毁族之灾,才在军营里苦挨着。眼看义军刀剑在握,话也说得有理,不投降又能怎样?于是纷纷表态,有的说:“愿意投奔义军!”有的说:“你们说得有理,听你们的!”由于几个军官表了态,两边厢房里的兵士都一齐说:“我们愿投降!” 那个叫郑铁牛的秦兵壮着胆子说:“刚才这位壮士说得对,我们都是受尽欺凌的苦命百姓,都有妻儿老小。如今天下早已不太平,也许跟你们一起干,兴许能打出个太平天下哩!” “这位大哥说得对!”纪信马上接过话,“要想过太平日子,就要我们天下百姓一起干,终有一天,我们能打出个太平天下,哪怕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人们一齐应着。 “好吧,欢迎你们!欢迎你们!现在离天亮还早,大家不妨再休息会儿,天亮了好赶路。义军正围攻龙城,我们明天就可以和大部队会合了!”纪信表示欢迎,叫大家休息。 兵士们安静下来,小声地摆谈着什么。纪信马上把身边的人分了一批到士兵中去,一方面想听听他们究竟讲些什么,一方面从侧面了解龙城的战事。 二牛、汪顺、李志文等人分别带了一些人到两边厢房和士兵们聊上了。 刚才那个说话的郑铁牛特别热情,和二牛等人摆谈着,据他所知,守龙城的秦兵近万余人,沛公刘邦率义军攻了几次都没奏效,据说现在已将龙城围困起来。将军令他们运粮去龙城济接军粮,虽说龙城已被围困,但军令难违,几个军官仍领着他们连夜赶路,谁也没想到在这儿做了你们的俘虏。说到这儿,他伸手在汪顺左肩上一拍并顺势用力一握说:“这位大哥,请借一步说话吧!”汪顺何等伶俐,觉得他的一拍一握和这句话,是有意暗示自己另找地方说话,于是爽快地说:“好吧!” 两人出了厢房,中年汉子走到外边左侧停下脚步,悄声说:“刚才你们杀死的军官确实可恨,平素间行凶作恶,杀死他,弟兄们很解气。可他有个把兄弟也在场,就是跟他背靠背坐的那个高个子,他的拜把子大哥被杀死,他心中一定恨你们,你们对他可得多留点神,你们人手少,可运粮队有近二百多人,你们还得处处提防着。在这运粮队里,我有一批很要好的兄弟,到时候只要你们吩咐,我们会帮忙出力的。” “谢谢大哥提醒!我们会注意他的动静。现在回殿后,你可要给你那批兄弟打个招呼,到时候彼此也好照应。”汪顺听了心中暗自一惊,但他仍平静地说。 “这你放心好了,全包在我身上!”郑铁牛爽快地应道。 两人说完话后就回到原地各自行动了。郑铁牛一回到队伍中,就向他周围的弟兄们悄声地吩咐了一番,然后由这些人又向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传话。汪顺看在眼里,心踏实了些,他向纪信、张黑虎等人打招呼,他们一齐同他到了门外。汪顺把他知道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人们也是心中一惊。 “刚才黑虎杀死那个军官时,我曾留意了那几个军官的脸色,另外三人都表现得很惊恐,唯独挨近坐的高个子一脸愤怒和不服气,在雪光照映下我看得明明白白。看来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大家应多留点神。另外汪顺要随时与那个中年汉子取得联系,一旦有事我们才能先发制人。”纪信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后,又向汪顺、张黑虎等人交代了一番,要他们分头向其余的弟兄们提醒这件事,但千万不要惊慌。 约莫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大亮。风还在刮着,雪却早已停住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纪信叫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吩咐仍打起秦军的旗号。 “请问壮士,我等既已投靠义军,武器当发还我们,以好应付秦军的盘查,”那个高个子军官向纪信提要求。 “这还消说,现在我们都是自家兄弟,难道还怕有人有异心不成?”纪信边说边用眼打量着那个军官,然后一抬手说:“你看,武器已搬过来,马上发给大家。”果然二牛、李志文等人一一将武器发给了士兵们,这边除张黑虎手里握着大片刀,其余几个军官都已拿回自己的刀剑。 队伍快出发了,昨夜受风雪之苦,今晨又水米未进,人人都觉饥寒交迫,分外难受。但在这荒郊野外无处煮饭,只得硬撑着。纪信吩咐开了几个粮袋,人人分得几把生米,和着雪嚼了吞下肚充充饥,这一下就空了两匹马。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哎哟!”一阵呻吟传来,纪信一看,原来是那个高个子军官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叫唤。 “张黑虎兄弟,把那匹空马牵过去让这位军爷骑。”纪信一边吩咐一边用眼色暗示张黑虎、汪顺、杨福等人。那军官仍呻吟不止。 “好哩,你可要小心坐好,谨防马失前蹄一跤跌下来哟!”张黑虎牵着马走过去有意无意地说着话,把马缰交到那军官手里,并趁机留意了那军官的脸色,既不苍白,也不潮红,他心中暗自发笑:好个王八羔子,你竟在我眼前玩这套! 队伍正要出发,忽然又是一阵呻吟声传来,而且叫得十分吓人。众人循声望去,原来又是一名军官捂着肚子蹲在雪地上直喊疼。纪信一张望,向杨福递了个眼色,说:“把这匹马牵过去让他骑吧,好快些赶路了。” 杨福牵着马边走边说:“这可巧了,你真有运气,刚好只有这匹空马了,要是还有哪位再叫肚子疼,可就没马骑喏!”不少人哈哈大笑起来,杨福把马缰交到那军官手中,又说:“你可要当心,别自己颠下来闪了腰,冰天雪地里可难找大夫了。” 两个军官装模作样地骑上马背,似乎肚子仍在疼,不时叫唤几声。纪信一声吆喝,队伍就出发了。几个士兵打着秦军旗号走在前头,那几个军官跟在后边,杨福、马明、张黑虎等人紧随其后,汪顺、李志文等人跟着那个报信的中年汉子,他的身后是与他相好的弟兄们。纪信和二牛带着一批弟兄们在队伍后边,两人都骑着马,一旦有变,他俩好前后策应。二牛钢鞭在手,纪信手握一根杂木棍,都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行进中队伍的动静。 队伍踏着积雪逶迤前行。清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们脸上,穿进人们的衣裤里,寒气袭人。天灰蒙蒙的,大地白茫茫一片,积雪在人马行进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汪顺是个天生的鼓动宣传者,又和那帮士兵摆上了龙门阵。先问了那中年汉子的姓名。中年汉子说他叫郑铁牛,陕郡人,家住渭河岸边。家中只有老母亲和自家媳妇,父亲和两个孩子因闹饥荒早已去世。自己已在秦军队伍里干了快三个年头了,平时好打抱不平,许多士兵把他当大哥看待,彼此亲如兄弟。因为看不惯军官欺压士兵,有好几次顶撞上司没少挨打骂。他更痛恨秦兵将领杀害无辜百姓。他小声提醒汪顺说:“你们看见了,那后来叫肚子疼的军官也不怀好意,那小子平日跟那两个军官作威作福,一鼻孔出气。我看他叫肚子疼也是装的,大家一定多防着点。” 汪顺说:“多谢郑大哥关照。不过你别担心,纪大哥早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敢冒坏水,准没好下场!嘿,要说起纪大哥,那可真神了,你们想听不?”这后一句话他故意大声地说。他这一吊味口,郑铁牛等人连忙叫:“快说快说,你就别卖关子了!”于是汪顺就特别提高嗓门讲起纪信的故事了,从神奇的出身直讲到一路上种种奇遇。纪信的故事本来就颇具神秘色彩,经他这张能言善道的嘴讲出来,更是绘声绘色,更有传奇的味道,人们像在听讲评书一样津津有味,许多士兵都纷纷往汪顺这边凑过来听他讲故事,不时发出感叹和称赞。 “郑大哥,还有你们大家,你们说,我们跟着纪大哥这样的人,值不值,对不对?”汪顺尽量发挥他讲故事的特长,讲完了纪信的故事后,向周围的士兵提了个问。 “值值值,千值万值!” “对对对,咋个不对哩!” “咋个不值呢?我们跟定了纪大哥,生在一处,死在一起!” “咳,你小子别说不吉利的话哦!” 人们七嘴八舌,纷纷表态,队伍显得十分活跃,大家似乎已忘记了饥饿、寒冷和疲劳。边走边说着笑着。 大家走了几十里路,身子暖活了,腿脚灵便了,行进速度也加快了。 快到中午时分,队伍已快接近龙城了,远处城楼轮廓已现在地平线上,队伍中人们的心情各不相同。对纪信和郑铁牛带领下的人们来说,他们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和高兴,特别是纪信、二牛、汪顺、李志文、张黑虎等人,他们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不避艰险,就是前来投奔沛公刘邦所率领的义军的,现在这个愿望将很快变成现实,他们的激动和高兴自非寻常可比。 还是汪顺嘴快:“老哥子,你们看,你们看,县城都看见了,这下可好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和义军大部队会合了,哈哈哈!” “是哩,是哩,弟兄们往后再不受谁欺负了!”郑铁牛和其他的人也谈笑着。 而对那两个军官来说,他俩心中也一阵激动和高兴,还伴着一阵紧张,两人心里都在想:“哼,老子报仇的机会到了,你他妈的别高兴早了,走着瞧!”两人还不时互相递了递眼色。走在侧边的杨福、马明等人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心里哼着:你小子别打错了鬼主意,哼!” 愈向前走,城楼愈接近了,连城墙上秦军的旗子都隐约可见。 突然,骑马的两个军官一下奔出队伍行列,把马一兜,站在队伍两边,拔出大刀一挥,队伍立即停了下来,杨福等人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你们听好了,前面就是我军守卫的龙城,大家千万别听这伙叛贼的胡言乱语。弟兄们赶快动手,捉住叛贼立功受奖,快动手哇!”高个子军官吼叫着。 “对,捉拿叛贼,立功受奖!”另一名军官也挥刀大叫助威。 队伍中有十几个降兵缩头缩脑地走了出来向前头跑去。 “兄弟们,快动手——哎呀!”那高个子军官正在呐喊,突然身子一歪,倒撞下马来。原来是杨福趁机发出了两柄飞刀,一柄穿进面部,一柄穿进胸部,因此那军官话未喊完就大叫一声倒载下马来。 另一名军官见势不妙,把缰绳一带,掉转马头正要逃去,只觉腰上一阵钻心的痛,身子一侧也载下马来大叫不止。 那十几个出列的士兵一见两个军官一死一伤,立即停下脚步,一个个像中了定身法似的站立当场,脸上显出十分惊恐的神色。 “大家听着,只要不乱说乱动,我们就视为好兄弟。如果谁敢乱来,他们就是你的榜样!”纪信、二牛早已策马奔在队伍前头,纪信高声发话。 “谁敢胡来,决没有好下场!”张黑虎等人也高喊着。 “我们愿随纪大哥投奔义军!”郑铁牛高声应道。 “我们愿投奔义军!”跟在他身前身后的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弟兄们,愿投奔义军的跟我走,不愿的我们也不勉强。”纪信在马背上平和地说。 那十几个站在队列外的士兵一齐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高叫:“求你们饶命,我们也愿投奔义军,我们真的愿投奔义军!” “起来吧,你们别再三心二意的就行了。”纪信说,“快回队伍里来!”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十几个士兵爬起来连连作揖。 李志文和汪顺早已从那受伤军官的腰上取下飞刀交还杨福,那军官这回是真正痛得呻吟起来,伤口处不断淌出血来。 李志文见状大声问:“纪大哥,这人怎么办?” “莫如一刀了结他算了,省得他也少受痛。”张黑虎挺着刀说。 “别这样,他也是一时糊涂,可这伤怎么办?”纪信连忙制止,见伤口上鲜血直冒,不禁犯了难。 李志文说:“有办法,大哥莫着急。”说完就从身上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些黄色粉末敷在伤口上,又取出一小卷白布撕成条给他绑扎好。 “你可是专为这家伙准备的?不然还没用处哩!”汪顺笑着问。 “哪里话,我们家乡山大林密,人和牲畜常被野兽咬伤,或上山采药爬崖跌伤,因此家家都有祖传治伤的药。逃难在外的人难免跌伤碰伤,因此也备制了些带在身上,以备急用的。” “算他造化,不然到哪儿去找大夫!”汪顺笑着说,“噢,志文大哥,小弟想学你这祖传的秘方,你该不会保守吧!” “自家兄弟,好说好说。”李志文满口应承着。 “快扶他上马赶路吧。”纪信向两人吩咐着。 “叫你坐好,免得跌下来闪了腰,你可偏不听话。这回你可得千万注意呵!”汪顺一边扶那军官上马,一边拿话讽刺他。 纪信望着远处的县城,心里一盘算,叫过二牛、汪顺、张黑虎、杨福等人走到一边,小声对大家吩咐了一番,只见众人都眉开眼笑,汪顺竟高兴得大叫:“妙,妙,大哥真有办法!”二牛制止他 :“别瞎吵吵了,就你像个三岁娃儿!”汪顺立即做了个鬼脸,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纪信叫旗手把旗卷好放在马背上,然后指着右后方不远处那片披着白雪的大树林说:“大家快到那片树林里隐蔽休息,吃干粮,准备晚上打仗。”队伍呼隆一下向树林那边奔去,钻进林子里休息吃干粮。 纪信趁这机会,找了汪顺、杨福、马明、李志文、郑铁牛、张黑虎、二牛等人,到一起商谈事情。 “现在情况还不十分清楚,我们只好隐蔽起来。我和汪顺、杨福、马明四个人立即向县城方向了解情况,争取找到义军,把我们的计划说给他们听,今晚就好配合义军一起行动。”纪信向大家作了安排。 “大哥就别去了,你在这里好掌握队伍也很重要。”汪顺劝纪信不要去,其余几人也这样说。 “掌握队伍还有二牛、张黑虎、李志文、郑铁牛几位兄弟,接头和打探情况事关重大,不可小视,就我们几个合适,大家就别争了。” 于是众人分头行动,二牛、张黑虎等人回到队伍中去掌握好队伍,纪信带着另外三人向县城方向走去。 平原上看得见的地方好象很近,其实还离得很远。四个人紧走慢走,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县城南郊,那儿有一片村庄。纪信带着大家向村里走去。他们向村民们打听这儿打仗的消息,说自己是小商小贩路过此地,想了解了解情况。村民们说秦军据守在城里,听说有点缺粮。这几天那个叫沛公的刘邦,带着一批人马攻了好几次都没拿下县城,他们的兵马大部分驻扎在东北面,这西南面城墙高大厚实,护城河也很深,这一带只有少数兵马看守,以防秦兵突围。众人谢了村民,立即向城东方向奔去。老远就看见一片军营。营中飘着一面红色大旗。还没走拢,一小队士兵就吆喝着:“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纪信高叫回答:“我们是来投奔沛公的,我们还有重要军情向将军禀报,让我们过去吧。”“你们先别过来,让我去报告了夏侯将军再说。”一个领头的士兵说,话一说完,就向一座军营跑过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老远就说:“让他们先过来,军爷说带他们进帐说话!” 纪信带着大家大步跟着那士兵朝军营走去。走近了才看见飘动的红旗上有的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有的写着“夏侯”两字。纪信暗想,这“刘”字就是指刘邦了,那“夏侯”就是说的夏侯将军了。 众人进了辕门,来到一座大帐跟前,士兵再去通报后再叫大家随他进帐。纪信四人进了大帐,只见案上头坐着一位将军,生得浓眉大眼,大大的脸庞,脸色黑里透红,一副威猛之像。纪信大步上前,一拱手抱拳说:“小民纪信等四人前来投奔沛公刘邦,望将军收留我们,小民还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位将军打量着来人,见纪信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像在哪里见过此人,却一时又回忆不起,于是说道:“好,欢迎大家前来投奔沛公,我叫夏侯婴,是沛公手下的一员将领,你就说说你们从哪里来,又有何重大军情吧。” 纪信长话短说,谈了自己的身世与手下弟兄们的经历,最后说道:“禀将军,小民纪信共带来二百多人投奔义军,昨夜还夺得秦兵军粮二千石,现在在城南郊外树林中隐蔽,还有,我们已从村民口中得知义军攻城几次未成,城中秦兵粮食欠缺,小民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今晚二更,我们可以打着秦军旗号在前头带着运粮队向城南大门进发,将军率军马在后悄悄跟进,一旦喊开城门,大队人马即可冲进城,攻下县城可谓易如反掌。另外,为了迷惑敌人,现在义军可从东北两面一齐发起攻城,南面义军作佯攻,大有一举破城之势,攻击大半个时辰后,迅速停止攻击,全部义军相互掩护撤离县城,离开敌军视线,再埋伏在敌人弃城逃跑的路上,准备袭击敌军。如此一来,守城敌军晚上则容易上当受骗,打开敌军南门则不费吹灰之力了。不知将军以为小民说得对与不对,请将军示下。”纪信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又条理分明。 夏侯将军一听,心中又惊又喜,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帐下这位年轻人,见他不卑不亢,端然站立,由于说话兴奋,此刻满面红光,剑眉高扬,目光炯炯,显得更加威武,更英气逼人。心中虽兴奋,但事关义军攻城之成败,总得要弄清虚实,因此详细询问了纪信等人夺取秦军粮草,收服二百多秦兵的事,然后向帐外校尉吩咐:“张豪、李玉听令,你们带领一部分人马火速前往城南与那儿的队伍会合,弄清情况立即回营禀报。”回头 十二 众将举荐纪信领部曲,美人钟情郑芳送秋波 刘邦一觉睡到下午,还半眯着眼搂着郑芳躺着。将军们都知道刘邦的嗜好,不便前来打扰。樊哙、夏侯婴、周昌、靳强走到一起,互相询问着昨夜的战事情况,后来谈到了纪信,大家都觉得纪信不简单,一来就立下了大功,应该向刘邦建议给纪信封个一官半职。众人说着说着,不觉来到县衙,问门前守卫,守卫说大将军还没起床。樊哙是个急性子,加上他和刘邦是妹夫关系,说着就要闯进门去。 “樊将军且慢,这时进去扰了主公兴致,还是等会儿吧,要说事也不必急在一时。”靳强劝说着。 几个人来到书房里坐下休息,等了约大半个时辰,才听门上传唤。大家来到县衙议事厅,见刘邦已坐在那里呷着茶,旁边站着个美人儿。四人上前见过礼,摆谈了些昨晚战事的情况,刘邦也不时插上几句话,显得十分高兴,但他只字不提纪信和封赏的事。 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意思是看谁先提起这件事。 “姐夫,昨夜攻克县城,纪信等人功不可没,你看怎样封赏他?”樊哙首先开了口。 “主上,纪信收降秦兵二百多人,夺了二千多石粮食,又献计攻下了县城,这是大功几件,主上历来是有功必赏的,你怎样封赏他?”夏侯婴马上附议。 “夏侯婴,人是你领来的,你就说说纪信是怎么回事吧,我得听听再封赏也不迟。” 夏侯婴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刘邦说了一遍,末了问了一句:“主上,你看这样的人该不该封赏呢?” 听完了夏侯婴这番长长的介绍,刘邦挥了挥手说:“你马上叫人把他找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说他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又孔武有力,我看他是不是这回事,对吗?” 夏侯婴立即传令,叫人到南门去请纪信前来。两个士兵直奔南门而去。过了一阵二人回报人已带到,刘邦叫快进来。 一声传呼,纪信已迈步进了大门,来到了议事厅,见上面正中坐着一位方面大耳、高鼻大眼的壮汉,正用双目上下打量自己,他身旁侍立着一位美女,正用明眸细细地看着自己。纪信避开她的目光,见壮汉左右两侧分坐着四位将军,其中夏侯将军正微笑着用目光向他示意:快向主上行礼。 纪信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抱拳作礼,朗声说道:“小民纪信拜见沛公!小民带领二百多名弟兄前来投奔效力,望沛公收下我们,弟兄们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邦上下仔细一看,堂下纪信果如夏侯婴所说,不仅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剑眉高扬,目光炯炯,而且眉宇间确乎透着一股英武之气。说话时态度不卑不亢,话虽短却掷地有声。于是他抬抬手说:“起来吧,你的事我已知道了。我刘邦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既然你立了功,就封你为部曲长吧。” “主上,纪信功大功多,宜封为……”夏侯婴急切地想说“宜封为校尉”,尚未说完,已被刘邦打断: “好啦好啦,将来立了功再封官嘛,我也不是小气鬼。” “禀主上,我纪信来投奔义军本意不在封官受赏,是为除暴秦安良善的,既蒙主上看重,封为部曲长,我当为主上誓死效力。多谢主上,多谢各位将军!” 刘邦心中思忖:这纪信不仅仪表非凡,作战勇敢,而且人也很乖觉,心下喜悦,说:“纪信,再赏钱两千!好啦,你下去休息,你就隶属于夏侯将军统率吧!” 纪信再次致谢,转身出了厅门。 当纪信一进门出现在厅前时,刘邦身旁侍立的郑芳眼前一亮:多帅的小伙,身材高大,漆黑的剑眉,炯炯的大眼,举手头足间无处不透着男子汉的魅力。从纪信进厅说话到转身出厅,她的眼光一直在纪信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愈看愈感到纪信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令自己无法抗拒,觉得这汉子才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当纪信已转身出门时,她的目光仍跟踪着他那高大的身影。 刘邦见纪信告辞出门,不经意间回头看侍立身边的郑芳,只见她一双媚眼直勾勾地望着纪信远去的背影发愣,心中有些不快,顺口问:“芳芳,你还在替我送客吗?莫非你已倾心于这位壮士了?” 郑芳一听这话不禁大吃一惊,立即收回目光,脸颊通红,心直跳,毕竟她历练已久,随即镇定下来,娇声鸣啭:“主上,你真会拿妾开玩笑,我是为大王收了这名壮士而高兴,我看他气宇不凡,谈吐不俗,刚才又听将军们说他一来就立了大功。大王收了此人,打天下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力吗?贱妾能侍奉大王左右是我的福分,大王说这番话岂不是要让贱妾死无葬身之地吗?”说着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四位将军不禁对望了一眼,心想这主上怎么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现在却弄得人难堪。 “好啦好啦,我才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就数落我一长串,我们都该高兴,昨夜攻下了龙城,又得了你这美娇娘侍奉,我能不高兴吗?能不说点玩笑话?” “大王,你真是……”郑芳收泪回嗔作娇媚状。 “好吧,大家辛苦了,在这儿休整一段日子后,我们再开拔。你们回营吧。”刘邦打发了几位将军,在美人扶拥下进后堂休息。不知怎的,他心中总有些不快,郑芳痴痴望着纪信的情景,在他心中始终挥之不去,虽然她有一番说道,她也非自己结发之妻,仅侍奉自己一夜,可心里总不是滋味,觉得这女人真他妈的水性杨花,见了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就想上了,老子刘季可不吃这一套!可这婊子侍奉起来确实浑身舒泰,好象在他所接触的女人中,没有谁能比她能让自己更销魂更满足,连当年当亭长骗奸邻乡的两个美人儿比较起来,也不及与这女人干起事来的滋味长。一时间又是恨,又是爱,又是怨——你他妈纪信一来就勾走了她的魂,“呸!” 郑芳一愣,不知刘邦在“呸”谁,忙问:“大王还在生妾的气吗?”又端起茶杯送到刘邦嘴边,刘邦“咕咚”喝了一大口,好像把自己忌恨的人也一齐吞下了肚,顺手把她抱起按在炕上,不知是爱还是恨,一躺身重重地压在她身上,拍打着,揉捏着,一张酒气熏人的大嘴在郑芳那俏脸上又啃又吮,郑芳在炕上扭动着,娇哼着。 一连几天,刘邦都住在县衙里,郑芳的殷勤侍侯使他过得十分快活,军事上有萧何、樊哙、夏侯婴等人操劳,整日放开情怀喝喝美酒,与郑芳缠缠绵绵。这女人天生尤物,且颇有手段,床上功夫在刘邦的感觉中自是一流,并弹得一手好琴,又莺声燕语,唱得一口撩人心扉的吴地小曲,把个刘邦欢喜得云里雾里,不辨南北东西,那天封赏纪信发生的那段小插曲似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纪信分拨在夏侯婴将军大营里,几百个士兵都已换上了义军那套红色服装,穿戴得整整齐齐,人已显得有精神,二牛、汪顺、杨福等人在一起说笑着打跳着,人人都乐哈哈的。 全营将士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开始操练。夏侯婴将军治军甚严,近万人的队伍分作五部分列于校场上,队列整齐,戈矛闪亮,军旗猎猎,脚步声声,队形变幻莫测,前进后退有序,校场既庄严肃穆又龙腾虎跃。纪信一干人起初还不熟悉队形操练,好在他们个个聪明,又有郑铁牛、屈小君、刘二狗等老兵协助,以老带新,因此对这一套操练很快就熟悉起来。有时夏侯将军专来纪信这部特别关照指点,更使纪信等人十分感动,练得更卖力,又使众人对纪信另眼相待了。 为了提高单兵对抗能力,纪信还倡导重点进行散打对练,把自己在铁心老人那儿学得的搏击之术慢慢传授给部下兵士,这在整个大营中可算是独树一帜。有的部曲长讥笑他不善指挥调兵,排班站队,他只是付之一笑。他对部下说:“作战是要靠勇气的,但单凭勇气还不够,还需要每个士兵充分发挥自己的搏击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克敌致胜。两军对垒,最后还是要短兵相击,人人能各自为战,打起仗来就能以一当十了。” 在纪信的教导和鼓动下,全体兵士单兵对抗练习搞得热火朝天,二牛、汪顺、张黑虎、马明、郑铁牛、李志文、李春等人成了单兵对抗搏击的标兵,汪顺、马明、李志文等人的动作表现得轻盈灵便,迅捷无比,二牛、黑虎、铁牛的招式显威猛沉重,攻势凌厉,常常让人看得拍手叫绝。 一天,纪信正率部下进行对抗搏击训练,夏侯将军骑马过来,后边跟着几个校尉,一看他们那你进我退、你攻我守、攻防兼备的紧张激烈场面,夏侯将军连连喝彩,说:“好个纪信,强将手下无弱兵,练得不错嘛!来来来,你那几个领头的都过来,与我这几个手下比划比划,行不? 纪信忙说:“夏侯将军,这几个兄弟岂是将官们的对手?到时扫了你的兴致。” 夏侯婴说:“自家人练练无妨,就是输了也是自家人嘛,何必计较!” 纪信说:“好吧,让他们向将官们学习学习,长长见识也好。”回头向汪顺、二牛等人吩咐:“你们可要虚心啊!”二牛、汪顺、李志文、张黑虎应声出场:“讨教了!”四名校尉已排成一排,亮出兵器,说:“莫客气!”其实他们打心里根本瞧不起这几个乍到军营的新兵。 一声号令,场上八人分作四对开始了对抗搏击。只见场上他们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兵刃相击,“乒乒乓乓”,使刀的刀光闪闪,上下翻飞,缠头盖脑,左劈右削,招式多变;使戟的如乌龙搅海,挑、刺、搅、扎,招招威猛,专取人要害之处。场上围观的人不断喝彩,甚是热闹。 二牛和张黑虎是两个实心人,搏击开始就全力以赴,斗到后来,两个校尉渐渐招架不住,可两人仍不松气发狠进击,两位校官愈显狼狈。 汪顺和李志文听出纪信话里有话,一上场全处于守势,间或反攻几下,待弄清对方功底后,两人都觉胜利在握,更是守多攻少,于是这两对相搏的情形看似在表演,其实对手彼此心中明白,夏侯婴和纪信已都看出了场上端倪,纪信暗自担心二牛和黑虎使两个将官难堪。 忽听“当啷”一声,一柄刀已跌落地上,失手的是与二牛对阵的将官,二牛的铁戟挑飞了对方手中刀,戟锋从对方左肩上方擦过,虽未伤到皮肉,那军官却脸色苍白,难堪之极。与此同时,人们一声惊呼,只见张黑虎一个近身反击,刀背磕开对方铁矛,顺势进步,刀锋一转,已抹向对方左颈,那军官退让不及,就在刹那间,张黑虎手腕疾翻,刀锋向外,刀板平拍在对方肩上,那军官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动弹不得,那情形实在险到了极处。 二牛和张黑虎憨厚地笑笑说:“多谢军爷承让,多谢多谢!” 纪信连忙喝道:“你两个怎不知好歹,两位将官有意承让,你们却如此无礼!”上前拾起大刀来交到军官手上,连说:“两位将官切莫介意,这两位兄弟都是直肚直肠,他们怎知军爷在让着自己,才如此不知进退,多有得罪之处,我这里赔罪了!”说毕连连作揖赔礼。两个军官自觉没趣,也不言语,退回夏侯婴身边。 纪信又连忙向还在打斗的四人说:“两位军爷且住手,这两个兄弟怎是你们的对手,请停下来吧!”这一声叫恰似救了两位军官,让他们体体面面收场。 夏侯婴哈哈一笑:“嘿呀,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你这单兵对抗练得还真有几下,不错不错,你这几个人身手不凡嘛!” 纪信谦让道:“多谢将军夸奖,哪里是他们身手不凡,其实是将官们有意相让,给他们喂喂招罢了。谁知他们竟不知趣,才这样蛮打狠斗哩!” 汪顺也附和着:“是呀是呀,明明是军爷让着我们,我们却自以为功夫了得,这个嘛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得罪得罪!” 夏侯婴正色道:“你们不必过谦,有道是旁观者清嘛,不过都是自家兄弟,这谁输谁赢,又何必计较?纪信你说是不是?今晚上无事,你到我那儿坐坐。好了,我到处走走,你们接着练吧!” 四个校尉虽输得心服口服,但又总觉脸上无光彩,因而怨恨之情油然而生,一抱拳说:“请了,请了!”然后横了纪信、二牛等人一眼,随夏侯婴扬长而去。 纪信看在眼里,心中叹气,但陪着笑脸道:“各位将官慢走,今天得罪失礼之处,容日后再向将官们赔礼致歉!” 众将官离开后,汪顺埋怨起来:“我说你这头犟牛和这只猛虎,只会蛮干,不会动脑子,大哥明明吩咐要虚心领教,你俩可好,一上场就死拼硬打,也不掂量对方的斤两;再说人家可是夏侯将军的部下,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嘛,可你俩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下可好了!” “我咋错了?这比武不动真格还叫啥比武嘛!”二牛气呼呼地说。 “这比武不真刀枪干,能比出个谁高谁低?再说,我们也不能给大哥丢脸吧!说啥动脑子,我看就你汪顺岔肠子多!”张黑虎声音更大。 “赢了是好事,就是输了,也未必不光彩,自家兄弟不用伤了和气。”李志文劝了一句。 “好了,志文大哥说得在理,今天的事不怪你们,比武当然要来真的,汪顺和志文大哥当了真,没叫对方下台,可他们心中有数,我们自己赢了,又让对方不至于难堪,彼此不伤和气。因此以后不论遇上什么局面,先得想想该怎么做才好,别凭着性子干,你们说是吧?好了,大家休息会儿再练。”纪信轻言细语劝住了众人。 汪顺一听乐哈哈地,朝二牛、张黑虎做了个怪相,两手支楞在头两边像两只大耳,又张开嘴大叫“呜——哇!”惹得众人大笑,二牛,张黑虎追打汪顺,汪顺朝远处一边跑一边大叫:“呜哇!”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晚上,纪信带着二牛、汪顺向夏侯婴大帐走去,老远就听见一片说笑声。到了门口,只见刘邦、郑美人在上面坐着,夏侯婴陪坐在左侧,三人正在饮酒谈笑。 “小的们拜见主上,参见将军!”纪信三人进帐施礼。 “好,好,都坐下说话,不必拘礼。刚才夏侯婴将军正在摆你们哩!”刘邦兴致勃勃地说。旁边的郑芳眼睛一亮,不住地看着纪信。 “主上散步到这里坐坐,我刚才给主上摆谈了今天校场上比武的事,主上听了很是高兴,还不住地夸奖你们哩!”夏侯婴高兴地说。 “纪信哪,你干得很不错,不但我喜欢你,就连我这小美人芳芳都夸你是个人才,好好干吧,今后有你的官当。哈哈哈,小美人你说是不?” 郑芳连忙从纪信身上收回目光,脸发烫,心急跳,忙娇嗔地说:“大王,纪信是不是人才你说了算,你千万别拿贱妾开玩笑啦,我可吃罪不起哟!” “哎呀,我的小美人,我哪里拿你开玩笑?这龙城久攻不下,纪信一来,献了粮草又献了条妙计,不但让我拿下了龙城,还让我得了个可心的美人儿。你说,他纪信是不是人才?” “主上,我纪信无德无能,说不上什么人才不人才的,但为了主上我纪信万死不辞!攻下龙城全仗主上威风和全军效命,哪里是我的功劳!”纪信连忙站起来抱拳行礼。 “难得主上如此高兴,也难得纪信如此忠心,来,主上,还有你们,大家痛饮几杯!”夏侯婴举杯说,众人一齐举杯饮酒。 刘邦一边摸着郑芳柔软细滑的手,一边问纪信:“纪信,你是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哪?” 纪信站起身来恭敬地说:“回禀主上,小的是巴郡阆中县紫岩乡扶龙沟人,家中尚有年迈的双亲,再无他人。” “太好了,太好了!我刘季是条赤龙,你是扶龙沟人,是来扶助我帮我创业的,莫非此乃天意?哈哈哈!太好了,太巧了!”刘邦高兴地说。 “禀主上,小的可否插上几句?”汪顺站起来向刘邦施了一礼。 “我原说过不必拘礼,你说吧!” “主上有所不知,小的还听说过纪信部曲长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他母亲生他时几天几夜都没下地,后来看见满屋紫烟,还透着浓浓的香气,同时看见了一位白发仙人拄着金光闪闪的拐棍,飘落在屋里,这才生下了他。主上,你得了他,这是天意呀!恭喜主上,贺喜主上!”汪顺顺着刘邦的意思,把纪信神奇的出生传说讲了出来,其用意一来是让刘邦高兴,二来是好让刘邦器重纪信,这在二千二百多年前那个相信鬼神的年代里,人们常常相信那些神秘怪异的传说是不足为奇的,它主宰人们的思想,支配人的行动。 汪顺的话果然发生了效力,刘邦凝神注目于纪信,似乎想从纪信那英俊的面庞和傲岸的身躯上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心中也在想,如果此人果真是天上星宿下凡,这真是上天有意助我呀!心下高兴,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禀主上,传说归传说,但我纪信投奔主上忠心效力可是真的,主上是龙,我来自扶龙沟,自当忠心耿耿为主上,什么神仙不神仙哟!”纪信连忙说。 “好,好嘛!哈哈哈!“刘邦一高兴举杯就饮。 “主上,这是天助你呀,你知道不?就在纪信没来的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正带兵攻城,忽然从天上飘下一位红袍小将带着一帮人马杀上城头,杀死了守军,开了城门,让我们夺下了龙城,主上请这位红袍小将和将领们一起饮酒,我一高兴竟笑醒了。当时我确实高兴得再也睡不着,心想要是这梦灵验就好了。到第二天下午,卫兵就来报告,说是南边来了几个人要见我,后来纪信就带着一批人马和两千担粮食来投,再后来就是纪信献计攻下龙城。你们说这事神不神?主上,这真是上天有意相助啊!”夏侯婴一口气摆谈了他做的梦,说得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的。到底是假是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过他这番话让刘邦听了更觉高兴,不禁哈哈大笑,说:“看来这真是天意,不然上苍为何降下神仙来扶助我?哈哈哈!” “大王,你本是天上真龙,如今又得了纪信这等人物,大王事业可成,贱妾恭贺大王得此良将,请大王满饮此杯!”郑芳把投向纪信的爱慕目光收回, 嗲声嗲气对着刘邦说话,轻抚着刘邦的肩臂,说话毕,把斟满酒的杯子送到刘邦面前。 “好好,为得上天护佑,本王干了此杯!”刘邦左手搂着美人细软腰肢,右手接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扬声大笑。 “大王,贱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王恩准否?” “你说来让本王听听吧。” “大王,既然纪壮士是上天派来相助大王的,请大王恩准贱婢把盏敬他一杯,一来是表示大王对上天的尊敬和感谢,二来也表示大王求贤若渴、爱将惜才的诚心。大王,你说可好?” 刘邦一听郑芳要亲自把盏敬酒,心中有些不快,但又听说是表示对上天的尊敬和爱将惜才的诚心,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于是说:“好吧,既然你为本王想得如此周到,本王岂有不准之理?去敬吧!” 郑芳一听,好不高兴。但表面不露声色,立即执壶斟酒。 “主上,我纪信何德何能,敢劳贵人敬酒,请收回成命吧!”纪信早已诚惶诚恐,一听刘邦发话,赶忙辞谢。 “纪信不必过谦,本王素喜豪爽之人,你就承情吧!” “谢主上,小人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芳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纪信跟前,双手执杯奉上,并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纪信,软声细语道:“贱婢代大王敬壮士一杯,望纪壮士忠心为大王建功立业,以不负上苍之意和大王的栽培!” “多谢主上!多谢贵人!”纪信边说边打拱,然后伸双手接酒杯。就在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郑芳那柔软细嫩的纤手玉指,在紧紧地捏自己的手指,同时也明显看到郑芳那双注满爱意的火辣辣的目光。纪信迅速接过酒杯,避开对方目光,将酒杯高举说道:“多谢主上赐酒!纪信当为主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完一扬脖子喝干了酒!把酒杯送还郑芳手中,只见郑芳仍背向刘邦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那双火辣辣的大眼中除了爱意,还有一种愉悦和满足的神色。 郑芳满面春风回到刘邦身旁,盈盈一拜说:“大王,贱婢还有一个请求,请恩准我敬夏侯将军一杯。夏侯将军夜梦红袍小将相助攻城,第二天就收了纪壮士,得妙计攻下了县城,夏侯将军也功不可没啊!”其实她心中敬纪信是真,敬夏侯婴是假,只不过以此掩饰自己对纪信的爱慕之情罢了。 “对对对,夏侯将军功不可没,去敬吧!”刘邦爽然答应。 “末将愧领了,谢主上,谢贵人!”夏侯婴说。 郑芳把盛满酒的杯子双手奉到夏侯婴跟前,笑着说:“夏侯将军历来就劳苦功高,这次收了纪壮士,又攻下县城,实为功上添功,喜上加喜,当饮此杯!”夏侯婴接过酒杯谢道:“谢主上赐酒!”然后一饮而尽。刚才郑芳敬纪信时一幕,因他坐在一侧,已全看在眼里,怕这美人又有什么古怪施展出来让主上不悦,使纪信难堪,于是连忙说:“多谢主上驾临敝营,多谢主上赐酒!主上也该回帐休息了,末将明天也有军务,不敢多饮,就请主上和贵人回去吧!” 郑美人一听这话,心中怪他多事,真舍不得就此离开这儿,但一时又难找到合适的借口,只好默默地望着纪信。 “好吧,今晚喝得尽兴,改天再来,我们走吧!”刘邦起身,郑芳扶着他朝帐外走去,在经过纪信身边时,又专注地望了纪信一眼。 “恭送主上!恭送贵人!”大家都拱手相送。 十三 李玉兰军营诉冤屈,夏侯婴虎帐点鸳鸯 众人送走刘邦,正在叙话,忽然一小校进帐报告:“禀将军,刚才巡夜士兵在东城巡查,抓获一名私入民宅欲对民女非礼的校尉,请将军裁夺!” “将军,那民女十分刚烈,坚持要同来军营,必须见到将军严惩这校尉,她才肯离去,否则她将以死殉节。”另一名士兵补充说。 “啊,有这等事!把他们都带进来!”夏侯婴惊叹之余,吩咐带人进帐。 一声吆喝,小校从帐外带进一男一女。男的身着义军服装,长得身材高大,一颗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一双豹眼。进帐后既不下跪,又无畏惧之色。夏侯婴认得这是樊哙帐下一名校尉,叫王宇。那女的一身布衣布裙,虽旧但很整洁,只右手衣袖处已裂了一道口子,想必是刚才挣扎中被王宇扯破的。她身材高挑,一张粉脸,虽带着怨怒之气,但仍掩盖不住她秀眉美目之间的娇美。 这女子一进帐门就双膝跪下磕了几个头,不等将军问话,就扬声说道:“将军在上,容小女子禀报。”她用手一指众人又说:“百姓尽说沛公刘邦所率是仁义之师,所到之处不扰民,不抢掠。可是 ,这个义军中的败类却私闯民女住所,诈我财物不说,还要对小女子行非礼,幸得巡查士兵到来,小女子才免遭凌辱。望将军对这种败坏义军声誉的坏人严加惩处,一则严肃军纪,二则为小女子作主!” 她这番话说得不急不慢,句句在理,夏侯婴不觉又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掉转目光问王宇:“民女刚才所说情况是否属实?你说!” “还不快跪下回禀将军!”几个小校一齐喊道。 王宇极不情愿地跪下,傲慢地说:“情况是那样又咋啦?一个卖唱女!”王宇自以为自己是樊哙帐下军官,又立有战功,樊哙又是刘邦的连襟,谅夏侯婴不会把他怎样,因此就显得十分倨傲。 “大胆狂徒,违反军令却知错而不认错,竟敢如此傲慢无礼,你说我会把你怎样?哼!”夏侯婴见他如此倨傲,不由得暴怒起来。 纪信平日最恨那些恃强凌弱、欺男霸女之徒,此刻听了王宇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主上斩蛇起义,就是为除暴安良。你身为义军校尉,当事事垂范,爱抚百姓,岂能如此非为!望你向将军认错,向民女赔罪才是道理。” 王宇横了纪信一眼说:“认错不认错与你何干?你这无名之辈竟敢在此多嘴多舌!”然后转向夏侯婴说话:“禀将军,这女子乃一茶楼卖唱之女,小的见她颇有姿色,故有此举,望念我跟随樊将军征战立功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然后用手一指民女说:“对这市井歌妓,要我向她赔罪,岂不坏了我义军名声,望将军体察。” 民女闻言大怒,大声说道:“禀将军,小女子本非歌妓,这恶人要侮辱我,即使我是歌妓,也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也不该受此欺辱。更何况义军是除暴安良的正义之师,若宽容这等辱没义军的恶人,岂不让百姓寒心,使小民含冤!万望将军思忖和慎重处理,否则,小女子宁肯以死相抗而决不轻饶此贼!” 夏侯婴觉得民女说得句句在理,加之王宇态度倨傲,虽然他是樊哙帐下军官,但若不惩治实难服众,不但民女不依,而且也显见自己无威仪,决定杖责五十,再交樊哙处理。于是他大声喝道:“来人,把他拉出去重打五十军棍,再叫樊将军处置!” 两个小校领命将王宇拖出帐外行刑,“噼噼啪啪”的击打声夹杂着王宇的叫声:“哎哟,你这臭婊子,害得老子挨痛,哎哟 ……”又是一阵“噼噼啪啪”声,王宇再也不敢叫骂,只叫“哎哟哎哟”了。 行刑完毕,两个小校架着王宇进帐,王宇一边呻唤,一边双膝跪下。 “王宇,你还有何话可说?”夏侯婴喝问。 “小的知错了,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将军!另外小的向民女谢罪,是我的非礼,是我的错,多有得罪了!”王宇这时一副狼狈相,倨傲之气全无,然而他却在心里忌恨着帐前那位身材魁梧、多言多语的汉子,想弄清他的姓名,以好日后伺机报复。于是把目光转向纪信开言道:“刚才多承这位军爷指教,否则小的还昏头昏脑,全仗军爷教诲,使我迷途知返,不知军爷高姓大名,今后也好多多指教于我!” 众人都知道王宇这话的深意,是想日后寻对方的晦气,但又不知姓名,故如此说道。纪信也明白王宇这点,但仍昂然答道:“在下纪信,新近投到夏侯婴将军帐下效力,刚才我所说的话,不敢说指教,只不过明白既追随主上,当一切唯主上之命是从。军爷已知错必改,可谓善莫大焉!纪某当以此为鉴,岂敢言教诲二字。”纪信说完话,两手一拱道:“夏侯将军,感谢你赐酒,在下该告辞了!” 夏侯婴忙说:“且慢,我还有事与你商量。”转头吩咐两个小校:“你们把王宇送回樊将军营中,并把以上情由据实相告,你们走吧!”两个小校带王宇出帐走了。 “小女子多谢将军为民女作主雪恨!同时也谢这位军爷仗义执言,为小女子抱屈!事情已毕,小女子不便久留,就此告别!”民女再次叩头,说完即起身要离去。 “你也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你。”夏侯婴一摆手又说:“大家都坐下说话。”他目光转向民女问话:“你叫何名讳?是哪里人?为何孤身一人在酒楼卖唱?” 民女道:“回将军的话,小女子名叫李玉兰,豫郡柳园人。过去家中有父母和我三人。家父生前曾作乡里的啬夫,专管地方的狱讼和赋税。因他心地善良诚实,为人刚直不阿,肯为蒙冤受屈的百姓做主,因此得罪了不少地方官绅。官绅们曾多次设计陷害家父,多亏他老人家作事精明干练,又与同事们关系融洽,故一次次化险为夷。他们知道家父不仅喜读书而且爱藏书,就联名诬告家父藏匿六国诸侯和游说之客的禁书的罪名,欲置家父于死地。幸好他们当中一人在酒楼中醉后失言,走漏了消息,被一位平素与家父要好的乡官听见,就速来告知家父,叫他火速远避他乡。但父亲太过耿介刚直,说啥也不肯离去,要在公堂上与他们辩个是非曲直。为了稳妥起见,家父叫我和母亲收拾细软离开住地暂避一时。当我和母亲到外乡避祸时,那伙官绅勾结县令派人到我家搜查,他们故意虚张声势,不仅翻箱倒柜,而且拆墙壁,挖地板,大肆折腾。他们明知家父平日所读之书不过是《秦记》、《易》、《吕氏春秋》等,并非禁书,可他们都暗自带着几卷禁书来,在一阵折腾之后,把所带的禁书现了出来,硬诬指为家父所藏的禁书。就这样,家父被诬告而杀了头,同时又下令追捕缉拿我和母亲。为了不连累亲戚,我们只好远离故土,流浪四方。去年冬天,我们母女逃到商丘,母亲经不起旅途奔波劳累,加上父亲无辜受害带来的锥心之痛,终于一病不起,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母亲在一声轻唤我的名字之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此我就孤身一人,漂泊在这兵荒马乱的人世间。平日我只好女扮男装好行路,到了一个地方,为了混口饭吃,就到茶楼酒馆卖唱,除了唱家乡小调外,还将自身家世编段子来唱,以糊口度日。早闻沛公仁义宽厚,所率兵将皆为仁义之师,因此我从外地赶来龙城卖唱,谁知却发生了这件事。幸遇将军等人果然仁义,为小女子雪仇作主。在此小女子在此感谢将军和各位军爷!”民女娓娓道来,说到伤心处不免涕泪交加,声泪俱下,使在场的人无不喉头发哽。 “原来你还有这等不幸之事,实在让我等难以自抑。李玉兰,你如此知书达理,聪明伶俐,而且也如你父刚直有节,实在是巾帼中之须眉,难得难得!但如此乱世,到处兵荒马乱的,你一女儿身四处流浪,终非长久之计,不知你有何打算?”夏侯婴一边赞叹一边发问。 李玉兰哽咽着说:“生逢乱世,家门又遭不幸,小女子如一浮萍漂泊于水火中,只能这样苟延残喘而已。倘我是一男儿汉,自当投军效力,为诛暴秦雪家恨而万死不辞,可我是一弱女子,奈何,奈何!唉!”说完又泪流满面,可她很快擦干泪水,望着夏侯婴,那意思好像是说:将军,话已说明了,我可以走了吧? 众人听她说家世,起初仅是一片同情心,现在听一番感叹后,不禁生了些许敬意,觉得她堪称一奇女子了。 “李玉兰家遭不幸,其情可怜,而她身陷逆境却有如此志气,其志可嘉!纪信,你说是不是这样?”夏侯婴手指李玉兰又意味深长地向他问话。 “禀将军,刚才听李玉兰讲不幸的种种经历,我实在是感同身受。我、二牛和汪顺兄弟等人,都曾经有过痛苦的经历,我们虽为男子汉,但也痛感煎熬,更何况她是一弱女子遭此大难,让人更觉凄惨不堪!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之志,确实可嘉可佩!难得难得!”纪信这番话发自肺腑,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呃,李玉兰确实是难得的奇女子啊!难得难得!纪信说得对,对极了!”夏侯婴望着纪信说了这段话,又掉转目光看着李玉兰问话:“李玉兰,你说说我这位部曲长纪信如何?”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楞:将军这话问得真离奇! 李玉兰一听这话不禁满脸通红,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仍沉稳地回话:“禀将军,小女子刚才不是说过,这位军爷敢仗义执言,可见其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了。至于其他,小女子未曾见识,故无话可说。” “好,其他方面嘛,我来说给你听——纪信行侠仗义,武艺高强,作战勇敢,一来军营就立下战功,更不消说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传说他还是上界太白金星下凡,特来相助主上。李玉兰,你说说,纪信算不算世间好男儿?”夏侯婴笑眯眯地望着李玉兰,有板有眼意味深长地说了这番话,还发了个意味深长的问。 大家一听他这样说话,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他的用意,纪信也猜到了几分,却截住问话说:“夏侯将军,我纪信何德何能,蒙你夸奖错爱,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将军如此说话,倒叫我纪信无地自容了。” “你不必如此自谦,你也不要打岔,我刚才是在问李玉兰哪!李玉兰,回答我的话喽!” “禀将军,小女子刚才听将军一番言语,深感纪信军爷确实是位好男儿,也是将军帐下一员良将!实在令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恭贺将军得此良将,将军和纪军爷将来必能飞黄腾达!“李玉兰低着头,红着脸,不急不徐地说。 “好,好,李玉兰果然是奇女子!有眼光,有见识,知道我这部曲长是位好男儿,也是一员良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可要打开窗子说亮话了。”夏侯婴站起身来,向纪信和李玉兰望了一眼,接着又说:“我乃一介武夫,也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刚才留下你们,就是想成全你俩,先让你们摆谈摆谈,彼此了解了解。既然你俩都认为对方人不错,这就好说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俩今夜相会于我军营中,很有缘份嘛,这个媒本将军作定了!你俩意下如何?” 李玉兰心头一热,觉得自己能委身于纪信这样的人,实在是不枉此生。更何况目下自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虽然是嫁给了一个正在征战的男人,但这男人是这样侠义忠勇,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值了,可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想着,一个姑娘家又怎好启齿说出口,因此在那儿低着头,捏弄裙边,一声不响。 纪信虽感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但从内心深处他是喜欢这位知书达礼、敢爱敢恨、有操有节的女子的。由此又转念想到远在家乡的王香芸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临危报信,临别赠钱送马等等好处。虽然自己已吩咐王姑娘忘掉自己,另择门户,但在心灵深处,总是念念不忘王姑娘。每当夜间去给大红马上草料时,他就不由得想起神马庙的一切,王姑娘那娇美的面庞和深情的目光就浮现在眼前。明知自己这一远离家乡就再难与她相见,更无缘与之结成夫妇,但无论如何也难也从内心深处割舍这份情爱。此时夏侯将军要他表态,实在难也说清自己的感情,但将军既已问话,就不可不回答了。 纪信站了起来双手一拱说:“多谢夏侯将军美意!但此事却万万不可,并非纪某不愿,也非李姑娘人品不佳,其原因有三:我已效命军前,驰驱于刀丛箭林之中,生死难料,又居无定所,一旦我血洒疆场,或受伤身残,岂不叫李姑娘落得孤苦无依。若今日结成连理,看似爱之,实则害之,这是一不可。第二,李姑娘人品出众,且又才貌双全,将军既为之做媒,当选高官显贵之人与其匹配,我乃一区区部曲长,兵不满千,只能冲阵杀敌,何言富贵,若与之结成伉俪,实在是辱没了李姑娘。第三,李姑娘虽孤苦漂泊,但其心志不小,将军若如此说合,却未知李姑娘心意如何,实在有强人所难之意,也有乘人之危之嫌。万望将军三思并收回成命吧!”纪信这番话说得坦诚恳切,委婉动人,处处为他人着想,这更让李玉兰对他增添了敬爱之意,心中一百个愿意却难说出口,仍低头默默地坐着。 夏侯婴马上接口:“好,既然你已愿意,现在其他什么都不说,我们只听听李姑娘说话了,只要李姑娘愿意,你可就不能再推辞了,又来个什么‘三不可’的话。李姑娘,你说吧!” “禀将军,多谢你的美意,我已家破人亡,苟活于人世,承蒙将军做主雪恨,又将小女子说与纪军爷,像纪军爷这样的人品,小女子自觉三生有幸,今生足也,本不应该辞谢,但刚才纪军爷已言说‘三不可’,说得明明白白,如我再缠住不放手,岂不也是强人所难了吗?因此,小女子也望将军三思,莫再难为纪军爷了。”李玉兰轻声细语道出自己的本意,话也说得十分得体。 “大家可听明白了,李姑娘不是不愿意,纪信也是并非不愿意,那就是彼此都愿意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说!”夏侯婴先指了指在场的其他人说。 “对对对,我们听明白了,他们都愿意!” “当然听明白了,两人都愿意嘛!” 堂上的人都纷纷说话,末了只听汪顺接口道:“纪信大哥,噢,不,部曲长,你莫像我们老家说的那样——‘别送你个媳妇你还嫌脚大’哟!”众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李姑娘也掩着嘴莞尔,纪信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夏侯婴等大家笑声一停,立即高兴地大声宣布:“此乃非常时期,也就无须讲究什么,择日莫如撞日,撞日就是今晚!你俩马上当着我们的面拜堂成亲,结成夫妇,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马上拜堂成亲!”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夏侯婴马上吩咐小校取来一对红烛点上,叫两名侍女找来一套鲜亮的衣裙,让李玉兰到后帐穿上,头上盖了张红绸帕。大家分立两厢,汪顺毛遂自荐充当司礼。夏侯将军朝汪顺点了点头:“开始吧!” 汪顺故意清了清嗓子高声叫:“纪信部曲长与李玉兰小姐结婚典礼正式开始!新郎新娘入场!”二牛把纪信拉到中间,两位侍女扶李姑娘与纪信站在一起。 汪顺又叫道:“男婚女嫁配成双,高高兴兴来拜堂!天作之合姻缘美,白头偕老恩爱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两人都朝空中鞠躬叩头。 “夫妻从此恩爱长,明年生对小胖胖——夫妻对拜!”两人相对鞠躬。 “夫妻恩爱深,莫忘大媒人——拜谢大红媒夏侯将军!”二牛请夏侯将军站在上面,两人向夏侯婴三鞠躬。 “礼成,新婚大喜,同喜同庆!共饮美酒,恭贺新人!喝酒喝酒!”汪顺一阵手舞足蹈,又说又笑。 “拿酒来,恭贺新郎新娘新婚大喜!”夏侯婴一声吩咐,侍女们有的拿壶,有的拿杯,给大家把酒斟得满满的。 “来,祝贺他们新婚大喜,干!”夏侯婴举杯说,和大家一饮而尽。 汪顺又说:“好事成双,满上满上,大家再干!”大家一仰脖子又喝下,新娘似乎不胜酒力,有点呛咳,满脸通红。 汪顺笑嘻嘻地叫道:“新郎新娘答谢大红媒夏侯将军,敬酒三杯!”大家也一齐欢叫:“新郎新娘敬酒三杯!” 纪信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和新娘一起走到夏侯将军跟前敬酒:“多谢将军成全我们!”夏侯婴连饮三杯后,抹了抹嘴说:“好,喜酒喝了,时间不早了,也该休息了,你们的洞房已安置好了,就在附近一家民房里。”指着一名小校吩咐:“你快领新人去吧!”回头又对纪信和二牛说:“营中之事,纪信就无须挂记了,二牛、汪顺就多操点心。另外,此事不宜张扬。好了,你们也回自己营地吧!” 二牛、汪顺一齐拱手说:“请将军放心,小的们告辞了!”又一齐转向纪信夫妇说:“纪大哥,嫂夫人,兄弟恭贺你们新婚大喜!营中之事有我们兄弟在,你就别挂记。告辞!”说完后两人离去。 纪信夫妇向夏侯婴拜别,在一名小校带领下出了营帐,向附近的民房走去。 此时已过二更天。这是一个晴朗的寒夜,天上新月如钩,淡淡的月光泻在地上,朦朦胧胧中附近巡夜士兵执戈的身影若隐若现,军旗在风中时而发出噼啪的响声。远处街巷中灯光闪烁,不时传来吆喝声,那是小摊主在卖羊肉汤泡馍。满天寒星有的凝神注视着这对战乱中的新婚夫妇,有的不住眨着眼,似在奇怪地询问:他们是天上的神仙眷侣在人间夜游吗? 夜是宁静的,似乎战争已远远离开了人间,离开了这片土地。望着夜色,纪信的心飞回故乡扶龙沟的山村之夜了。家乡的寒夜更是宁静,除了天上弯弯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村落中偶尔还有几声犬吠,使夜显得更静了。除了远处的犬吠,还有茅屋里母亲纺线摇车的嗡嗡声,响得是那样有节奏,那样悦耳,似一曲童谣,又如一首催眠曲,不论是童年时还是已成年,那嗡嗡的纺线声总能催促纪信安然入睡,做着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梦。这一切,如今已远去了,此时不知母亲是否又在灯下纺线,父亲是否在一旁坐着,一声不响地抽着旱烟。啊,父亲母亲,你们可好?遥望南方,夜色深邃,除了星星月儿,一片漆黑。啊,故乡,多么遥远的地方! 面对眼前的夜色,李姑娘也在思念故乡,想起黄河边上小村庄的夜晚。家乡的夜却不会如此宁静,不远处黄河的涛声从风中传来,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变幻着节奏。有时呼呼的北风拍打着门窗,在院落里回旋,发出阵阵呼啸声。泥坯墙屋里灯光如豆,父亲坐在自己身边,把一卷卷书,什么《诗经》啦,《春秋》啦,《道德经》啦,一句一句教自己读,一句一句讲给自己听,有时虽听得似懂非懂,但父亲不时讲点历史人物故事,倒也激起了听的浓厚兴趣。母亲则坐在一旁一针针一线线纳着鞋底或是缝补衣裙,有时还会和自己逗笑几句。那时,李玉兰觉得自己可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父亲说,要是玉兰是个男孩就好了,可母亲说,女孩咋啦?她不是我们的心头肉?两位老人说着争着,一会儿又哈哈笑了。一次,李玉兰拥着母亲说:将来长大了,一定孝顺双亲,永不嫁人,说得两位老人都笑了。如今,这一切全没了,故乡远在几百里之外,母亲的骸骨还葬在异地。想到这儿,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下黯然。转念又想一天来的奇遇,老天有眼,让自己嫁了个侠肝义胆的纪信,想到这儿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望着夜色中走在前面的纪信那高大的背影。 “两位新人,洞房到了,请进吧!”小校一声呼唤,纪信和李玉兰都从茫远的沉思中醒过来。小校一指眼前的房子说:“进门左侧亮着灯光的屋子就是你们的洞房,我可告辞了!”说完转身而去。 这是临街的房子。走进大门,果见左侧屋子的窗子映着烛光。两人推门进屋,纪信顺手掩上门上了拴。屋子右边一铺炕,炕上用品一应俱全。靠炕边一侧的桌上红烛高烧,烛光摇曳,桌上还放着酒壶和一对杯子,桌两边放着一对凳子。两人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感谢夏侯将军的周到细心。 事情是这样突然,也富于戏剧性,几个时辰之前彼此都从未谋过面,也互不相识,现在却已拜堂成亲,成了夫妻。好象是一场梦,然而这一切却又千真万确!两人都默默地坐在凳上,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阵,倒是李玉兰先开了口:“纪军爷,噢,不,夫君,你说奇怪不,刚才走在路上,我却想起了家乡的夜晚,想起了父母,不知你当时在想什么?” “哎呀,这更奇怪了,……夫人,我当时也在想故乡,想故乡的夜晚,想起了父母在灯下的种种情形。看来你我可真是心意相通哩!”纪信高兴地说。 “说奇怪,也不奇怪,人们常说,人在最痛苦或最幸福的时候常常会想起自己最亲的人,人在最孤独或最欢乐的时候也常常会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人和事。也许,我俩正是这种情形吧!” “那你说,这会儿正是哪种时候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最幸福最欢乐的时候了!不过一想到父母的不幸遭遇,心中总免不了一阵难过。要是他们健在,看见我俩结成了夫妇,又看你这样的女婿,不知有多高兴啊!唉,可这一切他们都无法知道!” “是呀是呀,要是我远在故乡的双亲知道我娶了你这样好的媳妇,两位老人家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又在想念远方的儿子啊!” “噢,你在家乡,除了父母,还有其他什么亲人呢?还有,你以前说过媳妇没有?” “是的,家中除了父母就再无其他亲人了。父母只生了我这个独苗苗,疼得放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上又怕捏坏了,像我家这样穷的庄户人家,谁给你说媳妇哦,当时你肯嫁给我吗?” “哼,你真坏!我现在不已是你的人了吗?哼,你说没说过媳妇,难道你心中就没个相好的不成?”李玉兰怪嗔道,似有不依不饶的样子。 “对对对,我坏,你们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不是?这不就结了吗?” “哼,你到底有没有相好的?你说哇!”李玉兰仍抓住不放地问。女人就是这样,当她一旦真心爱上一个男人之后,她总怕自己心爱的人心中还揣着个另外的女人,很想知道这回事,却又怕真的有这回事。是啊,爱情总是自私的,这犹如眼里揉不得一粒哪怕像针尖大小的沙子一样。 “哎呀,我的贤夫人,我的玉兰小姐!要是我纪信说没有哩,你会不相信,要是我说有哩,你又会不高兴。这,这叫我咋说哩?”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嘛,什么不相信不高兴的!别耍嘴皮子了,快说!” “嗨,这叫我咋说哩?来来来,我们先喝它几杯喜酒,高兴高兴,再者哩,酒壮英雄胆,壮了胆我才好慢慢给夫人说,你说好不好?” “好,喝就喝吧,看你怎样耍滑头!” 小俩口你斟我喝,我斟你喝,接连喝了几杯酒,两人的脸庞都红通通的。在烛光下,李玉兰更是显出了万种风情,千般妩媚。纪信不由得走上前一把把她搂了过来,李玉兰也顺势紧紧钻进纪信怀里,柔软的娇躯扭动着,用双手抚着纪信的肩臂。纪信低下头注视着她那充满柔情蜜意的双眸,那里面还有渴望、期待和炽烈的火焰,纪信情不自禁地将脸贴了上去,瞬间,四片火热滚烫而润泽的年轻嘴唇,紧紧地粘在一起,胶着在一起,彼此吮着揉着,爱的鲜花在盛开,是那样多彩多姿,又炽烈鲜艳;爱的河流在奔涌,是那样绵绵不绝,又那样汹涌澎湃。 远处军营里传来三声梆声,夜深了。小屋里红红的烛光在闪动,烛头上结成了两朵灯花,在亮光中发出一阵噼啪声,像在为这对战乱中结成奇缘的新婚夫妇致以深深的祝福。 天尚未黎明,纪信就坐起来 十四 袭砀县纪信再立功,设陷阱何衡自戕命 三月的中原大地,春姑娘姗姗来迟。郊外李花、梨花、桃花次第开放,它们似乎不知道人间有战争,有争夺,有流血,仍灿烂地绽放在枝头,潇潇洒洒,风风光光,白的似雪挂枝头,红的如彩霞绕树,装点着原野,把春的气息带给饱经一冬风雪严寒的人们,带给蛰伏的小动物们,带给苏醒的田野,带给还沉睡的山坡峡谷。 大半个月无战事,刘邦乐得安享快乐,天天喝喝美酒,听听郑芳弹奏乐曲,简直乐不可支。偶尔也到军营里走走看看,了解各营训练情况,也可散散心,和樊哙、夏侯婴、周勃、曹参等将领们聊聊天,吹吹牛,倒也过得十分快活。纪信小俩口度着蜜月,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在二十多天休整的日子里,刘邦在萧何的启发下,派出兵将四处筹粮,颇有收获。不仅如此,附近不少青壮年纷纷前来投军。这一下刘邦可说是兵多粮足了。为了加快进军速度,狠狠打击秦军,刘邦下令向秦兵屯集的砀县进发。 在开拔的前些天,夏侯婴关照纪信,让他把妻子送到城郊找个心地诚实的农家,把李玉兰安顿在那里,等将来战事平息后再来接人。纪信找二牛、汪顺、李志文等人忙活了一阵,终于在离城四十多里的大王庄找了个落脚点。那家共四口人:一个老奶奶,儿媳两人,一个孙子。据了解这家人厚道忠实,特别是那个王奶奶,可是个热心人,一听说是沛公帐下的军官夫人来家中寄住,又见士兵们用马驮了不少粮食、衣物,还给了不少钱,心下更是欢喜。 “要不是你们来龙城,俺家儿子早被征去服劳役了。如今姑娘住我家,她就是俺的亲闺女,俺就是她亲娘,儿子媳妇就是她的亲哥嫂。你们放心吧,只要俺这把老骨头在,就少不了姑娘的一根汗毛!”王奶奶身子骨硬朗,说起话来也快人快语。 纪信千恩万谢,告别了妻子,告别了王奶奶一家人,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砀县进发。 李玉兰就此长住王奶奶家,王家上下对她真如亲人。李玉兰虽是独生女,但人却很勤快,能亲热人,与王家上下相处也如一家人。平日与王家儿媳一起下地干活,回到家里又忙开了家务,挑水、烧火煮饭、洗衣服,见啥干啥,有时还跟王奶奶纺纺线,缝缝补补什么的,王家大小无不夸她,疼她。特别是王奶奶更是夸她疼她,开玩笑说,你这么勤快,别把我儿媳惯懒了哩。后来发现她已有身孕,就再也不让她下地干活了,家务事也叫她少干点,别累坏了身子。李玉兰却说:“奶奶,大哥大嫂,你们别这样娇惯我肚里的孩子,娘胎里就娇惯的孩子,长大了吃不得苦还有啥出息哩!”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王奶奶心疼地说:“傻丫头哩,孩子怀在娘胎里你不好好保养他,咋能长得胖壮呢?你光顾逞强好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老婆子一家咋向你丈夫交待?再说了,怀了孩子的人,一要休息好,二要吃得好,人们常说母肥儿壮就是这个道理。你呀,就快别说傻话了,既然你把我当亲奶奶,你就得听我的,啊!”“是,奶奶,我听你的就是了,从今后哇,我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罗!”“哈哈哈”王奶奶和大家一齐笑了。 纪信随队伍走了,李玉兰思念的日子也开始了。虽然王奶奶一家待她如亲人,但纪信毕竟是自己心爱的丈夫,一场特殊的奇遇结成了夫妇,彼此是那样意气相投,两人常在灯下共品《诗经》,同赏《楚辞》、《离骚》,谈论古代那些忠臣义士,两人都倾慕和崇拜这些英雄人物。共同的爱好使他们情更浓,关系更融洽。纪信有时还给她摆谈家乡的种种传说,诸如《忠义诚信的太白金星》啦,《化凤山的来历》啦,《虹溪河的故事》啦,这些美丽动人的传说常常让李玉兰听得入了迷,有时还随着故事中主人公的遭遇或喜或悲,或恨或爱。纪信开玩笑说:“岳父真说对了,你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李玉兰马上说:“我要是男儿汉,谁当你老婆呀?你不成光棍一个吗?”纪信也回了一句:“你可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嫁给我,还有别的女孩子嘛!” “好哇,你快说,还有哪些姑娘想着你?你不说我倒忘了,现在该坦白了吧!”李玉兰趁势追问起来。 “好好好,贤夫人,我坦白,但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再说这事早已过去,而且也完全成不了事,你放心吧!”纪信小心地说着话,生怕让对方生气。 “看你,我李玉兰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有啥就尽管说吧!”李玉兰见丈夫小心翼翼说话的口气,笑着说。 “好啦,那我就说了哟,但你千万别生气。”纪信又吩咐了一句,然后从放书卷的行囊中拿出了两样东西,一是银钗,一是玉佩,接着原原本本摆谈了在家乡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李玉兰望着丈夫,专心专意地听完纪信讲自己的故事,她为纪信的侠义心肠所感动,心里对丈夫的敬意和挚爱更深了一层,同时也为二牛一家不幸遭遇深表同情,还为王香芸敢爱敢恨和热心助人的言行所深深感动,她心里不但没有一丝妒意,而且喜欢王香芸这样的人。当她听完故事后,不由得赞叹道:“王姑娘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我要是你也会喜欢上她的。唉,可惜她和我一样生逢乱世,她才不能遂自己的心愿啊!”说着,感叹着,随手拿起两样东西左瞧瞧右看看,似乎通过看这两样东西,就能见到东西的主人一样。 “如果你喜欢这两样东西就留在你身边吧!”纪信见妻子摩挲着银钗和玉佩,以为她喜欢想要就这样说。 “别别别,这是王姑娘送你的,你就带在自己身边吧,毕竟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但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吃醋,我可不是那种人喽!”李玉兰认认真真地说,“还有,那大红马你可千万小心在意,别让它掉了膘,也别让它太累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太感谢夫人了!”纪信听妻子这样说话,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搂住妻子,亲着吻着。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灯下再没有了纪信的身影,耳边再也听不见丈夫那温存的话语和开心的笑声,自己也再不能同丈夫一起读《论语》品《诗经》谈英雄讲故事了。婚后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本就短暂,加上丈夫还要去练兵、筹粮,小俩口儿在一起的时光就更少了。彼此情投意合,恩恩爱爱,新婚不久就告别,李玉兰又怎不刻骨铭心思念丈夫呢? 临别的头天晚上,两人一阵亲热之后,纪信轻轻地摸着妻子的肚子悄声问:“这儿该怀上我们的宝贝了吧?” “看把你美的!说正经话,要是真怀上了我们的孩子,你总得起个名吧,”李玉兰甜甜蜜蜜地说,还轻轻地吻了吻丈夫的脸。 “幸好你提醒我,夫人想得真周到!”纪信说着也回吻了一下妻子,又说:“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说呢?”李玉兰故意反问。 “我哇,都喜欢,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要是生女孩哩,你给起名,要是生男孩呢,就叫纪通吧,你说好不好?” “为啥起名为‘通’呢?” “夫人有所不知,这‘通’字大有讲究!通者,通天通地,通文通武,通古通今,万事亨通也!你以为如何?”纪信凑着妻子的耳边说了一通挺有意思的话。 “看来你蛮有学问嘛,嘻嘻嘻!”李玉兰笑得拱进纪信怀里。 灯下,李玉兰甜蜜地回忆着这一幕,轻抚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在心里对胎儿说:“儿子,好好长吧,爹妈盼你哩!”心里甜甜的,却也酸酸的——要是他在身边该多好啊!李玉兰望着闪烁的灯光想念着丈夫,想象着他行军的艰辛和打仗的危险情形,一时百感交集,夜好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漫长了。 刘邦率领义军向砀县进发,一路上军纪严明,所到之处从不扰民,受到百姓的拥戴,又有不少青壮年来投军,队伍又壮大不少。 这一天义军已快接近砀县了,前面探马来报,砀县秦军逾万人,而且早已作好准备,将官领兵马守住四门,日夜巡查,防守甚严。刘邦命人马于郊外驻下。 第二日,刘邦率军攻打南门,敌军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城,刘邦命令樊哙带领本部人马加紧进攻南门,其余各门由其他将领带兵攻打以策应南门进攻。 南城门一带喊声震天,樊哙手持铁戟骑在马上亲自督战,近两千余名将士向南门发起猛攻。架云梯、搭长竿、挂绳钩的兵士在盾牌掩护下靠近城墙,迅速把云梯、长竿往城墙上靠去,把绳钩爪抛上垛口抓牢,大批兵士手持盾牌、刀、矛、铁戟,冒着飞箭、滚石爬上云梯、撑起长竿、攀上绳索向城墙上爬去。南城门那段城墙每个垛口都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城墙上秦军守兵有的手持铁戟长矛猛刺猛挑那些已将登临垛口的攻城兵士,有的几人一伙抓住云梯的顶端奋力向外掀,攻城兵士不少人连梯带人一起被掀翻跌落城下,有的把滚石、擂木狠狠朝对方砸去,不少攻城兵士被砸得脑浆迸裂、断腿折臂,一时间纷纷跌下城墙外。一批进攻者被杀死杀伤,另一批人又冲了上来。南门一带鼓声咚咚,杀声震天。但义军攻了几次都无法攻上城墙,少数人攻上也被尽数杀死。 樊哙在一旁坐在马上气得哇哇大叫,眼见一批批士兵被敌人砍杀跌下城墙,他连忙鸣金收兵,抢救伤员,收拾攻城器械。清点人数,这一阵猛攻猛打共死伤近四百名兵士。樊哙窝着一团火气,意欲再次强攻,萧何在一旁劝住,说敌兵势众,又居高临下,准备充分,若强攻必难奏效,不如暂停攻击,另作打算,樊哙只好作罢。 夏侯婴所率人马在东门攻击,纪信奉命带五百人马在右侧攻打以配合左面的主攻。尽管汪顺、杨福、马明、李志文等人身手敏捷,杨福又善使飞刀,加上二牛、张黑虎、郑铁牛等人勇猛进击,但终因敌兵势众,守得顽强,虽有两次已快攀上城墙,都被敌兵击退,马明、郑铁牛还受了轻伤。左边夏侯婴率队攻击也同样受阻,夏侯婴见如此情形也忙叫鸣金收兵。此处因是策应南门攻击,未尽全力,故死伤不足八十余人。其余北门、西门的情形也大体如此。 刘邦见折损了几百兵士,却未能攻下县城,不觉心中气闷,幸有美人郑芳殷勤侍侯,又是推拿按摩,又是亲自操办炒了几样刘邦平素最爱吃的肉菜,且斟且饮,百般温存,这才使刘邦舒坦些。人虽在喝酒吃菜,心还挂记着这场攻城的战事。萧何、樊哙、曹参等人也劝他不必忧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刘邦仍难以平静,想借酒浇愁,竟开怀畅饮,喝得昏天黑地,不觉手舞足蹈,竟要与美人对舞起来。刘邦在家乡时也常有此举,倘若遇上高兴的事喝得酩酊大醉,就狂歌起舞,后来他当了皇帝回故里宴请乡邻作《大风歌》即为此举。要是碰上不顺心的烦恼事,他也会狂饮滥喝,然后也会胡言乱语手舞足蹈,今天的情形即是如此。直到他跳得跌倒在地昏昏然时,郑芳才叫人把他扶上炕休息。 第二天刘邦命令攻城。这回他专攻东门,其余三处围而不攻,作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这次结果与头天一样,城门未破折损兵士近百人,只好偃旗息鼓。 时近黄昏,冷风飕飕,本来阴暗的天空霎时乌云翻滚。后来风变得更冷更猛,似乎要把营帐掀翻似的,随即下起了雨,时大时小,时缓时急,一直下个不停。 纪信在营帐里与二牛、汪顺、李志文、张黑虎等兄弟闲坐摆龙门阵,各自摆谈儿时趣事和各自的人生经历。李志文说,一年家乡闹水灾,庄稼被冲毁,房屋被冲倒,很多人流离失所,吃无吃的,住无住的,大家想去几户大户人家借粮,可那几个铁公鸡说啥也不肯借一星半点粮。大户人家住在半山腰,周围是石墙石寨门,晚上派家丁防守着,怕穷汉们去抢粮。乡亲们饿急了,讨要乞求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还伤了几个领头人。一天夜晚,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风也刮得呼呼响,村民们更是又冷又饿,忽然一个年轻人想了个办法,说今晚又是风又是雨,也许财主们防范不紧了,我们趁黑夜冒风雨翻进寨墙,打他个摸桩(即趁黑夜乘人不备进行偷袭),把家丁们捆起来,再向财主们借粮,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即使被官府问罪,总比作饿死鬼强多了吧!你们说这办法可好?大家一听,好哇!捉住了家丁,硬逼着财主借了粮,大家才留下了命。虽然后来几个领头人吃了官司,但他们救过全村人的命,他们一家大小全由村民供养着。这可是老天爷帮了大家的忙,不然就再难想出个活命的办法了。 纪信听到这儿,听着外边传来的风雨声,忽然灵机一动,对大家说:“你们听见外边的风雨声没有?”大伙儿都说:“咋没听见,又是风又是雨的嘛!” “这就对了,刚才志文大哥说的故事是老天爷帮的忙,今天,我们也要靠老天爷帮个大忙!” “啊,我明白了,纪大哥的意思是趁着今天的风雨,晚上偷袭砀县,攻下这座县城。纪大哥,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汪顺得意地说出了他的猜想。 二牛笑着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还用你谝嘴!”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张黑虎高兴地说:“打摸桩可是我的老本行,纪大哥,这回我该派上用场了吧!” “哪回少得了你这只虎,你就别操这份空心了!”杨福打趣地说。 纪信止住大家说话,和众人一起认真地商量了偷袭的事,然后带着二牛、汪顺一同到夏侯婴将军营去。雨仍在下着,风也呼呼地刮着,把营门外的大旗吹得呼呼直响。三人进帐与将军见礼后,纪信就如此这般向夏侯婴将军说出了偷袭砀县的主意。 夏侯婴将军一拍大腿说:“好哇,这可是好主意!天气不变,今晚就照计划行动。现在你们就回营作准备,我马上到沛公那儿请示,等主上示下后,马上通知你们行动。” 夜幕比往日降临得早些,田野四周一片漆黑。夜色中风雨仍在肆虐,风似乎比黄昏时更猛烈了,雨也更大了。义军的几座大营中灯光寥寥,不再像昨夜那样明亮,在风雨中半明半暗半灭,到处没有喧哗声,似乎所有营帐里的人都已沉沉大睡。其实,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都在黑暗中作准备,只等纪信带兵偷袭成功打开城门之时,大军就掩杀进城,夺下砀县。 风雨中的砀县城头,四门紧闭,城楼上悬挂着几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着,挣扎着。城楼上只有少数士兵披着雨具蜷缩在墙角,抱着武器偶尔向城下张望几眼,没有往日的巡逻哨,也许他们认为这样的风雨之夜是安全的,已丧失了往日的警惕。 时近三更,风雨仍在撒泼发狂,这简直是上天有意助刘邦一臂之力了。一声号令,纪信带着两百多士兵,身旁紧跟着二牛、汪顺、杨福、张黑虎、李志文、李明等人,个个全副武装,为了战事顺利,纪信把轻易不示人的宝剑也带上了。 二百多勇士像黑夜中的游神,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南段与西段之间的那一带城墙下。二牛、汪顺、张黑虎、杨福四人拿出绳钩向墙垛抛去,风雨中毫无声响地便抓住了垛口,四人像轻灵的猴子蹭蹭蹭几下就爬上了城墙,四下张望,城墙上没有哨兵,四人朝下做了暗示动作,下边的人得到安全信号,纪信、李志文、李文友、李明四人马上攀了上去,后边按四人一组依次向城墙攀上去,两百多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全部登上了城墙,早在城墙下等待的其余三百多名士兵也鱼贯向上爬了上去。 纪信带着十多个好汉向南门城头摸过去,因无巡逻哨,他们很快就接近了南门城楼。守城哨兵谁也难预料神兵天降,当刀剑已捅进他们胸腹中,才知道死神已降临到眼前,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十多个哨兵瞬间成了义军的刀下之鬼。占据了南城楼,纪信又带上二百多名士兵马上顺梯下摸去,一路上均无哨兵,不知是谁踩失了脚一跤跌下,刀磕碰在石梯上发出了一阵响声,众人不禁一惊,放慢了脚步。 “上边怎么回事?谁?”下边守城门的兵士一下从门洞里、哨棚里钻出来喝问。 “你们倒好,吹不着风,淋不着雨,你看我们淋成啥样了,想下来找口酒喝暖暖身子。你说还有谁?”汪顺操起关中腔调不紧不慢地回话,大家趁机加快下梯的步子。 “别说风凉话了,这会儿谁还有酒喝呢?”一个秦兵还在咕哝着。 众人一拥下了梯子,冲向秦军,一阵刀劈矛刺,那些守兵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全部不明不白地丧了命。 二牛、汪顺、杨福、张黑虎马上开了城门,李志文把灯笼朝门外黑漆漆的夜色里晃了三圈,埋伏在附近的几拨人马,都踏着泥泞如滚滚波涛,一拥进了南门。 夏侯婴率部向东门方向进击,樊哙、曹参、周勃分别去夺取西门,吕氏兄弟和靳强、卢绾等人在中军大帐保护刘邦,等待胜利的消息。 南门守军早已被惊动,等他们醒来时,只见四处都是对方人马,灯笼火把齐明,喊杀声四起。守军将领拿了武器带着一批士兵和都尉,从营地里呐喊着杀了过来,迎面遇上纪信所带领的队伍,两军杀在一处,刀来剑往,戈戟相撞。敌军困兽犹斗,想冲出一条血路逃命,怎奈纪信等人武艺高强,士气旺盛,拦住去路奋力拼斗,加上纪信手中宝剑厉害,几个都尉的铁戟、长剑均被削断,早已丧魂落魄,无心恋战,且战且退。张黑虎杀得兴起,冲入敌群,一阵砍瓜切菜,杀得敌军四散奔逃。二牛、汪顺不离纪信左右,几番攻击,连连杀死了几个扎手的偏将,秦军更是溃不成军。 纪信宝剑一挥,大声命令士兵们高呼口号。 “沛公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近千名士兵一齐呐喊,反复高呼,此起彼伏,吼声震天,真犹如神兵天降,似若千军万马杀来的威势。秦军将士早已魂飞魄散,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南门营地守军就此全部解决,那些躲藏在暗处的秦兵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投降。纪信令手下人清点降军人数,几近两千人,自己部下约伤亡了三十多人。清点完毕,各自安顿驻下,医治伤兵。 其余三路人马,有的通过一阵混战,杀了守将,勒令守军投降;有的把守军团团围住,迫使对方投降;有的通过喊话,晓以利害,让对方自动放下武器。这场突袭进展顺利,在黎明前就全部结束战斗。樊哙等人早已派人飞报刘邦,刘邦闻讯大喜,立即率本部人马进城,住进了县衙,并传令各路人马,严明军纪,安抚百姓,严禁扰民。 天公好象有意要助刘邦夺下砀县,也像安心助纪信一臂之力立战功,当县城落入义军手中之时,风雨渐渐小了,天大亮时竟风停雨住了。 砀县一役,使纪信名声大振,刘邦一高兴,决定把纪信由部曲长升为部将,约了夏侯婴到中军帐饮酒,传令纪信前来受封。 纪信带上二牛、汪顺来到帐中见刘邦行礼毕站立一旁。刘邦坐在堂上正中,右侧是美人郑芳侍立一旁,她正拿眼直勾勾地望着堂下的纪信,恨不得把一双眼珠搭在纪信的俊脸上。 刘邦呷了一口酒,乐滋滋地说:“纪信,你果真是来扶龙的,昨晚你又立了一大功,用计攻下了砀县,我刘季不是小气之人,绝不会亏待你,我升你为部将吧!从今后你可更要忠心效力哟。哈哈哈!” 纪信立即抱拳一礼:“多谢主上提拔!不过,攻下砀县非我之功,主上威名远播,秦地军民都心向主上,加上将士用命,故所向无敌。此乃主上之威德,军民之幸运!” “你就不要这样说了,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嘛,什么威德不威德的!” “大王!”一声娇滴滴的喊声从郑芳口中飞出,刘邦转头一望郑芳问道:“小美人,今天是不是又要亲自把盏给纪信敬酒?”似乎心里有些不快。 郑芳心里“咯噔”一下,但马上镇静下来,满脸堆笑,柔声道:“如果大王命贱妾给纪信将军敬酒,贱妾敢不从命;要是大王不让给纪信将军敬酒,贱妾岂敢自作主张。不过嘛,大王历来是爱将如宝,又赏罚分明,至于要不要让贱妾给纪信将军敬酒,那不是很明显的事嘛!”说完一边用手轻揉刘邦的肩颈,一边用媚眼望着刘邦。 “好好好,好你张巧嘴,话全由你说完了。既然封了官,哪有不敬酒的?你就代本王敬酒吧!不然怎见我刘季尊从天意、爱将惜才呢?” 郑芳一声“遵命!”笑盈盈地执壶在手,满满地斟上一杯走向纪信,将酒杯递过去。在那一瞬间,她又故伎重演,同时也深情地注视着纪信,眼里不仅充满爱慕,而且燃烧着一团欲火,甜甜地叫了一声:“纪信将军,自你投奔大王以来,屡立战功,大王很是爱将惜才,常铭记于心,今天升你为将军,贱妾代大王敬你一杯,望纪将军从今往后更加效忠大王,再建功勋,愿你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她一边说一边闪动着那双妩媚动人又充满情欲的大眼睛,心中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眼前这位自己十分心仪的男人。 纪信岂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接过酒杯,连忙避开那双勾魂夺魄的媚眼,朝刘邦单膝跪下,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多谢主上器重,多谢主上赐酒,多谢贵人赐酒!为了主上大业,为了除暴秦安黎庶,我纪信刀山敢上,火海敢闯!”说完一下干了杯中之酒。 纪信起身正要交还杯子,却听刘邦吩咐:“小美人,你代本王索性再敬纪信两杯酒,一来恭喜纪信屡立战功,二来祝贺他荣升将军,三来嘛恭贺他娶了个漂亮的老婆”说完后不知是真心高兴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嘿嘿地笑了几声。 这对郑芳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真想一口气敬纪信十大杯,可心中又有些气恨:好个纪信,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虽然我在侍奉沛公,可那是身不由己呀!你知道吗?我多想终身伴你,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是,可是你却悄悄地娶了个什么漂亮人儿,连信也不透一个,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一边深爱着,一边却又怨恨着。唉,可怜可悲的女人,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心仪的男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怪,刘邦有权有势,也算是美男子,可她却不太喜欢他,却死心塌地的喜欢和爱上一个受刘邦呼来唤去的手下人,听别人已娶了妻子,还吃起醋来! 郑芳心中气恼怨恨,却仍满面春风,笑吟吟地望着纪信,一连敬了两次酒,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把自己亲手斟的酒喝下去,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满足,一种安慰,她知道,今生无论如何自己也难得到纪信,更难与他终身相伴了,一边望着对方喝酒,一边甜甜地祝福:“纪将军,恭贺你双喜临门——噢,是三喜临门,大王刚才说过了,愿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她嘴里说得甜甜的,心里却是酸溜溜的,甚至眼睛竟有些湿润,若再说下去,恐怕要淌下伤心的泪来。 纪信刚才一听刘邦的话,心中暗自一惊:主上不知有多少耳目,我与玉兰结婚这件事他也知道了!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混在义军军营中那个受伤的何衡和几个兵士暗中打听出来的,他们又在军营中四处散布纪信强娶民女,民女怎样不从,民女怎么漂亮等等话语,谣言四下传开,怎不传到刘邦耳里?起初刘邦还信以为真,私下传问夏侯婴将军,夏侯将军据实以告,才打消了拿纪信办罪的念头。可这刘邦却是个好色如命的人,既然听见属下有个如此美貌的娇妻,不但想一睹芳容,还想与之鱼水交欢。当然这些话是难以启齿的,只能闷在心里。本来就有些嫉妒之意,如今自己心爱的郑美人似乎有意无意在纪信面前当着他的面竟大献殷勤,大抛媚眼,于是刘邦不由得妒火中烧,一时难以发作,想借这个机会干脆让他俩来个彻底暴露,就叫郑芳再敬两杯。谁知郑芳说话很得体,举止也有分寸, 十五 刘邦猜疑纪信献剑,王宇骗宝陈池送命 刘邦虽然也在笑,可他心中总有个疙瘩——说纪信在几十岁上有帝王之位,这话似乎好像已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难道这小子真的有帝王之位,那我刘季又往什么地方搁?还有什么仙人所赐的神兵利器上古宝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些还得打探打探。想到这儿,他开口说道:“今天,确实令人高兴,除去了小人,保住了爱将。纪信哪,今天差一点就冤枉了你,要不是你手下那帮兄弟精明,你可是有口难辩呀!不过呢,你的故事太神奇了,说你是太白金星下凡,将来三十几岁上还有帝王之位,这可真了不得,到时我们岂不做你的臣下,哈哈……” 纪信一听心中大急,忙说:“主上,这些传说无凭无据,连父母都说没有的事,切不可信以为真。”纪信在这里故意撒了个谎,以好打消刘邦的疑虑,“主上才是赤龙之子,万民景仰,连我们山野小民都早已闻主上大名和壮举,更不消说天下人了。因此我才率弟兄们千里迢迢投奔主上,愿为主上效命。主上刚才说的话,岂不叫我纪信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二牛也大急嘴快:“禀主上,这些全是乡下人的传说,不可当真,当时我在路上曾给汪顺等弟兄们摆过,一来呢是让他们信服我纪大哥,噢是纪将军,二来呢,是说起来有趣。望主上只当故事听听罢了。”看来二牛已知道这传说的份量在主上心中有多重了。 “禀主上,小的也曾在收降秦兵粮队后讲过这话,当时嘛见秦兵人多,我们人少,为了镇住他们,我也就讲了出来,正如二牛所说那也是为了让他们信服,也是凑凑趣。其实一路之上,纪将军从不提这些事,说的都是上古英雄,前朝义士的故事,还特别讲主上冒死放走几百服劳役民夫的义举,还讲了主上斩蛇起义反对暴秦的壮举,以此来教导鼓励弟兄们北上来投主上,还经常说主上如何仁义宽厚,义军秋毫无犯,因此,我们一路之上从不以强凌弱,抢夺民财,而是靠拉场子、练把式赚几个钱来糊口,后来终于遇到主上,我们才被主上收留。纪信将军从来都教导我们唯主上之命是从。主上,我汪顺虽也曾做过小偷,心里却不糊涂啊!纪将军实乃忠义之人,要是主上愿意,可否听听我和张黑虎兄弟投靠他的事吗?” 刘邦似乎也来了兴致,点头说:“好,你讲吧!” 于是,汪顺就从头至尾把自己和张黑虎投靠纪信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众人都听得动容,刘邦心中暗忖,这纪信倒也会笼络人,倘能为我忠心效力,助我打天下,确实是难得人材;但是,如果他心怀二志,却是个危险之人,这小子倒叫我不得不留神。 “好好好,纪信确实是忠义之人,我不会亏待他的。刚才嘛,我只是一句笑话,也是顺口说说。哈哈哈哈……不过呢,还有一件事,听说纪信有件神兵利器,可成镇国之宝,此话当真?” “禀主上,末将手中确实有把上古宝剑:名湛卢剑,锋利无比,此剑是巴郡一位江湖奇人所赐,连同宝剑还赠在下一卷《尉缭子》,我门之所以能投奔主上,还多亏他的教诲指点,主上的一切壮举和仁义之美誉,都是从他那儿听来的,不然我们何以知情。可惜他老人家已因这把剑离开了人世,老伯曾吩咐,此剑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随意使用,这次偷袭砀县,为了战事顺利才将它取出,谁知竟惹出这段风言风语。世之瑰宝,当有德者居之,请主上留下此剑,一则防身,二则将来真的可做镇国之宝,我以前之所以未将此剑献于主上,因为它是恩人所赠,又因恩人赠剑而身亡,心中留恋恩人,一见此剑,即如见了恩人,故一直留在身边,并无他想。如今,它已为主上立了功,已算不负恩人相托相赠,望主上明察。” “看来,你纪信的故事真不少哩,你也讲讲这宝剑怎么到你手中的事吧。嘿,上酒来,人人都喝!喝了再讲吧。”刘邦似乎来了兴致,招呼上酒。侍从上酒,人人都饮了一杯,齐谢刘邦。 “纪信,你讲吧。”刘邦招呼着,“今晚听的故事太精彩了,不知你这故事如何。” 于是纪信就从在家乡遭难,远离故土,庙中救铁心老人直至铁心老人赠剑身亡等情形一一叙来,说到铁心老人遭不测时,纪信、二牛禁不住泪流满面,纪信更是泣不成声。 “这把剑果然有些来历,你们也有奇遇奇缘。铁心老人确实是一位江湖奇人,可惜他已身遭不测,只怪我与他无缘相逢,否则我定请这位世外高人与我共谋大事。至于那把剑呢,既然是神兵利器,你还是留在身边用吧,以好杀敌立功。”刘邦一番感叹后这样吩咐了一句,其实他心中还是想拥有这把剑,说这话意在试探纪信是否有诚意。 “禀主上,此剑乃传世之宝,也是神兵利器,更当有德者居之,主上留用,理所当然,请主上万勿推辞。”纪信恳切地请求道,又吩咐:“二牛、汪顺一会儿回营找李志文拿出宝物一齐送来。” “请主上万勿推辞!”众人也异口同声赞同。 “好吧,好吧,我就不再推辞了。嘿,今晚之事,真是千奇百怪,有时真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呢,也令人万分高兴,一来为纪信洗清罪名,保护了忠勇之士;二来除了奸佞小人,免去了后患;三来得了一件传世之宝,神兵利器,可谓三喜临门,大家当干了三杯,拿酒来!哈哈哈哈” 侍从再次斟酒,众人痛饮了三杯。刘邦借着酒兴又说了一会儿笑话,兴致特好。 “主上,事不宜迟,着二牛、汪顺兄弟立即回营将剑拿来呈上,让主上早睹为快!”纪信趁势叫两人回营取剑。二牛、汪顺领令而去。不一会儿,只见二牛等三人却空手而归,神色慌张,并回禀道:“禀将军,末将二人前往军营找李志文校尉取剑,他说刚才已有两人奉樊哙将军之令,将剑取走,说是专来取宝物让主上观赏的。”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大吃一惊,纪信更是又惊又急,上次失剑,让铁心老人殒命,这次说将剑献于主上,宝剑却被奸人冒领,不知将闹出怎样的事来。心下虽急,却已主意已定,忙请求道:“主上,此事万分凶险,事不宜迟,立即严令四门守军不得放走任何人,然后按李志文所说冒取之人的容貌逐营逐部进行搜查,定将恶贼捉拿归案。” “樊哙,快快传令按纪信所说去办!”刘邦说。 “好,我马上照办!”樊哙立即传令下去,并吩咐巡逻队加紧巡逻盘查,凡遇见形迹可疑之人切切不可放过。 纪信又叫二牛马上回营取铁鞭,并传令杨福、马明、张黑虎等人立即带上二十个兵士到南城巡查。 纪信叫李志文说说冒取之人的容貌,李志文说:“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而胖的就是上次在砀县城东欲非礼民女被抓被打的那个王宇,属樊哙将军帐下校尉,那矮而瘦的说话尖嗓子,豫郡人腔调。” 纪信又说:“夏侯将军就留在大帐里,保护主上安全。我等告辞了。”说完一抱拳出了大营,直奔本部而去。 此时已快三更天了,天上虽有一轮圆月,但时有云彩遮掩,故而大地忽明忽暗。纪信快步来到本部,见二牛等人已带领二十多名士兵列队待命。纪信简要交代之后,立即带着队伍向东城而去。 樊哙率校尉回到本营,立即清查本部,果然第二部校尉王宇和军侯陈芝二人均不在营中,说他们两人于晚饭后外出吃酒去了,至今未归。樊哙下令,由各部将官带领人马速往四门搜查。 却说王宇 与陈芝二人晚饭后相约四处游走,到一家酒店喝了酒,其时已近三更天了,返回本营时路经刘邦大营帐外,守卫将士恰是王宇的老相识,就在营门外闲聊,守门领班校尉说今晚在这里听了不少故事,也看了一场场戏,主上今晚兴致很高,这会儿正喝酒,接下来还要听故事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宇说:“故事真的那么精彩,连主上也入了迷?我不信!” “你不信,不妨在外面听墙角吧(意即站在暗处偷听)!” “好,那我们不妨试试,听听到底精彩不精彩。” 只见帐内灯火通明,从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不是纪信是谁?“哼,这小子有本事,竟混到主上身边来说故事了,听你小子说些啥吧!”王宇心里说着话,耳朵支楞着听大帐里说话, 其时正是纪信在向大家讲述那把宝剑的来历。王宇听了一阵,心中暗想,你小子运气,得了宝剑,可惜老子没运气。当听到吩咐二牛等人回营找李志文取宝剑时,因刘邦尚在讲话,他心中一动,一把拉过陈芝道声告辞,就拽着人边说边向纪信营中跑去,到了纪信营里亮出随身所带令牌,如此这般一说,轻而易举地骗走了宝剑,当两人从相反方向离开时,才见二牛两人从远处走向营门。王宇心中暗喜,这传世之宝轻轻巧巧就拿到手中,不如趁黑,溜出城门远走高飞。盘算已定,悄声对陈芝说:“现在宝物在手,老子们不再用给谁卖命了,我们乘夜出城,远走高飞,到时就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走吧!” 此时陈芝才明白了王宇刚才一系列行为动机,既然已跨出了第一步,还得跟着往下走,随口答道:“一切由王大哥作主,小弟听从就是。”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又另有主意——一旦出城,老子叫你脑袋搬家,到时宝物就归我一人所有,哼哼,老子叫你鸡抱鸭儿一场空!两个奸人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却都是一肚子坏水。神兵利器在忠臣义士眼里并非价值连城,只不过是用来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的武器,而在奸佞之徒心中,那可是杀人越货,独霸天下,借以换取荣华富贵的本钱,因此他们总想占有它,为此而不择手段,殊不知这正是他们走上万劫不复的开端,到头来终于毁了自己。 王宇和陈芝各怀鬼胎向南门跑去,过了几条街巷,南城门已在灯火阑珊处。两人来到城门,叫守门将士开门,说是奉了樊将军之令有紧急公务要出城,同时拿出令牌让对方查看。兵士就着灯光查看令牌无异,于是喝令开门,放下吊桥,一阵吱吱嘎嘎,咕噜咕噜乱响,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两人一声“打扰”就迅速穿过门洞,向吊桥跑去。过了吊桥,趁着暗淡的月光朝前直奔。这是一条两旁高岩的山中大道,别无岔路,两人气喘吁吁逃去。过了一会儿,忽然一阵马蹄声中传来号令:“各门守军注意,自此刻起不得放走一兵一卒,一人一马!违令者斩!”后面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刀矛碰撞声。 守门兵士一听,心中暗叫糟糕,但行动却不慢,冲过吊桥边跑边喊:“两位快快回来!快快回来!不然违令者斩!”两个兵士直朝大道冲去,意欲将两人追回,哪知已无影无踪了。 赶来南门的正是纪信带着几十名手下前来搜查的,见城门已洞开,情知不妙,立即打马向城外追去,二牛、汪顺、杨福等人快步跟上。纪信冲过吊桥打马飞奔,其时月亮正从云后探出头来,谷中顿时一亮,大红马好象猜透主人有急事,撒开四蹄狂奔向前。 王宇、陈芝二人如飞一般沿大路跑了一阵,后边似乎无动静。王宇早已想好歪主意,想独吞宝物。忽然他一声“哎呀!“就停下不动了,边说“糟糕”边摸着右腿。陈芝不知是计,也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我右脚崴了,来帮我揉捏几下吧!”王宇指指右脚说。 “哎呀,你也真是!”陈芝边埋怨边弯下腰去,准备摸捏他的右脚脖。王宇迅速抽出宝剑朝陈芝脖子上一抹,陈芝的头一侧,连哼声也没有就倒在地上。 “去你妈的!”王宇边骂边放开脚步又没命狂奔起来,心中暗喜:“这宝贝归我一人所有,从今往后,老子再无忧无虑了!哈哈!”心中高兴,脚步更快,已逃出一两里路了。 纪信马快,跑了一段路,见月光下一人伏在地上。纪信大喝一声:“什么人半夜三更在这儿干啥?”那人却毫无动静。纪信策马近前一看,那人身前一滩血水,头颈处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只连着皮肉未断。纪信心中明白,这正是利器所致。他探手一摸胸部,尚有余温,说明此人被杀不久,于是翻身上马,一阵狂奔,只见前方一身影闪动,纪信紧催胯下马,飞一般冲上去,一边大喝:“前边人听着,快将东西留下,主上或可饶你性命,若执迷不悟,绝没有好下场!“话刚完毕,纪信已纵马拦在前头,截断了他的逃路。王宇只好停下,仗剑在手。 二牛、汪顺等人已渐渐赶了上来,纪信连忙吩咐:“弟兄们注意了,不可太接近,别让他占了便宜——王宇快回话!” 王宇扬了扬手中宝剑,冷冷一笑:“嘿嘿,嘿嘿!这儿不是军营中,你要我留下宝剑,我就乖乖留下。这得问问我手中的剑了!”说完挽了个剑花,月光之下,寒光四射,一团光芒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又道:“你小子教训我,叫我吃了一百军棍,老子今天叫你拿命来偿还!”说罢又将手中剑舞了个招式,只听剑声霍霍,剑光闪闪,全不把纪信等人放在眼里。 纪信耐着性子劝道:“王宇,我看你是一条汉子,只是你一念之差,才有如此作为,望你留下宝剑,回到军营中请罪,主上尚能免你死罪。若再一意孤行,后果你自知!” “好,我虽然恨你,但也敬你是一条汉子,今天若你倚多为胜来取宝剑,你纪信就不是条好汉。我二人单打独斗,我若技不如人,命丧你手,我认了。纪信,你敢不敢?你说!” 众人一听这话,明知王宇是倚仗手中利剑,认为胜算在握以好逃走,大叫道:“将军切不可听信恶贼的花言巧语!对这种恶人,无需讲什么规矩,待我们一拥上前,将他碎尸万段,夺下宝剑就行了!” “兄弟们且慢,万事逃不出个‘理’字,既然他已划出了道儿,我们不妨就照此办理,更何况冒领兵器并非死罪,如果他幡然醒悟,知错必改,交还兵器,岂不更好?” “纪信,你休要拿话来套我,我才不吃你这一套,要东西你就剑上来取吧!”王宇更是有恃无恐,扬着手中剑叫道。 “好,你留神了,进招吧1”纪信已翻身下马,将手中铁矛一挺招呼道。 王宇早已蓄势待发,一听这话,犹如一只饿虎觅见一只小鹿,挺手中利剑,稀里哗啦直杀过来,剑光闪闪,风声呼呼,一团剑光罩着人影扑向纪信,恨不能削断对方铁矛,一剑把纪信挥为两段。 纪信不慌不忙,挺手中铁矛,一招拨草寻蛇就接住对方的利剑厮杀起来。霎时,众人只见火花闪耀,火星乱溅,耳边一片叮叮当当,噼里叭啦的响声,时而两条人影骤然分开,一声吆喝,两条人影又混杂在一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又是一阵火星四溅和兵器相击的叮当声。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又心惊肉跳,都替纪信捏着一把汗,同时也暗叹这贼人也功夫了得。其实此时的王宇才真的是又惊又怕,自认为手中有利剑,斗不上三五个回合,定将纪信兵器削断,然后就将人立斩剑下,那时谁人奈何得了他。谁知这纪信手中铁矛却浑身是铁,不论削、砍、挑、刺,都无济于事,而且对方常常只是将攻势消减,并无狠打恶斗的势头,即使如此,几次险都被对方将剑挑脱手,为了尽快取胜,王宇又一轮疾攻。 这一次看去情形更为凶险,两条人影缠在一处,火花四迸风声响亮,突然,风声骤停,火花消失,两条人影倏然分开,两人都握着兵器站着,似乎未见胜负。 众人正在惊疑,只见王宇握剑的右手臂向下一沉,剑尖着地,再也难抬起来。而纪信斜身侧步,挺长矛直立纹丝不动。随后一声响亮,王宇手中剑已跌落脚下,身子似在发抖,口中喃喃道:“好,好……有你的,我认栽了!” 二牛、汪顺如梦初醒,两人飞步上前,一人拾起地上的剑,一人用刀逼着王宇,众人一阵欢呼,一拥上前,纪信收回前挺铁矛,吩咐道:“志文兄,快给他止血吧!”大家这才在月光照耀下看清了王宇右前臂已拉开了一条又长又宽的血口子,鲜血如注,汩汩外流。 情急之下,李志文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药粉敷在伤口上,又撕下一个兵士衣服的前摆,撕成布条将其绑扎上。纪信一声吆喝,大家押着王宇返回南门,飞马上报消息,全城正在一片搜查的混乱局面中,一听已将贼人抓获,立即停止了行动,其时已近四更天,折腾了半夜的军人们这才各自回驻地休息。 纪信顾不上休息,立即同二牛、汪顺、杨福、张黑虎等人,带着那把宝剑,亲自到刘邦大帐把宝剑呈上。刘邦已疲惫不堪,夸奖了纪信几句就吩咐众人回营休息。 天刚亮,纪信已经起床,叫二牛、汪顺派人到牢房将王宇带到大帐候审。过了一会儿,两人回来报告,说不知什么时候,王宇撕掉了臂上的绑扎布条,创口大开,早已血流尽而身亡。有些人说:“这恶贼该死,害得大家折腾了大半夜!”有的说:“他自知难逃死罪,自己了断算了,真是活该!”也有的说:“多亏纪将军功夫了得,才降住了这恶人,不然为祸不浅啊!” 刘邦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午饭后他突然想起宝剑的事来,吩咐贴身侍从将宝剑呈来观看。郑芳侍立一侧给他沏茶添水。 刘邦接过剑鞘,“呛朗”一声拔剑在手,果然是一把好剑,怎见得?剑身寒光耀眼,锋刃奇薄,虽历经几百年沧桑,剑刃丝毫无损,剑柄上铸着三个阴文字“欧冶子”。刘邦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抹着剑锋,似有一股寒气从剑锋上透出,令人不寒而栗。他立即把手指移开,心想,几百年来,这把剑不知已经过多少英雄壮士之手,也不知它吮吸过多少有名或无名之人的热血。这神兵利器今天到了我刘邦手中,可谓天助我也,何愁今后大业不成?想到自释放苦役、斩蛇起义投景驹、奔项梁,几经曲折,几经风险,如今除了项羽和所率人马之外,只有我刘邦算是一个角色,手下已有数万人马,战将几十员。看未来定天下,非我刘邦莫属也!想到高兴处,不禁放声哈哈大笑,把郑芳吓了一跳。 “大王何事如此高兴?把贱妾吓了一大跳。” “美人呐,你不知道这阵子我有多高兴,自奉怀王之约领命西征以来,连获胜仗,天下多少英雄贤士投奔于我,如今又得了这神兵利器,真是上天有意助我呀,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嘿,快拿酒来!” “贱妾恭喜大王,大王能有上苍相助,何愁不能成就大事?大王,饮酒吧!”“你不知道,当初领命,楚怀王立下规矩,先入关者为王。自我西征以来,战事顺利,所向无敌,只要不遇上什么麻烦,我们很快就收复豫郡,攻入关中拿下咸阳,你说,那时我不就成了关中之王了吗?哈哈哈哈!” 正当刘邦得意谈笑,高兴饮酒之时,萧何一干人进帐拜见,传令之后,萧何、樊哙等人进帐神色有异,一齐向刘邦参拜。 “禀主上,前一阵子项羽率兵救赵途中,杀死了上将军宋义,然后破釜沉舟,在钜鹿城外与秦军决战,打垮三十万秦军,生擒秦将王离,各路诸侯将领已推举项羽为大将军。现在项羽下令乘胜追击秦军。望主上早日发兵攻秦,切莫让项羽捷足先登!”萧何禀明情况后,请求发兵继续前进。樊哙、夏侯婴等人也一齐请求:“主上急速发兵西进,早日攻入关中!” “好,传我命令,各部人马今日作好准备,明日开拔,攻打秦兵重地开封!” 十六 战曲遇杨熊连败北,奖战功纪信升将军 第二天黎明,刘邦率各路大军浩浩荡荡向开封进发。 开封的秦军得知刘邦来攻城,早已四门禁闭,坚守不出。开封古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城墙高达数丈,墙体既坚固又厚实,加上秦军守将日夜轮流上城督促军民守城巡夜,还有极其严厉的军法处治,所以防范甚严。义军几次攻城都难凑效,后来又进行夜间偷袭,几次都被守城军民发觉而杀退。刘邦急得无计可施,众人也一筹莫展。萧何劝说刘邦,既然开封是块硬骨头,打不下来就走,绕过它进攻别处开辟路径,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刘邦听了萧何的话,放弃了开封,全军人马相互掩护撤离,向西南方向进兵。 刘邦率军向西南进军刚一日,忽听探马来报,秦将杨熊带领数万人马尾随追来。刘邦未攻下开封,满肚子闷气,此时一听好不高兴:送上门来的菜不吃白不吃!传令三军在曲遇安营扎寨,专候杨熊领兵杀来。 秦将杨熊好大喜功,自以为兵勇将强,根本没把刘邦的近十万人马放在心上,他心高气傲,杀气腾腾,率军直扑刘邦大营,满以为是猛虎扑羊群,必将美餐一顿。 谁知刘邦有备无患,早已安排樊哙、卢绾领军在左,夏侯婴、靳强率兵在右,自己率领二十余员战将三万士卒居中指挥,并派周勃等将领率军早已绕至敌后,伺机发起攻击。眼见杨熊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早有樊哙和夏侯婴领兵从左右两翼杀出,与秦军战在一处。 纪信率一万人马在夏侯婴将军左边,留下五千人压住阵脚,亲自率五千人马杀向秦军,一时间战场上鼓角齐鸣,杀声震天,征尘四起。纪信骑着大红马,手持铁矛,连人带马,像一团烈火在敌军中冲荡,所到之处,秦兵将死的死,伤的伤,正杀得顺手,忽秦军一将领手持长杆大刀冲了过来直奔纪信,这将领骑的是一匹浑身雪白的战马,两马交锋,红白分明,两员战将杀在一处,只见大刀翻飞,涌起一片刀光,发出阵阵呼呼响声,直往纪信的颈部、腰部和坐下战马狠狠劈下来,又快又狠,恨不得一刀将纪信斩于马下。纪信却不慌不忙,一杆铁矛,下挑上刺,左拦右截,攻中有防,防中有攻,方寸不乱,一时间两人战到一处,耳边一片兵器磕碰震耳的响声,眼前刀光矛影,两人都杀得难分难解。眼见四周敌我混战在一起,如此战法实难取胜,也无法支援别人。纪信假装力疲难支,心怯欲逃,秦将不知是计,拼尽全力,大刀一抡直朝纪信上身横劈过来,满以为这一刀定将对方挥为两段,谁知纪信一个仰面朝天,在刚好躲过那致命一击的同时,右手提矛一戳正中对方下腹,秦将一声大叫倒撞下马,纪信早已坐起,复刺一矛结束了他的性命。恰好二牛正已砍翻了一名对战的秦兵,纪信叫二牛牵绳上马再战。二牛翻身上马,与纪信双双向前杀秦兵,这两人两骑,一刀一矛,杀向秦军,所到之处,两人如砍瓜剁菜一般。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等人相继跟上,突入秦军队伍中,一阵猛打猛冲。 这秦兵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大有拼命之势,战斗愈来愈激烈。突然,秦军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又见秦军一片大乱。原来是周勃已从敌后发起攻击,秦军腹背受敌,更是六神无主,混乱不堪。刘邦命令擂鼓进军,三军奋勇向前,这时才真正是猛虎扑羊,直杀得秦军没命奔逃。纪信忙令后面五千军士一齐上阵杀敌。刘邦的义军已将秦军分割成几块,四面围歼,有的秦军困兽犹斗,拼死抵抗,经过一阵血战,终于做了刀下之鬼,大多数秦军纷纷溃逃,逃不掉的只好纷纷弃械投降。 纪信抓住时机,令部下高喊口号:“沛公仁义,快来投奔,抗拒者死,投降者生!”几千人一齐呐喊,声震天地,这一招倒挺灵的,秦兵将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因此在纪信所围困的地段和邻近区域,秦兵将反抗甚少,大多投降了义军,而樊哙率部所围的地区,因双方死打硬拼,虽有许多秦兵投降,但战死者不在少数,战斗就显得残酷而惨烈些,相对而言,义军也死伤不少。 杨熊见大势已去,回天无力,只好带着一两千残兵败将,杀开一条血路逃之夭夭了。谁知他没死在义军手上,却死在秦二世的极刑下,怪他丢了数万秦兵,以至如此。 刘邦在曲遇一战,战事空前激烈,虽然也损兵折将,但终于大获全胜,军心空前振奋。 刘邦屯兵曲遇,一边犒劳三军,一边对大小将士论功行赏。军营一片喜庆欢腾。地方百姓也安居乐业。 犒赏将士这天,军营里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 在一片开阔地上分列左右两排席位。刘邦居上而坐,郑芳侍立一侧。左边席位上是萧何、樊哙、曹参、周勃、王陵、夏侯婴、周昌等将军,右边席上坐着新近和这次封赏的将军,有卢绾、丁夏、傅宽、陈沛、薛欧、纪信、张仓等人。以下将佐又依次分席而坐。 一阵得胜鼓响之后,刘邦说道:“这次曲遇大捷,全仗全体将士上下齐心,奋勇杀敌。我们举事以来杀敌最多俘获最多的一次大胜利。我刘季向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今天特地全营上下论功行赏,除了赏赐金银财宝之外,对作战有功的纪信、丁夏、傅宽、薛欧等人由部将升任为将军。现在,为我们的大胜利,为将士们干杯!”“主上隆恩,永世不忘!”众将士一齐说道。 “来,大家干杯!”刘邦站起身来高举酒杯说。 在一片欢呼声中,有的狂饮,有的细酌。 酒过三巡,刘邦大手一挥,全场肃然,才徐徐说道:“各位将士沙场用命,奋不顾身,忠勇可嘉。但打仗还得多动动脑子,你们说是不是?” “是,主上!” “这次大战,纪信不仅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而且善动脑筋抓住机遇,当敌军被我们分割围歼时,他既示以威武,又进行攻心,双管齐下,致使敌军斗志瓦解,纷纷投降,减少了我军的伤亡,可谓战功卓著,可喜可贺!” “主上英明,见地精辟!” “对,纪信将军战功卓著,可喜可贺!” “主上英明,爱将如宝,我等之大幸!” 台下一片恭贺之声,刘邦听得甚是悦耳舒心,满面笑容。有的将领却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其实有的将军和部将就很不服气,认为打仗杀敌,当然是杀得多才功劳大,靠耍嘴皮子这种雕虫小技升将军实在不足道,主上却在这里大肆宣扬表彰,心中很不以为然。其实,他们怎知刘邦内心的用意:一则是显示他有功必赏,爱将惜才的心意,让众将士誓死为他卖命,二则是他知道如樊哙、丁夏、柴武、张仓等人作战勇猛嗜杀成性,常缺乏宽厚之心,往往杀人三千,自损八百,让他们要伺机而动,不光会杀人,还要会攻心破敌,三则是故意特别抬高纪信的威望,必然让一些随他一直征战的将士对纪信忌妒不满,从而让纪信置于将领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要纪信稍有二心,必遭监视和举报,自己就随时可放宽心了。刘邦见席上有人交头接耳议论,定是对纪信不满而发,心中暗喜。 恭颂之声刚停,纪信起身站立,抱拳向四周一揖,高声说道:“多谢主上褒奖,多谢主上提拔!这次大捷全仗主上威名远震,宽厚仁德,加上全军将士英勇善战,奋不顾身,才战绩辉煌,功劳卓著!我纪信区区一马前卒奋勇杀敌当是本份,功劳虽有,但升任将军,实在愧煞末将了!” 很多人听了这话很是舒服,但仍有一些人不顺耳。觉得纪信是惺惺作态,故意谦让一番,实为当众炫耀而已,心下更不舒服,仍在小声议论,指指点点。 “纪信,你不必如此谦虚。各位将士有所不知,自纪信投奔以来,在夏侯婴将军营中效力,屡立战功,近日又将传世之宝献于我,足见纪信忠心耿耿,忠勇可嘉,堪为我义军将领之楷模,可喜可贺!”刘邦见刚才那番话果然起到了一箭双雕的作用,心中自是洋洋得意,又说些褒奖纪信的话,更是提高了纪信的声誉,更能巩固刚才那番话的效果。 “纪信战功卓著,可喜可贺!” “纪信献宝,忠心可嘉!” 台下一片夸赞声,有的人在互相询问什么传世之宝,都说不知道,这更让一些人觉得纪信是个献媚取宠邀功请赏之人,小声地议论着。 刘邦望了望台下,大多数将领在颔首赞许,面露微笑,但也有少数人摇头,面呈鄙夷神色。他心中暗喜: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纪信若稍有异动,定难逃众人耳目! 刘邦又大手一挥,台下很快静下来,他又高举酒杯高声说道:“今天是犒劳将士的大喜日子,大家尽可开怀畅饮,来,干杯!” “谢主上隆恩!谢主上赏赐!” “誓死效忠主上,永不变心!”台下又是一片感恩表忠心的喊声。 “好,我们都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来来,干杯干杯,喝他个痛快!”刘邦高兴激动,又像当年在酒馆中与自己相好的难兄难弟喝酒时那样吆喝起来。 这声吆喝犹如解除了禁令,彼此间没了尊卑,没有上下在之分,能喝的鲸吞狂饮,相互比赛,碰撞声,吆喝声,友好的骂人声响成一片。不能喝的,也小口品尝,相互碰碗,以表心中欢乐之情。 樊哙喝酒如饮水,与周勃、夏侯婴等人碰碗比试看谁喝得又多又快,一阵狂喝滥饮,身子已摇摇晃晃,却仍端着酒碗向刘邦走去。 “来,大哥,小弟敬你一碗,来,来,痛痛快快喝呀!”他伸出酒碗,舌头发硬地说着话。 刘邦心中高兴,一点也不计较,也举起酒碗伸前一碰,酒洒出来了些,笑着说:“好,好兄弟,痛痛快快地喝,喝他妈个四脚朝天!” 两人举碗一仰脖子就咕噜咕噜直喝,酒一半灌进了喉咙,另一半顺着嘴角,沿着脖子流了下去。喝干了碗中酒,两人一举碗又一碰,都高声又说笑:“痛快,痛快!哈哈哈哈!” “主上海量,樊将军海量!再来再来!”不少人在一旁一半奉承一半助兴地呐喊着。 场上一阵阵欢笑声、碰碗声,夹杂着笑骂声,到处一片欢腾。 纪信在家时很少饮酒,到了军营更不喝酒。但此刻是庆功宴,不能不喝,只是小口啜了喝,吃了些菜。正要离席,只见夏侯婴将军帐下几位部将端着酒碗过来。有的说:“纪将军,祝你荣升,来,干了这碗酒!”有的说:“纪信将军,主上如此器重你,将来定会步步高升,光宗耀祖,来恭贺你!” 纪信连忙谦让:“哪里哪里!我的一切都全靠夏侯将军指教,也靠各位将爷的扶持和指点,不然,我纪信难立寸功。本应敬夏侯将军和各位将官一碗,怎奈我无此酒量,承蒙大家错爱,再次谢谢大家,好,来我们一齐干了吧!谢谢大家了!”在一片叫好声中,纪信和众将干了一碗,众人又要敬酒,纪信只好又各自陪着众人喝了一通,已微有醉意,谢了众人,赶忙离席而去。 回到营中,二牛、汪顺等弟兄又要敬酒,见大家如此热情,只好陪着众人一齐干了一碗,已醉意朦胧。但他酒醉心明白,叫二牛等人传令全营兵士,无论酒醉与否,都不得出营滋事,就在营地休息,不得打架斗殴,违令者军法论处,纪信这道命令确实起了保护兵士的作用,有的军营中士兵喝醉了,几句话不合就打得头破血流,有的喝得醉醺醺的上街在店铺中随意拿走东西,或损坏了铺面,打翻了挑担汤锅,有的还打伤了百姓等等,这些人都受了这样那样的惩罚。纪信营中将士们起初听了传令,心理挺不舒服,认为打了胜仗就应开开心心的玩,谁知还来了这样规定那样不准。当上述消息纷纷传来军营时,他们这才体会到了这是纪将军爱护自己才这样做的,于是大家更是敬服他了。 夜幕降临,纪信酒醉已过,头脑清醒不少。他信步出了营门,向野外走去散步。好久已没这样闲散过了,望着夜色心中一阵放松,格外舒坦。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下弦月斜挂西天,夜空中点缀着疏疏朗朗的星星。这中原大地一马平川,闪耀着星光的苍穹像一口倒扣的大锅,那四周天边的星星东几颗,西一群,闪闪烁烁,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在手中,多像家乡夜晚田野上闪动的萤火虫儿。远远近近的蛙声互相唱和着此起彼伏,时高时低,时稀时密,更像故乡夜晚的田野。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黑黝黝的起伏群山,没有风中摇曳的丛丛翠竹,更没有那自己熟悉的两间小茅屋和呼唤“信儿”的老父老母。想到这儿,纪信心中一阵黯然,离家将近一年了,不知两位老人家现在怎样了,生活得怎么样。还有王姑娘,她是不是已经嫁了个疼她爱她的男人,但愿如此吧。随即,纪信把目光从南方天空移向了东北方,那星光闪烁下的地方,那寄居在王大娘家中的爱妻李玉兰她可好?这个独生女儿能否吃得下苦?玉兰,你知道吗?我正在想念你啊!平日带兵操练,行军打仗,加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是是非非,纪信虽然也有想念家乡父母和远方妻子的时候,常常是一闪而过,战争不允许人的心灵太多的儿女情长,残酷的环境把亲情、友情、爱情压缩到了心的角落。一旦环境宽松,那久被压抑的割不断的亲情和绵绵的儿女情,就会像开闸的洪水一泻而下,汹涌澎湃。此刻,纪信对父母的牵挂,对妻子的眷念,对王姑娘的思念特别强烈,多想看见他们,听听他们说话,拉拉他们的手,吃吃他们亲手做的菜。要是能这样,该有多好啊!可是这一切只能是空想,是一种甜蜜的幻想,也是一种无奈和苦涩的煎熬。一时间,纪信心中恰如打翻了五味瓶,麻、辣、酸、甜、苦一齐涌来。望着茫茫的夜空,他在心中呼唤着远方的亲人们,特别想到新婚就离别寄居异乡的妻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是不是平平安安过日子,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没有?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唉!他一阵心酸,一声无奈的叹息,眼睛都已湿润了。 正当纪信叹息神伤时,一阵刷刷的脚步声传来。纪信回头一望,夜色中那熟悉的身影不正是二牛和汪顺吗? “你俩也出来散步啦!”纪信招呼着。 “是啊!刚才我们到你帐中去,见你没在,一路问来,都说你散步来了,我俩就出来走走,这可巧,一下遇上你了!”汪顺说。 “是啊,汪顺说你准是有啥心事去散心了。大哥,你有没有心事啊?”二牛这样问。 “看你说的,打了胜仗,又是赏赐,又是升官,高兴都来不及,哪来啥心事嘛?”纪信笑着说。 “你呀,真的是条牛,跟大哥一块长大的,还不知人家有啥心事!咳,一条笨牛!”汪顺取笑说。 “是,你聪明,你能干,我是一条笨牛!那你说说大哥有啥心事?猜中了,我把今天的赏钱送给你!” “常言说得好,没有老婆哩,是爹娘的儿,有了老婆哩,就是老婆的儿,纪大哥既然娶了老婆,他当然就挂念他妻子啦!更何况,他们是新婚就分别,嫂夫人又孤零零的住在外地,你说他能不想老婆吗?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笑声吓得附近的青蛙停止了大合唱。 十七 取颖川刘邦大受挫,忆往事亭长好风流 几天以后,刘邦率军向西南方向进军,一路上又收复了几个小县城,几乎是兵不血刃,县令和三老就率百姓大开城门迎接义军,这可乐坏了刘邦,心想我刘季声名不错,所到之处,官员和百姓箪食壶浆远迎我等,这真是天助我也! 谁知到了颖川却碰了硬钉子。来到颖川城外,刘邦满以为官员会率全城百姓远迎王师,谁知是四门禁闭,城上军民戒备森严不说,而且守城军民还指名道姓,破口大骂刘邦,老远就听见城上一片叫骂声。 “刘邦小儿,谅你一个小小泗水亭长,敢来攻我颖川!” “刘季,你这个无赖泼皮,杀了一条小小长虫,竟冒称赤帝之子,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 “刘邦,你这个无赖之徒,常常骗人酒喝,分文不付,你算个什么英雄好汉!” “刘季小儿,你是个十足的淫棍,流氓,骗人妻女,淫人妻室,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刘季小儿,竖起你的狗耳听着,你有本事就杀进城来,没本事就趁早滚你妈的蛋!” “刘邦小儿,快快投降,饶你不死!” “刘季小儿,快快滚蛋,回泗水去舔婊子的臭屁吧!” 叫骂声一声连一声,全是揭刘邦的短,话说得又刻薄尖酸,把刘邦骂得狗血淋头,七窍生烟。你想两军对垒,对方当着三军将士如此出他的丑,他怎的不恨不急?一时间怒恨交加,又气又急,差一点气昏过去。刘邦一下记起是来攻城掠地的,于是“刷”地抽出宝剑一挥,撕破喉咙似地大叫:“杀呀!杀进城去重重有赏,杀呀!给我杀呀!” 众将官这才从叫骂声中清醒过来,各自指挥部下向城头攻去,顿时城下一片喊杀声。 义军仓促攻击,也没讲究方式方法,直顾搭云梯,攀城墙,猛打猛冲。城上守军早有准备,箭如飞蝗向城下兵马射去,一射就倒下一片。那些登云梯攀城的兵士,不是被滚石砸死,就是被长矛挑下城,一时间,义军死伤不下几百人,城上守军还不时叫骂几声。 萧何连忙提醒刘邦:“主上,敌军有备无患,盲目攻击,只会徒伤士卒,莫如下令暂停攻击,再作计较。” 刘邦虽怒火攻心,难咽下胸中恶气,但眼见士兵死伤不少,只好叫鸣金收兵。 城上守军见对方纷纷退去,又开始叫骂。 “刘季脓包小儿,有种的再来!” “刘邦小儿,快来投降,饶你狗命!” 一声声叫骂灌进刘邦耳里,他更是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在众将官的劝说簇拥下,退离十五里扎下营盘。 自起兵征战以来,刘邦从未蒙受如此奇耻大辱,攻城未下,又连番遭辱骂,在三军面前简直丢尽了脸,这比挖了他老祖坟心里还要痛十倍,急怒之下,又无可奈何,只好借酒浇怒,谁知酒一下肚,更是怒火中烧,又是扔杯,又是踢坐凳,连侍侯他的郑芳也被推翻在地。他指天画地发狠说:“老子不攻下你颖川,,我刘季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郑芳忍着被碰伤的疼痛,抹了眼泪,翻身上前柔声劝说:“大王,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这种打嘴皮子仗的事,大王切莫放在心上。” 萧何等人也连连劝说,说大事要紧,你若气坏了,谁来统帅三军,那样一来会便宜了这批人,二来让项羽得了先机,先入主咸阳,岂不让主上前功尽弃? 这些话的确都说得有理,但刘邦心中恶气难消,又是一阵狂喝滥饮,直到喝得满口胡言乱语,又手舞足蹈,舞着舞着,倒在帐中,众人才七手八脚把他抬上炕休息。 纪信回到营地,看望了受伤将士,安慰了大家一番,找来二牛、汪顺等人说:“今天主上受辱,攻城受挫,我们身为将士当为主上分忧,一则要弄清对方守将底细,二则要弄清守城兵力多少,三则要想想办法,如何攻下这颖川。我看无论如何受挫,主上定要破了此城才善罢甘休。现在你们就派些精明的弟兄在四周打听一下情况,回来说了情况再研究办法。” 众人领命回队分派了一批人在附近村庄打探情况。二牛、汪顺也跟了去。 过了一两个时辰,派出去的兵士纷纷回来报告打探到情况,不一会儿,汪顺也回营了。情况大体相同:秦军守将叫冯威,一直驻守颖川,那县令和师爷一个叫许全,一个叫张升,据说这两人与主上都是一县之人,算不得同乡,彼此却也乡界相连,还常有些来往。好像这两人与主上都有些过节,有什么冤仇。听说主上率兵南下,就扬言“要让刘邦在颖川死无葬身之地。”守城兵士约万人左右。张升、许全早就安排布置好全城军民联防,划片包干负责防守,倘有疏失,实行联坐定罪,军法极严,有些百姓虽不愿参与,但县衙有令不得不从,因此守备较为严密。 纪信听完报告,明了敌情,却一时想不出一个主意,大家研究一阵仍无结果,只好散去。纪信与二牛、汪顺一同前往夏侯婴军帐中走去,报告了以上情况。夏侯婴与纪信到大营向刘邦、萧何禀明了相关情况。 刘邦和萧何一听“张升”“许全”两人姓名,都不觉面面相觑。刘邦更讶然。你道为何? 原来张升、许全与刘邦确实是山水相连的同县故友,两人家中都比刘邦富有,读书也比刘邦长进,因此刘邦常遭两人白眼。刘邦却自有他的办法,也有他的一帮赖皮好友,多次在学堂里捉弄两人,让他俩出丑或吃苦头,因此从小就结下冤仇。三人都已长大成人,在争夺当地大美人吕雉的爱情大战中,张升、许全虽花了不少钱,送了不少绫罗绸缎,但吕公却选中了游手好闲,到处骗酒喝、玩女人的刘邦,觉得他隆准龙相,将来一定大富大贵,虽然张升、许全家中富有,将来未必发达,结果吕公把女儿这把赌注押在了骗吃骗喝的刘邦身上,两位看似斯斯文文家庭富裕的只能望美兴叹,徒唤奈何。自此,他们之间的嫌隙更进了一层。 而更让两人切齿的是刘邦仗着亭长的一点职权,与许、张两人家乡的乡长亭长勾结,略施小计,趁两人离家服役之期,不但骗吃骗喝,还骗了张、许二人美娇妻的身。 刘邦自有刘邦的手段。因他是亭长,官虽针尖大,但自然就有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在一次接受差事后,他与许、张两人家乡的乡长吴义和亭长王理还有他手下两个难兄难弟,请到一家酒楼,出手阔绰,要了一席丰盛佳肴美酒,几个人一起大吃大嚼,猛喝猛灌,吃得舒坦,喝得快乐。 刘邦见火候已到,开口道:“吴乡长,王大哥,你我都是近邻,今天机会难得,特请两位赏光,一来呢表我兄弟之情,二来呢有点小事要求乡长老爷和王大哥,帮小弟一次忙。” 高个子难兄赶忙接上:“刘大哥向来慷慨仁义,平时就爱结交像你们这样的侠义之人,两位老爷既是刘大哥同乡,又是侠义之人,那是定会热心帮刘大哥的了。”他的话既抬高了刘邦,又拍了两人马屁,都觉得舒服。 “那是,那是,像两位老爷这样的豪杰,刘大哥自然高兴结交了,更何况彼此都是乡邻,两位老爷自然会帮刘大哥了!”胖子难弟也拍得巴巴适适,三人都很受用。吴义抹了一把油腻腻的下巴笑着说:“我和王老弟与刘季亭长向来都不是外人,都在为官府办差出力,交情那还用说,只要刘亭长开口,哥子们办就是了,不消说什么帮忙的话。”这话让刘邦觉得很有面子,心中自然高兴。 王理睁着醉眼哈哈一笑说:“你我弟兄间就不要客气了,有事尽管说,老弟我没啥能耐,跑腿动嘴皮子算我的。”表态干脆,刘邦也很满意。 “好,兄弟我就不客气,请大家莫见笑,你们都知道老弟的爱好,一是这杯中酒,二是炕上美女,哈哈,这个,这个……”刘邦仗着酒兴,想直达本题,临时却又“这个”。虽然他脸皮厚,却没有说“三是像秦始皇那样威风体面。”更不会直接说想把某人的美妻弄到手玩的话,他觉得有的话由手下人说自己才不至太失体面。 “对对对,谁都知道大哥的爱好,可这美酒佳人谁不喜欢呢?除非那人身体不正常!两位老爷你们说是不是?这美酒呢到处可买到,而这美人呢是可遇不可求,更难买得到手。早听说你们乡张升、许全靠自己有钱都娶了个貌若天仙的娇妻,我们大哥呢很是羡慕,可又隔山隔水,难得亲近,既然两位老爷肯帮忙,大哥就请两位老爷帮一把,成全大哥的心愿,如果两位老爷今后若有用人之处,不要说大哥,就是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会听从老爷的呼唤。”高个子难兄终于道出了刘邦今天的本意。胖子难弟也赶快附和了几句。 “刘老弟既然有此雅兴,我们当然要大力成全,不过……”吴义先开了口。 刘邦当然知道这“不过”的含义,马上接口:“不用多虑,这办事嘛?总得有花销,兄弟先孝敬吴老爷和王大哥一些,略表心意,待事成之后,小弟自然要重谢了,你们尽可放心,尽可放心。”旁边高个子立即从行囊中摸出了两口袋,都沉甸甸的,分别送到两人手中。 “弟兄办事,何需如此,刘老弟太讲情义了!”两人一边辞让,一边又笑眯眯地收了钱袋。吴义接着说:“不过,这办法该如何才好呢,这个,这个……” 刘邦哈哈一笑,凑近两人脑袋,小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最后大声说:“照此办理,保管我们大家满意,而且你们还会大赚一笔!哈哈哈……” 几个人都一齐笑了。然后又是一阵劝酒劝菜声,大笑声。 几天以后,刘邦早已靠兄弟伙们处理完了差事,又特意上镇子找理发匠把仪容整理了一番,穿上漂亮衣服,左顾右盼一阵,自觉满意。刘邦在家乡素有美男子之称,这一打扮更是风度翩翩,自有一番神采。然后背上一个包袱同两个手下就直奔邻乡张家湾而去,一路上哼哼唧唧,淫荡小曲不离口,好不高兴。 刘邦翻过山嘴,老远就看见吴义、王理两人在一棵老樟树下等着。一走拢王理就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看你老弟的艳福深浅了!” 刘邦向二人一揖到地谢道:“多谢乡长老爷和王大哥的美意!” 原来吴义、王理上次与刘邦分手回到乡里,就按刘邦的计划,把张升、许全征调到外县去修建河堤。他们先到许全家去分派,后到张升家去分派。且说他们一见许全就说:“许全,这回的差事你当定了,任何人都无法顶替,县大爷亲自点的名,到某县修河堤路程是远了些,但时间短,而且要的就是像你这样能写会算的人,干好了还会有赏钱。”王理还说:“这个差使是吴老爷争到手里的,乡里有多少人都想当这个差,有的还送了厚礼都没派他,这是吴老爷对你的特别关照,才派你去当这趟差,这趟服役可以顶两次,你看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美事?”吴义又吩咐道:“后天就出发,一同去的还有邻村的张升,你们就同路吧!” 许全自然是千恩万谢,大酒大肉招待了一番,临走时还给两人送了一包钱,两人一边说“不必不必”,却一边早已把钱揣在怀里就高高兴兴离了许家。 两人在路上笑得合不拢嘴,都说这刘邦真有办法,到手的差事经他一点拨就能捞吃捞喝,还可捞一把美人。刚才酒席上许全妻子刘氏出来上菜斟酒,一见人果然是个尤物,王理还趁机在她腿上摸了一把,刘氏一惊,差点把酒杯打翻在地,当时许全还说:“两位大人莫见笑,见了你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娘子有点心慌,见谅见谅!”当时王理真想笑出声来。这会他对吴义说:“难怪刘邦听见就想弄到手,今天一见,果然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乡长老爷,你心中想不想要?哈哈哈哈!”两人边说边笑。 第二天上午吴义、王理到了张升家,照着在许全家那样如此这般一说,这张升同样感谢不迭,同样一顿丰盛的款待,少不得妻子何氏上菜斟酒,这回王理竟色胆包天,趁机伸手摸到了何氏下面最敏感的部位,何氏身子一躬,手中酒壶一侧,给王理洒了个满头满脸,张升反怪妻子笨手笨脚,连连赔礼道歉,何氏一时间满脸通红,满肚子委屈却难出口,强装笑脸道歉。酒饱饭足,两人打着酒嗝,收下了张升送来的钱,临走时又吩咐了一句:“记好了,明天就出发,和你一起去的还有邻村的许全,你们好同路。到大垭口碰头,啊!”说完话,两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张家。 现在三人一合计,立即又开始行动。刘邦心猿意马地坐在樟树下石头上等候好消息。这棵大树长在这通往外地的大道边,枝繁叶茂,树阴浓密,是过往行人歇脚的好地方。 吴义、王理一阵急跑,很快就到了张升家房前,两人一副着急相,并高声大叫:“张升在家吗?有急事要说啊?” 门开了,正是张升的妻子何氏,忙问:“两位老爷,有啥急事进屋去说吧!” “哎呀,不得了啦!你……你丈夫……”王理故意吞吞吐吐。 “老爷快说呀!我丈夫怎么啦?”何氏急得差点哭起来。 “你丈夫张升在修堤中腿砸断啦,叫人快去抬他回来。” “他现在怎么样?他……” “大夫已经给他医治包扎好了,不能行动,就盼家里去抬他回家疗养。” 何氏听见这话,心里稍稍踏实,可听说去人抬就犯难了,眼下大忙天,自家门里无兄无弟,谁肯帮这个忙,不禁眉头紧锁。 “我看这样吧,邻村的柳亭长在那儿当采买,这次回家来,刚要回工地去,刚才我们见他正在大樟树下歇气,也许还没走,莫如叫他想办法。一来他肯热心帮忙,二来他又带着人要回工地,看来这事正巧,我过去看看吧!”王理说完一阵风去了。 过了一阵,果见王理带着一个衣服鲜亮的美男子和两个壮汉走过来。何氏和母亲早已把桌凳安放在院坝里,端来茶水放在小桌上。 “柳亭长,你公事在身,还能回家呀!”吴义老远招呼着。 “回来也是办公事啊,这不,征民夫去呗。”刘邦装模作样地说。 “哎呀,这柳亭长真是热肚热肠子,一听这事,他就爽快答应了,不过哩,他有两个要求:一是这两个小哥的伙食要开好,虽不顿顿酒肉,但总得让他俩酒足饭饱;二是要张夫人一同前往,一是好路上开销心中有数,二是接张升回来路上有人好照料病人,夫妻间方便些,这是主要原因。” 何氏一听要自己亲自去,心下犯难,又说是方便照料丈夫,也无话可说,她望着母亲,似在征得婆母的同意。老太婆心想照料儿子当然媳妇最放心了,找外人花钱不说,还叫人放心不下,于是开口道:“好吧,你去好照料丈夫,这可为难你了。”说完一声叹息。 “好,就这样吧,柳亭长这样安排全是为你们好啊!”吴义劝了一句,又说:“事不宜迟,马上准备吧,不要让张升在外地干着急。” 婆媳两人里里外外忙开了,有的准备银钱衣物,有的打整滑竿。一阵忙乱,终于准备停当,婆婆对媳妇吩咐了一番,又千恩万谢了众人,还送了钱给吴义、王理。 “柳亭长一路小心,千万莫出啥闪失!”吴义一语双关说道。 “多谢两位了,我自有安排,后会有期,再见了!”刘邦笑咪咪地拱手告别。 刘邦带着大家出了村,停下来对何氏说:“张夫人,像你这样走恐怕十天半月也到不了,你丈夫着急对疗伤不利,这滑竿闲着也是闲着,莫如你坐上抬你走,赶路快,你也不辛苦。行吧?” 何氏也觉得自己走路赶不上男子汉,见“柳亭长”不仅仪表堂堂,衣冠楚楚,而且还这样热心照料自己,起初对他的感激之情现在又加深了一层,一边感谢地望着他点点头,一边说:“这样好倒好,却辛苦了这两位大哥了!这怎么行呢?” “这无妨,只要你不辛苦就好了。就请张夫人坐上吧!”刘邦笑盈盈地说。两个壮汉早已放下滑竿,刘邦趁半拉半扶着何氏坐上滑竿,俨然是丈夫关心妻子一样,何氏不知说什么好,坐着让人抬,刘邦又站在一侧作保护的样子,似怕她被翻下来,何氏心中一热,不禁感激地望了望“柳亭长”。刘邦见何氏望着自己,心里甜蜜蜜的,真恨不得马上把何氏抱住亲一口。 来到一个岔路口,刘邦在前头朝东走去,与去邻县工地的方向刚好相反,四人一路向东走去。 刘邦一边走,一边安慰何氏:“张夫人,你心里别太着急。万一你急出个三病两痛来,丈夫一见你,他自己伤痛不说,还要心疼你哩!因此,你真的心疼丈夫,现在就要好好放宽心,最好开开心心,丈夫见你好,他心里也舒坦,对他养伤就有好处,伤就好得快一些,你说是不是?” “多谢亭长关照!可我咋能开心嘛!”何氏感激地说。 “现在呢,你就不要去想他伤了怎么怎么,想也无用。这样吧,我说点笑话让你听听,也许你会开心点。” 刘邦说的笑话,多是荤的,不是小叔子与嫂相通,就是哪家小姐偷长工汉,再不然就是小妾与同父异母的儿子通奸,老父亲一怒之下要休妾,结果儿子与小妾卷走财产私奔外乡等等,这些事从刘邦口中说出来,不但充满淫邪,而且也抖出许多笑料,任你不笑也得笑。何氏起初还不好意思,只抿嘴而笑,听到后来竟也无顾忌地笑出了声,乃至哈哈大笑。 刘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当然特开心了。何氏起初把刘邦当恩人感激,觉得热心助人,此时随着刘邦的荤话与混话,她觉得这亭长人长得满帅,又善解人意,还十分风趣,对他更觉亲近,不像自己丈夫说话行事一板一眼,正正经经,只有敬畏有加,却难得像亭长这样让人开心,似乎跟他在一起,就是天大忧愁也会化解,似乎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快活过,笑起来声音更脆更甜,笑得两颊桃红,两片嘴唇如朱丹又红又亮,一双微带笑意的媚眼更增妩媚。刘邦在一旁看着何氏这副动人心魄的笑脸,更是心花怒放,一时心猿意马,真恨不得能马上找个地方与她搂在一起,睡在一处,来一番饿虎扑羊,弄他个渴龙饮水。可这大道上不时有人来往,前无村,后无店,哪里去寻个快活处?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着急,不觉把目光又在何氏的酥胸上、脸蛋上扫来扫去,刚好何氏这时也正在瞅他,四目相对,何氏从“柳亭长”火辣辣的目光中觉察到了对方的心意,刘邦从何氏眼里读懂了这女人对自己不仅有感激之意,更有爱慕之情,刹那间,这对男女的目光似乎已碰撞出了火花。刘邦只专心一意注视着何氏那漂亮的脸蛋,不曾留意脚下路上凸起的石头,一脚踢去,脚趾生疼,身子猛地朝前一跌,差一点摔了个狗吃屎。 “去你妈的!大路上哪儿爬来个大乌龟,差点让我摔一跤!”刘邦自我解嘲地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柳亭长真会说笑,自己不小心走路,去怪罪大乌龟!哈哈……”何氏在滑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粉脸如花。两个抬滑竿的汉子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刘邦平日就是个搞笑的高手,这会儿他充分利用这一特长,又摆了些寡妇偷汉、贞节妇半夜想男人或街坊邻里男女之间骂俏偷情之类的龙门阵,刘邦一边说一边比比画画,一边又以目光挑逗何氏,何氏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给对方抛个媚眼,那水汪汪的杏眼里,透出无限风情。此时的何氏,似乎也完全忘了丈夫的伤,反倒觉得跟眼前这男人很有缘,这人才够男人味,和他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快乐,真有点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味道。她甚至希望去邻县工地的路途远一些,以好和他相处些日子,不觉开口问道:“柳亭长,去修堤工地远不远?” “说远不算远,打雷都听得见,说近也不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用着急,明白吗?” “明白,明白,那可好了,那可好了!” 两人的一问一答像在打哑谜,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觉已到黄昏,刚好前头一个小镇,刘邦在前头走,找了家像样的客栈住下,让两个汉子合住一间,刘邦和何氏各住一间。两位汉子见桌上大鱼大肉,还有两壶好酒,高兴得眉开眼笑,就大吃大喝起来,直到酒饱饭足,酩酊大醉。 刘邦吩咐店家把好酒好菜送到何氏房中,店小二离去,刘邦就一转身关上房门,上了门拴,然后笑咪咪地说:“张夫人,在下给你准备了点薄酒小菜,一来给张夫人压压惊,二来表表我对你的一番心意,请坐下吧!” 何氏早已明白“柳亭长”心意,口上却说:“多谢亭长一路关照,又让你如此破费了,我心中自当感激不尽,请上座吧!” 刘邦也不客气就上头入座,何氏在左边坐下。 “来来来,请张夫人满饮此杯,算是为你我有缘相识吧!”刘邦举着酒杯说。何氏说:“好,为你我相识有缘干杯!” “好事成双,这二杯酒为我能亲睹小娘子美如西施的芳容干了吧!能见小娘子算我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何氏一听夸自己美若西施,更是高兴,哪像在家中丈夫只会一个人自斟自饮,自嫁过门,从未听他夸自己美貌,更不会给自己斟酒说让人开心的话,举杯一碰,又美美地喝了下去,顿时脸上红潮泛起,粉面桃腮,转着明眸,很是撩人心扉。 刘邦早已欲火难禁,从上席过来,一屁股坐到何氏一侧,色迷迷地望着何氏说:“小娘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说着手就揽住了她的腰,何氏扭捏了一下低着头说:“让人高兴,又让人怕……” “只要你高兴就对了,你又怕什么呢?别怕,别怕,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刘邦说着,已将何氏搂了过来,何氏嘤咛一声就倒在他的怀抱里。 “小美人,别怕,我保管让你一百个高兴,一千个满意!”刘邦边说边已使尽浑身解数,嘴在对方腮上、唇上狂吻猛吮,那红红的唇是那样润滑柔软,又如蜜一样甜,把刘邦的嘴吸住了,粘紧了,同时手在何氏那丰满坚挺的乳房上一阵揉摸,又向小腹滑去,向女人最敏感的地方探去。一时间,何氏浑身燥热,随着刘邦的动作,她感到一股激情,一种欲望如排山倒海般向全身袭来,这种感觉像是她平生的第一次,她快活地呻吟着,扭动着身子,似乎每快肌肉,每根筋腱都在颤动。她被刘邦抱上了床,然后被他剥得一丝不挂。刘邦像一个艺术家在欣赏和抚摸着一件艺术珍品,从头发、额头、鼻子、红唇、粉颈雪白的双乳。白嫩修长的双腿和双腿间那片方寸之地,他哪儿也不放过,他轻抚着,有时在他认为很满意的地方吻着吮着,简直是一个鉴赏行家里手,他陶醉了,然后他就拥有了这件完美艺术品的全部,而这件活的艺术品似乎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尽情地让鉴赏者一览无遗,让拥有者尽情挥洒,任对方在自己身上恣意地放纵,自己也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欲仙欲死的快感,像在万里蓝天飞腾,又像从万里高空急速坠下一重重玫红色又带着馥郁芬芳的雾海中,自己已在放纵着,那一刻,她似醒非醒,似醉非醉,从头到脚,从表皮到内脏,每块肌肉每根筋腱都透着舒服,全都飘逸着,振颤着,她不觉哼叫起来。她也许终生再也忘不了这一夜,忘不了这个男人给自己的一切。 刘邦就是这样一个勾人魂魄的高手,就是这样让天下女人最能满足最能陶醉又最能痴心于他的高手。不然他怎能让吕雉年轻时那样醉心,让后来的薄姬、戚姬以及其他曾经被他招惹过的闲花野草那样痴迷。 这一夜,这对男女几度潮起潮落,几番云里雾里,何其风流,何等快活。 刘邦与这个女人的故事该结束了。他两人一住就是几天,朝欢夜乐,刘邦向女人说了实话,女人不但没责备他,反而更让刘邦欢心。 十八 纪信献计夺颖川,刘邦恼恨欲屠城 这件事已过去许多年,刘邦虽然记得清清楚楚,但他怎会料到在进军路上恰好遇上了冤家对头,使自己大丢颜面不说,还损失了几百名士兵,心中很是窝火。萧何当年为一小县吏,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底细。现在将官们一提两人的名字,自然明白今天如此受挫的原因了,心中虽埋怨刘邦年轻时行为太过放荡,才招致今天的受挫被辱的局面,但口上却劝道:“主上不必如此发怒,既然这两个贼子成心与主上过不去,我们就要想出个万全之策破了此城,一则扫平西进道路,二则也为主上报了受辱之仇。” 刘邦也不再吱声,只一杯又一杯地喝闷酒,心中暗自骂着:“操你个娘,老子是玩了你老婆咋的!你还没这本事哩!等老子攻进城,我还要当着你的面玩你老婆,呸!”他这样想着,似乎很解气,脸色已平和了些。 萧何以为是自己把刘邦劝住了,又说:“今晚我同将士们去看看防守的动静,主上就在帐中休息好了。” 夜幕早已降临,没有星星月亮,到处一片漆黑。萧何同几位将军和一批人骑着马直奔城下。老远就看见城上灯笼、火把通明,城墙上巡逻的将士身影在灯火中影影绰绰,来来去去,毫不松懈,喝令声不时从黑暗中传来,他们绕着城走,边走边看边指指点点,这一下又招来城上一片叫骂声,骂的话和白天的几乎一样,众人只觉好笑,但个个一脸严肃,谁敢表现出来?萧何心中暗暗叫苦说:“主上啊主上,你年轻时欠下的帐现在怎么还啊!” 大家绕城走了一周,四门守备均是如此严密,一个个都没吱声。人人都在想,像这样的防守夜袭不成,白天强攻更是白送性命,可主上的脾气谁都知道,他吃了大亏岂能善罢甘休?明天不知有多少将士要命丧颖川城下。回到营地,众人计划了一通,也没讨论出个好主意,只好各自回营休息。 汪顺总是个闲不住的人,晚饭后在自己营地四处游走,还邀了杨福、马明等人一起闲逛,不觉来到纪信的营帐外,几个人进了帐内,见纪信和二牛正在说什么事,一见面彼此打着招呼。 “纪大哥,你又在给二牛讲什么好听的故事么?你别偏心眼,只讲给他听,不让我们听啊!”汪顺玩笑着说。 “是啊,谁叫二牛是我的老乡哩,你们说是不是?”纪信也玩笑了一句。 “什么好听故事嘛,这会儿我们在说攻城的事,这回可碰上块硬骨头了,不知要怎样才攻下这颖川城,今天光我们这营就死伤了几十个兄弟哟!”二牛心事重重地说。 “刚才我在想,敌军守卫森严,又不出城,强攻硬打是不行的,不如来个疲军之计,不分昼夜,轮番攻打,让敌人处于十分疲困之中,然后再全线出击,一鼓作气,攻下城池。”纪信接上话头说。 “对对对,敌军人数有限,我军数倍于他,不仅轮番攻击,还要虚虚实实,让对方摸不清底细,疏于防备,再打他个冷不防,攻城就没问题了。”汪顺循着纪信的思路说了一些想法。 “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让他睡不好,吃不香!”马明也附和着。 “好吧,我们马上请示主上,我部就担任上半夜的扰敌任务。”纪信说完与大家一同来到大帐,通传之后,众人一齐进帐见礼,在场的还有萧何和樊哙、夏侯婴、靳强、曹参等将军。 纪信向大家说了刚才与兄弟们商议的办法后说:“请主上明鉴,请各位将军指点,此法可行,我部就担任首批扰敌的任务。” 刘邦恨不得马上破城,一听这话就说:“好嘛,只要能攻下它,什么主意都行!你们都说说看。”他指了指另外几位将军。 萧何说:“纪将军说的不失为一种好办法,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主上说行就照办吧。” 在座的几位将军也赞成这个办法。刘邦破城心切,思忖了一会儿说:“破城就在今夜,现在我已想好主意。”他向众将吩咐了一番,交待了注意事项,接着就将三军分作了几批人马,划定了地段和规定好时间,到时各自率军攻城擒敌,纪信所率人马首批开始扰敌。 还不到二更天,纪信已率本部人马开始行动,其他各部按兵不动,就地警戒和休息。 守城兵士一直未见对方有动静,心下正在庆幸今夜无战事,忽然有一彪人马,高擎火把分作三路直扑城池而来。顿时,城上又是敲锣,又是呐喊,一阵乱哄哄。 二牛率一部人马攻东门,汪顺率二部攻南门,张黑虎率三部攻西门,纪信率兵马在北门一侧偃旗息鼓观阵,以为疑兵。 守城将士不知是计,几乎全力以赴投入防守,秦军将领和许全、张升亲自上城督战,三处人马紧打慢攻,虚张声势,城上守军手忙脚乱,又是放箭,又是推滚石,满以为对方全力攻城,留下北门不攻不围,意在吓跑自己,于是防备得更紧。 三处人马攻了约大半个时辰,渐渐停止了攻击,撤走了人马,消失在黑夜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城下又出现了三路人马攻城,守军又一阵呐喊,又一阵手忙脚乱,对方一阵攻打之后,又悄悄地消失在夜幕里。 如此经历再三,守城将士多半以为这下该高枕无忧了。可刚交三更,城下又是喊杀声,守城兵士们惊魂刚定,一听喊杀声惊得跳起来又投入了守卫战斗。 此番攻击比前次更猛,有志在必得之意,因此全城军民都一齐参战。三处军马一阵猛攻猛打,城上兵将已全力以赴,阻止了对方的攻势,有处竟差点被对方抢上城墙,原因是许多弓箭手和守城士兵不知怎的被一些来历不明的飞刀和碎石所伤,幸亏一批兵士援助得快才阻住了这股攻击力量。原来这儿是汪顺所率的士兵攻打处。杨福善掷飞刀,汪顺平时就跟他学习,他把掷飞刀改作掷石头,准头大,劲头足,被掷中者无不受伤,两人一齐动手,竟然使对方猝不及防,险些攻上了城墙。 攻城的人马打着火把渐远渐去消失在暗夜里。守城将士望着夜幕深处发呆,似乎在庆幸今晚四次攻城都守住了,或者在想,也许敌兵不再攻城了,因为事不过三,可今夜他们攻了四次都没结果,还会再来吗?一个个都已疲惫不堪,几场守卫战已使他们身心交困了。城头上渐渐静了下来,似乎战争已远离这儿了,人们心情宽松了许多,虽仍在戒备,但不像前几次那样紧张了。 夜,还是那样黑,还刮起了风。风愈刮愈猛,从平原大坝冲过来,卷起尘土和烂草枯叶,由东南向西北猛扑过去,是那样凉爽。这风虽夹着尘土枯叶,却像是催眠的大手,拍打着那些汗透衣衫又疲倦已极的守城兵士,一个个睡眼朦胧,后来在旗帜飘动的噼叭声中入睡了,有的靠墙坐着,有的一歪身子躺在城墙地上,他们心中那根战争之弦早已松弛了。 义军三路人马已趁机摸到城墙下,在各自指定地段开始行动。敢死队员个个屏声静气,动作利索,架好梯子,搭上爬竿,轻灵如猿猴向城墙上攀爬。樊哙和靳强在东面和南面进展顺利,各自攀上城墙约有三四百人才被守军发现,可惜为时已晚,城上兵士全做了刀下之鬼,逃命的沿石梯没命奔逃,纷纷跌下墙脚,摔得肢折体破,侥幸逃掉的一边狂奔一边高喊“贼兵进城了!贼兵进城了!”声声惊呼如判官索命让那些刚被惊醒的人胆战心惊,士兵们乱跑乱窜,将官吆喝也制止不住,慌乱之中义军已如潮水般冲杀过来,一场混战,义军因是憋足了劲,所到之处如砍瓜切菜一般,直杀得尸横遍地,血染街衢,樊哙的大刀挥动之处,敌军人头滚滚,体断身亡。靳强一把铁戟如出海蛟龙,铁戟指处,敌军膛开肚皮,肠子白花花地破腹而落。一边是杀声震天,一边是喊爹叫娘,这黎明前的较量很快就要决出胜负了。 再说夏侯婴和纪信在西边和北边登城,进展却不顺利,两处都是还没上去到百人就被对方发觉,因此守城头者誓死要将已登上来的人全部斩尽杀绝,而已登上去的人则拼死也要守住这个登墙口子,一场力量悬殊的争夺战在两个发方向同时展开。张黑虎、二牛、汪顺、杨福、马明等人是率先登上墙头的,与他们同时登上去的约有八十名兄弟,都死死守住这个攀登处,张黑虎勇猛异常,一把大刀在敌群中飞舞,所向无敌,当锋者皆死,二牛的铁戟上挑下戳,敌兵连连后退,不时倒下一片。汪顺、杨福两人纵跳自如,常冲入敌群中一阵砍杀,敌兵就倒下一片,偶尔右手一扬,两枚有棱有角的石子直奔敌人面部打去,顿时惨叫连声,不知是鬼是神击中了自己面部,心中大骇,掩面逃命。马明一把牛筋软鞭,如灵蛇吐信,黑影一闪,就有两三个敌军或掩面狂呼倒地,或手臂抽断动弹不得,恶斗之下,守城兵士渐渐招架不住,加上陆续登上来的人多了,一批又一批加入了战斗,攻势愈来愈猛,敌军纷纷倒地,没死的狂奔逃命去了。纪信早已登上城墙,与大家向城下冲去,刚到一条街口,见秦兵将领冯威带着大队士兵冲了过来,看来这队人马训练有素,临危不乱,也许这是守城的精锐部队,也是最后的一张王牌,他们前队是长枪手,中间的藤牌刀手,最后是大刀队,也一齐呐喊着向纪信的部下杀过来。 纪信招呼一声,二牛、汪顺、马明、张黑虎 、杨福等部曲长均冲在前头,纪信居中,举着手中兵器杀了过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纪信手下五员战将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加上纪信,六般兵器在敌群中翻飞舞动,尽管敌军有长枪开路,藤牌护身,大刀压阵,也禁不住这六人所率士卒的凶猛进攻,敌军纷纷倒地,纪信长矛让对方胆战心惊,张黑虎和二牛两把大刀直逼秦军将领,好个张黑虎越战越勇,竟一刀卸下了对方的一只右臂,再手起刀落,将他砍翻在地,这时张黑虎身上几处血迹斑斑,脸上已是红红的血,不知是他自己受伤流的,还是敌军的血迹溅到他身上脸上,看上去很是吓人,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又朝秦兵砍杀过去,秦兵见主将身亡本已乱了阵脚,又见对方犹是神兵天将一样凶神恶煞地冲杀过来,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倒退,最后撒开腿逃命去了。 纪信见敌军败退,叫部下高呼口号:“沛公仁义,快来归降;抗拒者死,投降者生!”大家一边追赶,一边高呼。秦军约有一半人已丢下武器投降,可另一半仍边逃边抵抗。秦军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座大祠堂里再无退路,惊恐之下,似欲作困兽犹斗之举。 纪信已率众人赶了进来,收住兵器站在院子门口,望了秦兵一脸惊恐相后说:“各位兄弟,阵上交兵各为其主,现在城已破,你们何必再送性命呢!我主刘邦向来仁义宽厚,只要大家归顺了,就是自家兄弟,你们千万莫听他人谣言,再作无谓的争斗了。” 郑铁牛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些兵士说:“我们都是归顺了沛公的秦兵,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身边这些弟兄们。纪信将军全是为你们好啊,谁要是当了他的部下,那可是他的福份哩!” “是呀,快归顺了吧,何必为快垮台的秦二世卖命呢!”那些士兵也劝说着。 院中的秦兵,互相望了望,似在询问对方是降还是战。 “哐啷”一声脆响,一把大刀丢在地上,“好,我愿意!”丢刀说话的是一位壮实汉子,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可见他刚才对阵时之勇猛。 “我愿意!”“我愿意!”“哐哐当当”,场上随即响起了一片说话声和武器落地的碰撞声。 “要是我们放下武器后,又要拉去砍头怎么办?” “是呀,那不是枉自送命吗?县令说过这沛公就是有点赖皮哩!” 从秦军队伍里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 “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杀害秦军降兵的是鲁公项羽,不是沛公刘邦。你看,这批兄弟不是还好好的吗?”纪信沉静地解释着,“沛公一言九鼎,哪是那种赖皮之人呢?大家放心好了。” “纪将军既是这样说,我们相信你好了!大家就归顺了吧。”那首先丢刀的壮汉说。 “好,欢迎欢迎!从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了。要是谁想回家,还可以送给路费,有没有想要回家的?”纪信诚恳地说。 “纪将军,你们如此仁慈厚道,我们跟定你了!”那位首先丢下刀的汉子又说。 “对,我们愿意跟随纪信将军!”众人一齐表态。 “好,好啊,大家跟随沛公,一起去打出太平天下吧!”纪信热烈地说。 “跟随沛公,打出太平天下!”大家一齐欢叫着。 这北城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一清点降兵人数,竟有约二千多人。 郑铁牛和汪顺与那壮实汉子拉上了话。刚才还是生死仇敌,这会儿已成了好兄弟了。战争这个怪物就是这样,它时而使人们之间互相仇杀,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善罢甘休;它时而让彼此仇恨拼杀的人们,在血与火的惨烈中,回归了人性,去掉了兽性。 “这位大哥爽利,请问你贵姓大名。”二牛朝壮实汉子身前一凑笑着问话。 “是呀,这位哥子确实爽性,就跟我当初归顺纪将军一样。”郑铁牛也笑着说。 壮汉朝这两个说话的人望了望,也笑着说:“要不爽利还行吗?不然呐,这会儿脑袋早搬家哪!我么,叫欧阳虎,你们两位呢?” “哎呀,这下可好了,我们营中有二虎两牛了啊!那不,他叫张黑虎,那位呢叫纪二牛,这位呢叫郑铁牛,你看加上你不是二虎两牛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一个个指给对方看。“嘿,就我命苦,只有一个汪顺,要是再来它几个张顺、李顺、王顺等等,那就成了六六大顺了,真是这样就好了!” 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至于西门的战事,与这儿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那儿秦军战死的多,而投降的少,大约有四五百秦兵归顺,再有一点不同的是许全和张升在城破后,自觉无力反抗,家人自尽后,两人也双双坠城身亡,还听说两人在跳楼前还手指苍天说:“苍天哪苍天,你不助我擒贼,反助贼破我城,家仇难报,刘邦恶贼,我等死后作厉鬼也要找你算帐报仇!“可见一个人在别人心上种下了仇恨种子,这种子就会发芽生长,至死,这棵种子也难也泯灭的。 黎明早已到来,下半夜的狂风吹走了闷热,卷走了乌云,也卷走了战争带给人们心上的惊惧、忧伤。然而它却未能卷走有的人心中的仇怨,这人就是胜利者刘邦。 刘邦已踏着敌人和自己将士的血迹驻进了颖川。虽然他是胜利者,而且胜利来得比他预想的要快,可是他憋在胸中那口恶气像火一样在燃烧,而且愈烧愈旺,不爆发是万万不行的。昨天阵前辱骂的话句句在耳,让他这个三军统帅征西的沛公大丢脸面,大失威风。如今城是攻下了,但仇人都死了,这气往何处出?操你娘,昨天骂我的不就是守城的军民吗?好,老子叫你见识见识我刘邦的手段!妈的,这儿的百姓都心向那个王八蛋,你帮着守城倒也罢了,居然在阵前辱骂于我,揭我的老底!还有这些守城秦兵,更是可恨可恶,若不让你脑袋搬家,我就不叫刘邦了! 刘邦这样一思量,觉得才痛快,至于施恩德于人,笼络民心的事一股脑儿不管不顾了。 十九 劝主上纪信冒死抗命、泄怒火刘邦戏玩射尸 刘邦立即召集全营将领,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命令:“全营出动,把那些降兵全部处死,把全城百姓杀光,杀他个鸡犬不留!立即执行!” 众人一听全都吓了一跳,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屠城和杀害降兵的事,自跟沛公起事以来,从没干过,一向都严明军纪,严禁扰民,今天主上却下令干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他们心里明白——不就是这儿守城军民阵前辱骂于他吗?可他们也不明白——就这么回事,就要杀个鸡犬不留,让投降的士卒脑袋搬家,这符合诛暴秦安黎庶,施仁德取信于民吗? 人人都犯了傻,可又全都不说话。 “你们这是怎么啦?全都不动不说话!”刘邦发火了。 “禀主上,此举万万不可,知道者是颖川军民负于主上,不知道者认为主上凶暴残忍,这样会大失民心哪!”萧何首先开口劝止。 “主上,萧大人所言极是,屠城杀降卒是嗜杀成性凶暴残忍的项羽的作为,主上切不可效尤,否则民心必失,主上三思!”樊哙也劝阻。 “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才是凶暴残忍嗜杀成性的坏蛋,天下第一的大坏蛋!哼!”刘邦怒气冲冲地说。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见刘邦如此发火,不知如何去劝说才好。 “既然都无话可说,就马上动手执行。军令如山,听到没有?”刘邦大声地再次发布命令。 “我有话说!”声音不急不徐,字字清楚。 众人一看,见是纪信拱手作礼说话。刘邦一惊,好你个纪信,官给你升了,也升得快了不是?我看你有何话说!刘邦心里暗哼,仍回了一句:“你有何话说,快说来听听,说的当,便依从你,说得不当,军法从事!”众人一听这话更是一惊,说不好纪信今天要倒大霉,夏侯婴更是为这个年轻人捏一把汗。 “禀主上,请恕末将直言!自古以来王者之师都行仁德,讲宽厚,对百姓秋毫无犯,对降卒一视同仁,故从者如流,趋之若骛。主上自斩蛇起义以来,众百姓无不有口皆碑,称主上所率兵马为王者之师,所到之处,敌人望风披靡,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前番几座县城望风来降,皆景仰主上仁德和威仪之故。今主上因为此地军民曾辱骂主上,即令我等屠城杀人,此举实为万万不可……” “你说够了没有?哪来那么多空道理?”刘邦极不耐烦打断了纪信的讲话。 “主上,这些话并非空道理。之所以不可,其理有三:一、百姓何罪?降卒何罪?他们守城也罢,叫骂也罢,都是命之所在,如我等攻城一样,职分所属,不能不为,杀无罪之人,天理难容,众口难防,二、他们既然归降主上,就当施以仁德,一视同仁,如今都无辜受戮,必遭天下人谴责,说主上不仁,此举正如前两位大人所说,必失民心,而民心乃成就大业之根本,民心失,大业何成?三、此例一开,士卒养成嗜杀之气,一旦攻城掠池,杀人掠夺之事就再难制止,军纪不严,民心难附,我军所到之处,必遭顽强抵抗,视我等为洪水猛兽,到时处处受阻,何日方能挥兵咸阳,入主关中?为泄一时之愤,而置天下大事于不顾,实不可为。孰轻孰重,望主上三思,请主上明鉴!”纪信一番话慷慨陈词,说得利弊清楚,是非分明,众人听得颔首称是,以为刘邦这下会取消这道命令,都把目光转向刘邦。 谁知刘邦一脸怒气,觉得小小纪信竟当众如此数落他,说他杀害无辜,天理难容,必失民心,是为泄一时之愤而置大事于不顾,简直把我刘邦说得一文不值了,这还了得! 刘邦怒气上涌,完全失去理智,大叫道:“大胆纪信,简直是反了反了,你把我刘邦当成了三岁小儿,什么也不懂不是?逞口舌之利,竟敢当众如此教训起我来!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又蔑视军法,胡言乱语,蛊惑民心,乱我军心。这等狂徒不加惩戒,何以服众?何能统率三军?”说到这儿。他大手一挥,高叫道:“来人哪,给我拉出去斩首示众!” 众人一听大惊,一齐叫道:“主上息怒,主上万万不可啊!” 帐外几个将官应声入帐,架起纪信就要出去行刑。 “且慢!”萧何趋前一步止住几个将官,回头拱手一礼道:“禀主上,我等请主上暂息雷霆之怒,听我一言。纪信将军并非狂悖之人,自投奔主上以来,勤于军务,爱惜士卒,累立战功,才深得主上器重,委以军职,连升官衔。今日他与我等进言,全是一片忠肝义胆,为主上千秋大业着想,并非目无尊长,也非蔑视军法,望主上三思,切不可妄开杀戒,让将士寒心,以致有损主上圣德威严。” “禀主上,萧大人所说句句是实,纪信确非蔑视主上,煽惑军心,就以昨夜之战来说,若非纪信献上扰军之计,恐怕今日我等苦战也未能攻克此城,这还不说,就连作战,纪信也不忘颂扬主上仁义圣德。昨夜他率部攻打西门,所遇恰是守城精锐,他们一阵血战向敌人示以威,再叫士兵高呼‘沛公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结果使起初欲作拼死一战的二千多秦兵自愿投降,据说这些降卒有的已与义军中的人交上了好朋友,正所谓攻心为上,也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纪信将军所作所为全是为主上大业着想,今日进言也是为主上民心所向取信于民考虑,毫无半点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和煽惑军心之嫌。为主上大业,望主上三思,收回成命!”夏侯婴也苦劝刘邦。刘邦今晨就听他说了纪信收降秦兵的经过情形,当时还很赞叹,现在一听,觉得确实在理,但心中怒气难消,仍黑着脸不吱声。 接着,樊哙、靳强、周勃等将军也纷纷陈述意见,说纪信确实是忠勇之士,进言出自忠心,只不过年轻气盛,措辞激烈,有的有失分寸,以致激怒主上,望主上念及纪信的一片忠心和功劳,原谅纪信,收回成命。有几个将官平日妒忌纪信,今日见刘邦要处斩他,心中大快,欲投井下石,怎奈大家众口一词,只好心中幸灾乐祸,静观其变。 刘邦一听刚才的话,心里舒坦了些:妈的,你们尽给纪信评功摆好,就老子错完了!现在才对吗,你纪信道理说得不错,可话说得无分寸。当时急怒攻心叫推出斩首,本无理由,但要改口却难找借口,现在有了这个台阶下,也就顺势下去吧。 于是刘邦开口道:“念在众位将军的面上,也念及你纪信一片忠心和立过战功,同时也因你年轻气盛,才说话一时有失分寸,就饶过你这一回吧!”随后他提高了声音说:“但是,这颖川军民对我如此恨之入骨,他们岂能真心归顺于我?因此还得杀!” 众人一听,又是大吃一惊,说来说去,管得有理无理还是要去屠城,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杀那些已归顺的降卒? 萧何知道底细,思量了一下后说:“主上,杀与不杀,也不必急在一时,何况将士们一夜苦战,现在正打扫战场、清理街道、四处安民,大家辛苦了一夜,主上也操劳了一整夜,都应休整修整了,这等事稍后再议吧!” 樊哙、夏侯婴等将军也纷纷劝刘邦休息,推后再议。 刘邦明白,屠城杀无辜戮降卒确非善举,只是一时气恨难消才下了命令,众人都说得有理,再议下去,倘若纪信又来个“我有话说”或其他人也一齐唱和,恐怕很难收场,到时彼此难堪,真的因一时盛怒而杀了忠勇之将士,不论从个人威望声誉上还是从行军打仗上讲,都毫无益处。要出气,就找两个死鬼出吧。唉,就这样吧。 刘邦思量已定,开口道:“好吧,大家辛苦,都回营休息,这事以后再说吧!” 众人这才吁了口气,正欲离去,纪信趋前一步说:“且慢,主上,众位将军,我还有话说。”大家更是吃惊不小,以为他又要直言劝刘邦改变初衷,哪岂不是再生枝节,自触霉头!众人惊疑地望着他,刘邦也然,而且脸上又添上愠色。 “禀主上,刚才我进言,确实因心气浮躁,加上浅薄孤陋,所以措辞激烈,有失分寸,大大有损主上威名和盛誉,为使自己有所长进,同时也是为以儆效尤,恳请主上责打末将吧!”纪信说罢,双膝跪下,满脸诚恳之色。他知道自己今天说话分量,话虽有理,确实是伤了刘邦的颜面,既然主上已表示饶过他,心里难免忌恨,为使刘邦体面些,借此请自责,既能消其怒气,又有利于刘邦去冷静思考杀人这件事,更何况萧大人说容日后再议,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办法。如此收场,更会对杀人这件事容易处理得当。众人一听这话,才放了心,当然很少有人能体会到纪信这样做的良苦用心了。 萧何心中明白纪信的用意,连忙说:“纪将军,主上自来宽厚仁慈,既然主上已算了,你就不必自责了。主上有如此忠义之将,我等有这样的同僚,真是幸甚,幸甚!主上,你以为如何?”其他人也纷纷这样说。 刘邦脸色转霁,进而添上喜色,哈哈一笑说:“纪信哪,难得你有这样的忠心和诚意。责打的话就免了罢,免了免了!快起来吧!大家都回营休息,我也很累了——噢,夏侯婴,叫你部下把那两个王八蛋的尸身放好,我自然有消遣他的用处,听见吗?”夏侯婴答应着,众将在心中猜度,主上如何处理那两具尸体呢? 黄昏时分,刘邦与郑芳早已吃喝洗漱完毕,刘邦叫夏侯婴传令部下把许全、张升两具尸体抬到东门外一片平坦处。自己与郑芳各自乘了马还带了一批弓箭手一同前往。一群人很快到了东门外,十来个士兵早已抬来尸体等候在那里。刘邦一到叫士兵把尸体分绑在两棵槐树上,然后吩咐弓箭手排成一排,站在离槐树约百步之外的地方,轮流上前射箭,射中头颅者有奖,谁能一箭穿心者有重奖。郑芳一听说要射死人,心中害怕,早已躲在马背后,捂着眼睛想看而又不敢看,偶尔从指缝间窥视。 一个个士兵都轮流上前各射五箭。有射中头部的,有射中腹部的,也有一箭穿心的,还有射飞在一旁不着靶的。射中者高高兴兴领奖,刘邦还夸赞着:“你他妈的有种,给老子射得好!射得好!”那些射得太差没沾靶的,眼睁睁看别人手拿赏钱,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后来还得听刘邦一声臭骂:“去你妈个孬种,连个死人也射不着!丢人!”这些士兵哪敢吱一声,可他们不明白主上为啥这样处理这两具尸体。 最后,刘邦亲自动手,站在约四五十步的地方,向两具尸身各射了五箭,他每射一箭都骂一声:“你王八蛋!”“你大乌龟!”,射完了一看,只见箭箭穿心,两具尸体胸部都 插着五枝利箭。 “主上神勇!”“主上好箭法!”将士们有意奉承着欢呼着。 “哈哈哈……”刘邦一阵震天撼地地狂笑,这笑声在苍茫的暮色中传向远方,滚动着,它尽情地发泄着刘邦心中的愤怒和快感,两天来憋在胸中的狂怒、耻辱、愤懑随着狂笑一泄而尽,这笑声是一个征服者的自豪之笑,也是一个复仇者心愿得到满足后的快意之笑。 一轮又红又大的落日倚在地平线上似不肯离去,像在注视着原野上刚才的那一幕。随着笑声消逝,红日已隐没在茫茫的地平线下,西方天际,一片血红,红得让人惊骇,好像那是谁把千千万万人的鲜血泼洒在那儿似的。 二十 巧安排刘邦从众议,欢庆宴纪信大扬名 纪信因劝阻刘邦屠城与杀降卒而差点被砍头的事,早已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多数人为纪信抱屈,认为纪信劝阻得对,敢直言抗上,不顾个人安危,是个忠心赤胆的汉子,可敬可佩,忠勇可嘉。但少数人认为纪信是为了出风头,炫耀自己,笼络人心,有图谋不轨之嫌。说什么颖川军民本该杀个鸡犬不留,谁叫他们死守城池为暴君卖命不说,还要三番五次于阵前辱骂主上,这一来不仅让义军死伤不少,而且还大大辱没了主上的圣颜威风。一时间,这件事简直成了军营里的热门话题,从将军到士卒,几乎是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他们在议论这件事。特别是已归降的秦军官兵,他们更是关注这件事,也谈得特别多。 暮色苍茫,帐篷里,路边上,大树下,将士们东一群,西一堆聚在一起,操着不同口音,都在热烈谈论这个热门话题。 汪顺、杨福、马明、李志文和一群士兵坐在离军营较远的一排杨树下,正嘁嘁嚓嚓地说着话。 汪顺:“今天纪大哥太危险了,要不是萧大人、樊将军、夏侯将军还有很多将军说情,差点儿就被砍了头!” 杨福:“唉,纪大哥也是的,主上决定的事,何必去硬顶呢?这不是伸出脖子往刀上撞吗?” 这些部下,在私下里常常亲热地称纪信为纪大哥,只有在正式严肃场合才称他为将军。此刻一谈论这件事也这样称呼他,表现出一片关爱之情。 李志文:“话可不能这么说,纪大哥的为人大家还不知道?他只要认定是正确的事,无论吃多大的苦,担多大的风险,甚至有牺牲性命之忧,他也敢作敢当,决不回头。” 马明:“是啊,纪大哥是英雄好汉,在家乡就行侠仗义,一路北上又扶危济困,我们这帮兄弟就是他救大家走上正路的。让他去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去杀那些已归顺的秦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就我们这批部下也不会干的呀!”马明一想起当初自己和大伙被纪信搭救收留的事,更是感慨万端了。 “纪大哥啥事都看得开,我听二牛说,他还是那样乐呵呵的,还和二牛开玩笑说,这阵子真想念远方的妻子,也许说不定已怀上了个娃儿哩,要是有空,他真想去看看他的妻子。看来他心情不错嘛。”杨福转述着二牛的话。 “唉,你就太不了解纪大哥了,他愈表现得开心,其实他心里愈不开心。想念嫂子,希望嫂子给他怀上胖小子,这倒是真的,可是让他真正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汪顺满怀心事地说。 “是呀,主上还没下结论。纪大哥担心主上下死命令杀人,这一来可就遭了,现在全城百姓恐慌,归降秦兵也惊恐不安,一旦屠城,乱子可就出来了。他能不担心吗?”李志文这样分析说。 几个人望着愈来愈黑的夜色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夜色中 有五个人影在附近闪动,大家谁也没觉察,五个人象在倾听,又象在低声说话,后来渐渐离去了。 在一条小河边也聚集着一群人在议论着,一个高嗓门说着:“欧阳大哥,你和大家听我们劝好了,千万别听什么谣言还要杀你们的头。谁不知道,为这件事纪大哥差点掉了脑袋。纪大哥既然担了这么大的风险,还有那么多将军劝说,主上能不听大家劝吗?所以呀你们就相信大家好了。”这是张黑虎在说话,很明显是在劝说昨夜归降的欧阳虎一伙秦兵。这个黑虎,过去只知杀个痛快的虎将,现在已学会了做人的思想工作了。 “是呀,是呀,昨夜你不是第一个说跟定主上打出个太平天下来吗?主上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归顺他,他还会杀你的头吗?如果要杀归顺的人,连我郑铁牛和我手下一大帮兄弟不早就掉脑袋了吗?说句晦气话,要是真的主上要下令杀人,那我郑铁牛和手下兄弟们第一个站出来,陪你们上路,我郑铁牛说话算话!”郑铁牛那粗重的说话声在夜色中特别清晰。 不远处夜色里那五个人慢慢接近了小河边,人们的谈话声五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象有意放慢了脚步朝这边走,又时走时停。 铁牛手下一名叫小君的士兵接上话:“欧阳虎大哥,我们郑大哥全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几个月来跟随纪将军东挡西杀,他对大家知冷知热,从没把我们当外人看。他对主上忠心全没说的,对部下关心体贴谁个不知?今天他担着杀头的危险劝说主上,既是对主上的忠心,也是对全城百姓和你们的关心,如果你们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连我们都会感到难过,更不消说纪将军了。” “好吧,我听大家的,铁下心来留下不走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我欧阳虎和手下弟兄们承蒙纪将军和大家的厚爱仁慈,即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认了。既然纪将军都有这样的胸怀,我想那刘邦也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吧!”欧阳虎嗓门洪亮地说。 “你们就放宽心吧!”二牛粗嗓门老远就听得出来,只听他接着说:“主上又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你不知道他可是天上赤帝之子下凡来收拾这乱纷纷的江山的,不然哪来那么多文臣武将投靠他。上天还派神仙下凡帮他哩,你们是不知道,纪将军和我都出生在巴郡的扶龙沟,我们当然是来扶助主上打天下的了,这主上能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么?”二牛又搬出了那个神奇的传说来劝人,说得有根有底,众人静静地听着,似乎被这个说法吸引住了,有的在交头接耳议论。 二牛又说道:“我还有个大大的秘密,欧阳虎大哥和大家听了,保管你们就放心了。” “快说,快说!”很多人催促着。 “是这样的——噢,你们可千万要保密了——主上为啥要下令杀人?就是因为这守城的两个头儿是主上的仇人,现在城已攻破,这两个仇人又都自杀了,你想,主上满肚子的气咋能出呢?于是就下令屠城杀人,经大家一劝说,屠城杀人的事不干了,可气总的要出嘛!你们猜,主上怎样出气?这可绝了,他传令把两个仇人的尸身拖到城外绑在树上,叫弓箭手来他个万箭穿心,自己还亲手射了几十箭,也是箭箭穿心,你们猜怎么着?主上一下就解气了,他高兴得放声大笑,笑得太阳滚下地里,笑得天空发红。就这个秘密,你们看主上到底是小肚鸡肠还是大肚鸡肠?” “说得好哇!我刘邦既是小肚鸡肠,又是大肚鸡肠!哈哈哈……”近处传来说话声和一阵狂笑声,惊得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二牛更是吓得心胆俱裂,不知是祸是福。 只见五个人影向这边移了过来,人们凝神看去,却难辨清来了哪些人,只知道刚才说话的是刘邦。 二牛等人首先下跪,齐说道:“恭迎主上,我等狂妄无知,胡言乱语,望主上恕罪!” “你等句句实言,我全都听见了,何罪之有?我刘邦也确实有点小肚鸡肠,为报辱骂之仇竟下令屠城杀降兵,还要学古人鞭尸。但我刘邦也确实大肚大肠,怀天下苍生百姓,念江山不遇其主,才斩蛇起义。今日射仇人尸体非我刘邦不为,明朝救四海黎民也非我刘邦不为也。哈哈哈……”刘邦朗声说毕,又一阵震天动地的狂笑,笑声震人耳鼓,震荡在漫漫夜色中。 “大家都听见了,主上乃仁德之君,胸怀天下,志在苍生,屠城杀人之事乃一时之愤,并非主上本意,无论军民人等,都各安守本分,不得再生异心!”萧何高声说毕,立即转身传令身旁的几位将军,马上回营再次安定军民之心。 身旁的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立即传令部将火速办理这事。 “好你个纪信,你叫我来散步,原来是让我听大家说话呀!噢,刚才那个大嗓门叫什么欧阳虎的,有种,是条汉子,你好好干吧!”刘邦高兴地说。 “谢主上夸奖!我欧阳虎是个粗人,说话直来直去,望主上切没与我这等人一般见识!”欧阳虎上前一步两手一拱作礼回话。 “还有你纪二牛,看来你不是一条笨牛嘛,也跟纪信学的伶牙俐齿的,说话有头有脑,还满中听哩。哈哈……” “托主上洪福,来投奔主上能者够多了,哪怕再平庸的人也会变得聪明,何况二牛天生就不笨哩!”纪信连忙回答说。 刘邦嘴上这样夸奖,其实他心中对纪信和他的手下人又觉可爱又觉忌恨。可爱是这些人不论当面背地都在宣扬他,说他的好话,打起仗来人人都奋勇争先,你能说他不忠吗?而忌恨担心的是,纪信深得民心军心,这些新来的和原来的兵将都特别拥戴他,一想起说纪信三十几岁时有帝王之位的话,心中就感到不自在,对这种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信如此深得众将士拥戴,威望日益提高,似乎是一种威胁,对这个人,不可不提防着点。就连他手下的这些人一个顶三似的,不论作战还是办其他什么差事,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你看那个降将欧阳虎不是被他们说得服服帖贴,彼此都成了老朋友似的。唉,这个纪信,办起事来,确实让人放心,可是,他的传说,他的心胸,气度和为人处事却又让我担心,如果他一旦羽翼丰满,心存异志,岂不是我刘邦养虎贻患吗?刘邦在心中左思右想一阵后,仍然是抱定对纪信得提放着点的主意。 萧何等人见刘邦沉吟不语,见时近二更天了,就说:“主上,连日征战劳累,时辰不早了,请主上回营歇息吧!” “好吧,大家都回营休息。明天犒赏三军,萧何你就多操点心吧!”刘邦答应着。众人簇拥着刘邦,然后各自回营去了。 原来,晚饭前纪信就已摸清了降卒们的思想动态,觉得如不及早安定人心,势必生乱。于是一方面找部下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找郑铁牛等人与降卒们谈心,安定情绪,同时叫汪顺等人在要道口带一批可靠士兵观察军营动静,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变。另一方面,自己就直奔夏侯将军营中说明情况,并请夏侯将军联络其他将军与萧何,一道请刘邦出来散步,让他听听将士们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使其明白民心不可违,从心底彻底去掉屠城的打算。夏侯将军已听到部将反映降兵们的种种议论,也正要找将军们一起来商量个办法。现在纪信一说,正好想到一处。两人立即出了帐门,向萧何驻地奔去。 两人走了一会,只见萧何身后跟着一批将军正朝大营走去。彼此打着招呼。萧何问:“你两位将军去哪里?”夏侯婴将军就把刚才两人的想法说了一遍。 “哎呀,这真是不谋而合!我们原想一起约你们同往大营劝主上立即收回成命,以免夜长梦多,看来你们让主上到军营走走听听,了解下情,这办法好,这就同去吧!”萧何一听高兴极了,和大家一同到刘邦大营中如此这般一说,刘邦也就同众人一起前往附近去走走听听,于是才有了上边所说的那一幕故事了。 纪信回到营地,带着二牛、汪顺、郑铁牛等部将,特别到各个营帐,再次传达主上命令,还说明天要和大家喝个痛快。这一下原先比较沉闷的军营立即沸腾起来。当他们去看望欧阳虎一大批兵士时,欧阳虎等人万分感动。 “纪将军,早晨你甘冒杀头的危险劝阻主上,晚上又让主上来军营听听大家的呼声,现在你又不辞辛苦前来看望我们,这份情义和关爱,真让我们感激万分。有你这样的将军领头,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欧阳虎感动地说着,就要下跪。 纪信一把拉住说:“好好好,欧阳大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从今以后,我们都是好兄弟,为了主上,为了打出个太平天下,让我们一起好好干吧!还有,欧阳大哥征战多年,经验丰富,今后在行军作战上要多多指点,出谋划策。” “纪将军,你别这样称呼我,更别这样抬举我。我欧阳虎别的不行,要是冲锋陷阵杀敌,你就尽管下令吧!我这百来斤叫全交给你了!”欧阳虎一边连连拱手作揖一边回话。 “那还用说,往后哇,你们这二牛两虎还能少事干?你们明天就多吃点,多喝点,才好多长力气,准备着以后打头阵吧!”汪顺快活地说着。 “哈哈哈 ……”众人都一齐大笑,笑声飘荡在军营里,一扫一天来的沉闷气氛。 浓厚的云层不知何时已散去,一弯残月斜挂在天上,疏疏朗朗的星星也一颗接着一颗探出了头,眨着亮眼,俯瞰着这中原大地上一座座营帐边那一群群谈笑的将士们,它们在奇怪——这些出生入死的人为啥这样快活?真怪! 说怪也不怪,当人们为一桩值得去上刀山下火海的事而聚集在一起时,他们的心是坦荡的,彼此也心意相通,肝胆相照,因此,即使吃多大的苦头,受多少苦难,甚至要牺牲性命,他们认为值得,也觉得乐在其中,又其乐无穷!纪信和他所率领的将士们正是这样的一群人! 纪信和将士们在一起谈笑着,彼此亲如兄弟。 “纪将军,你真的是太白金星下凡来帮主上的吗?”一个降卒发问。 “那还用说!在我们军营里,谁个不知哩?噢,你是新来的,那好,让我说给你听吧!”汪顺夸耀的说。 “汪顺,谁不知你会吹壳子,你那张嘴呀!我纪信帮主上打江山是真的,可这太白金星下凡可不是真的,大家别听这一套!”纪信连忙堵着他的嘴。 “嘿,要是不信,那就让二牛说说,他可是个活证人哪!” “对对对,二牛快说说!”那些新兵纷纷要求着。 二牛亮开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纪信神奇出生的事,但略去了算命先生说纪信三十六岁时有帝王之位的话,他知道这话曾给纪信带来过多大的麻烦。最后又补充说:“我们那条沟叫扶龙沟,纪将军是天上神仙下凡,他当然是要来扶龙的,连我这条牛也要来扶龙,我们大家都是来扶助主上打天下嘛,你们说是不是?” “对,大家一齐扶助主上打天下!”众人一齐欢叫着。 “我看大家都挺高兴,都来个家乡小调行不行?看哪个家乡小调好听,哪个唱的好!”汪顺又来了个逗乐子。 “好!来个家乡小调!”“汪顺开头!”“纪将军开头!”众人又欢叫着。 “对,汪顺开头,唱家乡小调不分上下和官大官小!”二牛将了汪顺一军。 “好,汪顺开头!”众人又拍掌又叫。 汪顺清了清嗓子说:“好,我开头,纪将军接唱,然后是欧阳虎大哥,再接下来是郑铁牛……” “别点兵点将了,快唱快唱!”众人打断他的话头。 只听汪顺唱道: “山高哟,挡不住太阳嗬,路长哟,没有妹的情意长咿。 叫声大哥哟,等着妹哟, 跟你跟到天尽头咿!” 汪顺的嗓门本来就又脆又亮,他像模像样地学女娃儿嗓子,一经唱出,众人一片叫好。 “纪将军来一个!大家欢迎!”汪顺立即点了纪信。 “好,纪将军来一个!”大家又鼓掌又欢叫。 “好,凑个热闹吧!”纪信说完就唱起来: “青冈叶儿背背黄,爹娘送儿哟上学堂。 读书要读嘛圣贤书,长大要做咿好儿郎! 读书要读嘛圣贤书,长大要做咿好儿郎!” 他唱的很动情,很投入,小时上学读书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 “好,好啊!”大家边叫好边热烈鼓掌。人们觉得站在他们面前唱歌的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是一位亲热憨厚的兄长。 “欧阳虎大哥来一个!”汪顺又点了名,众人又一齐欢叫。 这个来自陕郡的大汉站起来象座铁塔,他说:“这可难为我了,这么着吧,我领头唱,另外一批兄弟伙着唱,行吗?”“好!好”大家一齐叫好。 欧阳虎用低沉的嗓音唱起来,一改往日那洪亮的嗓门—— “泾河清,渭水黄, 爹娘带儿去逃荒——” 一批人和着—— “去逃荒哟,去逃荒哟!” 欧阳虎又唱—— “爹娘死在大河边,丢下孤儿好心伤!” 又一批人和着——“好心伤哟,好心伤哟!” 人们又是一阵叫好和鼓掌,都觉得满新鲜的。歌声、欢叫声吸引了附近其他军营里的将士,他们也纷纷跑来看热闹,有的也加入唱小调的行列。一时间,南腔北调,五花八门,唱啥的都有,营地上一片欢乐景象。大家一直乐到近三更天了,纪信才叫大家回营休息。这场家乡小调一唱,新老官兵上上下下,彼此的心都贴得更近了,更亲热了。 今天的庆功宴非比寻常,一则排场大,二则酒宴上物品丰富。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一扫几日来征战之苦和郁闷之气,同时也是让全军上下与地方官绅、百姓同乐,说明义军确实乃仁义之师,此地原来军民虽顽强抵抗义军并三番五次辱骂义军统帅,如今攻下城池,非但不屠城,还要军民同乐,一起庆贺。这番安排,全是萧何等人从纪信军营中官兵同乐唱家乡小调一事得到启发而精心策划布置的。 刘邦、萧何、樊哙、夏侯婴、靳强等人居于正前方正中首席,接下来左边十多桌席上全是当地的三老、富豪以及年高德韶的老者,右边的十多桌席上则是作战有功的将军、校尉等功臣,接在这以后就是全体将士,桌席里三层,外三层,绵延达五、六里之长。周围红旗飘拂,各色彩带飞扬。军队的得胜鼓震天动地,百姓乐队唢呐高亢而悠扬,乐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整个颖川城完全沉浸在一片欢乐热烈的气氛中。 三通得胜鼓响罢,刘邦高踞首席正中,大袖一挥,双手抱拳向四周一揖,然后高声说道:“全体将士,颖川的三老豪杰,各界名流和全城父老,今天,我刘邦在此设宴,一来是慰劳三军将士西征以来连续作战之辛劳,二来是与颖川的三老豪杰和全城父老同乐同喜。如今秦二世残忍无道,天下百姓苦于秦朝的暴政苛役已久,故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梁项藉会稽起兵,欲诛暴秦伐无道救苍生。我刘邦乃泗水一小小亭长,自释放苦役、斩白蛇举事以来,皆以天下苍生为念,幸得四方义士投奔于我,所到州县望风归附。现豫郡全境大半已入义军之手,西向咸阳已将指日可待,不久之后,我等将为百姓们打出个太平天下,让大家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为此,我刘邦敬全城父老和全体将士,来,一齐干杯!” 全体将士和父老尽皆举杯高呼:“谢主上隆恩!” 刘邦等众人干完酒后,大手一挥笑着说道:“各位三老豪杰,全城军民人等,今日宴会,只求同欢同乐,大家不可拘束,我们大家难得一聚,也难得一乐,我刘邦自来就喜好这杯中之物,今天当与大家共谋一醉,哈哈哈!来来来,为我军西征顺利直捣咸阳,干,干它个痛痛快快!哈哈哈哈……”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 樊哙本是嗜酒如命,此时全无顾忌,也高声喊着:“对对对,干,干它个痛痛快快!”把一碗酒一下就灌进了喉咙。 三老中一位长者从席上站起,向刘邦一躬身一长揖,高声说道:“大将军,老朽代表全城百姓感谢大将军宽厚仁德,保全我颖川数万生灵,大将军所为德比尧舜,功同周武,准永载青史,万世传颂,昔闻沛公义军乃王者之师,今日一见,果如其传,此乃天下大幸,百姓之福!在此,让老朽代表全城父老和天下百姓敬大将军一杯!老朽先干为敬了!”说毕举杯一揖然后干了。席上其他人等也一齐举杯高声说:“我等敬大将军一杯!”也一齐干了。 “好好好!感谢全体父老,感谢,感谢!我刘邦永志不忘颖川父老对义军的支援和关爱!好,干!哈哈……大家一齐干吧!” “好,大家一齐干!”全体军民一齐高喊,一齐干,欢笑声、呼叫声震天动地。 樊哙又干了一大碗酒,抹了一把胡须,高声说道:“主上,今日既然军民同欢同乐,共谋一醉,总得有点乐子,不能老是干酒喝,昨天晚上,纪将军和部下一齐唱家乡小调,蛮有趣的嘛,我看呐,今天也来个唱山歌,讲笑话,说故事,这样一来既助酒兴,又添乐子。主上,你说可好?”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只要能助酒兴,添乐子,好嘛!那你瞧着办吧!”刘邦笑哈哈的说。坐在一旁的郑芳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一边娇笑着,一边给刘邦又斟上了一大杯酒。 “好哇!唱山歌,讲笑话助酒兴,太绝了!樊将军下令吧!”夏侯婴也捋着胡子高兴地说。 “好!本人现在就立下几条规矩,第一、按顺序编号,由各位将军前来抓阄,上面写什么话就照着要求做,不得推委抵赖,否则罚酒三大碗;第二、谁个营中唱得好,或讲得好,赏酒十坛,赏钱一千。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啊!”众人一迭连声叫好。樊哙走到萧何跟前贴着耳朵如此这般吩咐,萧何会意点点头,然后挥笔写起来,樊哙朝纪信望去诡秘一笑,对此谁也没在意。 一切准备就绪,各营将军上前抓阄,很快就明确了顺序和做什么了,抽到第一号的恰是樊哙,上面写“唱山歌”。 樊哙一时傻了眼,唱啥歌哩?“将军,就唱我们在家乡唱的那个调调嘛!”一个校尉提醒他,他一听“那个调调”就晓得是他平日杀猪屠狗时随口唱的那个歌。 “好,就唱那个调调。我领你们唱,来点劲!”说完他就吼了起来—— “弟兄们罗—— 嗨哟!齐动手罗—— 嗨哟! 杀猪又屠狗哟—— 离不得几把手嗬! 刀儿磨得快哟—— 手足要利索嗬! 火要烧得旺啊,炖烂好吃肉哟!” 樊哙唱得兴起,手舞足蹈,又像回到当年杀猪屠狗的场景中,又比又划,又唱又跳,歌声一停,全场大笑大叫:“唱得好,唱得妙,有赏有赏!”在刘邦眼里,此时的樊哙全是一副屠场里的一个屠夫模样,这支歌他再也熟悉不过了,当年他有时手头吃紧,又想混吃混喝,就到屠场和樊哙一起厮混,和那些伙计们一起唱这个调调,,末了,慷慨的樊哙不但请他吃喝,临行时还要割下一两斤狗肉送给他。这一切已成为过去,想不到昔日一起厮混的朋友,今天竟成了威武的将军,自己还成了领兵西征的大将军。心中一乐,刘邦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连呼:“好,好,有赏有赏!”一旁的郑芳美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 抽到第二号的是靳强将军,他所率部下来自黄河边,他早已胸有成竹,大手一挥叫道:“弟兄们,我们黄河儿女可不能当孬种,唱《黄河九道弯》,拿出精神来哦!”说完,他亮开嗓门开了个头—— “黄河弯弯哩九道弯哟嗬——” 部下们随即也唱起来: 黄河弯弯哩九道弯哟嗬—— 九道弯弯哩好行船啰! 风大浪高咿——咱不怕啰喂——嗨!嗨! 闯过一滩啰—— 又一滩啰喂!” 歌声雄浑,高亢嘹亮,节奏鲜明,加上站在前排的将士边唱边做撑船划浆动作,活现了一群在滚滚激流中高唱山歌划船汉子的大无畏形象。歌声一停,全场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樊哙宣布:“有赏有赏!第三号纪信将军部下表演——比吹牛!” 人们一听这节目就乐了,又一阵欢呼鼓掌。纪信向二牛、汪顺、马明一眨眼,大声宣布:“在我们家乡把吹牛叫‘冲壳子’现在请三个冲壳子大王冲壳子——吹牛!” 全场又是一阵热烈掌声。二牛、马明、汪顺早已站在队列前,各人手里拿了一个酒碗和一支筷子。人们不知他们拿这些有啥用场,各自在小声议论猜测着。 “叮咚叮——叮咚叮——叮咚叮咚叮咚叮! 二十一 郑美人献计试纪信,真壮士正气度难关 刘邦率军攻下颖川,对曾顽强抵抗过他的颖川军民不但不杀,而且还大摆同乐宴三日,与军民同饮同乐的事,在附近州县不胫而走,消息传开,人民对刘邦的仁慈宽厚之心赞不绝口,于是在两三日内,附近的几个小县的城守纷纷至书来降,刘邦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天晚上他坐在大帐里同郑美人一边饮酒,一边心中暗忖:这回幸好听信了纪信等人的劝谏,兵不血刃就得了几处城池,果如孟夫子所言“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可见读书人不可轻视慢待,他们的智慧和谋略尚可为我打天下所用。一想到这儿,不禁思念起韩国公子张良来,当初在数次攻打丰邑不下时,是他来到营中献计,让我前去项梁手中借兵,一则免去了项梁对我因他杀了景驹而起兵讨伐之嫌,二则可以得到五千兵马壮大力量,才一举攻下丰邑,虽未捉到叛将雍齿,也总算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当时出于一时气恨下命分批杀死所俘降兵,也是张良苦谏我切不可逞一时之快而杀人,那样会丧失民心,结果才未杀降兵,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和归降将士的忠心。这次差一点犯了个大错,亏得将领们的劝谏,特别是纪信冒死苦谏,才未铸成大错。让刘邦万分感谢张良的还有一事:当薛城议事时,项羽一高兴就提出与刘邦结为异姓兄弟,刘邦觉得有点没面子,经张良一点化,说明了利害关系,于是与项羽义结金兰,这让他在日后的斗争中占了不少便宜,这张良是处处为我作想的人。这个纪信,根据传言可真是天生异人,也是读书人,作战勇敢,又爱护士兵,自投我以来,已经战功显赫,深得上下人等的赞誉,可谓有口皆碑。如果此人真如汪顺、二牛等人所说,他是来扶龙助我打天下的,那就是天助我也。然而他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又能让石头鸡公开口叫唤,实在太神了。万一此人心存异志,一旦与我争个雌雄,这也未可预料。 郑美人见刘邦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柔声问道:“大王,往日饮酒高兴万分,又说又笑,今晚却少言寡语,闷闷不乐,不知大王有何不高兴的事?” “你们女人是不知道哇,这行兵打仗攻城掠地,其中的种种凶险,这还不说,手下这批文武将官对我是不是始终如一忠心耿耿,这人心隔肚皮,实难预料。想起这些就不免心烦罗!唉!”刘邦说完一声长叹。 “大王何须烦闷,妾自龙城跟随大王,我看全军上下无不对你忠心耿耿,不说他人,单说这个纪信将军,可是上天赐给你的一员良将,你看他要有多神奇就有多神奇,生得神奇,长得神奇,居然能叫石头开口,投军也神奇,一来就献上千担粮食和几百个士兵,还给大王带来了一把上古宝剑,打仗更神奇,不仅能上阵杀敌,还能用攻心之术让对方归降。大王有这样的将军跟随,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大王就放宽心陪贱妾多喝几杯吧!”郑美人边说边给刘邦摸捏肩背,说完后给刘邦斟上满满一杯酒,然后端起杯来送到刘邦嘴边。 刘邦顺从地饮了一大口,轻轻推开杯子说:“美人哪,正如你所说,这纪信要有多神就有多神,神得来让我有点担心——这样神的人能永远忠于我吗?咳,和你们女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喝酒,喝酒!”抓起杯子一口喝干了酒。 郑芳马上斟满,娇嗔地说:“哟,大王,你如此轻贱女人,我虽非才女,自幼也读过书,你可知女娲娘娘吗?上古时康回是一位铜头铁额、红发蛇身的魔君,他熟悉水性,经常大兴洪水与人们作对使百姓遭灾受难。女娲氏用神土做成土偶与康回的人马作战,土偶变成了身高数丈的壮士打败了康回,康回又发来洪水,女娲氏用她的神力把冲过来的洪水全挡了回去,康回没命逃跑,被壮士们捉住,女娲氏历数他的罪行,最后下令斩首,一刀挥去,只见康回头颈处冒出一股黑烟升到天上,化成了一条黑龙,这黑龙就是共工氏,他又与女娲氏的部下颛顼大战,共工氏战败,一头撞在不周山上死去,这又造下大祸,不周山被共工氏撞毁,撑天的柱子也断了,系天的绳子也断了,天自西北向东南倾斜,裂开了口子。女娲氏用神力炼出了五彩石去补天,花费了不少心血和时间,终于把天补好了,才有了今天的青天大地,朗朗乾坤。你能说女人是无用之辈?你能轻贱吗?大王!” 刘邦听得津津有味,等郑芳说完,才嘻嘻一笑:“哈哈,看不出你郑芳貌美会唱歌弹琴,这张樱桃小嘴还会讲神话故事来教训我刘邦,能干,能干!我能轻视女人吗?我的乖乖,你别瞎编故事了!”说完在她的桃腮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郑芳却不依不饶:“大王,你别以为我乱编神话,这事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传说的。要不信,我再给你讲春秋时孟夫子的母亲,为了让孟子成材,三迁住地,最后在学宫旁边住了下来。后来见儿子贪玩好耍,一天趁孟子放学回家,拿起刀来把织机上未织好的布几刀割断,孟子问这是为什么,孟母说这正如你学习不长进,也像这织机上的布匹未织成就半途而废了。孟子受到启发,发愤读书,终于成了一代圣人,你说像孟母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敬重吗?” 刘邦拉住郑芳的柔软玉手笑道:“好个巧嘴,居然与我谈古论今了。是,是,是,是该敬重你们女人,这下可行了吧!”郑芳却一脸正经地说:“大王无须勉强说这话,据我所知,大王夫人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胸有城府,为人处事有胆有识,说不定有一天大王还得多多倚重于夫人哩!” “哼,一派胡言!你别以为我宠着你,你就可以信口开河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女流之辈!简直是一派胡言!”不知刘邦是假生气还是真生气,一甩手把酒杯扔到地上,面露愠色。 “大王,你不必如此生气,岂不闻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恭,远之则怨’。既然圣人都这么认为,你又何必生闲气呢!大王不是担心那个纪信吗?要看此人是否忠心于大王,其实也不难嘛。”郑芳把话说到这儿一下顿住了,拿眼瞅着刘邦。 刘邦一听这话脸色转霁,马上问:“你说说看,你说说看!”一把拉过郑芳。 郑芳趁势倒在刘邦怀里,把嘴凑到刘邦耳边一阵耳语,刘邦听着听着,脸上由惊而喜,由喜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然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着在郑芳那红晕的桃腮上叭哒一声重重地亲了一口。 郑芳一手执壶,一手端杯子,满满斟上酒送到刘邦嘴边,刘邦咕咚几声就喝了个精光。郑芳连连斟酒送去,刘邦一乐起来,狂喝滥饮,竟一口气喝下了十几杯,最后刘邦打着酒嗝,拥着郑芳,口齿不清地说:“酒哇——酒哇!人人都说你……厉害,可我就把你喝了!哈哈哈!要说你,你不厉害,可你又把我放睡倒起!哈哈哈!”一边说一边就从郑芳手弯里瘫倒地上,显然他已烂醉如泥了。 郑芳立即传侍女兰香、荷香上来扶起刘邦到后帐安歇。 郑芳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微有几分醉意,可是她心里极不平静,刚才为了讨刘邦欢心,出了个主意去试试纪信是否忠心于刘邦,果然刘邦高兴得狂饮滥喝,直喝得酒醉如泥,今后,刘邦少不得更加宠爱自己,但一想到纪信,这个冤家自来到军营那刻起,就弄得自己神魂颠倒,暗自倾心爱慕,可自己是刘邦的人,他一个属下岂能有非份之想和越轨行为?每当看见纪信那伟岸的身躯和英俊的面庞,心中就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几次敬酒,自己的小动作和眼神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我爱你呀!可纪信总是举止稳重,神色端庄,于是心中更是敬重纪信了。那天在同乐宴上又有机会目睹了纪信的风采,还亲耳听了汪顺讲纪信读书时神奇的故事,心中那种倾慕和钟爱更是交织在一起,像有一把火在心上燎着。几回梦中与纪信在空无一人的后帐中相遇,自己倒在他怀中,却都被对方推开,醒来时心中有说不出的遗憾——纪郎,你连在梦中都不愿碰我一下吗?纪郎!一次居然梦见刘邦要斩纪信,自己情急之中不禁大呼:“纪将军,大王,大王……”一下吵醒了刘邦,刘邦急问是怎么回事,郑芳忙问:“大王听见了什么?”刘邦说:“你好象在叫大王。”郑芳忙掩饰:“对,我是在叫大王,我梦见大王和将军们喝酒,大王喝得醉倒过去,我吓得哭叫起大王来,原来才是做梦呀。” 很多时候,郑芳明知自己的痴心只能是一场空想,可总难从心上抹去纪信的影子,一时间又是爱,又是怨,又是恨。一想到明天的事,她心中有些悔恨起来,我怎么为了讨一个男人的欢心,却拿自己倾心爱慕的人去作筹码呢?虽然我得不到他,但只要能时时见到他,听听他说话,看看他吃饭喝水,听听他那些满带传奇色彩的传说故事,心里也感到一种慰藉,一种满足。明天用他去做赌注,万一有什么差错,这岂不是害了他!唉,我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可话已说出口,能收回来吗?听天由命吧,纪郎,明天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郑芳望着摇曳的烛光,心中自怨自艾,说不出的难受。忽听后帐里刘邦像在呼叫谁,郑芳才起身到后帐去了。 纪信和二牛坐在帐里正在闲聊,案上的烛光闪耀着,似在倾听两人的谈话。 二牛:“纪大哥,你不用担心,不光将士们喜欢你,称赞你,连主上也很器重你,要不怎会让你到中军任将军和主上天天在一起?其实,主上听了你的故事更高兴更放心,你想嘛,主上能有你这样的将军在他身边,为他出力效劳,他能不高兴吗?” 纪信:“我并不是担心什么,主要是你们讲那些故事会造成误会,让主上和将军们认为我有意收买你们,让你们来炫耀我,夸奖我,这样去哗众取宠,笼络人心。至于主上对我放不放心,我倒无所谓,自投奔义军以来,我行得端,坐得正,做事光明磊落,心底坦坦荡荡,我想主上更是一位明君,目光如炬,事无巨细,主上应该是一目了然,心中有底。因此,我倒不担心有什么,若叫旁人把我当成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的人看,难免产生种种误会。“ 二牛:“纪大哥放心,什么也不会的,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你说是不是?” 纪信叹了口气:“唉,我们离开龙城已好几个月了吧?” 二牛心下明白,纪信一定是牵挂大嫂了,忙说:“可不是,确实离开龙城已几个月了,而且离得越来越远。不过大哥你更别担心,大嫂会没事的,说不定哪,已给你怀上个胖小子哩!” 纪信笑了笑:“但愿如此吧!你大嫂是个聪明人,人也很要强,我担心她什么事都争着干,怕累坏了她呀!” 二牛一摆手:“那你瞎担心了,我看那家从老到小都把嫂子当亲人看,咋会累着呢?喔,我明白了, 你怕把你那胖小子累坏了,是吧?哈哈哈!” “有没有胖小子很难说,只要她好就一切都好了!” “嘿,咋会没胖小子呢?人们常说‘男大女大,走拢就下’,你和嫂子又是那样恩爱,哈哈哈,这侄娃子我是抱定了,你打赌不?哈哈哈!” “打啥赌哩,只要母子平安不是更好嘛!哈哈哈!” “你认输了吧?哈哈哈!” 纪信一边说笑着,心里又不由得挂记千里之外的父母,由父母也想起了王姑娘。一年光阴早已过去,不知老父老母是否安康,两位老人又怎样维持生活。还有王姑娘,她是否已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如果出嫁了,公婆一家上下对她疼爱吗?这一切都想知道,然而又无法知道,心中不禁黯然。 二牛见纪信不再说话,明知他在挂记远方亲人,却不知用什么话去安慰。一转念,不禁想到已惨死的一家三口,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下浮现在眼前,如今他们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们安息吧,我一定会和纪大哥一起去打垮这个残忍的朝廷的。” 两人都在默默地想着心事,烛光静静地燃着。令他俩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明天纪信将要接受一场生死考验。 第二天早饭后,刘邦只带着郑芳,让纪信和五个校尉陪同,说是到十里外的山林里走走,打打猎。纪信要求刘邦再来两位将军,多带点将士一齐去安全些,刘邦却再三坚持就他们几个人去,说附近的县都已归顺于我,在这颖川地面还有什么不安全的,一扬鞭就出发了。刘邦挑选的五个校尉也拍马前进,郑芳骑着马跟在他们后边,纪信只好随着出发。 一行人时快时慢走出了十来里路,前边是一片树林,山虽不高,却树木葱茏,树高草密。刘邦和那五名校尉马快,早已到达山林边,向落在老远的郑芳和纪信大声发话:“我们先进林子了,看有没有头彩,你们慢慢来吧!”话声一落,人影一闪就消失在密林中。 郑芳的马慢吞吞地走着,纪信也只好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有时郑芳回过头来朝纪信张望一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招呼着:“纪将军,这路咋的这么难走,我都快颠得招架不住了。” 纪信只好报以一笑:“贵人嫌得颠,你早该不来了,免得吃这份苦。” “难得和将军一起去打猎看风景,再颠再苦也乐啊!纪将军,你说是不是?”郑芳索性让马停住,待纪信上前来才一提缰绳向前走,两人并马而行。 “贵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主上难得有闲工夫和你上山打猎,今天主上和你一齐出行,贵人应当开心嘛!” “也可以这样认为吧。纪将军,我其实也是个平凡的女人,只不过侍侯大王饮食起居,并无尊贵之处,纪将军在我这样的女人跟前何必那样拘谨呢?论年纪,也许和纪将军夫人不相上下,也算是姐妹,你说是吧?”郑芳边说边笑吟吟地望着纪信。 “贵人,恕我直言,贵人既然是主上的人,无论你尊贵与否,我当尊重你;第二你与内人年纪相仿,算是姐妹,我也当尊重和保护你,无论尊卑上下,我纪信当尽自己之职责,让贵人不受任何伤害。”纪信一抱拳郑重其事地说了这番话。 “哈哈哈!将军真会说话!”郑芳虽在笑着说话,其实她心里很苦,一想起往日县令与秦国将军交往,那些将军一个个色迷迷的那副馋相和故意找借口把夫君支开,然后对她百般施暴,她心中就恨透了那些人。而面前这位将军对自己言行挑逗却心如止水,话说得那样在情在理,心下更敬重和爱纪信了,不由得又说:“纪将军既然说我与你夫人可称姐妹,那么请原谅我的唐突,我要叫你哥哥,你要称我小妹了!” 纪信虽然心中一热,但仍正言道:“贵人千万不可!想我纪信亡命天涯,多亏主上收留和重用,升我为将军,这对我真是恩同再造。你既为主上贵人,我岂能胡乱称呼,乱了礼数,万望贵人尊重!” 郑芳一听这番至情至理的话,心中又苦又甜,又怨又爱,唉,你这个纪信哪,让我叫你一声哥,你喊我一声妹都不肯,你的礼数也太大了,连这么一点点安慰都不给我!你太笨!太笨!想到这儿,郑芳差点掉下泪来。 “将军既是如此忠心,如果主上一旦有危难,你将如何?”郑芳突然发问,其实她是有意这样暗示纪信,希望他能在由刘邦和她导演的这幕剧中能扮演一个成功的角色,她不希望他失败,她太爱他了。 “主上有难,我当舍生忘死,全力以赴救主上,那怕粉身碎骨也心甘!”纪信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得字字掷地有声 郑芳说:“你就记住自己说的话吧!” 两人两骑已到树林边,骑马进去,起初还能过人马,渐渐树高林密,再骑马已无法通行,于是纪信翻身下马,郑芳却仍骑在马上,为难地说:“纪将军,我腿已麻木了,劳你帮我一把。”纪信不吱声朝她走去,小心地把郑芳扶下马来,郑芳却一下倒在他怀中,她这一举动,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原因是那时骑马,无鞍无蹬,马背只绑了块厚布,骑在马上她受马颠簸,双腿有麻木之感,站立困难,因此当纪信扶她下马时,就趁势倒在纪信怀中,双手紧紧搂住纪信的腰,一边娇喘,一边说:“大哥,我好累,双腿好痛,你抱着我好吗?”声音有气无力,话却充满了柔情和渴望。 纪信一时弄得手足无措,只好抱着她那软绵绵的身体,赶忙说:“贵人请自重,你若疲倦,我可以扶住你,让你坐下休息,请贵人放开双手!” “大哥,你看这荒郊野外四下无人,只有你我孤男寡女,你何必这样呢,小妹想你想得好苦,你就不能好好抱抱我,亲亲我吗?连这点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于我吗?大哥,小妹求你了,大哥!”郑芳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那坚挺而柔软的胸部已紧紧贴在纪信胸前,那张俏丽的脸上滚动着晶莹的泪珠,泪眼里盛满温情和渴望。此刻的郑芳心中矛盾万分,她多么希望纪信紧紧把自己抱在怀中,更希望纪信给自己来一番火辣辣的热吻,即使自己因此而被杀,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她又怕因此毁了纪信,让纪信为此受诛,那样一来,自己太对不起心爱的人了。想到这儿,手不觉松了些。 纪信一时大急,一边想摆脱对方的纠缠,一边劝道:“贵人万万不可,贵人请为主上尊重自己,我纪信岂能忘恩负义,有负主上,此事万万不可!贵人的一片情意我心领了,还请贵人把这番情倾注于主上吧,贵人!再不自重,我宁可一死以谢贵人和报答主上了!”他边说边挣扎,刚好郑芳双手有些松动,他一下摆脱了郑芳双手的围抱,离开了郑芳的身体,用一只手扶着郑芳,郑芳却一侧身就倒在草丛中。 “贵人,你……”纪信大叫。 “纪将军,你不必惊慌,”郑芳边说边挣扎坐正了身子,“我双腿麻木,头有点晕,坐坐就会好的,将军,刚才贱妇一番作为,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时冲动,冒犯了将军,还请多多包涵!”此时郑芳确已身心疲惫,自己一腔深情却扮演了一个十分矛盾而痛苦的角色,能不心力交瘁吗?她喘了口气说:“纪将军一片忠贞,坦荡胸怀,令我感佩万分,我为主上能有你这样的良将而感谢上苍。”她合掌胸前,双目微闭,显得十分虔诚而又万分疲惫。 纪信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望着远方,头脑里一片空白。 这一切,全都被藏在林中的刘邦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透过浓密的树林,刘邦看了看林子边那一男一女,诡秘一笑,拿起地上的弓和腰刀,一返身朝远处的林子钻了过去。原来刘邦一到林子里叫五个卫士直管往前边林子里去打猎,没有命令不得过来,自己在这儿等郑芳和纪信到来,然后他就隐身在树丛中兴味十足地看了一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好戏。刘邦心下暗忖:好小子,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关让你过去了,就看你下一关怎么应付吧! 纪信正在林子边发呆,忽听前面林中传来一阵吆喝声和打斗声,他心下一惊,莫非主上遇上了刺客,那还了得。 “贵人,你带上这把剑隐身到树林中,千万莫声张,前边林中有打斗之声,莫非主上遇上了麻烦,我这就去了!”纪信解下佩剑,送给郑芳,抓起插在地上的铁戟就要离去。 郑芳一把抓住他的袍角说:“纪将军,我还有一句话,从与不从全在于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为何定要跟从他人东挡西杀,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如果愿意,你我二人立即骑马到龙城乡下找大嫂去,如不愿意,这话只当我没说。” “多谢贵人美意!我纪信既然视主上为明君,当终生追随左右,现主上危急,我岂可弃之而贪图个人安乐?如此作为实乃不忠不义,非为人也!我去了!”纪信话未说完,人早已钻进林子朝打斗声处冲去。 郑芳心中叹了一声:“大哥,好一位忠义之士啊!”望着纪信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刘邦小儿,你这恶贼,杀害多少颖川无辜百姓,今天叫你拿命来!” “刘季魔头,你杀害了多少兄弟姐妹,今天要你血债血偿!” “杀死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一声声恶骂夹杂着叮叮当当的打斗声从前边的林中传来。纪信心下大急,一边大步狂奔,一边大声呐喊:“何方毛贼,竟敢行刺主上!识好歹的赶快住手离去,不然你们个个不得好死!”他一阵狂奔,穿过了一片林子,终于看清了在林子中一小片空地上,刘邦和五个校尉与八个蒙面人混战在一处。那五个校尉身手不凡,可那八个蒙面汉功夫更是了得,因此场上刘邦六人显得有点难于招架。 “主上勿惊,我来了!”纪信一声大喝,冲到空地上加入了战斗。 他一阵拼命厮杀,那根铁戟如出海蛟龙,在敌群中上下翻飞,左冲右突,冲、砸、挑、扫、招招凶猛,刺向敌人要害处,敌方渐显劣势。一蒙面汉大吼一声:“擒贼擒王!”另两名蒙面人迅速朝刘邦冲去,以二对一,向刘邦大下杀着。刘邦刀剑功夫本就平常,在对方的夹击下一时险象环生。纪信奋起神力几招狠打,杀得与之对战的蒙面人连滚带爬,败在一旁。纪信大步冲向围攻的两个蒙面汉:“恶贼,你休想得逞!”边吼边狠狠地朝对方杀过去,与对手斗得更是激烈。那两个被纪信扫倒的蒙面人爬起身又攻了上来。 纪信边斗边想,如此对打终难取胜,心生一计,对自己一方大声招呼道:“主上和各位弟兄请避开些!汪顺、杨福、快快出手,让他们尝尝飞刀穿肠和万箭穿身的厉害!” 那八个蒙面人一听这话就走了神,好像有什么大难临头一样,手上动作就稀松了,惊惶地朝林中张望。 趁这一刹那间,纪信的铁戟像一根有灵性的蛇,几起几落,绷、砸、挑、扫,对面三个蒙面人被打得兵器脱手,转身跳出战团。 正在这当口,只听从来路方向的林中传来大吼声:“主上莫惊,我等来了!”“恶贼,看你往哪里逃!”又是一批士兵的怒吼。 众人一听全都呆了——纪信明明听出汪顺和杨福的声音,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刘邦等人一听更是奇怪,这纪信的部下怎么说到就到?那几个蒙面汉心下发毛,主上计划中没有这两个角色,怎么突然多了这批人?他俩的飞刀不长眼不说,那乱箭穿身更难对付!咋办?溜,快溜!几个汉子似乎心意相通,互相递了递眼色,一声“风紧,扯乎!”早已架开对方的家伙跳出战团,先后朝远处的密林深处逃去。 纪信大叫:“快追,莫让这些贼子逃了!”说完拔脚冲过去。 “穷寇莫追,谨防有诈,回来!”刘邦在背后急促地说。 纪信只好停下追赶,返身回来,正好望见汪顺、杨福等二十多人从来路方向林中钻了出来。一见他们,纪信又惊又喜。 “主上,我等保护来迟,请主上处罚末将之罪!”刘邦也亦惊亦喜的打量着这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纪信部下。心中暗忖:这太神奇了,难道纪信能掐会算,知道了这出剧的内情?不可能,这事仅我和郑芳以及那八个“蒙面人”知道,连樊哙只知要他挑选八个武艺好的交给他去打猎。樊哙说可否多带点人马以确保安全,刘邦说纪信带有大队人马同行。但樊哙仍不放心,问到什么地方去打猎,刘邦这回说了实话到城郊十几里远的小青山打猎。这纪信和他的部将怎能知晓?怪!神!刘邦在心里一阵思索也找不到答案。 纪信见刘邦一脸惊疑,自己也不便说什么,只好问话:“主上,看来此地凶多吉少,是不是马上离开这里?” “就几个毛贼,没啥了不起,还是打几只兔子鹿子什么的,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这两位兄弟快去保护贵人,我们就随主上打猎吧!”纪信指了指两名校尉说。两名校尉领命走了。 刘邦一行二十多人排成一横 二十二 用火攻夜半袭阳翟,献妙计沛公留张良 第二天清晨,刘邦整顿兵马,浩浩荡荡向阳翟进发。东方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万道,红霞满天,连朵朵浮云也染成了金红色。一群鸟儿正欢叫着往天边飞去,那扑打的双翅一闪一闪的,在红色的天幕上留下了一长溜优美的线条,随着它们远去,这些线条渐渐消失了。虽然已是四月末,但平原上的早晨风带着丝丝凉意轻拂着人们,给人一种舒适清爽的快意。 数万大军从西城门鱼贯而出,那一面面火红的军旗迎风招展,将士们肩上的铁戈铁矛在阳光下映出阵阵眩目的光芒,行进中整齐的队伍汇成了一道滚动不息的人流,向远方地平线上滚滚滔滔而去。 阳翟秦军守将早已得知颖川失守,刘邦正整顿兵马西进,因此,秦军守将加强了防备,除紧闭四门,昼夜派军士和百姓上城守护外,还不时派出巡逻队四处巡查。为了以防万一,连穿城而过的颖水河道两处河口上,都已下了木栅,防止敌方乘船夜袭,可谓守备十分严密。 刘邦数万兵马四面将城围住,怎奈这城原为韩国都城,城高墙厚,又有重兵把守,虽几次攻城均未能凑效,还死伤了一些将士。无论怎样叫骂,可秦军将领就是不开城门出战,只高壁深垒,严阵以待,因此双方成了对峙局面。几天过去,战事无进展,刘邦等人仍束手无策。 刘邦一烦闷就喝开了酒,闷酒一喝,脾气也来了,连侍侯他的郑芳也觉得看不顺眼,不是摔了酒杯,就是扔了茶碗,弄得郑芳一时手足无措。 忽然侍卫向刘邦报告张良到来。刘邦一听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马上传令快快有请。 张良一进帐,刘邦已离席迎了上来:“子房啊,你一向可好?真想煞我了!来来来,坐下说话。” “大王安好!自薛城一别,只说是一心辅佐韩王恢复大业,可谁知收复了几座城他却又得而复失,如今虽已有立足之地,可韩王对我却不太放心。听说大王率军所向披靡,而在此地却难攻下这城,因此特来看看大王。”张良和刘邦一向知心,故一见面就无话不谈。 刘邦不觉心中暗喜:此人对复国已经失望,而韩王对他又有戒心,如能劝说他投到我帐下,岂不是一桩快事。于是说:“子房呀,既然你在那儿难处,何不就来我这里呢?我不至于像韩王那样看待你吧!” “我张子房既然跟了一趟韩王,可也不能就这样撒手而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尽心尽力报效大王的。” 刘邦一听这话心中更高兴,好个张良,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愿那天早日到来,说:“说得对,说得对,我这大门可随时都敞开欢迎你的到来啊!”说着不禁叹了一声:“唉,一路进军顺利,想不到在这儿却被挡住了!” 张良问明了情况,思索了一会儿高兴地说:“大王不用着愁,这阳翟原属我韩国故都,,城中情况我十分了解,这里居民众多,住房拥挤,在城东南一带多茅草房,如用火攻,必能乱中取胜,你看这办法可行么?” “子房说的办法当然是妙计,那就照此办理吧。” 刘邦立即传令各营将军前来议事,说明了攻城的办法,引火用的硫磺、桐油、柴草很容易准备,可潜入城中的事一时倒犯了难。 “主上,我营将士中有几个人可担当潜入城中放火的重任!”纪信想了会儿站起来说道:“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自幼生长在汉水边,很习水性,还有欧阳虎、郑铁牛两人都是渭水泡大的,这几个人聪明伶俐,功夫也了得,由他们干这件事可说是十拿九稳,大家以为如何?” 刘邦和众将一听这几个名字,几乎都很熟悉,特别是对汪顺、马明、杨福几个人的机灵劲和功夫更是清楚。说起水里功夫,在坐将领中的部下也不乏其人,可这些人多是自己的心腹校尉或部将,他们不愿让自己的心腹人去冒险,故未曾开口来领命。现在既然有纪信主动请缨,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因此议论了一下就定了下来。 刘邦、萧何同张良又计划了一阵,分派了各营将士今晚的任务,叫大家立刻回营准备去了。 夜幕降临,晚风吹拂,把城头上高悬的风雨灯吹得摇来晃去,这东南风带着凉意吹过平原,吹过军营,让那些忙忙碌碌准备夜战的将士们感到十分舒坦,更让刘邦等人高兴,这东南风吹得真是时候,“这真是天助我也!”刘邦在帐外踱步,晚风拂得他袍袖飘拂,望着那猎猎军旗,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主上乃当世明君,上苍当然全力相助了,主上真是洪福齐天!”萧何笑着说。 张良没有说话,夜色中看不见他脸上是否有笑容,他心里一半愁来一半喜,愁的是恢复韩国的大业看来已无多指望了,那个韩王平庸不说,还猜疑自己,这怎能成大事?喜的是刘邦一向把自己待为知己,他从刘邦的所作所为中看到了希望。 “我们一同到附近营帐去走走看看吧!”刘邦边说边已迈步走了,萧何、张良亦步亦趋紧跟其后。这儿离纪信营地最近,刘邦正朝那儿走去。几个贴身侍卫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纪信军营里一片安静,除了那些值班的哨兵钉子似的站在固定的地方站岗,其余的将士在营帐里休息待命。门卫见刘邦等人到来,正要通传,刘邦一摆手径直朝帐里走去。纪信、二牛、汪顺等一干人正在议论着什么,见刘邦进帐,连忙起身招呼,彼此见过礼,刘邦居中而坐,萧何、张良、纪信分坐两侧。 刘邦这时才看清汪顺、马明、杨福等六人都换了服装,一色灰衣灰裤,头上包扎着灰色头巾,所备引火之物和武器都收拾停当。纪信向刘邦说明了今晚如何潜入城中,再在东南角放火等具体细节,彼此计议觉得稳妥后,刘邦又勉励了一番,出营帐向另一座军营走去。其他营地里的将士也整装休息待命,直等四更天城中火起,就一起动手攻城。 时近三更天,汪顺、杨福、一行六人趁着夜色分两批向城南河口摸去。汪顺、马明、杨福在先,其余三人居后,在很远的地方下了河,悄悄地游向南河口栅门。也许秦军将领认为万无一失,这儿居然没有派兵把守。三人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撬开两根木桩,钻了进去,后面三人立即跟进,两批人一前一后沿河道进入了城里。岸上沿街不时有流动的巡逻队走过,可他们谁也没料到夜色迷漫的河里有六个义军已潜入了城中。跟在六人后边的二百多人也潜进了城里,尾随着。 到了一个比较僻静处,六人从河里爬起来,从背上取下油布包就拿出了引火之物,看准几处房屋,马上放起火来。这时东南风吹得更欢,风吹火旺,火趁风势,哔哔啵啵地烧了起来,很快四处蔓延,火光熊熊,烈焰翻卷。守城士兵见南城一片火光,大叫不好,城中将士一时警觉,一时间大呼小叫,乱作一团。将军忙下令派人去救火,加紧防范。 忽然城南门、东门处一片喊杀声,那儿已是火光冲天,连城楼都被淹没在火海里。原来东南门外,夏侯婴将军见城内火起,立即把早已运到附近的柴草一下子推到城门下,泼上桐油,撒上硫磺,一点火,马上烈焰冲天,两道城门全陷入了火海,呼呼的东南风推波助澜,烈火越烧越大,夹着呛人的硫磺味直扑城里,城墙上士兵被烟熏火烤已难辨东西,急得大叫,想要运水来灭火却鞭长莫及,眼见大火吞没了城楼,城门已将烧成火炭。 汪顺等人正在暗处观察动静,忽见后面已涌出一批浑身水淋淋的人来,“两牛二虎,是我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二牛的嗓门。这批约二百来个,大家聚拢一声呐喊:“义军已杀进城来,守城将士投降者生,抗拒者死!”声音震天动地,在这四处火光冲天的背境下,声势吓人,不知天降神兵多少,吓得附近军民胆战心惊。 两处城门在火光中早已轰然倒了。义军立即铺上门板,一队队人马踏着余烬冲向城里,还没跑多远,迎面碰上了守城将士,两军混战到一起,樊哙、夏侯婴两队人马分别在东城和南城街道展开了厮杀,纪信、卢绾等已相继冲进城里,穿插到敌方侧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潜入城中的二百余名义军早已杀退了西门的守军,夺了西城门,又一批义军将士从西门杀了进去,一时间到处杀声震天,到处都是义军左冲右突的战斗身影。秦军将领虽然死死苦战,终难突出重围,被与之对战的纪信将军一戟刺于马下,立即毙命,其余部将一见主将身亡,已无心恋战,纷纷后退,纪信率兵奋勇追击,一边大喊:“沛公仁厚,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这声音回荡在夜空,震撼着敌方的心灵,眼见大势已去,部将们率先弃刀投降,那些士兵也收住脚步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樊哙杀得性起,率军一直冲杀到北门,为首的部将放马过来与他战到一处,两人都用的是大片刀,两人在马上你一刀我一刀杀得昏天黑地,斗到后来,那部将明显乏力,被樊哙连头带肩劈去。其余几个校尉和所率士兵正作势欲搏,忽听樊哙一声大吼:“沛公仁义,快来归顺”众军士接吼:“抗拒者死,投降者生!”兵士们接连又喊了两次。 “你们降不降?”樊哙一挥带血的大刀虎吼一声。 秦兵将士纷纷丢下武器道:“我们投降,我们降!” 其余各处秦兵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还不到天明,城内战斗已完全结束,因义军来势凶猛,内外夹击,除投降者外,秦兵将无一人逃脱。 战事刚停,各营将士清点兵马,收拢降卒,再四处安民,东南方一带茅房大部分烧光,百姓无一伤亡。 天已大亮,刘邦率部进城,问明各营战斗情况,马上传令再四处出榜安民,同时对已烧毁的房屋逐一登记,按户发放赔偿费,此举深受百姓拥戴,城中三老豪杰相约一齐来刘邦大营面谢刘邦,称颂刘邦是仁义之君,义军是王者之师。这一消息传扬出去,附近几个小县城纷纷呈表请降,刘邦一见乐得哈哈大笑,赏了来人,立即叫萧何修书表示欢迎,准其受降。待来人去后,刘邦捋着胡须笑着说:“看来圣贤之书言之有理,以前认为那不过迂腐之谈,如今按圣贤之言办事,营中又有萧何、张良、郦食其、纪信这批读书人辅佐,不仅战事顺利,连下敌城,而且一路行来,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称颂我为明君,我的部下为仁义之师。要成大事,人才不可不求,人才可贵呀!将来天下太平,大家不可不读书啊!”刘邦这番感慨确实是他切身的深刻体会,一想起几个月前初次出征,夺了高阳城,正举棋不定时,高阳城中首屈一指的儒生郦食其自称高阳酒徒,毛遂自荐,当初很是怠慢于他,自己高踞椅上让侍女洗脚,不予答理,倒是郦食其一番激烈言词才说动了我,接纳了他。而且收降了万余降卒,壮大了自己的队伍。自己与张良一见如故,前后两次献计都使自己得益非浅,至于萧何这个老乡,从沛县起兵以来,更是多方筹划,在很多关键时刻给我拿主意,干了很多大事。这个来自巴郡的纪信看来也是个读书人,在好几件事情上他都能以圣人之言晓以大义,更无需说他作战勇敢,又爱抚部下,深得士卒爱戴,你看他部下对他那个亲密劲真叫人又羡慕又嫉妒。看来这读书人能文者居多,能文能武的人也不少,都是成就大事必不可少的人才啊! 刘邦一想到人才,就想到张良,如今张良虽在自己身边,可他眼下还是韩王的人,一旦离去,这西进的路上又少了个知心如意的谋士。于是心中不禁焦躁起来,起初一脸笑意此时已变成了满脸愁云,抓起几上酒杯一仰脖子灌下了一杯酒,郑芳一见这情形,知道刘邦心中有事,不敢怠慢,马上又斟上一杯,刘邦又咕噜一声吞下了一杯酒,却皱起眉头说:“怎的今天这酒如此没味?这是怎么回事?” 萧何知道刘邦心中有事烦闷,但又不明就里,只好劝道:“主上,如今拿下了阳翟,附近几个县城又已归降,你本当高兴才是,怎么一下烦恼起来?不知主上有何烦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千万别这样喝闷酒伤了身子。” 张良对刘邦心烦的事心知肚明,却也劝道:“大王不必如此烦恼,有事直说,大家也好从长计议嘛!” 刘邦叹了口气说:“我和子房早已一见如故,他刚刚助我一臂之力,现在又要离去,这心中实在难以割舍呀!”他说得十分动情。 张良稍一思忖说:“大王视我为知己,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呢?但我已跟韩王共事,不能说走就走。我看不如这样吧,这阳翟原本韩国都城,如今韩王尚无定所,要是大王把这城还给韩王让他有安身之处,我心里也就安定些了。一旦有了机会,我定会前来投奔以效犬马之劳。” 刘邦一听自然高兴,一座城换来一个知心的谋士,何乐而不为呢?可他眼下又不能就此留下,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让张良报效于身旁。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唉,要是子房此刻就一直留在我身边该多好,可惜,可惜!“ “禀主上,我有一计不仅让子房留得安心,而且能让韩王心甘情愿把子房留下为主上出力。”高阳酒徒郦食其趋前一步满有把握的说。他自献计攻下陈留,刘邦封他为广野君,留在身边听用。几个月下来,他似乎活得很滋润,看上去比往日脸胖而红润多了,要不是满头白发,很难判定他已是过了花甲之人。 “快快说来!”刘邦一听这话高兴地催促着。 “主上可派人前往韩地,说明愿将阳翟送还韩王,另外向韩王借粮五万石,说是义军远来筹粮不足,特借粮西征,等天下大定时加倍奉还于他。照此办理,韩王定爽快地让子房留在主上身边效力。” “何人前往去办理此事?” “本人愿往,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动韩王。”郦食其一口答应下来。 “好,萧何马上修书,让他去跑一趟吧,这件事就拜托先生了!”刘邦马上吩咐办理此事。 郦食其带上刘邦的书信,带了几个健卒,骑上快马直奔韩王驻地。郦食其一行见了韩王,呈上书信,韩王一看书信前头,竟高兴得连声说“好啊,好啊,沛公仁义,名不虚传啊!”可看到后面要向他借粮五万石,这可把他难住了:自己立足未稳,管辖的地方不多,何处去筹那么多粮?如不筹粮吧,这未免太不仗义了,一则铲除暴秦天下人皆有责,何况我身为韩王,二则,别人流血打下的都城交还于你,向你借粮不能不给吧。韩王脸上露出了难色。这一切郦食其早有预料,却不动声色。 沉默了一会儿,郦食其说道:“大王看了书信本当高兴才是,可为何一脸为难之色?”他明知故问。 “我当然高兴,难得沛公仁义,把自己攻下的都城拱手送还于我,这大恩大德,我韩国臣民无不铭记于心,至于西征暴秦,天下之人都应出力,让我筹粮本是大义所在,不需借粮一说,可我国小地少;根基尚未稳定,一时间去哪里找那么多粮呢,因此一时犯难,并非我韩王知恩不报,也非我不明大义呀!”韩王道出了自己的本意。 “沛公仁义,天下有口皆碑,大王你也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既然如此,老朽倒想到了一个主意,鉴于大王的难处,不如这样,粮可少借点,借上两万石,将来定如数加倍奉还,我想沛公不会怪罪大王知恩不报。再者,子房先生尚在沛公处,西征讨暴秦,正是用人之际,大王不妨让子房先生留在大营送沛公西征,为其效力,一旦扫平无道,定让子房回来侍奉于大王左右,这样足见大王乃深明大义之有道之君,为诛暴秦出了份大力,大王以为如何!” 韩王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已无路可退,无话可说,,尽管心里舍不得张良,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不应承,自己确实难以面对天下人,于是说道:“多亏先生赐教,如此一来,可谓两全其美,好,就这样吧!” 郦食其迅速返回复命,受到刘邦嘉奖,自是高兴万分。 刘邦在阳翟稍事休整后,选了吉日与韩王相约在城中举行交接仪式,把阳翟送还韩王,韩王自是感谢不尽,率领文臣武将和大军进了阳翟。刘邦设宴迎接韩王君臣的到来,欢乐了一番,次日就率大军向韩地西南进军,刘邦高兴不已,原因是张良从此就随侍身侧,朝夕相处,随时都可以问计于张良。张良虽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但因为如此一来,从此就结束了他复国之梦,心中不禁有点感伤,告别韩王成和一班文臣武将,旧日朋友,来到刘邦身边。这一夜,刘邦高兴得几乎睡不着,张良也难以成眠,一边饮酒,一边长谈。 “子房呀,你不必那样心事重重,大丈夫四海为家,在我这里你可以大显身手,放开手足的干,我刘邦对你可是言听计从,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哦,你放心吧”刘邦开心见肠地劝着张良,他说的全是实话。 “主上,并非我对你不放心,不然我几次三番前来看你,为你谋划呢?主上知我出自韩相世家,韩国被秦侵吞,是我列祖列宗的奇耻大辱,因此才有锤秦博浪沙之举,后来投奔韩王成为的是实现复国之梦,怎奈韩王平庸不说,又对我有所戒心。自见了主上,我自认见了明君,几番往来,已与主上结下了不解之缘,今又投主上麾下,心中快慰,只是一想到复国之梦终成泡影,心里总有点憋闷,想我祖上五世为韩相,而我一介儒生竟无所作为,故有些闷闷不乐,请主上见谅!”张良也和盘托出心事。 “子房呀,有道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你在韩王那儿无法施展手足,到我这儿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再说诛暴秦伐无道是天下有志者之事,你为我出谋划策,灭了暴秦,报了国仇家恨,你不同样立了不朽之功,光耀了你祖宗吗?这功劳薄上又怎能少得了你呢?你不同样名垂史册,光耀千秋吗?” “多谢主上开导和关心,主上如此知遇之恩,我张良必当殚精竭虑报效主上,即使肝脑涂地也难报主上之万一。”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刘邦就快活死了!来来来,痛饮几杯!” 两人对饮几杯后,刘邦虽已有几分醉意,但头脑却很清醒,想到日后进军之事,就问开了:“子房,这下一步棋我这样打算,韩地县城大都已归顺了,现只剩南阳这个大郡城那儿守兵众多,又是郡府重镇,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不如绕过它向西开拔直扑武关,一则省事,二则西进步子也加快了。你看以为如何?” 张良不假思索,开口就否定了:“主上万万不可。正因为它是豫州重镇,又有重兵把守,才必须攻破它!”口气不容置疑。 “这是为啥?真的不可行?” “如果我们绕城而过,直扑武关,南阳守军以大部分人马尾随追击,而武关秦军又杀出来,那时我军腹背受敌,势将首尾难顾,结果如何,主上三思吧!”张良虽敬重刘邦,但于军国大事上却毫不含糊,说得一针见血。 刘邦一听,击掌连称:“说得对,说得对,子房深谋远虑,非我能及,好,好啊!” 两人计议已定,决计攻下南阳,扫平豫州最后的秦军堡垒。一番痛饮,一番长谈,两人都已醉意朦胧,瞌睡袭来,一上炕就倒头大睡了。 二十三 袭宛东铁骑败郡守,取宛城和计封殷侯 第二天上午,刘邦与众将在中军大帐里议事,探马进帐禀告军情。 “禀主上,我等已探知赵国将军司马昂率军急进,欲渡过黄河,率先入关,现大军正在行进中,请主上定夺!” 众人一听,无不大吃一惊,刘邦、萧何更是着急。张良虽又惊又急,但他不露声色,心中在盘算着目前这步棋该怎样走。若攻南阳,必有恶战,如攻而难下,失掉入关先机。若要占据先机,就得占据黄河渡口,以阻司马昂大军渡河入关,然后再破南阳,率军奔武关,入主咸阳则指日可待了。他酝酿成熟,马上谈出了自己的打算。 张良的计策本就高明,因此一经说出,大家都认为是好办法,刘邦等人也连连称好。可座中纪信的脑子又多转了个弯,于是他提出了稍作更改的意见。 “张先生的话不失为良策,不过末将有个新的想法,是既要阻断渡口以堵司马昂大军渡河,又要攻下南阳,为西入关内开路,双管齐下,更为神速。” “我军主力目前尚不满十万,何能分兵进击,双管齐下?”刘邦首先反问。他说的是实情,虽对外号称十万,却只有八万之众。 “南阳在豫州西南,离此尚远,北上堵司马昂尚可,而分兵进击南阳兵力尚为不足,纪将军考虑到没有?”夏侯婴将军提出了看法。 “主上和将军说得对,分兵进击似嫌兵力不足,但韩地十余座城现已归顺,其兵马大约有两万余人,可资我就近由轘辕北上,直取平阳,加上我军一部足以占据黄河渡口。如就此渡河入关,路线虽近,秦军主力却在北岸一带,推进必然处处受阻。因此,我军在北上平阳时,就由骑兵队伍奔袭南阳大营,秦军以为我北上平阳无力南进,防备松懈,当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敌军大营时,必能一战克敌,巧取敌营,为攻南阳扫清了障碍。大家看如此进军可行么?”纪信条分缕析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众人连连称是,刘邦和张良对望一眼,彼此凑近耳语了一番后,刘邦说:“我军骑兵各营甚少,何能奔袭对方?我和子房都有这个疑虑。” “凑少成多嘛,将各营善骑的将士集中起来,训练个两三天,主要熟悉进退编制,上下熟识,即可上阵,主上以为如何?”纪信补充了意见。 “对,兵贵神速,就这么办!”刘邦一锤定音,然后立即派夏侯婴、卢绾率本部人马速往韩地召集人马由轘辕北进平阳,扼守黄河渡口,并声张义军将由此西进,以迷惑秦军和各路义军。又下令各营选出善骑的将士立即到樊哙和纪信营下集中,进行整编和进退演练。众将官领命而去。夏侯婴、卢绾、周昌、柴武等将领整顿兵马率军直奔韩地收集兵马,整编入营,然后向轘辕开拔,以期北进平阳扼守要津。沿途进展十分顺利,很快夺轘辕,攻向平阳。平阳守军措手不及,被义军打得大败,夏侯婴占据了平阳,扼住了渡口的咽喉。 经过两天训练,新组成的骑兵队进退有序,队形严整。在一个晴朗的夜晚,樊哙和纪信率领骑兵向西南挺进,近两千人的队伍马不停蹄,直向驻在宛城外的秦军大营扑去。通过几天连续行军,终于到达离秦军驻扎的犨东营地约七八十里的山林里隐蔽起来休息待命。骑兵队之后,约二万人马也悄悄跟进。 樊哙性急,恨不得立马率队杀向敌营,纪信建议先派出探子了解敌军的动静后再说行动的事,一来做到明了敌情,以好制定作战计划,二来可以让将士们和坐骑休息休息,养好精神,好投入战斗。骑兵队在林子里一连休整了两天。 汪顺、杨福、二牛、马明、郑铁牛和欧阳虎等人这次充当了探子,六个人乔装打扮,扮着卖草料和柴禾的百姓,把秦军营地从里到外看了个一清二楚。秦军在野地里呈三角之势扎营,可以互相接应,相互离十里远,彼此都能相望见。看情形秦军尚不知义军骑兵队已逼近他们,更不知道在远处还有一支两万人的队伍正日夜兼程赶来攻打他们。 六人回转本营,报告了敌营的情况。刚好探子来报,后队两万人马将于后天上午到达。两位将军立即布置夜袭敌营,于明晚下半夜进行,待他们袭击敌人成功,刚好赶上大队人马接应,防止敌人反扑。 转眼到了第二天,夜幕降临,星斗满天,夜风习习。袭击敌营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树林里,山坡上,将士们早已整装待发,几天的休息使他们憋足了劲头,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数千铁骑就会如暴风一样卷向敌营,这是一股神秘而凌厉的飓风,它将为义军创造出战斗的奇迹。 这天是五月二十日,近下半夜了,那弯残月才露了头,把淡淡的月光洒在大地山林上,远处的景物便朦胧在这月色里。那横贯南北的天河群星灿烂,泛出银光。忽然,一颗流星在天空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光线,又转瞬即逝。横斜的北斗星在北方天空上眨着亮眼,俯瞰着夜幕下的大地山林。夜,是如此的宁静和美好,它不能不勾起远在异地人们的种种思绪。 二牛倚在树干上,望了望头上的天空,不禁小声说:“大哥,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我们就离家已一年了。” 与他同坐在一起的纪信,思绪早已飞回故乡,飞到龙城的一个小山村里了。他正抚摸着站在身边的大红马的肥壮的后腿,想起了去年五月的那个雷雨之夜,与二牛、王姑娘在神马庙中的一切经历,王姑娘的那双期待而又痛苦的双眼总在他脑子里闪动,临别时父母在家门口悲痛欲绝的神情更使他难以忘怀。此时一听二牛的话,心里千头万绪。 “是啊,离家已一年了,不知爹妈怎么过的日子,但愿两位老人家平安就好了。”纪信有千言万语,可他只说了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他想说为那个倾心自己,又热情帮助过自己的王香芸姑娘担心她的终生大事,人哪,不能忘了别人对自己的好处,他希望王姑娘能得到一个可心的丈夫和婆家,希望她幸福。他更想说自己多么想见到远在龙城乡下的妻子李玉兰,跟他说说话,摆摆自己和弟兄们这一路打仗行军的凶险而有趣的故事,吃她亲手给自己煮的小米粥,喝她亲手熬的肉汤,更希望她为自己养上个胖小子,或者是可爱的女儿也好。 他心里念叨着,心潮翻滚着,他觉得奇怪,也好笑,不知怎么的,每逢大战在即,在这间隙里总会想念父母,想念妻子,也为王姑娘白操心一回。唉,堂堂七尺男儿汉,怎么这样儿女情长又婆婆妈妈的,真是!他不得暗自笑了,管他哩,吉人自有天相,担心这个,操心那个管啥用!他心里自己问自己,矛盾着,可心思总难摆脱对亲人对妻子的挂念。 说来也巧,就在纪信思念妻子的几个月后,远在龙城山村的妻子李玉兰果真生了个胖儿子,按两口儿临别时的商议,照纪信说的生儿子就取名纪通,当时妻子问丈夫为何起名为通,纪信还说了一番有意思的话哩,说什么“通者,通天通地,通文通武,通古通今,万事亨通,你说好不好?当时妻子笑得扑在他怀里。 后来纪通在母亲悉心教导下,也像父亲一样,成了一个胸怀大志又满腹韬略的男子汉。于汉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因其父诳楚保主兴汉之功,被汉高祖封为襄平侯,辅佐朝政。刘邦死后,吕后违背刘邦“非刘姓不得封王”的誓言,大封吕氏族人,排斥刘氏诸王。高后八年(公元前180 年)七月吕后病逝,当时已被吕后封为赵王吕禄和昌王吕产分别统率北军和南军,意欲起兵谋反篡夺刘氏江山。其时襄平侯纪通执掌兵符军令,与太尉绛侯周勃、陈平等老臣密谋,让太尉周勃手执兵符假称奉令统领北军,终于一举除掉吕氏兄弟,并一起议立素有仁义忠孝之心的刘恒为文帝,保住了汉室。真可谓父子两忠臣,共谋一汉室!纪通功成名就,辞归故里闲居,死后安葬于今西充县青龙乡龙宫山下的青龙湖畔,至今“纪大坟”茔冢犹存,坟前一高逾8尺的二龙捧圣的龙头碑,上刻“汉襄平侯纪通公正性之墓”十一个楷书大字,供人凭吊。这是后话。 面对美好的夜色思念家乡的又何止他俩。坐在附近的汪顺、杨福、马明、张黑虎都在小声谈说远在汉水岸边的故乡亲人,他们更担心父母亲友他们的牵连。至于欧阳虎,看上去是个钢铁汉,其实此时也正和同出生在渭水边的上郑铁牛说起家中的老老少少,也为他们的亲人牵肠挂肚。 这些出生入死的汉子,谁没有家,谁没有亲人?在这即将投入激战前等待的长夜里,思念亲人成了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是打发这种待命出发前这段时光的好办法,他们有亲人,他们有牵挂,他们希望自己流血战斗给亲人们带来和平安宁的日子,因此思念亲人也是一种思想慰藉,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和鼓励。 时辰已到半夜,各营按编号次序出发了,汪顺、杨福等六人率二百来骑兵在前面带路,纪信和樊哙各率一队人马紧紧跟进,一支铁骑劲旅在夜色掩护下正向秦军大营挺进。 离敌营越来越近了,汪顺亲自带上五位弟兄赶往敌营附近看动静。敌营一片静寂,辕门外一串红灯在风中晃动,那些哨兵虽在值班,一个个已觉疲倦,都靠着木栅或打盹,或养神。 队伍在十里外停下,按规定已分站成五队人马,每队约五百来人,先由纪信率三队人马分别进攻三个营寨,待敌军大乱,樊哙再率两队人马接应,往来冲杀。 纪信率队进入到离敌营约半里地,一声令下,一千余人马席卷过去,蹄声哒哒,瞬间已冲进敌营,待对方发觉时,骑兵队早已杀进营里,一时喊杀声震天动地,战马在敌营中纵横驰骋,马上的将士挥动着刀矛铁戟,见人就砍,逢人就刺。敌军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四处乱窜,将官喝止不住,欲率队迎敌,怎奈兵士如没头苍蝇一般,全不听指挥,很多秦兵不是被砍死,就是被铁戟刺死,再不就被马撞翻踏死,有的边抵抗边往后撤,但难抵骑兵的往来冲杀,见抵挡不住,纷纷逃命,十几个将领护着郡守吕齮,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包围逃命去了。 忽然外边又一阵马蹄声夹着喊杀声卷了过来,马队如滚滚怒潮,喊杀声如阵阵霹雳,震得秦军将士头皮发麻,不知有多少人马又杀进了营地。秦兵本就已招架不住先头冲杀进来的骑兵,现在又见到一队骑兵翻江倒海般杀进来,更无心恋战,大批人纷纷夺路逃走,少数将士在作最后的无谓的拼斗。 纪信见敌军逃跑,马上率队乘胜追击,汪顺、杨福、二牛、欧阳虎、张黑虎等人一马当先,拍马冲锋,绕到逃敌一侧进行拦截,后边八百余名将士奋起直追,将逃敌拦腰斩断,往来冲杀。秦军本已是惊弓之鸟,哪敢招架,撒开脚丫子没命奔逃,吕齮众将士护送下快马加鞭如一阵风一样逃向了远方。 “沛公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汪顺等人一齐喊了起来,随即到处都是喊话声,那些逃得慢的纷纷弃械投降。 纪信下命停止追击,收拢降卒,收捡武器;整顿队伍,就地休息,并派出部分士兵掩埋了那些已死去的秦兵尸体。 樊哙所率队伍一经冲进敌营,如入无人之境,把已吓破胆的秦军杀得喊爹叫娘,大刀挥处人头滚落,铁戟所向,秦军肚破肠溅,逃得快的已冲出营地,逃得慢的,不是被杀死,就是投降,因此敌营中的战斗也很快结束。 天上的启明星目睹了义军这场突袭的最后的冲杀,隐没在晨曦里。 黎明时,两队人马汇合在一处,埋锅造饭。纪信已派出一批人向前面打探秦军的动向了。这会可忙坏了李志文、李志友、李小顺、李春、李成、李明等这些来自大山的山民们,他们都会治外伤,药都是老君山里的祖传秘方,止血快,愈合快,这时正跑前跑后医治那些受伤的将士,汪顺、马明是见啥学啥的人精子,他俩跟李志文一起已学到了一定医术和用药本领,这会儿也是忙得满头大汗。那些受伤的投降兵士,见义军细心为自己治伤,感动得热泪盈眶,有的还磕头作揖感谢为他们治伤的人,有的七嘴八舌说着感谢和称赞的话: “军爷,你们真是扁鹊再生啦,手到伤除,神呐!” “军爷,你们真是活神仙,打仗说到就到,连治伤也是药到伤除!真是活神仙!” “要说扁鹊再世呢,这李志文、李文友校尉可当之无愧,他们不但治外伤,还能治七痨八伤,头疼肚痛,更奇的是能识别各种毒药,任你啥怪毒,他们一见便知,更绝的是他们能解毒……” “汪老弟别吹我们了,不然,我连东南西北都认不清了,到时你有病咋办?”李志文开玩笑说。 “好,不吹你们了,那就说活神仙吧,你们想见活神仙?”汪顺见众人傻眼望着他,又说开了:“可不,那不是,他就是活神仙——太白金星!”他手朝站在远处了望的纪信一指,又说:“知道不,纪信将军是太白金星下凡,他就是活神仙!他救过我们兄弟伙,还救了不少受苦受难的人,这活神仙可是来帮主上刘邦打天下的,因此,跟上他我们才一路打胜仗。” “对,纪信将军是活神仙,我这条小命就是他救下的,不然我哪能活到今天为你们治伤呢!”马明也赞叹着,于是他把纪信神奇的出生和在小镇上救自己的经过情形原原本本地讲给那些伤员听,众人听了一边感叹着,一边朝纪信望去,纪信正朝这儿走来。“忙坏了吧?要不休息一下?”纪信朝正忙着治伤的李志文、汪顺等人问着。 “纪将军,没啥,都快处理完了!”李志文笑着说。 “大家伤痛好些了吧?我们这几个弟兄可是治伤的神医哟!”纪信朝伤员们问话,同时蹲下身子,朝一个年纪轻轻的伤兵探手摸了摸那条已包扎好的伤腿。 “纪将军,我们已好多了,这几位军爷真是神医,可你纪将军更是一位活神仙呐!了不起,了不起哟!”一位中年伤兵回答着。 “纪将军,你真是活神仙吗?这位军爷说你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还救过他哩!”年轻伤兵好奇地问。 “汪校尉,又是你在这儿卖狗皮膏药乱吹嘛!”纪信朝汪顺说道。 “纪将军,今天我汪顺是神医来治伤的,可没卖狗皮膏药哟!你可莫冤枉好人,今天可是马明老弟在讲你救他的命的事,这不叫卖狗皮膏药吧!”汪顺调皮地又说又笑,末了还做了个鬼脸,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得啦,得啦,汪顺是活神医,不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大家说对不对!”纪信也笑着说。 “纪将军,我看你愈看愈像一位活神仙,连你手下的军爷也一个个都神了,不然,我们疼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理啦!”那位中年伤兵感叹着。 “我可不是啥活神仙,和你们一样,我纪信照样要吃喝拉撒嘛。这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交锋是对手,可打完仗别人受了伤总不能不管吧?死去的人不能不埋吧?大家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说是不是?”伤兵们都静静地听着,觉得这位将军可敬可亲,说话句句在理贴心。 纪信又说:“我们为啥打仗,就是要推翻这个残暴的秦朝!在座的哪家没有亲人长年服劳役?哪家没有被官府的这样捐那样费逼得走投无路?你们不是被官府征来打天下百姓的吗?如果天下太平了,我们还用得着这样四处奔波卖命吗?沛公刘邦就是要让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才斩蛇起义,我们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只有跟上沛公打出个太平天下来,大家才有好日子,你们说对不对?” “纪将军说得对!我们愿追随沛公打出个太平天下来!”众人一齐叫道。 “好啦,抓紧治伤吧,马上要开饭了。饭后大家就好好休息吧!”纪信说完话,又朝李志文、汪顺等人吩咐了一番,向别的营地去了。 李志文、李文友、汪顺、马明等人一边抓紧给伤兵治伤,一边和他们拉起了家常,那些没受伤的降兵也在旁边和他们摆起了龙门阵,汪顺天生嘴巧,又会摆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但使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他们几个人已经和一批降兵谈得很投机,彼此越来越熟悉,彼此说笑着,很是融洽。 早饭后,骑兵队按编制队列在指定地点休息。激战了半宿的将士们都已沉沉进入了梦乡,把几天的劳累和一夜的紧张让放心地睡眠冲洗得干干净净,大家都睡得很沉,睡得很香,休息地外围,游动巡逻兵注视着远处的一切,保卫着骑兵队的绝对安全。 快到中午,刘邦率大队人马已赶到地点休整。刘邦了解了昨夜的战况,心里十分高兴,当众嘉奖了骑兵队一番,派出人马四处采集物资,以好犒赏这支立下战功的骑兵队。 一会儿,派出去打探军情的士兵回来,禀报说溃退的秦国兵将已逃进了宛城,宛城郡守吕齮已命将士闭门紧守,附近的小县只巴望义军早日到达好开门迎接。这真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第二天上午,刘邦同曹参、靳强、薛欧等将领率大队人马向宛城方向移动。事前纪信把投降的一批士兵召集起来,问他们愿不愿立功受奖,众人都说愿意,纪信就叫他们去到宛城,谎称是被义军打败逃回来的人,要他们四处散布沛公刘邦不准备攻打宛城,怕延误入关时间,决心绕城而过直扑关门的话。这批人有的一点轻伤,有的伤势较重,但未伤及内脏和腿部,都能行走,纪信给了每人几百钱资作路费,又叫李志文给了每人几帖外用药,再吩咐了一番让他们抄近路去宛城了。 这批被感化的降卒到了宛城,果然起了作用,不到一天,城里就四处传言,说刘邦怕延误进关,决定放弃宛城直扑武关,还说沛公宽厚仁慈,所到郡县,将士不乱杀人和抢财物。这些话一时间在城中传扬开来,百姓人心大定,秦郡守一时也松了口气,根据自己派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报告,沛公刘邦已率人马绕过宛城向西北方向去了,看来刘邦军队确实没有攻打宛城的迹象。 深夜,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把吕齮从梦中惊醒。将士前来禀报:“禀郡守,刘邦大军已把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火把通明,喊声震天。请郡守快拿主意!” 吕齮一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传令加紧防守,不得有失。心中暗忖:探子明明探得刘邦已率人马向西北而去,却怎地一下又包围了宛城?心下着急,立即同几位部将和舍人陈恢登上城楼了望,立时就吓呆了,果见城下一片火光闪耀,汉军把城团团围住,喊杀声不绝于耳,攻势如潮。一想到 东大败,狼狈逃命的情景,心中更虚,眼见宛城难保,已无退路,不禁仰天长叹:“唉,想不到我吕某命丧于此!”说罢就要拔剑自刎。舍人陈恢一把拉住:“大人,还未到非死不可的时候就去死,那又何必呢!” “事已至此,敌军陷我于孤城之中,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陈恢说:“秦二世无道,天下举兵反秦已成气候,非你我二人所能阻挡,你若一死,置全城军民于不顾,死又何益?早闻沛公仁义宽厚,不如归顺于他,既保得身家性命,又能让全城军民免受屠城之苦,何去何从,大人当有见地。” 吕齮叹了口气:“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传令向城下喊话,说郡守有话要向沛公言说,请暂缓攻城。城下将士传话给刘邦,刘邦即下令暂停攻击。 不一会,陈恢腰系绳索坠城而下,兵士引至中军大帐。 “大将军,我听说你和诸侯相约,先入咸阳者为王。如今你不率军西进,却战于宛城,而宛城是大郡的都城,连城数十,人口众多,粮草囤积丰富,当地的官员守军和百姓,自认为投降必死,所以拼命反抗,登城防卫。现在你如发令攻城不止,死伤必多;如不攻,领兵离开宛城,宛城的兵马必定从后面攻击你,那时你腹背受敌,进退无路,岂不失了咸阳之约?为大将军着想——不如约宛城郡守投降,封郡守的官,并由他驻守宛城,大将军就可以让宛城部分兵马与你合兵一处一起西进,这样一来,那许多还没攻下的城的守将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争着开城欢迎你,大将军便会通行无阻地进入关中了。大将军权衡利弊,自可定夺了。”陈恢一番话说得大家点头称是,刘邦更是高兴万分,兵不血刃就可收取这么多县城,好事好事! 刘邦大喜道:“好极了,好极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告诉郡守吧,我决不会亏待你们的!” 陈恢立即回到城中如此这般向吕齮转述了和谈的内容,于是吕齮马上传令在城头大竖起降旗,大开城门,亲自率将士下城迎接刘邦。 天色早已大亮,火红的太阳把金色的阳光洒满宛城的大街小巷,晨风习习,拂去了笼罩在宛城军民心上的愁云。全城军民都站在街的两边争睹这个斩蛇起义的沛公所率的仁义之师。 二十四 善攻心降兵传仁义,识时务老将献武关 刘邦率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进了宛城,一面四处安抚百姓,一面派将军去收编部分降兵,顿时义军队伍一下就壮大到十万之众。随即刘邦马上封吕齮为殷侯,令他们驻守宛城,又封陈恢为千户,以辅佐殷侯理政守城。 那批由纪信派回城中散布消息的降兵,不但自愿投到纪信营中,还把自己相好的朋友或亲戚也带来一齐投奔纪信营里。营帐外一群将士在闲聊。 汪顺拍着一位高个子的肩膀笑笑说:“高个子,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愈打才愈亲哩!噢,你左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高个子也笑着说:“是哩是哩,不打不相识,愈打才愈亲!这皮外伤没啥,还多亏你那药真灵哪!” “那还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嘛!人神气,药也灵哩!老哥子,是不是想学正骨疗伤的本事才来我们纪将军大营的?”汪顺开着玩笑,“要学嘛,我汪顺可不收笨徒弟哟!” “汪顺又在卖狗皮膏药不是?你都是半罐水,还要收徒弟呀!莫误人子弟哟!”纪信从营帐里走出来打趣道。 “纪将军,常言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如今要说正骨疗伤,在全营上下,我汪顺不敢数第一,也还数前几名吧!志文大哥,你说是不是?” 李志文笑道:“你呀,吹牛皮数第一,可这学医嘛就要数老幺哦!” “志文大哥,我可没得罪你,咋的卷起舌头说话呀?呵,我知道了,当初没请你喝拜师酒不是?你还留了一手哇!”汪顺一脸无奈。 “志文大哥话没说错嘛,你跟他学医确实是最后一个,咋不数老幺呢?”纪信逗笑说。 “哈哈哈……”众人一齐大笑。 “志文大哥,你带上一批兄弟和你这个幺徒弟,我们一起去看看伤员,给他们换换药。你可不能再留一手哟,不然你这幺徒弟难免哪天给你苦头吃!”纪信一边吩咐,一边开玩笑。众人又一阵大笑。李志文带着李明、李春等兵士同纪信和汪顺朝军营走去。 伤兵们一见纪信将军带着一批人来看望他们,为他们治伤换药,个个感激万分。 “纪将军,我们这点小伤怎能让你操心费神呢?等伤好了,我和弟兄们一定跟随你,再苦再累也不怕!”一个伤了右臂的兵士说。 “纪将军如此关心体贴我们,待我们真如亲兄弟,今后我们跟将军出生入死也心甘情愿!”一个伤兵诚恳地说。 “各位兄弟,大家好好养伤吧,要干什么,也得养好伤再说。”纪信招呼着大家。 “纪将军,纪大人,我怎么办哪,我……”从人群中传来一阵哭喊声。 纪信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色蜡黄神情憔悴的伤员,用一根有丫叉的树枝撑在右臂腋窝里,右边小腿中部以下全没了,虽然扎了一层层白布,白布条上仍血迹斑斑,用左足支撑着全身,颤巍巍的。纪信朝他走去。 那伤员见纪信走了过来,一边啜泣,一边说:“纪将军,我多想和弟兄们一样跟你去打仗,可我腿断了,没法了,连今后怎么过日子也没指望啦!呜呜……”说完又哭了。 “兄弟,你别着急,养伤要紧。再说义军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们离开前,我会安顿好你,你不能上阵杀敌,养活自己总行吧,留些钱你去做点小买卖还可以吧。”纪信安慰着那伤兵,叫来李志文给他看伤换药。 “纪将军,你真是大恩人活神仙哪!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那伤兵一边擦去泪水一边感谢着。 “老弟,你可真全说对了,我们纪将军确实是你的大恩人,他也确实是活神仙,你记得不,那天我给你们讲的活神仙故事?”汪顺连忙接嘴。 “兄弟,我这个汪校尉向来爱编故事,你别听他那套。救治伤兵安顿伤员,这可是我们义军的规矩,是主上沛公的命令,再说弟兄们当兵吃粮也不容易,受伤了,带残疾了,义军又怎会不管呢?如果那样,我们不是和秦二世一样了吗? “兄弟算你有运气,遇上了沛公,遇上了纪将军,不然谁会管你是死是活呢?安心养伤吧。这些药丸按时服下对你有好处,就别再着急伤心了。”李志文一边换药一边劝慰着,把一包药丸送到那伤兵手中。 “谢谢纪将军,谢谢军爷!”那伤兵泪眼婆娑地感谢着。 “纪将军,我的家就在郦县,还有几个兄弟也是那一带的人。将军信得过我们的话,让我们几个先行一步,到老家去给县令们说说你们的义举,兴许你们大军未到,他们就开门迎接你们哩!”那个伤了右臂的兵士兴奋地说。 “我们一起去,我们也有一批弟兄住在析县、郦县,还有胡阳的,大家一同去家乡说说沛公义军的事,肯定那些县令会高高兴兴等待义军到来的。”高个子伤兵说。 “你们不怕被杀头?那些官老爷和将领会听你们的?”汪顺反问了一句。 “我们不怕杀头,他们也不会杀我们的头,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沛公和义军对大家这么好,谁还愿意再给二世做替死鬼呢?”高个子伤兵说。 “是呀,你看我们郡守,噢,不,我们吕大人不是被封为殷侯,连他的舍人陈恢也封了千户,这消息传过去,那些县大老爷也好,将军也好,谁还会和义军作对呢?”另一个伤兵说。 “好吧,这事待我禀报沛公后再说,大家就好好养伤吧!”纪信对大家说,又向李志文和汪顺吩咐了一番,离开了营地。 第二天,纪信和李志文、汪顺等人,在军营中选了一批伤势较轻、行动方便和没有受伤的降兵,约有一百来人,集中在一起,向他们吩咐了一番。 纪信说:“弟兄们,沛公待你们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要你们回到自己的县城去做一件好事,就是向家乡官员和百姓讲讲沛公和义军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明白沛公是为扫除暴秦解救百姓而举兵起事,希望他们不再为残暴的二世卖命了。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请你们的乡亲父老和亲朋好友放心,沛公再三严肃军纪,严禁烧杀抢掠,如有违反当定斩不饶,大家把这些讲清楚了,你们就为家乡人民做了大好事,也为义军立了大功劳!好了,现在按路程远近给大家发点路费。等大军一到,我们欢迎你们归队!好不好?” “好!我们一定归队!”众人又是一阵欢叫。 “好了,大家上路吧,辛苦你们了!”纪信向大家挥挥手送别。 一百多士兵互相呼喊着姓名,同县同乡的邀约在一起,向在场的人们挥手告别,带着特殊差使纷纷踏上了返乡之路。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刘邦率领着十万大军离开宛城,殷侯率全体将士和当地三老豪杰相送。 这正是盛夏七月,火红的阳光下一股汹涌澎湃铁流向前涌动。火红的军旗迎风招展,戈矛闪亮,人喊马嘶,铁流滚滚,尘土飞扬,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在原野上秩序井然地向西北挺进。 樊哙、卢绾为先锋,率三万人马疾疾向前。刘邦、萧何、纪信率三万人马居中,不疾不徐紧紧跟进,周勃、靳强、郦商等将领率四万人马殿后。义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沿途小镇常有百姓夹道欢迎,有的还烧了茶水迎候。 “主上,今日的沛公与初攻丰邑时的气势大不相同啊!”萧何望着浩浩荡荡前进的队伍感叹道。 “是呵,是呵!那时还不到五百人,想不到几经摔打,东征西讨,义军已有十万之众了!这里面可有你们的功劳啊!”刘邦满脸得意之色也慨叹着。 “主上天纵英才,兴仁义之师以扫暴秦,当然受天下人拥戴,队伍日益壮大是情理之中之事喏!”张良笑着说。 “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主上乃当世明君,欲救苍生于倒悬,百姓无不翘首以待主上,日渐兵强马壮,合天道,也得民心,必能所向无敌。”纪信也笑着说。 “哎呀,看来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谋事都有根有底,有板有眼,今后你们可得多多为我谋划,这一个人的脑子想的事毕竟没有几个脑瓜子想的周全,你们说是不是?”刘邦话题一转说到了读书人身上,谈了些见解。 “其实主上能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从善如流,才成就了今天的大事。主上可记得当初你是咋对待读书人的?”萧何心中一乐,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这萧何,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当初读书人来投我,我不仅不收留他们,还把他的帽子拿来尿尿,想起来真浑!哈哈哈!”刘邦边说边自我解嘲地笑了。 “主上当初也怠慢过广野君郦食其,后来听了他的建议才攻下了陈留,得了大批粮草,在西进路上开了个好头。这可是主上从善如流的好事啊。”萧何旧事从提,让刘邦心头颇有感触。 “你们读书人就是板眼多,我怎能不听呢?萧老乡,还还记得不,当年在家乡,我和夏侯婴无话不说,一天高兴,我俩在武大嫂酒馆里喝了个大醉,一时性起,各自吹嘘自己功夫了不得,争来争去,都不服输,我俩就到院子里比起剑来,酒壮人胆,比来比去,一不小心我就一剑刺在他大腿上。我俩是好朋友倒也没啥,可有人以伤害官员之罪报告了县令,伤害官员是要治罪的。我一时慌了神。全靠你这位文书出了个主意,叫我俩矢口否认这件事。结果,夏侯婴还因作伪证坐了一年多牢,才保住了我的命和泗水亭长的位子,要不是你出这个主意,只怕我刘邦不是剁足就是斩手,哪还有今日啊!你们读书人哪,博古通今,办法多,主意多,该听的我还是要听的,不然我能混到今天这一步!哈哈哈!”刘邦意味深长地摆起了往事,说完后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刘邦确实很开心,这重兵防守的宛城居然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且还一下得了近两万人马,壮大了队伍。纪信又派了一批降兵到各县去宣扬义军的好处,讲郡守归降不但不杀还能封侯的事,这种攻心为上、以仁义服人的办法看来到底管不管用呢?刘邦正在盘算,忽然探马来报告好消息。 原来大军已到郦县城了,樊哙派出去的探马来报:郦县县令、县承率全城将士和三老已大开城门等待义军进城。这消息很快报到统帅中军的刘邦跟前,刘邦一听,哈哈大笑,扬鞭催马直奔城下,命令三军驻扎城外,与县令所率欢迎队伍见面,安抚了一番,号令三军不得扰民,传令全城军民各安守本职,照常买卖,那个高个子伤兵带着三十多个弟兄一齐来到纪信营中,报告了他们回乡后与三老见面宣讲沛公和义军的好处,以及三老见县令劝说归降等情形,纪信夸奖了众人一番,发了赏钱,叫他们回到原部曲中。 接下来十多天的向西进军,到析县、丹水、胡阳等十几个县城时的情景都与在郦县城一样,该县官吏将士和三老以及百姓早已开门列队欢迎沛公率军到来,那些返乡的降卒一个不漏地回到了义军队伍里。 每到一处,刘邦都严肃军纪,再三明令不得扰民,因此不少地方真的是男女老少都箪食提壶以迎王师,那场面真的让刘邦和将士们十分感动。于是未及大半月,豫郡全境已全在沛公义军的掌握之中。 前来归降的不仅是官军,还有民间的壮士。一天,刘邦正率军西行,忽然一批队伍拦住了去路,领头的再三高叫:“速请沛公来见我,否则休想路过。”早见傅宽、傅弼两员战将迎上去与之交手,战了二三十回合,傅宽被来人活捉去,傅弼也非敌手,败下阵来。 樊哙一见,拍马挥戟正要上前厮杀,忽见来人将铁戟插于地上,大叫道:“我来求见沛公别无他意,早闻沛公仁慈宽厚,率军西征暴秦,现在我已聚兵三千,恭候于此,特来投奔沛公,一同西进,以共诛暴秦。不料两位将军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取我首级,因此只好得罪了,望各位多多包涵!”说罢,拱手向众人一揖。 樊哙早已听得不耐烦,大怒道:“你这无名匹夫,竟敢如此撒野,还想见我家主公!来来来,你若胜得了我,再请主公相见也不迟!”说毕已冲杀向来人。 那大汉拔起铁戟与樊哙战到一处,两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互无胜败。刘邦、萧何、张良等早已策马赶来观阵,听将士说这大汉求见心切,又见他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心下高兴,即匹马挺身来到阵前,大声叫道:“大家住手!壮士要见刘邦,不知有何见教?” 那大汉见来人龙颜高鼻,身躯伟岸,气宇不凡,心中暗忖:“此人与传说中的沛公刘邦相似,想必就是他了。”马上滚鞍下马,俯伏于地道:“我在此等候已久,仰慕真王,天幸让我今日得见,刚才与几位将士对敌,不过面试武勇,想让主上留于帐前听用,并非我斗胆抗阻大军西行。望主公明察!” 刘邦更是高兴,上前扶起忙问:“壮士高姓大名?家居何处?” 大汉说:“我姓灌名婴,洛川人,年少时在西川一带经商,同伴有五六人,一天过紫关,忽遇草寇一百多人拦路打劫,我一人仗剑迎敌杀死草寇头目,余人尽逃走,从此该地平安无事。因当今二世无道,各地纷纷举兵起义,我也聚集了三千多弟兄,素闻主公率仁义之师以扫暴秦,所过之处无不望风归附,因此前来投奔主公,愿为主公效命出力!” 刘邦大喜,与之携手同将领们一一相见,留在帐下听用。 刘邦为了欢迎灌婴来归,吩咐三军将士屯住兵马,一则休息,二则可庆贺欢迎一番。刘邦与众将士正在欢宴,忽然探马来报,夏侯婴将军已率所领兵马跟进,还带来了重要军情,近日项羽在漳水南岸九败秦军后,已收降章邯,司马翳所统率的二十多万秦军,还封章邯为雍王,留在营中,命司马欣为将军,统领秦军原部人马,正准备向关中进军。 刘邦和众人一听大惊。张良道:“主上勿忧,我等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可直扑武关,下峣关,直捣咸阳。而秦兵在函谷关外一带重兵设防,层层关卡,多有阻碍,而我等势必先期入关,进入秦都。主上可还记得,纪信将军早已派了一批降卒潜入关内,四处传播主上和义军的善举,也许到时候武关会不战而降哩!” 刘邦心下稍安,传令各路人马稍事休息后就速向武关进发。 这是一个天高云淡的秋日,刘邦率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向武关扑去,一路上秋毫无犯,百姓自是欢迎不说。 武关是秦时关中的重要门户,也是东西交通的枢纽,武关一破,只剩峣关,咸阳就会暴露在义军面前。义军一路无阻碍,眼看就将兵临城下了。 武关守将是位老将军,多年来一直守着这道雄关。探马早来报告沛公刘邦率十万大军正向武关扑来。 老将军在心中盘算开了: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各路豪杰纷纷响应,陈胜、吴广虽已被击败,可各路诸侯仍声势浩大,正从几路杀奔关内。如今二世昏庸无道,赵高专权,几十万秦军连连吃败仗,连名将章邯都投降了,可见秦朝气数已尽。现在刘邦的十万大军攻来,我若凭借险关抗拒一时,却难长久,况且我关上仅两万之众,与之交锋,何异于以卵击石,到时玉石俱焚,全城军民必遭刀兵之苦,与其这样,倒不如归顺刘邦,既保住了自己和全体将士性命,又使全城百姓免受战乱之灾,而且这几天军民纷纷传说沛公仁厚,南阳郡守先战后降,尚且封他为殷侯,我等不战而降定能受欢迎。 他心中权衡已定,就召集众将官议事,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主张战的,也有主张降的,而且是多数。老将军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离开座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在作最后的考虑。 众将眼见将军走来走去,似乎迟疑不决,心中着急,终于一位将官忍耐不住说道:“将军,我等性命均系于你手上,是战是降,你就发话吧,我等唯将军之命是从!” “我等愿听从将军号令!”其余大多数将官立即附议。 老将军见时机成熟,就发话了:“好,既然各位弟兄愿同我共进退,那我就说开了吧。”随后把他事前想好的话向众将官讲了一遍,最后问:“大家愿不愿意?” “愿意!”这回几乎是所有将官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各位将官,当今二世无道,天怒人怨,以致群雄并起,西向咸阳,今天我等归顺沛公,可算是顺天意,合民心,乃我全城军民之大幸!大家就速回驻地,整顿人马,准备迎接沛公入关吧!”老将军扫视了一下全场的人,下了命令。 众将官领命,高高兴兴地整顿人马,准备投降,老将军还有些不放心,留下了几个心腹将领吩咐他们多多留意将士们的动静,以防生变,几个心腹领命而去了。老将军又派出了几拨人到关外打探沛公军马的动静。 两天过去,武关平安无事,关内军民一听归顺刘邦,都无比高兴,心想这下可免去了刀兵之苦。之所以如此,一来靠纪信派出的那批降兵在关内四处散布沛公仁义,义军秋毫无犯和南阳郡守封官等消息,二来靠老将军识时务当机立断宣布归顺沛公,因此军民都很安定,直待义军入关。 第二天早上探马来报,沛公已率大军奔武关而来,离武关尚不足一百里。 刘邦正策马行进,忽然前边探马来报:“禀主上,武关守将准备投降,请大军快速到达武关。” 刘邦忙问:“情况是否属实?”跟探马一起回来的派去的十多个降兵一起说:“禀主上,情况完全属实!”一个中年兵士接着说:“我等奉纪将军之命,潜入关内四处散布消息,武关守将听军中纷纷传说主上仁厚,义军秋毫无犯,又听章邯已率二十万秦军投降,就传下命令准备开关投降,这两天关内毫无动静,只等主上入关受降了。” “子房呀,果真如你所说,武关不战而降,先生真乃神机妙算哪!哈哈哈!”刘邦大笑道,“纪信,你这攻心战术果有奇效,坐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劳,实为妙着高招!哈哈哈!” “所以如此全仗主上威风和广施仁德,我纪信何德何能蒙主上夸奖!”纪信谦逊地说,“圣人有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之谓也!” “纪将军也不必过谦,兵法云,攻心为上,破旅次之。若无纪将军派出降卒散布消息,秦兵自然糊里糊涂抗拒到底,而主上更是功不可没,正因为主上宅心仁厚,不嗜杀戮,义军秋毫无犯,也感化了守关军民,方才坐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劳啊!可谓同喜同贺,同喜同贺嘛!主上,我可说得对吧!”张良笑嘻嘻地说。 “好好好,同喜同贺,同喜同贺!待我们攻下峣关,兵伐咸阳,那时可真该同喜同贺啊!哈哈哈!”刘邦一想到一旦攻占咸阳时,那里珠宝如山,美女如云是何等威风,何等快活,于是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谈笑间,刘邦等人已到了武关前。只见那武关南临武关河,关城建在峡谷较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险峻的少习山,崖高谷深,实为天然屏障。关城拔地而起,关楼雄伟,城墙高大,倚山而建,关墙蜿蜒起伏,气势不凡,果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刘邦望着这座雄关,心中感叹:人言武关和函谷关、萧关、大散关称为秦之四关,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武关更是险中之险。若强攻硬打,不知要折损多少将士!如今却兵不血刃,唾手可得,这多亏了子房和纪信用的攻心计啊!这马上得天下还是少不了读书人罗。刘邦感叹着,只见眼前关门大开,老将军率众将官和三老迎出关来,后面鼓乐喧天,军民夹道以迎王师。 刘邦等人立即下马,向前走去,刘邦一把拉住老将军的手,笑吟吟地说:“老将军辛苦了,难得老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识大体,明大义,免去了无谓的牺牲,实乃你我之幸,全体将士之幸啊!” “早闻沛公宽厚,义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我等来归,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军心,当不得主上夸奖。”老将军说完又是一揖。 刘邦随老将军带领队伍进了武关,再三严令三军不得扰民,各自在驻地休息待命。第二天清晨,刘邦率军向扼守咸阳的最后一道关口峣关进发。 二十五 散万金买通守关将,布疑兵插旗夺峣关 正当刘邦一行收了武关,欲向峣关进发时,秦宫先后发生了事变。当豫郡失守、武关不战而降的消息传入秦廷后,赵高怕因此被二世问罪,于是严密封锁消息,不准上奏,文武百官虽心内火急,因惧怕这位指鹿为马权倾朝野的赵高的陷害,谁也不敢也无法上奏二世,因此秦二世依然日日沉醉于酒色,日日饮宴,夜夜笙歌,怎能知道义军已将拔寨夺关兵临城下! 一天晚上,这二世梦中郊外游乐,忽见林中跑出一头白虎,咬死了他的车驾上的左骖马,心中大惊,吓得醒了过来。第二天早朝时,二世便将此事去问解梦的官员。解梦的官员说:“陛下,这是泾水神作怪,应当以白马祭它!”于是二世沐浴斋戒于望夷宫,并派人前往祭泾水的水神,还沉了四匹白马向水神祭献。尽管如此,二世总觉得心神不安,有时还心惊肉跳。 一晚他在寝宫内问左右侍臣:“不知近日各处贼兵如何,你们是否听到什么消息?”一位侍臣战战兢兢奏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日楚兵已破武关,各路诸侯正分路杀来,城破就在近日,陛下将何处自处?”说罢连连叩头道:“陛下千万不要说这话是我们告知的,不然丞相知道我等必死无疑!” 二世一听大怒,第二天就传赵高。谁知赵高称病不来上朝,二世也一时无计。 赵高见事情已露了真相,怕二世降罪,立即召来女婿咸阳令阎乐和赵成,同十几名心腹家将在一起密谋,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于是下半夜行动,先发制人。 当夜时交四更,赵成神情惊慌在宫中大叫:“有贼人潜入宫内,快快到望夷宫保驾!阎乐,领兵去护驾!快!”阎乐早已领一千多人马在宫内大肆喧哗,然后奔向望夷宫,指责宫门卫士防守不严,以致贼人入宫惊了圣驾,几刀杀了卫士,就冲进望夷宫,见人就杀,不少侍臣顷刻刀下毙命。也有不少侍臣抵抗,终归寡不敌众,死于乱箭射杀下。阎乐领兵直奔二世寝宫,二世早已惊起,见四下无人,只有一近侍扶着他向后逃去,还没走几步。阎乐、赵成已持刀剑冲了进来,逼住二世不许动弹。 阎乐用手一指骂道:“你这暴君骄狂残忍,暴虐百姓,残害忠良,以致天怒人怨,天下反叛,诸侯共讨,可谓人人得而诛之。今天你有何话说?” 二世壮着胆子问:“丞相现在何处,我想见他一面。” 赵成道:“谁有闲工夫来见你?你别做梦了!” 二世哀求道:“请转告丞相,我只一个要求,可否让我作一郡之王?” “做你的千秋大梦吧!”阎乐哂笑。 二世哭着叩首道:“我仅一个小小的请求,让我和妻子与独生女儿去做一个普通的百姓吧!平日我待你们可不薄啊!” 阎乐说:“你早已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今天我接受丞相命令,你就无须多言了!”一挥手,将士上前刀剑一挥,大喝:“自己动手吧!莫污了爷们的刀剑!” 二世万念俱灰,长叹一声,拔出佩剑自杀了。一代暴君享尽人间之乐又恣肆残忍,到头来就这样悲悲戚戚可怜巴巴地被自己所宠幸的佞臣逼得丧了命,可谓天理昭彰,理当如此。 赵高伙同亲信谋杀了二世,本欲自立为王,一边暗中与沛公通气,今后与刘邦共分关中,一边又恐群臣不服,于是召集大臣、公子,向众人宣布了杀死秦二世之事,并说:“二世暴虐无道,又不听劝谏,如今诸侯反叛,天下共讨,实乃咎由自取,我代天行命,已将暴君杀了。秦本是诸侯国,到始皇才称雄天下,所以称为皇帝,现在六国的人再度自封疆土,秦国之地更狭小了,若用虚名号称可谓徒有虚名,应像以前一样称王。本人拟立二世皇亲侄子公子婴为秦王,诸位以为如何?”众人从了他的建议。 子婴在宫里斋戒,准备在祖庙里行接受玉玺的大典。子婴并非昏庸之人,耳闻目睹赵高所作所为,甚觉这佞臣权奸不除,自己今后也难有好日子过。于是与两个儿子密议:“丞相赵高在望夷宫杀死二世皇帝,害怕群臣问罪诛杀他,才假装伸张大义立我为王。我听说赵高已和楚约定好,要灭掉秦的宗室称王关中,现在要我斋戒后祭拜祖庙,这是想在那里把我杀了。此人不除,我等难以存活。因此我假称生病不去祖庙,他必前来探望虚实,就此我们可以杀了他。”果然,赵高听子婴生病,心下疑惑,就亲往宫中探病。一进宫门就被事先埋伏的刀斧手杀死,并诛了他的同党,灭了他的王族。这子婴不同于二世,欲挽狂澜于既倒,竟命令大将韩荣、耿沛领兵五万速往峣关阻挡义军前进。 镇守峣关的是将军朱蒯,早闻武关已降,大军即将前来,于是禁闭关门,日夜巡查看守,丝毫不敢懈怠。现在见朝廷派两员大将率五万人马前来帮助守关,心下稍宽,但仍然禁闭关门,不准军民出入,派兵将日夜守护着。 这些消息早已传入刘邦大营。眼见只有这最后一道雄关,一旦攻下便可长驱直入,谁知秦军已占了先机,闭关坚守不说,还增加了五万人马来守关。 刘邦一听,心下大急,眼见要攻下这最后一关,便可兵伐咸阳,谁知秦军本已森严壁垒,现在又陡增两员大将五万兵马,倘若此关难下,岂不让项羽占了先机?于是立即召众将官入中军大营议事。 刘邦向众人说了以上情况,最后问道:“时不我待,军情紧急,不知大家有何妙计能拿下这座雄关?” 张良早已胸有成竹,开言道:“主公莫急,峣关虽险,但自有办法拿下它。我素知这批守关将士,多为屠夫和商贩出身,这种人常常重利,我们不妨以重金美玉收买他们,如果他们就此拱手献关则罢,若不能,我们同时派兵将前往关前左右的山上四处插上我军旗,以为疑兵,让他们琢磨不定。我们再派人前往多送金银给秦将,我军乘其不备突然攻击,必能夺下这最后一关。主上和各位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刘邦和大家计议一番,都觉得此计甚妙。马上派人到关前左右山上遍插红旗以为疑兵。 “谁愿意前往关上一行?”刘邦扫了众人一眼后问道,眼光落在郦食其脸上,他觉得这老夫子堪当此任。 “老朽愿往!”郦食其果不负刘邦期望,欣然开口道。他自投刘邦献计拿下陈留立了大功封为广野君后,无所作为,一听前去游说秦将就当仁不让。 “我也愿随广野君一同进关!“与郦食其要好的陆贾也开了口。 “好吧,就偏劳你们了。事不宜迟,你们火速准备出发!”刘邦下了命令。同时又令将士在关前左右遍插军旗以为疑兵之计。 两人一番准备后,骑上马,带了大批金银珠宝,由一批士兵挑着,直奔关上而去,到了关前,郦食其向关上守将说明了来意。韩荣听说后吩咐开关门放进这一干人。 郦食其、陆贾上关见了韩荣,朱蒯等将领,双方见礼。 “先生此番进关不知有何见教?”韩荣先开了口。 “此番前来,别无他意,全是为众位将军着想。当今秦廷无道,祸及苍生,天下豪杰纷纷起兵共讨暴秦,已非沛公一人了。如果将军肯怜惜天下百姓之苦,顾念守关将士之命,即可开关归顺于沛公,沛公素行侠义,必得保奏义帝,义帝乃仁义之君,必以千金赏赐,封万户侯,来酬谢将军之大功!”郦食其先开了口。 陆贾也言道:“各位将军,河外章邯已率二十多万秦军归降鲁公,项羽大军长驱直入,沛公素行仁义,故武关守将望风归降,秦朝气数已尽,你等虽有几万之众,却困守孤城,如若刀兵相见,到时关内必玉石俱焚,与其这样,莫如早降沛公,以免生灵涂炭,累及众位将士。” 韩荣思忖一阵后说:“感谢沛公和两位先生美意,但我等久食朝廷俸禄,如今献关归降即是不义。事情来得仓促,请先生暂且退下关,待我等三思而行吧!” “好吧,望将军莫失良机!我等就此别过,静候将军消息!”郦食其也不多言,说毕随陆贾辞下关来。 韩荣速召众将议事,把来人的意思告诉了大家,众人商议了一阵,众说纷纭,有的将领主张投降,有的主张不降。又计议了一番,结果持两种主张的人都犹豫不决,没有定论。韩荣见大家意见分歧,又迟疑不决,自己也一时没了主张。 下午,郦食其一批人带上金银珠宝,又上关来拜见韩荣。 郦食其开门见山地问道:“将军和众人三思之后意见如何?” “韩荣无奈地说:“我与众人商议,结果众说纷纭,又迟疑不决,我孤掌难鸣,如之奈何?” “将军为难,这也无妨。将军虽一时难以归降,但沛公也深感将军的厚德,愿以千金作为酬谢。沛公仁义,愿意暂时退兵,等待各路诸侯到时再谋划。” “我与沛公交兵,互为敌国,怎能接受这酬劳呢?” “将军如果今天不接受此礼,就是与沛公绝情了。一旦各路诸侯到达关下,合力攻打任你雄关险隘也终将难保,那时各位将军如何相见呢?不如今天权且收了此礼,以好作为日后见面之情。此中利弊,将军们不妨想一想吧!” 韩荣望了众将一眼,见大家均无反对的意思,说:“好吧,暂且收下此礼,但万望沛公与诸侯讲和罢兵,以免生灵涂炭,如果这样,这就是先生的大恩大德了!” “将军尽管放心,我回营马上把将军的美意转告诸侯,我想大家尊沛公为长者,诸侯一定会遵从他的建议。”郦食其留下金银珠宝,与众人一同下关回营。 郦食其与众人回到营中立即向刘邦报告了以上情况。 “两位先生不虚此行,你们做得很好,主上,机会到了,正好趁其迟疑麻痹之际开始行动!主上速派薛欧、陈沛带领一批兵士备好放火用品,从小路潜入关后山中,到时遍山放起火来,让对方弄不清虚实。同时派周勃将军带一支队伍绕过峣关,翻过蒉山绕到关后埋伏,入夜后再令樊将军,纪将军从关前攻打,周将军一旦见山上火起,就从关后袭击,使他首尾难以救应,无力招架前后夹击,势必弃关而逃。主上定夺吧!”张良定出了夺关计策。 刘邦也觉兵不厌诈,韩荣等人虽受了重金,但五万人马未必都愿归降,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实为上策,心中想定,马上传令照计执行。 黄昏时分,薛欧等人担了柴草带了引火之物,偷偷绕过关去,潜入山中,伺机行动。周勃带了队伍翻过蒉山埋伏在关后,直待山上火起就突袭关后。 还不到二更天,樊哙、纪信等将领已大张旗鼓在关前摆阵势,呐喊着向关上冲去。 其时,韩荣等人正在饮酒作乐,军士来报,关前几队人马正猛烈攻关,韩荣一听,心下大急——莫非诸侯的大队人马来了?他立即上关了望。关下喊杀声震天,火把把关前照得一片通明,那燃烧的火把像一片涌动的火海在关下翻腾。云梯、长竿直搭关上城墙,一批批兵士手执大刀长矛纷纷往上爬,守关将士杀退一批又爬上一批,掀翻一架云梯,很快又搭上了一架,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韩荣正在心惊肉跳,忽然关后漫山火起,火光冲天,另有一支人马直从关后掩杀过来。韩荣自知难敌,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不如早点献关投降,也不至于落入诸侯之手做个刀下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关内一片混乱,韩荣等人率一支人马从关后杀出,正逢周勃杀到,两军战到一处,韩荣等人夺路而逃,夜色中早跑得无影无踪。 周勃趁机挥大军从关后直杀进关内,一路呐喊着杀了过去。关上守兵本已招架不住,忽见背后杀出一支人马,更是慌了手脚,纷纷逃下关去,企图夺路而逃。关前正面攻关将士一拥上前,登上了关,也呐喊着从关上杀下去。秦将耿沛杂在溃逃的兵士中,没命狂奔。 “沛公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关上关下一片呐喊声。奔逃的兵士一听到叫声放慢了脚步迟疑着。 义军将士又是一阵挥刀猛吼,并未进击,那些溃逃的秦兵纷纷抛下武器投降,秦将耿沛也丢开铁戟加入了投降队伍。 樊哙、纪信令部下收拢降兵,合兵一处,整顿人马休息。周勃也收拢队伍,收集降兵,屯兵于关后休息。 通往咸阳的最后一道雄关就这样落入了刘邦的手中。 秦将韩荣、朱蒯收集残兵败将一直逃到蓝田县,紧闭城门坚守。 秋风萧瑟,野草枯黄,近山远岭一片萧索。韩荣站在城楼上,心中比这秋风还要凉。想自己半生戎马,战功显赫,临危受命,皇上把守峣关的重任交给了自己,刘邦率军来攻,有意招降,本欲归顺,奈何一家数十口尽在咸阳,一旦投降,不仅全家皆斩,还要株连九族,故犹豫不决。可恨刘季小儿,反复无常,一边招降,一边却用疑兵之计,趁我麻痹之时突袭我峣关,以致败北连夜逃来蓝田。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战,上报新皇不杀我败兵之罪,同时以雪我峣关之仇,他心中既凄凉又充满了仇恨,在城墙上四处巡查,那架势大有与刘邦拼个鱼死网破的劲头。 刘邦乘胜进军,直抵蓝田县境,扎下大营。纪信、靳强奉命攻城。两位将军带兵到城下摆开阵势,韩荣正站在城楼观动静。 两位将军一左一右策马直奔城下,纪信立马横戈向城楼喊话: “城上人听着,沛公兴仁义之师以扫暴秦,此乃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现十万大军压境,蓝田不足一箭之地,沛公仁义,不欲与你们刀兵相见,望你们识时务明大义,只要你等前来归顺,就可免去征战之苦,性命之忧,你们可听好了?” 韩荣早已气愤,只待纪信说完,马上高声应道:“你等休得在此胡言乱语为刘邦涂脂抹粉。前日刘邦假意讲和,暗中却调兵遣将,袭我峣关,分明是鼠窃狗偷之辈,何来仁义之说!” “将军误会了,你迟疑不决,以至坐失良机,为诛暴秦,救黎庶,沛公英明决策挥军一举破关,但念及将军和部下曾有和议之言,故未穷追猛打,才使你等从容到此。将军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及早归降于沛公为是,万不可为暴秦枉送性命!”纪信又苦口婆心相劝。 “你等本已是惊弓之鸟,何必为昏君而作困兽之斗呢?莫如及早归顺,沛公决不计前嫌!”靳强也劝道。 “你们休得逞口舌之利,也不得偷偷摸摸,让我们真刀真枪干一仗吧!”韩荣叫道。 “好,君子一言,快马加鞭!我在城下恭候将军大驾。”纪信高声回话,吩咐将士扎好阵脚迎敌。 城门开处,韩荣果真率大队人马拥出城门,冲过吊桥,摆开了阵势,自己单枪匹马直出阵前。 纪信纵马挺戈迎上前道:“将军,末将领教了!”韩荣一扫前日委顿之气,振作精神,挺戟跃马直取纪信,两将交锋,战到一处。韩荣似乎憋足了劲头,一把铁戟左冲右突,下挑上刺,直朝纪信的要害处杀来,招招凌厉,恨不能将对方一戟刺个大窟窿,以解前日遭袭击被动挨打之仇。纪信只守不攻,让对方尽力施展进攻,看似处在下风。 阵前张黑虎挥刀欲上前助阵,汪顺叫道:“黑虎莫急,纪将军要后发制人,让他输得心服口服!”靳强自然明白,也说:“纪将军要他的小命,也不用我等帮忙。这小子好像不大服气,等会儿就有他的好果子吃了!”几个部将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朝阵上望去,说话间场上形势已发生了变化:刚才是韩荣在狠命攻,纪信轻轻松松地守,现在是纪信平平常常地攻,韩荣在紧紧张张地守。纪信一杆长矛上下翻飞,左右盘旋,虚实难辨,每招每式总在韩荣的要命处闪动,有时铁矛甚至擦着他的颈脖或头顶而过,险到极处,韩荣自是手忙脚乱,左挡右隔,心中不禁发毛:看这将官年纪不过三十,招式也似乎平常,对付起来却如此棘手,看来今天这条命要送在他手上了。心下发慌,手上一慢,只觉左腿一阵剧痛,原来纪信的铁矛已从他左侧斜刺而中,他大叫一声,伏在马背上抓紧马鬃,拍马逃命去了。秦军一见主将受伤负痛纵马而逃,十多员部将也拍马跟上向城外西北方向逃去,士兵们一片乱纷纷。 “将军走好,给你家皇上传话,识时务者快快将咸阳献出,不然大军一到,定叫他玉石俱焚!”纪信并不追赶,一边喊话。 靳强一挥大刀高叫:“秦兵听着,韩荣已战败逃命,你等快快投降!”众将士一拥上前截断了秦兵的逃路。 “快快投降,饶你不死!”义军一齐高喊。 “沛公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二牛、汪顺、张黑虎、欧阳虎等领着所率兵士轮番高喊,这喊声如滚滚雷声,回荡在城楼前。 乱纷纷的秦兵见将官 拍马逃命绝尘而去,又见阵前一员威风凛凛的将军手挥大刀高叫投降,耳边震动着“抗拒者死,投降者生”的呐喊声,都纷纷抛下武器向义军投降,真是兵败如山倒,近两万之众悉数降了义军,无一漏网。 义军安营扎寨完毕,张黑虎咕哝道:“将军,你为啥不取那狗官性命,让他们跑了?” 纪信笑道:“这韩荣前日被袭击,丢了峣关心下不服,今天阵上让他受点伤逃命,一则显我义军并非无能之辈,灭他的威风,二则让他们惊魂未定逃回咸阳传播消息,知我沛公所率将士乃仁义之师,并非专擅杀戮,如此一来,咸阳城中军民人等自然心向沛公,不会再与我们为敌,此举可谓一箭双雕啊!” “将军所言极是,末将实难想到这些!”张黑虎心悦诚服。 “老子说:‘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又云‘欲将夺之,必固与之。’这就是说,喜欢杀人者,天下人不会归顺他,而他也不会得志;要想征服对方之前,却故意给予对方,秦兵现已穷途末路,若穷追猛打,势必作困兽之斗,更何况这批人回到咸阳讲说沛公和义军的好处,必能动摇守城将士之心,也能感化三世皇帝,到时也许会开城迎我大军哩。” “杀与不杀,原来还大有讲究啊!将军言之有理,想我欧阳虎当初为昏君卖命,若不是将军宽厚仁义,晓以大义,我和几千名兄弟必然成了冤魂怨鬼了!”欧阳虎不胜感慨地说。 第二天,刘邦率十万大军马不停蹄地直向咸阳方向开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当地百姓自是十分欢喜。 刘邦行进在中军队伍中,左有萧何,右有张良,跟在他们后边的是夏侯婴、樊哙、纪信、靳强、周勃、曹参。郑芳和几个侍女乘坐的车夹在几位将军和大队伍中间,她同侍女在车中不时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十万人马如一道赤色长河滚滚向前。人喊吗嘶,气势恢宏。 “老萧啊,想你我四年前沛县起事,兵不满五百,东挡西杀,到彭城受命西征时,也仅仅只有二万多人马,一路行来,至今已一年了,你看,我们今天已有一支十万人马的大军,两相比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刘邦坐在马上,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禁神采飞扬,志得意满。 “主上乃宽厚仁君,天下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萧何也捋着胡须高兴地说。 “主上所率乃当今仁义之师,深得民心,故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张良也笑着说。 “子房呀,你韩国都城阳翟的宫殿都那么辉煌壮丽,秦始皇的阿房宫据说绵延几百里,不知有多么富丽堂皇了。据说那阿房宫里收藏着天下的奇珍异宝,还有佳丽三千,这秦皇老儿已算尽享人间的富贵和安乐了呵!”刘邦不由得想起阿房宫的壮丽、宫中的财富和美女来。想自己几年来几度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如今兵强马壮,正挥兵直取咸阳,那宫殿和宫里的财宝和美人,岂不尽数归我刘邦享用。想到此处,心中大乐,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不禁一拍胯下马,向前赶去,众将士也紧催战马,急急跟进。 张良心中暗叹,主公尚未到咸阳,就如此贪恋宫室财宝和美人,不知一旦进了阿房宫他将怎样哩?唉,主公,你可知,在你身后还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正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啊!萧何心中亦有同感,只不过他在心下另有打算,要是进了秦宫,财宝美色于我何用,我可要留心那些典章文簿,那可是安邦定国的有用之物啊。 纪信望着这片起起伏伏的黄土地,满眼是一片萧瑟景象,经秋的树木已褪尽了绿装,大片树林枝丫交错互相依傍着站立在寒风中,似在抵抗着北风的侵袭,凛冽的北风刮过枝头,发出了种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有的低沉,有的尖锐,有的悠长,有的短促,这风比家乡的风更硬更冷,虽然才是初冬,却比家乡的数九寒天还要冷。不知父母他们现在怎么了,特别是老父亲那个咳嗽病,一到冬天就更厉害,要是他老人家一下着了凉,那他就够难过了。还有疼儿的老母,你老人家还是那样没黑没白地坐在纺车前纺线吗?你们可要多多注意保重啊!他心中转念又想到远在龙城乡下的李玉兰,虽然她生长在北方,可这冬天来了她会保护好自己吗?要是已怀上了孩子,谁会精心照料她呢?想到这儿,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茫茫的天际,好像能穿过云层看到妻子的模样和在干什么似的。 一条小河泛着金亮亮的波光横在面前,河中有数排不规则的大卵石躺在水里,士兵们正踩着这些石头过河。纪信一见到小河,收回了思绪,一下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部将郑铁牛和欧阳虎来。 “铁牛、欧阳大哥,你们家乡的渭水一定比这条河大多了吧?”纪信回头开口问道。 “可不是,渭水那条河呀比它大十倍不止嘛!”郑铁牛回应着。 “是呀,将军要是见到了渭水,那你会吓一跳哩,再过一阵子,它可全给冻上了,在上面坐滑板可好玩了!”欧阳虎一说起家乡的河就乐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愈向西北走,离你们家乡可就愈近了。到时说不定还从你们家门口过哩!”纪信指了指前方笑着说。 “将军,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到时候哇,我就请你们到我家做客,我娘做的饺子皮薄馅香,还有她烙的大饼又香又热烙,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吃得连走都不想走了罗!”郑铁牛乐滋滋地说,像沉浸在美好地回忆里。 “光我们这大营就万把人,你家可没那么大的锅煮啊!哈哈哈!你说是不是?”纪信笑着逗趣。 “这你们就不用愁了,有活神仙太白金星在,变它个比天还大的锅,给煮上十万人吃的饺子也有了哩!不过哩,你铁牛大哥可请不起哟!哈哈哈!”二牛接上话也逗趣着。 “哈哈哈!”前后的将士们也一齐大笑起来。 刘邦正沉浸在一旦攻下咸阳,那宫中取不尽的金银珠宝,看不完的美人娇娃,享不尽的艳福的美梦中,突听身后一阵笑声传来,不由得转过头问话。 “你们是不是在想进了咸阳就有看不完的稀奇和享不完的富贵而高兴哪?” “回主上的话,郑铁牛说,要是到了他家门口,一定请大家去吃他娘包的饺子和烙的大饼,他说,保管大家吃得不想离开哩!”纪信笑着回答。 “他娘做的东西真的那么好吃?那我们就在他家吃饺子啃烙饼好了,连咸阳城也不进了啊!”刘邦笑逐颜开地说。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十万大军就这样,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向咸阳方向挺进。 二十六 秦宫里刘邦享艳福,军营中纪信惩赌徒 韩荣战败带领着一批败将早已逃回咸阳,朝廷上下一片慌乱。探马又来报:刘邦已率十万大军昼夜兼程向咸阳进发,三世又惊又怕,群臣更是惊恐不已。想那几座雄关均已落入刘邦之手,现仅剩咸阳一座孤城,何能经受十万大军攻击? 形势紧迫,三世立即召群臣上殿开言道:“险关已失,刘邦正率大军杀来,如此一座孤城,何能拒敌?不知众卿又何主意?” 群臣闻言,彼此观望,沉默了一会儿。三世不禁连连叹气:“破城在即,你等一向食朝廷俸禄,居然一个个哑口无言,想不到我大秦养了你们这样一群人!” “陛下息怒,事情危急,请听微臣一言。”上大夫毕孚出班启奏,“素闻沛公宽厚,陛下不妨枉屈大驾,出宫远候迎于轵道,如此既能拯救全城数万军民,又能免去自身和宗族之大祸。望主上圣裁!“ “陛下,我等也早闻沛公仁义,陛下如听上大夫所言,必能免屠城之灾,夷族之祸。若是抗拒,延迟到项羽率虎狼之师来到,加上诸侯大兵压境,那时陛下和臣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也!”又一位大臣也启奏道。 三世左思右想,也无他计,只好说:“准卿等所奏,为今之计,只有如此罢了!唉,想不到先祖所创大秦天下,仅三世而亡,我将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说罢不禁泪流满面,大放悲声。群臣劝慰了一番,由毕孚领头辞了三世下殿作投降诸项事宜的准备工作去了。 由于三世下令秦军停止抵抗,义军很快到达了灞上,屯下兵马准备受降。 这虽是北风凛冽的日子,但天气格外晴朗。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红红的太阳把温暖的阳光洒在黄土大地上,阳光下的黄土大地似乎在泛着金光,一群群鸟儿掠过蓝天,擦过树梢,啾啾地叫着飞向远方。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暖意洋洋的感觉。要不是看见刘邦率领下的十万大军的行进,谁也想不到战争和死亡刚刚离开了这片土地。 今天,刘邦率着一大批武将和谋士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迎风招展的两面军旗上分别有斗大的“楚”和“刘”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刘邦在众将的簇拥下,骑着一匹白色的大马。他心中有许多情感在涌动,有激动有高兴,更有自豪——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今天居然要接受大秦亡国之君的投降!想不到我一个仅有两万多人马的刘邦,今天居然已率十万胜利之师要进入秦都咸阳,入主阿房宫!一想到阿房宫,就情不自禁想到宫中的财宝、美女,他心里就有一种冲动,一种欲望,“他妈的,想不到刘邦我今天会如此风光!”他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差一点就放声大笑了。 “禀主上,轵道将至,三世已率文武大臣恭候主上受降!”一将官拍马上前禀报。 “好,快速前进!哈哈哈!”刘邦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在黄土地上空飘荡。 离轵道尚不足半里地,刘邦在马上已望见前边大道上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人人身着秦朝官服,这些人一看见刘邦率军过来,呼啦一下一齐都跪拜于地。 刘邦大手一挥:“众将士听令,三世虽亡国之君,但他现已率群臣来投降,因此,各位不得无礼,显见我军乃王者之师,以仁义服天下,否则,违令者斩!”说完已翻身下马,迎着那群文臣武将走过去。众将也纷纷下马跟上。樊哙心中嘀咕:“秦朝残暴,昏君无道,这会投降了还跟他们讲什礼不礼地,哼!”但刘邦既已下令,只好跟着走。 只见秦三世子婴脖子上系着绳子,手捧玉玺和符节,泪流满面跪在几匹白马拉着的素车前。他的身后是秦廷文武百官,个个拜伏于地,那个连番吃败仗的韩荣也在当中跪拜,心中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担心刘邦怪罪自己两度阻挡义军而要被杀头,心中害怕,浑身颤抖。 三世子婴见刘邦不喜不怒大步朝自己走来,立即高声说道:“沛公大将军辛苦了!我祖立朝以来,兵连祸结,又劳师动众大修陵寝宫室,以致劳民伤财,加之刑罚苛酷。百姓苦不堪言,终致天下怨愤,纷纷举事,豪杰并起。这一切皆咎由自取。子婴无德无能,唯有一降以谢天下苍生。素闻沛公仁义,王者之师秋毫无犯,此乃天下苍生之大幸,我等之大幸!今率文武大员远迎沛公大将军和文武百官,我子婴则可瞑目了!”说罢泪水涟涟,高举玉玺和符节,仍跪在当地。 刘邦本是宽厚之人,他本无心杀子婴,现在听了这番话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想到子婴接皇位仅一月有余,祸害百姓的种种罪过几乎与他无关,至于派兵将守关也是一位君王职分所在。如今他既已率众臣远道迎候我受降,我又怎可因他是亡国之君而加害与他?刘邦大步上前,双手接过玉玺和符节,交给身后的萧何,马上转身双手搀起子婴,好言相慰。 刘邦和颜悦色道:“子婴请起!大家都请起!”见子婴和群臣已纷纷起立,又说道:“秦刑苛酷,二世无道,罪不在子婴;你等食君王之禄忠君之事,也罪不在你们。如今既已归降,免去了两军交战之苦和战事之灾,已算为咸阳军民做了一间大善事,我沛公和三军将士当以礼相待,请诸位放宽心吧!” “感谢沛公大将军不杀之恩!”子婴又拜伏于地。“感谢沛公大将军不杀之恩!”众文武大臣也一齐拜伏于地。 “起来吧,起来吧!”刘邦两手一抬,子婴和众大臣一齐起立,韩荣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此时才安定下来,心中暗忖:原以为我命休也,谁知沛公果真如此仁义。早知如此,那日该早降了他也免去了这许多提心吊胆的日子! “诸位放心,你们既已归降,我当立即奏请义帝,免去你们一切罪行,并决不加害你们!”刘邦高声劝慰。 “感谢沛公大将军的大恩大德!”子婴和众臣一揖到地。 刘邦向萧何吩咐,由纪信等带一批兵马送子婴等人回城安顿,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生活上不得亏待了他们。纪信领命率一批人马送子婴一干人回城安顿去了。 许多将领见那一干人远去,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沛公太过仁义,对这暴秦的亡国之君礼数有加,竟饶了他的性命。 樊哙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早已按捺不住说道:“沛公,想这暴秦昏君,苦虐万民,罪不容诛,又派数万兵马拒我于关外,企图作困兽之斗,如此无道昏君,本当千刀万剐,沛公为何不仅以礼相待,还放走了他呢?” “是呀,主上如此宽容,太便宜了这个狗皇帝!” “狗皇帝害得天下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今天就该杀了他!” 许多将领也愤然纷纷表态,希望刘邦改变主意。 “你们只知杀杀杀,你们想过没有?”刘邦开了口,“当初在彭城发兵的时候,怀王派我攻秦,原本是因为我能宽宏大量。我军西征以来,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一则靠大家个个争先,奋勇杀敌,二则靠宽宏大量,善待秦地军民。如今秦王已经降服,如杀了他,这样做不吉利,到时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刘邦?我刘邦岂不是一个嗜杀如命的魔王?我义军也岂不成了一群杀人的强盗?纪信将军说得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孟夫子说的,圣人之言,言之有理啊!秦朝为啥失天下,就是因为失道!百姓为啥欢迎我们,因为义军得道!这些道理你们得动脑子多想想,别以为杀能解决一切问题!” 刘邦见众将静静地听着,有的还不住点头称是,于是提高了声音说:“众将听令——兵驻咸阳,严肃军纪,不得扰民,违令者斩!” “是,严肃军纪,不得扰民!”众将一齐答应。 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了咸阳城,派人四处安抚百姓,义军果真秋毫无犯,城内各种店铺照常开市买卖,人心安定。 将士们确实没有扰民,但他们却没有忘记那王公贵族库房里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待安顿驻下后,将军们都带着一批兵士前往库房里搜自己需要的东西,一时间,各库房里到处都是寻找搜拿财帛将士们的身影,浴血奋战两年多来的种种危险和苦难全被眼前的财宝一扫而光,他们的心理得到了一种满足。 萧何带了一批将士不是去搜财帛,而是专门到秦相府中搜集那一摞摞有关天下户口、地形、法令等的图书和档案,一样不剩地全拿走了,他觉得这些比财宝更重要,将来要助沛公一统天下还得靠这些宝贝哩。他的部下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见拿些财帛都被别人拿走,自己手中捧的是一卷卷文簿,吃不得,用不上,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刘邦进入咸阳后,首先想到的是皇帝的后宫,他知道那儿佳丽如云,是个温柔之乡,秦始皇和二世这老小子在那儿享尽人间艳福,如今这后宫的大门不正向我刘邦大敞开着吗?一年多来的浴血苦战,餐风宿露,历经艰辛,终于有了这一天,我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而虚度时光吗?他带上一批心腹侍卫直奔皇宫而去。那些守卫皇宫各处门口的将士见刘邦来了,身子站得更直,笑盈盈地恭迎沛公到来,刘邦心下暗想,看来军令还管用,这儿到处都守卫森严,没有人敢擅自闯入。 刘邦边走边看,只见座座宫殿雄伟壮丽,金碧辉煌,规模宏大,有三十六宫,二十四院,兰台椒房,重楼玉宇,甚是壮观,心中大喜,加快脚步,直奔后宫而去。 后宫重幕低垂,人迹杳杳,四处阁门紧闭,不闻人声。刘邦在空无一人的地寝宫里转了一圈,吩咐侍卫不得高声喧哗,自己却向那些紧闭门户的厢房走去。刘邦在接近女人方面颇有一套绝招,只见他转了一圈,在一阁门前停下,嘴里嘀嘀咕咕,手也在比比画画,不一会儿,那阁门就开了条缝,刘邦又嘀咕了一会,阁门吱嘎一声就大打开了。 刘邦立时傻了眼,站在门内的简直就是一位天仙,那眉目,那脸蛋,那身段,说有多美就有多美,在刘邦以前所见过的女人中堪称一流,“哈,二世小子果真有眼光!这当皇帝就是好,连他要的女人都是天下最美的!”他心里暗笑,脸上也在笑。 “见过陛下,贱妾有礼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在刘邦耳边,那美人把他称“陛下”,这一声叫,刘邦心里格外舒坦——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他。 原来刘邦站在门外连说带比,是在轻声细语作自我介绍。门里的宫女听得明白,原来他就是率十万大军进入咸阳的沛公刘邦,话说得温温柔柔,从门缝里见他长得身材高大,隆准龙颜,又神采飞扬,全无一点让人畏惧的地方,起初的恐惧心理消了大半,才开了门招呼。 这晚,刘邦就在这个美人陪伴下度过了一个销魂摄魄的一宿。他没有去惊动其他的宫女,倒是这个美人第二天四处游走宣传,让一群群如花似玉的女人前来拜见“陛下”。这一下,刘邦成了大忙人,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亲这个一口,抱那个一把,每个美人都让他心动,每个美人都让他心花怒放,欢乐不`已。刘邦已完全沉迷于温柔乡中,至于外面的一切事情,诸如十万将士在干啥,项羽带领的几十万大军到了哪儿,老百姓们在想些什么,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要有美人时刻相伴,有美酒佳肴品尝,我刘邦就什么都满足了,至于以后还要干些啥更不会想,谁有哪闲工夫!这个泗水亭长就这样沉迷于酒色中,沉醉在收取咸阳的胜利里。 纪信肩负这保护子婴等文武大臣和看护郑美人的职责,丝毫也不敢懈怠。除了那些守卫人员外,大部分将士也到各库房去搜找财帛去了。纪信再三吩咐将士不得扰民,不得为财帛发生争夺,取得财物后拿回营中让众将士分享。子婴和大臣们见保护他们的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将军,生活上照应也很周全,全不把他们当俘虏看待,心存感谢,就`特意关照纪信将士什么地方的库房里财物贵重丰富,这样一来,这营将士便顺顺当当地取到很多财宝,集中起来分享,每个将士都得到了一份可观的财物,虽有少数人私藏了一点,但全营上下没有发生因财物斗殴的事,这在整个义军大营中是仅有的事。将士们心中都十分佩服纪信。 在这期间,纪信有时忙里偷闲,带了李志文、汪顺等人前往秦宫中收藏图书、典籍、文策的库房去转转,翻看书籍典章,这儿各类图书应有尽有,上至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的神奇传说,下至春秋战国诸侯各国的文献战策、医书、农书、占术巫术等书,无所不有。纪信选了有关记载上古传说的书《三坟》、《五典》,还有《左传》和《秦史》等书,带回军营,晚上闲空时就着灯光看得如痴如醉。 一天,在集中分配这批财物时,纪信特地把众将士召集在一起,对他们讲了一番话: “各位兄弟,今天大家搜来的财物,都是天下百姓的血汗,我们把这不义之财分给大家,要你们明白,这不义之财有你父母的血汗,也有你们的血汗,希望你们拿去为家里做点事,为穷苦百姓做点事。我知道大家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进了咸阳都城,但不要忘了自己是穷苦人出身,千万要珍惜这份血汗钱啊!” “谢将军,我们记住了!”众人一齐答应着。 “弟兄们,平时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这钱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我们切不可为了一点钱财而伤了情义,要是那样,我们岂不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了吗?你们说是不是?” “是!”“将军说得对,情义为重嘛!”众人七嘴八舌应着。 “好了,大家就去领取自己那份吧!”纪信挥了挥手说。 “好啊!”众人一齐欢呼。 “弟兄们,我有几句话要说。”汪顺止住了欢呼声说话了,“话说到明处,刚才我同几个部将一齐商量了一下,纪将军待我们不薄,这财物呢他和大家一样,这儿有一对银钗,值不了几个钱,我们想把它留给将军送给他夫人,以表大家一点心意,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啊!”大家欢快地应着。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可这东西却不能要,不然连分给的那份我都不要了,谢谢大家!” “那这银钗咋办?”汪顺举着钗子问。 “留在你手上,娶老婆用吧!”“送给你哪个相好的不就得啦!”人们纷纷取笑着。 “大家快来领东西喽!”二牛高呼。 将士们欢呼着,纷纷涌向己分好和分放在五处的财物堆前,笑着,说着,逗趣着,汪顺无可奈何地站着拿着一枚银钗呆在那儿,任拥挤的人群推来拥去。 一天夜晚,纪信和二牛、汪顺在驻地走动,检查岗哨和查看纪律,来到郑芳和侍女们的住地。郑芳一听纪将军来到,忙叫侍女请纪将军进屋。 纪信进屋向郑芳问安,询问了一下情况,见室内生起了火,炕也烤得暖烘烘的,顺便问了几句就要离去,郑芳忙招呼说:“纪将军,难得有工夫闲坐,这会儿不妨多坐坐吧!” “贵人,恕我无礼难以相陪,军务繁忙,纪信告辞了!”纪信一想起那次在树林中的事心下发毛就要离去。 “纪将军,若是你眼中还有我这贵人,就请留下小坐;若是没有呢,那就自便吧!” 纪信一听这话不便推辞了,只好说:“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贵人了。” “两位军爷也请坐,在这儿就不必那么见外了!”郑芳招呼二牛和汪顺坐下,向后屋叫道:“菊香,快把煨热的酒和小菜端上来,好让纪将军和军爷暖暖身子解解乏。”菊香很快端出酒菜摆在桌上,给杯子一一斟上酒后侍立一旁。 “你下去和兰香、荷香、梅香一起吃吧,我和纪将军说说话。”郑芳见菊香进后屋去了,端上杯子,满面春风地说:“纪将军,二位军爷,难得与你们在一起,小女子敬大家一杯,请莫嫌弃。” “谢贵人!”纪信三人一齐说。大家一举杯饮了。郑芳立即又斟上。 酒过三巡,纪信就要起身告辞,只见郑芳两颊桃红,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打了个止住的手势说:“纪将军难得安闲,既来之则安之,如有雅兴,请将军与两位军爷听贱妇抚琴一曲,万望将军切勿推辞!”她不管对方答应与否,马上掉头吩咐:“兰香、荷香,速焚香一拄,抱上琴来!”里边娇声婉转:“是,贵人!” 纪信连忙插话推谢:“贵人,我等一介武夫,不通音律,何敢劳动贵人亲自操琴,当不得的!” “贵人,当不得的,当不得的!“二牛、汪顺也一迭连声辞谢。 “纪将军如此说话,显见是瞧不起贱妇,惹将军生气了!”郑芳眼望纪信可怜巴巴地说。 “岂敢岂敢!末将恭敬不如从命,就有劳贵人了!”纪信只好答应了。 说话间,兰香、荷香已摆好案几,放好琴,同时在另一几上焚了一拄香,袅袅的香烟在帐内回旋。顿时香气馥郁,人人精神为之一振。 郑芳笑盈盈地坐在案几旁说:“但愿将军不嫌贱妇聒噪了!”说完敛了笑容,抬起玉腕,伸开纤纤玉指开始抚琴了。 三两声低沉的琴声响起,似有人在发出叹息。随后是一阵清亮缓慢而高低回环的音调飘荡在人们耳边,像一位妙龄女子独步林中芳径,左顾右盼。接着的音调如群蝶翩翩,百鸟鸣啭,显得轻快,飘逸,使人心旷神怡。琴声忽而转为沉沉的叹息,是那样深沉,声音渐次低缓,如泣如诉,似悲似啼,郑芳脸上浮现出一片愁苦之色,玉指在琴弦上缓慢地拨、点、滑过,那声音更是凄婉、哀怨,如一个满腹心事的少女向远方的情人诉说着向往之情,离别之苦和一腔哀怨,这哀怨如九曲流水绵延不断,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忽而琴声由低缓变得渐次高而急,如一声声呼唤,呼唤远方的心上人,却又没有回音。终于琴声又变得慢,变得低,像一个失望的人,心又有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琴声发出了几声断断续续而沉缓的叹息后嘎然而止。 纪信已完全陶醉在这变化多端的琴声里,在他脑子里,一会儿是王香芸活泼的影子,一会儿又是李玉兰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却又变成了郑芳那双哀怨的双眼,一会儿似乎什么都不是,脑子里一片混乱,琴声已停,他却浑然不觉。 “纪将军,贱妇的琴声没有打扰你的兴致吧!”郑芳的声音把纪信唤醒过来,只见郑芳双目似笑非笑似怒似哀地望着自己。 纪信连忙说:“哪里,哪里,贵人琴艺高超,使末将大饱耳福,多谢多谢!”边说边站起来打拱。“不敢称琴艺高超,但愿将军不嫌弃则我心愿足也!” “贵人,末将告辞了!”纪信又拱手告别。 “我知道你们军务繁忙,重任在肩,请大家没嫌弃品尝这几样小菜吧!”郑芳伸出筷子指了指桌上几碟菜。 “多谢贵人赏赐!“纪信应道,他知道推辞也是没用的。 纪信三人也不客气,举筷夹菜吃了起来,几碟菜眨眼间就一扫而空。 “好,好,纪将军真的不见外,好哇!来,大家再痛饮几杯!”郑芳劝开了酒。 “谢贵人!”纪信三人一齐举杯致谢。 “哎呀,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莫见外,叫我郑芳好了!来,干杯!”几杯酒下肚,郑芳脸绯红,格外动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又涌动起来,她深情地注视着纪信,走到他跟前,给他斟上酒,然后把酒杯送到纪信手上,自己也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说:“纪将军,你我真的好有缘分,你我一来到军营里就相见相识,要是没有缘分,怎会一下就相聚在一块儿呢?来来来,小女子单独敬你一杯!” 纪信一见郑芳那眼神,再听她这样说话,知道她在想什么,赶忙说:“多谢贵人!要说有缘,我和二牛、汪顺兄弟和军营里上万兄弟都有缘,大家为了主上从四面八方走到了一起,与你相识,我和弟兄们与你都有缘啊!好,末将干了!” “对对对,我和你有缘,与你弟兄们有缘,和大家都有缘,好,好,有缘 ,干杯!”郑芳晃动着手又给众人斟酒,满杯满了,桌上也洒了不少酒,说话有点含混,显见是有些醉了。 “贵人,你已醉了,别再喝酒了!我们自个儿喝吧!”纪信连忙劝说。 “醉了?你才醉了!我,我没醉,我心里明白得很,明白得很哇,你知道吗?呜呜呜”郑芳说着就哭了起来,“我明白呀,你知道吗?你……呜呜呜……” 纪信知道郑芳说话的含义,也明白她为什么而哭,为了脱身,忙说:“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没醉。好,我们干了这最后一杯!”说完,示意二牛和汪顺,两人都站起端着杯说:“我们知道贵人没有醉,我们干了这最后一杯!”说完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郑芳也一饮而尽,又哭又笑说:“对,我没醉,哈哈哈!我没醉,呜呜呜……” “兰香,快来扶贵人进去安歇!贵人,末将告辞了。”纪信一边叫兰香,一边向郑芳告辞。 “哈哈哈!你走,你走!呜呜呜!你们走哇!”郑芳又笑又哭地说。 “贵人,请回后屋休息吧!”兰香上前欲扶起郑芳。 “我没醉,你走!你走!哈哈哈!”郑芳眯斜着眼看了纪信一眼,脚步踉跄地向后屋走去。兰香忙上前扶住她送进了后屋。 纪信同二牛、汪顺离开郑芳住所,信步在军营里走着。突然,从邻近的军营里传来了叫骂声。纪信知道那是周勃的部将王吸的驻地,一声招呼就走了过去。 “操你个奶奶,自己钱拿少了,是你没本事,竟敢偷起爷们的钱来!”一个沙哑的嗓子叫骂着。 “你私吞了那么多钱,拿了你几个子儿,这叫啥偷?你才是活抢人哩!大家从沛县打到这儿,容易吗?凭什么你占了那么多钱?”另一个人沉静地反问着对方,不叫也不骂。 “你是校尉,就可以多占吗?太不公平!”一些人也附和着。 “哼,你们要想反了不成?我是校尉多要几个钱又咋啦?你们不服气?” “仗是你一个人打的,城是你一个人攻下的吗?”一群人反问着。 “好,你想多要钱,就从我这把刀上来拿吧!” “你别吓唬人,谁怕你了,刀上拿就刀上拿,好,大家一齐上!” “对,大伙儿教训教训他!”一些人吼叫着。 “好,反了反了!不怕死的就上来吧!” “大家住手!弟兄们,千万别这样啊!”纪信三人正好赶到,纪信连忙喝住。 一群士兵人人手拿兵器,围住了一个粗壮汉子,一听吆喝,大家停在当地。 “纪信将军,你来评评这个理,弟兄们拼死拼活来到这里,搜来的财物几乎全归了他钱会,这阵子还要拿刀杀人,纪将军说他该是不该?”一个中年汉子指着站在圈中的那个粗壮汉子说。围着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 “我们知道纪将军最公道,你就来评评理吧。” “这钱会太黑心了,大伙儿用命换来的钱,他仗着自己是校尉就想独吞,纪将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哼,你们仗着人多,就我一个人无理?你满军营问问去,哪个当官的不多占?你们去问问!”钱会为自己申辩着。 “钱校尉,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我们纪将军就是一个子儿也不多要,连一把小小的银钗叫他留给自己的夫人,他也推辞了,你能说纪将军多占了我们的?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别一竹竿打一湾人。”二牛反驳着。 “是呀,我们纪将军营哪个当官的多占了弟兄们的?你钱校尉称二两棉花去纺(访)纺(访)再说话吧!”汪顺也反驳着。 “钱校尉,仗是大家一起打的,这钱呢也该大家一起分,要是自己拿得太多了,弟兄们拿得太少了,从良心上讲 二十七 沛公约法三章安黎庶,项羽坑杀降兵失民心 萧何、张良、樊哙、夏侯婴等人,几日未见刘邦露面料理军务、政务,众人深知其嗜好,料定他在秦宫里饱享快乐,心下着急。眼看军营中,街市上又接连不断发生将士为争夺钱财、酗酒和赌博而打架的事,心中更急,几个人正在说话,只见纪信急匆匆来到。 萧何先开了口:“纪将军有事吗?行色如此匆忙。” 纪信一拱手就说:“各位大人请了!末将此番前来,一则想请问主上下一步我们的去向,如此十万大军久驻京城总不是办法;一则是我军驻扎城中,现在手里有了点钱,本是好事,可也因有了钱,将士酗酒赌博吵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我们将如何收拾局面,才不致毁我义军声誉而丧失民心。” “纪将军深谋远虑,我们也正为这些事着急,大家说说看怎么办吧。”张良苦着脸说。 “怎么办?找沛公去吧,他一来咸阳就几天没露面,我们这就找他去!”樊哙快人快语。 “这么大的都城,我们上哪儿找主上?‘萧何故意装傻,明知故问。 “我知道他在哪儿,大家随我一起去找吧!”樊哙也不说明,抬脚就走。萧何等人互相诡秘地一笑跟了上去。 樊哙带着大家直奔秦宫而去。在一条热闹的街上,百姓们正围着几个已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取笑,那几个士兵东倒西歪,口里胡言乱语。 “军爷,你们咋没口福,那边的‘十里香’酒店的酒,那才是仙酒,好喝不醉哩!”一个年轻后生笑着说。 “军爷,你们不是醉金刚吗?咋的喝二两酒装半斤疯呢?哈哈哈!”一个中年汉子笑话着。 “还不是手里捏了几个血腥钱,才这样颠三倒四的!我看哪,日子长了,他们不和往日的秦兵一样唬人才怪!嘿,作孽!”一位年过半百的人叹着气。 萧何一行人听得血直往脸上涌,樊哙大步上前,大叫一声“让开”,围观的人们闪开了,他几步跨过去,挥起那又厚又大的巴掌,“啪啪啪啪”几声脆响,那几个兵士脸上几乎都结结实实挨了耳光,立时就留下了几条红印。 “谁敢动爷们?你敢……”一个士兵还没回过神来,冲着樊哙大叫,谁知他还没吼完,脸上又挨了重重两耳光。 “老子就敢!是你樊哙爷爷!”一声炸雷响在耳边,几个醉汉马上吓醒了,一边叫:‘樊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边跪下磕头如捣蒜。 “还不快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萧何怒骂。 “再不滚,老子宰了你几个孙子!”樊哙又一声大喝。 几个兵士马上爬起来,撒开两腿朝街的另一头跑去了。张良、夏侯婴、纪信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看热闹的百姓有的笑骂,有的喊“活该,早该收拾这种人了!” 樊哙窝着一肚子火迈开大步早已朝后宫奔去,萧何一行人紧紧跟上。来到后宫大门,几个威猛的侍卫拦住了去路,樊哙却一声不吭直往里闯。 “将军请留步,主上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一个领班模样的侍卫一边拦路一边说话。 “去你娘的,老子今天就是要进去!”樊哙毫不理会仍要往门里闯,几个侍卫一齐拦住。 “呛啷”一声,樊哙拔出了佩剑一挥:“谁不让进,老子先宰了谁!” 几个侍卫平素知道这位将军性烈如火,言出必行,自忖要硬拦势必要吃大亏,赶忙退到两边。 樊哙一行几人来到寝宫,老远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阵阵娇笑声夹杂着刘邦的笑声,几名门卫正要拦住去路,樊哙已大步跨了进去,其他人鱼贯而入。 重重帷幕低垂,樊哙恨不得几下子扯掉,不断用手撩开往里走,终于撩开了最后一重金黄的帷幕见到了刘邦和一群娇艳的女人,案几上杯盘狼藉,地下丢了不少啃剩的什么骨头。 那群美妇乍见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特别是看见樊哙人高马大又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惊慌,刘邦也一愣,然后朝美人们一挥手,她们就退了出去。 “你们这是咋啦?个个像是来讨债的!”刘邦先开了口,很不高兴。 “沛公,你想过没有?你是要天下呢还是做大财主呢?”樊哙不管刘邦的脸色,粗声粗气劈头盖脑地发问。 “喂,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要天下啦!” “那好,你就快离开这个地方吧!”樊哙用手一指周围大声说。 “这儿有啥不好?在我所住过的地方,哪儿也比不上,这儿……”刘邦一下来了兴致,正要往下说,却被樊哙打断了。 “沛公,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这里宫殿又高又大,藏有奇珍异宝,还有上千美女,可这是个不吉利的地方,你知道吗?秦二世正是因为有这些东西才灭亡的呀!” “樊哙,你竟口无遮拦,把我刘邦比作了秦二世,哼!”刘邦大为不悦。 张良见这对连襟快闹翻脸,要弄成僵局,马上插话:“沛公,樊将军并非把你比作秦二世,他的意思是说秦二世昏庸奢侈才灭亡了,正因为如此,沛公才能到这个地方来的。天下并未太平,沛公要想打天下,就应该远离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这儿不就是多了几个女人嘛,你们真是,啥子吉利不吉利!”刘邦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沛公,你手上有多少人马?项羽手下有多少人马?”张良避开话题发了问。 “我有十万,项羽四十万,这还用问!”刘邦感到奇怪却又作了回答。 “项羽手下岂止四十万,还有降兵二十万,另外各路诸侯的人马也不少于几十万吧。沛公一来就住进秦宫,我军十万占据咸阳城,这不是明明白白向天下人告诉了自己已称王关中,那项羽岂肯善罢甘休,他率几十万人马杀来,你将如何处理?想想我们能抵挡得住吗?” 张良这番话好象给正沉迷于酒色的刘邦敲了警钟,他在心中盘算,转着眼珠子,觉得张良言之有理。 “沛公,形势如此危急,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再说樊将军说得对,你本已为天下除了大害,生活上得朴素节俭,可你刚进咸阳就想到享乐,这样做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吗?常言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希望沛公听樊将军的劝吧。”张良见时机成熟,进一步劝说。 “主上,两位大人都言之有理,听他们的劝吧。”夏侯婴也劝着。 “主上除暴秦,伐无道功不可没,天下百姓心向主上,主上当以天下为重,以前车之覆为鉴,把握大局,为天下大定而谋划吧!”纪信也劝了几句。 “主上,你斩蛇起义以来,历经艰险,好不容易才打进关中,你当为天下大计着想,眼下形势紧迫,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望主上下决心吧!”萧何力劝。 “好,不用多说了,明天还军灞上,以观形势变化!”刘邦终于下了决心。 众人一听这话,都松了一口大气,于是告辞出了后宫,回营地传令准备开拔的工作,为了让军士情绪稳定,不至于上街滋事扰民,纪信建议各营今晚就地联欢,赏赐酒肉,果然一夜平安无事。 翌日清晨,萧何、张良派了将士锁好宫门,封了府库,留下一批人马守卫,随后十万人马在刘邦带领下出了咸阳,直奔灞上驻扎了下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萧何、张良等人到中军大营拜见刘邦。 “主上,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请你定夺。”萧何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 “有什么大事,你就快说吧。“刘邦说完话呷了口酒盯着萧何与张良,不知他们今天来又要说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事。 “主上从善如流,现已来到这灞上驻扎,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但如今天下百姓仍束缚在秦朝的苛酷刑法中,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主上若能向天下人召告约定几条新规矩,废除亡秦的酷刑苛税,宽待秦民,体恤百姓,那么,天下百姓都会感恩戴德,诚服于主上,如此一来,主上不仅可以得天下,还能天下太平。主上你看如何?”萧何一口气说出了想法。 “主上,自古明君皆能以德感召天下,故四方归附,此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主上若能善待秦民,秦民之心则尽向主上,此乃顺天意得民心之善举啊!”张良补充了几句。 刘邦一听大喜:“好,好啊,那我们就来拟定几条规矩吧。”刘邦端起酒杯尽饮杯中酒,郑芳立即又斟上。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终于定了下来,并传令附近各县官员和三老豪杰前来灞上赴会。 这已是十一月初了,黄土地上北风呼呼,一轮又红又圆的太阳在黄土地上升起,金色的阳光给人些许暖意,坡上成片的树林静静地立着,偎傍着,似在等待什么好消息。 灞上开阔地上一座座军营前红红的军旗迎风飘扬,在风中发出阵阵噼叭响声,似在欢笑。离军营一里地左右的开阔地上摆起了一长溜宴席,刘邦、萧何、张良等人居中而坐,两边席上除了一批将军外,更多的是附近各县的官员,三老豪杰,这些人显得有些拘谨,也不苟言笑。 一阵隆隆的鼓声骤然响起,惊飞了树林中的一群鸟儿。人们都不觉为之一凛。然后是雄浑壮阔的号角声滚过大地,传向远方。 刘邦神情庄重站了起来,手拈一炷香在燃烧的红烛上点燃,走到放着三牲的大供桌前,双手捧香恭恭敬敬地朝天礼拜三拜,又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把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中,其间,萧何随着刘邦的行动大声念唱—— “苍天在上,沛公刘邦虔诚祭拜天神、地神和四海诸神,一炷香愿天神保佑沛公刘邦常存仁德,体恤苍生;二炷香愿地神保佑苍生平安,五谷丰登;三炷香愿四海诸神保佑我义军心存忠义,旗开得胜!”在萧何的念唱声中,刘邦礼拜完毕。 刘邦又点燃一炷香朝东南西北方礼拜。萧何又念唱起来—— “一炷香愿天神保佑两军阵亡将士亡魂早日升天,再世为人;二炷香愿地神保佑战乱中伤亡百姓亡魂早归天国,来生平安;三炷香愿诸神保佑我四境平安,无灾无病!”这声音苍凉而平缓,穿过人的耳鼓,震荡在人们心头,在场的人都不禁肃然起敬而又感到一股暖流在浑身激荡。 刘邦又点起一炷香,转身朝众人一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县令三老,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首先我刘邦代表我全体将士感谢大家对我的拥戴,感谢大家对我全体将士的支持!我感谢你们拉!”他拱手环揖作礼,全场一片肃然。 刘邦接着又说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你们早已受够了秦朝的残酷统治,吃尽了苦头,过去批评朝廷的就得灭族,谈论的就得杀头,现在我们已除去了这个残暴的秦朝,我刘邦和全体将士不是来让你们吃苦受难的,是为了大家过上太平安康的好日子的,大家相信吗?” “相信!”台下众口一词高声应道。 “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当初怀王与诸侯有约在先,谁先进关谁做王,现在我来了,就应管理关中。为了彻底解除大家的苦难,今天,我刘邦和三军将士当着大家的面,对天盟誓,与大家约法三章,请天地神明共鉴!”刘邦说毕,号角声骤起,声音雄浑,显得庄严肃穆。刘邦大手一挥,分列左右的将士们一齐肃立,号角声嘎然而止。 “沛公刘邦、三军将士,祭拜天地神灵,请天地神明共鉴!”萧何大声念唱,话声一停,刘邦手捧一炷香,率众将士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于炉内。 “祭拜已毕,对天盟誓,约法三章!”萧何又念唱了一句。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为解天下苍生于倒悬,上合天意,下顺民心,我沛公刘邦对天盟誓,与天下百姓约法三章,如有违约,天诛地灭!”刘邦双手合十朗声宣告: “第一、杀人者偿命;第二、打伤人和偷盗者,按罪的轻重论处;第三、秦朝的一切苛法、禁令一概废除!你们说好不好!”这声音如滚滚春雷在黄土地上回荡,震动着在场人们的心扉,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心一下安定了,随即发出了一阵欢乐而热烈的呼喊: “好啊!好啊!” “沛公仁义,一代明君!” “沛公英明,我等三生有幸啊!” 场上红旗飘飘,欢声雷动,官员和百姓们拍手称快。刘邦望着这热烈动人的场面,心中十分激动,想不到这三句话竟会有这样的效果,嘿,读书人想出的主意就是有板有眼,看来打收服民心这张牌真是打对了。等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稍稍平息,刘邦大手一挥说道: “各位县令、父老乡亲们,希望大家照常安居乐业,我刘邦之所以领兵入关就是为父老们除害的,不是来侵害大家的,大家千万别害怕。现在我带兵回到灞上驻扎,一则是为了与大家约法三章,让大家知道我沛公的为人;二则是为了等待诸侯们到来,共同订束约,让大家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宴会之后,各地官员仍回原地任职,并将约法三章告谕各县各乡百姓,广为宣传。”刘邦说到这儿朝下面望去,只见来自各地的大小官员都相顾而笑,交头接耳,甚是欢悦。 刘邦又高声说道:“各位官员、父老乡亲们,我刘邦聊备薄酒小菜以表寸心,希望大家开怀畅饮,与我刘邦共谋一醉,以不虚此行。好,开宴!”刘邦高举酒杯说:“一杯水酒敬大家,本人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下面的官员、三老、将士们一齐举杯:“谢沛公!”也一齐饮了。 刘邦特别高兴,和身旁的将士们一杯没杯地痛饮着,樊哙、夏侯婴、周勃、曹参等一干随刘邦起事的将领们频频向刘邦敬酒,个个豪饮鲸吞,却又无醉意,令那些官员三老豪杰啧啧称赞,他们起初还有些拘谨,此时已放开情怀,有的互相敬酒,有的猜拳行令,吆三喝六,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正在欢宴,突然传来一阵鼓乐声,随后就来了几百人,有的牵着牛羊,有的 抬着大肥猪,有的担着酒,有的背着精美的糕点水果,直向会场走来,为首的老者说要面见沛公,将这些东西送给他。侍卫报告后刘邦笑逐颜开地朝送东西的人群走去,鼓乐声仍在响着,老者见一隆准龙颜的壮汉来到,猜定此人必是沛公,忙上前施礼。 老者说:“草民见过将军!我等早闻沛公仁德,今又约法三章安民,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特来向将军送点我们庄户人自己出产的东西,以表大家的一片心意,望将军笑纳。” 刘邦大喜,一边拱手还礼,一边笑着说:“老人家,你和村民的心意我刘邦领了,如今天下初定,你们受朝廷盘剥已久,家中必不宽余,东西就拿回去吧,我谢谢你老和大家了!” 老者又是一揖:“将军如此见外,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草民了!” 刘邦连忙扶住:“老人家,我怎敢瞧不起大家,想我刘邦过去仅是个小小的亭长,为天下人除害才带兵入关,竟受到你们这样的拥戴。我知道大家的日子还很苦,再说,我们义军眼下还不缺这些,这事就不劳你老和大家费心了。来来来,大家一齐上坐喝口酒吃点菜解解乏,老人家,你和大家就不必客气了!” “将军,这怎么好意思呢,东西没送掉,反倒还要来吃你的喝你的!”老汉连忙推辞。 “老人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吃的喝的不也是你们关中父老支援的吗?来来来,别客气了!”刘邦边劝边把老人扶过去,“还有你们大家一齐来吧!”他一挥手朝送东西的人们说。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一起去吧!”老年人笑着说。 “主上,已无席桌可坐,怎么办?”萧何小声问了一句。 刘邦一愣,然后大手一挥,叫道:“纪信将军,命你手下的一批将士速带上酒缸、酒碗和酒菜,到这儿来军民同乐!”回头对老者说:“对不起大家啦,我们就站在这儿一齐喝酒吧!” “既然是将军赏酒,无论坐着还是站着,我们打心眼里高兴啊!”老者捋着白胡子笑着说。 纪信早已吩咐二牛、汪顺、李志文等人带了一批士兵去提酒担菜,不一会儿这批人就来到刘邦面前请示,刘邦下令斟酒。兵士们七手八脚忙开了,不一会儿,几百个送东西的老百姓同在场的刘邦、纪信等一批将士,人人都端了一碗酒。 “大将军,各位军爷,老汉我和村民们借花献佛,用这碗酒敬大将军和军爷们,来,大家一齐干!”老汉抢先开了口,然后咕咚咕咚喝下了小半碗酒。 “好,大家干了!”刘邦一声吆喝,同众位将士和百姓一齐干了。 “纪信将军,这儿就交给你了,你们就军民同乐吧,我可再喝不得了。”刘邦向纪信吩咐。 “请主上自便,恭送主上”。众将士一齐拱手。 “恭送大将军!”老者和百姓也一齐施礼。 刘邦在送别声中离开了众人回到台上正中坐下,头昏乎乎的,可他十分高兴,当那批沛县随他起事的将领又来敬酒时,他也一一饮了,这回他真的醉了,笑着说着望着人们。 纪信待刘邦离去后,马上又令士兵们向大家斟上酒。 “各位父老乡亲,末将纪信奉主上之命敬大家的酒,首先感谢老伯和大家的隆情厚意!父老乡亲们,现今我军驻扎灞上,若是日后给乡亲们带来什么不便,尚请多多谅解。好,大家干吧!” “父老乡亲们,你们真是三生有幸啊!”汪顺突然接话,纪信用眼色制止他,希望他千万莫口无遮拦,可他仍往下说:“你们知道吗?沛公乃上界赤龙之子,方能斩蛇起义,胸怀天下百姓,我军才势如破竹进入关中。刚才主上敬大家的酒,这不是三生有幸吗?”汪顺说到这儿望了望百姓们又惊又喜的脸,又朝纪信挤了挤眼接着说:“这会儿纪信将军敬大家的酒,你们可知他是上界太白金星下凡来帮主上打天下的。大家说,你们是不是三生有幸?”人群里发出了“啊啊”的惊叹声,都一齐朝纪信望去,站在他们面前的纪将军确实仪表堂堂,身材魁梧,犹如天将临凡。 “纪将军,我等村野草民,肉眼凡胎,不识将军乃天上神仙下凡,如今将军敬酒,我等岂敢岂敢!来,纪将军,小民我代表大家敬你一碗!”老者捧着酒碗说。 “老伯别见笑,我这太白金星是假,而沛公刘邦乃赤龙之子是真,你们看他,一入关就与百姓们约法三章,他才是为天下人除害的仁德之君。老伯不知,我这员小将,说话半真半假,又笑话连天,老人家可别全信罗。来,喝了这碗吧!” “我看哪,你们都是天兵天将下凡,来救我们这些凡间百姓的!好,喝酒!好运气,好福气!”老者伸出酒碗与纪信、二牛等人一碰,大家一齐喝了酒。 “叮叮叮,叮叮叮!”一阵清脆的巧击声响起,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汪顺左手把碗右手拿筷在敲着,随后他开了口: “碗儿敲得叮叮叮,各位父老听分明。”他又把碗敲了一番,远远近近席上的人们也一齐围过来看稀奇,一见是汪顺,人们鼓起掌来。汪顺大声唱了起来—— “你莫鼓掌,你莫出声,我来说唱大家听!沛公本是赤龙之子,斩蛇起义为百姓,有位神仙叫太白金星,下界投胎叫纪信。纪信少年饱读诗书,满腹文章有学问,心存侠义乐助人,好打不平得罪官绅,辞别父母向北方,中途收了我弟兄们,一天遇见秦军押粮队,巧夺粮草又收降兵。来到龙城投主上,夜攻县城立功勋,沛公封他部曲长,作战勇敢升将军。随着沛公南征北战,斩将夺关立殊勋。进了咸阳严军令,再三嘱咐莫扰民。爱护士卒关心百姓,这样的将军人人敬,今天灞上把酒敬,你等三生真是有幸。龙子神仙会一处,天下百姓得太平,龙子神仙会一处,子孙幸福享不尽。各位父老斟满酒,快去敬那龙子仙君!快去敬那龙子仙君!” “啪啪啪!”一阵响亮的掌声伴随着叫好声响彻全场。 官兵们、百姓们和将士们果真把酒满上,一齐叫道:“主上请了,主上请了!” 萧何拉了一把昏头昏脑坐在台上的刘邦说:“主上,大家都在敬你的酒哩!” 刘邦醉眼朦胧顺手抓起一只酒碗,斜斜地举着:“好,好,大家干,干了它,共谋一醉!一醉……”点点滴滴的酒从倾斜的碗中溢出,在冬日的阳光映照下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又是一阵鼓乐声传来,又来了一大群牵牛担酒的群众,萧何对着刘邦的耳朵说了几句,刘邦手一挥:“好,好啊!纪信,纪将军,你快去军民同乐,同乐!” 全场爆发出一阵开心大笑。 正当刘邦等人沉浸在一片喜庆欢乐的气氛中时,突然从关外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项羽在新安一夜坑杀秦兵二十万,然后率四十万楚军直向函谷关一带扑来。 这真是石破天惊,这项羽真够残忍,秦兵既降,当以好言相慰,善待他们,为己所用。可惜他们错投了人,若要是遇上刘邦,这定当别论了。可他们却投了嗜杀成性的项羽。项羽自钜鹿一战,一路西行,所过之处,城池被毁,处处冒烟不说,还杀人如麻,秦人无不惧怕。消息一传入关内,顷刻间城乡哀声动地,对项羽人人无不切齿痛恨——二十万秦军尽是关内子弟,如今他们被杀,几乎家家都有丧子之痛或丧夫、丧兄之哀!关中城乡几乎家家戴孝、户户哀歌。 原来项羽收降章邯等所率二十万秦兵后,将其尽数收入楚营,楚兵和秦兵很难合在一块,楚兵虽是胜利者,却衣服破烂,武器简陋,而投降的秦兵却衣甲整齐鲜明,刀矛锃亮,这一来彼此谁也瞧不起谁。而让他们矛盾日益尖锐的却是楚兵和将领中很多人过去曾为秦朝服劳役受过秦兵的打骂凌辱。如今投降的秦兵成了这些人的发泄对象,因此军营里欺压打骂秦兵的事频频发生。秦兵将士难免心中有气,私下几个相好的就一起议论,发发牢骚。 夜晚,北风呼呼,雪花飘飘,楚军营地白茫茫一片,四下里一片寂静。楚将黥布和钟离昧带着侍卫在营中四下巡逻,看动静,因为他们早已耳闻投降秦军的种种风言风语,这二十万人一旦哗变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趁夜查看查看这些人有些什么动作。 他们走了一阵,忽听一座帐中有人在议论什么。 “老乡哩,俺们的父母妻子都在关内,俺们随他们一同打进去,受难的还不是俺家吗?”一个士兵在说着话。 另一个声音接上了:“是哩是哩,自从投降过来,俺们可受够他们欺负了。要是俺们打过去,那不是便宜了他们吗?” 又一个接着说:“这些王八羔子平时欺负俺,如今要俺去打自家人,俺一百个不愿!” 开头说话的那个声音接上:“俺心里琢磨,章将军投降也许是个缓兵之计,兴许俺们还有出头之日呢。” “别做美梦了,别人封了大官,谁还管俺们?”一个人反驳着。 立在帐外的人们无不吓了跳,这些降兵还想谋反哩。黥布和钟离昧带着侍卫蹑手蹑脚离开了帐房,朝大营走去。 大帐里,项羽正和蒲将军,桓楚等将领饮酒,帐中火盆内柴火烧得正旺,一闪一闪的火光把项羽那威猛的大脸庞映得红红的。加之喝了酒,简直通红。 钟离昧和黥布进帐把刚才听到的一五一十报告给了项羽。 “反了,反了!这还了得!”项羽一听摔了酒杯,一脸怒气大叫道。 “将军暂息雷霆之怒,我们当想一个万全之策为好。”蒲将军劝了一句。 “是呀,将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二十万秦军一旦叛乱,后果真不堪设想。”黥布说。 二十八 项伯救友灞上泄军机,刘邦赴宴鸿门历险境 一天,项羽率四十万大军正向函谷关前进,忽探马来报关上尽是刘邦人马,关门禁闭,前锋兵马已停止行进。项羽已听大怒道:“我军一路行来,大战秦军,斩将夺关,如今到了关前,刘邦竟敢拒我于关外。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怎知我项羽的厉害!”他也不同范增商议,即派黥布等将领速去攻打。关上守将薛欧、陈沛等紧守关门,楚军一时也难攻下这座雄关。 范增听说这件事,速速赶来劝项羽:“刘邦固然失礼,但大王也当在诸侯面前表明自己并非不义,当派人送去书信让刘邦知道,大王一直遵守怀王之约,同时也不忘往昔于他结拜的兄弟之情,叫刘邦开关门,这样可免遭诸侯的非议。”项羽于是叫手下写了封信用箭射上关去,关上守将得了书信立即报知沛公。 刘邦马上召集张良、萧何和众将议事,张良立即把项羽得信读给众人听: “鲁公项羽致书于刘沛公帐下:昔日于你共受怀王之约,结为兄弟,兴兵伐秦,诛灭无道。今你得先机入关,虽乘谋划之速,但非我立怀王以威服天下,降章邯以制诸侯,你何能迅速入关?真可谓夺他人之功为己有,此乃大丈夫所不愿为之事。可现在却拒我于关外,然而关虽雄又岂能阻住我四十万胜利之师?若要破关必如摧枯拉朽,到时你将以何面目于我相见?望你早日开关,以见心存大义,也不失兄弟之情。至于破秦之功,怀王之约,我等自有相商和处理之时,此事你无须有何疑虑! 鲁公项藉再拜 刘邦让张良把信读完,马上说:“大家可听明白了?这事如何处理呢?“众人议论纷纷,有主张开关的,有反对的,营帐里一片嗡嗡的说话声。 “主上,开关方为上策!”张良一开口就直达本题,也开门见山,“如今项羽兵多将广,拥有四十万大军,我军才十万,如果据险防守,终非良策,一旦破关,敌众我寡,我们势必成为他的阶下囚,不如按他所说,开了关门让他进来再说吧。” “开关让进容易,请他出关就难了,到时又怎么办?那怀王之约岂不成了一句空话?”樊哙说了自己的看法。 “樊将军话虽如此,但眼下形势紧迫,彼强我弱,以十万兵马对抗四十万虎狼之师,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有先开关门让其进来,至于以后的事,只有看形势的发展变化而定了。”张良进一步说出了他的道理。夏侯婴、靳强、纪信、曹参、周勃等将领都频频点头,萧何也表示赞成。 “好吧,马上传令叫薛欢、陈沛开关让他们进来,但先要说明一点,我等守关非为拒楚和诸侯兵马,而是防止乱兵和盗贼侵入关中。”刘邦此时也觉得起初闭关确非良策,若再拖延,必会出现难以收拾的局面,于是下了开关之令。 在一个干冷干冷的日子里,楚军冒着飘飘的雪花开进了关内,屯驻在一个叫新丰鸿门的地方,离刘邦驻扎兵马的灞上仅四十里之遥。 项羽和范增都派了兵士穿便装潜往各处打探刘邦入关后的情形。不到大半天,这些兵士纷纷归营,分别向项羽和范增报告,说刘邦入关后秋毫无犯,宫中财物和宫女一无所取,百姓献粮献物一概不收,百姓们无不称颂刘邦的大仁大义。 项羽一听心中冒火,暗忖:“刘季小儿野心不小,凭他也想当关中王!哼!你白日做梦,想得美!”他正在气恨,只见亚父范增急匆匆进帐来。 范增没让项羽开口,进帐就说:“大将军,刘邦果非等闲之辈。过去他在家乡和其他地方,谁不知他是个无赖,好酒贪杯不说,还贪财好色。可他自进了关中,一不贪财好色,二不掳掠扰民,还约法三章,足见他野心不小,现在如不消灭他,今后定会祸患无穷!” 项羽一听这话,心中串起了火苗,但他转念一想,刘邦先入关,让自己进关不说,还送来大批东西劳军,传话让自己入主咸阳,如今杀了他,诸侯定会指责自己不义,连结拜的兄弟都下手,心下迟疑,正想解释几句,不料范增又开了口:“大将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来与你作对的必是刘邦了!” “小小一个刘邦,谅他有多大的能耐,敢同我作对?”项羽反问道。 范增正要说话,帐外军士报告说:“刘邦手下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来拜见将军,说是有机密大事报告。”项羽传令叫来人进帐。 来人是一个圆脸蛋,满面笑容的人,一进帐就叩头:“禀大将军,我家主人曹无伤有机密事禀报将军,现将书信呈上,请大将军一看便知端的。”说完呈上书信。 项羽接过书信一看不由大怒骂道:‘好个刘季小儿,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我项羽不令你死无葬身之地誓不为人!“马上就召来项伯,钟离昧等人商议。 范增一见项羽大怒,知道必有缘故,拿过书信一看,只见信中说:“臣左司马曹无伤拜上鲁公大将军:秦廷无道,天怒人怨,幸鲁公神勇威武,奉怀王之约大军西向,秦兵败绩,诸侯臣服,万民景仰。而沛公仰大将军之威,侥幸入关,却遣兵守关,拒大将军于关外,又约法三章,收买民心,并欲拜秦三世子婴为相,图谋称王关中。臣虽沛公部属,而实为楚臣,若知情不报,让沛公图谋得逞,有害大将军和天下人,故直言上告,此乃臣下职分所在,非为私仇,实为天下之公论。唯望大将军明察。”落款是“臣曹无伤顿首。” 范增把信中意思向众人说了一遍,大家都骂刘邦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齐要求出兵攻打刘邦。项羽正要发兵,范增说:“刘邦早入关中,深得民心,又拥有十多万人马,战将五十多员,一切都有准备,而我军初到,情况不明,急躁进兵难于稳操胜券。不如今晚休息,明晨兵分两路杀奔灞上,活捉刘邦问罪杀掉,以绝后患。”项羽听了这番话后叫众将照计行事。 众将回营各自准备去了。项伯一时心下大急,这是为何?原来当年项伯因杀了人四处躲避,后来到了张良那里躲藏了起来,免去了杀身之祸,直到项梁会稽起兵,他和项羽等人一起造反,成了楚军将领。细想起来,自己这条命是张良救下的,今晚一旦杀过去,恩人张良必受其祸,性命难保。此番不救恩人实为不仁不义,决定待黄昏时过营去透露消息,让恩人逃命去。 黄昏来临,项伯骑了快马,避过岗哨直奔灞上而去。来到灞上营地,巡哨军校拦住去路,问明情况后即带他到张良营帐去。故人相见分外亲热,几句寒暄后项伯就把楚军明晨攻击灞上之事和盘托出,劝张良火速离开这儿,愈远愈好。 “感谢老朋友的关照,不枉昔日你我相交一场。朋友之恩,我终生不忘!” “恩人不必言谢,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今日恩人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呢?请恩人火速离此地,或远走他乡避过这场灾难,或随我到鸿门拜见项羽,我那侄儿对你的才学十分仰慕,待你定会不薄。何去何从,请速作决定。”项伯催促着。 张良一脸严肃,再次谢了项伯后说:“我是韩王派来送沛公入关的。况且沛公待我一直情深义重,如今沛公有急难,我自己却逃走,这于公于私实乃不仁不义之举,因此我不能不报告沛公,让他知道这件事,希望你能谅解我。” 项伯一听大急,心下不满,立即制止:“子房,以前曾因你有恩于我,所以特地赶来相告,以尽朋友之义,现在你却要去告诉沛公,这岂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么?” 张良和颜悦色劝说:“项伯兄,想项刘两家都是义军,后来又结为异姓兄弟,情同手足,如今同来关中,眼见天下已大定,却要手足相残,如项伯兄能从中说合,消除双方误会,化干戈为玉帛,让项刘两家修好如初,于公于私都是美事一桩,又何言陷你于不忠不义呢?” 项伯一时语塞,心想:“子房的话并非无道理,这忠义二字,重逾千钧,项刘两家若真能握手言和,重修旧好,我项伯今夜所为并非不忠不义了。” 张良见项伯一时无话,马上说:“项伯兄,让老弟我先向沛公通报一下,然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就好办了。“见项伯没有反对,张良立即入见沛公。 沛公一听张良的报告,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着急,表面却很平静地问:“子房,你看这事如何应付?”张良凑近刘邦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刘邦立即眉开眼笑了。 张良出中军帐邀项伯一同前往,来到大帐门,早见刘邦立在风雪中,一脸笑容双手一拱:“项伯兄光临敝营,有失远迎,请多多恕罪,刘邦见礼了!”项伯连忙还礼:“岂敢,岂敢,你我同为反秦,兵分两处,如今同入关中,幸得再次重逢,不别如此客气!” “子房于黄昏时占得一卦,说三更前将有贵人光临,指点迷津,孰料这贵人是项伯兄,此乃天意,天意呀!”刘邦哈哈一笑说了一通话,末了把“天意”二字说得特别重。三人进了中军大帐,分宾主坐定。军士搬上酒食,刘邦亲自把盏敬酒。 “项伯兄今夜光临实乃天意,也项刘两家之福,待小弟先敬你三杯!”刘邦笑盈盈地向项伯敬了三杯酒,项伯谦让着,一杯杯都喝干了。张良用眼色示意刘邦,刘邦会意,马上又说:“想我刘项两家都是反秦义军,自彭城奉怀王之约,西征伐秦,如今都已入关,却不知怎的,大将军对我有所误会,意欲刀兵相见。所幸项伯兄明大义,顾大局,今夜亲临敝营赐教。我仰仗大将军威势,虽早入关,但秋毫无犯,为稳定局势才约法三章,把秦国的官员和百姓安抚一下,其他什么事都不敢做主,才封了府库,闭了宫门,一心一意等候项将军到来接收处理。为防备盗贼乱军入侵,才派遣将士守住函谷关。我日日夜夜盼望大将军到来,又怎敢反叛鲁公呢?千万请项伯兄向项将军替我分辩一下,详细说明我刘邦对鲁公始终忠心无二,不敢背叛于他。望项兄多多美言几句!”刘邦说完这番话又向项伯敬酒。帐内炉火熊熊,加之喝了酒,项伯浑身暖和,通体舒泰,一听刘邦这番话不无道理,又高兴地饮了酒。 “项伯兄,沛公历来就是忠厚的长者,倘有异心,他何必还军灞上,等候项将军的到来呢?换了别人,早已在关中称王了。请项伯兄向将军说明情况,使项刘两家尽释前嫌,情同手足,于公于私,你都干了一件公德昭彰的大好事啊!来,小弟也敬你一杯!” “好说,好说,你们都如此真诚相待,我又岂能让项刘两家结怨?回去后,我自当向项羽说明这一切情由,更何况你们本是结义兄弟,我想不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的。”项伯高兴地喝着酒表了态。 刘邦正在高兴,但转念一想,项羽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性烈如火,要是不听项伯进言,或项伯劝说不力,明天岂不同样做阶下囚。心下着急,心念急转:如能和项伯结成儿女亲家,项伯一定全力以赴游说项羽,则此事定可无忧,主意一定,马上笑容满面地开了口:“项伯兄,恕我斗胆——早闻项伯兄长子一表人才,满腹诗书。项伯兄如此有恩于我,意欲高攀,将我女儿与贵公子结为婚姻,以报项伯兄大恩大德于万一,不知项伯兄意下如何?” 项伯一听大出意外,马上推辞:“沛公乃三军统帅,犬子何德何能,岂敢高攀,;再者,如今项刘两家有隙,若你我连姻,恐遭人非议,实在难以从命,沛公美意,在下深谢了!” 张良劝道:“项伯兄不别多虑,项刘两家,同为义军,且又结为兄弟,情同手足,共举大义,同赴咸阳,现大局已定,两家连姻,不仅门当户对,而且亲上加亲,这何来非议?万望项伯兄不必过谦,来来来,我们以酒为盟,共结秦晋之好!”说完马上向项伯送过一杯酒,项伯听张良之言,句句在理,只好接了酒杯。 刘邦松了口气,不敢怠慢,高举酒杯笑道:“项伯兄,小弟我就高攀了,自今日起,你我两家亲上加亲。来,为我们结为秦晋之好,干!”三人一齐干杯。 “亲家,小弟之事就全拜托你了,万望亲家回营后向大将军说明我的心迹,以释前嫌,亲家于小弟恩同再造了!”刘邦一口一个亲家说得热乎乎的,在项伯听来不太习惯,但见他如此亲热诚恳,既已结为亲家,理当帮忙说话,于是说道:“沛公放心吧,明晨一早,你必须亲自到鸿门拜见项羽,当面谢罪,事情就会过去了。好了,我当马上回去劝说项羽,就此别过。” 刘邦再三致谢,同张良一起把项伯送出大营,还另派了二十余骑兵护送项伯回营。 营帐外白雪飘飘,寒风刺骨,但此刻刘邦心里却暖意洋洋,心中暗忖:“若非子房与项伯交厚,我刘邦此命休矣!子房啊子房,你真是我的福星,使我刘邦遇难成祥!”他心中感激慨叹,一进大帐就向张良跪下诚恳地说:“子房啊,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你不仅计谋百出,让我攻城夺地,所向无敌,而且在危急关头让我转危为安,我刘邦谢过你啦!”边说边磕头。 张良慌得一把拉住刘邦,扶了起来说:“沛公,你如此就折煞我张子房了!你我一见如故,相知相惜,相互扶持,义理所在,况且你乃有德之君,忠厚长者,为天下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帮助你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大义所在,沛公就不必言谢了,我张子房实在是当不得的。” 张良这番肺腑之言,说得诚恳真切,刘邦更感动得热血激荡,泪光盈盈,双手握住张良的手,攥得紧紧的,望着张良那双诚挚的目光,久久说不出话来。 项伯快马加鞭,驰出刘邦营地,别了众骑兵,直奔鸿门项羽中军大帐。这时已快近三更天了。守门将士见是项伯也不多问,项伯直进帐内。 项羽这时尚未就寝,坐在帐中,就着火盆烤火,手执酒壶不时大口小口地喝酒。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喝了酒而兴奋发红的脸庞。他确实兴奋,想起一个月前那个深夜,一下就坑杀秦兵二十多万人,那是何等快意、豪壮!明晨,自己又将率四十万虎贲之士杀奔灞上,向刘季小儿兴师问罪,他那区区十万乌合之众与二十万秦兵相比,简直是小菜一碟,杀他们也许还难过瘾哩!项羽望着火光想象着刘邦十万人马被杀和刘邦跪地求饶的种种情景,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他马上掉头朝帐门望去,一见是项伯带着一股寒气和飘落在身上的雪花进帐,忙问:“这风雪之夜,又深更半夜的,叔父从哪里来?” 项伯不慌不忙,把昔日张良救命、今晚到灞上劝说张良逃命投奔楚之事说了一遍。 “那张良为啥不与你一齐来?”项羽早闻张良其人其事,马上发问。 “这得问你自己了啊!”项伯不作正面回答。 “奇怪,我怎么啦?他到底来与不来?”项羽急躁地又问。 “你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嘛。那张子房本今世一奇才,什么事他都看得明明白白。他说,项刘两家同为义军,当初结为兄弟,后奉怀王之约,共同伐秦。沛公早已入关,驻军灞上,专候将军前去共商大计,并未有负于你,如今,你却要去兴师问罪,欲加害沛公,你想,他敢轻易犯险前来投奔吗?”项伯不紧不慢说了这番话。 “岂有此理!他刘邦闭关拒我,尽占宫中财物美女,又约法三章,收买人心,野心勃勃,这不叫负我吗?”项羽暴躁地吼了起来。 “你应当知道,假如不是沛公打败关中秦军,我军又怎能这样长驱直入关中兵屯鸿门呢?现在沛公有入关破秦的大功,天下人人知晓,再者,沛公闭关据守,全为防备乱军盗贼,并非抗拒我等;第三,沛公入咸阳后,封府库,闭宫门,妇女财物一无所取,又还军灞上,专候将军和诸侯入关,共商大计,沛公如此作为并未负你,可谓忠心不二,赤诚可嘉。如今你却要发兵攻打别人,这是不义之举,必遭天下人谴责,坏了将军名声。倒不如善待沛公,以得民心。” “难道曹无伤说的全是一派胡言?”项羽反问。 “一面之词,不足为据,再者这种背主弃恩的小人心怀叵测,更不可轻信他的话。明天沛公将来鸿门谢罪,到时你当好好款待,也可当面询问详情,其间误会定可弄个水落石出,如此一来方显你的忠义之心和容人之大度。” 项羽想了一下说:“依叔父所言,刘季似无大罪,若兴师问罪,反遭天下人取笑。好吧,但看他刘季有何说法。”说完,马上传命各营按兵不动,明日设宴以贺秦国灭亡,诸侯入关。项伯见事已办妥,告别了项羽直奔自己的营帐。他心中颇为得意,认为正如张良所说,于公于私,今晚自己确实做了一件公德无量的大好事,眼看明晨项刘两家将兵刃相见,血流成河,自己一席话就免去了这场手足相残的战祸,还同刘邦这三军统帅结成了儿女亲家,心中更是一乐。为了让刘邦放心,项伯马上派了一名心腹小校速到灞上向沛公报告大事已成的消息。 时近四更,范增早已醒来,见军营中四处悄无声息,没有丝毫出兵的动静。这是咋了?难道那浑小子变了主意?心下着急,马上朝中军大帐走去,守卫见是范增,也不阻拦,任其进入。范增一见项羽四仰八叉躺在炕上沉沉大睡,鼾声如雷,不由得怒气冲冲近前大叫:“将军,还不快发兵,你忘了昨晚说的大事吗?将军!” 项羽此刻睡得正香,忽听有人大喊大叫,心中有气,正要发作,睁眼一看才是亚父,只好翻身起来问:“亚父有何急事这般大呼小叫?” “难道你忘了发兵问罪的大事不成?”范增又急又气。 项羽把项伯昨夜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说:“亚父放心,但看明晨刘季来怎么个谢罪了。” “既然你已改变主意,我还能怎样,但你得依我三件事:第一、请刘邦赴鸿门之会,当其未入席时,你就责问他入关后三大罪,如他不能说出个理由,可立即当众人面前杀了他,叫大家心服口服;第二、此事若不成,将军于帐下埋伏下百多名刀斧手,沛公入席后,我以举所佩玉玦为号,马上令伏兵杀之。如以上两计皆不成,令部下频频上前劝酒,令沛公大醉,酒后必失礼或失言,趁机将他除去。以上三件事,将军今日不从,日后必将悔矣!望将军三思!”范增虽又急又气,但方寸不乱,一口气为项羽说出了除去刘邦的三条妙计。 “亚父言之有理,侄儿依了你——传令三军作好一切准备!”项羽略作思忖后便答应了。 范增马上修书一封,派一机警小校,过营送信。 刘邦虽得了项伯得实信,心中轻松不少,但并未掉以轻心,在营中与张良等人商量明天到鸿门谢罪的应对之策。忽听门卫报告说项羽派人下书来了,马上传令送上信来,拆开观看,只见信上写着: “鲁公项籍书奉沛公麾下:当初与公受怀王之约,共伐暴秦,以安黎庶。幸今大兵西下,子婴授首,关中收附,赢氏族灭,神人咸悦,凯歌齐奏。百工之绩,三军之劳,宜陈宴乐以贺亡秦。公为元勋,惟乞早临,以倡群僚。不宣。” 刘邦看罢书信心中一紧:难道有何变故?向众人说:“项羽忽送信相请,其中必有缘故,我看这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当中定藏杀机,这一定是范增老儿的计谋,若轻易前往,恐入陷阱,定有不测;若不前往,项羽定以此为借口发难,兴兵问罪,这真是进退两难,不知大家有何良策渡此难关?” 萧何说:“鲁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我等确难与之抗衡,不如修书一封,派一名能言善辩之人前往,说明我们愿将关中所有州郡和财物,全部献给鲁公,另求一个郡让我们安顿驻扎,暗自整顿兵马作长远打算,不知这办法可好?” 郦食其马上接话:“某虽不才,但凭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动鲁公,让我去送信传话吧!” 樊哙大叫:“项羽小儿欺人太甚,仗着他四十万人马就想吞了我们!我们虽十万人马,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他何来?莫如口上言和谢罪,暗地来里来个突然袭击,谅他项羽三头六臂也难招架,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呢!” 纪信说:“樊将军勇冠三军无人不晓,但打仗不仅凭勇敢,还得靠实力,我十万兵马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但对方实力为我四倍,作战骁勇,可谓虎狼之师,不论正面强攻还是突袭,我军实难稳操胜券。对方既然设宴相请,就是龙潭虎穴也当闯一闯,一则我们不失礼于人,也不示弱于人;二则彼此同为义军,又义结金兰,我等又先行入关,鲁公发难也难找借口。凭主上雄才大略,机智沉着,又有张子房先生从旁相助,定可度此难关。为报主上恩德,我纪信定陪主上一同赴会!” 张良心中赞许,口中言道:“各位大人和将军的忠诚无须言表,若论从长计议,纪信将军言之有理,宴虽非好宴,但不可不去,否则贻人口实,我等既有先入关之大功,又不失礼于天下诸侯,加之友人项伯会暗中帮忙,只要能沉着应付,必能渡此难关,主上以为如何?” 刘邦说:“好,难得大家的一片忠心,就这么定了,任它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刘邦也得和大家去闯一闯!”吩咐萧何写了回信打发小校回营。 黎明好像比往日来得早,天空晴朗,雪野茫茫。但刘邦等人的心绷得紧紧的。 刘邦带着心腹将佐五人:‘张良、樊哙、靳强、纪信、夏侯婴和一百轻骑,踏着积雪朝鸿门而去。刘邦一路上心情复杂,心中想着如何应对之策。想了许多许多,想起了父母说自己是祥龙之种怀胎降生,相面老者称自己隆准龙颜,天生异相,腿上还有七十二颗黑痣,这是大富大贵的象征。又想起岳父当日择婿也是认定自己一副龙颜必是大富大贵之相,继而想到自己放走服役的人斩白蛇后有人见一老妇哭白蛇,说是赤帝的 儿子杀了白帝的儿子的事,后来自己逃到芒砀山中,吕雉找到大山中见了自己,当时奇怪:“你怎么能知道我在这儿?”吕雉说:“你藏的地方上面经常有云气,所以我就依这云气去找,就常找到你。”这一切不正说明我刘邦是真龙天子吗?哼,怕他何来!但一想到项羽的残暴,一路杀人如麻,又坑秦兵二十万人,心中一阵惴惴不安,此去鸿门,是祸是福,实难料定。正在出神,耳边传来樊哙唱小调的粗犷声音: “弟兄们罗——嗨哟——齐动手罗——嗨哟——杀猪又整狗哟——离不得几把手嗬———”他那粗犷的嗓门在这茫茫的雪野上传得很远很远,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眼光朝他望去,那意思是:“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唱那个调调?” “樊将军,你真好兴致,唱得有滋有味呀!”夏侯婴笑着说。 “咋的哪?这会就不兴有好兴致?真要干起来不就是那么回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吗?伙计们,我们就拿他们当猪狗得啦!哈哈哈!”樊哙爽朗地笑着,似乎他不是去赴一个危机四伏的宴会,而是去收拾一群待宰的猪狗。 刘邦也来了兴致,开口说:“樊哙,夏侯婴,想起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情形,真是痛快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记得不,夏侯婴那回我俩酒喝多了比剑,一下刺伤了你大腿,要不是你和萧何保护我,只-怕我的骨头已敲得梆梆响了啊!哪还有今天罗!” “主上福大命大,遇事总能遇难成祥,吉人自有天相嘛!”夏侯婴哈哈一笑。 “主上,昔日伍子胥保平王赴临潼会十八国诸侯,谁不景仰?蔺相如能完璧归赵,不辱使命,天下人人称赞。今天主上赴鸿门盛宴,我张子房当效古人誓保主上赴会,又安然离境,博得个青史留名,又成就主上千秋大业,也不枉此行了!”张良说古道今表白心迹。 “主上尽放宽心,鸿门虽险,但有子房之智,又有樊将军之威,定可化险为夷的,末将不才,但为了主上也愿赴汤蹈火!” 三十 范增设谋霸王封诸侯,纪信献计汉王离险地 项羽纵兵焚烧秦宫第三日后,就与范增等人计议称王之事,当时咸阳城中盛传着许多谣言,有说项羽游阿房宫时登上御座,看见满殿都是向他索命的被害的秦国君臣,吓得他逃出宫外,才放火烧了宫殿。有的说火烧秦宫那天,有人看见一条赤龙在天上徘徊,久久不离去,后隐没在一片光华四射的云彩中。项羽听了这些谣言,心中震怒,与范增商议说:“城中谣言四起,这对我们很不利。亚父有何看法?” “据我推测,这是秦地百姓怨恨大王屠城焚宫之举,才造出此等话来。或者诸侯中有异心者故意造出这些谣言来,蛊惑人心以图谋不轨。大王若再不称王于关中,恐变生肘腋,到时就麻烦了。”范增作了这样的猜测。 项伯说:“诸侯跟随大王西征,都想借大王威势以图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现既己入关,鲁公当称王关中,实乃顺应人心之举,正合时宜!” 范增提议:“大王尚需派人向怀王请命,讨得诏书,再行登王位,那时可谓上顺天心,下应民情,名正言顺!” 项羽高兴地说:“好,就照亚父所言去办!”于是立即派人前往彭城向怀王请命。 怀王对来人说:“以前我早有约定,只要先入咸阳者便为王,就照以前的约定办好了!” 来人再次叩头说:“鲁公先除王剪,救赵有功,后又九败章邯,诸侯归服,可谓功高望众,何以不能称王?” 怀王说:“你所言虽是事实,但既为人君当守信用,前有约定,如现在随意更改,岂不失信于天下?就照前约定办事吧!” 来人无奈,只好火速返回禀报。项羽一听大怒说:“岂有此理!那怀王本是我项家所立,无寸功尺德于天下,如今却擅自专权,我岂可听信于他!这般碍手碍脚,不如除去干净!” 范增劝止:“大王不可,如除去怀王,必遭天下人谴责,是为不义之举,不妨权且尊他为义帝,封以领地,让天下人知晓大王乃仁德之君,以服人心。” “好,就照亚父所言去办理吧。” 项羽总觉刘邦是块心病,于是问计于范增:“刘邦先入关,如若封赏,当按前约,封王于关中,他必建都咸阳,而关中地势险要,一旦与我争天下,必酿成大祸。如若不封,实难服人之心。亚父以为怎样封他为好?” 范增心中暗喜:浑小子这会倒变得聪明了!马上献计:“大王所虑极是。老朽以为封沛公为汉王,辖巴蜀和汉中之地,那儿山川险阻,地方艰苦,任他自生自灭。再者巴蜀、汉中按秦制本属关中之地,如此一来,也可堵刘邦和众人之口。另外,可封章邯、司马欣、董翳为三秦之王,以阻其北上东进之路,即使刘邦生变,他也难施展手脚,只能老死汉中,大王可高枕无忧了。” “亚父果然高明!好,就这么办吧!”项羽一拍大腿高兴地说。 范增自以为得计,实乃大大的失策,如此一来,却为刘邦日后暗渡陈仓、取三秦之地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其中情由自有分说处,暂且不表。真可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是范增这样的智者也难例外,这也许是天意吧,不然日后刘邦何能轻取三秦而东进? 第二天,楚军各营地各路诸侯将领云集。分封大会在一片地势平坦的开阔地上举行。会场四周除了插满各色彩彩旗之外,楚军旗杂陈其间,一队队执戈荷戟的楚军将士,人人高大威猛,神气十足,站立在会场四周。会场里金鼓震天,号角齐鸣。整个会场气氛热烈而又森严。 项羽在高台上居中而坐,他两旁坐着项伯、范增、黥布、钟离昧、桓楚、丁公、雍齿、龙且、魏豹、章邯、司马欣、董翳等文臣武将。台下左右席上分列各地诸侯和将军,沛公刘邦一行人被安排在远离高台的末席上入坐。此刻刘邦虽无上次鸿门赴宴那种时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但心里仍惴惴不安,不知项羽将怎样分封于他。萧何、张良等人一路劝慰说,凭沛公率先入关,又有怀王之约,绝对不至于分封比其他诸侯差。刘邦心里才踏实些,可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 项羽挺身起立,大手一挥。鼓号之声骤停,全场肃然。他高声说道:“各路诸侯将相,如今暴秦己亡,天下大定,这全靠大家三年来同心协力,奋勇作战,才灭了暴秦。今天会盟于此,就是要对大家论功赏赐,按功封王,让大家共享荣华富贵,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会场上一片叫好声。 项羽又一挥手道:“好!既然大家尊我为王。本人就代天行事,顺应人心,论功封王,一旦封定,任何人不得有任何异议,否则本王将按抗命犯上问罪,到时休怪我翻脸无情!” 此话一出,全场肃静,人人正襟危坐,项羽见己是时候,马上高声说:“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项羽代天行事,论功封王,决无二心,天地共鉴,诸神护佑,倘有异心,人神共诛!”说毕,项羽跪下三叩首。 项羽叩拜毕,立起身来,从几上拿起一卷绢帛一抖,捧在胸前高声念道:“诸侯听令——天地共鉴,百神亲睹,秦皇无道,残害众生,我辈兴兵,为诛暴秦,会稽举义,诸侯响应,挥兵西进,九败秦军,三世伏诛,天灭暴秦,分封诸侯,共享太平,上应天道,下顺民心,谁若忤逆,人神共愤。布告天下,以安黎民。” 项羽念到这儿稍停,然后高声宣布:“封王开始,诸侯听令!”下面的人精神为之一振,急欲知道自己封赏得好不好,都凝神注目于台上,项羽落座,项伯起身。 左尹令项伯于几上拿起一幅绢帛展开高声宣布:“鲁公项藉,自号西楚霸王,辖九郡,以彭城为都,显贵天下,号令诸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诸侯同贺!” 席上诸侯及将领尽皆起立拱手为礼,一齐恭贺:“恭贺西楚霸王,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我等同贺!” “恭喜恭喜,大家同喜!哈哈哈!”项羽昂然坐着一拱手,纵声大笑。 项伯又手持绢帛宣读封王名单: “沛公刘邦,曾与鲁公义结金兰,后又率先入关,赐封为汉王,领巴、蜀、汉中之地,都城南郑管四十一县,巴蜀汉中乃先秦关中之地,故如怀王之约,不负圣心,人神共佑,诸侯同喜!” 此令一出,座上诸侯莫不讶然,但仍礼节性地道贺:“恭喜汉王,贺喜汉王!”刘邦更是心中愤懑,脸露愠色,左侧张良一边急扯刘邦衣袖,一边轻声道:“沛公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刘邦这才回嗔作喜起身拱手道:“恭喜恭喜,大家同喜!”然后平静地坐下。其实他心中窝着一团火:项羽小儿,欺人太甚,明明违约,却狡辩欺蒙!可恼可恨!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迫于形势,他只好忍耐着。 接下来项伯宣布了一长串封王名单,他们是: 雍王章邯,领咸阳以西之地(今陕西西部和甘肃东部地区),管上秦三十八县,都城废丘(今陕西兴平)。 塞王司马欣,据陕西以东至黄河沿岸地区,都城栎阳(今陕西高陵县),管下秦一十八县。 翟王董翳,领上郡之地(今陕北地区),都城高奴(今陕西延安),管中秦三县。 河南王申阳,管河南二十县,都城洛阳。 西魏王豹,迁于河东之地,都城平阳。 韩王成,仍为韩王,都城阳翟。 殷王司马昂,领河内之地,都城朝歌,管河南三十二县。 代王歇,迁于代地,都城代。 常山王张耳,领赵地,都城襄国。 衡山王吴芮,都城邾。 临江王共敖,江陵为都。 九江王黥布,以六县为都。 燕王臧荼,以蓟为都。 改封燕王韩广为辽东王,以无终为都;改封齐王田市为胶东王,以即墨为都。 济北王田安,以博阳为都。齐王田都,以临淄为都。 另外,诸侯田荣过去曾多次背叛项梁,后来又不肯领兵攻秦,因此未封王。成安君陈余抛弃相印而去,不从楚军入关,但因平素贤名远播,又有功于赵国。项羽知他尚在南皮,因而把南皮周围的三县封给他。谁料项羽此举却为日后诸侯起兵反叛埋下了祸根,此话暂且不说。 又封范增为丞相,项伯为尚书令。钟离昧为左司马,丁公为左将军。雍齿为右将军,龙且为大司马,季布为右司马,桓楚为大将军,陈平为都尉,韩信为执戟郎中,韩生为左谏议。 项伯宣读完毕,场中又是一阵金鼓震天,鼓号齐鸣。被封诸王有的高兴,有的心中不服,但仍一齐起立致敬道贺:“臣等敬受西楚霸王封赐,谢西楚霸王!臣等唯西楚霸王之命是从!” 项羽挺身而立,高声道:“好,大家同贺同喜,现己备下酒宴,与大家共谋一醉,以示庆贺!” “谢大王赐宴,共贺西楚霸王!”台下又一阵欢呼。 酒宴开席,无论是高兴的,还是心中不服的,都彼此道贺,互相敬酒。高兴的就猛吃狂饮,吆五喝六,一片欢声;不高兴的也一杯没一杯地喝闷酒,慑于项羽的威势,谁也不敢妄加议论。 刘邦、萧何、张良等人心中都必然知道,项羽以关中之地封给章邯,司马欣和董翳三王,明显是用来阻挡他们的北上东进之路,能出此计定是范增老儿,可谓老谋深算,用心良苦。彼此心照不宣,此时此地不宜言说,都必须喝着闷酒。张良一则怕被项羽等人看破心中秘密,二则为劝慰刘邦,不时向刘邦敬酒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贺喜汉王,早闻巴蜀和汉中三地,沃野千里,风光奇美,地灵人杰,又闻蜀中佳丽美艳温柔,汉王此去,定可饱览天下胜景,又能享尽人间温柔,真可谓此福只应蜀中有,关中何曾与比论!来来来,恭贺汉王!”张良频频举杯相敬。 刘邦当然知道子房用心良苦,也撇开心中闷气,举杯一碰:“好好好,知我者子房也,干!”一仰脖子也就是一杯,气氛顿时轻松了。 “沛公,”萧何一时难以改口这样称呼刘邦,“巴蜀虽为秦国放逐犯人之地,但少兵灾战乱,故人口众多,我早己从档案中查清,确实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加上汉中这块肥肉,无论储粮屯兵,都大有可为啊!来,恭贺沛公前途无量!”萧何说的是实话,沛公心中虽不平,也高兴地与他碰起杯来。 君臣三人又说又笑,碰杯饮酒,煞是闹热。这一切全被范增所派的将官看在眼里,马上回报范增,老头听了,乐得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心中暗笑:“人言刘邦狡诈,张良多智,看来并非如此,被人蒙了还在高兴地喝酒,哼哼!”老头子自以为棋高一着,但他哪里知道刘邦等人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刘邦怀着一腔怨气回到营中,众将一打听并未分封关中称王,反而被分在远离关中的巴蜀之地做汉王,也都愤愤不平,议论纷纷,中军帐里一时间闹翻了天。 夏侯婴气愤愤地说:“巴蜀本是秦时放逐罪犯的偏远之地,沛公先入关灭秦,却分封在这样的地方,这岂不是把我们视为罪人,真是欺人太甚!” 靳强平日本不爱多说话也忍耐不住高叫:“想那章邯曾杀害武信君项梁,又多次与义军对垒,手上沾满了多少弟兄鲜血,后来战败投降,居然封了雍王,占住关中,这真是功过不分,岂有此理!” 曹参也怒道:“项羽这小子简直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怀王有约在先,后又发令如约办事,可他偏偏违约,封沛公于偏远的巴蜀之地,这不仅仅是蔑视义帝,更是对沛公和我们弟兄的侮辱,还说什么和沛公是结义兄弟,呸!” 周勃接上话:“什么结义兄弟?简直是小人,有功不赏,封王不公!我们都是山东人,让我们去那鬼地方,岂不是叫我们老死于巴蜀,永无还家之日吗?” “大家说得对,项羽就是他妈个王八羔子!”樊哙早己忍耐不住,怒骂起来,“这王八羔子如此对待我们,不如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来做先锋,大家一齐去杀了这个王八蛋!” 刘邦听众议论叫骂,心中怒火盛炽,也大怒说:“项羽欺人太甚,我率先入关,当封我称王关中,现在却像放逐罪犯一样让我到巴蜀之地,那儿崇山峻岭,地瘠民贫,岂能久居?莫如像樊哙所说,干脆与项羽拼个鱼死网破!” “沛公息怒!千万莫说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如今项羽势大,手下有四十万虎狼之师,如今又新封诸侯王,其中虽有不平者,但大多数都会听命于他。如若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再者,项羽、范增早有除去沛公之意,若意气用事,岂不中了人家的圈套?”萧何徐徐劝说,“巴蜀虽为秦之罪地,也并非像人们所说去了那儿就等于死了。刚才在宴席上我己说过,那儿少战祸,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向有天府之国的美称。愿沛公能屈能伸,称王于蜀中,再休养人民,广招贤士,收用巴蜀之地,到时则可还定三秦,又何愁不能取得天下呢?” “汉王但听末将一禀,”纪信也进言劝说,“我来自巴郡,当知巴郡事。巴蜀与关中相比,看似蛮荒偏远,其实不然,正如萧大人所说,无兵连祸结之灾,人口众多,沃地千里,物产富饶,且蜀中不无贤士奇人,正好为汉王所用。末将尚有一愚见,鲁公封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为王,据守关中,意在阻住汉王北上之路,其实大错特错——章邯九次败于鲁公之手,后又率二十万秦兵投降,而鲁公却将其士卒全部坑杀,使关中半数以上家庭痛失亲人,秦人对此莫不切齿痛恨。现在项羽又将章邯等人分封三秦之地,将来汉王一旦举兵入关,关中百姓莫不感恩昔日汉王约法三章和目下破章邯之举,正如圣人所言:仁者爱人,天下人爱之,我军必能势如破竹收取三秦而定天下了!” 众将一听纪信所说,心中颇有感触,不禁点头称是,刘邦、张良也认为纪信分析正确,心中为之一振。 “汉王,萧大人和纪将军言之有理,你不妨再听我一言。”张良随即开口相劝,“巴蜀虽为秦之罪地,然而它内有良田沃野,外有崇山峻岭险阻,进可通连天下,退可据险而守,此正是兴汉之地,养武之邦。汉王当欣然领命,火速成行。如似刚才那样让项羽知道,他必问罪加害。再者,范增屡有害你之意,你却反而与之作对,岂不正中下怀?况且项羽兵强势大,我们又怎能与之抗衡?汉王既要为跟随你苦战的十万将士着想,更要为兴汉大业而谋断啊!”众人听了莫不称是。 刘邦拍了拍脑袋说:“唉,我真是聪明一世,却又糊涂一时,若非你们及时提醒,权衡利弊,我差点就要铸成大错了!好,我们就准备及早成行吧。有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刘邦早走一日,霸王也就放心一天了。今晚我营将士都来个欢天喜地的大庆吧!” 黄昏时分,刘邦大营三军将士饮宴欢庆己近尾声,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有的将士虽从道理上明白前往汉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从感情上却难于转过弯来。因为跟从刘邦的将士大部分来自崤山以东,此去巴蜀之地,离故乡就越远了,眷恋乡情之感油然而生。所谓酒后吐真言,此时那些醉得头重脚轻,两眼朦胧的人不禁说起了酒话,也吐露了真情。 樊哙酒气熏人,打着嗝说:“本以为沛公封王关中,呃——谁知才分到那鬼地方,这下他妈的呃——离家更远了,呃——” “是呀,樊哙 ,这一去,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回来!”夏侯婴也醉熏熏地跟着说。 两人还在口齿不清地说酒话,萧何不觉皱了皱眉头,吩咐小校扶他们回营帐休息。 纪信、二牛、汪顺己带了几分酒意,纪信怕架不住将军和部下的频频敬酒,向二牛、汪顺使了个眼色,说是小解,三人离席而去。张黑虎、郑铁牛、欧阳虎一帮人还在不住互相劝酒,李志文劝他们少喝点,免伤了身子。 “弟兄们一刀一枪拼到今天容易吗?现在不喝,要死了喝不成?来,志文大哥,干!”张黑虎眯斜着眼举起酒杯朝对方凑过去。 “这下对了,离家更远了,没人来管我了,喝,喝哇!”郑铁牛也举杯伸了过来。 “不喝白不喝!我欧阳虎图的就是痛快,来,好哥们,干!”欧阳虎摇晃着那铁塔般的身子也端起杯子碰上来。 “噌!”三人一碰杯,咕咚一下把酒灌下了喉咙。李志文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类似这样一边劝酒一边自觉或不自觉吐露思乡之情的事酒席上几乎到处都有。 夜幕早己降临,半轮月亮斜挂在东南天际,亮晶晶的星星点缀着夜空。军营里一片静谧,暧烘烘的春夜让酒饱饭足的将士们都己纷纷入睡了。 纪信在营帐里喝着茶,看铁心老人送给他的手抄绢帛《尉缭子》残卷,自在涪城圣水堂接过这卷兵书残卷以后,一有空他就要拿出来读一读,想一想,看得很是专心,今晚,他却怎么也难把心思放在书上。纪信此刻一心挂两头。他原以为沛公封王关中,安定下来,自己就可以抽空带二牛、汪顺等人前去接妻子李玉兰来一起过日子,想必爱妻己为自己生下了个胖小子或者乖女儿,三人住在一起,那日子该有多美!如条件许可,还可以回家乡一趟,去看望二老,给他们报喜——父亲、母亲,你们的儿子给你们娶了个好儿媳,而且在汉王手下当上了将军,儿子有出息啦!你们没白养白疼儿子一场啊!噢,还有王姑娘,到时也让她高兴高兴吧。 那时一想到这儿,他就高兴得哼家乡小调,可如今全成了梦。汉王到汉中南郑,似乎离家乡更近了,应该有希望吧。然而汉王不会就这样安安心心偏居一隅的,他要励精图治,他要厉兵秣马,要率领我们去取天下。我身为将领能忙里偷闲,能有那份闲情逸致去探望老人和妻儿吗? 想到这儿,他不禁心烦意乱,对父母对妻儿的思念之情更浓更深了。他索性放下手中绢帛,把双肘支在几上,双手托腮,望着几上的烛光出了神,想象着家中父母怎样熬过这两年日子,想象着在龙城乡下的妻子是不是平平安安,是不是己为自己生了个乖孩子,在龙城军营中与李玉兰结婚和婚后的种种甜蜜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里,烦乱的心情被甜蜜的回忆所代替,他心里得到了一种满足。 一转眼,他看见了那卷残书,他伸手把帛书拿过来看了看,铁心老人赠书赠剑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慧明大师和铁心老人教诲的话又响在耳边:“男儿汉生于世间,就当以大义为重,国事为先,敢说敢当,甚至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以名垂青史!” 一想到这儿,两位老人悉心教武和谆谆教导的往事也历历在目,心里不觉有些愧疚,自投沛公以来,自己所作所为可以说没有辜负两位师长的教导和关怀,但面对跟随汉王入汉中,以致对无法与妻儿见面,探望父老一事总难释怀。如果铁心老伯泉下有知,我真是惭愧死了!好了父母、妻子应当思念,可跟汉王刘邦创大业的事更不能耽搁!父亲,母亲,请原谅独生子的不孝!玉兰,我的爱妻,请你体谅身为汉王将领的丈夫所应尽的职责吧,凭你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我想也许你会忍耐住这儿女私情的。纪信一边想往事,一边在心里向远方的亲人说着话儿。 忽然,纪信心中一惊,一下想起在圣水堂临别时师父所赠的四句偈语来:“遇米而安,遇河而暗,遇熊而显,遇水而扬。”这几句话深藏玄机,暗示着我一身的际遇,实在费解!让我来仔细想想这一路行来的遭遇或可有眉目…… “纪大哥,你还没有睡呀?”二牛的话声打断了纪信的思绪。 “咋能睡得着呢?是想嫂子了吧?”这是汪顺的问话声。 “就你聪明,你认准纪大哥就在想嫂子了?”二牛一边进帐一边问话。 “这你就不懂了么,没老婆,想娶老婆;娶了老婆哩,就更想老婆喽!纪大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汪顺笑着问纪信。 “完全对,我有了老婆,当然要想老婆罗。哈哈哈!”纪信笑哈哈地说,“你们还没睡在想啥呀?”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我俩去查看了一趟营哨,见你这儿亮着灯光,就过来看看。汪顺咋能睡得着嘛,一听要到汉中,这下可回老家了,差点没跳起八丈高,也许村子里有个姑娘还等着他哩?” “哈哈哈!要是那样子就好了,到时就请纪大哥和你一起去喝喜酒啊!”汪顺开心地顺着二牛的话笑着说,“到时你们可别不赏光罗!” “你呀,到时只怕光顾了高兴,一心想老婆把哥们早忘到脑后去了啊?”纪信一边给他俩倒水一边打趣地说笑,“来,坐下喝。” “纪大哥,你还有心思看兵书哇!也许心不在焉吧!”汪顺坐下见几上那卷帛书,他多少回见纪信看这书,也问过有关这书的事,因此一见之下就说开了。 “我看你快成纪大哥肚子里的虫子啦,别人想啥,你全知道,你说是不是?”二牛逗汪顺一句。 “真让你说对了,这回汪顺真成了我肚里的虫子,今晚看书确实心不在焉,也正如他所说,想你们嫂子了,而且特别想,还想父母。你们 知道这是为啥?”纪信说。 “想嫂子就是想嫂子嘛,还需要啥理由?”二牛不解地问。 “嘿,你刚才是咋说我的趣话?反过来想想纪大哥的情形,不就明白了。”汪顺点了一句。 二牛眨了眨眼,想了一下说:“我明白了,这一到南郑离嫂子更远了,眼见过好日子了,嫂子却还远在龙城乡下,纪大哥就牵肠挂肚起来——纪大哥,你说我猜得对不?” “你们啦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呢听我来说。”纪信就把刚才的整个思路说了一通。两人边听边感叹,纪大哥不仅是个满怀柔情关心体贴妻子的好丈夫,也是一个孝敬父母的好儿子,更是一个满腔热血心怀壮志的热血男儿,自己与之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二牛和汪顺在心中慨叹,只听纪信说道:“据我看汉王所作所为,他有志于天下,绝不会偏安于汉中,我们思想上可得有准备,到南郑不是去享太平福,还得准备打仗,准备吃苦头,你们说是不是?” 二牛和汪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纪信见状,马上说:“刚才和大家喝酒,我不是向你们讲了为去不去南郑,汉王与众位大人一番争论的话吗?你们细细想想那些话,就会更明白我们今后该怎么做了,你们想想。” 在酒席上,他们只是当听新闻趣事一样听了之,并末深想,现在经纪信一提醒,两人把萧大人、张先生的分析情况和汉王最后的决定想了一番。果然觉得一下明白了许多。 汪顺说:“几位大人都说得对,即使我们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可人家要仗着兵多将广来计算我们,我们也得有准备呀,纪大哥,你放心,你走到哪里,我汪顺和弟兄们就跟到哪里!” 二牛也说:“几年来,那么多艰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我们有这么多好兄弟,以后还愁有啥闯不过的难关?纪大哥,你放心,不论今后干啥,我都跟着你!” “这些道理,你们可得多给弟兄们讲讲,让他们也明白,今后我们的事情就好办了,明天如无事,你们把李志文、郑铁牛、张黑虎、欧阳虎几位弟兄一齐找来,在我这儿聚一聚,大家一起聊聊,让大家都一心跟汉王去创大业,闯天下。要是我没时间,这事你俩千万要去办了,啊!”纪信听他们 一说心中高兴,吩咐了一句后,忽然又说:“咳,刚才呀,我还在想一件事。二牛记得不,在圣水堂临别时,慧明大师父曾赠给我四句话,一直不曾去细想,刚才下在想,你们 就来了。这会闲聊,我们来琢磨那四句话吧。” 汪顺不明白,马上问:“什么四句话? 三十一 烹韩生弑义帝霸王离咸阳,过栈道探路径李春坠深谷 项羽欲建都彭城,虽早己派人去彭城催促义帝迁往郴州,可十几天过去仍无消息。一国岂能容二主,你义帝赖在那儿,我怎能入驻彭城呢?项羽心里思量着,有了主意,于是派范增亲往彭城,敦促义帝起程,并负责整修宫殿的事。范增前脚出门,项羽马上传令九江王黥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命他们带领一批人马,暗中前往洞庭湖与长江连通一带的水面上截杀义帝,向外假称义帝遇大风浪船破溺水身亡。 楚营中被封为左谏议的韩生,早想进言劝阻霸王建都彭城,但又怕项羽刚愎自用而拒谏。现在见项羽派范增去彭城催促义帝动身,心想,再不劝谏己无机会了。于是他进殿向项羽进言道:“大王,关中自古乃帝王之邦,何须迁往彭城另建都呢?” 项羽皱了皱眉头说:“秦三世拥有关中之地,不是己被我灭亡了吗?什么帝王之都,我看这儿处处晦气,倒是个亡国之都!” 韩生劝道:“大王应当知道,秦朝败亡非关中不利,而是昏君无道,残害百姓所至。关中山河险要,东有黄河、函谷关,西有大陇山,山势险阻,南有终南、武关、峣关等雄关,北有雄关临潼,又有泾水、渭水相隔,如此雄关险隘,向东可统御中原诸郡,向南可雄视巴蜀。况且关中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正是富民强国的好地方。正因为如此,周公才以此开创八百年基业,秦王才一统天下。大王若建都关中,必国运昌隆,霸业永存,望大王三思!” 项羽早己听得不耐烦,大眼一瞪道:“你可知富贵若不还乡,如身穿锦绣夜间出游,谁又知道他富贵呢?这关中之地污秽不堪;宫殿己全部毁坏,一时也难以整修好,它那里比得上彭城,那是楚、梁兴起之地,向东向北,都可统御千里之地,正是我西楚霸王建都开基的好地方,你无须多说了!”项羽一想起那天在秦宫里那一幕,心中既惊惧又厌恶,怀念故土之情更浓,更听不进韩生的话了。 韩生听了他这番话,心中直想发笑:这霸王怎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他仍正色下拜说:“大王己拥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诸侯仰视,臣民归服,大王又何必拘泥于以衣锦还乡为荣呢?为西楚霸王千秋大业,大王当以关中为都才适宜啊,微臣全是为大王着想啊,大王!” “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难道我的见识还不如你吗?嗯?再说,天下寸土皆我所有,一民一士皆我臣民,凡可居之地,随心所欲,还要你来教训我吗?休得在此多言,给我叉出去!”项羽怒气冲冲地说。 韩生被人架着出殿外,想起自己一片苦心竟遭如此斥骂,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不禁仰天长叹:“人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果然如是,唉!” 项羽不知所言何事,问陈平:“他所言何事?”身后的执戟郎韩信差点要笑出声来,但他仍绷着脸。 陈平心里暗笑:霸王原来少读书!但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讪笑之言,其用意是以猴来比大王,说猴子虽然戴着帽子,心却与众不同,又说猴子虽着衣帽,但心难耐久,仍是躁动不安,它终非人性,即使帽子戴不破,它一定也要把它弄破的。” 项羽大怒,高叫:“好个畜牲,竟敢如此辱骂本王!来人啦把他绑至街口,给我烹了!”他一甩手,就把几上一个精致的玉石酒尊摔了个粉碎。 不一刻,忠心进言劝谏的韩生被鼎里滚沸的油烹成了肉酱,从此,再无人提及此事。 范增带着项羽书信匆匆赶往彭城,直奔宫殿,拜见义帝呈上书信。信上说: “西楚霸王臣项羽顿首上言:伏以奉命破秦,直抵咸阳,子婴受首,受正国法,仰尊陛下为义帝,实为天下主也。然彭城当南北之冲,乃用武之地,甚非陛下所宜居也。今郴州乃湖南名都,左有洞庭,右有彭蠡,山水秀丽,帝王之都也,请陛下幸临,以观天下。今乃听小人言语,不从所请,致使君臣相疑,辇设阻壶浆之望,遮道来迎,终日稽侯,一日之费,何止万金?为民元首,于心何安?复差项臣上书恳启,惟速赐裁决下情,不甚激切之至。” 义帝看罢项羽来信,己知项羽定将自己迁于偏远之地闲置,心中愤恨,但又不便发作,随即答应将择定吉日离开彭城前往郴州。 义帝与群臣商议,择定吉日,与文武百官离开彭城。其时,彭城百姓扶老携幼前往相送,有的奉献水果、名酒,有的哭拜于地,称颂义帝为仁德之君。义帝不胜感叹,洒泪别了送行百姓,直往长江边进发。 一天,来到长江口,弃岸登舟,往洞庭湖水面行进。忽然前方几艘大船一字摆开,阻住去路。待义帝龙舟驶近时,只见黥布、吴芮、共敖站立于大船上,黥布一拱手大叫道:“臣等奉霸王之命前来恭迎陛下,久候于此。洞庭风大浪急,恐陛下龙舟难抗风浪,请陛下登上大船好行路吧!” “恭请陛下登船,一路顺风!”大船上将士一齐举刀高呼。 义帝己见端倪,心中愤怒,大声斥道:“昔日武信君尊我为怀王,号令天下,才使诸侯听令,四方响应,得以入关,灭了暴秦。现在项羽违约,擅自为王,分封天下,却迁我于偏远之地,实乃不忠不义!你等身为楚臣,却助纣为虐,拦截我君臣于江中,实非为臣之礼!快让开道让我们过去,否则你等是逆天行事,定遭天谴!”黥布等人一挥手:“上,来个干净利落!”众军士一个个纵跃如飞,早己登上船头,杀了过去。文武百官见此光景,大多数四处躲藏,少数人拔出刀剑自卫,怎奈登上龙舟的将士愈来愈多,自卫者一个个死在乱刀之中,躲藏的人也未能幸免于难,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义帝见对方登船时,早己有了必死之心,趁对方未拢身,大骂道:“项羽逆贼,凶残如此,你必得报应!愿苍天有眼!”说完,纵身一跳,坠入江中,顿时波翻浪涌,不见踪影。人们传说洞庭湖中原本无小岛,义帝死后百日,浩渺的水面上忽然耸起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岛子,都有说那是义帝所化,因此人们称它为“君山”。 洞庭湖口,长江两岸百姓早知义帝率文武官员将从大江乘船过洞庭湖,因此义帝到达那天,岸边群众、湖中渔民都到长江口看热闹,有胆大的渔民驾起小船随义帝船队跟进,都想一睹这位怀王的圣颜为快,谁知一下闯出三艘大船,冲出一批兵将登船杀人,人们都目睹了这场血腥屠杀,跟随义帝的渔船纷纷躲避,把船划得远远的,而湖口、岸边的百姓虽心中害怕,但忍不住心中愤恨,不禁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的人在岸边高声叫骂: “昏王项羽,弑君杀臣,天理不容!” “大胆逆贼,截杀义帝君臣,不得好报!” 人群中一批老者,朝江中下拜,边哭边说: “义帝仁慈,宽厚爱民,今天却命丧逆贼之手,苍天哪,你为何不开眼?” “仁德之君,竟遭逆贼弑杀,国之不幸,民之悲哀呀!” “怀王,义帝,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老者的哭喊声更唤起了人们的悲痛,江岸上的人们也不禁泪珠滚滚,不胜唏嘘。至此,霸王项羽的恶名远播长江两岸,人人提起他无不切齿痛骂。 范增自义帝动身出发后,就分派人手整修宫殿、园林,一切就绪后,他才放心地带了侍从和卫士赶往关中。他于途中己听人纷纷传说霸王暗自派人将义帝君臣三百多人截杀于大江之中,他不禁跌脚捶胸,连连叫道:“糊涂呵,糊涂!真是作孽呀!” 一到咸阳城下,他就进帐拜见霸王,开口说道:“臣听传说陛下暗地派人将义帝君臣三百余人截杀于大江上,这事是否是真?” “是这样,亚父不必着急,如此一来,可算去了我的心腹之患!” “陛下做事怎如此本末倒置!”范增确实动了气,气哼哼地说:“义帝本是你与武信君所立,以孚众望,如今陛下拥有天下,却迁义帝于郴州,这本己失了君臣之礼,谁料今日又将其弑杀于大江中,更非人臣之义!若诸侯趁机发难,号召群臣合兵征讨,岂不坏了大事,……” “亚父不要说了,”项羽打断了范增的话,“朕自会稽起兵以来,天下无敌,谁敢出头闹事,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可知,心腹之患,不在义帝,实在刘邦!他表面唯唯诺诺,心中却另有所图,陛下几次都放过了他,如今他率军入驻汉中,一旦羽翼丰满,势必与陛下一争高低,陛下,这才是心腹大患呀!可否派人沿途打听刘邦有何动静,早作防范?” “亚父不必过虑,想那刘邦不过一小小泗水亭长,又有多大能耐?更何况他的妻儿老小尚在我处,难道他一点顾忌都没有?小小鱼儿怎能翻起大浪!我看那张子房倒是一个辅国之材,他家五世为相,他也满腹经纶。据韩王成说,这次他送刘邦到汉中后就返回关中辅佐韩王,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若张良久久未归,这韩王留下来也没啥用场了。” “陛下不用着急,此话真假过些日子自会明白。若张良一旦归来,陛下当善待他,以好为陛下所用。” 君臣二人说到此处都己心平气和,项羽说:“亚父你远道归来,一路辛苦,今晚就在营中饮宴,为亚父洗尘。” “多谢陛下,为臣之道,任由陛下驱使,怎敢言辛苦二字?” “亚父不必过谦,今晚饮宴,一则为亚父洗尘,二则通知大家作好出发准备,明天我们便可离开咸阳。此地晦气太重,久别家乡,还是早日到彭城为好!” 当夜军营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场酒宴,吃得大多数人酩酊大醉。 第二天巳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咸阳出发。项羽把从秦宫中掠取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装满了几十车,由丁公、雍齿左右两位将军押着,跟在他后面。又把从秦宫中掠来的嫔妃美女也装了几十车,由将军刘存押着跟在装金银珠宝的车队后边,缓缓跟进。 昨晚饮宴后,一批兵的将穿街过巷寻找女色发泄,不少良家少女和民妇惨遭楚兵蹂躏,闹了大半宿,城中才静了下来。 今晨,咸阳百姓见如狼似虎的楚军集中离去,心中高兴,巴不得这些人早点离开咸阳。但一想起楚兵初进咸阳杀人放火的事,仍心有余悸,因此,绝大多数人家都闭门不出,只有少数人家远远立在街头观望,也有少数老者在路边焚香祝祷,像在为楚军送行。楚军只见他们嘴唇一张一翕,未闻其声,有的忍不住叫道:“老头儿,你要送爷们也该大点声!是不是昨晚想儿媳想累了?” “哈哈哈……”其余军士一阵暴笑。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批老人并不是为他们送行,而是在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汉王早日返回关中,唯愿老天爷让这千刀万剐的霸王和他的部下得瘟疫死在途中。当然,这些话,只能在自己心中对天讲,霸王和楚军们又怎能知道呢? 坐在车上的范增见眼前光景,不禁想起刘邦离开咸阳那天,他派的探子回来向他报告的情景,他不由得在心中叹道:“民心哪,民心,民心不可欺啊!”两相对比,他的心紧了——霸王,你何时才知道民心的重要啊! 几十万楚军出了咸阳城,人喊马嘶,烟尘滚滚,渐渐远去。 古老破败疲惫不堪的咸阳城渐渐沉寂下来,它头枕着骊山,似在沉思,似在回忆,又像在默默地期待。 汉王刘邦率领着数万人马,以每天一百多里的速度向南疾行,从杜南(今陕西户县)南下,来到了处处重岩叠嶂、陡崖深壑的蚀中。 大队人马在崇山峻岭中蜿蜒数十里,起初还有路可走,尽管弯弯曲曲,高低不平,但人马还能走过去。这些来自丰沛和中原地区的将士,何曾见过这么高陡的山,在他们家乡连小山包都难见到,如今要登坡上岩,走得慢不说,走得格外辛苦劳累,虽才是四月天气,但人人都走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一些军士不禁埋怨起来: “唉呀,这哪是走路,简直是活受罪!” “成天钻山沟,爬陡坡,只怕还没到汉中,这百来斤就报销在这鬼地方了!” “打了几年仗,只说是可以享享福了,谁知现在来这鬼地方,真是活见鬼!” “哪像在自己老家,到处一马平川,出门闭眼走他个十里八里也没个磕磕绊绊,嘿,现在倒了八辈子大霉,来钻这鬼地头!” 军士们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抱怨着。这种情绪像流行感冒一样不断扩散蔓延,涣散着军心,行进的速度更慢了。 刘邦、萧何、张良等人,一进山就己弃车乘马了,这些来自中原和西北高原上的高头大马,习惯于在平原大川上奔驰,如今钻进山林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起来特别费劲,又处处磕磕绊绊,人骑在马上颠来颠去,颇不舒服,格外劳累。郑芳坐在一乘滑竿上,晃晃悠悠,倒也舒坦,这是纪信和二牛出的主意,照家乡的办法,砍来几根竹子做的,由两个兵士抬着,爬坡上坎很是便当,后来,刘邦叫人也做了滑竿乘坐,也觉不错。 在纪信所率的队伍里,也有一乘滑竿,上面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张黑虎。这是为啥?原来张黑虎在离开灞上的前两天,他闲着没事,和他的手下几个弟兄到附近村子里转悠,其实他们是去看望一位老太婆,她早年丧夫,几年前儿子又被征去服劳役至今下落不明,一个人过日子,手脚也不利索,做啥都犯愁。眼见要开拔了,五天前他们给老太婆从山上锯了十几株树扛回来放在屋外,准备柴烧,于是那天下午几个人就去劈柴,大家光着身子,劈得浑身是汗,终于把那些树全劈成了柴,码在房侧。老太太千恩万谢。 “大娘,你别谢了,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你老人家多多保重吧!”张黑虎抹着满脸热汗说。 “虎子呵,你和你的弟兄也要多多保重啊,你们这么好心肠,老天爷会保佑你们的!谢谢你们哪!”老太太亲昵而动情地说。 张黑虎和大家离开大娘家,经过一个井台,一群人正从井中打水出来,张黑虎认得其中一个小伙子,向他借了水桶,打水上来就从头到脚淋下去,口里还直叫:“痛快,可凉到心里去啦!”人们都劝他别这样,以免闭了汗生病,可他不以为然。结果当晚下半夜就发起高烧,虽经一天来李志文的治疗,但他仍饮食难进,浑身酸痛,软绵绵的,头晕晕的。队伍要出发了,纪信和二牛就为他准备了这滑竿,他昏头昏脑任弟兄们抬着走。要不是这样,过栈道时他可要露一手绝活了,事后他真后悔没听老乡们的劝,连累弟兄们受累不说,还失去了一次显本领的好机会。 刘邦望着这遮天蔽日的树林和两边的高崖峭壁,又受着颠簸,心中不觉烦躁起来,一想到项羽违约,将关中封给了三个降将,让自己来这到处是山的地方,如此受累吃苦,心中更是火冒,再一想到老父和妻儿尚在楚地,不知项羽和他手下将如何对待他们,心里又气又痛。 “唉,想不到我刘邦拼了性命东挡西杀,虽封为汉王,却要吃这样的苦头!”刘邦坐在滑竿上不觉感叹起来。 “汉王,常言道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汉王稳坐汉中,收用巴蜀,富民强国,还定三秦,一统天下就指日可待了!”萧何说。 “是呀汉王,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大败吴王夫差,灭了吴国,报了亡国受辱之仇,巴蜀利于富民养兵,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我看不到一年就可以还定三秦而傲视天下了。”张良也劝说着。 “道理我咋不明白,可就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呀!项羽真是欺人太甚!”刘邦气愤愤地说。 “强者为王,自古而然,你看春秋五霸,及至秦灭六国,都是他们能富民强国,拥有实力,加上谋略得当,才傲视群雄。”纪信随侍马后也开口相劝,“萧大人和子房先生言之有理,先贤孟子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汉王今日处境即是如此,只要心性坚定,暂守巴蜀,一旦时机成熟,自可还定三秦,开创一统大业了。” 君臣正在说话,忽听前军一片呐喊声,队伍停了下来。众人正在惊疑,刘邦正要派人前去问话,只见汪顺、杨福、欧阳虎等人从前边赶过来。 “禀汉王,前军己抵达蚀中(即褒斜道)栈道,路全在万丈绝壁上,下临大江,十分险恶,因此停了下来,樊将军正等汉王前去。”汪顺上前禀报情况。 “好,我们前去看看吧。”刘邦率着一帮人,沿着汪顺等人指引的路骑马过去。老远就听见将士们的叫骂声: “项羽王八蛋,逼得老子们来走这鬼门关,倒不如杀回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总比跌死万丈高崖下划算!”一听就是樊哙那粗犷的嗓门儿在吼。 “是呀,这哪叫路,这就是鬼门关,将来我们要东归返回故乡,章邯派一支人马守在这儿,谁能过得去?”夏侯婴接着话说。 “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也难从这儿飞过去。项羽王八,我操你八辈子祖宗!”欧阳虎走上前也骂开了。汪顺小声说:“纪大哥叫你别凑热闹,你说啥呀!”欧阳虎只好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刘邦拍马来到栈道前一看,心中也暗叫:“妈呀,这哪里叫路?简直说是奈何桥!”一条曲曲折折的人凿石梯路从岩下蜿蜒到又高又陡的天然绝壁上,天然绝壁上一根根粗大的木桩横楔进石孔里,这一根根横钉的木桩随着山崖的走势,弯弯曲曲,高高低低,横木临空一端一根斜柱连接支撑在石壁上的孔洞里,上面稀稀落落铺着一块块厚木板,人就从这木板上走过,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高崖深谷和大河,湿湿的雾气在栈道上下飘来荡去,所幸临空的一侧钉有一排排木头作栏杆。即使这样,谁人看去也觉得心惊胆战,更不消说这批生于平原长于平原地区的将士们了。 将士们仰着头望着那高居于云飘雾绕又盘旋起伏的栈道,有的议论纷纷,有的骂不绝口,有的索性坐在那些凸露在山间林中的石头上闲聊起来。 刘邦本来就窝着火,一见这险恶的栈道更是怒气冲天说道:“我奉怀王之约,先入关者为王,谁料鲁公背了前约,听范增奸计,将我远迁到这等险恶去处,又令章邯一干人阻住我东归之路,真是可恼可恨!倒不如听从大家计议,杀回咸阳,拼它个你死我活,倒也痛快!” 萧何、张良、纪信等人都纷纭上前劝慰了一番,不外乎把起初劝他的话再说一遍,刘邦仍气愤不平,指天画地发誓要杀回去。郦食其和郦商兄弟二人正好赶上来,一见如此场面,两人也上前相劝。 “汉王息怒,权衡利弊,此时杀回去实非上策,委屈汉王前赴汉中,待我们兵强马壮之日再与他计较也不为迟。”郦商先开了口。 “他们都说得对呀,汉王!”郦食其也上前相劝,“况且不说,汉王可知,此去汉中有三利;若居关中,必有三害。三利者,蜀地道路艰险,外人难知其虚实;其利二:操练军士,惯于登山涉水;其利三,人心思归,当各自努力,相互勉励。所谓三害,丰沛虽为故乡,韩魏相邻,易知国中之事,此其一;如果率军进攻楚地,范增早有防犯,又耳目众多,早得消息,易于防备,反生不测,此其二;人心难测,喜欢以大欺小,投奔强者而舍弃弱者,这是人之常情,见楚国强横于是弃汉投楚,到时谁为汉王守卫关中?此其三害也。为今之计,汉王当忍耐发奋,学古人卧薪尝胆,到时汉室必兴,天下可图啊!汉王,三思吧!” 刘邦听后,思忖了一下点头说:“好,我听大家的劝。”然后提高声音说:“各位将士追随我刘邦数载,出生入死,我刘邦就是想让大家都有个奔头。但眼下彼强我弱,若与之较量为时尚早,我等当自强自励,我相信,只要我们和舟共济,上下同心,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扬眉吐气!全军听令,再胡言乱语、煽惑军心者军法从事!马上依次上栈道,出发!”最后这句话说得格外响亮,话声在高山深谷中回荡。 “汉王,樊将军,快上来吧!” “这是腾云驾雾上南天门,成仙得道去啊!” 从高岩上,从云雾飘荡处传来纪信的呼喊声和汪顺快活的叫声,这叫声也在山谷里回荡,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空,却又是那样清晰和亲切,人们都仰着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 原来正当大家在议论纷纷时,纪信叫上二牛、汪顺、杨福、马明、欧阳虎、李志文、李春等一大批人,拨开树丛,叫大家各自砍了根粗细合适的棍子,小声吩咐了一番就往石梯上爬去,登上了入栈道的路口,二牛、汪顺、马明早己一探棍子走上了栈道。 “纪大哥,你们慢来,我们先来探探路,看看结实不,你们再来吧!”二牛一边小心探路一边说。 “我可没那么娇气,上!”欧阳虎说着就要踏上去。 李志文一把拉住他说:“你先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李志文怕他莽莽撞撞出乱子,止住了了他。 “你这头猛虎就别毛手毛脚的了,一会你把路给跳出个大窟窿,这千军万马咋过得去!”马明开玩笑说。 “二牛那身子该有多沉,别压断了木桩掉下去,让我们吃烧烤牛肉哟!”欧阳虎也逗趣地说。 “你哥子莫说晦气话咯,来点吉利的好不好!”马明觉得不妥,马上把话打住。 说笑间,二牛、汪顺已走出了四五十丈远,他俩回头叫道:“结实着哩,过来吧!” 杨福,马明、李春、欧阳虎跨上栈道,直朝前头两人追去,李志文、纪信牵着战马跟了上去。 当刘邦最后那句话响荡在峡谷中时,他们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向下边的将士们呼叫起来。 刘邦、萧何、张良听到他们从栈道上喊话声,都心中一乐,同时也暗自赞叹:纪信做事总是走在头里,也想得周到。 “好哇,我们都腾云驾雾,同上南天门成仙得道去!”刘邦拖长声音快活地叫道。 樊哙指挥着一批批将士朝上登去,将士们边爬边说笑着,似乎纪信带领的先头部队的情绪也感染了他们。一批批人马上去了,又一批人马往上爬,先头部队早己上了栈道,他们 毕竟不是山里人,刚一踏上栈道时,很多人都有些担心,少数人甚至感到脑袋晕乎乎的。走着走着才渐渐习惯下来,说笑声又渐渐多起来了。 这时快到中午,一缕缕阳光像银丝,透过浓密的树枝间隙漏进了谷中,杜鹃、黄莺、布谷在树林间宛转地歌唱,彼此应和着,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鸟儿也加入了它们的大合唱,山谷里、栈道上一时热闹起来。 二牛、汪顺仍在前边探路,李春紧跟上几步上前说:“二牛哥,我是大山里长大的,登山爬岩比你利索,我上来,你后来一步吧。” “二牛下去吧,纪大哥还需要你照料哩!”汪顺补充了一句。 二牛本不想下去,一听这话,他才让过李春,过去从纪信手中接过马缰绳,照料着大红马往前走。 “大红马,你也够福气了,跟纪大哥一起腾云驾雾了!”二牛边走边说。 “畜比人同,你看它走得多稳多小心!”马明笑着说。 “咴咴咴——”大红马一声嘶鸣,站下不动,两耳扑楞,用一只前蹄刨着木板。二牛一拉缰绳它还是不动,大家都在惊疑。 纪信朝前望过去,只见前面两丈远近的栈道山崖树木的横枝上,盘旋着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蛇,黑背白花,头下垂,吐着芯子,一张嘴便露出口中白森森的毒牙,样子挺吓人,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栈道上的人马。 纪信叫大家停下,并向后传话 三十二 栈道上汉军遭猴袭受损,深谷中李春遇救知秘径 纪信强忍悲痛,与大家商议修整缺口路段。李志文提出建议:“这缺口有丈把宽,就搭个便桥也可通行。用几根结实木头用藤条连住,放在缺口上就行了。” 纪信看了看附近山崖说:“好,就地取材,二牛、李小顺、欧阳虎带几个弟兄去砍树,马明、杨福、李成、李强带批弟兄去砍野藤。大家动作要快,更要注意安全。” 两批人回头向后边走过去找岩上的树和藤子去了。纪信朝缺口望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志文,你在这儿指挥搭桥,我系绳子下去看看究竟,万一李春弟兄只跌伤了,那不是还有救吗?” “纪将军,栈道这么高,下边是深谷激流,人跌下去了,八成都难活命,下去不是白去一趟吗?再说,就是要下去,也轮不到你,派别的弟兄也行哪。”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才放心,就这样一走了之,总觉得对不起李春兄弟。你们就谁也别争了,还是我下去。来,时间紧迫,啥也别说了!”说着从李小毛身上取下一大圈绳头就往身上套。一切就绪,纪信让几个人抓牢绳的一端,自己沿着崖壁慢慢往下坠。 几十丈长的绳子慢慢往下放,纪信顺崖慢慢往下滑,有的地方凸出的石块经他一蹬,一下裂开,跌落下去,纪信也惊得一头冷汗,他坠下了长长一段,在一块能稳住身子的崖壁旁喘了口气,然后大声叫起来: “李春!李春兄弟!我是纪信,你听见没有?”喊声在峡谷间回荡。纪信屏住呼吸凝神静听,下边一点声息都没有,他又喊叫了几遍,也无动静。他往下滑去,过了会儿,突然,往下滑不动了,他拽了拽了绳子,想再往下坠,但仍然不动,他知道,这是绳子己放到尽头了,他怀着一线希望又喊了起来: “李春,李春兄弟,李春,我是纪信哪!李春兄弟!” 喊到后来,这位铁铮铮的汉子己禁不住潸然泪下了。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喊话的回声。 “纪将军!快上来吧!绳子早己放完了。” “纪大哥!快上来呀,大家都在等着你!” 纪信正在伤心,突然栈道上头,传来阵阵喊话声。纪信忍住悲伤,又能朝下面喊了一遍,回答他的依然是谷里的回声。他默默地在心里说:“李春兄弟,大哥对不住你,兄弟,你走好!大哥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朝上喊:“大家听着,我上来啦!” “好哩,纪大哥注意,我们拉绳子了!” 一阵辛苦的攀爬,纪信终于爬上了栈道。他满头大汗,一脸泥污,解下绳子就问:“他们还没回来?” “你看,那不是他们吗?”李小明顺着来路那头一指说。果然一串人有的用木棒抬着一捆捆藤子,有的抬着一根根木料走了过来,他们也是灰头土脸,一身泥污,有的人衣服、裤子都拉了几个大口子,欧阳虎、杨福、李成、李强等人脸上手背上划了一道道伤口,有的伤口还在淌血。 “弟兄们,辛苦大家了!身上有伤的快治一治,没伤的一起来搭桥,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再出差错了!” 大家谁也顾不上伤口,在李志文指挥下,人们七手八脚忙开了,有的安放木料,有的加固,有的就把一根根手指粗细的野藤往木料上编缠,忙了约半个时辰,一座由树杆和藤条相缠的便桥己架在了缺口上,李志文带了几个兵士在上边走了几个来回,觉得稳稳当当后,就说:“纪将军,可以过人马了,发令吧!” 纪信望了望众人,又朝栈道下望去说:“弟兄们,李春兄弟为了大家舍去了性命,让我们永远记住李春兄弟吧!”然后他高声道:“二牛、汪顺在前探路,往后传——继续前进,注意安全!”将士们都默默而小心地走过便桥朝前继续行进着。 纪信带着这队开路先锋一边探路一边前进,人们心里沉甸甸的,想起平日不多言多语却会疗伤作战也很勇敢的李春,这会却留在了深谷激流中,大家都有说不出的难过。突然,从悬崖陡壁上的树丛中传出了一阵“吱吱叽叽”叫声。李志文告诉大家,那是猴群,叫大家千万莫招惹他们,一旦缠上了可就难脱身。其实,人们心里都挺难过,谁还有心去逗猴儿们玩呢。果然一只体格健壮的大猴坐在树杈上呲牙裂嘴叽叽叫着,似乎在向这些不速之客示威,那些大小猴子有的在树枝间纵跃,有的吊在枝上也吱吱叫着,空着的那只手臂挥动着,一脸凶相。 纪信领着大家悄无声息地从居高临下的猴群身下走过,他忽然想到李志文的招呼,忙叫人往后传话:严禁骚扰猴群,悄悄走路,谨防猴群伤人! 命令倒是传下去了,可有的兵士却视为儿戏,说:“不就几只猴子吗?有啥了不起,管他哩!果然就有一队兵士去逗打猴子,谁知那只猴跳上高枝一阵怪叫,顷刻间只听崖上崖下一片猴叫声,此呼彼应,不知有多少猴子纵跃如飞从树丛中、石岩下冲下来,直朝那些逗打它们的人扑去,又抓又啃,一时间栈道上士兵的哭喊声、猴子的怒吼声响成一片,兵士们急了,忙用刀剑戈戟与猴群斗了起来,这下招来了更多的健壮猴子,它们纵跃如飞从四面八方冲上栈道与兵士们纠缠在一起,一场人猴大战短兵相接,那些猴子跳跃翻滚自如,动作灵巧,不少兵士被猴抓伤咬伤,有许多士兵被一群群猴子抓住从栈道上扔了下去,那被扔的士兵凄厉地惨叫着坠下了深谷。因栈道很窄,两头的将士们无法前来救助,眼睁睁看着那些猴子把那队士兵咬得伤的伤死的死,只听高树上猴王一声长啸,那些得胜的猴子才怪叫着纷纷窜上树,爬上岩,隐没在树丛中,躲在了岩石后面。 现场一清点,受伤的有二、三百人,扔下深谷的有几十人之多,这血的教训传到后面,樊哙、灌婴、夏侯婴等猛将不由得大吃一惊,刘邦更是又惊又怒,传令严禁骚扰猴群,违令者斩!刘邦心中更恼恨项羽和范增,要不是这两人逼我刘邦,我怎会来这鬼地方,连猴子也欺负起人来!但他这话全憋在肚子里,望着这曲曲折折的栈道生气。 自此,再无袭扰猴群的事发生,因此大军一路平安前行,数万人马终于出了栈道南端的褒谷口,向汉中进发。 李春到底怎么样了呢?说来他够幸运了——当他坠下深谷,耳边一片呼呼声时,他觉得自己这一下就快完了,谁知离谷底大约有几丈高的岩上一片枝丫交错的树子托住了他,但枝丫难于支撑他迅猛下坠的身子,缓冲了一下,他又往下坠,他的左腿像被什么划拉了一下,又往下掉,更为幸运的是下面是一片高高低低又茂密的杂树林,他下坠的身子就在这树林的枝丫间跌落滚动,最后“叭叭“地一声,跌在了林间的树丛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虽然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他还是经不起那一碰撞,早己晕乎乎的脑袋一片空白,一下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春在昏迷中觉得手臂上、左小腿上火辣辣地痛,像无数钢针在不断地刺着,痛得他一下醒了过来。“我还没摔死!”这是他第一个意识。他试着翻了下身,倒也没啥,他又试着坐了起来,也没啥。可眼前很昏暗,一摸,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枝丫,他伸手往坐的地方一抓,地潮湿松软的,厚厚一层,像棉絮一样,他知道这是长年累月积下的落叶。 他抓住枝丫试着站起来,左小腿不听使唤,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终于眼前有些亮光,他朝亮光方向艰难地摸索着走去,拨开眼前的枝丫,眼前一片光明——这片高低错落的树木外边是嶙峋的巨石,从巨石后传来水流冲激的扑扑声,更远处是望不见顶的悬崖峭壁。他走出林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拉开己被撕破的裤腿一看,左腿上被划开了几寸长的血口子,肌肉外翻,还在淌血,周围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叮吮,怪不得又痛又痒。再看右前臂外侧,伤口不大,也在流血,也有蚂蚁叮咬。 李春解下挎在身上的布袋,取出了药粉敷了伤口,蚂蚁们立即纷纷逃去。他又从袋里撕了段布带把伤口包扎起来。他望着前后的高岩陡壁,心里犯了愁:我从哪儿走出去?又怎样找到队伍呢? 李春正在发愁发呆,忽然听到一阵狗叫声,由远而近,直奔自己而来。他不禁高兴起来,有狗就有人,好啦!他顺手从右腿的绑带上抽出了短刀,这是山里人常带的东西,遇急事可防身,有时可以在崖上插缝便于攀登,也可剥兽皮剁肉。他站了起来,注视着狗叫的方向。 随着狗叫声,传来了姑娘的说话声:“小花,别瞎叫了,快回来!”随即那条叫小花的皮毛黑白相间的狗己冲到离李春一丈多远的怪石旁咆哮起来,像在给主人报警。 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狗的身边,她红扑扑的鸭蛋形脸蛋,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惊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红色破军衣的年轻人。她肩上挂了张弓,还扛了一把双股叉,叉上挂了几只山鸡和一头獾子。小花见主人来叫得更凶了,姑娘喝住了狗。 “姑娘,你别怕,我是汉王队伍里的兵,过栈道时从上边掉下来的,受了点皮外伤,”李春抬了抬左腿,“正愁找不到出去路,这下可好了!”说完他把刀插进绑带里。 “梅儿,你这疯丫头,只图自己跑得快,也不等等爹,嗨!”从不远处传来老人的呼叫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爹,我在这儿哪,快来吧,这儿有人问路哩。” “疯丫头净给爹说瞎话,这大山深谷中除了我爷儿俩,还有谁呀?”随着说话声,一位老人出现在眼前,他身板硬朗,浓密的连鬓胡,黑里透红的脸,一双猎人特有的锐利眼睛直在李春身上扫来扫去,小花见老主人来了,立即上前撒欢亲热。 “嗬,果真还有人哪——小伙子,你是咋啦?” 李春就把事情的经过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最后说:“老伯,求求你了,这儿到汉中还有没有路,请你指条路吧,我还要去赶上队伍哩。” “要说有路哩又没有路,要说没有路又确实还有条路。不过哩,我看你左腿伤得不轻吧,还有从那么高的地面摔下来,就没伤着内脏?你就别着急赶路了,这样吧,先住到我家养养伤,等伤好利索了,到时愿走不愿走都随你了。” 李春见老伯如此热心,便说:“多谢老伯,那只好麻烦老伯了。”说完拔出刀削了根较趁手的树枝拄着。 “我看你也是山里人吧?叫啥名字?家在什么地方?”老人边走边问。 李春老老实实回答了问话后说:“老伯刚才说要说有路哩又没有路,要说没有路哩又确实还有一条路,这话是啥意思?” “李春啦,我看你太性急了吧?也好,我这就告诉你,这方圆几百里地确实没有路通往汉中,到处都是高山深谷,山连山,山重山,哪有什么路哇?但我们这些打猎的人却偏能走出一条路来,这路尽在深谷高岩上,深山老林里转,你说它是路,可黄羊、老山猪都难去;你说它不是路,可我们猎人偏偏就能走过去,不但能下走汉中,还能上走陈仓哩!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呀,你明白了?” “爹,有路就有路,你绕那么多弯子干嘛呀,真是!”跟在身后的梅儿责怪了一句。 “多谢老伯指点——姑娘别怪老伯,老人家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一个弯儿也没有。” 爬了几个坡,翻了几道岩,来到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山崖下,一片树阴里露出了几间茅屋。树林深处流淌着一泓泉水,沿着自然冲出的石沟往下流去,涌起白浪,溅起水珠。 “喏,这就是老汉的家——梅儿她妈,来稀客啦!”老人一指茅屋叫了起来。 “喔,是汉中的还是陈仓来的?”篱笆门打开,一位慈眉善目的妇女走了出来。小花扑上去围着女主人撒欢。她一见李春那般模样,不禁问:“他这是……” 老人简单介绍了几句,让进了茅屋。彼此又问讯了一番。李春才知道老人姓洪名义,以前家住褒水上游的太白镇,老伴叫石玉,也住在附近。当年因石玉家欠乡长的借款,乡长硬要抓她抵债。洪义早与她有婚约,加上两人自小在一起长大,彼此情投意合,眼见心上人要被抓走,洪义就约石玉一起私奔,逃离老家,东躲西藏,最后逃进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里安下家来,靠打猎采药换粮食过日子,几十年过去,膝下只有这个宝贝女儿。老伴早吵着搬出这深山,到外地去住,可又故土难舍,一直未能成行。今天见了李春,觉得这年轻人还不错,如能留下他来作个上门女婿就好了。因此两位老人格外热情,问长问短,洗伤口拿药,忙个不停,弄得李春十分过意不去。 十多天过去了,李春的伤口渐渐愈合,也能行动了。老人有意让两个年轻人出去爬爬坡,钻钻林子。姑娘就叫李春讲义军打仗的故事。平日里李春少于说话,一听这个要求,他就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从家乡遭灾亲人遇难讲到与纪信、二牛相逢,再从投奔义军讲到打仗入关进咸阳,以及离开咸阳过栈道的遭遇,一一讲给梅儿听。 “你们纪信将军真的是太白金星下凡?他真的那么神么?”梅儿睁大眼睛问。 “谁骗你啦,要不信,你跟我一起去汉中就知道了!” “你真的要去汉中?你不想就在……”梅儿的话打住了,脸上显得焦急而失望。 “这是怎么说呢?你们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治好了伤。待我像亲儿子一般,说要走,我真有点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和纪大哥、志文、二牛、汪顺还有许许多多好兄弟在一起过的日子,我心里老惦记他们,不知他们是否己安全到了汉中。再说了,纪大哥平时对大家讲,男儿汉大丈夫总得有所作为。不能光想个人过好日子,他给我们讲了历代贤臣义士忠心为国为民的故事,就是要弟兄们跟随汉王去打天下,创大业。他说过,汉王不会久住汉中,还要回到关内,统一天下,这得靠全体将士共同努力了。因此呀,我心里老挂记着他们。要是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不知有多高兴啊!嘿,你们住在这深山沟里,不知外面发生了多大变化,秦二世早己完蛋了,汉王还约法三章,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可这一切你们全然不知道。” 梅儿一听李春这番话,起初还高兴,可听到后来就无法再高兴了,她失望地说:“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是不是?” “我不是己说清楚了嘛?我确实舍不得离开你们,但一想到纪大哥和许多弟兄们,我却又舍不得他们呀!这心里总惦记着他们,还做了几回梦哩。” “你就一点不想……不想,想……”梅儿欲说还休。 “梅儿,我,我……想……”李春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梅儿顺从的把头靠在李春的左肩上,搂住了对方的右肩膀。李春趁势把她抱在胸前,两人紧紧地依偎着。 树林里成对的杜鹃鸟在追逐,在呼叫,声音格外清脆宛转。 过了好一会儿,李春抬起右手轻抚着梅儿的秀发,轻声说:“梅儿,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你,等我们再进关中时,我会来看你,接你们全家去咸阳,你说可好?”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吗?”梅儿侧着头望着李春的双眼问。 “真的!我咋能骗你呢。人总得有良心,要不是你们,我要么被野兽吃掉,要么被饿死了,哪还有我李春!你说是吧。” “只要你记住这点就好,可别一到了汉中就把我忘到脑后了喔!”梅儿仰着头说,双眼充满深情。 “那哪能呢,你放心好了!”李春再也忍不住,一低头,在梅儿额上、脸颊上狂吻起来,终于四片火热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恣意纵情地吮着,两人都沉浸在浓浓的爱意里。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年轻人带了弓箭,套子去山林里打猎。中午在山泉边一起吃干粮,捧泉水喝,说着笑着,有时捧起水来互相把水泼向对方,在林间追逐嬉笑。暮色苍茫中,双双扛起野兔山鸡、獾子等猎物回到茅屋,两位老人早己迎候在门前,还亲昵地怪嗔着:“看,天都快黑了,山里路不好走,该早些回来呀!” 晚上,梅儿把李春要去汉中找队伍的事告知了父母,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选个好日子让他俩成亲,以了却心中一桩事。老人马上叫李春把这打算告诉他,李春自是高兴不己,喜期定在两天后。 第三天,在这深山密林中,李春与洪梅结成了夫妇,一家四口人欢天喜地,操办了婚事,小两口自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当夜,李春劝岳父一家离开这深山老林,和自己一起到汉中去安家,说了汉王许多好处,两位老人觉得女婿说得有理,虽然故土难离,但为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终于同意了。老人还说,从明天开始,就准备好一切,要多弄点山货带走,好换粮过日子。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早己穿行在密林中,在一片被狂风拔起树木倒地的地方,采摘了几口袋木耳,又在一丛林中采了许多山菌,爬了几个坡,李春、洪梅在老人指点下,采了虫草、灵芝等许多名贵药材,一直忙到落日衔山,一家人才满载而归。老人提议说,明天到猛兽出没的山林中去打个大家伙带走,让李春回军营献给汉王。 晨曦初露,一家人早己来到了野兽出没的地方,林中飘荡着团团雾气,洪义拿出事前准备好的香烛点燃,一家人跪下朝空中拜了三拜,老人虔诚地祷告:“天神、地神、山神在上,草民洪义今日进山猎兽,为的是向汉王刘邦进献,以表草民全家对汉王的拥戴,决非贪图财货,望神灵保佑草民一家平安,万事顺意!草民再次叩首!”一家人又叩首祭拜。大家起身,洪义朝林中地上四处张望着,凭老人的眼光,看出这儿是黑熊出没的山林,下了诱饵,安放好套子,四人就找了个既安全又隐蔽的地方蹲下来等猎物。 太阳早己升起老高,林中雾气渐渐散尽,一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缝射进了林中,各种鸟儿也高一声低一声地欢噪起来。四周却全无野兽的动静。小花伏在主人身边耐不住寂寞,想站起身来,被洪梅轻轻一拍,它只好乖乖地趴着,人们都静静地等待着。 又等了约一个时辰,小花突然不安地扭动着,嘴里了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两耳扑楞着,前爪在地上刨着。大家知道这是小花凭灵敏的嗅觉觉察到有野兽过来了,洪梅轻抚着它的颈脖,它才稍稍安静了些。一家人凝神细听并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树木被折断的“嘎吱嘎吱”声音,从左前方林子里传来了“呜——嗡”的吼声,“熊来了!”一家人既兴奋又紧张,都目不转睛地朝那方注视着。 不一会儿,一头笨重的熊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它的头左摇右晃,鼻子伸缩了几下,似乎嗅到了什么猎物,停下脚步,张望着,抽动着鼻子嗅着,想辨认那诱得它直淌唾沫的香味在啥地方。它稍转了下身子,又抽动鼻子深深地吸了吸,终于迈开四腿,朝它右前方的树丛中走过去,把树枝绊得哗哗啦啦直响,隐身在树丛中的一家人心中直乐,小花差点就一耸身冲了过去,被洪梅一按,它又乖乖地趴着。四人既高兴又紧张地等待着。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大家正在焦急,只听那边树林里传来了熊既恐怖又愤怒地嗷嗷吼声,震得人心头发怵,一阵狂跳。 “爹,八成是被套住了,过去看看吧!”洪梅急迫而高兴地说。 “ 套是套住了,让它再折腾一会儿,万一套得不牢,那畜牲会和你拼命哩!”老人止住了女儿。 熊的嗷嗷吼声由激怒短促变得低沉缓慢显得无可奈何。 “走!”老人话声出唇,小花早己一跃而起冲了出去,一家四人操着猎叉,挽着绳索朝熊吼叫声处跑去。大家跑拢一看,小花围着熊又跳又叫,那头熊的一只前脚和一只后腿都被绳套了个结结实实,前后的绳子绷得直直地,它只有狂叫的份儿,却无可奈何。老人用另两根绳各挽了个套,把剩下的两只熊脚又套个结结实实,再给它上嘴套,父子俩一用力把熊拽到粗大树杈前一靠绑了个结实,那畜牲呜呜低吼着,但四只腿被拉在四根树身上的绳子拽着,颈脖处也勒住了,动弹不得。洪义从袋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刀子,叫女儿取出个装着什么粉沫的皮口袋,用两手张着袋口,父女俩一点头,洪义上前对准熊的前胸那块白色皮毛处就是一刀,拉开了一个口子,黑熊“啊”的一声叫,老人伸出左手往胸腔中一探,右手伸刀一剜,一颗熊心己拿在手上,滴着鲜血,他一下放进女儿两手拉开的皮口袋中,迅速收拢袋口,并束好,动作干净利落。 熊的嚎叫声渐渐停息了,母亲和女儿操刀在手剁下了熊皮,割下了熊掌,剜下了前后腿,剔了胸,背处的肉,这头猛兽终于变成了一副骨架。 收拾完毕,早己过了中午,一家人坐在一块空地上吃起干粮来,喝着竹筒里的水,小花则在另一处吃着主人赏给他的熊肺熊肠。 “爹,今天够运气,一下就收拾了一头大熊。”洪梅高兴地说。 “一则苍天有眼,平日里我何曾伤过这些猛兽?今日拜山开刀,全为敬献汉王。二则汉王果真为真命天子,才能这样顺心遂意啊!”洪义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 “岳父说得对,汉王是仁德之君,上天保佑汉王有幸,小民顺心。”李春也笑着说。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过午饭,见时候不早,一齐收拾好猎物踏上了回家的路。 又过了两天,一家四口人都背上东西,离开了茅屋。两位老人眼中流露出无限留恋之意。是啊,这儿他们度过了青春,播种了爱情,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目睹了这对夫妻从青年直到老年的生活点滴,这儿有过他们深深的爱和恨,有过他们艰苦创业同甘共苦的日日夜夜,如今要永远告别这个曾经庇护过他们和让他们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确实令人留恋难忘!但外边已经改朝换代了,人们过上了新的生活,总不能让好女儿再过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更何况女婿有他的追求和希望,我不能让女儿绊住他朝前迈进的脚步,是该重返人世间了!两位老人在房前伫立张望片刻,掩上篱笆门,互相示意交换了下眼色,一转身上了石梯路,追赶早己离去的女儿女婿。 洪梅完全沉浸在新婚的甜蜜幸福之中,冲淡了对故居的留恋,正津津有味地听李春摆自己与弟兄们作战的故事,虽然两人都背上了沉甸甸的东西,却步履轻快,说着笑着朝前赶路,似乎己忘记了身后正赶上前来的父母。小花跟在他们身后,不时跑前跑后地撒欢。 一家人尽在悬崖峭壁高山深沟中的秘密小道上走,好在洪义和女儿早己熟悉这些小路,虽然要登岩爬坡,穿林涉涧,但速度并不慢。老头不时讲点深谷老林中的怪事见闻,李春则讲些作战入关的经历和在咸阳城的见闻,四人行路也不寂寞。 “岳父,你那天说,这小路下行可到汉中,上走可通陈仓,真的吗?”李春发了问。“这都是我几十年进山打猎、采药和到外地趟出来的路啊!有回上陈仓我差点找不到出山的路,在深谷悬崖上转了几天才摸了出去。这上下两条路,沿途我都有记号,嘿,这不,你看!”老人指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树干说。 李春望去,果见那树干上离地一人高的地方有个用刀刻成的箭头符号,年深日久,那刻的凹槽里也露出裂痕。 “岳父真是有心人,这么大的山林没个记号,确实难辨东西南北。”李春感叹着。接着又说:“刚才我在想,要是汉王将来带兵收复三秦,可不可以走这条路呢?走那栈道实在太危险了。不知上次还有多少弟兄摔下了深谷!” “可以呀,就是有些地方难走点嘛,可以事先修整就行了。到时候哇,汉王要是不嫌弃,我还可以给大家带路哩,哈哈哈!”老人高兴得笑了起来。 “爹,还有我哩,你 三十三 张良用计烧栈道,韩信献策招贬斥 当夜,张良到刘邦帐中辞行,说明天动身,前往彭城。刘邦一听大惊,心中万分不舍,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匆忙?可否再耽延些日子?” “汉王,微臣确实不能再耽误时日了。之所以向你告别,一则是关系本人信誉,二则更是关系汉王今后一统天下的大事啊!” “此话怎讲?你不妨一一言明。” “微臣此去,有三件事要办,当日离开咸阳,己与韩王言明,送汉王入褒中后就返回。如今汉王己安然入主褒中,而韩王尚在彭城霸王的掌握之中,我家三代为韩相,韩王与我本有君臣之义,既有言有先,我当回到他身边帮他回封地,以尽我为臣之义,这是第一件事。” “子房向来既忠且义,一言九鼎,我怎可让你失信于天下。”刘邦虽万分不情愿,仍这样表态。 “汉王放心,今朝一别,并非相见无期,我也决不会为项羽谋划。第二件事就是为汉王寻访一位统兵元帅,无论他在何处诸侯帐下为臣,我都会让他投奔汉王麾下,为汉王还定三秦,一统天下所用。” 刘邦一听心下大喜:“子房如此为我刘邦着想,令我终身难以还报呀!” “汉王无需如此说话,这第三件事也是关系到汉王成就大业之事,说出来也许汉王不能应允。” “子房尽管讲来!”刘邦一听更是高兴。 “我准备烧掉栈道!”张良一字一顿地说。 “烧了栈道,哪不是断了我们今后的出路吗?”刘邦大惊,急忙发问。 “汉王所虑极是,所以如此,一则使项羽知道你烧了栈道,料定你再无入关东归之意,让他放心;二则使三秦高枕无忧,从此疏于防范,以好日后进兵三秦;三则可免去诸侯的袭扰,以便收用巴蜀之地。如此一来,汉王便可安心于汉中招揽人材,操练兵马,积草屯粮,一旦时机成熟,就可挥兵入关,问鼎中原了。”张良徐徐道来,刘邦边听边点头称是。 但一想到栈道烧毁,刘邦又疑惑起来:“栈道被毁,我等如何挥兵入关?” “汉王勿虑,微臣己定下一计,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到时定叫汉王如愿以偿。”张良笑着说,“说来是天意啊,汉王有幸,天下有福!”接着张良把今天外出探访与掉下栈道生还的纪信部下李春相遇于小镇的一席话讲了出来。 “这真是天助汉王呀,不然,那么高的栈道上摔下去岂有活人,又怎能得遇避祸于深山的猎人和知道那条秘密小路呢?天意,天意呀!”张良说完那段故事后感叹了一番。 “虽说是天意,可你也功不可没呵!自来褒中,每天你都带人出去走动,名义上是游山玩水,寻幽探胜,原来才是在探访入关的路径,子房这份情意,我刘邦自当铭感肺腑!” “汉王,你我虽为君臣,但情同手足,为你效力是我的本份,当然应殚精竭虑,万死不辞。噢,一会儿纪信将军要带李春一家人前来向你献礼哩!” “嘿,说起这纪信确实是个爱护部下的好将军,那天李春跌下栈道,他亲自下栈道去找李春不说,后来几天里都闷闷不乐,很少吃饭,对部下如此情深义重的人确实难得!” “纪信将军心怀忠义,又是性情中人,部下对他无不拥戴,对主上更是忠心耿耿,上次他奉命押送秦王子婴君臣去轵道,项羽听了他的传闻,当面想收服他,被他婉言谢绝,直气得项羽火冒三丈,迁怒于亡秦君臣,一怒之下杀了子婴和那帮老臣。汉王有如此忠义之人追随左右,实乃天助汉王呵!”张良也不禁称赞了几句。 “可是有的人就不是这样,离开咸阳赴褒中,一路上有兵士逃亡,过栈道时还有几个将领拉了几百人悄悄溜了,有人是降兵,有的还是从丰沛一起冲杀出来的老部下,你说,这人心真难猜度!”刘邦一想起那些逃亡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汉王不必焦虑,有道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要走的你留不住,要留的你赶不走,那天离开咸阳时不是有几万诸侯将士甚至有楚营兵卒随你来了么?走了那些动摇不定的人,留下来的都是忠心汉王的有志之士,以后事情不是更好办了吗?”张良劝慰着。 刘邦默然,继而说道:“是啊,要走的你留不住,要留的你赶也赶不走,人各有志嘛!” “嘿,汉王那天不是怀疑纪信带领一批人逃跑了吗?结果才不是那么回事么?”张良一下想起一件事旧事重提。 “这纪信,时而让人喜,时而让人忧,真是!”刘邦感叹了一句。 原来大军到褒中,第二天傍晚,有巡营偏将报告刘邦,说纪信带了一帮亲信从早上出营至今未归,不知何故。 刘邦听后联想到纪信的种种神奇传说,又听说上次去轵道押送亡秦君臣时项羽曾想收服他,再一想到一路上不少将士逃跑的事,心中猜疑这纪信定是返回关中投奔项羽去了,心中气恨,不禁脱口而出:“好个纪信,平日满口忠义诚信,今天却背我而去,简直卑鄙无耻!”然后“砰”地一拳砸在几上,把茶杯都震翻倒了。 “这人平时满嘴圣人道德文章,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背主而去,确实可恶!” “这人心看不透,我看呐,十有八九他是投奔项羽去了!”“汉王如此器重他,他竟然背叛了汉王,真是不忠不义!” 帐下有几个将领平时妒忌纪信,现在见机会到来,都纷纷向纪信大泼污水。 “汉王息怒,想纪信平日做事为人,断不会做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来,也许他另有别情一时离开而己,也许他有什么急事去办理,一时尚未完结,未及时返回军营。”夏侯婴平日深知纪信为人,又看不惯那几个妒才忌能将领火上浇油,就好言劝慰刘邦。 “夏侯将军说的是,自纪信投奔汉王以来,就忠心耿耿,作战勇敢,也有谋略,又屡建战功,才深受汉王重用,汉王待他不薄,他何以背叛汉王?”张良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萧何、周勃、曹参等人也纷纷劝汉王,谈了各自的看法。 樊哙本就性烈如火,无论什么事他总爱打头阵,今天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刘邦见此颇感奇怪,不禁问道:“樊哙,往日有事你总是咋咋乎乎的,今天是咋啦?嗯!” “我虽是粗人,又爱咋咋乎乎的,但遇事也得琢磨琢磨吧!他纪信怎地会背叛汉王?他又怎会去投奔项羽呢?他要是有那心,上次在轵道上项羽不是要收服他,他何不从了项羽?为啥要等到今天才去呢?我看哪,这事多半与那个跌下栈道的小校李春有关。”樊哙见人们都奇怪地看着他,接着又说:“你们不是说纪信平日重情重义,十分爱护士兵吗?那李春本是同他一路北上投奔汉王的人,作战勇敢,做事谨慎,又会医治伤病,纪信见他掉下深谷,亲自绑上绳子下去找人,结果生不见人,死未见尸,他心里总惦念着,这一去,多半是为寻李春下落的,你们想想吧!” “樊将军,你是鬼谷子再世么?能知过去未来?真玄!” “樊将军果然粗中有细,见地与众不同,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樊将军此话当真?你敢不敢打赌?”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猜疑,有的赞同,有的打赌,嚷成一团。 “报告汉王,纪信等人在营帐外要进帐请罪!”一门卫前来禀报。众人一听,无不大眼瞪小眼,只有樊哙嘿嘿地朝大家一笑,那意思是:如何?我说中了吧!刘邦马上传令纪信一干人进帐。 纪信带着二牛、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李志文等十多人进帐,齐刷刷跪在地上。 “禀汉王,罪臣纪信等人未经禀报擅离军营,又未按时回营;有违军规,请汉王发落,臣等甘愿领罪。”纪信叩头向刘邦请罪。 “小的们请汉王发落,我们甘愿领罪!”其余十几人也一齐请罪。 刘邦和众人朝他们望去,只见跪在地上的人个个衣服上这儿一个口子,那儿吊起片破布,脸上、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见他们这般模样,人们甚觉纳闷。 “纪信,你为何擅离大营,又为何迟迟不归?”刘邦沉住气问道。 “禀汉王,末将营中小校李春前日跌下栈道,不明生死下落,我和弟兄们日夜惦记于心,李春兄弟作战勇敢,又善治伤病,有功于汉王,为大军探路而跌下深谷,想起来心下不忍,见初到褒中无甚军务,于是我心中暗自盘算,想探一条入谷的路寻找李春兄弟的下落。我想寻访有了结果再报知汉王,因此未曾惊动汉王就擅自带领手下十余名兄弟北上探路,谁知在深山密林中迷了方向,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以至一日未归大营。以上情由句句是实,再者,这主意全是我一个人的独断专行,与部下无关。恳请汉王处罚我吧!” “禀汉王,纪将军说出营寻找兄弟的下落完全是真,但说这主意是他个人独断专行却是假。”汪顺说了一句。 “这话怎讲,怎么这是真的,那是假的了?”刘邦指着汪顺问。 “禀汉王,李春兄弟和我们一道跟随纪将军北上,吃尽千辛万苦,投靠了汉王,我们行军打仗,出生入死,朝夕相处,胜似同胞兄弟。那天他为大军探路不幸跌下深谷,生死不明,我们日夜想念,因此想深入山中寻找他的下落,大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说寻找李春下落是真,并无他意。正因为寻找李春下落是大家的心愿,这主意也就是大家出的,而并非纪将军一人独断,若要论处当罚我等。再说了,纪将军自收留我们那天起,待我们情同手足,他又怎会对部下跌下深谷生死不明而不管呢?既然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纪将军当然会与大家一同前往了,这就叫祸福与共,生死相期。于情于理,请汉王处罚小的们吧!” “禀汉王,我身为带兵将领,当率先垂范,严守军规,今擅离职守,我自当领罪,请汉王处罚末将吧!”纪信仍坚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再争了!为将之人爱护士卒,将士之间情同手足,上下同心,彼此关爱,虽情有可原,但未经准允擅带人马离开军营,一日未归,的确有违军规。为严肃军纪,也念在你们将爱兵,兵爱将的情份上,就罚你们砍树三天,以作建仓之用,大家以为如何?”刘邦在评判之后作出了处罚的决定。 “我等甘愿受罚,谢汉王!”纪信等人一齐回答。 说是处罚,其实第二天各营都要派人手去砍树建房,萧何、张良等人因已同汉王商量过这事,现在一听不觉莞尔。 “禀汉王,末将还有事相求,可否派点人马寻访出入褒中是否另有路可走,以备日后进兵之用。褒斜栈道地势险要,若章邯派重兵扼住入关要道,任你千军万马,对方却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又何能挥兵入关,还定三秦?另外,我等虽未找到路径,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大半天也小有收获,打了一头野猪,几十只野兔,请汉王收下这些野味,以佐餐用。”纪信一拱手说了大出人意料的话。 汉王、萧何、张良等人听了不觉心中一动:这纪信可谓深谋远虑,但出入关中通巴蜀自秦以来只有这褒斜栈道,何处能寻得另一条路?张良心里却记住了这件事。 刘邦暗忖,寻访密秘路径事关军机,不宜张扬,于是说:“纪信虑事长远,但此事不急在一时,我自当考虑安排。至于那些野味嘛,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照数全收,哈哈哈!明天请你们一齐来尝尝,哈哈哈!” 刘邦一想起这事就心里直乐,一边慨叹,一边与张良闲聊。 “汉王,你可愿意听故事?这故事还是纪信将军讲的哩。”张良说。 “既然是故事,你就讲吧,管他是谁说的。 ”汉王应道。于是,张良就讲了下边这个故事。 战国时魏人乐羊游学七年,满腹韬略。后经朝中重臣翟璜推荐入朝为官。当时魏王魏斯欲灭中山国,就任命乐羊统兵出征。乐羊率兵征战,大展雄才,一路势如破竹,兵临中山国都。 此前,乐羊之子乐舒在中山为官。中山王姬窟为解围,命乐舒登城劝其父退兵。乐舒奉命行事,登城劝父退兵。乐羊心想:中山王暴虐无道,天怒人怨,攻下城池是早晚之事,不必急在一时,且让他们君臣去好好商议。于是说:“你侍奉无道昏君,有何面目来游说于我!我乃仁义之师,且宽限一月,以全父子之义,容你们君臣从容计议。”就屯兵城下,等待对方到时归降。 一月期限已满,中山王却不肯请降,又命乐舒劝父退兵,乐羊又以 一月为限,如是者三,将城围而不攻。 乐羊的部下对此疑惑不解,纷纷发问。乐羊说:“中山王本就暴虐无道,臣民怨恨,我们对其示以仁义,将来一旦攻下城池,就能收服民心,对我们有利。现在攻城,中山王必作困兽之斗,这样会伤及无辜军民,虽能攻下城池,却难于巩固它。”部下都点头称是。 乐羊连番罢兵休战的事传到魏国,大臣们议论纷纷,在魏王面前指责乐羊为父子之情而不顾国家大事,实在不可信赖。翟璜力排众议,劝说魏王:“乐羊是一心想建功立业之人,他岂可只顾骨肉之情而忘军国大事呢?”魏王认为翟璜说得对,大臣们就默然了。 这时期限又满,中山王竟然孤注一掷,命人把乐舒绑在一长竿上悬于城楼,要乐羊立即退兵,乐舒哭着向父亲哀告,乐羊怒斥道:“你身为人臣,既不能辅佐君王成就事业,就当劝昏王早降,以保全臣民性命才是,你却像个吃奶的孩子在这儿哭哭啼啼,你还有何颜面活在人世!”说完就挽弓搭箭要射杀儿子。中山王姬窟无奈马上命人放下乐舒。 中山王无计可施,手下公孙焦向他献计说:“世间情深莫过于父子,大王何不将其子烹为肉酱送给乐羊,他一定痛不欲生而悲泣。大王则可派一支兵马趁机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定能转危为安。” 中山王下令斩乐舒,将其身烹为肉酱,连同首级,派人一并送交乐羊,说:“由于将军不肯退兵,大王已将你儿烹为肉酱。若将军再不退兵,大王定将你儿妻儿老小一齐问斩,何去何从,但请三思!” 乐羊认得儿子的首级,不由得心如刀绞,热血上涌,一阵昏眩,差点跌下马背。他悲愤交加:昏君暴虐万民,不但不降,如今竞烹了我儿,如此国恨家仇,岂能不报!孩子,非是为父心狠不退兵,为忠君报国,我只能舍弃这父子骨肉之情了! 乐羊强忍悲痛,高声对使者说:“小儿侍奉昏君,本就该死,死不足惜!现承蒙大王赐小儿肉酱,城破之日,必当面谢!”随即吃下儿子的肉酱后,挥动大军猛烈攻城。姬窟见大势已去,只好自杀身亡,中山国终于被乐羊拿下了。 班师回朝后,乐羊被魏王召见,魏王亲手送给他一密封锦盒。乐羊满以为是大王赏赐的金银珠宝,高兴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封大臣们弹劾自己罪状的奏章,他起初那志得意满之色一下消失了,连忙叩谢魏王。魏王心中暗喜,马上削去了乐羊的兵权,仅封为灵寿君。许多朝臣认为乐羊活该——谁叫他贪恋个人建功立业而不顾父子之情呢?虎毒不食子嘛,你乐羊的心比虎还毒啊!魏王也在心中嘀咕:像乐羊这样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的人,将来到了某种关键时刻,他还会顾念君臣之义和同僚之情吗? 张良最后说:“纪信讲完这个故事后颇有感概,他说,你看,前后两件事,人们对乐羊的看法竟是这样的截然不同!”他又说:“墨子曰:‘为人君必惠,为人臣必忠,为人父必慈,为人子必孝,为人兄必友,为人弟必悌。’乐羊身为人臣必忠,因此食儿肉酱后破城,这是他的根本。但他为人父必慈,因此他心中悲痛,这是他的本分。面对忠君和亲情难以两全时,舍亲情而顾大义,这是大丈夫的作为啊!乐羊此举难能可贵!汉王,你认为谁说得对呢?” 汉王心想:纪信真有这样的见识和胸怀,算是干大事业的血性男儿和忠义之臣了。我刘邦要干大事,不正需要这样的人吗?但是如果他嘴上讲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这样的人就太可怕了!他心中这样想,口上却说:“当然是纪信说得对,他不是常说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吗?乐羊是忠臣嘛,如果人人都像他那样,我大汉将一统河山,建万世不朽功业啊!看来纪信还读了不少书哩!”事隔数年,当项羽以汉王之父为人质,命汉王归降,若不归降则将其父烹为肉酱时,汉王又急又怕,想到乐羊为国事而亲食儿子的肉酱,急中生智,于是他便有了主意,故作轻松地说:“你我乃八拜之交,我父乃你父,你要是把你的父亲煮成肉酱,请分给我一杯尝尝味道如何?”项羽一下没了主意,只好气哼哼地放弃了烹太公的`念头。由此足见汉王胸怀天下而又机智,此乃后话了。 “禀汉王,纪信将军带着李春求见。”门卫进帐报告。 “你看,说纪信,纪信就到了。好,叫他们进来吧!”刘邦传话让他俩进帐。 纪信、李春进帐见礼后站立一旁。刘邦打量着李春,见他身材虽不魁梧却长得十分结实,细眉细眼,表情沉静稳重。 “李春哪,你的事刚才张先生己向我讲过了,好,你是有功之臣;好,你大难不死,还娶了个好老婆!我刘邦恭贺你!好!哈哈哈!”刘邦心中高兴,一边夸奖一边哈哈大笑。李春不禁有点腼腆起来,脸红红的。 “谢汉王!我李春托汉王之福才会遇难成祥,谢汉王!”李春连连拱手。 “李春哪,你真有福份——你知道不?当你掉下深谷后,纪信将军身系绳索下岩去找过你,喊你,但没有下落,他连着几天愁闷,甚至带了帮弟兄到深山去探路想把你找回来,为这他还受了处分。你呀,在纪信手下当兵,值啦!”刘邦满含感情地说。 “是哩,是哩,纪将军不仅待我们情同手足,嘘寒问暧,而且常教导大家男儿汉当以国事为重,忠义为先,要弟兄们誓死追随汉王,去闯天下创大业,这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李春由衷地说。 “汉王,李春的岳父、岳母还在帐外等候,两位老人有山珍野味献上,以表他们的一片心意,”纪信赶忙插话。 “呵,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刘邦连忙传话。 洪义、石玉进帐,把几个皮口袋放在地上后连忙叩拜:“汉王在上,山野小民洪义一家无以为敬,特献上亲自打理的山货敬献,以表我们全家对汉王的拥戴之情,请汉王笑纳。” “好好好,我刘邦谢谢你们哪!谢谢你们救护了我的部下,更要谢谢你们为我汉军立下了大功劳。也恭贺你们得了个好女婿啊,哈哈哈!起来说话吧!” “小民一家托汉王洪福呵,我们一家避祸深山老林几十年,幸得汉王入主褒中,还给我送个乘龙快婿,才离开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常听小婿讲,汉王宽厚仁慈,爱怜百姓,今日小民有幸一睹龙颜,汉王果真是真龙现世,这是天下百姓之大幸啊。” “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刘邦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亭长,目睹和亲受秦朝暴政之苦,才不得己而举兵反秦,我军所到之处莫不受到百姓欢迎和支持,我怎能让百姓们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我早听小婿说汉王仁义宽厚体恤百姓,一进关中就约法三章,连秦三世子婴君臣来降汉王都宽恕了他们。而霸王项羽一进咸阳就纵兵屠城,烧杀抢掠,把咸阳弄得火光冲天,血腥遍地,两相比较,可见汉王是当世贤君,这真是百姓之福啊!小民全家重返人间更是托汉王洪福呵!”洪义笑吟吟地说。 “老人家,你们百姓能这样看待我刘邦,我打心眼里感谢你们呵!张先生己对你们的住处作好了安排,就在这县衙附近,你们连日行路辛苦,就早点去歇息,有啥需要,你尽管向李春说,让他转达告我们。这李春就留在我营中当差,有空闲时定让他前来孝敬你们。另外,关于山中那条秘密小路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此事关系重大,万望老人家保守这个秘密。”刘邦笑容满面地感谢之后,极其慎重地吩咐了几句。 “多谢汉王关照,所叮咛之事,我们自当守口如瓶,在山中时小婿早就说过这事,老汉虽是山野之人,但也知事关重大,请汉王一百个放心好了。小民这就告辞。”洪义起身拱手告辞。 “汉王,这个口袋中有熊胆一颗,熊掌两对,要找营中会烹调的人制作,吃起来才味美,也有滋补之效。”石玉这时开口讲话,指着一个口袋说。 “老婆子,你太多虑了,你想汉王手下啥样人没有,还缺个烹制野味的人,你真是!”洪义埋怨了一句。 “哎哟,这会儿你嫌我多嘴多舌不是?这东西精贵,我提个醒,免不得糟蹋了东西不说,还让汉王吃得不是滋味,这咋个不对了?”石玉数落了一句。 “谢谢你们哪!老嫂子说得对,这东西珍贵不说,还是你们全家拼了性命才得到的,就冲你们这份情义,我刘邦说什么也不会随便就吃了它,到时呀,一来请你们作烹调指导,二来嘛也请你们一起来品尝品尝,不然我一个人糟蹋了多可惜呀!哈哈哈!”刘邦高兴地说。 “多谢汉王,我们就不再打扰了。”洪义和石玉告辞出帐去了。纪信和李春也告辞而去。 待人们走后,刘邦问:“子房呀,你这一去山长水远,何时才得与你重逢?第二是你若寻访得一位统兵元帅,他若前来,以何为凭认定这人呢?” “汉王不用着急,微臣一旦办完事情就马上返回。决不耽延。至于寻得元帅之后,我将用汉王宫中所用之帛写推荐信一封交与他,到时你见此物就可认定了。”张良说完就要告辞。 刘邦一把拉住他说:“子房,你为我刘邦竭忠尽智,考虑周全,如此大恩,当受我三拜才是,否则我刘邦实在有愧于你呀!”说着就跪了下去。 “汉王快快请起,如此就折杀我张良了!”张良一把拉住扶了起来,“我早说过,你我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你又是当代明君,帮助你是朋友之义,辅佐你是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今后请汉王千万不要这样了!” “好,好,大恩不言谢,我刘邦乃至万代子孙都铭记子房的大恩大德,你明天就不走好为你饯行,你说好不好?”刘邦十分恳切地说。“到时你我一起品尝品尝那些难得的野味吧!” “好哇,见食不贪,必定是憨,不尝白不尝嘛!哈哈哈!”张良爽快答应说笑着告别了刘邦,又直奔相府而去。到了相府(其实是一座修建得比较像样的院落)见了萧何,把在刘邦那儿说的有些话与萧何通通气,让萧何对有些事也心中有数。 洪义夫妇、纪信和李春回到驻地,将士们又围住他们问长问短,汪顺、二牛、杨福、马明等人拉住李春更是说个不停。 “李春老弟,你真好运气,跌下栈道没丢命不说,还得个漂亮老婆,难怪你那天争着要走前头,不然,那洪姑娘可是我汪顺的人了哟!” “哈哈哈——”大家一阵大笑,笑得李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别做白日梦吧!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李春和洪姑娘有那个缘份,咋会轮到你汪顺呢?”二牛取笑道。 “是呵,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就是你汪顺跌下了深谷,人家洪姑娘未必就喜欢你这个游说大王。”杨福也逗趣着。 “呃,这洪姑娘躲在哪儿去哪?还是给大家喝喝喜酒才热闹嘛——李春,快找你那漂亮媳妇去!”马明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大叫道。 正说着,石玉母女从侧边小屋出来,两人手里都捧着一罐酒。 “大家莫嫌弃,来喝杯水酒,感谢纪将军和大家!”石玉招呼众人。洪梅红 三十四 扮相士张良访韩信,背楚营韩信投汉王 张良与随从十余人入了关中,晓行夜宿,或骑马,或乘车,不上十多天就己赶到彭城。一打听,项伯住在东城的尚书令府,他急急忙忙朝项伯的住地赶去。正行间,突然前边一群男女老少,人人身披重孝掩面而泣,后面抬着一副普通棺材。一打听,这些人都是韩王手下的亲信,说几天前韩王因谋反被处斩,弃市三天。今天才允许收拾尸身。 张良听罢,悲从中来,大叫:“韩王,韩王,这是怎么啦?你怎么就去了呢?”他根本不相信韩王是因谋反而处斩的。他心里明白,韩王的死多少与自己送刘邦西征和送汉王入蜀有关,他不禁大放悲声:“韩王,韩王,我家五世为相辅佐君王,想不到韩国的大业竟断送在我手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先王和列祖列宗!韩王……” 随从人员见他哭得悲切,一边上前扶住,一边劝慰:“张先生当节哀顺便,以免伤了身子,再者,先生有要务在身,更当保重自己才是。” 张良这才收住悲声,擦干了泪水,同亲信们一起扶棺到韩王住处,找了套孝衣穿戴起来。亲自挥笔写了挽幛张挂起来,时至黄昏才收拾停当。 张良坐在灵前正自神伤,忽听门外有人高叫:“张良先生在吗?”张良出去只见几个军校模样的人站在门外,忙问:“我就是张良,你们是……” “我家大人尚书令项伯,听说张良先生回来了,特派小的前来相请,张先生,请过府去吧,大人正等你哩!”领头的一拱手说。 张良一听是项伯相请,对韩王亲信和随从们吩咐了一番,跟军校们走了。 来到尚书府,早见项伯站在大门口张望,两人见过礼后,项伯领张良到卧室坐定。未等张良开口,项伯就把韩王被杀的前因后果以及经过情形讲了一番,最后说:“子房,非是我等不关照韩王,由于有了上述原因,陛下才下令的,我也孤掌难鸣,难于劝阻这事,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与他君臣一场,不忍他遭此大难,但事己至此,你还得多多保重自己啊!” “项伯兄,你就别多说了,我知道你也是个重情的人,你也尽了朋友之义,我心里感谢你。只不过韩王死得太冤太惨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就这样永远去了,唉!”张良深深地叹着气。 “子房打算今后怎么办呢?你满腹经纶不至于让它白装在肚里吧?”项伯关心地问。 “复国之梦己完全破灭,韩王己去,我复何求?倒不如丢开世间的是是非非,学赤松子云游天下,谈经论道,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舒心啊!”张良故意这样答话。 “子房,你如此一来,不怕辜负了你胸中韬略,满腹奇才?” “事己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什么奇才不奇才!我这懒散之人今后少不得常来府上叨扰了。 “子房,你我生死之交,就不用客气了,你干脆就住我这儿,你说可好? “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听你的安排就是了。” 第二天送走了韩王的灵柩,张良把随从人员安置在附近住下,自此,张良就长住在项伯府内。平日无事,张良就四处寻访旧日老友,实际是打探诸侯动向,同时暗中物色人才。 近几日,淅淅沥沥的黄梅雨下个不停。项伯因朝中无事,回到府中,见张良因天雨未出门,闲坐案几旁恹恹欲睡,其实张良心中正为寻访不到人才而发愁。 “子房,趁今日无事,何不书房走走看看,帮我鉴赏那些些古玩玉器,如有兴致,还可以看看书或翻翻文策。”项伯发了个邀请。 “好吧,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开开眼界也好。”张良说罢跟着项伯出了门。 走过几座庭院,来到一个树木森森,奇葩竞艳的院落里,这儿十分幽静。项伯在前,张良随后,走过回廊,迈上台阶,登堂入室,打开两扇装饰精致,又十分牢固的门,两人进入屋子内。 展现在张良眼前的,右边一排排木架陈放着一卷卷书策,左边一带书架上陈列着许多青铜古物,古玩玉器,造形有龙、马、狮、虎、麒麟、宝鼎、酒樽、刀剑等等,简直可以说这儿是一个不小的青铜玉器的博物院。项伯选择那些自己十分中意的东西指给张良看,一边作着简介,说起来如数家珍。走到陈列着珍珠、翡翠、金饰品跟前时,项伯指着这些东西说:“子房你看,这些宝贝都是你上次在鸿门大宴前夕送给我的哩,很多人说这是外邦进贡之物,十分稀罕。” “项伯兄,这些东西比起你救了我和汉王以及十万将士的性命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了!项伯兄的大恩大德我和汉王都终身难忘啊!”张良想起那夜项伯来营报告的情形感慨万端。 项伯笑道:“子房有恩于我在先,我搭救你于后,有恩必报,理当如此,何言大恩大德啊——噢,还有你们离咸阳前送给我的几十镒(秦时上币用黄金铸成,每24两重一镒 ,这金块称为“镒”)黄金全放在这个箱里,一块也不曾动用,子房,你真太重情重义了。如需要,你随时可以来取用。”项伯打开了一个装璜考究的箱子指着说。 张良何曾不知道,这是汉王特意送给张良的,以报鸿门脱险和安然离京都之恩的,他又把这些东西转赠给了项伯。 “项伯兄,为了我张良和汉王,你一诺千金,那才是世间难得的无价珍宝啊。这点东西实在难报你大恩之万一哟!”张良诚恳而感叹地说。然后指着右边那一排排木架说:“项伯兄,我对古玩、玉器实在外行,我就去看那些书策吧,你在这儿好好鉴赏好了。” “好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随意吧,你我又不是外人。”项伯笑着点了点头,兴致十足地观赏起那些古物玉器了,不时从架上取出拿在手中把玩细品。 张良朝右边木架走去。那排木架上陈放着竹简、有各类史书、异志、更多的是前代当朝臣子的奏章文策。张良从奏章文策中信手抽了几卷走到几旁看了起来,有的是对霸王歌功颂德的,有的是互相标榜自我吹嘘邀功的,有的是关于修建彭城新都皇宫建议的,其中有的文佳句丽,议论纵横古今,倒也值得一读,而有的却言论粗鄙,无论叙事或是议论,都不是粗糙就是浅陋,实无可取之处。 他又打开了一卷文策,展卷开读,不觉耳目一新,由大喜转而大惊,你道何来?原来这文策语出惊人思虑深远,纵论天下事了如指掌。所喜者能看到这样惊世骇俗之作,若得见此人,定可举荐给汉王,何愁汉王大业不兴?所惊者,如霸王重用此人,汉王则只能老死褒中,永无东归之日。文策这般写道: “臣闻治天下之道,贵审天下之势,贵识天下之机。势者明强弱,察虚实,知利害,详得失,然后天下可得而理也;不然则虽强胜一时,不过恃其勇力,终必败己未足以与其势也。机者辨兴定治乱,穷几微,明隐伏,然后天下可得而图也;不然,则草莽倥偬,苟且得国,强难久安,未足以会其机也。 今陛下虽霸关中,人心未报,根本未立,民畏其强而己,惧其威而己,格其面而己。然强可弱也,威可抑也,面非心也,三者乃陛下所恃,使一旦馁而不振焉,天下不可一朝居也!欲望长治,岂可得乎?此臣之所以寒心,而为陛下忧也。 且刘邦昔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中,发政施令,财物无妄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收束人心,秦民悦服,恨不得为关中王也。陛下入关,不闻善政,而唯见杀戮,听谗邪之言,蹈亡秦之弊,杀子婴,掘骊山,烧阿房宫,大失民望,盖不如势之可立,机之可察,而弊端恶孽,隐伏于天下而未动耳!使刘邦一倡,诸侯从风,不期强而自强,不期胜而自胜,陛下之所恃者,皆为刘邦得之矣。就如近日烧栈道,使陛下不疑其东归,三秦不为严备,然后收用巴蜀之民,复取关中之地,此正审天下之势也,识天下之机,刘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而陛下茫然莫知之也!左右将士,惟知用武,而承顺风旨,陛下惟在独胜,而以为天下无敌,而不知败亡之机,己萌于不测之中,此臣不顾众人之诮,而敢为陛下言之也。 为今之计, 莫若益兵严备,巡哨边关,收回章邯等三人别用,另选取智勇阻塞关隘,更取刘邦家属,拘于辇毂之下,昭布仁义,整饬兵马,训练行伍,内求贤相,外访元戎,制服诸侯,通行周政,如此则刘邦不敢东向,而社稷有磐石之固矣!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张良看文策最后具名“韩信”,心中又是一惊,这个被众人讥诮为“胯夫”、“胆小鬼”的执戟郎,胸中竟有如此韬略和眼光,却为何得不到重用?项羽虽刚愎自用,但极有城府又颇有眼光的范增难道也对韩信看走了眼?见了这篇文策他无论如何也会极力举荐韩信并采纳其意见,却为何把它束之高阁不闻不问呢? 其实,范增曾几次向项羽举荐韩信当委以重任,都被项羽拒绝,也被其他人反对,其理由是像这种甘受胯下之辱又乞食于漂母的懦夫有多大能耐,即使有些能耐重用他,岂不被诸侯耻笑霸王手下无人?授他个执戟郎也算待他不薄了。还有,历史也会捉弄一些人而青睐另一些人,让一些手握重权者与天赋英才的人失之交臂,错过了机遇,而把这英才推给了另一方,于是历史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让强者变弱,而让弱者变强,直至消灭了曾经强大的一方。那天项伯呈交文策和后来项羽向韩信问罪时,刚好范增都不在场,事后也无人向这位独具慧眼的老人提及此事,历史就阴差阳错让韩信从项羽和范增眼皮底下过去,而让睿智而别具慧眼的张良一下看中了他。 这一切情由张良当然一无所知,心中暗自惊叹和高兴,不由得把文策又看了一遍,愈看愈觉得韩信堪称奇才,足以胜任统兵指挥作战的重任,这韩信真是子牙再生,当世伊尹,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张良得遇此奇才! 张良高兴之余,转念想到不知文策是否己被项羽、范增看重采纳,是否对韩信委以要职,倘若如是,我张良岂不白高兴了一场,这且不说,汉王还定三秦,一统天下的伟业也全都成了泡影。对此,我得向项伯探探虚实再说。 “子房,你看到什么好文章没有?如若有,你我不妨奇文共欣赏哩!”张良正要问话,恰好项伯边说边走了过来。张良立即掩上韩信的文策,另打开了一卷。 “我这个人是眼高手低,看了几篇也未见啥好文章,更不用说奇文了。不过哩,这儿有一篇文策说的事倒也算有些新鲜。”张良淡淡的说。 “真的吗?它新鲜在什么地方?”项伯到几前坐下问。 “就这,你看它新不新鲜?”张良把韩信的文策随手推了过去。 项伯打开文策看了起来,刚看了个开头就放下说:“哈哈,我说啥新鲜哩,原来才是那执戟郎韩信的文策,他呀,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你有所不知,为这篇文策惹恼了陛下,陛下大发雷霆,要办他的罪。你看他在里边怎么指责陛下的,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吗?这韩信也太嚣张狂妄了!” “那结果呢?” “结果嘛,当然是被众人痛骂一通,要陛下问他的死罪。那天陛下脾气很好,说了韩信几句,既不打,也不关禁闭罚劳役,叫他好自为之,今后不可再如此狂妄,事后陛下说杀他无益,留他无害,让他仍当执戟郎算了。这小子那天幸运,算他命大!” “是呀,算他幸运命大,别人在文策里都歌功颂德,评功摆好,他却指责陛下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说它新鲜就新鲜在这里。有些人哪,总是与众不同嘛!”张良己弄清底细,心中高兴,一边议论一边感叹,这感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特别的含义和感情。 眼见时已黄昏,天色比往日暗得早,项伯收好文策,收拾好门窗,吩咐家人小心门户领着张良到堂上进餐去了。菜还是那些菜,酒还是那些酒,可张良今晚却吃得特别香,喝得特别多,连项伯也来了兴致,陪着张良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巡。 入夜,张良在卧室中特别兴奋,一想到明天要办的事,创汉王大业能否成功,就在此一遭了。他也想好了明天的行动步骤。鼓过二更,他安心地熟睡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蓝天白云,红日高照,彭城的街道上一下显得热闹而富有生气。红男绿女在街市上闲逛,小商小贩沿街叫卖,那些卖小吃的摊点上飘散着诱人的香味,惹得那些小孩馋涎欲滴,拉扯着大人非要买了吃不可。有些楚营兵士也行走在街道上,三三两两,边走边品评哪儿的东西最可口。 有两个小校模样的将官,走到一家铺前大咧咧地坐下,要了两份粉蒸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跟前只剩下了两个空蒸格,抹了抹油嘴说“改天会帐!”,说完站起身扬长而去。店主人和伙计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的背影摇头苦笑。像这种事在这儿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老百姓对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良的心情和这天空一样格外明朗清新快活。上午他打发了几个随从己探明了韩信的住处在南大街,而且下午不会上朝值事。午饭过后,张良出了府门到随从的住地,改换了装束,一副相士的打扮,手上拿了一幅幌子,上书“占过去未来,卜吉凶祸福,”十个字。张良出了门,直奔南大街,后面跟了几个随从假装瞅热闹。刚到街口,前方一随从向张良打了个手势,表示“随我来,韩信在家”。 张良边走边口中念念有词:“占过去未来,卜吉凶祸福!说不准分文不取,说得准随意给钱!大凶者分文不要,大吉者随意赏钱!” 随从也在他身后帮腔:“梁铁嘴百算百准,百准百算,机会难得,难得机会,快来算命看相测字啦!”这一叫喊招来了一群小孩,他们跟在后边学着大人腔调也一齐叫了起来,煞是热闹。 前边引路的随从放慢了脚步,张良也慢慢走放开嗓子叫了起来。 韩信正在院子里树阴下坐着,望着天上变幻不定的云朵发呆,耳边忽听门外街上的喊声,一听那些就知道是算命的。他心下一动,既然那人口称能“占过去未来,卜吉凶祸福”,我久困于此,何不让他算一算我的前程,终不然我韩信就这样默默无闻老死于彭城。 “小钟,你去叫那先生进来给我算上一算!”韩信主意一定,叫门口的小卒去传话。 很快,一位相士模样的人手执幌子己进入大门来到了院落里。韩信起身相迎,张良快步上前,两人一见面都不觉一惊,韩信更是大惊。 “先生,你……”韩信差点叫出名字来,原来是足智多谋的张良,他何以到了这里?其中定有蹊跷。 张良一摆手颔首微笑截住话头:“我乃梁彰,人称梁铁嘴的便是,将军是要算命还是要看相测字请尽管吩咐!” “我既要算命又要看相测字,酬劳定当从优。”韩信何其机警,也应对道。 “事关将军前程祸福,此处人多眼杂,不便奉告,请移尊步换个地方如何?” “好好,悉听尊便,请到我卧室去,请!”韩信随即把张良让进了卧室里。 韩信亲自奉上茶来送到张良手中,问:“张先生送汉王入褒中,不知何时归来?我是小小执戟郎,先生乃世外高人,今天亲临敝处,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我回来己有些时日了,韩将军不必过谦,你我虽各事其主,但都是为扫暴秦安黎庶,说来己算是志同道合的故人,咸阳一别己有数十日,今天特来拜见朋友,见教不敢当,只是来得太唐突,尚请见谅。” “张先生乃当世名士,满腹经纶,鸿门宴上你玩得团团转,其胆略智谋,实在令在下折服,汉王可谓得其所人,先生也算投其所主,君臣同心,其乐融融。先生胸中韬略我韩信不及其万一,先生如此打扮枉驾前来,定有良言教诲于我,请先生畅所欲言吧!” “韩将军说哪里话,你胸中文韬武略,我张良实在难以企及,怎敢教诲二字?不过事关将军 锦绣前程,我就不得不说了。请问将军,像你这样满腹文韬武略之人,不知霸王还将委将军 何等要职,以襄佐西楚宏图大业?” “张先生不要取笑在下了,想我韩信在众人眼中是一个甘受胯下之辱的胆小鬼,在陛下眼里也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无能之辈,陛下又怎能器重和委以要职于我呢?先生有所不知,几天前我上书言事剖论当今时势,就陛下所作所为提出看法和应变的主张,谁知陛下不仅没有采纳,反而大怒痛斥了我一番,所幸保住了这条小命,近日来思前想后不觉心灰意冷,不知以后将怎样苟活于世间,唉!”韩信说得黯然神伤,不禁一声长叹。 “将军千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你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忍,足见将军胸襟气度非同常人,定胸怀大志,欲成就一番事业。你我虽数次谋面,但未能有机会向将军请教。将军胸中韬略胜我何止十倍,今日机会难得,我冒昧向将军讨教几个问题,万望你不吝赐教。”张良己听出韩信心中的不满和苦闷,心中大喜,本想马上亮出本意,但转念一想,此人究竟如何,还得再探探他的底细,于是提出请教问题的要求来。 张良就自己所学《太公兵法》中为将之道、行军用兵之机、用天时地利人和之法,故意提出一些与之相左的意见相问。韩信心中明白这是对方在考究自己,于是就自己所学尽量发挥出来,说得头头是道又鞭辟入里,有时还结合项梁兵败、项羽九胜章邯以及鸿门设宴、杀子婴君臣、屠咸阳焚阿房等事实加以阐述,条分缕析,洞若观火,尽展胸中智谋。张良听得连连点头,有的见解实为他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得低首心折,暗暗称奇:果是人中龙凤,得此人汉业可兴呵!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将军胸中智谋可谓远胜孙子吴起,真让我张良受益匪浅,佩服佩服!将军实乃旷世奇才,难道就这样苟且度日屈居于此吗?唉,我真替将军惋惜抱屈啊!” “先生过奖了,我韩信虽不敢与孙子吴起相提并论,但也并非一无所长,可是苍天不怜见,又所投非其主,我能奈何?唉!”韩信苦笑道,更加露出了十分不满和不安于现状的情绪。 “将军如有意,你可愿意改换门庭?请恕我的冒昧。”张良试探地问。 “纵观天下堪称仁君可一统天下者,唯汉王而己,其余皆泛泛之辈。但是像我这样臭名在外的胯夫,乞食者,想去投靠,别人也不会重用啊!”韩信透露了心事和疑虑。 “万丈高楼从地起,英雄何论出高低,将军不必多虑,汉王刘邦宽厚仁慈,礼贤下士,你也许早有耳闻。像你这样的人材去投他,怎会得不到他的重用呢?” “先生虽言之有理,我也曾在鸿门亲见汉王风采和的智谋机变,但我去投他,汉王何以为凭能信任我呢?况且栈道己毁,我又怎能进入蜀中呢?” “将军更是多虑了,我自能让你受到汉王的信任,也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安抵褒中。”张良说完,从怀中掏出两件东西,一件是汉王特制的绢帛,上面有张良早己写好的推荐书,一件是一幅绘制好的地图,一一展放在几上。“将军,这下你该大放宽心了吧!”张良高兴地说。 “子房先生,你才是真正的世上奇人,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呀!子房先生如此看重信任我,这大恩大德。我韩信莫齿不忘!请受我三拜!”说完起身就下拜。 张良一把拉起韩信,说:“将军何以如此!一来是惺惺相惜,见你如此奇才却久困楚营不得重用,实在可惜得很;二来汉王确实是当今明君,你和他有君臣之份实在是天下之幸,苍生之福,因此不揣冒昧前来拜见将军。今日之事,你可千万不可向他人说起,事不宜迟,将军需早日成行,还有过关文书,我今晚上就送到。将军为了前途和天下苍生多多保重!就此告别,耽搁久了恐他人怀疑,于事不利。” 韩信收好两件东西,送张良出门。张良故意言道:“将军吉星高照,鸿运当头,前途无量啊!” 韩信也应道:“谢梁先生吉言,多谢多谢,他日荣华富贵,我定当重谢啊!” 韩信回到卧室,关上房门取出推荐书和地图,把书信从头至尾看了数遍,觉得凭此书信定可取得刘邦信任,心中高兴,又把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对由陈仓通往褒中的这条秘密小路所行经的路线,己经了然于胸。收拾好两件东西,他一边赞叹张良的为人处事和为汉王的良苦用心,一边在胸中谋划今后攻取三秦和东归的大事,忽然他一拍脑门,心中暗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定能一举拿下三秦,入关东向而取天下的难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妙哉妙哉!这张子房就是棋高一着,明知此计却不向我言明,有意成全我在汉王面前立功啊!真该好好感谢子房先生了!韩信的心己飞向秘密小路,飞向了褒中。 第三天黎明,晨曦初露,曙色微微,韩信单人独骑,身背宝剑,悄悄地离开了彭城。一路上因有过关文书,倒也顺畅,晓行夜宿,直往陈仓方向而去。未及十日己抵达陈仓,卖了马匹,买了些行路的所需物品收拾停当,循着图上所示路线,进入山中,走孤云岭,过雨脚山,己是中午时分,走着走着,林中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韩信举头从林间空隙中望去,天上乌云密布,随即传来隆隆的雷声,闪电不时劈开乌云闪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心中想,这雨脚山果然名不虚传,晴天转眼便成了雨天。 眼见大雨将至,韩信边赶路一边寻找避雨的地方,深山密林中荒无人迹,当然没有房屋让人躲雨。正在着急,只见左前方一悬崖离地面处凹进去了一大片,约有两丈多高。韩信连忙快步走过去钻进了凹崖洞里。这凹洞左右宽约四丈有余,凹进去很深,从洞门向内由低到高形成了几个天然的台阶,约深十来丈。 韩信正在观察,一声炸雷挟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林间发出了一片哗哗的风雨声,雨来得又急又猛,像天河决了堤,扯天扯地往下倒。韩信登上了洞的最高一层,只见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茅草,他心下一惊:这么秘密的地方看来有人曾经住过!他哪里知道这是洪义老人进山打猎采药小憩的地方。他解下包袱和佩剑放在脚下边蹲身子平躺在茅草上,双手抱头枕着靠在洞壁上,半闭着眼听着洞外哗哗啦啦的风雨声。连日行路劳累,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韩信在睡梦中似乎驾着一只小船在家乡的沭河上漂流,天也下着大雨,刮着大风,他正划着,忽见前面河面上一字排开了许多小船,牛高马大的汪四麻子手拿船浆站在中间的船头上高叫:“韩信,你小子有种就划过来把大爷撞翻下河!不然,你快上船来从我裤裆下钻二十四下吧!”其余的人也一齐跟着叫喊。韩信想,我不能跟这种无赖计较,上回在大街上羞辱我,今天又来玩这把戏,玩不过你,我总能躲开你吧。于是他掉转船头划去,谁知汪四一伙人像鬼一样驾着船又拦在前头,又是那样叫喊,他忍着气又掉转船头,突然一排大浪扑了过来,掀翻了小船,他大呼大叫,呛人的凉水直往他喉咙里灌,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他又惊又急,一下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除了洞外风雨声依旧外,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魂飞天外——一只大老虎侧身蹲坐在洞口里,一只小老虎躺在它前脚爪边,背贴着地面,翻滚着,不时用一双小爪子爬搔着大老虎的前脚,大老虎时而提起一只前脚扒拉一下小老虎,时而呲着牙“嗷”地叫了一声,一股山林野兽特有的腥臊味从洞口飘来,令人觉得窒息。韩信觉得死神己到了面前,他不敢动弹,不敢叫喊,连大气也不敢出,他生怕惊动了 三十五 收賨旅纪信深山大比武、闯四关将军寨中结金兰 近几天来,南郑城街上不时涌来一批青壮年到城东汉军大营报名参军,一时间,分管接收新兵的夏侯婴和纪信忙得不可开交,又是面试询问,又是分发服装武器,又是编排部曲,还要训话操练,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一天下午,夏侯婴和纪信在抄写花名册,只见门外一位壮汉走了进来。他长得身材高大,黑里透红的大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登记的书吏尚未开口,那壮汉就毛遂自荐起来: “军爷,小民范目,阆中人氏,早闻汉王仁义宽厚胸怀天下,今特来投效汉王。另外,小民还有重要事情禀报,可否让我面见汉王?” 书吏一边登记,一边请示:“两位将军,新来范目说有要事禀报,可否让他面见汉王?” 夏侯婴和纪信再次打量了一下自称范目的人,见他以十分期待的目光望着。夏侯婴说:“你有事不妨直说,给我们说也是一样,你就说吧!” “如果汉王真想招募一支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又能征惯战的队伍,那还是让我直接给汉王禀报好了。”范目沉静地说。 夏侯婴和纪信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好吧,就随我一同去汉王那儿走一趟。”说完,就带着范目去汉王宫了。 当夜,纪信被传到宫中,汉王交给了他一项特殊差使,连夜挑选一批身强力壮本事高强的将士,明晨就带他们出发,到巴郡南江上游一带山区去招募一支人马。汉王交代了应注意的事后,让纪信回营准备去了。第二天一早,纪信带领着一百多名将士挑上礼物,由范目作向导出了南郑,步行几十里路后进入了崇山峻岭中的峡谷。这儿高山耸峙,处处县崖峭壁,大山腹地的漫坡上古树参天,有的地方树上粗壮的藤蔓曲折盘旋,交错缠绕直达树冠。林中时而闪现出顽皮的猴子的身影,它们从这个枝上一晃悠,一下就荡到了另一个枝丫上,一眨眼又隐没在密林中。各种不知名的鸟儿一声声啼叫着,似在彼此唱和,又像在呼朋引伴,叫声时断时续,时近时远,使得深山老林显得更加幽深神秘。 峡谷中一条河流翻滚着浪花,沿着曲折的河床向下流去,有的地方河中心耸立的礁石把滚滚滔滔的河水一劈两半,激流撞到礁石上,只见浪奔波涌,雪白的水花卷了回来,一片玉溅珠飞洒落激流中,甚是壮观。 将士们在范目的带领下,顺着河岸卵石滩向下走去,大家不禁啧啧称赞这儿的山水真美。 范目边走边向大家介绍说:“这南江沿岸峡谷和巴山一带,都聚居着巴国的后代,也叫‘ 賨 人’。这是为啥呢?秦穆公派司马错率兵入巴蜀,先后灭了蜀国和巴国。巴国后代退守在深山峡谷里,他们依山傍水建立村寨,聚族而居,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巴人无论男女都崇尚武力,十分勇悍,当时地方政府也奈何不了他们。直到后来,他们才以部族为单位向秦政府交贡赋称为‘賨’,如‘賨布’、‘賨粮’等,所以人们又把巴人称为‘賨人’。他们向来不与地方官府往来,除了向地方交贡赋以外,不受其他任何约束,更不会被征入伍,因他们结寨而居,人人强悍,又处在深山峡谷中,官府也难对付他们。传说巴人祖先死后一般葬在高崖绝壁的深洞之中,之所以那样做,一是传说他们祖先死后化为白虎,又一传说化为龙,才把他们葬在那儿,因此他们十分敬重老虎和蛇,崇拜神山、神洞,说那是他们先祖灵魂的安息地,任何人也不许去惊扰他们。他们还崇拜白石,说那是先祖遗骸所化而成。你们这次去了千万要注意这些。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叫白虎寨村,那儿住着巴人千村八百寨的酋首和族长。与他们打交道,要经过比武试文才行。不过巴人虽勇悍,但禀性豪爽,说一不二,只要你过了他们设的几道关,就是上天入地他们都愿意,干啥都好办。这回去招募他们,一要看汉王的运气,二要看大家的本事了!” “哪还用说,汉王是赤龙之子,纪将军是天上太白金星,我们哩,当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保管没问题!”汪顺指手画脚地笑着说。 “那是,我们都不是孬种,这事十拿九稳,信不信打赌!”马明拳头一挥说道,不料他脚下踢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身子一歪,叫道“哎哟!”惹得人们哈哈大笑。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又走了几十里路。 河水在一处突出的危岩绝壁下转了个弯向右流去,大家进了一个更幽深的峡谷里。在巨石耸立的河岸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天然石级路时隐时现,通向山脚和半山腰。山腰上,怪石嶙峋间,一座座用片石垒砌的坚固的房屋掩映在浓密的树林中。要进入这片村落,必须经过紧靠山脚旁依山临水而建成的石寨门,它由无数巨石修砌而成,十分坚固。寨门楼上插着一面面绘制着黑蛇的黄旗在迎风招展。 “大家注意了,这是賨人聚居的村寨,都要记住昨晚和刚才讲的那些注意事项,千万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不然闹出了乱子就谁也走不了干路。”范目提醒着说。人们都答应着。 河边停靠着大小不一的木船,大约有八九艘,缆绳系在岸上的石桩上,般沿上有几只水鸟悠闲地走来走去。一见人来,“轰”的一声飞得没了踪影。河滩上一群小孩正在玩耍,老远见有一批生人到来,呼的一下都跑进寨门里去了。高高的寨墙上早有几个汉子朝这批不速之客张望,又在指指点点,像在给同伴打着什么招呼。 呼隆隆一阵响,沉重的寨门己经关上,大家不觉一楞。 “呜——呜——呜——”人们正在奇怪,一声声号角骤然从寨墙上响起来,随即半山腰上的各处村落里也响起了号角声,似在回应着。 “这是賨人在招呼他的族人,叫大家警惕了——有生人到寨外了。你们就在这河滩上休息,我和纪信将军前去与寨墙上的人联络。”范目向众人打完招呼,同纪信向寨门走去。 “喂,上面的大哥听好哪,我们是汉王刘邦派来的人,有重要的事情与你们商量,请你们头人出来在寨墙上和我们讲讲话!麻烦大哥你们哪!”来到寨门前,范目扯开嗓子向上面说了起来。 “好喽,你们等着,头人一会儿就来了。”从寨墙上传来了回话声。 “谢谢大哥你啦!”范目又高声地回了一句。 这时,村落里的号角声早己平歇,从一条条曲折的山路上走来了一群青年男女,男的发髻高挽,用一方蓝布紧束着,人人身穿短衣短裤,膝盖以下至脚脖上,用蓝布打着绑腿,腰上布带紧束,都别着带鞘的短剑,剑身长约一尺四五。这些汉子走起山路来十分轻快,看上去甚是剽悍。女的头上挽着红色头巾,上衣的胸口和袖口上绣着各种漂亮的装饰图案,裤脚上也绣着花纹,他们有的挽弓背箭,有的手持山藤编织的盾牌,一点也不羞涩,说着笑着同男子汉们一齐上了寨墙,然后按男女站立在左右两边。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鼓声震荡在山谷里,随后又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 “头人到——族长到——”寨墙上传来拖长的吆喝声。 一个四十开外的壮汉和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并排登上了寨墙,壮汉装束和其他男人有点不一样的是衣服胸前绣着老虎的头像。另外还多了一件黑布披风,衬着他那高大壮实的身躯,益发显得威猛了。老人身着长衫,拄着一根山藤拐杖,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一点也不显老态。想必这两人就是头人和族长了。在他们身后,分站着十个彪形大汉,个个扎着红布腰带,也别着短剑,左手上多挽了一张山藤编织的盾牌,看那装束和架势,人人都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纪信在心里想,说賨人崇尚武力,光看这副打扮和架势,确实不假。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向外人炫耀呢,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来人听着,我们头人和族长都己到了,有啥话就快说吧!”寨墙上传来喊话声。 纪信马上收住思绪两手抱拳行礼,高声说道:“在下纪信拜见头人和族长,并向头人、族长和父老兄弟姐妹们问好!汉王刘邦十分敬慕头人和族长忠勇侠义又武艺高强,特派末将前来拜望,并送上微薄礼物以表敬意,望头人和族长笑纳!”手一挥,后边河滩上几十名兵士担的担,抬的抬,把装礼品的箱子放在寨墙下一字摆开,除了名酒佳酿,金银玉器还有装饰精美的短剑长刀,铁戟长矛,另外的十个箱子里全装的是黄金白银。 士兵们逐个把箱盖打开,阳光下,那金银玉器五光十色,那黄金白银光芒闪烁,黄澄澄,白亮亮,十分炫人眼目。 寨墙上分立左右的男女都惊喜地睁大眼睛朝下望着,但谁也没吱声。只见头人和族长彼此对望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 头人朝前跨了一小步抱拳道:“我代表全寨上下谢过你家主人!我们与汉王从不相识,素无来往,礼物就请收回去,有什么话快快讲来!” 族长接上话茬:“头人说得对,汉王为何人,我们素不相识,更何况自古道无功不受禄,礼物就免了,有话就快讲吧!” “头人,族长,请听在下一言,相逢何必曾相识,相逢即是缘。汉王刘邦乃上界赤龙之子,胸怀天下百姓,心地仁慈宽厚,为扫暴秦救苍生,义释苦役,挥剑斩蛇,高举义旗于丰沛,四方壮士投奔,州县百姓拥戴,人称沛公,挥十万正义之师,横扫中原,纵横南北,才得以挥师入关,兵临咸阳,秦三世举国而降,暴秦终于灰飞烟灭。沛公仁义,废除苛政,约法三章,秦民欢悦,天下诚服。会诸侯于灞上,论功封赏,封汉王统领汉中巴蜀,建都城于南郑,施仁德于百姓,轻徭薄赋,怜贫爱苦,深受百姓拥戴。汉王为富国强兵,久仰賨家儿郎人人忠勇,个个善战,因此特派末将前来,一则是与头人、族长结为兄弟之好,二来是招募兵将,充实军营,以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让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太平。在下斗胆,这礼物虽微薄,但这是汉王的一片心意,万望笑纳,末将也好回营交差。再者,头人族长准允族人投军与否,尚请斟酌,但礼物万万不可不收。在下言尽于此,请头人族长示下。” 头人向族长一阵耳语之后,说:“听将军之言,这汉王确实是一位贤能之人,但我賨家人有賨家人的规矩,自先祖从三峡迁入内地以来,久居深山,男人打猎种地,女人纺线织布,都安守本份,与世无争,从不与外人特别是官家打交道,可算自得其乐;因此我们仍当遵循祖训,不与官家交往,请将军转告汉王,多谢汉王的美意!”说毕抱拳一礼。男人们显得有些失望。 “望将军见谅,祖训难违,我等实不愿作不肖子孙,否则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族长捋着胡须说。男人队列中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 “头人,族长,请听在下一言,你们的祖训无非是为了后代平安度日,家族兴旺,子孙发达。想那汉王刘邦乃当世明君,敬老爱贤,体恤百姓,前来招募你们,就是敬你们族中儿郎的忠勇侠义心肠,希望他们为国效劳,建功立业,这样不仅光宗耀祖,是你们家族的荣耀,而且更是国家之幸,万民之福啊!此事还望你们多多考虑,多多考虑!”纪信仍不放弃,苦心劝说。 此话一出,寨墙上的男子汉们喜形于色,大声议论,妇女们也在交头接耳,纪信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见头人和族长又是一番小声议论,像在商量什么。纪信想,也许他们心有所动。 “头人,族长,在下还有一句话忘记了告诉你们,临行前汉王曾再三吩咐,若是你们的儿郎前去投军,可以免去家里几年的赋税,立功者还可以加赏。这足见汉王对賨家人的看重,也完全表示了汉王对你们的一片诚心。望头人和族长为你们的族人多多考虑吧!”纪信见时机己趋成熟,把临行前汉王说的优抚政策也端了出来。 “将军,汉王如此看待我们族人,又有这样的真心诚意,如果我们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就太不尽人情了。”族长终于笑吟吟地回话了。纪信和众人不觉松了口气。 “但是,我们仍不能完全坏了祖宗规矩,既然要我族人投效军营,还得照我们的规矩办事,将军你可答应?”族长接着补充了一句。两旁的男男女女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好,就按你们的规矩办事!那就请族长吩咐吧!”纪信觉得对方己松口,事情就己成功一半,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将军听好了——第一,你们挑选十个人同我们的勇士比武过招,这叫‘比武’,如果胜得了我们勇士一招半式,再说第二件事。第二,你们不仅要回答三个问题,而且要同全寨上下的人对歌这叫试文,要让大家满意。如果你们过得了这两关,一切事情都依了你们,否则,什么都免谈,就请将军打道回府,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将军你可愿意?”头人摆出了賨家人的规矩。 “好,就这么办吧!”纪信心中暗忖,这 賨人果然是崇尚武力的民族,不照他们的规矩办,这事断然成不了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于是爽然答应下来。 “将军痛快,就请挑十个人准备比武吧!”头人也答应着。 纪信马上点了二牛、汪顺、马明、杨福、李志文、张黑虎、欧阳虎、李小顺、李文友、李成十个人、把他们召集一处,然后吩咐道:“这次比武关系到招募的成败,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沉着应战, 家人自古崇尚武力,人人英勇善战,因此你们万万不可轻视对手,但是也不能过分紧张,自己乱了套。还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伤了对方,免得节外生枝。这就叫大胆沉着,有礼有节。看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家都说:“没有了,照将军说的办就是!” 说话期间,寨门早己大开,十个勇士簇拥着头人,族长走了出来,后边跟着大批青年男女,鱼贯而出,在一处地势较开阔的沙滩上列队等候,并在河滩上竖起了六个木雕人靶。寨墙上不知何时又有男女两队站立在上边,有的握剑拥盾,有的弓箭在手,一副临战的姿态。 头人见纪信带着比武的人到来,一拱手说:“请将军挑三个掷刀高手比试掷飞刀!” 纪信暗叫庆幸,要是对方要十个人比掷飞刀,我方十个人虽能掷,但要获胜却难,因为其中有几位弟兄还是半罐水呢!心下高兴,嘴上点了人头:“汪顺、杨福、马明出场比试!” 三人应声出列,走上前去。对方早己拉开架势,站在离靶约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各执刀在手(其实比佩剑稍短而己)跃跃欲试。 “第一场文斗掷木人靶的双眼、胸、腹,全掷中者为胜!开始!”头人发了口令。 对方三位勇士分四次把飞刀掷了出去,都一一掷中了指定部位,全场人都拍掌叫好。 杨福、汪顺、马明三人一拱手道:“献丑了!”话声一落,只见马明先后飞出四柄刀,全都掷中部位,人们一边叫好,一边惊疑那两人为何不动手。但只见杨福、汪顺双手都各握一柄刀,一声吆喝,斜身侧步,两人右手一扬飞刀出手,随即身体左转一圈,左手一挥,飞刀出手,只听“梆梆”几声响,两个木人靶的胸口、腹部肚脐处都插着刀,全场人一齐叫好鼓掌。 在欢呼叫好声中,两人双手执刀,一声大喝,双臂一扬,又听得“梆”的一声,四柄飞刀都钉在木靶人的双眼中,人们都看得呆了,半晌才一齐欢呼叫好,将士们高兴得跳了起来。三个勇士神情有些沮丧,但心中佩服不由得竖起拇指夸赞:“好样的,好样的了不起!” 汪顺、杨福憨厚地笑着:“哪里哪里,献丑了,多承夸赞!” 头人和族长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俩谁也没料到汉王军营中有这样的高手,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很佩服。 “纪将军手下技高一筹,文斗第一回将军胜!”头人宣布了胜负,又说道:“文斗第二回开始——箭射活人头手靶!” 纪信和将士们一听都大吃一惊,只听说射飞鸟走兽什么的,这賨人咋的拿活人当靶子来比试了?出了人命怎么办?范目说:“将军们不用着急,这射活人靶,一是要看你的本领,二是要看你的胆量,有道是艺高人胆大,他们怎么射,你们也就怎么射就是了。” “范兄说得对,艺高人胆大,平日大家射箭满有准头的,今天我们只要胆大心细,沉住气,定可既不伤人又能过关。大家有没有信心?”纪信鼓励了一番,又问了一句。 “有!将军放心吧!”其他十个人都异口同声回答。 河滩上离人群约八九十步远的地方己并排站了十个活人靶,他们之间相隔一丈远,人人头顶放了个比一般吃饭用的中号碗稍大的南瓜,两手平举,掌心上托着比拳头稍大的小南瓜,个个气定神闲,只等弓箭手拉弓射箭了。 “堂——堂——堂”三声震耳的锣响后,十个勇士都己搭箭拉弓,一阵弓弦响亮后,各自的三支箭先后射出,一支支利箭直朝十个人头上、手上的南瓜奔去,瞬间穿瓜而过,落在了远处地上,人们都一齐欢呼起来,头人请纪信一同去验靶,只见个个南瓜中部不偏不歪正好有个箭穿的小孔,亮晶晶的南瓜油正从小孔渗出,滴在人们头发上和手上。 “佩服佩服!勇士们个个都是神箭手,真是后羿复生!”纪信一拱手赞叹道。 “哪里哪里,下面就该我们大饱眼福了!”头人也客气着,其实他心里却在想:这下就看你们的胆量和本事如何了! “头人、族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们自家兄弟树靶?“纪信忽然心中一动。提了个要求。 “请将军恕我直言,不可以,这是我们賨人的规矩,不然……”头人一口回绝,心中冷笑,话未说完,那意思则你们不敢射就认输吧! “好,就照规矩办吧!”纪信说完大步走到比赛队列前,向他们点了点头,投以坚定而期待的目光,他们都领会了这目光,报以坚定的一点头,随即拈弓搭箭。 “堂——堂——堂”随着一声“开始”锣声又响了起来。 十名弓箭手一听锣声,人人心无旁鹜,跨步抬臂,凝神屏气,拉弓如满月,一阵弓弦响,支支利箭都穿瓜而出,飞向远处落了下去。人们一阵叫好,汪顺为了弄个噱头,射第三支箭时故意延迟一下,待众人箭己离弦,他才面向观众搭箭拉弓,再一个急转身,觑定头上目标一箭射去,不偏不歪正好穿瓜而出再飞落地下。果然赢得了一片喝彩和鼓掌。在姑娘队列中一位漂亮女孩见汪顺这动作心中又惊又喜,特别激动,不由得把目光投注在汪顺脸上身上。见这个汉子一脸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双眼却忽闪忽闪,透着一股机灵和几分顽皮劲,结实的身板不胖不瘦,举止利索,只见到他两手抱拳笑嘻嘻地说:“献丑献丑,取笑取笑!”姑娘见他那模样心中又一阵激动,自己也说不清心中有啥想法。 “十位勇士胜!我等佩服!”纪信为了使气氛更友好,和头人验完靶后,这样自动认输。 “将军胜,将军胜,你们技高一招。”头人却又客气起来。 “我队未按规定时间射完箭,勇士队胜!”纪信坚持着。 “平局,平局,互无胜负,大家棋逢对手嘛!”族长这样评判,倒也不失公允。 “好吧,那我们可是占了便宜啦!”纪信笑着说。 “现在宣布,第一场文斗,官府队胜!”头人宣布了第一场比试结果,全场军民都一阵欢呼,賨家人虽输了,但他们崇拜那些武艺高强的人,觉得自己输得心服口服,因此也高兴地吆喝着。 头人马上又说道:“第二场武斗,双方各选五人分别交手,赢多者为胜。比武场上刀剑无情,希双方点到为止,以免发生意外。” 纪信招拢十人正要点名出场,大家却争着要去。纪信摆了摆手说:“大家都别争了。为了稳妥起见,我看就由欧阳虎、杨福、汪顺、二牛和李志文出场,欧阳虎大哥实战经验丰富,又武功高强,打头阵,争取来个开门红,给后边的垫垫底,鼓鼓气。志文兄老练沉着殿后,中间你们三个稳扎稳打,我看就能稳操胜券了!”张黑虎满以为准会点到自己,一听纪信的话后,不由得心中不满,嘴也就管不住,嘟嚷道:“纪将军,我张黑虎平日出生入死,哪回没有我,今天却把我晾在一旁,这不成了猪尿泡打人不痛,可气人哩!” “黑虎兄弟,你千万别介意,要是让你上场,我们赢了个满堂红,对方输个精光,这面子上人家难堪,万一又来个横生枝节,事情就复杂了。你呀,就省点力气留着二天杀秦军吧!”纪信这样解释着。 “那万一我们输多了又咋办?这舞刀弄剑的谁敢打包票就不会输呢?”张黑虎反问。 “这你可大放宽心了,对自己的兄弟我心中有数,比武当然有输有赢,但最终我们会胜的,我对弟兄们有这个信心!”纪信拍着张黑虎的肩膀说,张黑虎听了这番话也就默然了。 “堂——堂——堂——”随着三声锣响,头人高呼:“比武开始!双方上场!第一局向豹对欧阳虎。“ 对方上场的是一个虎臂熊腰的壮小伙,左手执盾,右手握刀,赤着双脚,己拉开架势。欧阳虎手握大刀抱拳一礼:“请!”向豹一鞠躬也道:“请!”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如老鹰扑食,左手持盾护身,右手挥刀闪起一片刀光直扑对方,欧阳虎不慌不忙,一挺手中刀接上了招,两人立刻斗在一起。场上刀磕刀叮叮当当,盾撞刀乒乒乓乓,眼前刀光闪闪,耳中刀声响亮,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向豹人如其名,确如一头强悍的豹子,纵跃如飞,一刀一盾砍砸削扫,刀盾并用,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招招凶狠,上下齐攻,左右开合,刀挥处风声霍霍,盾推来力敌千钧,看来他也想志在必得,争取来个开门红。欧阳虎也真如一头猛虎,一把单刀抡得满天刀影,在刀盾的合击下左冲右突,荡开刀,顶开盾,刀锋急转,削颈剁腹,攻防兼备,分毫不乱,在身形急转移动中那单刀常滑向对方喉颈处,逼得向豹不得不腾挪身形,避开那险险的一招。 向豹毕竟年轻气盛,急于取胜,因此加快了进攻节奏,刀挥盾舞,人裹在一片刀盾的影子中直扑对方,在旁人看来,欧阳虎势必难以招架。谁知他却不急不徐,把刀舞起一片刀光,护住身子,不断腾挪转动身形,以虚避实,穿行在刀光盾影中。向豹这一番疾攻意欲志在必得,因此是全力以赴,既凶狠又快速,恨不得一刀就削了对方的一只手臂,或一盾就将对方砸他个仰面朝天,谁知他却犯了比武的大忌,欲速则不达,如此一来大大耗费了体力,一阵快速而凶猛的疾攻后,不仅没有伤到对方一根汗毛,反而自己感到力不从心,动作也就渐渐慢了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久战沙场的欧阳虎却不让对方有喘息机会,身形不断急转移位,单刀在变换身形时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去,弄得向豹一时左支右绌,手忙脚乱。乱中正好取胜,机会难得,欧阳虎趁对方书忙乱之际,荡开对方的刀,身形急转至向豹身后左侧,左掌立掌如刀往对方左手腕一劈,向豹顿觉左腕又痛又麻,左手拿捏不住,盾牌从手中脱落,说时迟那时快,欧阳虎一声虎吼,右手腕一翻,刀锋外向,一屈臂刀背呼地抹上了对方颈部,向豹顿觉颈部一片冰凉,满以为这颗人头己将不是自己的,右手的单刀也不觉落在了地上。欧阳虎马上收刀抱拳:“多谢承让了!”像个没事人一般。 场上的人们无不大惊,纪信更是着急,头人也又惊又急,两人都不约而同朝向豹走去,一见向豹头颈处无伤无血,只是一脸苍白,直楞楞地站在那儿,两人才放了心。 “归队吧!”直到头人一声吩咐,向 三十六 纪信村寨访病遇刺客,志文古洞采药见奇棺 早在夏尔巴退场时,纪信就安排李志文、李小顺上前料理。两人陪着夏尔巴进寨去了。到了夏尔巴的片石房前,夏尔巴把两人让进屋里,向他妈妈介绍说:“妈,有贵客来哩,烧点茶水吧!”老妈妈一边答应边进屋烧水去了。夏尔巴到里间换了短裤、绑腿,同李志文和小顺闲聊。 李志文一坐下就问:“夏兄弟,你们村子有多少人得这种病?” “哎呀,那可多了,几乎家家都有呵。”夏尔巴伸手划了个半圆说,“我父亲就是因这种病大出血而慢慢过世的。” “呵,是的,这种病一旦久治不愈就会大出血,最后慢慢死去。噢,夏兄弟,你们平常爱不爱吃辛辣的东西?” “爱呀,就是特别喜欢吃辛辣的,无辣不成菜,无辣不吃饭,大人小孩都这样,可以说吃东西是怕不辣,吃起来哩更是辣不怕。” “难怪哟,你们住在这深山大谷里,湿气很重,你们又这样嗜辣如命,湿气太重就湿热下注,而过食辛辣致阴虚生热,便秘肠燥,进而风、湿、热、燥四气相合,集于肠间汇聚成毒,成为肛痈。轻则肛痛,时时流血不止,重则肛肠腐烂疼痛,大量流脓流血,造成身体虚弱,以致其他疾病乘虚而入,数症并发,难以救治而亡。看来令尊大人就是这样去世的吧。”李志文逐一分析病情后,又关心地说:“夏兄弟的症状看来己很严重了,不过不要紧,只要抓紧医治就会没事的。” “谢谢李大哥!你不仅是我夏尔巴的救命活神仙,也是千村八百寨 家人的救命活神仙哪!” “你就别谢我了,要谢就谢汉王和纪将军吧,他们才是你们的救命神仙呵!”李志文摆了摆手说。 “是哩,是哩!”李小顺接着把纪信神奇的传说和过巴山打虎、收留他们的经过以及投汉王立战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最后说:“你看,要不是当时纪将军保护和收留我们,我们早成了老虎口中食了。你说,汉王和纪将军是不是救命活神仙呢?” “嘿呀,想不到纪将军果是天上神人,怪不得他手下个个武艺高强,还带了李兄这样的神医来。这下我们千村八百寨的人都有救了!咳,想不到,真想不到!”夏尔巴连连赞叹,一想到这害苦了世世代代賨家人的怪病将得以治愈,他眼中放出了光彩。 老妈妈端来三碗茶请大家喝,大家这时确感喉咙干渴,也不客气就慢饮起来。 李志文啜了几口茶后问道:“夏兄弟,这大山中有没有又深又长的古洞?” “有哇,仅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可这些洞传说十分凶险,除了说洞中有蟒蛇怪兽外,还说这些洞有的藏有凶神恶煞,有的洞是先祖灵魂归宿地,因此从来没有人进入这些洞中。”夏尔巴说。 老妈妈也插了一句:“是呵,你爸去世时,他悄悄告诉我,说他打猎追一只受伤的獾子进了白虎洞,先祖神灵怪罪他才要了他的命。从那以后人们连那地方都不敢过哩。” “老人家,老伯还向你说过这洞中看到过啥没有?”李志文来了兴趣问了起来。 “说过哩,他说哇洞里蟒蛇怪兽倒是没看见,其它也没啥吓人的东西,一进洞碰到不少盐老鼠(注:蝙蝠)扑噜噜地飞来飞去,后来下到深处也没见啥东西了。” “看见洞里石壁洞顶上悬着一根根粗细不等的石柱子没有呢?”李志文又问了一句。 “没有,那些石头和地面上的石头出没啥两样,没那个什么悬着的石柱子。” “可惜没有,要是有就好了,那叫千年寒石,可治病哩。”李志文叹息了一声。 “那夏尔巴的病不是没指望了吗?”老妈妈失望地问。 “哪会呢,那个洞里没有,其它的洞里总会有的,大娘放心好了。”李志文安慰了一句,起身告辞。临行时吩咐夏尔巴不要再吃辛辣东西了。母子俩感谢着送他们出了门。 李志文先后访问了几家,正好是比武的向豹、李亮两家人,,果然两家都有这种病人,一边叫他们注意吃东西,一边打探古洞的事,终于得知山中有个叫乌龙洞的,说是洞里有时冒雾气,白茫茫一团团的。李志文判定这洞里会有水,有水就会生成千年寒石。但告诉他的人说那洞很凶险,洞里的乌龙会吃人的,那也是神洞,去不得,去了乌龙会降灾的。 李志文听后笑了笑说:“谢谢你们呐!你家的病人可有救了哩。”告别了这家人出门而去。 “志文哥,那乌龙洞那么凶险,你可别去冒那个险去取千年寒石了。”李小顺担心地说。 “你也信以为真那洞中有吃人的乌龙?我们在家时古洞没少钻,咋没见过乌龙哩?” “那是在家乡,可这儿不是,万一碰上咋办?” “好办啦,我把乌龙捉住,那不是多了一味药吗?到时我们还可以尝尝龙肉的滋味哩,哈哈哈!” “志文大哥,说啥那样开心哪?你们真叫人好找,快到头人家作客去呀!”二牛、汪顺一前一后从一条陡峭小路上走了过来,老远打着招呼。 “我们说,准备去古洞里捉乌龙,让大家尝尝龙肉的味道哩!”李志文笑着说。 “好哇,捉龙时千万莫忘了我这个弟子哟!”汪顺快活的说。四个人会合在一起,很快到了头人虎门巴院落里。这儿地势开阔,几间片石砌成的房子组成了一个庭院,四周条石建的围墙围着,围墙上前后都有个高高的望楼,里面有两个守望的哨兵。 院落内外都摆了案几,头人、族长、纪信居正中首席,第二席上有两位长者和一位巫师。将士们分坐在其余案几旁,宾主一边谈笑,一边饮酒吃菜,看来宴会己开始了一阵子了。 二牛、汪顺和李志文、李小顺刚落座,只听头人说道:“李兄弟,刚才我的义弟你们的纪将军说,你疗伤治病是一把好手,功夫也了得,来,哥子敬你三碗,以表欢迎!”他说完端起酒碗一举。 李志文早己起身,也端了酒碗道:“小弟谢谢大哥,也恭贺大哥与纪将军义结金兰之好!” “好,干!”头人一举碗,李志文也一举碗,然后都干了。 干完三碗酒后,纪信说:“志文兄在村里探访病人,是否己弄清病因,有了治病良方?” 李志文把给夏尔巴说病理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说明千村八百寨中几乎家家都患有这种疾病的严重情况。然后说:“根据病情所需的几味药,除白砒、消石要派人进城买外,其余的几味可就地取材,其中千年寒石药铺根本没有,只有进深山古洞才可以采到。我己访问到本地山中乌龙洞中就有这种东西,明天我就和几位弟兄,进洞采药。” 李志文话刚落地,座上从族长、头人到两位长者和巫师都变了脸色,他们都你望我,我望你,面现难色。 李志文心中明白,于是说道:“大家放心,洞里是不会有什么乌龙的,我在家乡采药钻过多少古洞了……”只见范目从第四席上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他才咽下了下面的话。 纪信早听过范目说賨人的习俗和诸多禁忌,现在一看头人、族长等人表情,就明白进洞采药必是犯了他们的大忌,但为了给村民们尽快除去恶疾,还得作一番说服开导工作了,于是他开了口: “大哥,族长和各位老伯,刚才李志文校尉己讲得很清楚,你们全寨上下几乎家家都有病人,而且有的还十分严重,如今天上场比武的夏尔巴勇士,病情己严重到了那种地步,再不医治可就要危及性命了。在下斗胆,希望你们能为病人着想,也是为几十万父老乡亲着想呵!”纪信十分诚恳地说。 “将军,医病固然重要,但賨家人几十万人的性命更重要啊!进了神洞触犯了神灵,那可是要降罪的呀!总不能为了少数人而置几十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吧!”巫师龚老二诚惶诚恐地说。 “将军的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那乌龙洞本就地处神山中,也是个神洞,是乌龙神的居所,自我记事以来,就没有人进过乌龙洞。为了救病人,让将军部下去冒险,我们也于心不忍,再者,一旦亵读神灵降祸于村寨,那时岂不大难临头?将军若念及我几十万无辜百姓,就请你们千万莫去神仙洞了!”第二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劝阻了一番。 “小弟,我知道你全是一片好心,为我们全寨上下几十万人的健康平安,大哥深深地感谢你和全体将士。但是进神洞确实有违祖训,也关系到几十万人的安危,因此为谨慎起见,请小弟就不要勉为其难了吧!”头人说完向纪信一拱手。 “好,就这样吧。不过还需向大家打探一些事,第一,除了神洞不可进外,其它的古洞可不可以进?第二,这一带还有类似乌龙洞那样的古洞吗?”纪信想了想后提出了两个问题。 族长缓缓说道:“纪将军所问第一件事,除神洞外,其它洞可以进入,但是世世代代都从没有听说有谁进过那些洞,万一有了凶险,我等实在不愿将士们身涉险地。第二件事嘛,这里类似乌龙洞听说有几个,不过传说它们都在悬崖陡壁上,极难攀登和进洞。” “好,谢谢族长的指点和关心!只要有洞可以进入,哪怕千难万险,也要去把药采来为乡亲们治病!哈哈,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呵!”纪信十分高兴地说。 “头人,族长,这事万万不可呵!”巫师龚老二突然起身挥手叫道。 “这是为啥?”头人和族长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忘了那些古洞都在神山之中吗?进入那些古洞,不也是冒犯神灵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呵!” 场子里顿时静了下来,纪信动了脑瓜子,然后附耳给头人说了一番,头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好了,事前我们向神山祭拜一番,祷告神灵为治病救人才上山进洞采药,我想,无论是神灵还是先祖在天之灵,都不会怪罪大家的。族长你说可好?”头人笑着说。 巫师大叫:“头人万万不可,为了族人平安,你当三思而后行哪!”他一脸惊恐。 “这样做是可以得到神灵和先祖的谅解的,完全可以嘛!”族长表示赞成。 “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来来来,大家都吃菜喝酒吧!”头人下了结论。 纪信高兴地说:“好,我们双管齐下——明天祭山的祭山,采药的采药,另外我们再派一批兵士和乡亲们一起到南郑,一来向汉王报喜,二来采购所需药材!大哥以为如何?” “好好好,就是这样!来,为我们军民携手同心协力除病魔干了吧!”头人高举酒碗道。 “好,也为賨家父老乡亲心向汉王、扶助汉室而干吧!”纪信也举起了酒碗与头人、族长一碰,然后和众人一齐干了碗中酒。 二牛笑嘻嘻地站起来向着头人族长说:“头人、旅长,恭喜你俩喝了上界太白金星敬你们的仙酒,你们定可鸿福齐天,长命富贵啦!” “这话从何说起?刚才不就是义弟敬的酒吗?莫非义弟就是上界太白金星下凡?”头人半信半疑地问。 “真让你说中了哩!你要不听听你的义弟太白金星下凡的故事?”汪顺说。 “是哩,是哩,纪信将军就是太白金星下凡,专门来救人间苦难的,我们好多兄弟都是他救了的哩!”马明接上说。 “你俩别吹了,快喝酒吧!”纪信插了一句。 “义弟,你别打岔,刚才就想听听你的故事,又忙于比武,现在正是时候,汪老弟快讲吧!”头人催促道。 “好,那我就讲了!”汪顺就把纪信的种种传说以及救他们弟兄的事,既简明又生动地讲了一遍,他讲得眉飞色舞,众人听得简直着了迷。 大家还沉浸在那些神奇的故事里。族长开言道:“纪将军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又武艺超群,胸怀忠义,原来才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失敬失敬!” “义弟威武雄壮,武功非凡,胸怀诚信,果是天神下界,我与你结为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呵!来来来,让大哥我敬你一碗!”虎门巴端起酒碗,红光满面,十分高兴地说,其他的人也一齐唱和举碗。 纪信道:“我本是凡夫俗子,承蒙大哥和各位厚爱,谢谢大哥和各位了,请!”和众人一齐饮酒。 院落中碰碗声、欢笑声响起一片。远处西方天际落日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了灿烂的橘黄色,山山水水,村村寨寨都沫浴在一片金灿灿的晚霞里。 夜幕刚刚降临,纪信就把李志文、李小顺找来询问了一下他俩了解到的情况,看来有两个问题尚待解决,一是病情是否如夏尔巴所说,如果真家家有病人,这药量就大了,这得弄清楚后,才能确定采购的药量;第二,明天就要上山找洞采药,而那些村民视为神洞的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还得打探到底那些地方有洞,而且还能采到药,或者说采到药可能性大些,不然明天或后天这件事都无法落实。为了做到心中有数,打有准备之仗,还得趁今晚到村寨中走一走,问一问了。 纪信确定好计划后,马上传来二牛、马明、杨福、张黑虎几个人,连同李志文、李小顺一起朝村寨中走去。本来要叫汪顺一起去的,说他被那个送剑女孩家人请去作客去了,大家都说这小子真走运,想不到那姑娘对他那么一往情深。大家说着闲话,朝附近一家人房前走去。谁也没留意到他们身后远处有两个黑影跟踪着。 纪信上前敲开房门,一位年近半百的老汉站在门内打量了一下众人后问:“将军有啥事?” “老伯,想了解一下,你们家中有没有肛肠生病的人,还有这大山里还有其他山洞没有?”纪信说。老人一听,动了动嘴正要说话,忽听附近丛林里传来一阵狐狸叫,他马上又摇头又摆手,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纪信和大家既失望又感到奇怪,这老大爷咋会这样呢? 他们一连走了几家,遇到的情形与问第一家的情形大体一致,有的人家开了门说声“没有”就关上,有的连门也不开,只在门内说:“不知道,到别家去问吧!”大家一连碰了几个钉子,都说这些村民咋啦,更让他们奇怪的是那狐狸叫声总在附近不远不近的响着。 “真讨厌,叫你娘个啥?你叫!你叫”杨福气愤地顺手摸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一扬手,呼地一下直朝叫声处掷去,马上叫声停了。他们爬了段坡,到另一处去了。两个黑影又幽灵般地跟上了他们。 纪信一伙人哪里知道有人跟踪,更做梦也想不到是跟踪他们的是巫师龚老二派来的人。那巫师平日在寨中称为“鬼卒”,哪家生疮害病都要请他去求神治病,自然得了不少好处。凭他祖上的传授和自己多年的摸索实践,一般头疼脑热肚痛之类的病,他也能医治,至于这肛痈他可没辙,哪家肛痈发了或严重了,请他去求神治病,他也去了。不是说这病人冒犯了神山或神洞,就是说那个病人冲闯了先祖灵魂,在病人跟前又唱又跳,胡诌一通,给了点三七磨成的粉了事,也能骗得钱财。如今见纪信在宴会上再三要进山采药根治这病,这岂不断了自己财路,因此再三反对。反对不成,于是回家叫了家人和几个弟子四处散播谣言,说谁要给将士们指路上山,谁家就得罪了神灵,全家就要遭殃。甚至还说,这帮人进了寨,祖先的灵魂不安,恐怕要降罪了,千万不要和这些人接近。这些谣言在村寨里不胫而走,四处传播开来,不少人心存疑惧,因此纪信一行人前去访问就少不了碰壁的事发生了。 纪信和大家爬上了一段长长的陡坡,又走了好长一段山路,来到一处紧靠山崖的房屋前敲门,开门的汉子正是与汪顺比武的罗虎山。他见是纪信等人,笑着说:“纪将军,你们有什么事吗?都请进来吧!”彼此招呼着进了屋,大家席地而坐。虎山的父母看上去已年近半百,两位老人热情地端上茶来,小儿子木巴跑前跑后地忙着。 “虎山兄弟,我们这会儿来打搅你,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村寨里到底有多少人得了像夏尔巴那种病,还有,这一带山中,除了神洞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古洞可以去采药?噢,刚才我们问了几家,他们都闭门不纳,很不欢迎我们,这是为啥?” “好,我先回答你最后这个问题,为啥?还不是鬼卒(即巫师)龚老二散布了什么鬼话,人们才不敢接近你们吗?他那套把戏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虎山说起来好像很有气。 “你娃子没乱说,得罪了神灵可是要遭罪的呀!”虎山的妈妈赶忙制止儿子说这话。 “妈,你咋忘了小妹木雅是怎么死的呀?”虎山气愤地反问一句。老妈妈脸上立刻笼上乌云,女儿木雅惨死的事一下浮现在老人的眼前。 三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夜,小女儿木雅浑身发着高烧,在床上翻来滚去,有时还说上几句胡话,虎山在父母催促下摸黑去请巫师龚老二求神治病,龚老二一直记恨虎山在元宵比武大会上打伤了自己的二娃龚贵的事,现在机会来了,他爱理不理,半天才开门问:“啥事,半夜三更的,闹得人连觉也睡不着?” 虎山耐着性子说:“龚二爹,求求你了,我家小妹木雅生了病,爹妈央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哦,你们家的人还会得病?你家的个个不都长得铜打铁铸的吗?咋会得病呢?怪事,怪事!”龚老二不紧不慢阴阳怪气地说。 “龚二爹,你老就别笑话了,快去我家看病吧!”虎山仍耐着性子央求着,妹妹那痛苦样子扎着他的心。 “我龚老二向来都说大实话,从不讲笑话呀!是不是?”龚老二悠悠地说。 “龚二爹,你老是不是记着我打伤你二娃的事?要是那样,我给你磕头陪罪啦!请你千万要去给小妹看看呀,龚二爹,算我求你啦!”虎山为了小妹,他忍气吞声求着,一边下跪磕头。 龚老二一看虎山给他磕头求他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哼,小子,你厉害是不?想不到你还有跪下来求我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来,但嘴里却说:“哎呀,大侄子,你说哪里话呀,你龚二爹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乡里乡亲的,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我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吗?如果你认为我龚老二还在记恨那件事,那我就不敢去看病了。为啥?人们常说药能医假病,病真无药医吗?要是你妹病得真了,或是得罪了神灵,我去医了没医好,那你们要我偿命咋办哩?” 龚老二慢吞吞地说了一大堆理由,仍不答应去。其实他这样说话,是他心里已想好了一个恶毒计划,机会难得,得不手时须下手,还得让你和其他的人无话可说,他心里在暗暗发笑。 虎山一听这不软不硬的话,心中冒火,但一想起木雅那痛苦样子,他只好强忍着央求道:“龚二爹,我知道你老人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大量的,妹妹病得真了也罢,得罪了神灵也罢,你都得去看看啦!龚二爹,我们全家求你哪!” “好好好,啥也别说了,救人要紧,快走吧!”龚老二这时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从里屋取来法器和药篓,同虎山出了门。他一路走,一路问病情。根据虎山的回答,凭他的经验判断,这不是中暑,就是得了“寒老二”(即伤寒病)他也想好了一套报复的计划。 龚老二一进虎山家的门就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果然碰上了地煞,太凶了,太凶了,这只有看侄女的运气了!”其时,木雅躺在床上,一脸潮红,嘴里正哼哼唧唧,不知说了些什么。 “龚二哥,那就求你快请神驱煞吧!”老妈妈又惊又急地催促着。 “大妹子,这地煞之气太重太凶,能不能驱走还难说,到时你别怪我老弟法不灵,心不诚咯!” “那咋会呢,就请你快点吧!”两位老人连忙说。 龚老二拿出了法剑和法环,脚上去了草鞋,赤裸双脚,头上戴上了一张突睛暴眼,巨口獠牙的头像,身上穿了件底色为黄色上面缀着五颜六色彩带的衣服,看去显得甚是怪异和神秘。忙完这一切后,他点燃香烛,一边摇环,一边执剑向上,朝四周拜了四拜,边拜边说:“天神在上,地神在下,伏羲在上,神龙在下,小神龚端敬请诸神下界,除煞祛邪,让罗家小女木雅消灾免难,逃过劫难,家人定以厚礼报答诸神。小神祷告完毕,请诸神显灵示下,阿咪阿啦阿火米呵呵——” 龚老二做完这一切,又频繁摇动法环,执剑默立片刻,神情格外虔诚恭敬,然后,眯缝着眼,口中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天煞地煞在中央,请来伏羲和神龙,天煞地煞走他方!”他反复念了几遍,突然,他把剑、环相击,大叫道:“天神有旨,上犯天星,下犯地煞,又犯祖宗神灵,三灾齐至,运不济,神不佑。请天神、地神,四方神灵相助,需猪一头,羊两只,米三斗,酒十坛,驱恶煞,保性命!”他又念了一遍。 两位老人一听要这么多东西,一时手脚无措。老妈妈央求道:“能不能少贡点?你问问神吧!” 龚老二把剑东指西划,口中念念有辞,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一会儿听他说:“神灵有令,念在木雅年幼无知,你们二老心诚向神,可献猪半只,羊半头,米一斗,酒一坛,缺一不可。天神、地神、四方诸神,齐心协力共显神灵,驱恶煞,保苍生!”念完后剑环相击,朝空三拜,睁开双眼。 龚老二叫取小半碗水,从炉中取出香在碗上绕圈子,口中叽哩咕噜,然后从袋里取出了几味药丸叫把这东西和水让病人吞下即可。他明知这些药都是生热发燥解寒去湿之用,拿来医发高烧的病人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他心中暗笑:“药到人亡叫你又死人又蚀财!人们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不到我三年就把仇报了。哈哈!” 老妈妈把水端去,和虎山一起给女儿服了药喝了水,木雅似乎安静了些。 “贡献明天办齐,好,我这就去了。”龚老二揣上请神治病的钱,拿起法器走了,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下半夜了,闷雷在天空滚动。虎山一家人守着呻吟不止,翻动不停的木雅,不知如何是好。 “火……烧……火……”木雅在昏迷中发出了谵语。天上雷声阵阵,随即哗哗的大雨倾盆而下。 “老天爷,你饶了木雅吧,她人小不懂事,我们天一亮就去上贡……老天爷!”老妈妈祈祷着。 “火……烧……”木雅呻吟着,满脸通红,两手抓扯着胸前的衣服。 “爹,我看这龚老二没安好心,神也请了,药也吃了,木雅却成了这样子。”虎山气愤愤地说。 “娃呀,你别乱说,神要是再降罪,木雅就没命啦!”老妈妈马上劝止儿子说话。 “爹,妈,你们不知道我去请他时,他说的那些话多么的恶毒,要是你们在场听了……” “木雅!木雅!我的女儿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打断了虎山的说话。大家掉头望去只见木雅一动不动,搭拉着头,口鼻处淌出了缕缕鲜血。虎山上前一探妹妹鼻息全无,他缩回手,不禁握紧了拳头,猛转身道:“我要找龚老二这狗东西算帐去!”说完就要去开门。 “回来!娃呀,这都是命,都是命哪!他是鬼卒,连头人、族长都让着他三分,你我对他能说啥?他还怕了你不成?”父亲制止住儿子,脸上滚动着两行泪珠。母亲抚着女儿的脸庞,一边呼开抢地的哭喊着,屋外大雨滂沱,雷声震耳。 这事已过去了三年,虎山今天提起一下触动了全家人的痛处,一时都沉默下来。 虎山又说:“龚老二就会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说啥神洞不能进,神树不能动,我就偏不信,我就悄悄进过神洞下套捉獾子,上神树掏过鸟蛋,又没咋啦,你们不信问弟弟。”木巴点 三十七 风波迭起纪信平民怨,賨旅归汉将军奏凯旋 山村的夜是宁静的,特别是下半夜更是静寂。前半夜在草丛中几重大合唱的虫儿们早已安静下来,丛林里忙碌了大半夜的猫头鹰肠胃里塞满了老鼠肉,它们已停止了呼朋引伴,或在求偶,时而发出了一阵阵令人发怵的啼叫声。大地在沉睡,群山在沉睡,村寨在沉睡。夜,静极了。 驻地的将士们都在甜蜜的梦乡里,纪信正做着和妻子团聚的美梦:玉兰坐在灯下忙碌地剪裁着为儿子做新衣,儿子纪通胖胖的小手拨弄着自己嘴上的胡子,一边高兴地喊着:“爸!”喊着喊着,那喊声声突然变成了鼓角声、人们的吆喝声。纪信一下从梦中醒了过来,从远处确实传来了一阵阵鼓角声和人们的吆喝声。他马上坐起来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那一声声鼓角声和人们的吆喝声,在这静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令人心惊。 “也许有情况!”纪信不禁警觉起来。他索性起身穿好衣服。这时大部分将士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一边爬起来,一边互相询问着。 “这是咋啦?深更半夜的,又是吹号,又是敲鼓!” “你们听,好像有人在哭,还有人在骂,这是怎么回事?” “咦,这声音好像是冲着我们这儿来了!” “大家快起来穿好衣服!肯定有啥情况,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千万要冷静,不得乱来!”纪信当机立断,马上招呼大家起床。 鼓角声、吆喝声愈来愈近,果然是朝将士们的驻地来的。纪信和大家都纷纷出了屋门,站在屋前一块平地上张望着,不远处的山路上一长串人打着火把,鼓号声大作,吆喝着朝这边走过来。那串人走到平地上停了下来。火光映照下他们脸上都笼着愤怒之色,显得十分可怕。 “姓纪的,你做的好事,你们进神山闯神洞,得罪了神灵,这下可好了,神灵降罪了,你知不知道?”一个瘦巴巴的汉子尖着嗓子指着纪信说。 “姓李的,你医的好病,我爹用了你们的药,现在已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你,你,你这害人精!”一个中年大汉一步跨上前抓住李志文的领口大骂。李志文在他家问病送药时认得他叫胡冬巴。 “对,他是害人精,是大祸害!找他算帐!”其他人都大喊大叫帮腔。 “胡冬巴兄弟,你说清楚,你爹现在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着急。”李志文不急不躁地说。 “对,胡冬巴兄弟,有话好说,你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光急也没用哇!”纪信冷静地说。 “是呵,光急有啥用?你松开手,把事情说清楚才好办嘛,冬巴兄弟,别急,别急!”二牛劝慰着。 “哼,谁和你认兄弟?爹用了你的药,半夜时突然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口眼歪斜,直流口水,人都被你医成这样了,我能不急吗?你说,你说哇!”胡冬巴怒气冲冲地说。样子十分吓人,他仍抓住领口不松手。 “就是你们冲撞了神灵,才弄成了这个样子!姓纪的,你咋说?哼!”瘦巴汉子又吼了一嗓子后,大叫:“冬巴,揍他格龟儿子!他把你爹害成了那样子!” “啪啪”两记脆响的耳光落在李志文脸上,他忍住气,正要分辩,不料后边几个汉子一齐冲上前,拳打脚踢,十分凶狠。李志文疼得直想发火,但他记起了纪信的吩咐,任人推来推去。 纪信、二牛、汪顺等人见状,一边高叫“弟兄们快住手,有话好说。别动手哇!”一边上前挡住挥过来的拳头,把两者隔开。 “不行。揍他,揍他格龟儿子!”瘦巴汉子一边挥拳,一边尖叫,在他的煽动下,那几个汉子又动起手脚来。拳头多半打在了纪信、二牛、汪顺等人的身上。 “弟兄们,乡亲们,快停手,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这样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嘛!”纪信一边招架,一边仍耐心地劝说。但那几个汉子像疯子似的,仍然冲着李志文挥拳踢脚。 “住手!谁不住手,老子就宰了谁!”随着“咣啷”一声刀碰刀响,一声大吼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人们循声望去,只见张黑虎双手各握一柄刀冲到人们面前,欧阳虎也如一座铁塔手握大刀又眼圆瞪着那几个人。 打人的几个汉子一时吓得懵了,一齐都住了手呆立在那儿。场上静得连人的喘息声都听得见。 就在那一刹那,同来的人群中有七、八个人嗖嗖地从腰带上拔出了短剑,也怒视着张黑虎和欧阳虎。空气在那一瞬间似乎已凝固了。 纪信万万没有料到在这种场合下他俩会这亮出了兵器,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吗?他大喝一声:“住手!你两人还不快把东西收拾起!你们怎能拿刀去吓唬乡亲们呢?乡亲们一时心中有气骂人打人,都可以谅解嘛,有话好说,大家都把刀剑收起来,对不对?” 双方都纷纷收住了刀剑,只不过彼此大眼瞪小眼,互相怒视着。 “好哇,你们把人医坏了不说,还想动刀杀人?哼,来呀,你有种着朝爷们这儿招呼!别在那儿瞎叫唤!来呀!”瘦巴汉子壮着胆,指着自己脖子朝张黑虎和欧阳虎挤眉弄眼。两人恨不得把这个一直煽风点火的瘦猴一劈两半,但他们记住了纪信的话,怒视着对方。 “这位兄弟不知怎么称呼?我的部下有得罪乡亲们之处,还望大家海涵!”纪信忙用眼色示意两人不要说话,一拱手抬呼着那瘦猴。“我纪信向乡亲们赔不是了!”说完再一拱手。 “我叫胡满,人们叫我二满猴。纪将军应当是明理之人,你的部下冲撞了神灵,又把人医坏了,不赔礼道歉不说,现在还要持刀行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大家说是不?”瘦巴汉子不阴不阳地说。 “二满兄弟,常言道得好,山上喊得好,沟下答应得好;有道是相骂莫好言,相打莫好拳。我部下为乡亲们治病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至于出了什么问题当负责。在此,我纪信先向胡冬巴兄弟全家赔不是。再者,刚才两位部下一时说了气话,并非真的要与你们过意不去,但毕竟失礼,在此,我也向大家赔礼了!”说着向众人环揖。“现在救病人要紧,希望大家都冷静,不要再动粗了,刚才,乡亲们一时气愤,打了李志文校尉骂了将士们,都情有可原,我们完全理解,一点也不介意,为了病人的安危,现在就请胡冬巴兄弟带路,到他家去看望胡大爹,你们说好不好?”人们有的点头,有的不吱声。 一溜火把从另一条路上照了过来,老远就听见头人虎门巴高声说话:“义弟,你们这儿发生了啥事?半夜三更的咋吵翻了天?” “没事没事,只不过一位老爹半夜突然发病,彼此有点误会争了几句罢了!对不起大哥,搅扰你了!”纪信回答着。 虎门巴来到人群面前,在闪动的火光中,他看见跟前的将士们有的阴沉着脸,而张黑虎、欧阳虎、二牛、汪顺、马明、杨福、李成等人,脸上怒气未消,更让他吃惊的是校尉李志文身上衣服撕拦了好几处,脸上、手臂上明显地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义弟,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虎门巴望着纪信指着李志文脸上的伤痕问道,随即他的目光一下投到了胡二满脸上,胡二满却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纪信简单明了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胡冬巴兄弟和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是这样,纪将军半句假话也没有!”胡冬巴兄弟和村民们纷纷回答。 “刚才我和乡亲们来找纪将军,就是想叫李校尉到家里给爹看看是怎么了,大家一吵吵嚷嚷,二满猴一吆喝,想起爹病成了那样,我就忍不住打了李校尉两巴掌,二满猴再一吆喝,几个叔伯弟兄也动手打了李校尉,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胡冬巴不好意思地说。 “你后悔顶个屁用!纪将军和他的手下为乡亲们治病,进山钻洞采药,得遇先祖遗骸,这才让我们 家后代有幸见到了先祖和他的神物,这个大恩我虎门巴永远也忘不了!这还不说,纪将军和将士们全不怕山高路远到南郑采购药材,还带了汉王的赏赐品,又不辞辛苦走村串寨为乡亲们治病,这大恩大德我 家人世世代代也忘不了呀!你倒好,知恩不报,不但骂恩人,还动手打了恩人,你简直是忘恩负义之徒!再说了,你明明知道我和纪将军已结拜为弟兄,他手下的弟兄,就是我虎门巴的弟兄,你居然敢动手打起我义弟手下的弟兄,你,你,你把我虎门巴全没放在眼里,真是狗胆包天!”虎门巴越说越气,话音刚落,“啪”地几声脆响,耳光落到了胡冬巴的脸上,他还要打下去,纪信马上拉住了他。 “大哥,千万别这样,冬巴兄弟因挂念胡大爹的病一时气急才动了手,这我们一点也不怪他。大哥,你快冷静吧!”纪信连忙说。 “也是,也是,冬巴兄弟心存孝心,一时气急打了我,这我怎能怪他呢。”李志文也劝着。 “是呀是呀,冬巴兄弟要不是这位二满猴老兄又是大声吆喝,又是挥拳踢脚的,他也不会那样冒冒失失就打纪将军的弟兄,他明知纪将军的弟兄就是头人你的弟兄,大家说是不是这样?”汪顺心中气已消了大半,但他恨那个上窜下跳扇风点火的瘦猴,故意这样说话,心想,头人总不至于就放过了这人。 汪顺的话果然起了作用,只见虎门巴跨步上前,左手劈胸抓住胡二满,右手挥拳劈头盖脑地直往对方头上脸上揍去,口里一边叫骂:“你格龟儿子,好事不沾边,坏事却处处有你!我叫你歪,我叫你再歪!格龟儿子!”一阵暴打,瘦猴早已鼻青脸肿,口鼻淌血。一旁的汪顺、二牛、张黑虎等人心里直乐。 纪信心里也有几分快意:这种人应该得点教训才是,但又觉得这样下去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又想到胡大爹的病,赶忙上前拉住了头人劝道:“大哥别这样,用不着同二满兄弟生这么大的气,做人总得要问得过自己的良心,冬巴兄弟的爹还病着,这事才要紧,救病人如救火,这一阵耽搁,不知胡大爹的病现在怎样了。我们这就去看看。欧阳虎、李文友照管好弟兄们,志文、李成、二牛、汪顺、张黑虎我们快同冬巴兄弟走吧!小弟这就告辞。”说着拱手一礼。 “义弟,你就用不着去了,让他们去吧,闹了这大半夜,你该累了吧,走,上我那儿去歇息!”虎门巴热情地招呼纪信去他家。 “谢大哥了!既然是我们治病出的事,我总得前去看看究竟才放心,你说是吧!”纪信婉言谢绝了,然后一抱拳,领着几个将士跟着胡冬巴走了。 “二满猴,今天这事没完,家有家法,族有族规,我饶不了你!”虎门巴指着正捂着满脸伤痕的瘦猴气恨恨地说,然后,转身走了。 亮晶晶的金星早已在东方天际闪亮着,预告着黎明即将到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当曙光把天空染成淡淡的橘黄色时,纪信一行人早已坐在胡冬巴家里了。李志文先询问了病人发生的症状,又到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根据他的经验看来是中风了。 “大妈,冬巴兄弟,胡大爹本身肛肠痈就十分严重,长期得不到治理,失血太多,身体虚弱,血亏气虚,虚火上行,气血不畅通,以至气血凝滞。因此才会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口眼歪斜,口角流涎,这些都是中风的症状,与治肛肠痈用药全无一点关系, 请你们相信我的话。现在的急救办法倒有,用巴豆和皂角擀成细粉,用麦秸管把粉吹进病人鼻孔,病人可以慢慢恢复过来。”李志文分析病理之后又说出了急救方法,并吩咐时时给病人喂点温开水,快去找一颗巴豆,一截皂角来。 胡冬巴很快找来两样东西。李志文用片干净布包了巴豆用木棒擀压了几次,直到擀成了细末,又把皂角捶打成细末,找来根麦秸蘸上两样细末,对准病人左鼻孔吹气,连吹了几下,只听“呵嘁——呵嘁”几声喷嚏响,胡大爹那多皱而僵硬的脸部的皮肉抽动了几下,慢悠悠地好不容易才睁开了浑浊而布满红丝的双眼,惊疑的目光在这群似曾相识却又感到有些陌生的张张面孔上扫过,直到看见了家人时,他的嘴才动了动。 “哦……哦……怎……”他口齿不清地想问话。显然他已神智清醒,只不过说话的功能因舌硬而语言蹇涩。 “爹,你醒过来啦!”胡冬巴激动而高兴地喊了一声,满眼泪花。“老头子,你活过来哪,这可全靠这些活神仙啦!”胡大妈热泪盈眶无限感激地说。 “爹……”胡小毛也激动地叫着,趴在父亲身边。 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志文哥,你咋地总要留一手,不把这也教我呢?”汪顺忽然不满地说。 “这一手不是已教给你了吗?还有一手哩,要让胡大爹好得利索,还得另一个方子才行。” “那你快说吧!”汪顺迫不急待地催,众人不觉笑了起来。 “要用黄芪、生姜和盐巴,炖几斤大白花蛇肉服用十天半月,病就会一天天好起来——记好没有?别说我又留了一手的话罗!”汪顺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事不宜尽,我们就马上进山采药,只是这大白花蛇又咋办呢?”纪信着急地说。 “大白花蛇,也就是上次栈道上遇见的那种蟒蛇,你们这儿的人又敬重它,确实是个难题。”李志文也犯了难。 “管他哩,什么敬重不敬重,不过是条蛇罢了,救爹的命要紧,我去捉蛇!”胡冬巴说。 “哥,我也和你一起去!”冬巴的弟弟胡小毛说。 “你在家烧水做饭就行!”胡冬巴说。 “要是族人知道了咋办?到时出了乱子谁担当?”二牛问。 “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这病得治,蛇要捉,但又不能张扬出去,是不是?”纪信提醒说。 “纪大哥说得对,这事万万不可张扬,这就看大妈和冬巴老哥一家人了。”汪顺说。 “纪将军,李校尉,还有你们几位将官,你们都是我胡冬巴一家的大恩人!”胡冬巴说着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刚才,我骂了你们,还打了李校尉,你们一点也不记恨我,还这样实心实意为我爹治病,为我着想。为了给爹治病,我胡冬巴豁出去了,你们说咋办就咋办,难道我们还会那么糊涂吗?” “冬巴兄弟快快请起,有了你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这就上山采药吧!”纪信扶起冬巴说。 “大恩人哪,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是活神仙,大恩人,请救救我老头子吧!”冬巴妈抹着泪说。 “大妈放心,你老人家啥也别说了,我张黑虎除了能拿刀打仗杀人外,还能捉长虫,无论多凶的长虫到了我跟前,它都乖乖听我的……”张黑虎兴高采烈地说着。 “你别吹破天了,那天栈道上那条蛇它咋没有乖乖地听你的话?”二牛抢白了他一句。 “一来那天我正晕乎乎地躺着,根本就不知道那事,二来嘛,志文大哥又抢了头功,咋轮到我显本领呢!这大蟒蛇嘛不是吹,我自有办法制服它!”张黑虎不服地辨白。 “好了,好了,这不是斗嘴的时候,这样吧,你和冬巴兄弟,还有汪顺和二牛,一起去捉蛇,我们几个就一同上山采黄芪。这就走吧!”纪信说完就走。 “纪将军,你们忙了大半天连口水也没喝,这,这……”胡冬巴母子俩难为情地说。 “你们别说了,治病要紧,走吧!”纪信带头出了门,其余的人也纷纷出去。 临出门,张黑虎吩咐胡冬巴带上笆篓、夹背和捉野兽的套子,说是装青蛙和捉野兔用的。二牛说:“捉兔子我包了!”张黑虎问:“你能行?空着巴掌捉?” “我自有办法,大妈,给我一把干辣椒吧!”二牛信心十足地回答,接过大妈递上来的干辣椒,一边出门一边说:“我们走着瞧,看谁最先抓到兔子!” “好哇,有了青蛙,有了活兔子,捉蛇的事就看我的了!走!”张黑虎说着,腾腾地大步朝外走去。 “真是活神仙,大恩人哪!老头子,你有救啦!”冬巴母亲望着远去的人们感叹地自言自语。 张黑虎出门后叫胡冬巴带他们去水塘边捉了一笆篓青蛙,然后爬上了山高林密的崇山峻岭。张黑虎带着胡冬巴朝左边找地方下套子走了,消失在树丛中。二牛叫汪顺找有兔子的地方或山崖上那些小洞口被野兽进出爬得溜光的地方。两人分头四下寻找,二牛很快发现一处溜光的小洞口,又看了看附近也有一个同样的小洞口。地下还有新鲜的兔粪,他高兴极了,把汪顺叫来在附近扯了两大捆老茅草,用引火之物在洞口点燃了草,丢了些干辣椒,一边脱下上衣把烟火朝洞里扇,一边叫汪顺在另一个洞口用衣服挽结成口袋形状捂在洞口上。 “这能捉到兔子?别做梦了呵!”汪顺小心地守住洞口怀疑地问。 “保管行,这法子还是向纪大哥学的哩。你可千万要把好洞口。别让它溜了!”二牛快活地说,似乎又回到与纪信上山一起活捉兔子的孩提时代,他巧妙地扇动着衣服,一股股浓烟漫进洞里去了,带辣味的烟雾熏得二牛又流泪又咳嗽。 “哇,这洞口冒烟了!”汪顺惊奇地叫了一声。 “别出声,守好洞口,再熏一会儿,兔子憋不住就要从你那儿往外冲了,小心呵!” 一股股呛人的浓烟涌进洞里,又从汪顺守的那个洞口冒了出来,呛得他也忍不住咳了起来。 “忍住,忍住,关键时候到了!吭吭——”二牛小声吩咐着。话音刚落地,汪顺猛觉手中的“口袋”被一股力量从里向外撞了一下,他双手捂紧合拢,隔着布他的手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它还在挣扎。 “抓住了,抓住了!它还在拱呢!”汪顺快活得像个天真的小孩,双手紧紧拢着“口袋”,“纪大哥这抓兔的法子又管用,又有趣,哈哈哈——” “别光顾了高兴让它跑了呵!这烟熏兔子十拿九稳,就怕它不在洞里,熏了也白熏!”二牛擦着流泪的眼睛走上前来,“走,找他们去!” 两人沿着张黑虎走去的方向朝前走,在一处草深林密的地方,张黑虎霍地现了身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不用你忙了,看,这是啥?”汪顺举起拢着野兔的“口袋”说。 “好,今晚的酒钱我开了!走,捉长虫。”张黑虎一扬手走了。 “你张黑虎就别虚情假意了,这村寨里没饭馆酒店,到啥地方喝酒?别做假人情了,这下就看你咋个捉长虫了。”汪顺逗笑着。 “好,算我欠你们的,改天吧!好不好?”张黑虎边走边用刀拨弄草,“好了,长虫就在这附近,快停下来!” “你是神仙还是蛇变的?你咋知道这附近就有?”二牛认真地问。 “这你就外行了,兔有兔路,蛇有蛇路,你能瞅出兔子在哪,我能看出蛇在啥地方,这叫各有绝招是吧?”张黑虎边说边伸手折了几根树枝剥下几缕皮,叫大家把青蛙拴成串,再把兔子用几根结实的树枝拴牢套好。一切就绪,他早已瞅准了石岩下有洞穴的地方,把几串青蛙分放在草丛里,再把那活蹦乱跳的兔子拴在一棵小树下,一挥手:“走,到那边歇息去!”大约走了十多二十丈远的地方他叫停下来坐下休息。 太阳早已升起老高了,林子里静悄悄的,连鸟叫声也没有,不知谁的肚子一阵咕噜叫,像得了传染病似的,大家的肚子都叫了起来。 “你这老弟叫啥?我都还没叫嘛!”汪顺拍了拍肚皮笑着说。 “几位大哥,真是太对不起你们哪!我到那片林子里去找毛桃让大家充充饥。”胡冬巴说完拨脚就走。汪顺嘻笑着:“采粮队咋能少我呢?”也跟着走了,两人很快隐没在树林中。 还不到半个时辰,胡冬巴和汪顺用衣服兜着摘下的野果回来了。两人摊开衣服放在地上,不但有半青半红的野山桃,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青果子。 “这些都能吃,大伙儿解饥吧,实在是对不起你们哪!”胡冬巴抱歉地说。大家说着笑着抓起果子在衣角上擦了几下。就大啃大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大家正吃得高兴,忽然张黑虎一下停住了咀嚼,偏着头朝放青蛙和兔子的方向倾听。 “有了,有了,那东西来了!”张黑虎一拍大腿高兴地说。 “呱——呱——”大家都听见了那边传来了青蛙的惨叫声。三个人都起身要过去,张黑虎打了个停下的手势说:“让它饱餐一下再动手不迟!” “跑了咋办?”二牛问。“人心不足蛇吞象,它吞了青蛙,想改改口味,就会去和兔子纠缠,好戏在后头呢!”张黑虎满有把握地说。“叽……叽……”那边传来了兔子惊恐的叫声。 “好了,这下我们慢慢地悄悄地过去看吧,我走头里,到时你们谁也别上前,只许看,不话动手!”张黑虎顺手抓起一枚果子立起身朝前走去,其余三人跟着。 四个人蹑手蹑脚走到那草丛跟前,只见一条如手臂粗细的大鸟蛇正和那只野兔缠裹在一起,兔子的身子被蛇缠绕住只露出头和四只脚,一点也动弹不得,两只眼睛睁得更大了,蛇的身子还在不断蠕动挤压着。当张黑虎已站在蛇身旁时才发现有了危险,它马上松开身子想逃开,一边昂着头吐着芯子,一边发出嘶嘶的叫声,象在示威恐吓,想让人走开。张黑虎却站在它前头不理不睬,人和蛇相持着,对视着。 二牛、汪顺和胡冬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都替张黑虎提心吊胆。忽然那蛇头一低,一下匍匐在地,象被棍子击中似的,缓缓地在地上蠕动着,只见张黑虎跨步上前,一把抓住蛇的尾部,双手握住,上下用力挥动,一条大蛇在他手中如一根绳子弯弯曲曲地扭动起来,扭动了一会,张黑虎把蛇尾一抛,一个大跨步,双手刚好扼住了蛇的颈部,蛇身蛇尾象一条乌黑的粗绳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在场三人都看得呆了,直到这时才缓过气来。 “好啦,冬巴兄弟,拿背篓装上吧!”张黑虎轻松地说。胡冬巴才回过神来,拿来背篓把蛇盘旋着放进了里边。大家这时才看见张黑虎脸上汗涔涔的。 “哎呀,我真服了你,那家伙见了你,果然乖乖地听你摆布,怪事,怪事!”汪顺啧啧称奇。 “黑虎,你这手功夫可不可以教我们?另外这蛇一会缓过气来跑了咋办?”二牛连连发问。 “我这手功夫没法教人,教了也不管用!我自小就爱捉蛇,蛇一见了我就不大动弹,任我捉弄,换了别人可就不灵了。我刚才一阵折腾,它想跑也动不了,放心吧!” “咦,莫非你也是天上哪个神仙下凡投的胎?不然那么大的蛇怎会乖乖听你摆布?”汪顺笑着说。 “哈哈哈,那我们营中不是又多了一位天神啦!”二牛也哈哈大笑。 “我能捉蛇是天神,那你二牛能捉兔子,不也成了天神啦!哈哈哈!”张黑虎笑道,三个人都一齐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林间。 “好啦,我们采到了这味药,不知纪大哥他们采到没有,快回吧!”二牛说,随手提起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野兔。胡冬巴扯了几大把草掩在背篓上,背上沉甸的背篓头里走着。 汪顺一溜小跑去取套子,一眨眼他也捉了只活兔拿着套子回来了。四个人又说又笑朝山下走去。 他们回到胡冬巴家已经快过中午了,纪信一批人早已采药归来。一见他们还拎了两只兔子回来,都笑闹着。 胡大妈端上一大盆稀饭和咸菜,还煮了许多玉米棒子,对大家说:“真是抱歉得很,让你们挨饿受累,山里没啥好东西,你们就将就着塞塞肚子吧!纪将军,真是对 三十八 入汉营韩信初任典客,发牢骚典客被判斩刑 韩信来到南郑已有好些日子,他并未马上急着去找门路投靠汉王,倒要看一看、访一访汉王来到南郑后到底有何作为。如果这汉王只是想偏安一隅而享乐腐化沉缅酒色之中,或者也像项羽那样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又杀人如同草芥一般,他就会另投别处去了。 韩信虽然在鸿门宴上已见过刘邦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他善待秦民约法三章,但他想一个人一旦有了地位难免不发生变化,如果刘邦只以坐拥汉中巴蜀之地为满足,那自己的满腔抱负又怎能实现?因此他要看一看,听一听到底如何,然后才会把自己的命运押在刘邦的身上。 通过他的了解和观察,见汉王府只是原来的县衙,而丞相府也是一般的深宅大院,并没有大兴土木建筑宫殿之举,这说明汉王来这里只是暂栖身而已。而让他更振奋的是在南郑大街小巷、茶楼饭店,听到的都是对汉王有口皆碑。据说前不久一名汉军偏将意欲强逼一民女嫁给他,可那女子执意不从,逼得悬梁自尽了,结果那偏将被当众处斩,汉王还派人前去那家又是赔罪又是给钱,这事在城里到处传扬,说明汉王严于治军,爱护百姓。还有一件事就是汉王特地派将军纪信前往巴山、南江一带,招了一批骁勇善战的巴人,组成了一支賨旅。这说明汉王正招兵买马,必有所图,于是他决定投奔汉王。 这天下午,韩信直接到了招募站。招募站里人们进进出出,夏侯婴与纪信正坐里边闲聊,夏侯婴听纪信讲在白虎寨招募巴人的种种奇遇,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登记处有人自称韩信的人要面见将军。两人一听这人的姓名好耳熟,他不是项羽帐前的执戟郎韩信吗?他不在彭城却来这偏远的南郑干什么?两人心中疑惑,彼此不觉对望了一眼。 “壮士是要投军还是询问什么事情,请进来说话。”夏侯婴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壮士,你可就是霸王帐前的执戟郎韩信?”纪信站起身来问道。 “在下正是淮阴人韩信,如今已不是什么执戟郎,而是一个漂泊民间被人视为胯夫乞食的流浪汉而已。”韩信进屋抱拳行礼后故意这样说。 “壮士无须如此自轻自贱,必是心怀大志之人才如此忍常人之不能忍之事。请问壮士,你不在彭城安享荣华富贵,却为何千里迢迢来此偏远之地?”纪信边回礼问道。 “是呀,如今霸王威震天下,诸侯臣服,辖有九郡之地,壮士不在霸王驾下大展才华,却来这山川险阻而偏远之地呢?”夏侯婴也问道。 “感谢两位将军动问,人们只知霸王威震四方,拥有九郡,却不知霸王心地偏狭,刚愎自用又嗜杀成性,更难有远见卓识。我韩信也曾想报效于楚,多次进言献策,不但不被采纳重用,反遭其辱,而更有甚者,亚父范增曾多次劝楚霸王若不重用我,定将我除掉,以免后患。如此一来,我韩信日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身处危墙之下,谈什么安享荣华富贵,说什么大展才华。久闻汉王乃忠厚长者,入关后就约法三章,善待百姓,今入主汉中巴蜀,同样爱护百姓,奖励耕织,又四处招贤纳士,招兵买马,特派纪信将军招募巴人组成 旅,如此种种都表明汉王不仅仁义宽厚,而且胸怀天下。我弃楚归汉,一来求自保,二来也可展我胸中韬略。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番前来投效实出我心甘情愿,望将军体察我韩信的苦心,望能引见汉王。” “壮士果有见识,但天下之大,诸侯之多,无论天时地利,这汉王所辖之地,乃秦时放逐犯人的地方,都无法与诸王相比,壮士弃楚乃情非得已,而投汉似非壮士之上策吧?”纪信又试探地问。 “将军此言差矣:若论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汉王,不在他人。汉王西征一路不嗜杀掠,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故能先期入关,然后又约法三章,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也不杀降王子婴和众臣,实乃得人心之举,可谓天下人心向汉,也得天时与人和之利。霸王与诸侯何能与之匹敌?再说地利,这汉中巴蜀虽为秦时罪地,可山川险阻,内有良田沃地,外可拒诸侯入侵,内可富国强兵,一旦时机成熟,就可收取三秦之地,东向问鼎中原。我不投如此得天时地利人和的汉王,又能去投谁呢?”韩信言简意赅,条分缕析,说得明明白白。 “壮士纵论天下大势果能独具只眼!但不知壮士于行军打仗一事又有何高见?”纪信又问。 韩信一听,就为将之道,行军用兵之道,攻守进退之则以及如何利用天时地利作战等事项,择其主要一一加以陈述,口惹悬河,滔滔不绝。纪信虽看过《尉缭子》残卷,听了也颇觉新鲜,而且很多见地可谓闻所未闻。夏侯婴也觉韩信谈得头头是道,两人都频频点头称是。 “韩将军果是奇才,论天下了如指掌,说兵法头头是道,让我等耳目一新,你能弃楚归汉,实乃巴蜀之幸。我等将去禀明汉王,到时得以重用,方可一展韩将军的雄才大略!”夏侯婴高兴地说。 “希望两位将军保举,但愿汉王能委任于我,到时在下与两位将军共同效力。噢,纪信将军,上次你率军送秦王子婴、降臣于轵道,霸王欲收用你于帐下,你却一口拒绝,当时项刘强弱互见,你却不愿弃弱就强,足见纪信将军不仅目光卓越,能识真君,而且忠义诚信,忠贞不渝,正如圣人所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真乃大丈夫所为啊!”韩信由衷地称赞道。 “韩壮士过奖了,你能洞察天下大势,又能慧眼识真君,故愿弃强就弱,择主而事,为天下苍生祸福着想,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为呵!”纪信笑着回道。 “哪里哪里,两位将军虽如此器重,但不知汉王能否看上我这个臭名在外的胯夫胆小鬼?”。 “壮士胸怀大志又满腹韬略,汉王又怎能看不上你呢?夏侯将军说是不是?” “你两位是英雄惜英雄,我这个平凡人嘛当然更崇拜英雄了。至于汉王哪有不重用英雄之理呢?哈哈哈——”夏侯婴说笑道。 “夏侯将军可取笑我了,你是和汉王在丰沛起兵打天下的英雄,我纪信当初还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咋敢以英雄自居,与你这位老英雄老功臣和满腹奇才的韩壮士相比呢?哈哈哈——”纪信也笑道,三人都一齐笑了起来。 “在下的事就拜托两位将军了,这就打扰了。”韩信告别离开招募站回到旅店休息。 韩信刚一离去,夏侯婴就说:“我看这韩信确实很有学问,今晚你我共同保举他,定可让汉王委以重任。” “他千里迢迢,只身来到南郑投靠汉王,起初我猜度是否是范增用计,让他来探汉王虚实,几经试探看来不是这样。你我保举他,汉王也许给他个一官半职,至于委以重任恐怕未必。一来他确有名声在外,汉王难免没有顾忌,二来,此非作战时期,他未立尺寸之功,汉王又何能一下委以重任呢?情况如何,只有看他的运气了。”纪信这样猜测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愿我们不负人之托吧。” 晚饭后,两人相约到汉王宫拜见刘邦,如此这般向刘邦禀报一番。 刘邦听完两人的禀报,翻着眼珠似在回忆道:“你们说的就是那个成天站在项羽身旁,挺着铁戟,脸上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执戟卫士韩信?” “汉王曾见过他?”两位不约而同地问。 “几回都在楚营里见过,人长得倒也高大,相貌也不错,但这人的名声一听就让人觉得不是滋味。他初来乍到,难知底细,我怎能随便封他什么官呢?” “汉王,这韩信论天下大势口若悬河,讲兵法也滔滔不绝,看来颇有根基,你总得给他个什么官做,看他到底如何嘛。”夏侯婴心想你汉王在丰邑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地里不是有人叫你“无赖”、“酒色之徒”吗?你能做大事,这个称为“胯夫”的人未必不能干大事?心中这样想,口上却那样说了。 “汉王,这韩信虽出身贫贱,又曾受胯下之辱,但可以说明他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仅此一点就不同寻常。常言道,万丈高楼从地起,英雄何论出高低。古来多少能人贤士多出身低微,姜太公曾为渭水钓叟,伊尹曾是在莘地耕种的农夫,傅说是挑土夯墙的泥水匠,胶鬲曾是海边的鱼盐小商贩,管仲也曾因父获罪沦为狱中罪犯,可他们后来都成了一代贤相名臣,可见用人不在用其名,而在用其才。望汉王效法历代贤君,用人用其才而不重其名,天下能人志士必当趋附,汉王大业必可长盛不衰了。”纪信也力劝汉王任用韩信。 刘邦沉吟片刻后说:“好吧,用人用其才,这话言之有理,就让他去任连敖一职吧,反正那儿正缺人手,再者,也可看他到底多大本事。” 夏侯婴和纪信都不觉对望一眼,心都在想人是任用了,可是让深通兵法的韩信去当典客官,那只是个迎来送往接待宾客的普通官职,未免大材小用。 “汉王,韩信胸有韬略,深通兵法,可否让他在军中任职?”夏侯婴先开了口,纪信也正要说话。 “我不是也任用了韩信吗?这军中要职可是随便哪个都能委任吗?好了,就这样决定了。”刘邦马上截住话头封住了门路。“夏侯婴明天就通知韩信去上任吧。”他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只好拜辞出了汉王宫各自回住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韩信就到招募站去打探消息。夏侯婴就把刘邦委任他去担当连敖一职的事告诉了韩信。韩信顿时心就凉了半截,想不到汉王用典客官这个平凡的职务就打发了自己,但既然来了,又给了个事干,就权且干干吧。他心中不悦,但仍十分感谢两位将军的举荐。夏侯婴命校尉领韩信到连敖办事的驿馆上任。临行时两人都对他安抚和鼓励了一番,韩信谢恩而去。 韩信到任几天,不过是干些迎来送往的事。起初来往官员不知他底细,倒以礼相待,不知怎的,后来人们一了解这官儿是从楚地来投汉王的,而且还受过胯下之辱,于是不少官员有事没事都转来这驿馆,看这个甘受胯下之辱的官儿到底长的啥模样。一见他倒也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无论如何难以把他同钻裤裆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这人怎么这样没骨气甘受其辱呢?一时间韩信是懦弱无能的胯夫、胆小鬼的话成了人们闲空的谈资,有些轻侮的话也偶尔传到韩信耳朵里,他当然只能暗自生气而已。 一天上午,一位叫江广的客卿奉汉王之命来驿馆公干,说是明天要接待一批来自各郡新上任的郡守。这江广带了几个从人来到驿馆往案几旁一坐,旁若无人地高叫:“你们这儿领事的到哪儿去了?咋没见着人?”其实韩信就坐在案几后正埋头在看什么书。 韩信一听连忙起身一揖:“请问大人有何公干?” “我不是说过要找这儿领事的连敖吗?你这人却这么罗嗦!”江广傲气十足地说。 “在下正是这儿领事的连敖,大人有何公干请尽管吩咐就是。”韩信不以为意平静地说。 “你就是那个韩信?就是那个这样的执戟郎?”江广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胯下的动作,“哎呀,人不可貌相啊,我原以为那个执戟郎定然生得高不过三尺又獐头鼠目呢,原来连敖官居然是这样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啊!想不到,更加想不到还那个哟,哈哈哈——”江广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了一番,手下从人也一齐哈哈大笑。驿馆中其他人因碍着上司的面子只好忍着。 韩信愈听愈气,这明明是当众有意侮辱自己,让我难堪,但自己能忍胯下之辱,不就是为了委屈一时而后能施展才干吗?他心中窝火,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耐着性子说:“在下正是淮阴人韩信,本人身体相貌乃父母所生就,高矮美丑都不在乎,而在乎大丈夫生于世当干一番事业,至于受辱遭受委屈更不值一提了!请问大人有何公干?”。 “韩大人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有气度!汉王也果然好眼力,任你为连敖。干这行当呵,就是什么人都能打交道,什么话都听得进耳,你们说是不是这样?韩大人!哈哈哈——”江广又说笑了一番,然后打着官腔说:“汉王有旨,明天有批新上任的郡守、县令到王宫领旨,你就和手下好好准备接待吧,若有差池,定拿办问罪!本官公干已毕,告辞!”他说完后连正眼也不看韩信一下扭头就走,手下从人掩口而笑也一齐走了。 韩信一时间气得呆立当场,一股无名火在胸中腾腾燃烧,他恨不得马上拔脚就走,离开这个让他受人白眼遭人耻笑的地方。他一时百感交集,杂念众生,傻呆呆地往几旁坐下去,刚才江广那番尖酸的话又勾起了他那痛苦的回忆,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就浮现在眼前。 在古老的淮阴城东头,一间泥坯墙茅草房里,聪明好学的韩信正在灯下翻看着一卷卷书,有竹简、有帛书,他时而高声诵读,时而托腮沉思。旁边老父老母一脸欣慰之色。 “儿哪,夜已快深了,快去休息吧!”韩母心疼而慈爱地说。 “爹,妈,孩儿不困,等我把这《孙子》读完再睡吧!”韩信满脸兴奋地回答。 “孩子这般用功,将来定大有希望。咳咳—咳—儿那,你将来要做个什么样的人?”韩父边咳嗽边关切地问。 “爹、妈,你们就放心吧,孩儿已熟读《左传》、《春秋》和《孙子》,等我长大了,一定做一个像孙子、吴起那样的人,率一国之军,横扫天下,建万世不朽之功,你们说好吗?”韩信自信而沉静地说。 “好,好呵,不愧是我韩门子孙!爹当年也曾仗剑行千里,随大王出征打仗,立过军功。”老人说着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把长剑,哗地一下拔剑出鞘,接着说:“这把剑就是大王奖励我的,看来这剑已该传给你了,过去你总想佩戴它,可你啥也不懂。如今你懂事了,爹就把这剑传给你,希望你长大了带上它去立大功,为我韩氏祖宗争光,你,咳咳—咳咳—”他话说得激动,尚未说完又不停地咳了起来,喘息着。 “孩儿谢过爹爹,我一定为祖宗争光,你们放心吧!”韩信上前接过长剑,剑锋在灯光下闪着炫目的光芒。 大半个月后,韩父久病难以治愈,拖了一身债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韩信母子艰难度日,母亲不分昼夜纺线织布或为人人缝制衣服,换来几个钱糊口,韩信常陪着母亲在一边读书,身旁总放着那把长剑。在一个隆冬的深夜,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病累交加,溘然长逝,韩信含着泪水,变卖了家里仅有的几件值钱的东西,在葬着父亲的东郊那片高岗上买了块墓地,把母亲葬在面向东方紧临大河的土地上,自此韩信成了一个孤儿。 母亲去世了,韩信就完全无依无靠了,十七八岁的人还不知道怎样去谋生,起初还可以靠变卖家里一些稍微值钱的东西,用来维持半饥半饱的日子,到了家徒四壁的时候,已两手空空,只好四处乞食于人,人们都讥笑他,更厌恶他。 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韩信一下想起父亲生前一直要好的朋友的儿子袁和,这人是下乡县南昌亭长。父亲在世时,与袁和的父亲关系密切,自己家里还过得去,因此常常周济那家人。韩信父亲又与当地县衙里一些人也有故交,有了这层关系,由他四处活动,还为自己的好朋友的儿子袁和谋了个下乡南昌亭长的小小官职。 韩信想到父亲和袁和的这层关系,于是守候在袁和回家的路上,见袁和走了过来,马上上前搭话:“袁和哥,公事办完了要回家去呀?” 袁和见是韩信,又看他衣衫单薄,几处都裂了口子,人也面黄肌瘦,虽是初冬时节,他却在带寒意的风中瑟缩成一团,两只手互相搓着,不时拿到嘴边哈哈热气驱寒。尽管如此,韩信身上还佩着父亲传给他的那把长剑。这对韩信来说是一种安慰,带着长剑好像父亲就陪伴在自己身旁,同时这也是一种激励,带着它,自己就永远不忘父亲的嘱托。 袁和见他这般模样,觉得这位小兄弟又可怜又可笑,已穷到这样地步了,你干嘛还佩什么剑嘛?对这把剑,袁和也十分熟悉,过去他和自己父亲到韩信家去走动,就时常见到这把剑挂在屋里正面的墙上,有时,韩信的父亲高兴了,还给他父子俩和韩信摆谈自己年轻时跟随楚国将领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故事。一晃眼,老人已不在人世,丢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兄弟,心里也觉得怪可怜的。 “韩信小弟,这么冷的天气,你出来干嘛呢?”袁和明知故问,他见韩信那神情,八成是在这儿等候自己的,于是说:“走,到大哥家里坐坐吧,你已好久没到我家里去过了。” 韩信正求之不得,说“好吧,那就打扰袁和大哥了。” 两人边说着闲话边走,很快到了袁和家。袁和媳妇和八岁的儿子正坐在门前选豆子,见韩信到来,媳妇招呼说:“哎呀,稀客,韩信兄弟,自韩伯父去世后你就没来过我们家了,请坐!”妇人见韩信这模样,想起以前他父亲对自己丈夫的好处,倒也显得热情。小儿子也向韩信打招呼。 “嫂子和侄儿好,小弟这就多有打扰了!”韩信一边致礼一边回话。 “你快去准备饭吧,我和韩信小弟聊聊。”袁和对媳妇说,媳妇答应着,邀了儿子进厨房做饭去了。 “袁和哥,小弟求你帮我找个事干,你看行吗?”韩信恳切地说。 “你我弟兄间,什么求不求的,我这当哥子的理当帮小弟的忙嘛!”袁和答应得十分爽快。 “小弟还有个请求,最好能在你们公门里找个差事干,可以吗?”韩信又说。 袁和心里想这小子心气太高,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干公事!不过他仍说:“好吧,让我去试试吧!” 两人又说着闲语,过了一阵,饭菜已端上了桌,窝笋炒肉片,还有几样炒素菜,一大盆箩卜汤,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韩信已好久没闻过油香味了,这一顿自然是敞开肚皮吃了个饱,顿觉周身暖和。饭后又和袁和聊了一阵这才告辞。临走时韩信一边致谢,一边叮嘱,“袁和哥,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韩信就到袁和家打探消息,袁和照样留他吃饭,但找差使的事没有着落。一连几天,韩信都去亭长家问事,亭长仍留他吃饭,一天亭长说公门找差事很难,建议他去东门市场给屠户做帮手。韩信觉得那事是不适合自己干的,找了些借口推托。亭长想,你小子心高气傲,不去干事,看你咋过日子?但想到他父亲生前的好处,当韩信一早来家时仍留他吃饭。这样一连过了几十天。 一天韩信又去了袁和家,袁和和往天一样留他吃饭,可那媳妇却满脸不高兴,趁孩子挑拣吃的东西时,她一巴掌扇过去叫骂道:“你就知道吃,成天啥事也不干,还要挑这选那的,看着就叫人心烦!”孩子一下哇哇地哭了起来。 韩信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十分尴尬,吃完饭就告辞了。 过了两天,韩信一早又去袁和家打探消息。一进门只见桌上空空如也,厨房里也不见烟火。原来那妇人怕他又来吃白食,每天很早就作好饭,催丈夫孩子早早吃完饭收拾好厨房。这就叫“晨炊蓐餐”,让你韩信来了也只有扑个空。 袁和也虚情假意地应付了几句,忙着要去办公的样子。韩信一见便知,这是夫妇俩故意这样做让自己瞧的。他问讯了几句,也就告辞而去。本来就是空腹而来,现在又受了他俩的冷落和白眼,韩信心中好不难受,肚了叽哩咕噜地叫着,一阵冷风吹来,韩信不由得打了几个冷战。“这就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连受过父亲恩惠的人都这样对待我,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唉!”韩信悲凉地想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顺着脸膛淌进嘴里,是那样的苦和涩!望着旁边滚滚的河水,他不禁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手一摆,一下触到了冰凉的剑柄,他心中一激灵,父亲那期待的目光浮现在眼前,父亲的谆谆嘱咐也回响在耳边。我不能死,就这样轻易地死去,我岂不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我也读了兵书战策,孟子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现在不正是处在这样景况吗?我要活着,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他望着河水,一下想到一个主意:到河边去钓鱼吧!从此他天天就去河边垂钓,有时也能钓上几尾鱼来换取饭食,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 韩信虽然是个孤儿,天天流浪在淮阴城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但因为他有自己的信念,不忘父亲的嘱托,因此他从不与镇上那些偷鸡摸狗之徒、估吃霸赊的无赖混在一起,他宁肯饿肚子,也愿意自己离他们远远的而独来独往。那批人几次邀他入伙,他都断然拒绝,而且离他们更远了。为这就触了霉头,那伙人早就想收拾这个成天佩着长剑自以为了不起的独行客了。 正是春天艳阳高照的时候,已快到中午了,韩信合上书卷,拖着沉重的双腿,身上照例佩着长剑出了茅屋,他想去临河路陈大娘那儿,看今天能否得到一点周济。这陈大娘是专门为人洗衣浣布的,以此为生计,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过日子。韩信很多时候都得到过她的帮助,她可怜这没爹没娘又不会营生的孤儿。 韩信正沿东街走着,不料在快拐弯处碰上了一群无赖。那群人有大有小,似乎有备而来,一见韩信,他们就快步上前拦住了韩信的去路,前后左右都是他们的人,有的故意撞了他一下,有的有意踩他的脚。 韩信心想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还是早点离他们远点为好,于是不声不响快步朝前走去。 “喂,韩信,你忙啥呀,太阳还没当顶,赶午饭早着哩!”后边有人叫喊,那是城东汪屠户的儿子汪四麻子。 “哎,我说你韩大侠长得人高马大,又时常佩着一把剑,看来够威风的了,大家说是不是?”领头的汪四麻子年纪比韩信稍长,个头和韩信差不多,拦在他前头挤眉弄眼地说。 “是呵是呵,韩大侠比谁都威风!”那帮人一齐哄叫,街上的人们纷纷围上前看热闹。 “韩大侠,你听见了没有?大伙都说你比谁都威风,那就是说你比谁都厉害了。嘿,我汪四麻子可最佩服最威风最厉害的人了,大家说是不是?”汪四麻子溅着唾沫星子说。 “是哩是哩,汪哥最佩服你这样的人!”泼皮们敞开喉咙喊。 “还有哩,我汪四麻子最佩服谁就想和谁来比划比划,要是我输了,就认他做大哥,要是我赢了哩,我就认他做小弟,来来来,我俩今天比划比划吧,你不是韩大侠吗?”汪四麻子揎拳挽袖地说。这一下招引更多的过住行人驻足观看。 “我不是大侠,也不厉害,你们要玩另找人玩吧,我这就不奉陪了。”韩信终于开口说话,说完就走。 “哎,你这人是怎么哪,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想溜!你去这城里称二两棉花纺一纺,看哪个人居然和我下不来!”江四一伸手拦住了去路。 “这位大哥,不是我韩信要让你下不来,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不愿跟人动手动脚的,请谅解吧,我这就告辞!” “哟嗬,你韩信的架子也够大的了,硬是不给我一点面子,好,你英雄,你豪杰,你有种,既然不愿跟我动手动脚,那你就刺我一剑吧,我汪四当众发誓,决不怪罪你,来呀,动手呀!”汪四阴阳怪气地说,一边把粗壮的脖子伸过去。 “常言道毒药吃不得,犯法的事做不得,我怎能动手杀人呢?请让开我走了。” “嘿——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不刺我也行,那你今天就得从我胯下钻过去,不然,你还得刺我一剑!还是那句老 三十九 惜将才萧何月下追韩信,受牵累汉王宫中疑纪信 早晨,军营里将士们议论纷纷,都在谈论新来投汉王被封为典客官的韩信要被处斩的事。 有的说这韩信太不知足,一个钻过裤裆的胆小鬼被封为典客官也算很不错了,却人心不足蛇吞象,居然嫌官小而阴谋聚众叛逃,斩了他活该!有的说这韩信真是胆大包天,自己想叛逃也罢了,竟策划自己十多个部下一起叛逃,汉王不杀他还去杀谁呢? 有的人甚至怪起夏侯婴和纪信来,据说韩信被封官就是通过他俩竭力举荐才成事的,是这两位将军得了韩信什么好处呢?还是他俩看人看走了眼,不然怎么韩信才上任几天就出了事呢?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纪信和夏侯婴听见这事,都觉得韩信不会干这种事,但汉王盛怒之下,实难听人进言劝说,况且听人们的议论,这件事还牵扯到自己头上,若去见汉王,不是送上门去挨骂吗?俩人一商议,只好暂且作罢。 处决问斩的时辰已到,十四个人被带到教场行刑。说来也奇怪,汉王刚好派夏侯婴处理这事,夏侯婴叫刀斧手从小杀到大,看这韩信有何动作。那十三个人一个个被砍了头,临刑前有的痛哭;有的早已吓昏了。轮到杀韩信时,刀斧手叫他跪下,他却立而不跪,还大声说道:“大丈夫可跪天可跪地跪父母,岂可因枉死而跪?”然后他大吼道:“汉王不是要想得天下吗?为什么还要随便杀好汉?为什么?”眼见死到眼前,可他仍不提张良的推荐书,这是他性格的另一面——固执、倔强。如果说甘受胯下之辱,以屈求伸,忍常人之不能忍,这是他性格的一面,现在他哪怕死也不愿说张良曾有推荐书的事可以求得生的希望,这是他刚的一面。人,就是这么的复杂,甚至令人不解! 夏侯婴早在注意他的动静,见他立而不跪,又吼出了那一通话,心下佩服,马上下令停止行刑,收在监中。又约上纪信、卢绾,直奔丞相府找萧何去。他之所以这样做有三个原因:一、纪信为人忠义,又曾和自己向汉王保举过韩信,再次劝说汉王纪信是不可少的人;二、卢绾与汉王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两人结为兄弟之好,卢绾与汉王关系超乎手足之情,说话方便;三,萧丞相说话汉王一贯言听计从,说话定然举足轻重。有了他们,也许还能救得韩信。 三人到了相府,夏侯婴、纪信把韩信的不凡之处说了一番,也说了他在项羽手下的难堪处境,还把他临刑前的举止言行说了一番,求丞相一起去劝说汉王免其死罪以堪任用。卢绾也附和了一番。 萧何对韩信早有耳闻,马上同三人到狱中去,他要当面考究这个怪人。费了一番唇舌,韩信见众人如此热心,受了感动,就萧何所问,滔滔不绝讲了起来,比上次在招募站讲得还全面、还精辟,最后他说:“感谢四位大人前来动问,可惜这文韬武略,行军用兵之道只能在临死前给大家讲讲而已,却不能亲率三军加以实施而驰骋疆场!此乃我一大遗憾。二大遗憾,可惜我胸中韬略不为所用,以至抱恨终生,而让汉王和将士们永驻巴蜀以至再无法东向问鼎中原!恕韩信狂妄放言!”忽又叹了一声:“唉,也辜负了父母生前的嘱托和淮阴河下漂母一片厚爱之情!” 四人听完不觉对望一眼,萧何心中已有数,安慰了几句和大家又直奔汉王宫而去。君臣见礼毕,四人轮番说辞,都言说韩信之能和酒后失言发牢骚,是事出有因,并非他要聚众叛逃,如若叛逃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投陛下,求免去死罪和委以官职。 刘邦见来的全是股肱之臣,他们都有功于自己,而且除纪信之外,其余三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乡,同自己一同起兵反秦的老部下、老功臣,于是他静静地听他们各自的意见,思考了一下说:“既然有你们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来为他说情,也分析得有道理,我看他韩信也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人,更不会是奸细,大家都认为他有才干,那就免去死罪,就让他去任治粟都尉的官职,这可是关系到我几十万军民吃饭的头等大事呵,这样总可以了吧!”刘邦一句话决定了韩信的命运,也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命运。“陛下明见万里,从善如流,任贤用能,实乃万民之福啊!”萧何首先表态,觉得能这样收场也算不错,先保住人以后再看情形说话。 “汉王圣明,从善如流,大业必兴,我等甚是欣慰!”其余三人也一致称颂。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能否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决定了他所从事的事业能否兴旺发达取得最后的成功。刘邦能纳谏,也会思考,终成为大赢家。如果他固执已见,草率从事,一刀宰了韩信,历史将会重写了。 韩信这回真的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他一边慨叹自己命运多舛,一边为已枉死的十三个手下而叹息。第二天,韩信到任上,马上召来部属,清点人员,查验仓库,核对粮仓存粮多少。他精于计算,弄得明明白白,心中有数。见来的公文中,有的粮当收而未收,有的当支付而未支付。韩信心下生疑,找了一批下级询问,起初众人不敢说,经韩信再三启发才说了实情。原来往日的治粟都尉到任,各仓各库下级人员都纷纷向上司送礼请吃,上司受了礼得了吃喝,在收粮入仓,开库放粮上就任由下属去啃勒地方官吏和百姓,因此粮食有的当收未收,当放未放,而且数字也大有出入,以至官民抱怨。 韩信弄清了来龙去脉,马上革除有关人员,另选那些实在之人领事,并立下规矩,今后若谁借故啃勒官民者,一律拿办问罪。自此,不论是收粮入库还是开仓支粮,都既无人收受好处,也无人敢短斤少两,办事快速而公平。不到十日,官民人等尽都称赞韩信管理有方。 韩信在验仓查粮时,见不少仓库储粮太陈旧,当以新换旧,保证存粮质量。趁着晚上,他到丞相府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萧何。萧何已从他人口中得知韩信上任后的一连串举措和官民的反响,又听他这个建议,觉得韩信确有才干,特别是回想起在狱中听他讲六韬三略之事,更是兴奋不己,于是留下韩信在书房中说话。 “韩将军见识深远,又从霸王身边来,对天下形势必了如指掌,不知将军对楚汉两家作何评判?”萧何入座后开门见山地问起话来。 “楚汉两家,在旁人看来是楚强汉弱,而在本人看来却并非如此,古人有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此而论,霸王于这三者俱失,而汉王都尽得此三利。”韩信以这样明确的态度开了个头,接下来就把项、刘自西征以来直到分封天下和各到封地的事一一加以点评,实际上包括自己向项羽献策中纵论天下强弱治乱的话再细说一遍,最后说道:“因此,本人以为项、刘两家强弱已定,治乱互见,汉王若能用人,挥军入关,还定三秦,再东向逐鹿中原可谓易如反掌。不然,我韩信何以弃强就弱,千里迢迢来投奔汉王呢?以上看法只是我个人的见解,也许是狂妄之语,也许是管窥蠡测,丞相目光如炬,请多多指教”。 “韩将军过谦了,你胸有韬略,目光远大,见解精辟,非常人所能及。将军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我自当全力向汉王保奏,委以要职,到时将军可大显身手,建功立业,请将军暂时委屈,切莫以此为意!”萧何听了这番话后心中更为钦佩,由衷地称赞道。 “丞相过奖了,若能如丞相所言,我韩信定当竭忠尽智报效汉王,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韩信一边致谢一边表示决心。这一夜,两人倾心交谈,尽兴饮酒,高兴而别,快近三更才分手各自休息。 真是好事多磨。几天以后,萧何上朝时,又同夏侯婴、纪信一齐向汉王举荐韩信,希望汉王重用于他。汉王以官不可乱封,权不可乱授的理由一口拒绝,说韩信来此不到一月工夫已封官两次,与那些和自己起兵沛县的将官们相比,韩信可谓无尺寸之功,如再委以重任,实难服众将士之心,等以后再说吧。 纪信不甘心,说:“汉王虽言之有理,大将之材,理当再三遴选,但这次对韩信封官授权非比寻常,一来韩信之才可运筹帷幄,统帅三军;二来汉王既不甘偏居汉中,有志于天下,对韩信这样的人就当破格重用,还定三秦,问鼎中原,均系于韩信,汉王若论资排班,韩信何来用武之地,汉王又何日才能实现一统天下的雄心?” 萧何马上接口道:“汉王,纪信将军所言甚是,对韩信这样的奇才确实该破格重用,才能使韩信有用武之地,汉王也才能定三秦之地,破西楚而一统中原呵!与汉王起兵丰沛者虽不乏其人,也有功于汉王,但他们只能征战疆场杀敌,都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两相权衡,韩信又怎能不破格重用呢?” “汉王,他俩人所言甚当,我等武夫虽有功于你,但无出谋划策提兵调将之能,对韩信破格重用是理所当然,我等怎能与韩信争长论短?为大汉基业,汉王就别再犹豫不决了吧!”夏侯婴也劝说道。 汉王听他们众口一词,极力保荐韩信,心中甚是不快,甚至疑心他们是否受了韩信重金贿赂才这样卖力。特别是对纪信更为不满,更是疑惑,认为纪信居然以功臣自居,与萧何、夏侯婴这些起于沛县的功臣平起平坐,不知轻重高低,三番几次为韩信游说于自己,实在令人生厌,而且他的动机也值得怀疑,萧何、夏侯婴和自己是老乡,自起兵沛县就和自己同生共死,历经风雨,他们若是为了得点金银珠宝事小,不会心存异念,而纪信如此热心,除了得钱财之外,是否心存邪念,借机拉拢部分人以好扩大个人势力另有所图?这个纪信太过神奇又太得将士之心,我不得不多个心眼了。 汉王心念刚定,他就来个一锅熬,说道:“你们如此大费唇舌,又三番两次来保荐韩信,莫不成是得了韩信什么好处,才这样卖力吧?”此言一出,三人大惊。 “汉王如此看我萧何,我本已无话可说,想到汉王的大业我不得不再说几句。春秋时,齐国贤臣晏婴曾说过,国有三不祥者,其国必亡。国有贤士而不知,此乃一不祥;知之而不能用,二不祥也;用之而不委以重任,三不祥也!韩信有大将之才,汉王不委以重任,这对汉王一统天下能有好处吗?汉王如真以为臣是贪贿之人,请汉王派人查证核实,如有此事,臣愿如律定罪!”萧何恳切地说。 “我等极力保荐韩信并非为一已之私利,而是一心为汉王还定三秦再一统天下而谋,臣等若有私心,一旦查实,甘愿领罪!”纪信和夏侯婴也信誓旦旦地说。纪信万难料到汉王对他有疑心。 刘邦思考了一下说:“将帅乃国之栋梁,系国家安危和百姓祸福,岂可随意委任于人!再者,看人不可只看一时一事,韩信虽有才干能管理好仓廒,但未必就是大将之材。现已授他治粟都尉之职,何人曾像他一月之内封官两次?这事以后再议,如子房有书信荐人来必当重用,若无举荐时再考虑吧!” 三人只好作罢,到韩信办事处讲了汉王的意思。韩信一边拜谢举荐之恩,心中一边寻思:“子房举荐书就在我身上,我韩某就偏不凭他人一封荐书而荣登高位!看来我还得有新动作,假意投他人而去,看你们又将如何吧!” “韩将军暂且委屈一时,不久汉王将委以重任,那时节大鹏展翅冲天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纪信安慰道。 “韩将军千万不要介意,汉王自有分寸。我等就此告辞!”三人离开了仓廒办事处。 一连几天过去,毫无消息。韩信主意已定,早已备好马匹和行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五更刚过,他就起床吩咐手下小吏,说自己有公干要远行,廒中之事大家务要尽心。并拿出一封信交给门吏,叫他面交丞相,然后挎上行李佩剑,单人独骑出了院门去了。门吏虽事前得过丞相吩咐,若韩将军离开务必前去告知,但此时离天亮尚早,不便前往,眼睁睁看着韩信打马而去。 及至天色大亮,门吏估计丞相已早朝归来,才带上书信直奔相府去报告消息。刚好萧何早朝归来。 “禀丞相,韩将军说他有公事外出,已于五更时离去,临行时留下信一封。”门吏呈上书信。 萧何尚未听完就大吃一惊:糟糕,韩信要是去投奔他人或回到彭城,我等岂不真的要老死于褒中!赶快接信拆看。信中韩信再三深谢丞相、夏侯婴和纪信三人全力保荐之恩,说明自己在这儿难得重用,实在有负父母养育和教诲之恩,难于施展自己的抱负,又眼见天下必有一场战乱,不如另投他人,或能一展才智建立功勋,并再三表明,即使自己成为他国之臣,一旦有机会也定当报三人举荐之恩。 “你简直是榆木脑袋!为何不早点来报?”萧何一时又气又恨又急,不等门吏回话,已叫下人快备马来,一边急匆匆朝府门外走去,见下人牵了马来,也不搭话,翻身打马而去。 萧何一人一骑直奔东城门,问守门将士可曾在五更前后见一年轻将军单人独骑出城出了,门卫回答说曾有此事。萧何估计的确不错,他料想韩信出褒中必由此而出,于是又打马如飞向前追赶。 大约追出四五十里路,见路边有小店,马上向店主打探,又是如上所说,他顾不得口干肚饿,又紧催坐骑往前奔。路渐渐进入山区,变得渐陡渐窄,马也行得十分吃力,在山中时而上山,时而下山,逶迤前行,刚翻过一座山,时已近黄昏。见前有几家小店,上前边吃饭边打听,店主人说早在半下午时,就有位年轻军爷骑马从这儿经过。萧何一听大急,再往前行就是山林中的寒溪,要是他渡过了寒溪就再难追及。萧何顾不上吃完饭,随手抓出几个钱放在桌上,翻身上马,踏着夕阳映红的山路飞奔而去。这一趟狂奔猛追,人和马都累得够呛,有几次马失前蹄险些把萧何跌下马来。他顾不得许多,打着马朝前面一带河湾追过去。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这正是六月中旬,一轮明月渐渐升起,挂在纤尘不染的深蓝色天幕上,稀疏而明亮的星儿点缀在夜空里。河湾一带杂草遍地,芦苇摇曳,一片片一丛丛水青枫和杂树交错长在河岸上,夜风拂起柔枝绿叶在月色里翩翩起舞。河滩里青蛙时高时低、时稀时密的大合唱应和着夜虫那有节奏的鸣声,实在是一首美妙动听的小夜曲。 萧何的心情却顾不上这些,他真感谢这轮明月为他照路,也顾不得人困马乏,更无心欣赏眼前的夜景,紧催坐骑在月色里狂奔,他一边高喊:“韩将军,我是萧何,快停下来,我有话说!”在这静静的夜色里,话声传得很远。 韩信被阻在呈“几”字形的河岸边。这条河从崇山峻岭中蜿蜒而出,河里的水多为高山积雪所化,故一年四季河水冰凉彻骨,异常寒冷,因此人们把它叫做寒溪。现在正是六月,上游涨大水,山洪暴发,因此河面比平常宽了许多,水流也更湍急了,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白光,波涛汹涌撞击着岸边凸出的怪石,发出了阵阵的喧嚣之声。 韩信是在夜幕刚降临时到达寒溪岸边的,对岸虽有渡船,可是因这儿行人稀少,加之涨了洪水,因此,摆渡的早已回家去了,韩信只好让马在河滩上自由自在啃草去,自己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坐下休息。他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想着自己这一生的种种不幸,不知此举能否牵动汉王和丞相的心,如果他们没有动静,自己只好另择主而事了。 他的手一下碰到剑鞘,不由得随手抽剑出鞘举在眼前。那剑锋发出闪闪的光芒,眼前出现了父亲传剑的一幕,耳边又回响着父亲的叮嘱:“你懂事了,爹就把这剑传给你,希望你长大了带上它去立大功,为我韩氏祖宗争气,”这声音震动在他心底。 想到父亲的嘱托,又想起自己这几年来走南闯北的种种遭遇,只不过蹉跎岁月而已,只说是弃楚投汉,必能大展宏图,谁知不仅未被重用,反受人讥讽,还险些性命难保。他不由得仰天长叹,随即还剑入鞘,在河岸上走动起来。 忽然,从远处传来喊话声,那明明是在喊自己,一听之下,他知道是萧丞相追上来了。他心中又惊又喜,却又担心是否是丞相奉命来捉拿他回去问罪呢?他灵机一动,隐身在一片树丛中。 马蹄声渐近,喊声渐近。明月之下,只见萧何单人独骑向这边奔过来,口里仍高喊:“韩信将军,快快停下,我萧何有话对你说!”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在他身后人迹渺然,只有在夜风中摇曳的芦苇和蒿草。 韩信放下悬着的心,从隐身的地方走了出来,站立在朗朗的月光下。萧何虽已人困马乏,但他一眼就看清了那明月之下站着的不正是自己苦苦追赶的人吗?他快马加鞭奔了过来。 “韩将军,你叫我追得好苦!你怎么就这样不辞而别呢?”萧何一边吃力地下马,一边走,一边说道。 “丞相辛苦了!你何苦来追我这曾受胯下之辱的执戟郎中呢?”韩信凝立不动。 “韩将军何出此言?尺蠖之屈,求其伸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的作为!我追你是爱你有姜尚之奇谋,孙武之韬略!汉王要还定三秦,逐鹿中原,非倚重你而不可呵!”萧何诚恳地说,一边把一双大手伸了过去,两双手立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萧何的话让韩信又感激又激动。 “知我者丞相也,奈何汉王无意重用,岂不辜负了丞相大人一片苦心!” “将军乃管仲再世,孙武重生,伐三秦破西楚非将军莫属,汉王一时未加以重用,仅因将军出身微贱,却未知将军之材足以平天下创伟业。请将军同我回转,定以我身家性命竭力保举将军,如汉王仍不重用,将军何去何从任随自便,到时,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愿留在褒中了!” “丞相真是当世一大忠臣,为国竭忠尽智,任贤举能不惜自己身家性命,又敢犯颜直谏。自古道士为知已者死,有丞相这片苦心,我韩信岂能让你独自回转?汉王有丞相如此忠纯之臣,汉业又何愁不兴呢?”韩信再次被丞相的一片诚心所感动,不由一揖到地。 “汉王能用将军之才,又何愁三秦不克,西楚不破呢!哈哈哈!”萧何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大笑,同时也顿感自己身心疲惫,又饥又渴,差点难也支撑,顺势一拍韩信肩膀说:“今夜月色如此清朗,天公作美,让你我知己相逢于这寒溪之畔!哈哈哈!” “丞相对汉王忠心耿耿,又如此爱将惜才,以至乘月夜追赶于我,这定将传为千古佳话呵!哈哈哈!”韩信也十分轻松诙谐地说。可是令韩信万万也没有想到,十年之后,也是这个曾几次举荐自己当自己离开后又连夜追回自己,让自己登上大将军之位才建立功勋而得以封王的萧何,却又用计谋让吕后诛杀于未央宫的钟室。难怪后人在淮阴侯庙题联“存亡一知已,生死两妇人。”前者指的“知已”就是萧何,后者“两妇人”指的是漂母和吕后,这三人确实关系到韩信的存亡生死。古往今来,这人事的荣辱、兴衰、胜败实在变幻莫测,令人难以预料。关于萧何对韩信前后不同的对待上,人们称其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两人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萧何建议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你我不妨信马由缰慢慢往回走,到有人家的地方休息休息再说。”韩信点头称是,两人跨上马慢慢往回走,一边摆谈着。 “将军上次来褒中,栈道已毁,不知将军从何处进入,将军难道能飞天入地不成?” “非我能飞天入地,只不过经高人指点,一路翻山越岭,穿林登岩攀藤附葛,才得以进入褒中。中途在深山密林中避雨岩洞中遇虎,自忖我将裹于虎腹,谁知苍天怜见,人虎相安无事,幸免于难。”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遇虎而虎不食,真乃神人也!这是上天有意赐将军于汉王,以兴汉业,天意天意!” “但愿如丞相所说,以不负上天之意和我冒死投奔汉王的一片忠心!” “将军勿再多虑,仅凭此一节,就足见将军投汉的忠心,更不消说将军有孙武之才了!”萧何听韩信有此奇遇,心中更器重韩信了,一边安慰,一边继续往回赶路。 明亮的月光下,两人两骑并辔而行,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大片树林背后。 韩信有了这段波折,从这以后,在人们口中就广泛地流传着“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传为千古佳话,并被编成了戏文,上演在历朝历代的戏台上。为了纪念这件事,后来人们在当年萧何与韩信相遇的寒溪岸边,竖立了镌刻有“萧何追韩信处”的大石碑,以供后人怀古凭吊,至今其石碑犹存。 却说萧何离开南郑的当天上午,早有巡城守将把萧何单人独骑而去的消息层层禀报上去。最先得知这事的是周勃、曹参,两人马上进汉王宫向汉王禀报。 刘邦一听大惊,这丞相难道也逃离褒中?我待他可不薄啊!继而又怀疑:这萧何与我同乡,自记事以来都一直护着我,又是一起举兵反秦的心腹之人,我对他可算是言听计从,他为何要背叛我?但既然人已悄然离去,这不正说明他已弃我而去吗?刘邦又惊又急又气又恨,立即派人出城回处打探萧何的下落。这一天他一直坐立不安,无论大家怎样劝慰,他的心情都难以平静。无论郑芳做出怎样的菜肴,他都难以下咽,连酒杯酒壶也摔坏了好几个。 卢绾自小与刘邦交好,入驻南郑以来,刘邦不仅封他为将军,还三天两头赐衣赐食,几乎每天都与刘邦在一起,出入汉王宫犹如进出自己的家门一样。今天见刘邦无论怎样劝说也无济于事,又骂人又摔东西,自觉没趣,劝了一阵也告辞回府了。刘邦见卢绾一走,大叫道:“好,你们走,你们通通都给我走!他娘的,这人一倒了霉,就这样令人厌恶!” 汉王在宫中总是坐立不安,十分恼怒,不由得想起近日夜晚的一件事:当夜月色清朗,如水银泻地,一切景色全笼在银白色的月光里。晚饭前与萧何议事后留萧何共进晚餐。见帐外夜色如此迷人,就约丞相一齐出外散步,美人郑芳也款步随侍身侧,一群卫士紧随其后。 三人边观看远远近近的夜色边说笑。忽然从一座营帐背后的树林中传来了歌声,声音是那样的压抑、悲凉—— “山间月儿高哟,风吹杨柳摇哟, 远望关山路,叫人好心焦! 想起俺的妻哟,在家好孤单哟, 何日回家转,月圆人又圆? 来到这南郑哟,回家路已断哟, 夫妻要团聚,除非梦里见! 夫妻要团聚,除非梦里见!” 歌声凄凉、愁苦,充满无可奈何的思乡之情。在这静静的夜色里传得很远,格外令人神伤。先是一个人在唱,后来许多声音应和着一起唱,更显悲苦、凄楚之情。 汉王愈听愈生气,如此煽惑军心,怎不会出逃兵呢?他大步冲进了林间,手指那群人大喝道:“你等胆大妄为,竟敢胡编乱唱,乱我军心!来人呐,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抓去斩了!” 那群士兵见一高大身躯者突然闯了进来,再一听声音竟是汉王,个个吓得连忙趴下磕头求饶: “汉王恕罪,汉王恕罪!小的们因思念家乡,一时兴起才胡乱哼几句,解解闷儿,怎敢煽动军心?汉王恕饶我们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有以后了,快拉过去给我砍了!”汉王大喝。 卫士们早已上前,亮出了刀剑,围住了那伙人。 “汉王息怒,听微臣说几句。人出门在外久了,思念家乡乃人之常情,汉王就不必怪罪他们了。”萧何说到这儿回头问:“你们都是哪里的人?” 兵士们七嘴八舌,有说是沛县的,有说是砀县的,有说是陈留的,一边说一边又磕头求汉王饶命。 “汉王,你看他们都是崤山以东之人,跟随汉王已好几年了,念在他们都 四十 汉王登台授印拜大将,韩信练兵行令斩将官 刘邦早朝时满腹狐疑;这萧何为啥绝口不提韩信之事?纪信为何一夜无异动?既然你们都不动,我就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我才懒得为那韩信再费口舌!他这样想,当然也就只字不提韩信的事。 忽然门外报告丞相、夏侯婴、纪信等人求见。“不知他们又要玩什么新花招,我今天就要看看!”他心在暗想,口上传进见。 三人进内参拜已毕,还未开口,汉王却先发话了:“你等三人荐人不当,以至让本王大失脸面,姑念你们平日一片忠心又有功于我,就暂不追究,今天要是谈其他事务尚可,若再说韩信之事,就免开尊口吧!” 三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随即又莞尔一笑。汉王却颇感惊疑。 “臣等三人来见汉王,什么也不说,只是想让汉王看一件东西而已。”萧何边说边取出帛书呈上,又与他俩相顾一笑。 刘邦也不搭话,接过帛书一看,不由又惊又喜,笑骂道:“你这几个家伙搞的什么鬼?既有此信,为何不早日呈上,让我们君臣唇枪舌剑地争辩不说,还心有隔阂,生出许多周折来!” “臣等要是早得此信,微臣不至于骑马连夜追赶,更不至于让两位将军受累被责。”萧何随即把详情和盘托出。 “末将受责事小,只要汉王能任用贤能之人,早日还定三秦,入主中原,一统天下,就心满意足了!”纪信拱手道。 “臣等举贤非为私利,实为汉王大业而谋。此心可对天地言表。”夏侯婴也说道。 “各位爱卿屡次保荐,一片忠肝义胆,是我刘邦一时昏愦,宥于门户之见,不听劝谏,辜负了几位爱卿的初衷,以至妄加猜疑和责怪,实在有负大家的一片赤诚之心”。刘邦连连自责,这也是他的优点之一:知错认错,从善如流。 “汉王大可不必自责,已弄清事实真相,就委韩将军以重任吧。”萧何提议道。 “既有子房荐书,又有众爱卿多次举荐,看来韩信可堪大用,就下令拜为将军吧!” “汉王,臣等早已言明,韩信之才堪与孙子吴起匹敌,若拜将军,仍埋没了才干,恐难于此久留。”萧何说。 “汉王,韩信之才,不在驰骋沙场征战杀敌,而在运筹帷幄之中,调度三军,决胜于千里之外,若拜为将军,似难让其尽展其才,虽留住了人,恐难留住其心。”纪信也进言劝道。 “丞相和纪将军都言之有理,若未遂其心志,尽展其才,实难留住其人,愿汉王以大业为重,对他委以重任吧!”夏侯婴也附议。 “既然拜韩信为将军不能尽展其才,那就拜为大将,统领三军,如此重用,当足以留住他了吧!”汉王说。 “汉王能如此器重于他,韩信自当忠心报效汉王。但不知汉王怎样行拜将之礼?”萧何问。 “这有何难,召他进宫,封他为大将军就行了嘛!” “不可不可!”萧何连连摇手,“汉王平日就轻慢少礼,如今拜大将像招呼小孩一般呼来唤去,如此缺少礼节,如此随随便便,就连一般将领也觉得太过随便,更难留住胸中自有百万雄兵之人了。” “那你说要怎样办好这件事?”汉王慎重地问。 “汉王要拜大将,应隆重而有礼节,必须择日斋戒,并设坛祭天地,然后才说行拜将之大礼。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呵!” “是呀,汉王,拜将之事何其重大,若随随便便,怎显得汉王之真诚,又怎立将军之威信?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也说的是这个意思呵。”纪信说。 “好,就依卿等所议,想不到拜大将还有这么多规矩啊!你们三人就负责这设坛祭告天地的事,希望早日完成。”刘邦终于作了决定,并吩咐了一番。 “臣等领旨!”三人一齐叩头拜别高高兴兴而去。 韩信坐在丞相府的书房中静侯消息,坐了片刻,忽然想起前天夜晚他在仓廒住处的粉墙上所题短歌。当时心情郁闷,想起自己这前前后后的诸多周折,一时兴起,不禁有感而发,就把心中所想写在墙上。短歌慨叹自己命运不济,无人识材,不得重用,意欲隐归林泉与美女为伴以度时光,流露出愤世嫉俗的不满情绪。至今虽有帛书献上,又有丞相极力保举,但万一有好事之徒将此事告发,恐又生事端,岂不误了大事?心意至此,就告别门吏,说回仓廒处有急事要办就出门而去,直奔住处。他把那首歌从头至尾又看了一回,感叹着一生的遭遇,正准备把它刮去,忽听门外有人大叫:“韩将军,此一时非彼一时也,你到了这时还东躲西藏做什么?”一听就是丞相的声音。韩信赶忙迎了出去,只见萧何、夏侯婴和纪信都一脸喜气,忙请他们进屋叙话。 萧何走在头里,刚进屋就一眼瞥见墙上的短歌,不觉随口念出—— 日末明兮,小星竞光,运未逆兮,才能隐藏。 驴蹄蹇滞兮,身寄殊乡;龙泉埋没兮,若钝无钢! 芝生函谷兮,谁为与探?兰长深林兮,孰识其香? 安得美人兮,愿从与游,同心断金兮,为鸾与凰!” 萧何念罢回头对韩信道:“韩将军,我等之所以再三竭力保荐于你,是因为早知将军胸怀凌云之壮志,腹有经天纬地之才,汉王见了帛书,已答应拜你为大将军,执掌三军将士,你却怎地躲到这里来写这样的诗句?” “恭喜韩将军!丞相所言非假,汉王确实已准备拜你为大将,你这龙泉宝剑终有大用之时,你还要远走高飞和哪个佳人效鸾配凤吗?”纪信一拱手笑道。 “韩将军有所不知,汉王已命我三人修筑拜将坛,准备沐浴斋戒,择定良辰吉日拜你为大将,终于遂了你我和大家的心愿。虽然好事多磨,毕竟成功了,可喜可贺啊!”夏侯婴也高兴地说。 “在下首先深谢丞相和两位将军全力保举之恩!此恩此德,我韩信莫齿难忘!再者要向你们告罪,这墙上的东西是我前日一时心血来潮,才满墙涂鸦,实乃在下一时愤懑所想,大大埋没了丞相和两位将军爱将惜才的本意和再三举荐之恩德,丞相和两位将军大人大量,胸襟如海,恳请你们谅解,刚才想到这事,甚觉不妥,怕再生事端,所以急着赶回来想弄掉它。”韩信连连拱手谢恩陪罪。 “将军能得以重用,一则是汉王宽厚仁德,爱贤惜能,二来是将军满腹经纶,实堪大用。我等举荐于你,一来为汉王大业而谋划,二来也为将军前程着想。虽几经波折,但如今将军终能如愿以偿,望将军万分珍惜,大展雄才大略,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以不负汉王重托!墙上之诗,将军无须介意,更用不着弄掉它,让其留着,闲暇时读读,既是一件趣事,也是一桩美谈。我等还要去办理修拜将坛的大事,就此别过了!”萧何安抚道。 韩信再三拜谢大恩,三人匆匆别过到丞相府计议修拜坛的事去了。 自领了修筑拜将台的差事后,他们三人就忙得不可开交,好在萧何在秦宫时,搜集有各种文献典籍图书,查阅有关资料,参考对照,很快拿出了方案和草图,汉王见了点头后立即动工修建。 拜将坛地址选在城南门外一带开阔地段上。几千军士全力以赴起早贪黑地干,未及十天就已全面完工。这期间,人们只听说要筑坛拜大将,都不知拜谁,因汉王、萧何、夏侯婴、纪信四人都守口如瓶,秘而不宣,如有人问及,三人都推说不知,韩信更不会张扬,每日依旧到仓廒上班理事,一点异样也没有。于是文臣武将对拜将人选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但都把目标锁定在樊哙、周勃、曹参、夏候婴等人身上,都认为除这几个将领外,再无人可担此重任。 樊哙听了每人的话,心中自忖,我樊哙不仅与汉王同起兵反秦,而且战功累累,更不消说鸿门宴上挺身保驾的殊勋以及和汉王又是连襟,与诸将相比,这大将军之位是非我莫属了。他心中高兴,听到人当面提到自己时虽不得不谦虚几句,但心里却认定这大将军的殊荣已是唾手可得了。将官们对他议论恭维得愈多,这种想法就更坚定了一层,因此这一向来,他竟高兴得不时唱起了“那个调调”—— “弟兄们罗,嗨哟!齐劲手罗,嗨哟!杀猪又屠狗哟,离不得几把手嗬……” 一天晚上,樊哙一时高兴,就邀了几个丰沛老乡和贴心校尉到帐中饮酒闲聊。樊哙此举一来是消遣快乐,而主要目的则是想听听这些人对拜大将一事的人选看法,想摸摸底,看自己在众人心中到底有多大份量。 酒过数巡,樊哙在闲谈中扯到了拜将的事上说:“眼看拜将台已筑好,不知汉王到底选定何人为大将。我看哪,这重担不是落在曹参肩上,就是落在夏侯婴身上。你们说是不是?” 在坐的人心中都明白,论战功和论与汉王的关系,谁也比不上樊哙,这大将军的头衔自然是非樊哙莫属了。此时他说这话显见是要大家对他来个认同,对他评功摆好了。 曹参先开了口:“樊哙,你可别来取笑我,谁不知你战功赫赫,又有鸿门护主的殊勋,这大将是非你莫属了,你们以为如何?” 樊哙心中高兴,口上却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要说战功,我怎比得上你,你攻胡陵,破砀昙,取下邑,打亢父,还有攻定陶,取临济,破李由军,攻杜里,袭雠东,都立了大功,你身上的伤疤比我功劳还多,我怎可和你比呢?” 幸好当晚夏侯婴被汉王传去宫中议事,不然这会还不知怎样搪塞才好。 卢绾接口说:“我看也是这样了,除了曹参说的那些条件外,你樊哙和汉王是连襟,人们常说打虎必需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只有你统率三军,汉王才最放心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樊哙听了两人的话,心中自是万分高兴。 周勃也说:“这还有啥说的,论战功哪个也没有你多,论关系,谁也没你和汉王那样亲,你不当大将,谁行?” 任敖接上说:“你们都说得对,我也认为汉王一定选樊哙当大将军,你呢就不要谦虚了!” 校尉孟延更是恭维地说:“樊将军勇武过人,战功累累,我们都亲眼所见,你战砀东,斩首十五级,攻濮阳你首先登上城墙,斩首二十级,吓得秦军跪地求饶。攻城阳,樊将军又第一个登上敌楼,大败秦军。攻户牖,樊将军大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 话未说完,校尉谢洪抢着说:“樊将军在开封北面大败赵贲军,斩侯一人,斩首六十八级,俘获了一大批秦军,将军血染战袍,多处受伤还冲敌阵,杀得秦兵四处逃窜,谁不夸樊将军真如天兵天将临凡,英勇无敌……” 校尉孙阳也抢着夸道:“谁不知樊将军战曲遇袭雠东,攻宛城,破峣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哪个不夸樊将军鸿门宴上保主的胆气和豪气!这大将军的位樊将军不坐,谁还有资格坐呢?” 樊哙听了这一连串的夸奖,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但他口里仍说:“战功人人都有,你们就不这样夸我了。谁个行谁就做大将军,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到时无论谁当了大将军,都值得庆贺嘛!” “樊将军,你就别东说西说了,这大将军之位看来你是坐定了,我曹参可没资格和你争罗!” “哈哈哈!”大家都一齐笑起来。 “是呀,我任敖更没资格和樊将军争了。我提议,为预祝樊将军高升来连干十杯!”任敖笑着说。 “好,预祝樊将军荣登高位,干!”众人一齐说。 在一阵碰杯声和叫好声中,大家已醉得东倒西歪了。 当夜,樊哙在醉意朦胧中真的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拜将台上,接了汉王亲手交给的斧钺符节,宝剑和帅印,台下将士们一齐道贺。他高兴得哈哈大笑,一下从梦中醒来,见自己还躺在床上,不过他心里仍然十分高兴——这可是个好兆头呵! 一天,刘邦召萧何等人计议择一吉日就告谕文武百官及全城百姓:“自明日起,为迎接拜将大典,各衙门不判押,不动刑,所有人等不宰牲,不饮酒,不食荤,斋戒三日。违令者必缉拿重惩不贷!” 斋戒三日期满,吉日已到。对南郑百姓来说这是个难忘的喜庆日子,汉王要亲自登坛拜将,这是当地亘古未有之事。对武将们来说,这也是个喜庆隆重的盛大典礼,他们都在想:自己东挡西杀,战功显赫,今朝一旦被拜为大将,何其荣耀!可是,他们的如意美梦全部落了空,樊哙还差点为此掉了脑袋!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给大典平添了许多喜气。一早,汉王车驾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出南门。旌旗遮天蔽日,迎风招展,金鼓齐鸣,震天动地,大队人马穿街出城,直奔坛下。 只见坛高三丈,拔地而起,分为三层。坛前左右两根挺立蓝天的旗杆上,分悬着绣有“汉”、“刘”两隶书的的大红旗,晨风拂动,噼叭有声。坛下四周共排列三百六十五名身材魁伟的军士,人人手执红旗,叉腰而立。旗手之外又排列七十二员牙将,个个高大威猛,人人手执剑戟,一脸肃然。坛第一层上四边,各方站二十八人,东边青衣青旗,西边白衣白旗,南边红衣红旗,北边黑衣黑旗,以表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之意。台下四面分立四面威武镇静大牌,每牌之下一员偏将领二十名兵士,人人按剑挺戟而立,甚是威武雄壮。 刘邦见场面如此隆重壮观,庄严肃穆,心中高兴,一脸喜气,笑着示意直朝通道走去,站立坛下。文武大臣分列通道左右两边而立。刘邦挥手示意,礼赞官高声宣仪—— “汉王登坛拜将仪式开始——鸣鼓奏乐——” 顿时场上金鼓三通响,号角奏一回。鼓角之声响彻原野和天际。 “汉王登坛,献将印、符节!”随着宣仪声,汉王一步步登上坛的最高层,转身面南而立。 萧何和夏侯婴趋前几步,一人手捧将印宝剑,一人手捧符节、斧钺,缓步登上第二层,也面向众人肃立。 “宣大将上坛受拜!”这声宣仪一出,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樊哙、曹参等人脸上,而樊哙此刻的心已提到嗓眼上,只盼汉王一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就可大步登坛受拜了。 “韩信大将军登坛受拜!”汉王这声召唤,简直是一声惊雷,人们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汉王喊错了人?樊哙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简直是像挨了一闷棍,又像遭了五雷轰顶,半张着嘴,呆呆地立着,那一瞬间,他像一下失去了知觉,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耳边听见有人小声说:“韩信已上去了,怪事!”他这才一下清醒过来。举头望去,果见韩信正拾级而上,已登上了第一层,面向大家不惊不喜,一脸庄严地站着。 樊哙血气上涌,浑身发热,两手出汗,突然他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越众而出,趋前几大步,朝上叩头大叫:“汉王万万不可,臣有话要说!” 这又是一声霹雳,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樊哙——这人太胆大妄为,如此隆重之事他竟敢出来搅局!刘邦心里也这样想,但他没有出声。 樊哙见汉王没做声,以为汉王会听自己的,于是又道:“臣斗胆进言——臣等能有今天,全靠汉王英明,汉王能有今天,又全靠将士效命。随汉王在丰沛举兵起事者不乏其人,人人战场拼命,战功累累,何人不可以封王拜将?而淮阴胯夫韩信,且不说他受辱胯下,乞食漂母,只说他事楚三年,官止执戟,如今弃楚投汉,无尺寸之功于汉,汉王却亲自登坛拜为大将,于情于理都不合,此其一不可,此事一旦传扬天下,必遭耻笑,视我辈有眼无珠又无能,此其二不可;尤为甚者,拜他为大将,汉王何能还定三奏,东向中原而一统天下?此三不可。事关重大,万望汉王三思,否则,我等难从其命?”说完后再次叩头。 全场肃然,有的点头,有的摆头,有的木然不动。坛上萧何、夏侯婴着急地望着汉王,韩信也似笑非笑看着他。汉王心中恼怒,但缘于种种原因他不便首先开口,他知道自己这一开口,樊哙的人头就难以保住,他不想做第一个恶人,这种事总会有人出头露面的。 “禀汉王,筑坛拜将是何等严肃重大之事,汉王费了多少周折花了多少心思,再三遴选,才定夺此事。今樊哙自恃功劳,竟无视君权王法,胡言乱语,妄加阻挠。你樊哙只知自己有功,不知他人有才,你只知自己能冲锋上阵,斩将夺关,而不知韩信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汉王要还定三秦,东取中原,一统天下大业,非韩信而不能成就此事!你如此不守军纪国法,无视汉王威仪,汉王当下令擒拿,待拜将事宜完毕,再行处置,以正国法军威!”萧何知道汉王碍于种种原因不便先开口,于是趋前侃侃而谈,列数樊哙之罪。 “禀汉王,丞相言之有理,筑坛拜将事关我军民安危和汉王一统天下之大事,号令既出,文武大臣自当恭谨遵行,樊哙却自恃军功,目无君权王法,妄言乱行,若不严加惩处,汉王威仪何在?韩大将军何能号令三军?孰轻孰重,请汉王定夺!”夏侯婴也尽数樊哙不是,要求严惩以正国法。 只听汉王一声大吼:“坛前将尉!” “末将在”坛下偏将齐声应道。 “绑了樊哙,押在后队,待事毕再行处置!”汉王命令一出,两员偏将上前擒拿樊哙押到后队去了。 汉王示意后,礼赞官又高声宣仪:“拜祭天地,致祝文!” 鼓乐声骤起,节奏铿锵,音韵和谐,一片祥和之气。汉王在乐声中向北行三拜九叩大礼。 汉王行大礼毕,鼓乐声立止,太史高声诵读祝文: “大汉元年季夏戊寅朔丙子日,褒中汉王刘邦,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元曰:臣邦仰赖天地之德,百神之威,肃请海宇,镇抚百姓,为国求贤,礼敦三荐;故古人云:虽强兵若无智将,安得坐收人心,风行八表也哉?是以拜韩信为大将,并专征伐之权,实为生民之计;荡天下之妖氛,扶乾坤之正气;效黄帝拜风后,颛顼用武告,高辛拜祝融,大舜拜皋陶,殷汤拜伊尹,周武拜吕望。自古国乱浸夷,无不拜将兴师以伐无道。今项籍乃亡秦之续,横暴西楚乘鸱张之势,踵崩壤之余,大肆凶恶,恣意狂悖,背约为王,弑君独霸,劫墓取财,开宫恋女,屠戮咸阳而百里火飞,焚烧阿房而万民恐怖,真为强横,实乃独夫!天厌神怒,死有余辜。臣邦欲建义旗,拜信为将,授弓矢以定四方,执斧钺而专杀伐;有鬼神不测之机,抱沧海难渡之志,国士无双,人中豪杰,用以为将,允孚公议。自天申之,保佑命之。尚飨!” “拜将授符节,斧钺、金印!”祝文诵读毕,礼赞官高声宣仪。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刘邦欲拯救万民,开创大业,特筑高坛拜韩信为大将,以统帅三军,职责征伐,望天神、地神、四海诸神,保佑我三军将士心存忠义,上下同心,匡扶帝业,旗开得胜!”汉王向北三拜祷告毕。引礼官引韩信登上第二层。汉王下到第二层,亲手把斧钺,符节授给韩信,韩信跪接后,把斧钺符节交给左右牙将。 汉王登上第三层,亲手把金印、宝剑授予韩信,韩信跪接,捧金印、宝剑于胸前,面北肃立。 汉王南向而立大手一挥道:“自今日起,三军将士概由大将军统率,内外军务尽由大将军裁夺!我大汉之运,万忆之福,均系于大将军之手,愿将军勿负本王倚重将军之意,切莫因居高位显贵而轻贱他人,也不可因权重位高而无视国法,当与士卒同甘共苦,应严于治军,勤于军务,建功勋以扶社稷,封王侯以垂千古!” 韩信跪谢道:“谢汉王殷殷重托,我韩信谨记汉王教诲,当竭忠尽智,严格治军,挥义师还定三秦,率三军模扫中原,以匡扶大汉万世基业,报汉王知遇之恩!”起身后把金印宝剑交左右牙将执掌。 “从今日起,我三军将士定以将军之军令是从,如有蔑视犯上违反军令者,当以军法从事,先斩后奏!”刘邦又下了一道命令,把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响亮,台下将士听了,人人无不心惊。 韩信再次跪谢道:“汉王如此倚重末将,我定当殚精竭虑,忠心报效汉王,哪怕我韩信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此时的他,真是感激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心中暗叹:上苍有眼,我韩信终于有了今日! 汉王也很高兴,他面南而坐,一心想知道这位新任大将军胸中到底有多少谋略,于是对韩信问道:“丞相和几位将军多次称你胸有韬略,堪为大材,不知大将军用什么良谋妙策来指教于我呢?” 汉王这一招确实厉害,要当面考究和问计于你。殊不知这正好给韩信提供了首次大展胸中才华的好机会。 韩信不慌不忙说道:“说指教末将不敢,先让我问几个问题——大王现在要向东面争雄天下,这岂不是与项羽公开为敌吗?”他这个问使汉王和在场的人都觉得可笑——这不是明罢的吗,何须你来说呢! “是这样。”刘邦心中在轻视,口上依然这样回答。 韩信又问:“汉王自己估量一下,凭心而论,就勇、悍、仁、强这四点来说,汉王跟项羽比,谁高谁低?” 韩信这一问真令汉王十分尴尬,凭心而论,自己在这四点上都比不过项羽,要当众说自己不行,的确有点难为情,心中不禁有点生气,但又不能不答,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不如项羽!” 韩信道:“汉王果有自知之明,末将也认为汉王确实比不上项羽。但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曾 多年事奉过项羽,愿意向大王说明一下项羽的为人处事:项羽勇悍威猛人人皆知,他发怒大吼,很多人都吓得丧魂失魄,难以自主,但是,他不能信任人,更不能把责任托给贤能 将领,所以这种勇悍,只不过是一般人的血气之勇罢了!项羽平日待人恭敬慈爱,说话温和,部下有谁生了病,他会同情流泪,把好的食物分给他。至于分派用人,对有功劳当封赏给爵位的,项羽却手捏印信把它的角都磨圆了,也舍不得大大方方授给该封赏的人,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妇道人家的仁慈。试问谁肯为这样的人忠心效命呢?” 刘邦见韩信说得很有道理,就不住连连点头称是。 韩信见状又高兴地说下去:“治天下之道,贵在审时度势,度势即明强弱,察虚实,知利害,详得失。如今项羽虽自立为王,称霸天下,使诸侯臣服,可是他却不驻守关中而建都彭城,又违背了义帝当初‘先入关者为王’的约定,还把自己所亲近、喜爱的人分封到最好的地方称王,谪贬迁徙那些自己认为讨厌的人到偏远之地,譬如汉王你就是受害者之一。项羽如此作为自以为得计,其实是埋下了诸侯反叛他的祸根,今后天下必有一场战乱,谁能取胜,就看谁能任用贤才,深得民心了。而项羽迁徙义帝于江南,又弑杀义帝于江中,就是已失信于天下。况且他的军队所过之处,没有不残破毁灭的,百姓怎能亲近归附他?百姓和诸侯只不过被他的淫威强大所逼迫暂时归附他罢了。所以项羽名义上是称霸天下,而实际上他却大大的失去了天下的民心。审时度势,项羽已失天时、地利与人和,故而他表面上的强大也会很容易变成衰弱!”韩信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汉王有何反应。 汉王身子前倾,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将军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看来韩信这番言简意赅的论述确实打动了汉王的心。 韩信一拱手道:“请恕末将斗胆进言——汉王当与项羽完全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任天下再威武、勇猛的人何愁不能被你诛灭?用天下的城邑封赏给功臣,还有谁不心悦诚服地跟随你?用正义的军事目标去激励和收服那些想东归故土的将士们,去攻打 四十一 明修栈道樊哙受命,暗拓秘径纪信争先 自韩信斩殷盖汉王颂发嘉奖令后,三军将士无不震惊,在韩信的调度指挥下每日勤于操练,汉王隔三岔五地到教场视察,因此,队伍的队形、阵势、出队、入队攻守进退都已渐渐有了章法。 汉王心中自是十分高兴,招来韩信说道:“大将军天天起早睡晚忙于军务,将士们也认真练习,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将军准备何时启程出征伐楚?” 韩信思考了一下说:“秋高气爽,正宜用兵,我打算于八月挥兵出蜀还定三秦。” 汉王问道:“栈道已毁,我军何能出蜀以还定三秦?”刘邦本就心知肚明,却故意这样问话。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一举破敌,拿下三秦之地!” “子房临行前曾这样吩咐过,今天将军也如是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好,好!”汉王连声赞叹,接着又问道:“明修栈道尚能明了,但此去陈仓之路处处高山深谷,陡壁悬崖,大军何能通行?”这也是汉王明知故问,他早已于张良和李春口中探明虚实,看韩信如何回话。 韩信不慌不忙把当初张良在彭城寻访他的一席话讲了出来,最后说:“末将就是靠子房的指点从这条秘密的小路上翻山越岭而来,途中遇雨,进入岩洞中躲雨遇见了两只老虎,所幸老虎并未伤害微臣,才得以投奔汉王而被重用,这也许是天意吧,上天要我韩信为汉王效劳。” “对,对,对,这是天意,是天意!你我有君臣的缘份,不然子房怎能千里迢迢访着了你,让你来到我身边?这既是天意,也是你我的缘份啊!”汉王心下暗自一惊:要是当初萧何未追回韩信,他回到彭城,如此这般一说,那项羽率兵从这秘密小路上来偷袭我,我刘邦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吗?因此汉王连声说这是天意,也是缘份,但他表面上一点也不露声色。 “末将自当为汉王忠心效力,以不负上苍之意!” “有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将军身负奇才,满腹文韬武略,这还定三秦,杀向中原,一统天下的大业,正是你用武之时,你就放开手脚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吧,到时,我刘邦绝不会亏待于你的!”汉王对韩信鼓励了一番又问道:“大将军准备何时实施这一计策?” “就在目下,明天末将就在教场亲点樊哙、周勃为正副开路先锋,带领一支队伍,大张旗鼓地修建栈道,声势要大,让这消息快传到三秦之地。另外,我再派纪信将军带领一批 旅将士,秘密进入山中小路,去拓宽那些不易通行的地方,准备日后我军由此出蜀攻取三秦之用。汉王以为如何?” “好,好,兵贵神速,三军将士人人思东归,到时定可一鼓作气夺取三秦而东向中原了!”汉王临时又多了个心眼,纪信对自己虽一贯忠心耿耿,但这次前去拓宽秘密路道事关攻取三秦的军机大事,他毕竟不是丰沛老乡, 旅和他关系密切,这次所带兵将虽不会很多,但万一他有了异心,岂不糟糕,我还得派个心腹之人一同前去以好监视其动静,一旦有事尚能牵制于他,也有个通风报信的人。心中想定后马上接着说:“另外加派卢绾和十名偏将一同前往,以便加强督促管理,以期早日完工。” “汉王所言极是,这样更好。”韩信一听,知道这是汉王特意派的监军,以防不测,但他口上不说,只连连称是。 君臣二人商议已定,汉王一时高兴,留韩信在宫中饮宴,两人频频举杯对饮,待者不断添酒,气氛甚是欢乐融洽。 汉王一时来了兴趣,叫郑芳操琴唱歌,以助酒兴。春兰,夏荷放上案几,捧来古琴,焚起一炉香。 美人郑芳用水净了手,款款走到案几旁轻抚琴弦,轻启红唇唱道:“日未明兮,小星竟光,运来逆兮,才能隐藏,……” 刚唱了几句,韩信马上起身离席跪拜于地:“汉王,这是罪臣往日的胡言乱语,实在有辱没汉王和萧丞相,夏侯将军和纪将军的爱慕之心,请贵人千万不要再唱下去了!” “唱唱何妨,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大将军当时未受重用,心境如此,乃情理之中,想起这事,我心中实是不安,快快请起,切莫记怀!还是那句老话,大将军能为我所用,一则天意如此,二则我俩有君臣的缘份啊!郑芳,继续唱下去!” 韩信这才叩头拜谢入坐,郑美人又轻启朱唇唱了起来。在似怨如诉的歌声中君臣又频频对饮起来。 一曲终了,汉王叫道:“芳芳,你唱那个思乡调,怪有味的呵!” 郑芳边抚琴边悠扬婉转地唱了起来—— “山间月儿高哟, 风吹杨柳摇哟, 远望关山路,叫人好心焦哟! 想起俺的妻哟, 在家好孤单哟, 何日回家转,月圆人又圆哟? 来到这南郑哟,回家路已断哟, 夫妻要团聚,除非梦里见哟! 夫妻要团聚,除非梦里见哟!“ 在如泣如诉的思乡歌声中,汉王摆头晃脑,合着歌声的节奏右手食指弯曲在几上轻轻敲击,似乎他的心已飞回到沛县中阳里老家,沉醉在浓浓的亲情和乡情里。韩信虽正襟危坐,但随着歌声,他的心也飞到了淮阴县城,回到了淮河边那几间茅屋里,老父老母那期待的神情浮现在眼前,父亲和陈大娘的话语回响在耳畔,自己不禁心中一震:三位老人家放心吧,我韩信绝不会辜负你们的厚望的! 琴声和歌声早已停息,两人还沉浸在浓浓的思乡氛围里,好一阵无人出声。韩信悚然清醒,开口道:“汉王,这首歌看似坏事,其实是好事,它代表了广大将士人心急欲东归的心愿。一旦时机成熟,汉王号令一出,三军动若雷霆,行如疾风,人人用命,三秦何愁不下呢?汉王,那天你在将台上放声高唱的歌,那才鼓舞人心哪!何访请贵人为汉王而歌呢?” “好,那就唱吧——我们一起唱!”汉王爽然答应。 顿时琴声响亮,如大江奔涌,波涛滚滚,雄浑壮阔。三人同声唱起来—— “红日高照兮波涌大江,筑高台兮封拜大将。 群情振奋兮将士同心,枕戈待旦兮兵强马壮。 还定三秦兮东向中原,一统河山兮荣归故乡。 汉王宫里,君臣同饮同唱同乐,其乐融融,一时传为美谈。 第二天早晨,教场上三军齐集,队列整齐,一片肃然。高台上汉王居中而坐,一旁坐着韩信和萧何等人。鼓响三通,传令官令旗三展。 韩信长身而立,高声宣道:“樊哙 将军,周勃将军!” “末将在!”两人应声出列。 “奉汉王之令,命你二人为开路正副先锋,带领一支队伍自今日起修复栈道,为出巴蜀夺三秦作好准备,期限一月,不得有误!”韩信下达了命令。 两位将军一听,面露难色,心想那栈道连绵四百余里,尽在高崖陡壁上,要修好它谈何容易,没说一个月,就是三个月也难修起一半,都一时犯了难,但又不得不说:“末将领命!” 樊哙心想:莫非这韩信怀恨于我,借故拿这难题来让我做,到时军法从事,以了却他心头之恨。但有了上次的教训,自己不敢乱开口,只好说道:“末将领命。只是末将有个请求,大将军可否把期限延为三个月,到时交不了令,末将甘愿领罪!” 韩信道:“为将者当令出必行,怎可随意更改?樊将军一贯对汉王忠心耿耿,只可奋勇向前,知难而进,为冲出巴蜀,还定三秦立首功!” 樊哙知道军令如山,若再多言语,恐遭不测,放眼看汉王和萧何的脸色全一片漠然置之不理,于是拱手道:“樊哙 领命,为汉王还定三秦立首功!”台上的汉王和萧何心中暗笑:看来他也学乖了!不觉都松了一口气。 韩信又道:“修好栈道,关系到我三军如期出巴蜀攻取三秦的大事,望樊将军以汉王大业为重,全力以赴,好自为之,不得违了将令!” “末将遵命!”樊哙 口中答应,心中不觉一寒:看来这事难以善了!继而转念一想,如此艰险的浩大工程,工期却这么短,汉王和丞相应当知情,可他们今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这是何故?他猜不透这其中的机关,只好满怀惊恐和疑虑同周勃一起出了教场去安顿修复栈道的事去了。 待两人离开教场后,韩信掉头朝汉王和萧丞相顾报以会心的一笑。再回过头来威严地发布了命令:“将士听令,自今日起,各营各队务必抓紧操练,数十日之后,我军将冲出巴蜀,还定三秦,一统中原!” “末将听令!”台下传来整齐响亮的回话声,汉王、萧丞相和韩信都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将士们内心的激动和信心,大家都感到十分欣慰。 “好,各营各队到指定地点开始操练!”韩信一挥手下了简洁口令。号令下,教场上各营将士迅速到达了地方,开始了又一天紧张而有序的操练了。 韩信招来纪信、卢绾到台上交待特殊任务,汉王、丞相又叮嘱了一番应注意的事项,让纪信去 旅挑选人员,作好出发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汉王又把卢绾叫到一旁作了一番吩咐才离去。 第二天尚未到五更,纪信、卢绾和鄂南山率賨旅中的几百名士兵,带上工具、口粮,在洪义老人和李春的带领下,悄然无声地取道陈仓小路,直奔深山峡谷而去。 天色大亮,樊哙、周勃率领一支队伍,声势浩大地开往栈道口,开始了艰险而紧张的施工。 起初张良一行十多人一把火烧光了栈道,如今要修复它又谈何容易!栈道都高悬于危岩陡壁上,下临深渊,施工十分困难。万丈高崖上一排排被烧焦的断残木桩和孔洞,像怪兽的巨齿和眼睛,狰狞地望着这一万修路的士兵。悬崖峭壁上根本无立脚之地,那些清除残余木桩开凿石洞的士兵,一个个腰系绳索悬在半空作业,干起来既危险又不利索,要费好大的劲和花多少时间才能清理出两三个石孔来,进度十分缓慢。施工中士兵们撞伤,擦伤和砸破手指比比皆是,他们不由得破口大骂起张良来: “那看似文弱书生的张良,心肠真黑,自己走了不说,还一把火烧了栈道:害得我们今天来受这份罪!” “张良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他烧得倒轻松,如今让我们来拼老命了!” 骂什么的都有,施工的危崖陡壁上一片叫骂声。叫骂归叫骂,尽管这工程吃力不讨好,又十分危险,但士兵们仍一个劲地忙碌着,他们看见樊哙那张阎王爷的脸孔心里就打鼓,要不展劲干,让他碰上了挨顿臭骂是小事,万一樊将军发起火来说不定还会赔上小命一条。 修了十多天,栈道在一天天向前延伸,也仅仅修复了几十里,随着工程的进展,受伤的人日渐增多,有几次在架放木料时,有些士兵不慎跌下悬崖,尸骨无存。于是人们又多了几分畏惧心理,工程进度明显比过去慢了许多。 樊哙见状,心中冒火,抓了几个小头目出气:先是一顿臭骂,骂得火起,不由得给了他们几个耳光,接着又是拳打脚踢,口里叫道:“再这样拖拖踏踏,让老子碰见,定要你们的狗命!”当夜,几个挨打挨骂的小头目竟不知所踪,多半是逃跑了吧。 第二天,樊哙 更是火冒三丈,临行前站在队伍面前直着嗓眼吼:“谁敢逃跑,老子抓住了定要砍你的脑袋!大家听好了,只要你们都肯出力卖命,这事完不完工我樊哙一个人扛了。但是,谁要不肯出力,那就莫怪我樊哙手下无情!干活去吧!” 士兵们带上工具,扛着木料,登上了修复的那段栈道施工去了。 樊哙与周勃计议,照这样干下去,剩下的十多天施工,加上原来修复的,最多也不过七八十里,这如何能按期完工呢?樊哙暗忖:这韩信真会算计人,明明想要我的命,却要拿这个事来掩人耳目。如今汉王处处听信于他,看来这条命早晚要丢在他手头!只可惜我再不能为汉王上阵杀敌了,更无法见上家中亲人一面!不过我一个宰猪屠狗的人竟然当上了将军,这辈子也值了! 樊哙心中想定后说道:“周勃老弟,我樊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正先锋,这事完不了工,就由我一个人扛了,大不了要命一条,砍头一个,万一二天你们回到沛县,拜托老弟到家中帮我看看你嫂子和家人吧!” “樊将军何出此言?你既是丰沛元勋,又与汉王是至亲,即便完不了工也不至于要你的脑袋,你放心好了。再者,萧丞相到时也不会撒手不管的,你忘了上次还多亏他上下走动出谋划策才保住了你的事?”周勃劝慰道。 “今非昔比啊,你不见那天斩殷盖汉王还嘉奖了大将军?我已想通了这事,千不该万不该在拜将大会上当众反对他,不然怎会生出这个事来。托付你的事情来去办了,我樊哙就万分感谢了!” “樊将军多虑了,上次斩殷盖,一则是情理难容,韩元帅初次教场检点人马,殷盖却迟迟不到,态度又十分傲慢,犯了慢军之罪,不斩他难以服众;二则军令初颁,竟然有人顶风而上,无视军法,若不处斩,禁令何能推行?韩元帅威信何存?斩殷盖确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而这次修复栈通,明知工程艰巨,又处处充满危险,施工不易,却只给一个月的期限,这事无论是谁都无法如期完工,到时候汉王和丞相自有分寸,韩无帅也不会一点余地也没有。因此,樊将军只管督促修路,其他什么事都不必去考虑那么多了。”周勃又从另一方面进行劝慰,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没个底,见樊哙如此沮丧,只好这样来安慰对方和自己了。 “樊将军,周将军,广野君郦先生到了,说是韩元帅有要事要转告于你们。”一个小校满头大汗跑过来报告。 “好,知道了——你看,一定是派郦先生前来催促工程进度,给你我难堪的!我们去听听这老先生到底带来了啥坏消息。”樊哙双手一摊气恼地说完话转身走了。 “两位将军辛苦了!一来是奉韩元帅之命看望两位将军和将士们,同时也了解一下工程进度如何。另外,韩元帅有重要指令让我转告两位将军。”郦食其见两人一前一后到来,拱手说道。 “有啥好看的,如今脑袋还扛在我脖子上,再等十来天它可就要搬家了哟!老先生你说是不是这样?”樊哙没好气地说。 “樊将军不必气恼,上次说要砍你的头,结果你的头不照样长在你脖子上好好的吗?你倒好,可殷盖将军就没有那样的运气,丢了脑袋,那次可把老朽吓了个半死,差点陪上了这把老骨头,好险好险!”郦食其不紧不慢地说。 “老先生就别东拉西扯的了,要说工程进度,再过十来天也难修复三分之一,更不用说完工了。你回去转告韩元帅,到时军令是交不了啦,要脑袋我樊哙有一个!不关周勃老弟的事。” “樊将军不用着急,老朽还没把话说完哩。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让我转告你们吧。”郦食其居然笑嘻嘻地说着话朝远处树林边走去。两人也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没人的树林边,郦食其才低声地向两人转告了韩信的话,大意就是——两位将军受累了也担惊受怕了!让你俩督促修复栈道就是要让关内的三秦之地章邯等人知道这事,为日后秘密进军打掩护。为保守机密,事前未告知两位将军。又素知樊将军性烈如火,派你作正先锋,见工程进度缓慢,必迁怒于士兵,或打或骂,定有被责打者逃入关内四处张扬,为我们作广泛宣传。现已达此目的,工期离结束时间已近,特派广野君前来密告于你们,望你们严守机密,同时也一如既往地加紧督促施工,不可丝毫懈怠,以免露出破绽。事关汉王大业,望两位将军谅解未告前情之事,同时勤勉勿懈,抓紧施工,一旦攻克三秦,今后军队的一切用品和兵员补充,都将依靠这栈通运送。话已言明,望两位将军体谅!另外,送上酒肉以犒劳全体将士。 郦食其把话转告完毕后说:“樊将军,这下你总该可以放心了吧!你那颗脑袋和这百来斤身子还是留着为汉王一统天下用吧!” 樊哙嘿嘿地傻笑了几声,用那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脑瓜说:“嘿嘿,这韩元帅也真是,咋不早说呢?” “要是你当元帅就好了,早说了还能管用?这叫计谋。”郦食其笑道。 “樊将军,二天回老家还是你自己去见嫂夫人吧,要不然,别人要说我的闲话哟!”周勃逗笑道。 “这是咋的了?”郦食其不解地问。周勃边学带说把刚才两人的谈话告诉了他。 “哈哈哈!人们都说樊将军天不怕,地不怕,看来还是有点怕那个呀!哈哈哈——”郦食其又说又笑,笑得胡子直抖动。 “你这家伙!”樊哙友好地骂了一句,“咚”地一拳,擂在周勃的胸脯上。 “哈哈哈——”周勃和郦食其又是一阵大笑。 樊哙吃了定心丸,心中暗自轻松,但行动上却一点也不敢怠慢,同周勃一起,立即爬上高高的栈道前去督促检查。 危崖绝壁上,四处散布着修路的士兵,有的凿去残存的木柱,有的在打进新木桩,有的在上面架横木,有的在横木上铺钉木板,虽然不时有人受伤,但路段上一片紧张繁忙的景象,烈日下士兵们赤裸着上身干活,依然个个挥汗如雨,一点也不敢松劲。忽然从来路那边传来了樊哙那粗犷的嗓门: “弟兄们,加油干哪,早日完工好打回老家去,加油哇!” 士兵们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樊将军和周将军从新修的路段上走来。看上去樊将军虽然依旧虎着个脸,却不再像往日那样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更奇怪的是没有了粗野的叫骂声,还鼓励大伙加油干,好早日打回老家去。这是怎么啦? “弟兄们想早点回家看父母老婆孩子,就加把劲吧!韩元帅派人送来了酒肉,犒劳大家,今晚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喝个痛快吧——弟兄们,加油啦!”樊哙边走边大声吆喝,做起了鼓动工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高兴的神色。 士兵们心想:原来如此呵,今晚上有酒有肉!心下也一阵轻松,纷纷回应道: “好哇,我们早想回家了,我们一定加油干!” “是呵,我们想老婆孩子都想成梦了,咋不会拼命干呢?” “八成是你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做啥梦嘛!” “哈哈哈——” 轻松愉快的说笑声驱走了疲劳和酷热,栈道上顿时活跃起来,叮叮当当的锤錾声,砰砰通通的打木桩声和士兵们的欢笑声响彻山谷,一改往日那种沉闷疲备的气氛。 望着这热气腾腾的施工场面,樊哙那紧崩的大脸膛渐渐松开了,笑意悄悄地爬上了他那胡子拉碴的紫铜色大脸上。 半个多月来,几百名 旅战士在洪义李春父子两人带领下,穿深谷,翻大山,攀陡崖,秘密战斗在深山老林中,因为有洪义老人带路指点,情况熟悉,既不走冤枉路,又能很快到达应该拓宽路面的地段,因此,工程进展比预料的还快,他们虽然天天与顽石、陡崖、高山打交道,但有这批一直生活在高山峡谷的山民,这些困难也就算不了什么。 纪信和他的战友们首先要拓宽的一段路叫刺藤坡,说是坡,其实这儿也有几处悬崖峭壁。之所以叫它刺藤坡,是因为在这儿无论什么地方都纵横交错地生长着成片的野刺藤。这些刺藤牵牵连连,重重迭迭,你钩我挂,你缠着我,我缠着你,满坡满崖,哪儿都是它们的伙伴。总之,这儿成了刺藤王国的天下,除了刺藤,还是刺藤。在这刺藤王国里,没有杂草,杂草是无法生活在它们一统的天下里的。也不见一棵杂树,这儿也没有它的立脚之地。试想,一粒草种或一颗树种,落在这片蔽地接天的刺藤王国时,它们能顺利发芽、生长吗?因此这儿是刺藤的天下。 这片刺藤把这半面山封锁得严严实实,一无遗漏。虽然有一条依稀可见的狭窄空隙,这是洪义多年来劳动的成果,但此时也是刺藤交错,难于通行。这儿不闻鸟声,不见兔影。洪义老人说:“这刺藤坡是雀不站,兔不蹲的地方,这人就更难过去了。” 纪信指着刺藤坡说:“ 旅弟兄们,这儿就是我们首先要开路的地方,管它什么雀不站,兔不蹲的鬼地方,都难不住 旅弟兄们。为了给大军开辟道路,我们就来立这头一功吧!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我们有这个信心!”几百人发出了响亮的回答。 “我完全相信大家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好,弟兄们,我们一齐动手吧——拿下刺藤坡!”纪信手一挥,从二牛手中拿过一把弯刀走向前面动手砍起刺藤来。士兵们也纷纷加入了战斗。 “纪将军,你就别跟我们一起来挨刺锥了,这活让弟兄们干吧!”鄂南山说。 “南山兄弟,我也是庄稼汉出身,这活难不倒我。再说了,弟兄们都出劲流汗,我总不能站在树阴下歇凉吧!”纪信说完,又弓着腰挥刀砍了起来。 鄂南山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一弓腰也和战士们一起砍起来。按要求要砍出宽二十丈的一条通道来,因此把队伍分成五十个人一组,每次只能上五十个人,这五十个人又分为两个小组,一个小组砍刺,一个小组就用竹竿做成的叉子叉住刺,砍起来才利索。当砍倒一片之后,就由手持叉杆的人把刺藤从现场清理走,掀到另外的地方去堆起来。接下来再由第二组五十人上阵,就这样轮流上阵,轮流休息。 干这活看似轻巧,其实很费劲,也很扎手。这刺藤在这大山中自由自在生长,密密层层不说,它们有的如筷子粗细,有的粗如大人手指,有的则粗如酒盅。它们既有弹性,又有韧性,一刀砍下去,它还把刀反弹回来,因此要砍出一丈长的一段路面大约也要花上半个时辰。吃力是另外一回事,最难招架的是那藤上一根根的尖刺,一不小心锥破手指或手背,血流不止不说,这被刺扎的地方还发出钻心的疼痛。虽然个个都是硬汉子,但谁被刺扎了也难保不住要疼得口兹牙裂嘴,有的还疼得“哎哟”一声叫起来。更要命的是有的刺半截钻进肉里,用针挑又挑不出来,这“肉中刺”就成了你以后几天里心中的痛,有的甚至发炎溃脓,更成了碍手碍脚的小毛病。 幸好事前有洪义老人的关照,不仅带来了不少针,专用来挑刺,还叫李志文、李文友特地到药铺采购了不少用于消炎止疼和消暑去毒的药材。这会儿,李志文、李文友、李春等 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有的熬制药汤,有的散发和收回针,有的还为那些有“肉中刺”的士兵动小手术,大家一刻也没闲着。 一天劳累下来,总共推进了几十丈,进度虽不慢,可人人的手指上、手臂上、脸上、脚上都被刺扎了个遍,有的地方还被刺划破成一首血口子,汗水一渍,真叫人难受。 晚饭后,士兵们围坐在一起摆起了龙门阵,无话不谈。这一下怪话也纷纷钻了出来。 “我们在家翻山爬岩,钻树林,趟草坡打猎,可从没钻这刺笆笼,叫人活受罪!” “是呀,在家乡再苦再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来砍刺笆笼,吃力费劲不说,这一天下来,手上脸上都被刺扎得血淋淋的哟,这阵子都还火辣辣地痛哩!” “满以为到了汉王营,就可以上阵一刀一枪杀他个痛快,立上个大功,好让头人族长和家里人高兴高兴,谁知派我们来干这吃力不讨好挨刺锥的苦差事!” “我看哪,汉王和韩元帅就是偏心眼,不然这种苦差事不派其他营的兵士干,偏偏就派我们 旅来干呢?” “哼,八成是他们瞧不起我们这批人,认为我们山里人只会砍柴割草,耕田耙地,这才叫我们来干 四十二 暗度陈仓賨旅夺散关,诱敌深入纪信战深谷 汉军大修栈道欲进兵三秦的消息早已传入关中,首先得知此事的是据守陈仓险要之地的大散关守将章邯之弟章平。因他早已见由范增起草颁发的严令三秦楚军小心把守关隘,防止刘邦攻击的军令,如今得了这消息,马上令军吏将这情况写信急告雍王章邯。刚巧这时那几个被樊哙责打的小校翻山越岭逃到了散关,如此这般向守关士卒说了樊哙正率领一万大军加紧修复栈道,不久将挥军进攻三秦之地,以及自己因修路艰险又被责打和怕违了军令要被杀头才逃了出来的情由。章平听了,更是深信不疑,火速将文书上呈雍王处。 章邯接到文书观看后,哈哈大笑对众将说:“可笑刘邦用人不当,竟任命胯夫韩信为元帅统领三军!想那韩信在楚三年一无所成,才去投奔刘邦,谅他如此懦夫怎么出得奇谋妙计,竟大言不惭令一屠夫领兵去修栈道好夺我三秦之地。想那栈道边绵三百余里,非一年半载怎能修复?即使一旦修复,我令一支军马守在斜谷口上,任他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巴蜀,更不要说夺我三秦之地了!可笑,可笑!”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将官宋成上前禀报:“雍王,此前已有范丞相的命令,要严防汉军攻我三秦之地,如今章平将军既有文书传来,我等当不可等闲视之,望雍王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章邯又是哈哈笑道:“你太多虑了!修复栈道又非一日之功,虽有传闻,不足为患!再者那胯夫虽拜为大将,如此大将三军将士定然不服,即使这胯夫亲自率兵前来,他又能其奈我何?我不杀他个片甲不留,生擒这胯夫献于霸王之前,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了!哈哈哈!”随即令回了书信,命章平无需挂怀,再行探访,一旦有了新情况再行定夺。军校得了回书打马回散关报信,章平见回书后,也未介意,只管派人打探汉军修复栈道的消息,并未部署具体防范事宜。 范增虽居彭城,但他一刻也未忘记对刘邦的防范。早在一个多月前,由他派往关中的探子已探得刘邦筑台拜韩信为大将军和积极操练军马的事,当时就暗自叹息:“霸王不用韩信,终至让韩信成了刘邦的得力助手!看来这楚汉之争已难于避免了!”于是加紧对汉王动向的探访。现在又得知探报,韩信命樊哙等大修栈道,此举明明有东归之意,势必先夺我三秦。于是马上又传令三秦之地,严守各关口要道,以防汉军的突然袭击。他还不放心,又将此事告知霸王,请求霸王密令季桓,季良两员战将手持军令,急速率领几千人马直奔废丘,以督促和加强三秦之地的防范工作。范增这才松了口气,可他万万没料到的事却发生了。第一件事是北方的田荣已于六月间扯旗造反,根子就出在项羽封王这件事上:因项羽怨恨田荣屡次背弃项梁,以致让项梁兵败身死,过后,又不肯领兵从楚军攻秦,因此没有封王。于是田荣又恼恨项羽不仅不封自己为王,还改封齐王田市为胶东王,并封齐将田都为齐王。正当诸侯纷纷返回到封地之际,田荣立即发难,他不肯让齐王去胶东称王,号令齐地之兵马反项羽,指挥兵马迎头痛打所封来就国的齐王田都。因田荣早有准备,而齐王田都尚蒙在鼓里,两军交锋,田都大败,率着残部投楚而去。齐王田市担心霸王治罪,乘田荣攻田都时带人悄悄逃跑,准备去胶东就国,田荣闻讯大怒,立即回兵追击,把田市杀死在即墨,他自立为齐王,随后又向西攻打项羽新封的济北王田安,田安战败被杀,于是田荣一下合并了三齐之地为三齐之王,顿时声威大震。 田荣并不就此罢休,趁机鼓动彭越拥兵自重盘踞梁地,授予彭越将军印,令彭越在梁起兵反楚。 第二件事是汉王刘邦已率兵暗度陈仓,直捣三秦之地。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霸王此时顾得了头却顾不了腚。 原来汉王民按韩信所定方略,于秋高气爽的八月誓师伐楚,指挥三军秘密地沿纪信所率 旅战士拓宽的那条路上进军,直指陈仓。 为打好出巴蜀以来的这场战役,韩信周密部署,精心策划。首先派曹参、薛欧、王吸等将军率五万人马和十多名将佐率先出击,一鼓荡平了下辨、故道之敌,为汉军主力直抵故道、突袭陈仓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与此同时,韩信又命周勃、灌婴、靳强、郦商等将领各率人马;分别向槐里、好 、、槐阳、北地、上郡等不同方向进军,一方面夺取地方,另一方面以扰乱章邯视线,以便汉军主力暗度陈仓打好首次战役,扫清夺取三秦之地的主要障碍。 韩信率领汉军主力部队三十万人,悄无声息地沿秘密小路进军。一路上早有洪义老人、李春、二牛等将士带路接应。大军行经新开辟的山中道路时,人们无不称赞 旅战士不怕苦不怕累,奋不顾身在危崖峭壁上完成了如此艰险的拓路工程。 “看,这儿过去叫‘鬼见愁’,只能从高崖陡壁的小路上爬过去,可现在一点也不愁了!”洪义老人无不自豪地说。 “老人家,你们一家人和 旅将士真了不起啊,这可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你们都为汉王立下了大功劳呵!”韩信也不由得夸赞了几句。 “我可当不起哟,要说这事,可全靠汉王和纪信将军,要不是他们给我送来个好女婿,至今我们一家还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过日子。要是谢恩,我老头子一家可谢不完汉王和纪信将军的恩哩!”老人说完哈哈大笑。 旅将士走在自己曾冒酷署洒热汗开辟出来的山路上,耳朵里听着将士们的啧啧赞叹他们,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服,想起当初心里的别扭和纪信将军的开导,也从心里更加佩服纪信将军。 大军来到雨脚山时,韩信指着陡岩下那片凹洞,笑呵呵地摆起了自己当初前来投奔汉王在这儿避雨遇虎的狼狈情况,众将都无不感叹,也暗暗称奇。 由于有几路兵马的吸引,章平等人都被弄得晕头转向,加之主力部队秘密行进,暗度陈仓,汉军一下突然出现在楚军面前,打了个措手不及,陈仓守军才如梦初醒,在大散关一带加紧布防,迎击汉军主力。 章平被汉军打得晕头转向,怕丢了陈仓,马上向章邯发紧急文告。这一下章邯才慌了手脚,他连连惊呼:“这刘邦一伙人难道真的是插翅飞出了巴蜀?栈道尚在修复之中,他们是怎样进来的呢?”惊叹之余立即派兵遣将,加强三秦各地的防务,同时把汉王已出巴蜀突袭陈仓的事速报霸王。 先锋樊哙与夏侯婴、纪信两位将军共领五万兵马直奔大散关而去。这散关座落在重峦迭嶂的大散岭上,又称崤谷,为秦蜀交通要道,宜守宜攻。章平三万余人据守关上,自以为据险而守,定可万无一失。 当樊哙领着兵马杀奔关前时,章平在关上见遍地都是汉军,战旗飘飘,刀矛闪亮,人喊马嘶,颇有威势,心中不禁有些怯意。但他却朝关下指手画脚大叫道:“可笑你们身为将军,却受胆小如鼠的胯夫指使,偷度陈仓,来犯我大楚。若知好歹,及早退兵,不然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樊哙一挺长矛大叫道:“无耻鼠辈,休夸海口!如有胆量,快下关来与你樊爷爷斗个高下!” “谅你一屠狗之人,有多大能耐?可笑可笑!快回家去杀猪宰狗吧!”章平耻笑道。 “我樊爷爷今天就是来专杀你这群猪狗的!”樊哙气得大叫。 “樊将军休与他斗气。”纪信小声地对他说,然后高声朝关上叫道:“关上将士听着,这三秦之地本该汉王所有,是霸王分封不公才让强占去的。我们奉汉王之命前来取回天公地道。你们当识时务明是非,理应献出关隘才不失为义举,如若抗拒,我等誓必夺回不可,到时杀进关来就后悔莫及了,自己选择吧!” “刘邦已封为汉王,当领巴蜀之地,却贪心不足,又来犯我三秦之地,何来天公地道?是好汉就攻上关来吧,我们等着你!”章平寸步不让。 “给我攻下它!”樊哙早已按捺不住,一挺手中长矛大叫擂鼓进兵。 隆隆的战鼓声中,士兵们冲向关城,搭长梯的搭长梯,射箭的射箭,登梯的登梯,关下一片喊杀声。章平忙指挥关上将士反击,擂木滚石打下去,箭纷纷射下去,长矛手挺着长矛把住垛口,见汉兵登上就一阵狠挑恶刺,在一阵喊杀声中,不少汉兵被砸死砸伤,有的被长矛刺中跌下关墙,尽管攻势如潮,但没有一处被突破。 樊哙见强攻硬打一时难以见效,又死伤了一批兵士,忙鸣全收兵。退下十多里安营下寨。 纪信在汉军攻击时已将散关的三面看了个明白,它依山而建,有点像武关,周围悬崖峭壁,正面强攻困难不少,士兵伤亡也大,就刚才的一番攻击也死伤的三百多人,照这样打下去是不行的,他心中已想好计策。 “樊将军,这大散关依山而建,天生险要,易守难攻,我们还得改变进攻方式才行。”纪信说。 “自出丰沛以来,这一路夺了多少关口,我不信就攻不下这破关!”樊哙气吁吁地说。 “樊将军不必气恼,听纪将军的口气,他好像已有了破关的妙计了,我们就听听他说吧,”夏侯婴说。 “好吧,那我就说出来让你们听听,看行不行。”纪信把自己的主意一说,大家都称妙计,于是三人就分头去安排作准备。 纪信来到 旅营地,把鄂南山、罗虎山、夏尔巴等人找来向他们吩咐了一番,大家高兴地领命而去作准备了。纪信又到伤员驻地看望了一番,见李志文、李文友、李小顺、李春等正忙忙碌碌给伤兵们洗伤口搽药和包扎,一切都井井有条。他十分满意,安慰了大家一通后回到营地检查战前的准备工作去了。 纪信来到 旅营地,见鄂南山和挑选的五百名登山攀岩的精壮士兵已全部换成了百姓服装,一切登山爬岩的工具已一应俱全。他们一见纪信到来都纷纷上前打招呼。 “纪将军,你看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怎样?”鄂南山高兴地问。 “很好,准备充分!趁这机会我向大家说几句。弟兄们,你们这五百名突击队这次就代表着 旅五六万将士,今晚的夜袭战是你们出征以来打的第一仗,打得好不好,关系到 旅的名声。还是那句老话,汉王器重你们,韩元帅也信任你们,是英雄、是好汉,现在就拿出你们的实际行动来!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有信心!”五百人齐刷刷的响亮地回答。 “好,为汉王效力,为 家人争光的时候到了,祝你们马到成功!另外,这次没有参加突击战的将士们,你们肩上的担子也不轻,你们和他们一样同样光荣,任务同样重要,一定要配合好攻关突袭战,和全体将士一起,争取今晚一举夺下大散关,立下出征以来的第一功,你们说好不好?” “好,立下第一功!” “最后再说一点,行军作战非同儿戏,严守军规,听从将令,大家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旅战士们一齐响亮地回答。 纪信见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精神饱满的样子;心中十分高兴和满意,和鄂南山、罗虎山等人吩咐了几句告别而去。 夕阳迟迟地落下了大山背后,暮色苍茫中,鄂南山率领着五百名战士出发了,渐渐消失在群山之中。 一弯新月斜挂西天,亮晶晶的星星纷纷悄悄的探出了头,睁着眼俯瞰着大散岭中那批登山爬岩的突击队。在夜色掩护下,鄂南山率领的五百名战士,借助绳、钩、短剑,他们一个个像壁虎般攀爬在悬崖峭壁上,又像一群猎豹,敏捷地穿过丛林,越过溪涧,最后终于到达了大散关里东南侧面一带,潜伏起来。 眼看二更将近,鄂南山把队伍分成两个小队,分别隐蔽地接近关内几处营地附近,只待关前攻击战开始就立即行动。 二更刚过,大散关前火把通明,战鼓震天,杀声震地,近万人的汉军队伍正面攻击开始了。章平早已加强了夜间戒备,一见攻击战开始,在中军帐里再也坐不住,马上登上关墙亲自督战,他完全放心后寨,几乎把所有兵力投入了正面迎敌。 战幕刚刚拉开不久,有军士上来报告,关内几处火起,几批汉军正从后面呐喊着杀了过来。章平转身回望,果见关内几处火光冲天,夜幕中传来阵阵喊杀声。他得知大势不妙,马上派兵将朝关内火起处去救援。 原来鄂南山见关前进攻开始,马上派一队人由夏尔巴、罗虎山带领,在关内四处纵火,大造声势,另一队由他带领直扑东城门。其时汉军正面攻打甚急,这东关门只有少量兵力防守。守军们正侧耳听着远处的呐喊声,分折判断两军攻守战况,忽见一队百姓装来的人沿关墙的阶梯打着火把飞快登了上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军校挺刀朝下呐喊道。 “将军怕这儿有失,专门派我们来加强守卫的!”鄂南山操着关中口音大声回答。 “怕啥哩,这东关门一点动静也没有!”军校放了心说道。 霎那间鄂南山带着队伍已冲上墙头,手起刀落,砍翻了军校,众人一声呐喊冲向其余守军,一顿砍瓜切菜般就杀得一个不留。这时关内几处火起愈烧愈旺,伴随着喊杀声,听上去不知有多少汉军突然从天而降,朝楚军猛扑过去。 救援队伍还没下关,只见汉兵如潮水般从东门关墙上冲了过来,原来鄂南山已打开了东城门,夏侯婴、纪信率领着几千兵士杀了过来,吼声震天,势不可当。 章平见势不好,立即掉头朝南关撤去。几百名 旅战士个个争先,一直冲杀在队伍最前头,跑得慢的楚军纷纷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鄂南山、罗虎山、夏尔巴、胡冬巴、向豹、李亮等人纵跃如飞,赶上了正在狼狈逃命的章平等人。大家见他就是日间指手画脚站在关上口出狂言的大官儿,鄂南山、罗虎山两人纵步上前,一刀一戟双双架住了他的脖子。这一下他满以为自己完蛋了,“狗官,看你还神气不神气!”鄂南山一声大喝。 “不不不敢,饶命,饶命,……”章平已吓得尿了裤子,抖抖嗦嗦地说。 其余的 旅战士一齐掩杀过去,楚兵和汉军在关墙上展开了赛跑。纪信见状,忙指挥将士高喊:“汉王仁义,快来归顺,抗拒者死,投降者生!”口号声响彻夜空。楚兵听见喊话纷纷停止了奔跑丢了武器投降,个别 旅士兵杀得兴起,又砍翻了几个人,吓得另外一些楚兵又拔脚狂奔,纪信见状马上派人阻止,关墙上楚兵们这才完全放下了武器。 夏侯婴已派将士们打开了南城门,樊哙挺着长矛跨着战马领着关下将士纷纷进了关门。这一仗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全面结束。关上已插上了汉军的红旗,几处关门上已有将士守卫。 樊哙听说 旅活捉了章平,想起白天章平在关上的狂妄和辱骂自己的话,恨不得把他剁为肉泥,马上传令把章平押过来。 章平一见是樊哙,火把照耀下樊哙那张满是胡须的大脸显得格外可怕,想起自己曾侮辱过他,心中更是胆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你的狂劲到哪里去了?还认得你樊爷爷不?”樊哙这句话犹如一声炸雷,吓得章平一哆嗦。 “我这杀猪宰狗的今天要宰了你!”又是一声大吼,随着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在火光映照下发出了阵阵寒光。章平自忖必死无疑,闭眼等死。 “樊将军不必与这等人计较,既然他已投降就饶了他吧。”夏侯婴劝道。 “我汉王所率仁义之师,从不杀害已降之人,樊将军你看怎么发落吧。”纪信说。 “好,今天算便宜了你!”樊哙话刚落,一挥剑已割下了章平的一只耳朵,又说:“快滚到章邯那儿去报信吧,我樊哙要踏平废丘,收回三秦!快滚!” 章平虽痛得晕头转向,一听这话如获大赦,翻身立起拔步便走,夏侯婴立即派了一名小校将他送出关门。章平惶惶然如丧家犬,出了关门,消失在夜色里。 及至第二日天色大亮,韩信引着中军大队人马进了散关,细问攻关之事后,对纪信献计和 旅战士个个争先杀敌一举破关大加赞赏,犒赏三军,庆祝进入三秦后的首战胜利。 在犒赏嘉奖之后,纪信专程到 旅驻地去了一趟,首先赞扬他们英勇机智深入敌后和奋勇杀敌的可贵精神,祝贺他们首战告捷,为汉王还定三秦立了首功,为 家人争了气。然后语气一转开导道:“ 旅战士人人争先奋勇杀敌,精神可嘉,但是这里要提醒大家,作战不仅是要消灭敌人,还要降服敌人,能争取对方投降就尽量争取,实在不能争取才消灭他。昨晚的突袭战中,楚军已丧失斗志,溃不成军,我们一喊话他们就纷纷投降,有的战士们去砍杀他们,这就逼得对方再次起来反抗,如果这样打下去,势必会增加我方伤亡。这样就不划算。况且汉王历来行仁义宽厚政策,常常不战而屈人之兵,身为汉军当施行仁义,不杀已降之人,希望大家以后注意这一点。常言说窄巷子赶狗赶急了,它还要回头咬你三口,更何况这是作战,你把对方逼到绝路上他不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么?”战士们听得都笑了起来。 “所以呀,打仗不光是杀杀杀,还得讲究策略和方法,要多动脑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纪信继续启发道。 “纪将军,我们明白了,今后不会再那样干了。”几个昨晚挥刀杀降兵的战士诚恳地说。 “弟兄们,大家一定记住纪信将军的话,以后遇事就多动动脑瓜子,好不好?”鄂南山说。 “好!好!”战士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就说到这儿吧,祝弟兄们多打胜仗,多立功!”纪信结束了谈话告别了众人。 却说章平虽失去了一只耳朵,却逃得了性命,星夜逃回陈仓城,吩咐手下将领紧闭城门坚守,并速派两名小校前往废丘求援。 章邯得了信息,知道弟弟不仅丢了大散关,而且还差点被砍了头,所幸是被那屠夫割了一只耳朵,这明明是羞辱我章邯兄弟俩,心中既恨又惊,所恨者樊哙竟如此羞辱于我,所惊者是想不到如此险要的大散关竟一下沦于敌手,大散关已失,陈仓城就失去了屏障,谅章平实非韩信之对手,于是火速率十五万兵马与宋成、冯全、季桓、季良等驰援陈仓,欲将韩信所率人马聚歼于陈仓城外,夺回散关,以保三秦平安。 韩信素知章邯乃前秦名将,有勇有谋,本事了得,除霸王项羽之外,历来罕逢对手,若要击败他需用计谋,不可力敌。心下想定,带了夏侯婴、樊哙、纪信等将领,沿陈仓东南一带察看地形。这一带山高林密,沟深崖陡,有的沟中小路直通深处,再无出路。 韩信看罢心中已有主意,指着一条七弯八拐的大山沟,对三位将领作了一番吩咐后打马回大营,马上调拨兵马,由樊哙打头阵,夏侯婴率兵埋伏于深沟两侧陡坡丛林中待命,纪信率 旅部份将士在谷中迎敌,引诱章邯兵马进入深谷。三位将领领命而去,马上分头到达指定地点准备迎敌。 章邯把军马屯在离城五十里地安下营寨,探马来报,说韩信已率大军向陈仓而来,有几支人马在城东南一带驻扎。章邯知道韩信此举是专门冲着他来的,想把楚军消灭在城外,正好将计就计,整顿兵马与汉军交战,来个迎头痛击,杀他个下马威。 章邯把部队分成三拨,一拨由他率领,季良、季桓随他出征,另一拨由宋成、冯全带领,绕至汉军右侧进行突袭,一旦见汉兵退败,由右侧杀出,以痛歼汉军,另一拨军马守住营寨。兵马分派已定,章邯就率领五万人马直扑汉军营寨。 樊哙听探马来报章邯领军前来挑战,立即披挂上马,带领五千兵马大开辕门摆开阵势迎敌。 对面章邯一拍战马出于阵前手指樊哙道:“你家汉王实乃无赖之徒,封他在汉中巴蜀称王,心犹不足,竟偷度陈仓,抢我大散关,欲夺三秦之地。识好歹你马上退兵,如若不然也好叫你知道我章邯的手段!” 樊哙一声冷笑道:“你简直一派胡言,明明是项羽违约,占了三秦,贬迁汉王于巴蜀罪地,倒反咬一口,真是岂有此理!败军之将你何敢言勇?若识时务,立马归顺我汉王,尚能保住你的王位,要是执迷不悟,我樊爷爷定杀得你片甲不留!” “哼,屠狗之辈竟口出狂言,你就看老夫如何收拾你吧!”章邯拍马挺枪,直取樊哙。樊哙大怒舞动手中铁戟与他交上了手。这两人都是本领高强的猛将,一旦交锋就杀得难解难分,难分伯仲,双方将士呐喊助威,鼓声震天动地,两人在马上你来我往,斗得更是激烈。 章邯不愧是名将,又久战沙场,经验丰富,因此愈战愈勇,一把铁枪如蛟龙出水,威猛异常。而樊哙过去罕逢劲敌,斗不上多少回合就可取胜,今天遇上了章邯这个扎手人物,不得不拿出全身本事与之缠斗,尽管仗着自己力大,恨不得一戟把对方戳个大窟窿,但对方的铁枪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不仅把自己的铁戟封挡在外,而且那枪尖如一条猛蛇一样直往自己要害处扎来,斗到七八十个回合,讨不到半点便宜,还有点吃紧,加之元帅有令,斗到一定时候就弃营寨奔入山谷。于是樊哙虚晃一招,架开铁枪拍马就逃,几千军马也随之狂奔,直往远处深谷逃去。 章邯历经百战,在交手时已觉樊哙渐显败相,这时见对方策马狂奔,马上挥动军马从后边掩杀过去。追进山谷,前面一下不见了樊哙大队兵马的影子,只有零星的士兵朝左侧的某一山谷逃去,见地上丢下无数旗帜和兵器,显是逃得甚是慌张,于是下令从左山谷追过去。 正追得起劲,忽然前面一支兵马挡住去路,红色军旗上一个斗大的“纪”字。这章邯早已听说过这纪信的故事,知他是一员猛将,人也很讲忠义,于是打马上前道:“久闻纪将军大名,今日幸会。两家交兵,各为其主。想你家汉王刘邦不过一泗水亭长而已,人又无赖,封为汉王却贪心不足,妄动刀兵,伤及无辜,久闻纪将军深明大义,你又何必为如此无赖之徒卖命?纪将军若肯弃暗投明,霸王定会重重赏你,封王拜侯任你选择。纪将军何去何从,尽可三思!” “章将军此言差矣!”纪信沉稳地说,“想那霸王生性残忍,且不说入关前一路烧杀,也不说火烧咸阳,纵兵屠城,更不用说他放杀式义帝,只说在新安一夜坑杀降兵二十多万,使关中多少父老一夜间痛失亲人,仅将军三人幸免于难,因此关中百姓无不迁怒于章将军等三人。汉王虽是一亭长,却忠厚仁义,爱护百姓,从不烧杀抢掠,入关后约法三章,秋毫无犯,还兵霸上,而霸王却分封不公,又违了诸侯之约,左迁汉王于巴蜀,今兴义师收回三秦之地是义理所在。章将军既然明理,就应拱手献出三秦,到时岂能少你封王拜相?将军若是不肯,末将王命在身,那只好多有得罪了!” 章邯虽听得动容,但他毕竟也铁了心,于是说道:“你我既然都各为其主,那就什么也别说了,请放马过来吧!”一挺铁枪杀了过来。 纪信也不答话,纵马挺戟与章邯斗了起来。斗了几十个回合,彼此不分胜败,但纪信明显觉得章邯的枪法甚是了得,自己一点也奈何不了对方,心想:这章邯果是名将,与众不同。于是又抖撒精神与之又斗了几十个回合,已稍感吃力,想起元帅的命令,一声呐喊,架开铁枪,拍马直往山谷深处奔去,几千 旅士兵立即撒开两腿飞跑。章邯见状,马上挥动兵马追击。 “雍王,这儿山高谷深,地形复杂,汉兵屡战屡退,直往谷里逃去,恐其中有诈,不可纵兵深入,以防不测。”季桓劝说。 “是呀,我看刚才那两位将军也非泛泛之辈,可他们都先后败走 四十三 賨旅趁雾夺好田寺,秦民献计淹废丘 第二天,韩信率领人马驻进陈仓,犒赏三军,嘉奖賨旅深入敌人心脏诱敌和英勇作战有功,特别提到纪信将军临阵机变,审时度势,将计就计,打了个漂亮仗。末了强调说:“为将之道不仅能严守军令,惟命是从,而且能敌变我也变,善于相机行事而不墨守陈观,只有这样才能克敌致胜。” 汉军在陈仓休整期间附近又有一批以前曾在汉营中当过兵的人带着老乡前来投效,队伍一下壮大了不少。 汉军休整了几日后,马上向好田寺进发。探子来报,章邯已吸取了上次教训,将兵马分作三批,一批由他带领守在好 ,第二批章平带领,手下有季良、季桓和一批将佐,驻扎在离好 以南五十多里的地方扎营,第三批则由宋成、冯全和一批牙将率领,屯兵于城西六十里的地方,形成犄角之势,可以互相策应。 韩信闻报后冷笑了一声:“哼哼,想这章邯也许被我们打晕了头,如此应敌照常理可操胜券,可他用这方法同我斗,如此分散兵力,简直是自掘坟墓!” 韩信说罢,马上调兵遣将:命曹参和刘贾之军速攻城南的章平,又命樊哙之军引军向西直取城西之敌,再命夏侯婴、纪信率军围攻好 ,定叫章邯他们到时谁也顾不上谁。 这时汉王已率大队人马进驻陈仓,一时间城内城外尽是汉军人马。汉王听取了夺散关,取陈仓的战事后,大为高兴,夸赞道:“大将军果真是将帅之才,满腹奇谋妙计,暗渡陈仓,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看这个情形,我军拿下三秦定是指日可待了!好,好啊!” “我军一举破敌,主要靠汉王威名和仁义,二要靠将士齐心,士兵奋勇杀敌,还定三秦确实可翘足而待了。”韩信说完,又把纪信临敌应变,计中有计和几千名返乡战士暗通信息,阵前反戈重创楚军的事说给汉王听,最后说:“汉王仁义宽厚,又威名远播以至返乡军士又前来投效军前,仁德之君名副其实,王者之师,名不虚传,三秦近日可收,东向攻楚更会所向披靡!那项羽那能与你相比,他何能企及汉王之万一啊!” 汉王惊诧地说:“果有原已返乡的士兵投了楚营,现在又与我们暗通信息,阵前倒戈的事?这事实在太稀奇了!上次离咸阳时,霸王只准我带三万人马到褒中,只好裁去了家住关中的士兵,当时他们有的不愿离去,纪信就出了个主意,一是加倍发路费,二是鼓励他们以后一有机会再来投效军营。当时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他们当真又来投我刘邦了!难得,难得!这事也多亏纪信给返乡士兵们讲得恳切真诚,不然怎会出现这种怪事?”“汉王,这全是你向来仁义宽厚所致,他们虽离开了汉营,心里都挂记着你这位向秦民约法三章的汉王。项羽虽称霸于天下,但他凶暴残忍,坑降兵,屠咸阳,烧秦宫,关中百姓的心怎会向着他呢?先贤有云,仁者爱人,人恒爱之,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啊!”纪信说了自己的看法后,又说:“汉王可记得上次进军咸阳途中,那个要请大家去他家吃他娘做的饺子和大饼的郑铁牛吗?这次暗通消息和阵前反戈的组织者是他的那批老部下,他们可都是一群心向汉王的热血汉子啊!” 夏侯婴笑着说:“纪信将军你也不别过份谦虚,当时还多亏你出了那个主意,又作了那一番说服动员和鼓励工作,看来你这番苦心没白费啊!不然,今天哪来这批老兵阵前反戈投效汉王呢?纪信将军深谋远虑,实在令我等佩服!” 汉王听到这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这纪信竟能如此说动和拢络士兵的心,士兵们对他的话居然这般深信不疑,又言听计从,倒也是个人物。要是他始终如此忠心于我倒好,要是他一旦心存异志,这人倒不得不防。一想起前几天听说他能叫天上神人出现的事,更坚定了这想法。特别是现在他又掌握着几万骁勇善战的 旅,那些 人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此我还得派员心腹将领在他身边才好。他心里这样思量,嘴上却也称赞说:“纪信能如此深得将士之心,又深谋远虑,确实难得!那郑铁牛不是你的老部下吗?人们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看你们是将士同心,无往不胜呵!哈哈哈!” “多承汉王夸奖和厚爱,效忠汉王是末将职分所在,为臣尽忠,为子尽孝,理当如此,实在值不得汉王这样抬举我啊!”纪信谦虚地说。 这时汉王正附耳与韩信小声说话,听了纪信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韩信已受汉王密令,马上开口发话:“纪将军 忠心于汉王,事事都能身先士卒,又爱护部下,可谓劳苦功高,汉王十分体恤纪将军辛劳,现任命将军卢绾与你和夏侯将军同率 旅数万之众,为纪将军分劳解忧,共建不朽功勋。”韩信心中不明白, 旅已有夏侯将军和纪信两人统领,为何又加派个卢绾。当然他怎知汉王的这块心病呢,在调兵遣将,运用奇谋战胜敌军上他是行家里手。可在这使用权谋心机,驾驭人臣上他怎能及得上汉王呢? 纪信胸怀坦荡,满以为此举果真是汉王体恤自己,于是起身打拱作礼谢道:“多谢汉王的关爱和体贴,末将唯以一片忠心报效汉王,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汉王捋了捋了下巴上的胡须笑道:“谢就不必了,这卢绾是我老乡,虽为丰沛元勋,但功劳未必比得上你,我也希望他能和你一样多立战功,将来也可封侯拜相,也不枉自随我沛县起兵,希望你要对他多多指点,多多关照。说来我这人有点自私,不过哩,常言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因此我要你们把我这个老乡多看着点罗!”说完哈哈一笑。 “汉王不须这样客气,想那卢绾将军与汉王同起自丰沛,既是丰沛元勋,末将哪能说得上指点二字,末将只有事事虚心求教以报效汉王了!”纪信十分爽快地说。 自此,卢绾就如影随形,时时跟在纪信身边,出入在 旅大营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汉王的同乡,对他只能敬而远之,只有上次修路的士兵才稍微亲近他一些。卢绾虽身负特殊密令,但他人很随和,没有架子,因此像二牛、汪顺、马明等人在他跟前也并不显得拘谨,基本上还是有啥说啥,卢绾也觉得纪信手下的这些兵士朴实、诚恳、亲热可爱,尤其是在纪信面前,他们虽是上下级,却亲密如同胞手足,一点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尊卑上下,更多的是坦诚和亲密无间,这让卢绾感到万分惊奇,同时也觉得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实在是一种快乐和享受。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对章邯的三部分兵马实施攻击。按韩信的部署让夏侯婴和纪信、卢绾率 旅对章邯的大本营好田寺 城围而不攻,由樊哙、曹参两人率军队对城西、城南之敌实施攻击,力求就地全歼两地楚军,最后再拔去好田寺 这颗钉子。 曹参、刘贾同将佐们首先发动了对城南的章平营地的攻击。章平虽有季桓、季良两员将领协助,但仍经不起曹参和刘贾之军的猛攻,被汉军突破营寨,杀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章平被生擒活捉,季桓、季良两人死力杀出重围,投好田寺 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樊哙的部队对城西的楚军也发动了进攻,当时,章平自顾不暇,怎能派兵援助宋成和冯全呢?幸好宋成早有算计,立了两处营寨,当第一处军营被樊哙捣毁后,他早已率另一处军营的人马直奔好田寺 而去,才免遭全军覆灭的命运。 正当曹参、樊哙之军猛烈进攻两处楚军时,上天把机会恩赐给了 旅——八月十二日这天,白天特别晴朗,到了晚上时,浓雾铺天盖地而来,那雾浓得几步开外就难见人的踪影。 夏侯婴、纪信、卢绾三人信步向军营外走去,到处只闻人声,不见人影,辕门外的几串灯笼在浓雾中朦胧得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纪信在前头走,直到已快到哨兵跟前,哨兵才慌忙问口令,纪信一边回答口令,一边心里灵机一动:这么浓的雾,正是用兵偷袭的好机会。 他一经想定,马上对夏侯婴和卢绾说:“难得有这么浓的大雾,我们今晚何不趁机攻击章邯,不需等待那两处破敌之后才动手,战机稍纵即逝,你们看可不可今晚动手?” “纪将军这主意想得好,我看可以发动偷袭!”夏侯婴马上赞同。 “嗯,机会难得,我看也行,是否向韩元帅请示一下?”卢绾这样说。 “这一来一往,耽搁了时间,我看我们应当机立断,马上部署兵马准备动手。为了稳妥,仍先派出部分军士趁大雾摸进城去,由他们在里边动手,再内外夹攻,即使章邯有所防范,我们也同样有取胜的把握。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纪信已下了决心,他谈出自己想法。 “这样行,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夏侯婴也下了决心。 “好吧,多谢老天爷帮了我们的大忙!”卢绾也轻松地说。 三个人研究和部署了一番,马上回营调兵遣将去了。这时野外的雾似乎更浓更重了。 章邯果是行军打仗的行家,当夜晚大雾漫天笼罩着城郭时,章邯亲自带了一批亲信登上城头严令加强夜间防守,以防备汉军趁大雾前来偷袭。守城军士前半夜确实一刻也不敢懈怠,固定哨位上的军士时时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城下动静,流动哨在城头来来去去,不断提醒哨位上的士兵注意防守。二更天,城南的哨兵把夜鸟叫错当成汉军登城偷袭,不由得大喊大叫,当守城将士一齐到来到时却什么也没见着,一场虚惊后,哨兵们已渐渐丧失了起初的警惕,加之夜已慢慢深了,人也十分疲惫,都静悄悄地躲到避风的角落里打盹去了。 三更刚过,鄂南山、罗虎山、胡东巴、向豹、李亮、汪顺、马明、杨福等人带领一批夜老虎已毫无声息地登上了南边的城墙,把那些正沉睡在梦乡的或正迷迷糊糊的守城士兵全部解决,让他们见阎王去了。当他们摸下城墙正沿街要去打开城门时,才与巡哨的楚兵遭遇,一声呐喊,两下里杀了起来,鄂南山、罗虎山率一部分人拼斗,汪顺、马明、杨福等人马上率队沿路纵火,一时间城中火光闪闪,杀声震天。 城外见城内火起,马上攻城。楚军如梦初醒,匆忙间进行反击,怎奈汉军攻势如潮,又加上南城门已被汪顺、马明等人领着队伍杀散楚军后大打开,外边 旅战士如潮水般冲进了城,又朝四面八方杀去。 楚军仓促应战,节节败退。章邯在大营早已闻报,匆忙间不及披挂,被人扶上马,由于他右臂中箭,无法厮杀,由一批将佐保护着,奋力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逃。由于浓雾迷漫,辩不清方向,有一次差点撞上汉军的后续支援部队,忙掉转马头,没命地逃去,一直逃到天明,已人困马乏,不得不找了处树多林密的地方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忽听林子外人喊马嘶,一打探,原来才是季桓、季良带着残部逃来,大家合兵一处,马不停蹄直往雍王都城废丘而去。正当众人刚刚动身,忽听后面又一处人马冲了过来,章邯等人大惊,以为这下自己定会被生擒活捉,傍徨无计。待那批人马跑近时,才看清是宋成、冯全二人带着一批较整齐的人马逃来。章邯怕汉军追来,马上催促队伍快赶回废丘。 夏侯婴纪信、卢绾率部冲进城时,章邯已在部将们保护下逃走了,城中有几处楚兵尚不知主帅已逃,还在负隅顽抗。三人指挥队伍一边进攻,一边喊话,楚军这才明白眼前困境,不再作无谓的牺牲,纷纷缴械投降。 天色早已大亮,但浓雾仍未散去。三位将领马上指挥将士四处安民,一边检查兵马,一边对咋夜被放火烧毁的房屋主人进行赔偿,虽然经过半夜激战,但城内秩序很快就安定下来。 三路人马纷纷告捷,汉王、韩信已率后队人马入驻好田寺。刚好两天后就是中秋佳节,汉王传命犒赏三军,嘉奖夏侯婴、纪信、卢绾相机行事,不失战机,率 旅一举破袭好田寺 ,同时升鄂南山、罗虎山、夏尔巴、胡冬巴等人为将佐, 旅上下无下欢欣鼓舞。 中秋之夜,难得是个睛朗的夜晚,皓月当空,星光点点,银河横贯南北,白亮亮的,真的犹如一条天河在泛着银波,流淌在九天之上。 军营里处处欢声笑语,充满了热闹欢乐气氛。一则是传统佳节中秋,二来汉军又连连获胜,因此汉王兴致特好,犒赏三军的酒肉准备得很充分,全军上下无不开怀畅饮。此时虽已近二更天,汉王仍未下达停止饮宴的命令。想起几个月来被约束在汉中地带,将士人人心思东归,不知何日才能冲出巴蜀而东向中原,个个心中憋闷。后来张良访得韩信,几经波折,拜为大将军,更令人振奋的是子房和韩信心意竟相同,定了明修找道暗渡陈仓的妙计,加上山中老人识得陈仓秘径,经 旅拓宽后,我军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陈仓,夺散关,取好田寺 ,章邯已龟缩于废丘,看来还定三秦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汉王心中高兴,就与将士们相互敬酒,虽已喝得有了八九分醉意,他仍与樊哙、曹参、夏侯婴、卢绾等老乡一杯没杯地敬着酒,不时又与韩信、靳强、纪信等将领对饮,这一下可就喝得酩酊大醉了。 韩信和夏侯婴见状,立即请示汉王,这才下达停止饮宴的命令,随即由侍卫扶汉王回大帐安歇。 韩信虽与汉王一起饮宴,但自己身为主帅,不敢纵情畅饮,见明月当空,碧空澄澈,群星闪烁,与当日自己从褒中逃出时的夜色完全一致,心有所感,那时可谓心情沮丧之至,如今自己成了汉军的统帅,此时胸中涌起万丈豪情,眼下出师连连告捷,若一举拿下三秦之地,东向中原之日,正是我韩信大展宏图之时,他一时心情激动,约了夏侯婴、卢绾、纪信三位将领,漫步在军营中。 通过这几场打仗,韩信对 旅似乎也有了一种特殊感情,觉得这支队伍确实骁勇善战,出征以来,多担任艰险任务,且能展立战功,看来这与率领这支队伍的几位将领很有关系,又特别是纪信的影响和号召力最大(关于纪信招募 旅的种种艰险和波折他已早有耳闻),因此他有意识地朝 旅驻地走去。 虽然是中秋和劳军之夜,但这儿的岗哨和巡逻队一如既往地在执行任务,一点也不见疏忽之处。那些兵士见四人到来,纷纷热情问好。韩信心里暗自赞叹几位将士带兵有方,治军之严。 月光下,前面黑压压地坐了一地兵士,他们又说又笑,似乎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事。韩信等四人静悄悄地走了过去,那些正热热闹闹的将士们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都一齐面向站在前面的鄂南山听他说着话。 “我的笑话讲完了,看来该故事大王出台了,大家说好不好?”鄂南山笑呵呵地说。 “好,好,故事大王来一个!来一个!”众人拍着巴掌欢叫道。 “多承各位抬爱,我故事大王可就不客气了。好,接上次讲的故事,这次就该讲纪信将军风雪之夜夺粮草的事 。”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讲了纪信领导他们在风雪之夜夺秦兵粮草的经过情形,最后他说:“你们看,纪信将军就是这样一个大智大勇的将领,大家可要多多向他请教咯。” “接着讲,接着讲,故事大王!”士兵们齐声要求着,一边鼓起掌来。 “故事大王,你就别扫了弟兄们的兴,快讲吧!”欧阳虎大声地说。 “好,盛情难却,不过哩我要讲的是最近的事,我就给大家来一段顺口溜吧!”汪顺说。 “来段就来一段吧,好!”大家一齐鼓掌。 汪顺唱开了顺口溜,他似乎是有备而来,双手拿了两片竹板,边敲边唱: “韩元帅,把计定,兵分三路打楚军。曹将军,好本领,城南破敌捉章平。 樊将军,本领高,城西杀敌立功劳。纪将军,不简单,趁雾袭击打章邯。 旅兵,本领强,半夜登上敌城墙;如神兵,从天降,守城楚军见阎王! 勇士们,显身手,杀得章邯昏了头;章老憨,丢县城,骑上快马去逃命。 这一仗,打得好, 旅战士立功劳。将士们,加把劲,还定三秦建功勋! 建功勋,封王侯,千秋万载美名留!嗨,千秋万载——美名留!” “哗哗哗——”大家一齐热烈鼓掌叫好。 “弟兄们,刚才唱的并非是我汪顺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哟,自出征以来, 旅弟兄们打了几个漂亮仗,立了几回功劳,杀出了 旅的威风,为 家人争了光,我这半个 家人也感到很光彩哩!”人们都笑了起来。 “弟兄们再加把劲,再立功劳好不好?”汪顺鼓动了一句。“好,好,再立功劳!”众人一齐欢叫。 韩信不明白汪顺说自己是“半个賨家人”的意思,小声问纪信,纪信简单说了汪顺进深山比武招亲的事,韩信也甚觉有趣,说:“原来如此呵!这人倒挺机灵的!” 这时马明已站在众人前头,也敲打着两片竹板,高声说:“弟子虽不才,但多承师父指点,不妨唱上一段《章老憨自叹》的顺口溜,但愿不给师父丢脸就好了。”接着就唱开了: “竹板一打响连天,我来唱段章老憨自叹。我的本名叫章邯,人们偏叫我章老憨。说我憨来硬是憨,行军打仗几十年,帮着秦二世苦卖命,到头来把我全家杀完!投了霸王我升了官,谁知他坑杀降兵二十万!千人恨来万人骂,骂我章邯该遭天杀。守三秦,担子重,我却以为很轻松。栈道毁,山重重,汉王何能飞出巴蜀中!修栈道,渡陈仓,汉军突然从天降!失了散关丢了好田寺 ,霸王知道我命难活!想从前我好威风,所向无敌称英雄。到如今我好伤心,逢战必败打不赢。退守废丘我心虚,汉军杀来我又开溜,老天爷呀老天爷,你看我章邯羞不羞!鸣鸣——我的妈呀——”一声哭腔结束了唱段。 “好,好,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大家连声叫好,还要求再唱。 马明提高嗓门说:“好,再来一个,下面请汪顺和二牛对唱《盘歌》,这歌可是汪顺的媳妇巧莲妹子传给他的哩,大家就鼓掌欢迎吧!” 在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中,汪顺和二牛出列,清清喉咙唱起来。 汪顺:“哎,什么弯弯在天边哩?什么弯弯在眼前哩?嘿在眼前。什么弯弯跟女身哩?什么弯弯在河边哩?” 二牛:“哎,月亮弯弯在天边哩,眉毛弯弯在眼前哩,嘿在眼前。梳子弯变跟女身哩,拱桥弯弯在河边哩!” 汪顺:“哎,什么弯弯跟人走哩,什么弯弯跟牛走哩?嘿跟牛走。什么吃草吃尖尖哩,什么吃草连根铲哩?嘿连根铲。” 二牛:“哎,镰刀弯弯跟人走哩,枷档弯弯跟牛走哩,嘿跟牛走。镰刀吃草吃尖尖哩,锄头吃草连根铲哩,嘿连根铲。” 汪顺:“哎,叫声哥儿好口才哩,句句都中妹胸怀哩,嘿妹胸怀。等到端阳那一天哩,妹儿送双青布鞋哩,嘿青布鞋。” 二牛:“哎,叫声妹儿嘴儿甜哩,唱得哥儿心舒坦哩,嘿心舒坦。等到八月中秋节哩,花花轿儿迎你到家园哩,嘿到家园。” “好,好啊,再来一首!”大家欢叫着鼓掌。 “弟兄们,时间已不早了,今天尽情欢乐一晚,该休息了。我看不如这样,唱首在家乡唱的山歌《中秋月儿圆》,表示对家乡亲人的挂念,唱完了就都回营休息吧!”鄂南山说完,他开了个头,大家就齐声唱了起来: “十五的月儿哟圆又圆咯喂, 挂在天上嘛像玉盘哩, 中秋节日哟咋个过喂, 打只山鸡嘛好加餐咯! 中秋节日哟咋个过喂, 打只山鸡嘛好加餐咯喂! 十五的月儿哟亮堂堂咯喂, 妈盼儿女喂来看娘哩, 从早盼到太阳落喂, 从晚盼到嘛大天亮咯! 从早盼到哟太阳落喂, 从晚盼到嘛大天亮咯喂!” 男子汉们那粗犷的歌声传送着 家人浓浓的乡情和亲情味儿。歌声一停,鄂南山吩咐士兵们回营休息,士兵们哼着家乡小调散去。 韩信等四人正要转身离去,坐在最后边的士兵们一起身转头就望见了他们,立即热情招呼着:“韩元帅,三位将军,你们好!” “哎呀,你们来了咋不打声招呼嘛!”鄂南山、汪顺闻讯也上前说话。 “你们唱得那么精彩,怎好打扰呢?大家说是不是?”韩信笑着说。 “你汪顺也该管管自己那张嘴巴了,叫你别再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你倒好,又在这儿胡吹一通,谨防我给你那们巧莲妹妹告上一状,就叫你几天也乐不起来哩!”纪信也开着玩笑。 “汪校尉能说会道,纪将军的故事又那么生动感人,讲给士兵们听听也好嘛!”夏侯婴说。 “纪将军投奔汉王忠心耿耿,战功卓著,威名赫赫,难怪汉王要我多多向你请教,你的那些英雄事迹我还得多了解了解,就是怕你不说,这下好了,有汪校尉这样能言善道的人,还愁不能听到你的那些神奇故事么?”卢绾也笑着说,之所以如此,一来他受汉王之托,就是想从旁多多打探纪信的事,二来他确实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巴郡山乡的将军,他也真的被纪信的那些故事感动了,不说别的,就今晚这事已足见纪信带兵有方,同样是过节劳军,但在这个军营里就变成了既热闹欢乐,又能鼓舞士气的有益活动。 “纪将军,你听听夏侯将军和卢将军是怎么说的,你呀,就别太谦虚了,弟兄们爱听,听了也有好处,让大家都受到启发和教育嘛,你不是要告状吗?随你去告好了,巧莲要是知道了,夸我还来不及,那才叫不亦乐乎!哈哈哈——”汪顺又说又笑。“到时侯要是我向你那位玉兰妹妹告上一状,说你在褒中又给我们娶了个新嫂子,可就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哩!” “哈哈哈!”将士们一齐大笑,连韩信、卢绾、夏侯婴同纪信本人都笑了起来。 “我说你那张臭嘴,啥时都改不了本性,玉兰嫂子才不人会信你那一套哩!”二牛指着汪顺说:“谁能相信,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么?” “哈哈哈——”在场的人们都开怀大笑起来。 “好啦,好啦,大家都回去睡觉吧!”鄂南山吆喝了一句,他真怕汪顺又说些让纪将军难堪的话来,再者他在鄂家沟当头人历来威风八面,还没见过谁敢这样在上司面前说话,当然因他还不够了解纪信和这群部下的特殊关系才这样想的。 将士们说说笑笑,纷纷散去回军营休息去了。韩信也告别众人回大帐去了。他边走边想, 旅虽是山民组成的队伍,可他们有了像纪信这样带兵的人领着,加之他们本身剽悍善战,以至能在出征以后屡建战功,再看一看今天晚上这个热闹场面,原来他们高昂士气和上下同心,官兵一致的友好气氛就是这样形成的啊!他在心中感叹,一想起在楚营自己的尴尬处境,再看看眼前汉营中的这番气象,韩信对夺取三秦,东向中原与项羽一较高下更有了信心。 纪信回到军帐中,一时也难以入睡。帐外月光如水,虫声唧唧,这多像家乡的中秋之夜啊!那时的中秋之夜,是纪信最欢乐的时刻,不仅一家三口在房前围坐吃香甜的月饼,还有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也围坐在一起听父亲讲那些古老的传说。最先听到的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后来自己渐渐长大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中秋之夜,父亲讲了忠义诚信的太白金星的故事,记得父亲讲完故事后说:“信儿,你可要记住这个故事,以后你就要像太白金星那样,忠义为国,诚信为人啊!”如今他老人家已命归黄泉,而自己却在他临终前未能尽一份孝心,心中甚为愧疚。继而想到孤独无靠的老母,老人家信上说她健康如昔,可 四十四 纪信诱敌申阳降汉,賨旅争功殷王背楚 西楚都城彭城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王宫里日日笙歌,夜夜饮宴,楚霸王已完全沉浸在雄霸天下,诸侯臣服的喜悦里。虽然七月初已有北方田荣扯旗造反,驱逐所封齐王田都,扣押胶东王田市的消息传来,但霸王并未放在心上,认为田荣是小小鱼儿掀不起大浪。谁知这田荣愈闹愈凶,不仅杀了田市,驱逐了田都,还把济北王田安也杀死,一下吞并了三齐之地,自称起齐王来。这且不说,田荣还鼓动彭越在梁地起兵反楚。另外那个很有名望的成安君陈余也公开对抗,起兵打败了常山王张耳,迎回代王歇,拥为赵王,自已做了代王。 当霸王正与群臣商议讨伐田荣之事时,三秦之地连连告急,章邯自杀,翟王、塞王、降汉、咸阳失守,三秦尽落汉王手中。这一连串消息差点把他震懵了。 霸王大怒之下,召集文武大臣上殿议事,就是先攻击北方齐王田荣呢,还是先打已夺取三秦的汉王呢? 大臣们众说纷纭,范增力主先打汉王,再攻田荣,另一部分人则意见相反。群臣争论不休,霸王心烦意乱,一时也未作决断。 恰在这时,宫外来人报告:“韩王司徒张良派人呈来书信。”霸王立即传了来人,接过两封信。第一封是张良直呈霸王。于是霸王展开帛书用重瞳看了起来。上面写道—— “韩国司徒臣张良顿首上言西楚霸王皇帝陛下:臣良蒙陛下厚爱,遣归本国,得以葬故主,蹉跎岁月。臣仕途多桀,未敢思虑。虽远处林泉,但臣心不敢一日忘陛下之隆恩。近闻汉王欲召臣事汉,臣力辞以疾,纵百召而臣亦无从之理。复有齐梁二国,亦来召臣举事,臣亦坚志力辞,二国已知臣无心于功名,不复来召。其后有檄书传至韩国,其语言狂妄,意有图天下之心。臣蒙陛下圣恩,既知邻国作乱,安敢隐匿而不明言耶?臣料汉王之意,欲得关中,如约即止,无复有东来之意。若齐梁二国传檄各国,必致天下纷乱,深为陛下大患。请即发兵先伐齐梁,制服其心,使无复恣肆,则大事定矣。如或汉王有他志,乃转兵西向一鼓可荡平也。臣鄙见如此,惟陛下圣察。臣良不胜恐惧战粟之至。” 霸王看张良信中言语虽有为汉王说情之嫌,但他对北方田荣背楚行为的分折却也并非全无道理。既有田荣檄文,不妨看看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田荣到底胡说了些什么。于是展开檄文看了起来。这不看则已,一看就不由得让霸王怒气冲天。檄文如是: “齐王田荣、梁王陈余书拜诸王麾下:常言天下当有德者居之,德者而必尽大公,无德不足以居天下也,昔项籍、刘邦受怀王之约,先入关者为王,此乃诸侯尽知之也。及刘邦兵不血刃而取关中,必如有怀玉之约,则刘邦当为关中王也。然项籍自恃威武,置怀王之约于不顾,公开背约而左迁诸侯,又大逆不道,迁弑义帝于江南,项籍所为既为无德,又非大公,实为桀纣之流,亡秦之续耳!如此无德大逆之辈,非独诸侯王国者当奉天征讨,以诛暴虐,几庶民百姓当告诸天地,人人可得而诛之矣!今专人敬奉檄文,早赐发兵,会合诸侯以共诛项籍,并明正其罪,以让有德,则天下万民之幸也。檄书到日,早为施行。” 霸王看罢檄文,早已怒发冲冠,拍案大骂:“田荣、陈余叛贼,竟敢如此狂妄无礼,不灭此二贼,我项籍誓不为人!速发兵北上,尽灭此二贼!” 范增劝道:“陛下息怒,此事当仔细斟酌,不可中了张良的奸计。张良此举明明有意为刘邦开脱罪责,并有意把檄文传来以激怒陛下,意欲让陛下 北上伐齐而放弃对刘邦的征讨。但如今田荣、陈余等贼势日盛,如不及早征讨,不仅北方尽失,还危及天下。因此当在北上伐齐同时,号令诸侯王加紧防范刘邦侵袭,并派一支人马阻住其东进之路,如此方不失为上策。恳望陛下圣裁。” “陛下,亚父言之有理,千万不可顾此失彼,让刘季小儿诡计得逞!”钟离味,桓楚,龙且等也纷纷进言。 “陛下权衡孰轻孰重,北方三齐尽属田荣,加上陈余、彭越等也公开背楚,当务之急应全力伐齐方为上策。刘邦若果真是为实现怀王之约得了关中就止步则罢,若非如此,到时发兵征讨也未为迟。”项伯如此进言,范增自然不满。 “陛下,北上伐齐固然刻不容缓,但防范刘邦东进也当立即施行,万万不能让张良的障眼法坏了大事!”范增这话明显是针对项伯所言。 “好,亚父说得对,朕来个双管齐下,朕亲率兵马,北上伐齐,平定叛乱,亚父立即传我紧急文告,命各地诸侯王紧守封地,特别是西魏王豹,河南王申阳和殷王司马昂,他们紧邻关中,更要万分小心。另外封韩地吴县县令郑昌为王,以阻汉军东进之路。再命萧公角等扼守巨野一带,则西楚之北也可无忧了!”霸王一番深思熟虑,作了番周密部署。 正当霸王紧锣密鼓准备挥师北上伐齐之际,忽然范增派在诸侯中的耳目前来密报:殷王司马昂意欲起兵反楚投汉。消息是否可靠尚待证实,霸王和范增一商议就派都尉陈平率一队人马,假称代霸王巡视殷地前往打探虚实。而霸王则率大队人马杀奔北方齐地而去。 先说陈平率一队人马到了朝歌(今河南湛县东北),与殷王司马昂上下人等一番接触,了解到殷王确有背楚之意,投汉与否却尚无定论。陈平与司马昂一番长谈,要他审时度势,切莫步田荣之后尘,到头来成败如何自当思量。司马昂反复思忖,终于拍起胸口说:“请都尉转告霸王,这殷王是霸王封的,我当以霸王之命是从。即使刘邦杀了过来,他如胜不了我司马昂和手下兵将,我司马昂是绝不会降于任何人的!”陈平仅凭三寸不烂之舌稳住了殷王,于是同一起前来的雷安、司空占率队直奔北方与霸王会合。 再说霸王北上伐齐,虽正值年头岁尾(公元前205年正月),到处冰天雪地,天寒地冻,但霸王存了灭田荣之心,督促三军将士奋力向前,因此一路战事顺利,克博阳,下临淄,一路势如破竹,齐王田荣大败,退守到平原。田荣为了东山再起,在当地强迫征兵征粮,又凶狠残暴,激起了平原百姓的愤恨,趁一个大雪纷飞之夜上万的百姓们在十几个壮士带领下,偷袭了田荣驻地,乘乱杀死了他。按说这事该平息了,谁知霸王余怒未消,纵火烧毁了齐国都城,一路杀人放火,平毁城池,要把齐地夷为废墟,并立田假为齐王。齐地的人不服田假,霸王就纵兵屠城,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如此一来激起了齐地人们的反抗。田荣之弟田横聚集反田假的几支队伍打败了田假,夺回了城阳。田假只好逃到霸王那儿去,谁知霸王恨他丢了城阳,盛怒之下杀死了他,然后统兵又向齐地杀去。孰料田横很有号召力,深得民心,他号召齐地百姓奋起保卫家国,抵抗外来入侵者,于是霸王的兵马就深深陷在齐地人民反抗的泥淖之中一时难以自拔。 汉王探知霸王亲自率兵北上攻齐的消息后,马上与韩信计议进军攻楚的事。恰好张良已从韩地归来。君臣相见分外喜悦,汉王就于宫中设宴为张良接风洗尘。当汉王得知项羽之所以挥兵北上讨伐田荣而置关中于不顾,全赖张良的两封书信起了大作用,不禁感叹道:“子房,你虽不在我身边,却为我谋划得如此周密,如此大恩我刘邦真是难以回报啊!” 张良道:“汉王,我早说过,你我虽为君臣,却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为你而谋乃我之心愿,离褒中时我所说要做的几件大事都已做完,今日幸会,心愿足矣!” 韩信起身离席向张良致敬说:“子房兄乃当世奇才,为汉王而谋真是天下之大幸!我韩信若无子房的举荐,萧丞相、夏侯将军和纪信将军的再三保举,何能一展抱负?说不定我韩信又沦为淮阴一乞食者了!在此我借汉王的玉液琼浆敬子房兄三杯,以表我韩信的真诚谢意!” “大将军身负奇才,当有德者而用之,此乃天意!不然在楚三年项羽居然对你视而不见,也更不会有萧丞相乘月追大将军的千古佳话了啊!”张良笑呵呵地说。两人都一齐大笑一气畅饮三杯。 饮宴毕,君臣们又一起商量起大事来。张良进言说:“汉王,如今韩王郑昌把守韩地,但人心浮动,不如派人封韩庶子信为韩太尉,另派一支得力兵马协助他收复韩地,则此地就会纳入汉王之手,到时东向中原又多了块跳板。” 众人都深以为计,汉王于是派郦商、周昌、陈沛率几万人马,带了汉王密令前往韩地,拜韩庶子信为太尉,并传言说只要他攻下了韩国,就封他为韩王。在郦商、周昌等人的大力协助下,未及一月,韩庶子信果然打败了郑昌,于是汉王封他为韩王。当然这是后来的事了。 为安定人心,汉王拟定了两件大事:三秦既定,为向天下人表明决心,定都栎阳,并废除秦朝的社稷,改立为汉社稷,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下令把以前秦国的所有林园一律开放,允许老百姓去耕种,既有利于改善百姓生活,也有利于军粮筹集。消息传开,关中百姓皆大欢喜,无不称颂汉王仁义,人心大为安定。 当韩庶子信在汉军配合下一举攻克阳翟后,汉王与韩信马上议定派兵直取河南王申阳。因韩国已尽属于汉,河南王申阳的封地河洛地带既暴露在汉军面前,又是东进攻楚最近的地方。于是樊哙、夏侯婴、卢绾、纪信率军开赴韩地,与郦商、周昌、陈沛等协同作战,向申阳发起攻击,拔去东进路上的钉子 这申阳自以为兵强马壮,又紧邻西楚地界,于是与汉军战场上刀兵相向了。樊哙、曹参本是汉王手下的猛将,加之东归心切,因此全军上下无不奋力作战,很快就夺下几个县城。这时申阳才如梦初醒,一边向霸王呈送文告请求救兵,一边加紧布防,准备与汉军决战。汉军几路人马穷追猛打,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到河南王申阳都城洛阳。这古城墙高池深,易守难攻,但汉军攻势如潮,霸王那儿自顾不暇,久久未见援兵到来,申阳此时才彷徨无计了。 韩信召集众将议事,如此每天要折损兵马几百,实非良策,和大家商讨有何主意能迅速拿下洛阳城,为东向深入西楚腹地建立一个桥头堡。 “韩元帅,末将有一计,不知可行否?”纪信说道。 “那你快讲!”韩信其实早已想好计策,一听纪信说有计,倒想听听这位几次三番保荐过自己的将军所想之计如何高妙,是否与自己想的相同。 纪信说:“申阳稳坐城中不出,我们当用计引诱他出城,方好打败他。”接着他说出了诱敌之计,众人都说此计甚妙,切实可行。 韩信一听纪信此言,正如自己所想,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纪信不仅能征惯战,而且能文能武,胸有韬略,需要时尚可独当一面。他就纪信所说作了一些补充后就下达命令: “纪信、卢绾两位将军,速派一批出生自东海郡一带的士兵,扮成百姓模样,于城郊四处散布消息,说西楚已派黥布、项庄、桓楚等将领带着十万人马星夜赶来,不日便可抵达。攀哙将军和夏侯将军两天之后首批撤离隐蔽待命,待接到通知后再返回城下围而不攻。纪信、卢绾两位将军仍在南门驻守,引诱敌军。一旦敌军前来进攻或偷袭,战到适当时候,佯装不敌逃跑,沿途多丢弃军旗、武器或车辆,让敌军深信不疑你们是仓惶逃窜。待敌军进入包围地带,你们同周昌、郦商、陈沛之军协同作战,活捉申阳,到时城中之敌则不攻自破了。” “韩元帅,末将愿留守诱敌,到时我未活捉申阳来见元帅,甘愿领罪!”樊哙大叫道。 “樊将军为何不遵将令?你且说来。”韩信并未生气,想听听这急性人的话。 “元帅,我樊哙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不遵将令,你令我围而不攻,看别人杀得痛快,心中实在憋得慌,因此想留下诱敌,到时也好痛快的干一场。”樊哙快人快语说出了打算。 韩信心中暗笑,口上却说:“为将之道当唯命是从,围城待命也事关大局,切不可等闲视之,如有疏忽,军法难容!” 樊哙一听这话,又想起上次的教训,万一惹恼元帅,这脑袋丢了又怎能痛痛快快的干一场呢?于是一抱拳道:“樊哙领命!” 纪信当天就派出了几批人四处散布说西楚已派出名将黥布、桓楚和项庄,带着十万人马星夜赶来,不日便可抵达。这消息经百姓传播,传入了城中。起初申阳等人还不大相信,静观其变。等了两天,只见城下东门和北门的汉军已纷纷撤走,首先撤离的是樊哙和夏侯婴之军。又过了一天,只见西门的周昌和郦商、陈沛之军已乘夜间悄悄走了。申阳马上召集众将商议说:“汉军纷纷撤离,多半是怕我十万援军到来对他门不利,因此先后撤走了。城下兵马已所剩不多,我们何妨今夜杀出城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再乘胜追击,待援兵到来,我们再全面出击,收复失地,这样一来,我们不仅保住了封地,而且会让霸王对我们刮目相看。” 谋士吴名劝止说:“我们坐守孤城,只听传言黥布等将军率兵来援,无从证实,汉军虽已纷纷撤走,恐是诱敌之计,让我们出城攻击,要是汉军早已设下埋伏,到时他们大举进攻,恐怕城池难保,我们岂不尽成了阶下囚。大王当谨慎行事。” 此言一出,众将议论纷纷,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殿中一时人声嘈杂。 “好了,大家别再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天赐给我这么好的机会,还迟疑什么呢?今晚二更后,大开城门,以三分之二的人马冲杀出去,可一举破敌!” 申阳下了决心,众将只好听令。 二更天,寒风在刮着,雪在飘着。洛阳城大开城门,一声呐喊,四万余人马冲出城,直奔纪信和卢绾的大营而去。 纪信和卢绾似乎也不太慌张,引着两万余兵士立即迎战,且战且走,打斗了一阵,似难招架,两人拍马便走,汉军立即也撒开两腿逃去。 申阳立即挥动人马追杀,少数逃得慢的被杀死,这样一来,楚军将士更是人人奋勇争先,不顾一切地追杀过去。只有部将齐泰动作缓了一步,并高叫:“大王,穷寇莫追,万一对方有埋伏,岂不中了圈套?” “汉军势穷力竭,正宜一鼓而歼之,何来埋伏?”申阳提高了声音大叫:“大家冲啊,谁抓住了汉将有赏!”说完一拍马与手下偏将们冲了上去,似乎不如此就难泄心中几天来被困被骂的气闷和羞辱。申阳和将士后追出了一二十里,见地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军旗和器械,更是来了劲头,催动人马向灰蒙蒙夜色中时隐时现的汉军追去。追着追着,大概又追出了二十来里,忽然四周一片鼓角之声,夹杂着令人发怵的喊杀声,震得楚军心中一懔。 “大王,快快回军,冲回去!”齐泰心中暗叫:“果然不出我说料,唉!”口里却高叫回兵。 申阳也知中计,悔不该未听齐泰之言,只好掉转马头向原路冲去。谁知四面都是汉军将士,迎上前来的是陈沛、郦商和周昌,已完全切断了退路。而纪信和卢绾已经率将士从后面杀了过来。 楚军进退无路,在汉军的猛烈围攻下早已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申阳身边除了齐泰还有十多员裨将随从,几经冲杀,又损失了三四名,更加势孤力单,眼见逃出去已成泡影,心中凄然,陡然起了自杀念头。 “唉,想不到我申阳将做第二个章邯了!”申阳一声悲怆的长叹,正要举臂挥剑自刎,忽觉右臂被人紧紧拉住,回头一看见齐泰,并听他说道:“大王何必轻生,汉王兵将虽勇悍,但汉王从不杀归顺之人,投了汉王还可以保住王位。” “申阳快快归顺,饶你不死!”四面传来汉军喊声。 申阳暗想刘邦曾兵不血刃而入关,眼下又定都栋阳,深得秦人之心,于是高叫道:“申阳愿意归降!”说完人已翻身下马,弃剑跪拜于地。齐泰等人也一起下马弃了兵刃下跪。 “各位快快请起,既然肯归顺汉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纪信边说也下马走上前来。卢绾、陈沛、周昌、郦商与众将佐也收住兵马赶来了。 卢绾说:“汉王乃仁义之君,故能还定三秦,东向中原,你等归顺汉王乃识时务顺天心,汉王定厚待你们!” “多谢将军们的不杀之恩!我等愿追随汉王!”申阳抱拳道。 郦商说:“不必言谢,快同我们赶回洛阳,献出城池,以表对汉王的忠心。万一樊将军一时忍耐不住攻陷城池,又少不得一番厮杀,于我们大家不利。” 经他一提醒,众将立即率领人马向洛阳赶去,其时已将近四更天,虽风寒雪冷,但人马一阵奔波都浑身冒汗。未到城下,老远就听见城下一片呐喊声,显见是樊哙等得不耐烦已发起了攻城。四位将军和申阳一阵急驰已抵城下。 “樊将军,快下令停止攻城,河南王已归顺了,愿献出城池。”卢绾未到樊哙身边就高叫。 樊哙正挺枪骑马观战,忽然听到有人喊话,一见是他们来了,问:“此话当真?”夏侯婴从远处驰马过来。 “将军神威,我等已归顺,将军速下令收兵,愿将城池拱手献出!”申阳上前答话。 “你这老小子早点归顺岂不更好,让我等得不耐烦!”樊哙笑骂一句,传令收兵。 这一轮急攻,时间虽短,但双方都已用了全力,故有不少死伤。申阳在城下一番喊话后,守将熊林立即命军士大开城门,迎汉军入城。 “你们几个倒杀得过瘾,我围在这儿干着急,实在是憋不住了才下令攻城,谁知刚才动手一会儿,你们就来了。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干着种事!”樊哙边走边埋怨。夏侯婴听了只一笑了之。 “樊将军也功不可没啊,这城不是不攻自下吗?”纪信笑着回了一句。 “下一次我再不干这围而不攻的买卖了,憋死人!”樊哙一扬鞭催马进了城。 “哈哈哈,就他性急!”卢绾笑道,众人也一齐笑了,连申阳也不禁莞尔。 汉军攻下洛阳,申阳投降,消息传到栎阳,简直是给刘邦注射了一剂兴奋剂似的,马上传令召见申阳,命他依旧为洛阳王,申阳喜出望外,乐滋滋地回洛阳了。 韩信马上召集众将安排下一步进军计划:命夏侯婴、卢绾、纪信三人率 旅由河南郡悄悄开进,对殷王司马昂发起攻击;命樊哙、曹参、周昌率部从临晋(今陕西大荔县等)渡过黄河北上,对平阳的西魏王豹实行围而不攻的态势。樊哙一听,大为不悦,说:“韩元帅有令,我不敢不从,但可否把这差使调一下,我们三人去攻司马昂,让夏侯将军他们三人去围那个什么魏王豹,这样行不行?” “哈哈哈――”众人一听都不由一阵大笑。 “这有啥笑人嘛,只不过把差使调过个头儿罢了!”樊哙仍一本正经的说。 纪信正要说话,不料卢绾上前一步道:“樊将军的话很有瞧不起别人的意思,好象只有你才能去攻打司马昂,我们几个只能去围魏王豹,这不是门缝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么?” 鄂南山此时已升为将佐,立在帐下,心中早已不满但不便说话,一听卢绾之言,也忍不住上前一揖说:“恕末将无礼,韩元帅军令一出,我等当唯命是从。再者,我 旅数万之众自招募入了汉营,为汉王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拓秘径,下散关,取好田寺,攻废丘,弟兄们个个争先,从不畏缩,已有几百个兄弟血洒战场了,但从没说半个‘不’字。要是今天突然改变任务,我几万弟兄实难咽下这口气。哪怕他司马昂是三头六臂,天上神将,我们都要提他的头来见元帅,否则我愿军法从事!” 众人都不由得注目于这个不太熟悉的将官,见他缠着裹腿,一脸剽悍之色,不觉又多看了几眼,有的赞叹,有的摇头,有的觉得此人未免张狂。 纪信听了鄂南山的这番话,又见众人表情各异,明知有人异议,于是马上说道:“韩元帅,各位将军,将佐鄂南山话虽言词激烈,甚至有点自夸之意,但他的话确实代表了数万忠心汉王大业的 旅兄弟们的心声。我纪信不会为他们贴金,也不会为他们护短,自我踏进山寨和他们接触那天起,我就觉得他们是一群完全可以信赖的血性汉子。 家人有句口头禅叫做‘宁做断头勇士,不作胆小的懦夫’,我希望韩元帅和樊将军还是把机会让给他们,他们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樊将军,末将并非想和你这样的丰沛元勋争功,更不用说争长论短了,将令既出,必当奉行。再者,那魏王豹也不是个好打整的人,樊将军,仗有你打的,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好了,几位将军不用讲了,你们为汉王个个奋勇争先,忠勇可嘉,实在令人敬佩。鄂南山,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哟!”韩信十分高兴的说。“末将牢牢记住了——不提司马昂的头来见,愿军法处置!”鄂南山既激动又严肃的说。 “樊将军,你就别着急了,大仗恶仗还在后头,到时候你可别不吱声罗!”韩信笑道。 “谨遵将令!”樊哙严肃地应了一声又道:“到时韩元帅别把我忘了呵!”“哈哈哈—”全场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公元前205年的阳春三月,春意正浓,各种果树已花满技头,争妍斗艳,连往年迟迟不肯解冻的洛河、泾水已在融融的春意中解冻了,厚冰层变成薄冰层,薄冰层化成了满河春水,荡着碧波一路欢歌向下游跑去,流进了渭水,涌进了黄河。在这春暖花开时节,黄河浪涛千迭,惊涛拍岸,展示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无穷无尽的威力和动人心魄的风采。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春日,樊哙、曹参、周昌奉命率军从临晋(今陕西大荔县东)偷渡黄河,十余万汉军一下踏进了西魏王豹的封地,迅速向北挺进,汉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路攻城夺地,所向披靡,很快就向魏王豹都城平阳(今山西临汾)推进,这一下可让樊哙过够了攻城打仗的瘾。汉军虽攻势凌厉,但军纪严明,故西魏之地百姓都十分欢迎汉军的到来。 这支部队很快就推进到平阳附近。这时魏王豹一边组织调动兵马守城,一边向西楚告急求救。他满以为凭都城雄伟,墙高池深,又兵精粮足,完全可以和汉军对峙一段时间,只要西楚救兵一到,到时内外夹击,定可大败汉军,收回失地。谁知汉军一路如狂风暴雨席卷过来,到了平阳却来了个围而不攻。魏王豹心下也高兴:让你围吧,哪怕你围到猴年马月,霸王援兵到日,就是你们大败之时。 殊不知此时的霸王正与齐地的田横军队打成了胶着状态,你白天攻我,我晚上偷袭你,田横好象也很精通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疲我打,敌住我扰的战略战术,弄得楚霸王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坐卧难安。这一来他更恨田横,下决心不扫平齐地誓不收兵,因此他也无心顾及其他诸侯的安危了。 樊哙也曾用诱敌之计,但这魏王豹似已吸取了河南王申阳的教训,任你怎样引诱,任你怎样挑战骂阵,他都来个静观其变,耐着性子严守城池,因此两军就这样对垒着。这种情形似乎早已在韩信的预料中一样。韩信在等待有利时机的到来,到时就见分晓了。 这有利时机终于来了,这是夏侯婴、纪信、卢绾所率 旅创造的。 賨 旅在三位将军率领下直扑河内。这支队伍衣裤都穿着红色汉军服装,唯有两点不同的是他们的军旗除了有“汉”字的红旗外,每营前头都是一面黑色布底白色绵线绣成的白虎旗,这是汉王特许的,因为按 賨人世代相传,他们是巴国后代,先祖巴王禀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这白虎徽记就成了巴人祖宗灵魂的象征,因此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要把这白虎旗打到哪里。按他们的说法是祖宗的神灵永在自己 四十五 (上) 陈平投汉河上遇险,汉王兴兵彭城欢宴 殷王司马昂和西魏王豹降汉的消息先后传到齐地,正在与田横血战的霸王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先是大骂殷王司马昂和魏王豹:“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把那么好又那么重要的地方封给了你们,居然吃里扒外,等我收拾这儿再找你们两个狗头算帐!” 接着他又用手一指桓楚和项庄:“你们两人真是无用!兵贵神速,救兵如救火,你俩倒好,才走到半路就被刘邦拿下了我西楚的西大门。这下可好了,刘邦得了甜头,还不会得寸进尺吗?亏你们还是什么将军!哼!”桓楚、项庄只好默默无言地受着。 陈平劝道:“陛下不用生那么大的气,韩信用兵可与孙子、吴起相比,仅派两位将军前往,未必能胜过他,要是派亚父一同前往,我也同去,再多派兵马,我们定可夺回失地。” “哼,好你个陈平,你倒来说起风凉话了!上次你怎样劝说那司马昂的?你不是说他拍着胸口对天发誓的吗?怎么这会儿他还是投降了刘邦呢?你说!我看你心中定是有鬼,哼!”霸王一回头手指陈平气势汹汹地指责,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最后那句话使陈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霸王一通发泄后,心想,刘邦胸口再厚,他也不敢动西楚一草一木,谅他还没那个贼胆。待我把田横这伙王八蛋收拾完,回头再找你刘邦算帐也不迟。心中主意一定,他把一腔怒火又发到田横的降兵身上。 “传我命令,快去把那几千降兵杀得一个不留!慕容通速去执行,还有,今后凡抓住对方的将士,一律处死,所攻下的城全部平毁,丁壮杀光,妇女掳尽,我叫他断子绝孙!哼,敢和我霸王作对!”霸王连下几道命令。 众人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都默默地听着,慕容通听了这一串吓人的命令,还呆立着。 “你敢抗命?!”霸王一声大喝,众人都为之一震,慕容通竟吓得打了个冷战。 “末将不敢,末将遵命!”慕容通一下清醒过来,赶忙回话,转身出帐执行命令去了。 陈平回到自己的营帐,心中闷闷不乐,还悬着一颗心。心想,你指责倒也罢,最后还说我心中定是有鬼。这话出自霸王之口,实在是非同小可,他本疑人心重,要是有谁在他耳边吹上一阵风,说不定我脑袋就保不住了。前思后想一阵,愈觉不妙,愈感自己已身处危墙之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灭顶之灾降临到头上。再细想,如今汉王刘邦不仅还定三秦,诸王归顺,还夺了关外之地,地盘一下扩大了好几倍。这不是他招贤纳士,善于用人所致吗?想那韩信在楚三年一无所成不说,还受了多少窝囊气。刘邦连众人鄙弃的韩信都能重用,而我这腹有良谋的人却在此受气被疑。心中愠然之际,他一下想起汉王刘邦在鸿门假装酒醉逃离前骑在马上回头对自己那充满感激和爱慕的眼神,使他全身一振;我在鸿门曾有恩于他,象汉王这样重用贤才的人,我去找他,定可得到重用!让你项羽去疑神疑鬼吧!此处不用爷,自有用爷处!对,投汉王去!陈平主意一定,浑身轻松。 陈平望着案头那颗将印,冷笑一声,又朝放贵重物品的红漆木箱走去,他打开箱盖,取出了霸王上次赏赐他的几十斤黄金,连同将印用布袋装了,束好口袋放于案上,又冷笑了一声。 陈平已打定主意,说走就走,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为了掩人耳目,他到军营里四处逛了逛,还和几个较相好的人聊了几句,说些闲话,但对自己要离去的事只字不提,事关个人祸福生死,岂可轻言! 陈平回到住地休息,加了点餐,喝了点茶水。直到三更时分,他才挂了佩剑,背上有几件旧衣裤的包袱,避开巡哨的视线离开了营地,认准了方向直朝西南方向奔去。 陈平晓行夜宿,一天黄昏,来到了黄河边上。这是个小渡口。陈平说有急事,叫船夫们把他渡过去。几个船夫见他面如冠玉,又一身整齐漂亮的衣服,背上还有个包袱,互相一挤眼,招呼陈平上船过渡,陈平见他们的动静,心有察觉,但岸边已四下无人,又是自己主动求渡,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船。 船快到河中心了,后艄掌舵的船夫说:“船到河心,大伙齐心!”船两边划桨的接上说:“时间不早,快靠岸了!”。 陈平一听,心下发麻,他猜想他们全说的是黑话,要对我下手了!他早已有了主意,这伙人认为我带有金银财宝,我就亮给你们看,既无财宝,或可留得性命。 “河上风大,正好吹吹湿衣服。”陈平边说边解开包袱,把几件旧衣裤抖落在船上,然后脱光了衣服也好扔在船板上,光着身子说:“老大们辛苦了,我来帮你们摇会儿船吧!” 船夫们见他只有几件旧衣裤和一把剑,又光着身子,啥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掌船的说:“顺风顺水,弟兄们不累,你就免了罢!”船夫们一阵急划,船靠了岸。 陈平裸着身子上了岸,回头一打拱:“各位老大辛苦,这几件旧衣破衫和那把剑,还可换斤把酒钱,就留给你们了,大恩不言谢,若有重逢之日,定当厚报!”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客官走好,见你仪表堂堂,临危不惧,很是机警,定是个不起的人物,弟兄们不欲加害于你,愿你走运!”背后传来掌舵的说话声。 “好,谢你们的吉言!告辞了!”陈平再一次回头说,然后在朦胧夜色中走了。 虽然这已是四月初了,但黄河边上的夜还是有些冷人,陈平朝着灯光闪烁处走去,敲开一家人的门,房主人见了大惊,陈平见一家人倒也朴实,就说自己是商人在河上遇了水盗,洗劫一空,逃得性命,苦苦恳求他们留宿一夜,找件旧衣穿,等回家后一定前来报答。 这家确实淳朴善良,一听这话,马上找出衣服让陈平穿上,烧开水煮小米粥让陈平吃。 留宿一夜后,第二天早上陈平千恩万谢告别了这家人。临行时他再三看了看这个给了患难中的自己以温饱的村子和房主人住处,他要永远记住这儿,真有那么一天,一定会前来报答他们的。 陈平日夜兼程又行了几日,终于到达了栎阳。他早已打探到过去的好朋友魏无知在汉王手下当舍人(即侍从宾客),于是前住魏无知住地拜访。门客通报后,魏无知马上出门迎接。 “哎呀,稀客!老朋友不在霸王麾下大显身手,怎地到了这儿呢?”魏无知一边请进一边问。 陈平就自己最近一系列遭遇说了一番,最后说:“你我故交多年,我就直说了吧。这霸王如此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又有功不赏,疑人心重,如果再呆下去,不要说一展身手,恐怕连性命也难保住了!而汉王仁义宽厚,任用贤能,连素来被人们鄙视的韩信也拜为大将,足见汉王慧眼识英雄,是当今仁义之君,因此我才封了将印和黄金,跋涉千里来投奔汉王。希望老朋友竭力成全,今后我定当报答老朋友的举荐之恩。” 魏无知说:“你我既是故交,报答的话就不要说了。你有如此诚心,我当向汉王竭力举荐才是。” 当日下午,魏无知带着陈平去拜见汉王。魏无知进宫禀报之后,汉王一听大喜,说:“你说的就是那鸿门宴上先敬酒后又放行的陈平都尉?”魏无知连连称是,汉王马上召陈平进门。 “汉王在上,容小民陈平参拜!”陈平进门后跪下叩首。 “将军快快请起!去年承蒙将军大力相助,才使我有幸鸿门脱险,此恩此德,我刘邦终身不忘,从此我常常想,若能与将军相夕相聚,共谋大业,岂不畅怀?幸苍天有眼,今天将军不避艰险,不远千里而来,实在是快慰平生!来来来,快快请坐!”刘邦一想起鸿门脱险之事,不由得感铭肺腑,既激动又诚恳地说。 “如果汉王不嫌弃,陈平愿终生追随汉王,竭忠尽智,以报汉王知遇之恩!”陈平也激动地说。 “好好好!只要将军愿意为我刘邦出力献策,东向中原一统天下就可无忧了,到时,我刘邦绝对忘不了你的好处!”刘邦高兴地说,一边命人摆上酒宴,好为陈平接风。 一起来赴宴的还有周勃、灌婴等人。席间,君臣二人频频举杯对饮甚是欢悦。刘邦又问及陈平路上情形,陈平摆谈了黄河渡口遇险自救的事,众人都感叹不已,刘邦更是高兴,满面笑容地说: “将军福大命大,又足智多谋,方能脱险,让我君臣二人相聚,实乃天意呀!来,干杯!” “汉王乃当世仁义之君,才人心所向,贤良归附,先有子房先生辅佐,后有韩信投效。现三秦已定,诸侯臣服,一统中原将指日可待了!”陈平说。 “汉王文有萧丞相和子房先生,武有韩元帅和樊哙将军,如今又有陈平相助,更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问鼎中原又何愁不胜呢?”魏无知也高兴地说。 汉王兴味甚浓,又说了韩信千里投汉时山中遇虎脱险,翻山越岭行路艰难,和几经波折差点杀了他以及萧何月下追韩信,夏侯婴、纪信等人极力保举才拜为大将的种种曲折,末了叹道:“你们两人过去都曾为楚臣,几经磨难才得与我相聚,这是我们的缘份,也是天意呵!来,为我们君臣聚首干!” 周勃、灌婴等人见汉王冷落了自己,对陈平是那样的热烙,心中甚是不悦,在一旁喝闷酒,心中嘀咕:一个赤身裸体又来历不明的人来投汉王,汉王居然这么在意他,这汉王是咋的了? 忽听汉王在问陈平:“将军在楚多年,官居何职?” “做过都尉”。陈平回答。 “那我也拜你为都尉,行吗?”汉王问。陈平忙起身下跪谢恩。 “且慢,我还要你做我的参乘(即驾车的),同时负责管理军队的事情。这样可好?”汉王一想到鸿门宴上陈平暗中帮助自己脱险的事,心中一高兴,又连连封官。 陈平拜谢道:“汉王如此器重微臣,为汉王哪怕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魏无知一见老朋友连连加官,心中甚为高兴,连忙道贺:“恭喜汉王得此贤良,汉业必兴!也恭喜老朋友高升,从今后必当大展宏图,功成名就!” “对,同喜同贺!好啊!哈哈哈——”刘邦高兴得哈哈大笑。陈平一边谦让,一边也高兴地笑了。 席上周勃,灌婴等人心中更是不悦,口上不说,心中却在想:一个楚国逃兵来到汉营寸功未立,汉王居然连连封官,还对他如此亲热,甚至让这种人来管理和监视我们这批老功臣,真是岂有此理!心里由不高兴发展到忌恨和不满。对于席上众人的这种表情,汉王和陈平都未察觉,因为他俩完全沉浸在激动和欢乐的氛围里,一个得到了曾想得到的谋臣,一个一来就受到汉王青睐又连连封官,他们怎会在意席上人们的表情呢? 从此以后,陈平天天出入王宫,时时陪侍在汉王身旁,简直是形影不离,关系十分密切,加上他负责管理和监督军队,可算是手握重权,因此有些人为了巴结他,纷纷私下送给了陈平不少金银,对此,陈平是来者不拒,可是他却未动用分文。 陈平受贿的事一经传开,将军们对他更是不满,有的人就四处打探陈平过去的事,连陈平在家乡时与嫂子相好和私通的事都打探到了。这也许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这一来,他们私下里更议论开了,有的说:“叔嫂相通,如此乱伦丧德的人,怎可重用?”有的说:“一个亡命之徒,从项羽那儿光着身子跑来,不知他打的啥鬼主意?汉王却不问底细,封了那么重要的官,天天陪在汉王身旁,这怎么叫人放心呢?”那些打探到陈平过去曾先投过魏王后投了项羽的事情的人更不客气地说:“对这种反复无常一再叛主的骗子,汉王怎么能这样信任他呢?太危险了!”总之说啥的都有。 这些话渐渐传到汉王耳朵里,他不仅不放在心上,还怕陈平不安心,就更加亲近和优待陈平了。将军们有的忌恨陈平,有的为汉王担心,于是大家共同推荐周勃和灌婴这两个汉王的爱将和大功臣去劝汉王,觉得他俩说出的话必然有份量。 周、灌两人本就对陈平不满,既然受众推举,正好一吐为快,于是两人到汉王跟前如此这般说了陈平许多的不是,最后说:“陈平看似一表人才,可是他内心并无真才实学,而且品格很差,据说他在家曾偷过他亲嫂,现在仗着汉王你对他的信任,居然四处受贿赂,如此品行不端。这且不说,他投魏叛魏,投楚背楚,现在又投在汉王跟前,对于这种反复无常一再叛主的小人,汉王怎能这样轻信于他?我们实在是替汉王担心呵,汉王!” 汉王这一下不得不重视这个事情了,一来许多人都这么说过,二来这两位爱将这样关心拥戴自己,为自己着想,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对这个人还得慎重为好。他对两人说:“你们下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汉王马上召魏无知开口责问:“魏无知,你把你好朋友陈平推荐给我,称赞他如何有材可以任用。可是据大家反映,陈平在家时偷过他亲嫂子,现在贪污受贿,你居然把这种人推荐给我,你简直和你名字一样,硬是无知,岂只无知,而且有罪!你知罪吗?”看来汉王真的动了肝火。“汉王息怒,我到底无知还是有知,且听微臣慢慢禀来。微臣推荐的是陈平的才干,而汉王责备的是陈平的品格。现在楚汉相争,汉王你想一统天下,就需要一批能出谋划策又能献高招妙策的能人为你谋划,否则于事无补。一个人品德固然重要,可是就是有像古人所说那样的诚信君子和天下最有孝道的人,可他们没有争夺天下的才能,这样的人对汉王又有多大作用呢?他们能为你去打败敌手取得了天下吗?大王应当看陈平到底有多大的才干,而不要去考虑他偷嫂子的事,这种儿女私情的事谁也难说清是与非。再说他受贿一事,汉王委陈平的重任,如此信任他,官员们为讨好巴结他,私自送金银给他,他初来乍到,又新官上任,不收有伤同僚感情,收了又有受贿之嫌,于他实是两难,只好硬着头皮收下,也非出自本心,况且圣人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愿汉王以天下大计为重,用人不可求全责备,只要他陈平忠于汉王,又有满腹奇谋,这就足够了。微臣言尽于此,请汉王三思。如果真举人不当,臣甘愿领罪!”魏无知不慌不忙说出了一大串理由。 汉王听了虽觉有理,但仍放心不下,又传来陈平,开门见山问道:“据我所知,你当初是投靠魏王的,后来离开了魏王去投靠霸王,现在你又来到我这儿。这些事情你怎么向我解释,让我放心呢?” 陈平说:“禀汉王,微臣犹如一可用之物,在不同的人手里情形就不相同。魏王不用我的计谋,我就离开他去帮助霸王,可是霸王也不信任我,我才来投奔汉王。所以如此,微臣早闻汉王仁义宽厚,喜招贤纳士,重用人材。前有子房先生倾力相助,汉王方能鸿门脱险,后有韩信挂帅,才可一举还定三秦,诸王臣服。虽三投其主,然而我还是我,只不过用我的人可不一样,所以微臣才心甘情愿封了将印和金银,千里迢迢投奔汉王,此心可对天地言表。再说我光着身子来这儿,一无所有,没有钱,有些事我也办不了,才收了人家的礼物,况且同僚相赠,不收有伤情面,只好收下了。要是汉王以为我陈平实属反复小人,又是一个胸无良谋的平庸之辈,就请汉王让我交出全部礼物,并请汉王放我回老家,让我老死故土,那就是汉王给我最大的恩惠了。微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请汉王定夺吧!” 汉王一听,觉得陈平说得很有道理,所说的事也都是实情,再一想到鸿门宴上自己正无计可施,无法脱身时,不正是陈平暗中相助,才使自己脱离了虎口吗?是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要他陈平忠心于我,又有满腹奇谋妙计,管他偷嫂不偷嫂的,老子刘邦在家乡时,不也是一个好酒贪杯又常与卖酒的几个寡妇私通的混帐人吗?可如今不也成了威名赫赫的汉王! 汉王想到这一切,于是说:“好了好了,陈将军你不别这样说了!只要你能为我出力献策,尽展胸中才学,当一统一下时,我刘邦绝不会亏待你的,我刘邦向来说话算话,你完全放心好了!”然后又说:“从今天起,本王封你为护军校尉,以督察诸将!” “谢汉王提拔,微臣必当竭忠尽智以报汉王知遇之恩,为汉王一统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陈平立即叩谢。 “你们两人今晚就在我这儿吃饭吧!”刘邦又吩咐了一句。 晚上,汉王与他俩痛饮畅谈,谈笑风生,刘邦高兴,又叫郑芳操琴演唱自己登台拜将时有感而发哼唱的那首歌。 郑芳手抚琴弦,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红日高照兮波涌大江,筑高台兮封拜大将。 群臣振奋兮将士同心,枕戈待旦兮兵强马壮。 还定三秦兮东向中原,一统河山兮荣归故乡!” 这回刘邦差一点就高兴得舞了起来,但他一下想起丞相一句话“为君王者当有威仪,不可随意乱舞,否则有失汉王尊严。”于是才按捺住起舞的念头和兴致,只和着郑芳一齐唱。 陈平说:“汉王有吞吐宇内之胸襟,一统河山之志向,又有强兵勇将,何愁大业不成!” 汉王高兴地说:“你说得对,来来来,我们共谋一醉吧,哈哈哈!” 从那以后,汉王和陈平的关系更亲密更融洽了,于是那些曾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也不敢议论陈平的长短是非了。 一天汉王又留陈平在宫中饮宴,酒过数巡,两人都已半酣。汉王虽微醉,心中却仍在考虑一件事情,现在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昂和魏王豹都已归降,东向西楚之路的障碍已全部扫除,这下一步将如何用兵?欲问韩信,他人尚在殷王地界,莫如就先听听这陈平有啥主意,也好试试这人到底有多大本事。汉王心中打定主意,就开了口: “陈平呐,你也来了许多日子,我接连封了你的官,很多将领对此心中不服。现在可正是你露一手的时候了,到时让他们看看你有无能耐吧。如今东进中原之路已打开了大门,这下一步你说该如何进兵呢?” 陈平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马上答话:“禀汉王,依微臣之见,现在正是打败霸王的好机会。” “何以见得,现在正是好机会呢?”汉王追问了一句。 “眼下,霸王率主力远征齐梁之地,据可靠消息说,那田横不仅善于用兵,而且很会利用民心,鼓动齐地百姓为保卫家国而战,如此一来,楚军主力处处被动挨打,霸王盛怒之下,每攻下一处就平毁城池,纵兵屠城,坑杀降兵,烧杀掳掠,无所不为,这样就更激起齐地百姓的反抗,楚军虽多次猛攻田横所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的都城城阳,但都遭到当地军民的顽强抵抗,不仅未攻打下来,还时时遭到百姓们的袭击。现在汉王趁他后方空虚之际,可以派兵直袭彭城。彭城是霸王的老巢,彭城一失,楚军必然惊慌,人心浮动,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打败霸王了。汉王,你看我说得对不对?”陈平分析了局势订出了这样的计策。 汉王思忖了一番,认为情形确实如此,陈平的主意还不错,于是说:“你说得对,现在正是打败项羽的好机会,那就这样定了!” 第二天,汉王马上传令召回韩信等一干人,以好进一步商讨进攻彭城的办法。 韩信、樊哙等人还没到来,令汉王喜出望外的是常山王张耳由夏侯婴带着前来投奔自己。长话短说吧,张耳与除余过去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初援救赵国时,张耳保护着赵王歇在钜鹿困守,希望好朋友陈余领兵援救,谁知陈余惧怕秦兵坐视不理,直到项羽率军前来打败了秦军才解了钜鹿之困,为此两人结下了仇怨。后来项羽封张耳为常山王,只给陈余封了三个县,因此陈余不服,一听田荣造反,就领兵攻打张耳,打败了张耳后还杀了他全家。张耳走投无路就从都城襄国逃到已被汉军收复的朝歌,再转道洛阳直奔栎阳来投汉王。 既然有项羽封的常山王张耳来投靠,汉王正是求之不得,好言安慰了一番,盛情款待,仍以常山王相称,留在身边。 汉王暗自盘算:除了雍王章邯外,现在归降的已有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阳、魏王豹、殷王司马昂、常山王张耳,另外还有自己封的韩庶子韩王信。其中除常山王张耳手中无实力,其余的王都手中有兵马,如果挥兵东向,直取彭城,看来是手到擒拿之事了!汉王打定主意,选定了一吉日,率领大队人马,由平阴津(今孟津县北)渡过黄河,然后直达洛阳驻下。 两天后,韩信、张良、樊哙、周勃、曹参、郦商、薛欧、陈沛、纪信、卢绾、张仓、紫武、王吸等将领都纷纷赶到洛阳听令。 一时间,洛阳城和近郊兵马云集,人们都纷纷传说汉王要领兵东征了。 汉王见元帅与将领已齐集,马上召集众人议事。当他把集中诸位之兵力东征,直取项羽老窝彭城的打算公布后,很多将领无不精神振奋,特别是来自丰沛的将士们更是欢欣鼓舞,都纷纷赞成这个主意。纪信也暗自高兴,这一下离与爱妻和宝贝儿子相见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数了呵!当然也积极支持这个主张。 谁知身为元帅的韩信却当头给汉王和将军们泼了一大盆凉水。他一拱手说:“此事尚须仔细斟酌,万万不可草率行事。” 汉王和将军们的眼光都一齐注视着他,樊哙、周勃等人还在心里暗骂:“真他妈个胆小鬼!” 汉王心中老大不悦,问:“理由何在,你说来听听!” 韩信慢慢说:“从形势上看,我们已拥有关外的立足之地,可以说已打到了西楚的西大门了,但是我们打下的只是几个诸侯王的封地,连霸王的一兵一卒都没伤及,他的实力还在,而且还很强大,现在就和他展开决战,实在为时过早,难有胜算的把握。大家可曾记得以前钜鹿之战,霸王仅以数万之兵就打败了章邯的三十万大军,还活捉了秦国大将王离,烧死了大将军涉间,当时前来救赵的有十几路诸侯王兵马都不敢参战,他们只在营垒上观战,还吓得战战兢兢的。因此,我们不能小看了项羽的实力和作战能力,更不可盲目乐观,况且……” 樊哙一下截住韩信说话,叫道:“韩元帅,你这不是明摆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们已搬掉了他几个脚脚爪爪,他现在又远离彭城,正是端他老窝的好机会,你身为元帅理当遵从汉王命令,马上调兵遣将才对,你却拿这些话来吓唬人!你你……”他差一点没骂出“胆小鬼”的话来。 陈平心中也有几分气恨,心想在楚营之时,我和你韩信虽不十分亲近,关系一般,但也从没对你说三道四,现在你身居高位,我的第一个计策就被你阻拦,未免太不近情理!但陈平毕竟是有心计的人,心中虽气,口上却说:“樊将军不必气躁,我们且听韩元帅把话说完吧!” 张良心里完全同意韩信的见解,也说道:“元帅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应当听韩元帅把话说完,这行军用兵关系汉王大业兴衰,我们还是以谨慎为好。” 韩信感激地望了张良一眼,又说道:“在坐者不少人都深谙兵法,但我还得饶舌几句。”韩信这话明明是以退为进,故意把众人抬举一下,接着说:“行兵之道,当先按天时,观察地理,再看岁星之向背,方可行师。孙子有言,兵者,凶器也;战,危事也。三军之死生,国家之休戚,全系于此,怎能轻举妄动呢?臣夜观乾象,又推算汉王年命,两者都不相宜。因此,我们不妨休养兵马,训练部队,只待时机成熟,挥兵东进,定可一举破楚。要是现在就兴兵,请恕末将实在不敢从命之罪。” 汉王心中早就不高兴, 四十五 (中) 陈平投汉河上遇险,汉王兴兵彭城欢宴 来的正是司马昂和申阳、樊哙所率的前锋部队,虽只十来万人,但在楚军眼中已是势如潮水,锐不可当,虞子期马上传命各门各处加紧防备,迎击汉军攻城。 这三员领兵将军都是急性子人,根本不把彭城放在眼里,一来到城下立即下令攻城。既是疲劳之师,又加上楚军防备得紧,这场暮色苍茫中仓促攻击当然不能获胜,只好鸣金收兵。也许初战失利,也许汉军太过疲劳,当夜毫无动静。 第二天,三位将军亲自督战攻城,重点集中在西城门一带。虽然攻势如潮,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但楚军凭借坚固的城池顽强抵抗,使很多汉军死在护城河里和墙下。当夜,汉军抓住了一名传信的楚军,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信上说“子期弟勿惧,我已回师,将于近日内返回,望弟与将士们同心协力,守住都城,到时我们共歼刘邦兵马于城下,外问侯你姐姐,望她千万保重。彭城之事,拜托你了!” 那楚兵说:“天不助我,让大王的信落入你们手中!你们可知这信是大王派专人一站传一站,每天六百里这才传到我手上,眼看要进城了,谁知被你们抓住,唉!”他说得很是后悔。 起初不相信的将军们也信以为真,真以为霸王已回师,有的主张加紧攻城,有的主张看看再说,那些当年曾亲眼见项羽在钜鹿城外大战秦军的诸侯王,一想到那一幕,心里就不禁有些胆寒,听了这个消息后都沉默着。 第二天、第三天汉军都发动了强大的攻势,但都没攻进城去,接连两天,巡哨军都抓到了从北边过来的送信人,信内容大体相同,只不过增加了楚军先锋程仁、周义已率二十万人马扑了过来,大军随后就到,将与汉军在彭城外决一死战的内容。这一切都是虞姬姐弟俩安排的。 这一来,诸侯王们分成了有主张打的,有主张缓一缓的两派。汉王也心下着急,既然已兵临城下,当然要狠狠攻下它,哪有退缩之理。于是决定第二天加紧攻城,拿下彭城。 傍晚时分,彭城的北门一带墙上,升起了三股浓浓的烟火,飘向天空,久久不散。汉军将士不知城内楚军要搞啥鬼把戏,大家虽猜了一阵,也全不在意。 三更时分,西门外一带突然喊杀声四起,一批楚军杀了过来。城上也一片呐喊,但无兵马冲出来,汉军一时措手不及,被楚军连端了几处营地,毕竟汉军人多势众,终于把他们围了起来,一阵打斗,大多数楚兵将士死在乱刀下,只有少数人被抓了起来,这批兵马就是程仁和周义那两千人马。傍晚时见北门升起烟火,探子上报后,他们就按事先安排的行动了,冒充先锋趁夜袭击了汉军。将佐程仁已死在乱军中,抓住的周义已是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司马昂等人亲自审问。只听周义吃力地说:“我乃霸王所派前部先锋,本想趁夜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谁知被你们擒住。你等听着,霸王明天就到,你等若是知好歹就快快撤兵,不然到时你们,你们就后悔莫及了!”说到最后声音更轻更弱,话一说完就倒地身亡了。 对这个突发情况,有的说是真的,有的说是假的,说原来信上带二十万人马,为啥才这点兵力?说真的就说这叫兵不厌诈,他号称二十万是吓人的,况且这兵马是从北边杀过来的。 汉王听了这个新消息后,与张良等人一商量,决定猛攻彭城,即使霸王回师,现在汉军有五十六万之众,怎可半途而废呢? 正在这时,门外传报抓到两名身着百姓装束的人,声称要面见汉王,有重大机密事要禀报。汉王马上传唤两人进来。 两人进来就双双跪下叩头,那个身材微胖的人先开口:“罪臣任彦,早闻汉王仁义宽厚,一心想前来投靠却无机缘,今幸汉王兴正义之师以伐无道,今晚罪臣趁虞子期姐弟俩逃离之际,乘乱盗了传国玉玺,与乡人汪先混过岗哨,从北边河南岸离开了楚营前来投奔汉王,现将玉玺献上,请汉王过目。”说完已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交到侍卫手中。待卫接过把袋子呈到汉王手中。 汉王打开紧口的袋子,一个小巧精致而熟悉的盒子,一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小心打开盒子,那枚四寸见方传国玉玺就出现在眼前,他喜不自禁,用右手摩挲着玉玺,想不到这宝贝失而复得,太好了!这真是天助我也! “汉王,罪臣还有大事禀报。”那个叫汪先的说话了。汉王说:“你快说!” “汉王昨日攻城甚紧,虞姬姐弟早已安排好了脱身主意,用烟火传信,命虞子期最要好朋友程仁、周义假冒先锋来偷袭,他们暗地趁机从西北方向溜出了城逃了。我和任彦是他帐下近卫,昨夜听他姐弟俩商量今夜逃走计划,又听见说传国玉玺所藏之处,那东西我等曾见过,马上用了个假的乘机换取真的。后来在他们仓忙逃跑时,我俩才得以脱身。现在城中虽有将士把守,一旦知道主将逃走,必然三军无主,乘势攻击,彭城则一举可破!” 汉王更是大喜,重赏二人,说是留下待破城后重用,可是待破城后不久,这两人却无缘无故地从汉营中消失了,此乃后话了,汉王为玉玺失而复得和彭城将破而高兴,又为大美人虞姬逃脱而万分惋惜。 第二天早饭后,汉军从几面发起攻击,又一边喊话,楚军将士纷纷弃城投降,因他们发现主帅已逃,当然无心再战白白送死,只有少数将士作困兽之斗,终于做了枉死鬼。 彭城一下成了汉军将士的天下,城内城外到处驻扎着军营,到处都是欢天喜地来来去去的汉军将士们,他们是胜利者,这胜利来得比预料的还要快,都无不欣喜若狂。 对胜利者来说,西楚都城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战利品,那宫殿里无尽的财宝,那秀色可餐的美女娇妇都属于他们,就连老百姓的东西,无论是市上卖的,还是地里长的和家里箱柜里藏着的,也都统统属于他们,只要他们想要,就可以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包括百姓家中的媳妇、闺女和老婆。这一切在他们心中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哪些该享用什么,也还是有个级别之分的。 霸王宫殿里的金银财宝和无数嫔妃当然属于汉王享用了。汉王一进彭城,除了马上派人守住那些财宝之外,使他动心的莫过于宫中的美人儿了。我是胜利者,这一切都应属于我!他望着那气派虽不比阿房宫却也辉煌壮观的楚王宫,在心里高喊着,他志得意满:想不到我这汉王不仅冲出巴蜀,还定三秦,而且率五十六万大军一举攻下彭城,端掉了你不可一世的霸王的老窝! “哈哈哈——”汉王情不自楚地纵声大笑起来,那模样多少有点像项羽烧秦宫时那样自豪和得意。 一想到王宫中成群的美女,汉王就想起去年冬天初入咸阳刚踏进秦宫的那几天销魂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迫于当时形势,被众人劝离开秦宫回到灞上。如今我大败楚军,夺了霸王的都城,手中又有几十万大军,我刘邦还怕谁?还顾忌什么?一种欲望,一种冲动在他心中升起,是那样强烈,难以抑制,他娘的,这回我该好好享受一番了,把在咸阳失掉的都要补回来!出生入死三四年了,我一个小小的亭长能有今天,是上天所赐,也是我拼命换得来的,就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对,大丈夫当如是也!他一下想起当年送苦役到咸阳见到秦始皇出游那气势和壮观场面时自己感叹过的这句话,哈哈,这句话居然也成了现实。 “人生世间,大丈夫当如是也!哈哈哈——”汉王一边登台阶一边自言自语,又放声大笑。侍卫们听得一头雾水,也陪着他傻笑起来。自此,几天来汉王都醉卧楚王宫御榻上,沉醉在销魂蚀魄的温柔乡里。他陶醉了,陶醉在胜利的喜悦里,他沉醉了,沉醉在他夜夜销魂的美色里!谁也无法让他清醒,谁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诸侯王当然不甘落后,除了汉王赏赐的嫔妃美女外,他们还四处派人寻找美色换换口味寻开心。至于汉王手下原来那些将军,几乎也是人人效尤,无论白天黑夜,不是开怀畅饮美酒,就是恣意纵情在美色中,真可谓醉生梦死,一点也不为过。 有了这样的君王,有了这样的诸侯王,也有了这样一群将军,大家可想而知,汉军的军纪将会坏到什么程度,彭城的混乱又会乱成什么样儿了!抢劫成风,随便杀人,抢夺奸污百姓妻女的事,都时有发生,随处可见。可以说今日的彭城就是当年咸阳的翻版,全无两样! 几天下来,汉王与诸侯王以及将军们似乎都被女色掏空了身子,需要调整和休息一下,以便再享艳福。于是他们又把时间和精力全耗在饮宴上。每天美食佳肴,顿顿美酒佳酿,赌酒豪饮成了他们生活又一的全新内容。 汉王每天都要招来这帮诸侯王,齐聚王宫里饮宴。他们从早到晚,口不离美味,手不离酒杯,直喝到一个个已东倒西歪躺在几旁地板上才作罢。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氛围中,在这人欲横流,人们恣肆放纵自己的都城和城郊,纪信起初还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他希望这种混乱不堪大肆扰民的局面会转变,他也曾试图和张良一道去面见汉王,希望汉王在一阵纵情之后能有所收敛,从而改变这种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局面。 然而多少天来,他连汉王的面也见不到,也不知道汉王到底在什么地方,即使知道了也进不去,那些守门卫士奉了汉王之命,不放任何人进宫去打扰他这种无拘无束,纵情酒色的开心日子。在汉王心目中,他是胜利者,是大赢家,当然有权支配时间,支配一切,支配这一群群美娇娘,支配这一罐罐名酒佳酿,秦皇老儿也罢,秦二世也罢,他们不就是这样生活过吗?这样享受过吗?汉王在心中暗笑——项羽匹夫只会逞血气之勇,夺了秦宫的财宝和美女,弄到这彭城来,还没享受几天又忙于征讨齐国梁地去了,想不到一转眼这大批财宝和美女居然一下全落在我刘邦的手中,项羽呵项羽,可惜你是猫儿给狗搬甑——白忙活了! 汉王要抓住这难得的好机会,痛痛快快地享受一番,他怎能容许他人打扰他呢?因此,无论是张良,还是纪信,或是其他什么人,他一概不见,甚至下令遇上这种事直接打发走人,不要再来禀报通传了。 纪信既然见不着汉王,但心中想我还能约束住自己和手下的将士们吧。然而他想错了!这批一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言听计从的将士们,这回却不听话了,一听纪信要大家这也不准,那也不许,甚至还要大家乖乖地蹲在军营里,哪儿也不要去的话,他们都议论开了。 “纪将军,不是我张黑虎想发什么横财,也不是我这人贼性不改,自我和弟兄们投奔于你,从茅坝到咸阳,从咸阳到褒中,又从褒中杀到这彭城,我张黑虎没拿过百姓的一针一线,也没动过谁家的女人,大家跟你出生入死好几年了。现在终于端了项羽的老窝,弟兄不图啥,到处走走看看,喝喝酒图个快活,连这也不准,太不尽人情了吧!”张黑虎第一个表示不赞成。 “是呀,纪将军,我们几年来拼死拼命,好不容易才打到了彭城,不管怎么着,也得让弟兄们去开开眼界,看看这霸王住的地方咋样。再说了,大家拼命跟随汉王,现在他们都在天天享乐快活,也该让大家享享乐快活快活嘛!只要我们一不杀人,二不抢夺,这该可以吧!”汪顺接上了话也不同意。 欧阳虎说:“纪将军,说句实话吧,你要我约束自己,或许还能做到,但要我去约束手下那帮弟兄们却就难了。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多么短暂,大家跟随将军拼命打仗,不也是图过过好日子,享享福么?你看那些侯王的将士们,他们哪天不是早出晚归,到处找乐子。弟兄们能混到今天也真不容易,这彭城大街小巷,哪儿没有秦楼楚馆,弟兄们花自个的血汗钱,去喝喝酒,乐一乐,我看不是不可以,总强过那些强抢女人,杀人放火的好到哪里去了。纪将军,我欧阳虎是个粗人,说不出个啥道理来,但我刚才说的全是实话,你也得为我们这些带兵的人想想,你看着办吧!” “纪将军,他们都说得有道理,拼命几年,跑了几千里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大家流血流汗,如今仗打胜了,端了项羽的老窝子,也该让大家快快乐乐了。只要大伙儿不去杀人放火,不去抢劫,这有啥不可以的呢?”二牛一老一实地说。 “纪将军,只要弟兄们不学其他军营里那些人的混帐样,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放大家出去走走看看,至于喝酒或到楼馆里去找女人玩玩,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你看这彭城,从上到下,哪个王侯,哪个将军,他们哪天不是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哪座军营的将士,他们哪天不四处去寻财路找乐子去了?纪将军,我李志文说这话不是要我们弟兄也去那样干,是希望将军考虑到大家的情绪,总得给大家想头。俗话说桶箍得太紧要爆,在眼前形势下对将士太过严格,很难说不发生不好的事。将军是个明白人,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李志文不紧不慢这样劝纪信。 接着,还有李成、屈小君、刘二狗、彭阳、于义、野驴子等一大批人都表示了相同的意见,希望纪信在当前情况下,对将士们不要过分约束,应当考虑到大家的情绪。 说到最后,那野驴子竟然说了这番话:“纪将军,我野驴子是个粗人,更是个俗人,大家给我起个‘野驴子’的绰号,就说明我这人太野、太粗,也太俗。纪将军从来都把我们当亲兄弟看待,今天我这个又野又粗的小兄弟就说句粗话,也是我的老实话——天天看见别的军营将士去捞钱财,去玩女人,我野驴子真的很眼红,但我知道他们拿的都是不义之财,我野驴子不稀罕!但一想起女人,我野驴子就馋得掉哈啦子。”众人听得都笑了起来,连纪信也禁不住莞尔一笑。 “你们别笑话,这是我心里话,快三十的人了,没娶过老婆,连女人啥味也不知道。现在胜利了,手中已有一点钱,就是想找个女人陪着玩一回,看这女人到底是啥滋味,不瞒大伙说,那天晚上想女人,还害得我流了一裤裆的水水哩!” “哈哈哈——”全场的人都忍不住一阵大笑,汪顺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说了半天,那你要咋样?”张黑虎捂着笑痛了的肚子问。 “也不咋样,和大家伙一个意思,希望纪将军、纪大哥为小兄弟们着想,只要大家不抢不杀,就让我们到处走走看看,花自上儿的血汗钱,乐一乐呗!”野驴子笑着说。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纪信听了大家这番心里话,他的心早已翻腾开了:“是呵,这些将士和自己一样也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喜怒哀乐和欲望的人,他们几年来跟着自己行军打仗,同生共死,无论多么危险,无论多大的艰难,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从没半个“不”字,从没畏惧过,退缩过,也没跟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如今从褒中一路杀来,打到彭城,又经过了多少出生入死的大搏斗,有的弟兄倒下了,有的弟兄受了伤,身上伤痕累累,可他们还是一心一意跟着自己为汉王打天下,他们都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好弟兄。賨旅弟兄们虽和自己才相处了短短几个月,可也和自己同生共死战斗,这一路行来,已有好几千賨旅弟兄死伤,活着的人仍然跟着自己在战斗,在流血。这些好弟兄为的是什么?他们拼死战斗,流血牺牲换来了什么?现在取得了胜利,占了彭城,我还要他们这也不许,那也不准,甚至要他们成天守在军营里,这确实太不近情理了,对他们未免太不公平了!这也问不过我的良心。我纪信又何曾不是天天想妻子,想过上快乐舒心的日子?我不能这样苛刻地对待他们,但也不能太放纵了他们。弟兄们既然这样真心诚意地对待自己,把自己当兄长看待,我又怎能那样求全责备他们甚至苛求他们呢? “好啦,弟兄们就别再说啦!我基本上同意大家的意见,但是我还得提醒大家几句,我和弟兄们一样,过去都是穷苦人出身,受够了官府和官军的欺压,大家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人人都有兄弟姐妹,因此我们不能去欺负老百姓,欺负那些善良的妇女。圣人有句话叫做‘已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意思就是自己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就不要用来强加给别人,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过去我们恨秦兵欺侮百姓,抢劫杀人,侮辱妇女,现在我们也那样干,你和那人人痛恨的强盗又有什么两样呢?好了,我也不再多说了,大家若还是把我当亲弟兄看待,就请记住我说的话,总之,希望弟兄们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问得过良心。你们说对不对?”纪信对大家说了番语重心长的话。 “纪大哥放心,我绝不做昧良心丧天良的事!”张黑虎又是第一个表态。 “纪大哥,你这样体贴关心我们,你就一千个放心吧,你别以为我野驴子话说得又粗又野,就以为我是个凌弱欺善的强盗流氓,我野驴子人虽野,但在你手下已当了几年兵,多少还学了些规矩,总之哩,我不会干那些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就行了!”野驴子抢着说。 欧阳虎说:“纪将军,你能替老百姓着想,又这样体谅弟兄们,说啥我们都得记住你的话,坑害百姓的事绝对不干,你完全放心好了!”接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表态: “纪大哥说得对,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不然我们就不是你的好弟兄!” “纪将军的话句句在理,我们一定记在心里,你就放心吧!” “纪大哥,你咋说,我们就咋办吧!” 纪信马上说:“好,弟兄们,有了你们这句话,我一百个放心!弟兄们,我纪信就万分感谢你们呐!希望大家回营后把刚才的话告诉其他弟兄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啊——”将领们又高兴又兴奋地回答,纷纷散去。 “野驴子,这下你可以去尝尝女人是啥味儿了,但你千万别太贪太馋,谨防瘫在人家坑上回不来哟!”汪顺拍着野驴子肩膀开玩笑。 “去你的吧!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别以为我野驴子就那么一副馋相,你尝够了巧莲嫂子的味道,要不要跟我去尝尝鲜?”野驴了回敬道。 “哈哈哈——”将士们不由得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纪信军营辕门大开,将士们互相邀约,三三两两出营门到彭城去遛达遛达。 纪信约了二牛、鄂南山、汪顺、李志文、马明、杨福、欧阳虎等十多人,也一齐向彭城的街道走去。 这座古城街道纵横,街巷交错,房屋铺面鳞次栉比,许多街道宽阔平坦,路面都用大青石板铺成,有的街道可以并行三辆马车也不嫌窄小拥挤。虽有兵士骚扰,但百姓们还得生活,因此大街小巷的铺子依然打开,小摊小贩照旧营业。街上除了买卖东西的男人,少于见到妇女,更多的是士兵,操着南腔北调,三五成群在街市上游逛。时而有骑马的军官纵马奔跑在街道上,急骤的马蹄声和军官的吆喝声吓得人们赶忙闪开,闪避人群一拥挤,有时撞倒了摊子,碰翻了炉子,一时间惹得人们叫骂连天。纪信和将士们见了这情形,心中虽有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地听周围人们的叫骂声。这时有三个俊俏年轻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走着。二牛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些砍脑壳的,吃饱喝足了就上街来耀武扬威!遭天杀的!” 汪顺拍了拍杨福和马明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对着两人小声说着什么,杨福、马明哈哈大笑。 鄂南山忙问:“你们在笑啥?有啥开心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看那遭天杀的好报应!哈哈哈!”汪顺诡秘地一笑。 纪信心中一动,知道他三人要干什么,佯装不知,只往前走着,朝东边又一条热闹的大街走去。这儿人更不少,货摊也更多。大家正走着看着,忽然街那头人群纷纷闪避,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汪顺朝杨福、马明一挤眼,三人连忙和大家躲向路边,各自的右手都在斜挎的皮革袋中摸东西。街那头三人三骑一眨眼已冲到离他们约二十丈远近的地方。只听汪顺一声轻咳,三人右臂一扬,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当先那头马前腿一软,当街摔倒,马上那军官一下就飞离马背,呼啦一下朝前飞去,叭嗒一声,摔出一丈多远,后边的两匹马相继摔倒,两个军官也先后被摔下马背,重重地跌在地上,好一阵,三个军官才在地上蠕动,想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只一声声地叫“哎哟!”那为首的军官口里嗫嚅着:“这瘟马……这瘟马……哎哟!” 街道两旁的人们都被这突发情况惊呆了,随即心中一阵快意,嘴上不敢叫好,心里却暗叫“活该,摔死了活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三个俊俏年轻人掩嘴轻笑,甚是开心。 汪顺一见,朝将士们做了一个鬼脸,嘻嘻一笑,纪信、鄂南山等人人也都会心地一笑。 二牛却不知就里,一拍巴掌说:“我说他遭天杀,马上就现眼报!该背时!” “哎呀,背时的街道,咋的把将军们的马绊倒了嘛!三位将军,你们摔得不轻吧!要不要我这几位兄弟扶一把?”汪顺一脸关切大声说着,同杨福、马明走了上去。 那三个军官个个跌得鼻青脸肿,为首那人一脸鲜血,右臂僵直不能动弹,一个个坐在地上起不了身。一见三个身着汉军衣服的人走上来问话,正愁没人搭理,马上都说:“谢谢你们军爷,麻烦扶我们一把吧!”这时后两匹马已慢慢从地上站立起,为首那匹马仍卧在原地不动。 “好吧,弟兄们就扶将军们一把。”汪顺说着上前一把抓住为首那军官僵直的右臂猛地往上拉。 “哎哟——痛死我哪!这边动不得,动不了啦,哎哟——”那军官大叫。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汪顺边说边转到左边伸手把那军官扶起来。那两个军官都被扶起来,站在马身边倚靠着。 汪顺问:“将军,你这右臂八成是断了吧?” “不是,不是,是脱节了(即脱臼了),动不了哪,哎唷!” “嗨,那你今天算是有运气,我别的不行,医这手杆、脚杆脱节的事是手到擒拿,没说的。”汪顺说。 “那求求军爷给我医一下,一定重谢!” “好,但你一定先要挨住痛,不然我就没法医了。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医你肯定先要痛一下,然后才医得好,你怕不?”那军官连说:“不怕不怕,对,长痛不如短痛!” “注意罗!”汪顺边说边用双手抓住前臂后臂,用力向两头拉,那军官马上像被杀的猪那样尖叫“哎唷,哎唷——”豆大汗珠马上挂在脸上,连声喊痛。 汪顺却不慌不忙,两手合力往中间一推一揉,然后放开手说:“行啦,你动一下试试。” 那军官立即停止了叫喊,似乎不相信汪顺的话,朝对方望了望,汪顺点了点头,他才把肘部弯曲了几下,连说:“不痛了,能动了!谢谢军爷!请问军爷是在哪位将军门下公干?” “你别谢我,要谢就谢我们纪信将军和我们的师父李志文校尉,纪将军见你们跌得不轻,叫我们上来扶你们一把,这治脱节的绝招是师父手把手教的,你说该不该谢纪信将军和我师父李校尉呢?” “该该该!末将谢纪信将军和李校尉!”军官连连称谢,朝汪顺指着的两人拱手作揖。 “纪将军是太白金星下凡,能掐会算,能辩别谁好谁坏,早上纪将军算准了东大街会出事,让我们来救人,来到这里果然出事了,你看神不神?”这时,躺在地上那匹马已站了起来。 “还有,我这师父不仅会医伤筋动骨,还能解毒治病,你们要是烂肝烂肺烂肠,他都能医,药到病除,但是谁要是烂了心,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了。不知你们三位是 四十五 (下) 陈平归汉河上遇险,汉王兴兵彭城欢宴 “你,你……你何苦要害我,更害了自己呢?”纪信又气又急又怕。还恨自己怎么一下就醉成了这模样,他用拳头擂自己的头。 “纪将军,纪信哥,你别这样!别这样呵!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呀!”郑芳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哭着说。 纪信悻悻地一下推开郑芳,由于用力很猛,郑芳一下跌倒在地上,她又哭又说:“纪将军,是我郑芳命贱,配不上你,我没有玉兰姐姐那玉洁冰清的身子,也没有她那样的志气,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我真的是多么爱你呀!你的人品,你的所作所为都值得我爱,而且爱得是那样的深,难道你不知道吗?今天上午,我和两个丫头跟你走了大半天,你所做的事我全都看见了,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也是一个好将军,我敬佩你,也更爱你,你可以马上杀了我,或让我自尽,我都愿意,这样去死,我郑芳这辈子也值了。” 郑芳话一说完,翻身走向她早已看清挂剑的地方,一把抽出宝剑,面色沉静地说:“请吧!”把剑伸向纪信。 纪信面对这个又可爱又可恨的漂亮女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他一把拿过利剑扔到帐角处,说:“贵人,你千万别这样想,更不能这样做!都是我纪信不好,喝醉了酒惹了事,这叫我纪信怎么面对贵人和有恩于我的汉王呢?我我……” “纪将军不用愧疚,你比哪一个都高尚,都要了不起。你看现在,从汉王、诸侯到将军,他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到了彭城,他们哪天不是抱着娇娃美妇,过着醉生梦死花天酒地的日子?汉王如此,诸侯和将军们如此,兵士们就来个上行下效。在这城里,每天都有多少姐妹遭殃,今天你不也看到了吗?他们能和你比吗?你用不着惭愧和担心,你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男子汉,是兵士们的好将军!汉王有权力过问你,可他没资格来向你问罪,你是清白无辜的!”郑芳劝慰了一番,这些话都出自肺腑,一点也不虚情假意。 “贵人,你话是那样说,可今天这事确实让我问心有愧,也于心不安,这,这……”纪信虽觉有一丝安慰,但总觉得有愧于汉王,有愧于自己的妻子,一时不知怎样说才好。 “纪将军,你是问心无愧的,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和不安,要是你认为只有我死了你才解气和心安,那就让我去死吧!为你而死今生也值了!”郑芳说完早已跑到帐角边抓起利剑要抹颈子。 “贵人,贵人,你千万别这样!你要是这样,我纪信更是罪无可赦,快别这样!”纪信见状,飞步上前边抢过利剑边说。 “既然如此,我只好苟且活着了,唯一的心愿是希望你和玉兰姐早日团聚,一生快乐。将军千万别再为这事担心和有愧了,要是汉王一旦得知问起,到时还有吕雉夫人,她还有满腹苦水和委屈向汉王诉说,女人的心总是向着女人的,不会有事,况且我在汉王跟前无名无号,他怎会在意我呢?再说了,这事他根本无从知道,不知他这会儿正躺在哪个美人儿的身旁呢。好了,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郑芳又安慰了一番,深情地望了纪信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贵人千万保重,千万珍惜自己!”纪信怕她去寻短见送出帐处,突然看见有两个军士守在门外,不由大惊。 “贱婢给纪将军请安!纪将军请留步!”两个待女忙打招呼。 纪见风是她俩,心下稍安,但满脸烫得如火燎,颇觉难堪,定了定神吩咐说:“你俩好好服侍贵人,不要让贵人有任何闪失,日后我会重谢你们,你们快一起回去吧。” “谢将军!我们会侍候好贵人的,告辞了。”兰香、荷香马上跟郑芳一齐走了。 纪信看着他们主仆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回到帐中颓然地坐案几旁,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内俱焚,又悔恨,又愧疚——悔恨自己不该喝醉酒酿出了这场非同小可的风流事,愧疚自己有负于汉王,更有负于爱妻玉兰,虽然自己酒醉无意,但事情毕竟发生了。一时间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因酒醉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生疼,他伸出两个拳头狠揍太阳穴,以发泄心中的烦乱和愧悔之情,直揍得自己两眼直冒金花,头脑晕呼呼的才住了手。 纪信仍然坐立不安,他起身走出帐外,夜幕漆黑,从夜色里传来士兵们赌博下注的吆喝声,喝酒时的笑闹声,因人酗酒而发生的叫骂声。这一切,一点也不像是军营,倒像是一座幕天席地的大赌场、大酒馆,是任人逍遥自在狂赌滥饮的地方。纪信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不知是为自己而叹还是为眼前耳闻目睹的事而叹。 夜风徐徐吹来,使纪信的头脑和浑身感到一阵舒适,一阵轻松。他望着沉沉的夜色,想起了远方的妻子,玉兰那漂亮的脸蛋和深情的双眼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忽然妻子的眼里一下充满怨怼之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一脸怒气盯着自己。这形象这神情是那样的清晰,就像妻子已站在自己眼前一样。 纪信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不安,他情不自禁的轻声呼唤着:“玉兰!玉兰!我……”他喉头发哽,泪眼模糊。 纪信站在风中思前想后,想了很多很多,往日和玉兰在一起的情景又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他真想马上去见妻子,和妻子生活在一起。但这能吗?忽然他脑瓜里想出了好主意,大军屯驻在这儿不进不也不退,自己可以向汉王或魏王豹元帅告假。嗨,这不成,仗还没打完哩!呵,有了,我可以请求带上部队去龙城驻防,这样不就和玉兰见面了吗?对,这可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好,就这么办!纪信想到这儿,心里一阵轻松,回到帐中,在各种各样复杂的思绪干扰中,久久难以入睡,直到自己已疲惫不堪,瞌睡袭来,这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黎明时分,纪信醒来,洗了几帕脸马上转到夏侯婴驻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这位大红媒。夏侯婴一听爽快地说:“好哇,这是两全其美嘛,我一定转告汉王和魏元帅,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纪信说:“那就拜托和多谢将军了!但末将还有一些想法,也许是我多虑了,也不妨趁此说一下。如今我军几十万人屯驻于此,严重扰民,不知汉王和元帅何时加以约束?若长此以往,百姓们心生怨气不是一件好事。还有彭城四处和近郊军马设防安顿得不知如何,我们难知底细,也望将军不妨多多提醒,但愿末将的话是多此一举吧。” “纪将军并非多虑和多此一举,如今魏元帅统领大军,他既为元帅应当考虑上述的事情,汉王也更应高瞻远瞩,但我们给他们提个醒也是应当的嘛!好了,你就准备出发,听我的消息吧。”夏侯婴说。 纪信谢了夏侯婴,回驻地暗中准备出发的事情去了。 今天碧空澄澈,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汉王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样好。昨夜饮宴大醉,直到近中午时分才醒了过来,一见庭外景色鲜明,心下又来兴致,今晚可招丰沛老乡和几个谋臣来赴宴,他们于我功劳不小,几年来,南征北战,风里来雨里去,颠沛流离,又几经生死边缘,我才坐镇彭城,不但诸侯臣服,几十万大军拱卫,而且这楚王宫佳丽如云,有能歌善舞的西域美女,还有温柔艳丽的吴楚娇娃,要谁爱谁,都任凭自己随心所欲,天天美酒盈腹,夜夜佳人拥怀,这日子和秦皇老儿也差不了多少。今晚不妨把这些美女一人赐给他一两个,以显见我与大家患难与共,有福同享。 晚宴开始,顿时乐声高奏,铿锵而清越的编钟、编磬声,伴着清脆的横笛声,滚动跳跃的琵琶声,应和着悠扬宛转的笙箫琴筝声,组成了一支欢乐热烈而祥和温馨的宫廷交响乐,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在节奏鲜明、声音悦耳的乐声伴奏中,在辉煌的宫灯、闪耀的红烛辉映下,一群身着霓裳轻纱年轻貌美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池中只见美女个个笑靥如花,玉臂轻舒,红袖飘飘,霓裳飞动。宫女们的舞姿,时而如蓓蕾初绽,时而似群芳争妍,时而含羞带娇,时而展颜媚笑,一举一动无不夺人心魄,一颦一笑莫不蚀骨销魂。 这批来自丰沛的山野小民,如今一个个成了将军侯王,过去他们何曾听过如此曼妙的乐曲,又何曾见过如此众多而妩媚善舞的年轻美女?今天在这儿算是大开眼界,不仅大饱口福、耳福,而且大饱眼福,一个个都看得眼光发直,连昔日在秦宫里曾力劝汉王离开秦宫,远离女色的樊哙,此时也和大家一样,听着美妙的乐曲,看着轻歌慢舞的美姬,喝着香味浓烈的双沟美酒,不觉筋舒骨软,浑身都透着安逸舒坦。他们一边痛快饮酒,一边朝舞池中的娇娃们指指点点,轻声议论,还不时地舒心笑几声。 汉王心中快乐更是无须言表,想自己只不过是小小的亭长,今天居然坐拥关中三秦之地,又在这霸王宫中尽享帝王之乐,特别是这些吴楚的美女,一个个貌若天仙,莺声燕语,娇躯柔嫩,引得自己夜夜欲火炽盛,而那批来自西域的胡姬,粉面碧眼,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粉敷玉琢的娇躯玉腿,御榻上那股风骚劲和缠绵味,更让自己无法抗拒,终宵与之欲仙欲死,妙不可言。 “哈哈!那秦皇老儿和霸王,也不过如此尔尔!我刘邦这几年的出生入死也值啦!”汉王在心里偷着乐。他见文武大臣们看女人那副馋相,心里更乐了——小子们,我刘邦今天请你们来,要的就是你们这个样!我要让你们都知道跟我刘邦就有享不尽的福,我刘邦可没亏待你们呀!今后嘛,你们不就更忠心耿耿跟我刘邦闯天下吗?哈哈哈!他在心里笑着,脸上绽开了得意的花朵。 席上君臣同欢,加之这些都是和汉王一同起自丰沛的老部下、老功臣,大家毫无顾忌,都和汉王一起牛饮鲸吞,喝得甚是畅怀,人人早已酒酣耳热,张良虽不善饮,也陪着汉王喝了好几杯,已有几分醉意。 夏侯婴虽已微醉,却还没忘记纪信所托的事,他趁敬酒之时如此这般向汉王禀报一番,汉王喝酒喝得正高兴,一听这话,心想这纪信倒也忠心耿耿,既然是两全其美的事,怎可不成全他? “好吧,命他带两千 旅兵士前往龙城去吧,至于其余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汉王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人正喝得迷迷糊糊,这话一出,过后就全然忘记了,夏侯婴代纪信谢了汉王退回席上坐下。 樊哙摇晃着身子,端着酒杯,走到汉王跟前说:“大哥,噢汉王,想当初你我在家乡共同起事,人不满干,后来东挡西杀,又先入关,霸王才封你,你去巴蜀做汉王,满以为我们将老死褒中,再无返乡之日,谁知如今我们不但冲出巴蜀,还定三秦,还一下攻破了霸王的都城,手下有了五十六万人马,这真是今非昔比呀!来来来,小弟敬大哥几杯。” 汉王对他的称呼一点也不在意,连声叫好,两人连连干了三杯,还连叫痛快。 “子房呵,来来来,你是大恩人,大功臣,没有你,我刘邦早已成了霸王的刀下之鬼了,来,我敬你几杯!”汉王举起杯子对坐身旁右侧的张良说。 张良正愁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一听正好,马上起身致谢说:“汉王,那些话就不要再提了,汉王敬酒,微臣实在不敢当,再者我酒量小,请允许微臣稍饮即可。另外,刚才夏侯婴将军提到纪将军提醒的那些话,微臣……” 汉王没让他说完,截住了话说:“来来来,今天只管开怀畅饮,不管你酒量大小,也不管纪信说些啥,来,干!” 张良无奈,只好陪汉王饮了三杯。这三杯一下肚,张良真的醉了。为了不失态,勉强支撑坐在一旁,屈肘支着下巴。 汉王又转向坐在右边的陈平说:“陈平哪,你也没辜负我对你的厚待,一来就献了条好计,攻下了彭城,端了项羽的老窝,你功不可没呵!没你这条妙计,我刘邦怎能住进楚霸王宫殿,日日有美酒消遣,夜夜有佳人畅怀,哈哈哈!来,我们也干他三杯吧!” 陈平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说:“谢汉王赐酒!汉王能有今日,全凭汉王仁义宽厚,又招贤纳士,从谏如流,故能天下诚服,人人景仰!汉王待臣若此,我当竭忠尽智以报汉王隆恩于万一!” “来来来,一切都在酒中,干他个三杯!”汉王高兴地举杯说。陈平再次谢过,君臣二人连饮三杯,陈平甚是惬意。 满腮虬须的灌婴上前说:“汉王去年住进秦宫,未能尽如人意,现在这霸王宫里佳丽如云,我为汉王能饱览天下佳人的洪福敬酒三大杯!” “好好好,知我者灌婴也!哈哈哈!”汉王心中满高兴,与灌婴又说又笑喝了三杯。 “汉王乃当世明君,故能天下归心,诸侯臣服。这区区几千佳丽又何足道哉?微臣为汉王不日就一统天下,南面称君敬汉王三大杯!”郦食其缓步上前恭敬地说。 汉王一听这话更是受用,一边大笑,一边与这高阳酒徒饮了三杯。接下来,汉王的把兄弟卢绾,还有其他几位丰沛老乡和老功臣,如任敖、周勃、曹参、周苛(周昌之堂弟)等人,加上陈平、随何等谋士,都纷纷上前敬酒,这一下可把汉王喝得个昏天黑地,几乎不辨南北东西了。 当汉王听陈平敬酒时说:“祝愿汉王一统天下,早登九鼎,荣归故乡”的话后,似乎激发了他的灵感和激情,兴致大发,连声称好,大手一挥叫道:“快奏登台拜将曲,快!”乐声骤起,汉王随即离座,一边高唱,一边手舞足蹈起来,穿行在翩翩起舞的舞女们中间。他唱的是上次登台拜将的即兴之作—— “红日高照兮波涌大江,筑高台兮封拜大将。 群臣振奋兮将士同心,枕戈待旦兮兵强马壮。 还定三秦兮东向中原,一统河山兮荣归故乡!” 在座的人早已熟悉了这首歌,都一齐和着汉王唱了起来,直到汉王舞罢为止。汉王一挥手,舞女们都退下。 汉王步履蹒跚入座后,说:“今晚大家高兴不高兴?” “汉王赐宴,非常高兴!”众人异口同步地说。 “高兴就好,为了让大家尽兴,同时也表示我刘邦和大家有福同享,甘苦与共,现在我把宫中美女赐给你们,一人一个,高兴的还可两个三个,随心所欲吧!来呀,传她们进来!”汉王兴致勃勃地说。 大家都喜形于色,心想:想不到汉王想得如此周到,没有忘记我们的功劳和苦劳,都一齐起身致谢:“谢汉王赏赐,微臣愧领了!” “汉王,我这酒徒年届六十有五,微臣…这…”忽听郦食其说道。 “怎么,你不领情还是怎么啦?”你们读书人不是把孔夫子‘食色性也’常挂嘴边吗?怎么这会倒假正经起来了!”汉王笑道。 “是,微臣不敢!微臣谢汉王赏赐!”郦食其赶忙谢恩。 “哈哈哈—”众人不由得大笑起来。随即,人们眼前一亮,二十多个年轻美女,人人身着轻纱,个个云髻高耸,体态婀娜多姿,身上散发出阵阵令人心醉的芳香,都笑吟吟地站在中间。众人一时看得呆了,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群美女娇娃。 战争让女人走开,这批在刀光剑影中拼斗的人,平日见的都是士兵,攻下一座城后虽也见过女人,但有军纪约束,就不大在意女人。如今,汉王把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赐给他们,在闪闪烁烁的烛光中,面前的每个女人那身段、那脸蛋,无处不散出发出诱人的气息,男人的本能和原始的冲动一下回到了他们身上,他们高兴激动,但又不敢放肆,只用双眼在女人们的脸上、胸上、身上瞅来瞅去,连郦食其也一个样。 “怎么?你们不中意么?”忽听汉王发问,“还不快去领人!” 这一下大家如梦初醒,纷纷离座上前领自己看中的女人,连郦食其也领了两个美人陪侍在自己左右。 汉王见众人已高兴地入坐,发话道:“今夜良辰难得,有美女相拥,愿你们都做个好梦吧!哈哈哈!好,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早巴不得这句话,一边道谢,一边带着美女离去了。刘邦望着人们离去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战争让女人走开,然而一场战争后,女人又成了获胜一方的战利品,他们支配一切女人,占有女人的一切;战争又使女人成了战败一方的牺牲品,她们太不幸也太无奈了!古今中外几乎都大体如此,难于改变。 第二天,纪信在夏侯婴陪同下,到元帅大帐去,夏侯婴转达了汉王的口谕,于是魏王豹发了令箭,着纪信前往龙城辅佐军务。 纪信在 旅中点了两千人马,临行前与夏侯婴交代一番,又与其余几部将士叮嘱一通,这才领着人马朝龙城方向开去。 纪信心里又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很快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子了,着急的是怕这兵慌马乱的年月,玉兰又住在项羽统管的地区里,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纪信这样一想,更着急起来,连连拍马快速往前赶路。 “纪大哥,你想嫂子急坏了吧?看你那着急的样子!”二牛关心地问。 “咋不急呢?他和嫂子已分别好几年了,换了你,还不知急成啥猴样哩!”汪顺笑着说。 “你不急?你想巧莲做梦都在喊叫哩!”二牛回敬了他一句,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张黑虎说:“纪大哥,我看这样可不可以,你、我、二牛、汪顺和杨福,骑马直往前奔,让欧阳虎、李志文、郑铁牛他们在后面把队伍带过来就行了,你看可好?” 纪信连说:“不行,不行!带兵的不在队伍里,没这个规矩,不行!” “纪大哥,这会儿你倒不急了,可人家嫂子想你想得要命。我看你这是鼻子里插大葱——装象呵!”汪顺笑嘻嘻地说。 “哈哈哈!”众人都一齐大笑了。队伍不知怎的无形中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直向龙城奔去。 四十六 纪信山村惊闻噩耗,玉兰彭城巧遇郑芳 纪信带领着两千人马翻山越岭,爬山涉水,一路西行,到下午刚过酉时(五时后)已抵达龙城东城门下。 城门大开着,虽有几个守门士兵,可他们都聚在一起掷骰子赌钱,见大队人马过来竟无人理会。城楼上也有十来个将士,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围在一起赌博,对城下兵马竟视而不见。 纪信见了这般光景,心中暗忖,如此站岗,一旦敌军前来偷袭,岂不糟糕。未免太不像话了!马上打发汪顺上前交陟。 “请问你们谁是领头的?汉王派纪信将军前来协助军务,速报你们将军请示,兵马安顿在何处?”汪顺客气地说。 几个守城兵士抬头望了一眼,又埋下头看掷骰子去了。汪顺不由得火冒,上前一把拿过赌具,大声道:“你们是聋子还是瞎子,叫你们快去通报守城将军,我几千人马安顿于何处!” 那几个兵士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望对面,果然站了墨压压一大片人,“纪”字大红旗下那位将军不威自怒,和将士们都狠狠盯着他们。 “军爷稍待,军爷稍待,我这就去禀报尉迟太将军!”领班的焦万自知理亏,赶快答话,回头叫道:“康元、裘丙,快去报告尉迟将军!”康元、裘丙答应一声进城去了。纪信正要交上令符查验,见二人已跑得没了踪影,只好作罢,心中在想,如此麻痹大意,成何体统!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回到城门。康元回话说:“尉迟将军有令,城小地窄,驻军甚多,命你等离城四十里安营扎寨,不得有误!” 纪信听了心中纳闷,这龙城我也曾驻过,即使屯上十万人马也不为过,现在城中仅有五万人马,加上我部两千,怎么反倒驻不下了? “岂有此理!我等远道而来,连城也不准进,还要让我们再走四十里安营,这是什么人的好主意?”欧阳虎大闹起来。 “那尉迟太是个什么角色,怎不访一访我们是怎样队伍,真是欺人太甚!“张黑虎也叫了起来,一点也不客气。 “你们瞎嚷些啥?要问尉迟将军么?他就是殷王司马昂,今日先锋司马大将军手下的虎将!”焦万傲气十足地说。 纪信和将士们一听,都不由得哈哈大笑,那几个士兵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咋的了?话又没错。将士们见他们那模样,忍不住又一阵大笑。城楼上那些士兵不知下面有啥事,不由得伸头探脑往下张望着。 “去告诉你那位虎将吧,前不久在朝歌,是司马昂和他向纪信将军投降呢,还是我们向他俩投降?吃了败仗,这会儿还来打肿脸充胖子,羞不羞死人!”汪顺奚落地说。 “哈哈哈——”将士们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焦万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下恼怒,他已想好拿出最后一张王牌的主意,等众人笑声一停,马上叫道:“将军有令,军令如山,令出必行,否则军法从事!” “威风的将军我们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个没脸没皮的鼠将军,哈哈哈!”张黑虎忍不住又爆出了一串笑声,将士们 齐笑了起来。 纪信见时候不早,一拱手说:“几位弟兄莫见怪,弟兄们行军累了,讲几句笑话而已,玩笑终归是玩笑,军令如山,我等岂能不知,这就告辞!弟兄们,再辛苦一下,向城东外方向进发!”他想把队伍直接开到城东面大王庄一带驻下,一来守了军令,二来也可很快了解到玉兰的下落。 将士们在纪信带领下,说说笑笑绕城向东面走去,一点也没疲劳的样子。 纪信和将士们哪里知道,尉迟太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则是记恨上次在朝歌城外被纪信所率将士打得大败,弄得灰头土脸,二则嫌这伙人到来碍手碍脚的,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干脆让他们驻远点,眼不见心不烦嘛!这样一来也可解解心中的那口恶气。纪信何曾想到这一切,因此也就奉命行事了。真可谓君子坦荡汤,小人常戚戚,胸怀狭隘者对他人是睚眦必报,他们何曾想过什么道义和大局呢! 大王庄坐落在城东四十多里之外的山坳里。几年没走过去大王庄的那条路,纪信只好派人边走边问,谁知那些百姓见有队伍过来,都躲得远远的,因此四十来里路,队伍停停走走,却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村口,这时早已夜幕降临,四野一片漆黑。 纪信把队伍安顿在离村一里多远的一片平地上,前临小河,后靠大山,军营就驻扎在那片开阔地上。一切都已就绪,纪信才带了二牛、汪顺、李志文、张黑虎和马明几个人,摸着黑路朝村子里走去。 当他们走到那棵高大的老槐树旁时,大家都惊呆了,在夜色中,那几间熟悉的房子无影无踪已变成了一堆断壁残垣,那几根粗大的梁柱横躺在断墙上,伸手一摸,一层炭粒碎灰纷纷落下,脚下是一层灰烬。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房主人已遭不幸了! 纪信呆立当场,心如火焚,又似刀绞,王大妈一家人怎么啦 ?玉兰她怎么啦?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了这样?纪信这一刻真是如雷轰顶,又五内俱焚,他痛苦,他伤心;王大妈一家和玉兰定是发生了想不到的意外,他们还活着吗?人到哪儿去了?这一切都是疑问,又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在剜着他的心,泪水渐渐涌出,无声地流淌在脸上。望着眼前情景,大家已猜到了八九分,心里沉甸甸的,万分难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纪大哥,别着急,光难过也没用。那边有灯光,我们不妨去那儿问问吧!”李志文打破了沉默劝慰着。 “纪大哥,志文说得对,光着急难过也没用,去问问情况再说吧!”二牛摸着纪信的肩头说。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纪信强忍悲痛和大家朝有灯光处走去。 “纪大哥,兴许王大妈家遭了火灾,他们搬到别处住了,你别太难过了。”汪顺这样猜测和安慰着。 “是呀,说不定就是这个情形,只要人平平安安,就比啥都好。”马明也附和了一句。 来到那庄户门前,纪信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说:“老乡,请开开门我们问个事好吗?” 屋里无人应声,也没人前来开门,静静的。汪顺说:“老乡,别害怕,刚才叫门的是汉王手下的纪信将军,也就是几年前把他媳妇李玉兰寄住在王大娘家的那个人,他是李玉兰的丈夫,麻烦你开门吧!” 话刚完,门“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位五十开外的老伯,打量了一下门外的人,说:“军爷们,请进来说话吧!” 李志文说:“老人家,这就是纪信将军,李玉兰的丈夫,麻烦你告诉他王大娘一家人和他媳妇到哪儿去了吧。” “纪将军,军爷们,大家都坐下说话吧。这事呀,说来话长哪!”老伯招呼众人坐下。大家才看清,这家人除了老伯和他的老伴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妇,那年轻妇女手里抱着三岁大小的孩子,他们都一脸惶惶不安的神色。 “老人家,你快说说王大娘一家和纪将军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汪顺催促着。 “好,我这就说。”老伯答应着。“王大娘一家遭了大难,王大娘和她儿子孙子被霸王手下的兵将杀死了,房子被烧了,他的媳妇和纪将军的夫人和孩子逃难在外,至今下落不明,唉!多好的一家人就这样家破人亡了!”他说到这儿顿住了。 虽然事前大家早有不祥的预料,但未经证实,现在听了老伯的话,仍觉得是一个晴天霹雳。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会死的死,逃的逃,连房子也烧了呢? 纪信一阵悲痛后,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问道:“老人家,请麻烦你说说王大娘怎么遭大难的吧。” “纪将军,既然你要刨根问底,我老头就先向你告罪,希望你千万别生气。我实话告诉你吧,王大娘一家遭难,就是因为保护你的夫人和儿子才惹了祸的,楚军才不放过他们,这才杀人放火的呀!唉!”老人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纪信一听这话,不由得悲喜交集,愧恨交加。所悲者,王大娘一家为保护玉兰和儿子遭了难,致使王大娘家破人亡,所喜者,玉兰已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虽未见到母子俩,毕竟他们和王大娘的媳妇逃得了性命,但愿老天爷保佑他们都平平安安并和他们早日见面吧。所愧者,王大娘一家为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才遭了这场大难,使他们家破人亡,这全都是为了我纪信一家哪,我怎能面对她老人家的亡灵?怎么面对她的儿媳?这大恩大德我纪信怎样报答才不愧疚呢?所恨者,楚霸王和他手下的将士,他们居然对这些如此善良的庄户人家下毒手,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幼儿都不放过?你们还有人性吗?不由他不百感交集,愁肠寸断。他悲痛,他愧疚,他愤恨,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 “老伯,请你详细说说经过情形吧!”李志文打破了沉默提了个要求,这也是大家急迫知道的事。 老伯点了点头,陷入沉思,好一阵才开口说话,说出了事情的根根底底。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一天,王大娘的孙子柱儿和纪将军的儿子通儿,两个像兄弟俩一样邀在一起玩耍,到了庄子西头那大院里,我家孙儿小毛也和他们玩。当时还有许多孩子在一起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大家玩腻了就比谁的力气大。那些孩子比来比去都没柱儿和通儿两个孩子的力气大,可心里不服输,总想找个事来胜过他俩。 一个叫狗儿的孩子说:“你俩算个啥,我爹的力气才大哩,挑百把斤的担子像没那场事一样!你俩的爹行不?” 柱儿说:“你爹那熊样才挑百来斤,我爹能挑两百多斤!记得不,那回在这儿他俩摔跤,我爹把你爹摔了个饿狗抢屎,半天还爬不起来哩!哈哈!咋样?” “哈哈哈!狗儿他爹是狗熊!狗儿他爹是狗熊!”孩子们拍着小手又笑又叫。 狗儿臊得满脸通红,心下一急,来了主意,叫道:“你们的爹才是狗熊!是大狗熊!我爹现在在城里当上了军官,可以管几百人,谁不听就抓谁,你们信不?哼!”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柱儿一下不说话了,他早听大人们说过狗儿爹在龙城当了个什么军官,是专门管捉人的头儿,他想到这儿搭拉着头,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吮着。 通儿见柱儿那丧气样,又见狗儿那了不起的样了,一想起娘悄悄告诉自己的爹在沛公手下当官,可以管几百人,现在可能已当上了将军,能管一万来人吧。娘还悄悄地说,等你爹带队伍打过来,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过好日子了。娘叫自己把这话要藏在心里,千万别说出去,还要自己好好念书,学好本事,将来和爹一样有出息。这些话平日通儿从没对谁讲过,这会儿见柱儿难过,想压倒对方,把娘的叮嘱已抛在一边,不禁冲口而出,大声叫道:“你爹有啥稀罕,娘说过了,我爹在沛公手下当官,起初只管几百人,现在已当上了将军,能管一万多人,你爹能比么?柱子哥,你别怕,要是他的爹敢使坏,还有你的大伯我的爹带上万人队伍挡住哩,别怕!”他觉得很自豪也很解气。 狗儿急了,还击道:“你纪通是野种!谁见过你爹哪?你个野种,你爹叫啥名字?现在在哪儿?你说!” “谁是野种?娘说了,我爹叫纪信,是将军,在沛公刘邦手下带兵打仗,正从那边打过来哩!你要不信,二天看!我爹有名有姓,还是将军,我是野种?你才是野种!”通儿完全忘了母亲的叮咛,把从娘那儿听到的一切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对,大伯叫纪信,是个大将军,你爹给他擦屁股都用不上!咋样?”柱子也帮上了腔。 狗儿一听,又气又恨,挥着拳头朝柱子身上乱捶一气,柱子也不甘示弱和他对打起来。通儿本想拉开他俩,谁知狗儿连纪通也打了起来,纪通一气,也还了手,不想一拳打过去冲在狗儿鼻子上,狗儿的鼻孔里淌下了鲜血,马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纪通和柱子见惹了事,两人就跑回家去,狗儿边哭边回去向他娘和二叔哭诉。 柱子二叔叫任章,听着狗儿哭诉,似乎听出了什么要紧事,拍了狗儿的头说:“你别怕,你说清楚点,那纪通说他爹叫纪信,是将军,是不是这样?” “是,二叔,他还说他爹在什么沛,喔,叫沛公的人手下当将军,能带一万多人,可凶着哩!”狗儿老老实实回答。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任章催促道。狗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禁喜形于色。 “那野种把你打成那样,绝轻饶不了他!走,到那野种那儿去找他娘说清楚,不然我不会罢休!”狗儿娘花莲气冲冲地说。 “大嫂,你莫气,也莫急,这可是我们哥俩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到了,因祸得福,福从天降呵!”任章嘻皮笑脸地说,顺便在他嫂子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还挤了挤眼睛。 “你也不看是啥时候,狗娃被人打成这样,你还有闲心说笑,没个正经样!一会儿让外人瞧见了咋开交?”花莲假意嗔怪道,一边又回他一个媚笑。 任章更是高兴说:“狗娃乖,到外头去耍,我和你娘有要紧的话要说,啊!”见狗娃出了门,他一把拉过花莲朝里屋走去,说:“莲妹,这回我可要办一件正正经经发财升官的大事了,你信不?”他随手把女人搅在怀里乱摸起来,女人一点也不反感,顺势倒在他怀中,任他亲吻抚摸,说道:“快说正经事,别光占了便宜没见回报!” 任章两手不停在女人身上忙碌着,把嘴凑到对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气,最后淫笑道:“莲妹,这次这个回报你总该满意了吧!”说着就在女人脸上腮上狂吻起来,并顺手关上门插上门栓,把女人抱到炕上,两人在炕上纠缠着,痴迷着,直到彼此都尽兴了这才坐了起来。 任章仍往女人身上凑,左手揽腰,右手又在身上乱摸起来。“别当馋猫了,还不知足!你不是说马上进城找你哥办正经事吗?咋还不走,别是又骗我光占便宜么?”女人推了他一把说。 “这回呀,你就看我的吧,包管大哥升官发财,你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你可别忘了我这小弟哟!”任章笑嘻嘻地说完,在女人红彤彤地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打开门,出外走了,还边走边哼:“三更过呀,妹子呀想煞个人……” 这对狗男女自老大任怀进城当上县丞后,两人早已勾搭成奸,家中虽有个老头子,也做声不得,成天像个长工在山上忙活。村里人风言风语早已传到任老头耳中,他也只好装聋作哑,他对这个小儿子是又恨又怕,只好任由他了。 任章走了一会儿后,李玉兰带着纪通到狗儿家,见母子俩后,李玉兰招呼道:“花莲嫂,你正忙呐!” 花莲忙说:“啊唷,是玉兰妹子,难得你来我这儿,莫非有啥事要说给我听么?” “花莲嫂,真是对不起,我家通儿不懂事,刚才在院坝里打了狗儿,我母子俩是专来向你陪不是的,希望你大人大量,没记气,刚才我已教训通儿一顿了,你就原谅这孩子吧!通儿,还不快向花婶婶陪不是!” “花婶婶,刚才我们在院子里闲着玩,是我不小心打伤了狗儿的鼻子,是我不对,请花婶婶原谅!”纪通小声地说。 “哎呀,你们母子俩也太认真了,孩子们在一起玩,难免磕着碰着,陪什么不是嘛。不过哩,我们家狗儿今后可再惹不起你们家将军的大公子哟!狗儿,你爹才像芝麻大的一点官,你记住了没有!”花莲假意客后讥讽地说。 “花莲嫂,孩子的话咋能当真呢?通儿他爹还是小兵一个,他能当将军,那狗儿爹就能当大将军了。希望你千万别把孩子的话当一回事。通儿这孩子自来好强,他听狗儿那样说话,他才随口乱说的,通儿,你当时是不是这样?”玉兰没料到对方把丈夫的事抖露出来,而且满怀敌意,就连忙拿话遮掩。 “是,娘,今后我再不争强胡乱说话了!”纪通知道自己闯了祸,泄了秘,聪明地配合母亲回话。 “哎唷,你娘儿俩也真是,我这也是随口说说,怎么就当起真来了?没事没事!”花莲心中一喜,看来那纪信果然在那边当上了将军,不然你李玉兰那么紧张做啥,也忙用话搪塞。 “花莲嫂,今天让狗儿受委屈了,真对不起,希望你宽宏大量,我会好好教训自己孩子的。至于通儿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瞎编的,你就更别当回事了。好了,就不打扰你了!”李玉兰再次陪着不是带着孩子走了。 花莲望着已远去的母子俩背影,心中暗自高兴:看来兄弟这回硬是要干一桩正正经经让丈夫升官发财的喜事了!但一回想,这李玉兰几年来和谁都和和气气,还会绣花裁衣,自己去年那件过年新衣还是她亲自为自己选料和裁缝制作的,穿在人面前,人见人夸。这还不说,她还常帮我家和别的邻居管教和带孩子,人缘挺不错的,人家孤儿寡母的现在让我丈夫带人抓去,也怪可怜的。咳,管他哩,只要丈夫能升大官,发大财,还顾虑啥呢?花莲这样一想心里更乐了,还在想象一旦丈夫荣升了,自己将过上荣华富贵日子的情景。 李玉兰回到家里,把刚才的事对王奶奶讲了,不无担心地说:“奶奶,我听花莲口气,好像她还不善罢甘休,许多话都 是冲着通儿他爹说的,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玉兰,你的话说得对,我看那家人除了那老头子和狗儿,其余的没一个是好东西!任怀仗势欺人,人们都怕她。那任章从来就不是正经人,在村里偷鸡摸狗的,光占人便宜不说,在家里还和他嫂子私通,尽做些吃人饭却不拉人屎的事。俺们是得多长个心眼才是,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任天大的事还有俺和全家人顶着呢!”王奶奶安慰着说。 李玉兰感激地说:“奶奶,要是真的有事,我可真不愿意连累你和全家人,要是那样,我怎么能安心呢?” 王奶奶笑道:‘你呀,傻闺女一个,俺们可是一家人哪,你还分什么你我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象话嘛!” “奶奶,你真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李玉兰十分动情地说。 “奶奶,奶奶你真好!”纪通一下扑到王奶奶怀里撒起娇来。王奶奶一把抱住他亲了亲脸蛋说:“好,乖孙子,乖!” “奶奶,还有俺嘞!”柱子连忙也扑到王奶奶怀里叫着。 “好,好,你俩都是俺的乖孙子!乖!”王奶奶眉开眼笑,把两个孩子都拥在怀里,抚摸着,亲着。李玉兰看着这一切,心里暖融融的,但她心里总放不下,花莲那番不冷不热的话总响在耳边,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大娘看在眼里,心里一动,说:“看你焦愁万那样,俺倒想起个主意,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娘儿俩就由媳妇桂花带你到一个秘密的洞里藏身,等事情过去,你们再回来,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谢谢奶奶!谢谢奶奶!”李玉兰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看,你又来了!这不是见外了么?”王奶奶假意嗔道。 “奶奶!”李玉兰深情地唤了一声。 “喂——我的好闺女!还有我的乖孙子!”王奶奶开心地说。这老老少少确实亲如一家,其乐融融。 黄昏时分,铁柱回到家里,放下锄头就说:“奇怪,这次任怀回家带了十几个兵做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奶奶和李玉兰都不觉互相对视了一下。王奶奶慎重地问:“你真的看到任怀带了一批兵回来了?” “是呀,俺在村东头锄地亲眼看见的。和他一起同路的还有任渣子(任章的绰号),兄弟俩又说又笑,很是高兴的样子”铁柱回答道。 “奶奶!”李玉兰一听不由一阵紧张,一声呼唤后焦急地望着王奶奶。 “闺女,你别声张!看来这事真让你猜中了,定是官军来抓你娘儿俩。柱子,你马上到村口去看看动静。闺女快去收拾要紧东西,桂花去厨房拿上那筲箕里的烙饼。看这动静,你带上母子俩快离开这儿,到南山的狐仙洞去避避,这儿有我来支应。”王奶奶当机立断,火速作了安排。几个人分头行事去了。天色早已黑定,门外一片漆黑。 不一会儿,玉兰和桂花都已收拾好东西来到前屋。王奶奶说:“事不宜迟,你们就准备走吧。” “通儿,快给奶奶磕头!”李玉兰给儿子打打手。纪通连忙下跪磕头,哭着说:“奶奶,奶奶……” “啥时候了,快别这样,走吧!”王奶奶一把扶起纪通催大家快走。 “奶奶,你老人家多多保重,我们走了……”李玉兰像有一种预感,觉得这将是生离死别,万语千言在心中难以诉说,说话声哽咽。 “闺女,听话,快走吧,快!”王奶奶着急的催促。正在这时只见孙子柱儿慌慌张张从外边跑进来,急切地说:“爹说叫你们快走,快!那伙人已从那边来了,快呀!” “快走!”王奶奶低吼了一句,挥手示意走后门,李玉兰母子朝她望了一眼,马上跟着桂花出了厨房后门,沿着山路走消失在夜色里。 “柱儿,你快去门口张望,假装在等什么人回来的样子。还有,要是谁问话,你千万不能乱说,知道吗?”王奶奶吩咐孙子,见孙子答应着出门去了,这才坐在灯下搓起麻绳来。 过了一会儿,门前小路上亮着一串火把,传来一阵叫骂声: “哼,你王铁柱吃了熊心豹子胆,窝藏匪属不说,还敢动手打官差!”一听就是任渣子的声音。 “等会儿抓住了了匪人家属,把他交上去一起定罪,看你小子还凶不!哼!”这是老大任怀的声音。 “俺在村口看媳妇从娘家回来没有,你们凭啥说俺通风报信就打人?”这是铁柱的声音。 “哼,你窝藏匪属两三年了还敢嘴硬?老子不叫你家破人亡才是怪事!”任怀大叫。 “哎唷!哎唷!”任渣子大叫,“哎……”一下没声了。原来他被铁柱一脚踢断了右小腿骨,痛得昏了过去。 “哎唷!哎唷!”一片叫痛声从夜色中传来,又听有人高叫:“抓住他!抓住他!抓住……”这是任怀在吼。 原来这是铁柱用的缓兵之计,怕玉兰娘儿俩没逃远,故意又和官兵撕打起来。他气力大,拳头出手重,又是突然攻击,因此几下子就打趴下了几个兵士,任渣子也被踢得断了腿骨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在任怀的吼叫声中,其余的官兵仗剑挺戈一下围了上来,铁柱趁机从地上抓起一个火把与官军对峙起来。 “你们都是饭桶!快上!”任怀一挥剑大叫。胆大的兵士朝前走去,铁柱没让对方走拢,一个箭步上前舞动火把,舞得一片火光,吓得那几个小兵连连倒退。铁柱乘势攻击,火把一下戳到一个士兵的颈脖上,那士兵嗷地一声大叫滚倒在地上。冷不防任怀从背后纵步上前一剑刺中铁柱的后腰处,但他没有倒下,猛地转过身子,举着火把慢慢朝任怀走去,腰上血流如注,任怀一时吓得倒退,直到铁拄在他面前像一尊铁塔倒下,他才清醒过来。 “快,快去抓住那娘们,别让她跑了!”任怀大叫。士兵们马上朝亮着灯光的王奶奶家跑去。 王奶奶估摸官军不会放过自己一家人,叫柱儿往房子左边小路快跑。但是已经太迟了,当柱儿从左边小路逃去时,已被包抄上来的士兵们抓住了。 “奶奶!奶奶!”柱儿在士兵们手中边挣扎,边哭喊。官兵们一拥到了门前,把房子包围起来。 “老婆子,你家还有人呢?”任怀朝正站起身来的王奶奶问。 “俺家的人碍着你们当官的什么事了?你们凭啥跑到这儿耍横?”王奶奶反问。 四十七 玉兰寻夫山村聚首,纪信遇刺郑芳殒命 两辆马车在高低不平的大道上疾驰着,可两个女人还嫌跑得慢,不时催促驭手快马加鞭往前赶路。郑芳一颗芳心早已飞向龙城,巴望不得车子跑快些,好早点见到自己心仪已久又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而李玉兰更是心急如焚,自在龙城新婚一别,已几年没见丈夫的面,又音讯杳然,现在好不容易打探到了丈夫的下落,却又听说汉王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全都变了样,刚才在彭城那段受汉军将士侮辱戏弄的事还历历在目,不知自己的丈夫是否已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想到这儿,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更是恨不得长上翅膀一下飞到丈夫身边,看他是瘦了还是胖了,看他还是原来那样侠义热情,急人所难,还是已变坏了呢?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望着远方茫茫的大山,各自在心里猜度着,任马车颠颠簸簸也不在意。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颠簸,李玉兰、郑芳等人终于在半下午时到达了龙城。郑芳一行六人相继下了车,人人都感到腰酸腿疼,浑身不自在,一个个都站在城门边舒展一下身子,活动活动腿脚。兰香、荷香忙给郑芳捏肩捶腰。 站在城门口值班的正好是焦万、康元、裘炳等那批人,一见车上下来了几个倒男不女的人,一下来了精神,呼隆一下围了上来仔细打量起这几个俏模俏样的美男子,想从她们身上捞点油水。 焦万先开了口:“喂,你们几位是从哪儿过来的?” 李玉兰正要回话,郑芳却用眼色制止了她,假装没听见,自个儿一边伸伸腿,一边招呼荷香:“三弟,给哥子用力捶捶左肩吧!”全然不理会对方问话。 荷香抿嘴一笑道:“好哩!”挥起拳头敲打着郑芳的左肩膀,她知道郑贵人这是有心要拿这伙人开涮,故意不理问话,看他们怎样表演。 焦万见对方不理不睬,心中来了气,一听两个美男子说话全是一副女人腔,声音柔美悦耳,心下猜想:这娘们为何女扮男装?看来今天硬是发财的机会到了,这几个女人个个秀色可餐,到时还可占占便宜,哈哈,今天还交上了桃花运哩!于是不软不硬地说道:“你们都聋了还是傻了?大爷问话你们居然不理不睬!我看你几个倒男不女的,形迹实在可疑得很。有道是说得脱才走得脱,你说说看,”他手指郑芳又说道:“你们从哪里来?到这儿来干啥?” “我们从楚地来,到这儿来探亲访友。”郑芳故意这样回话。 焦万说:“你几个明明是女人,却要女扮男装,这是为何?” 郑芳道:“军爷明知故问,这兵荒马乱的,几个女人行走不方便,这才女扮男装,这有啥不对?”焦万早已打定主意:骗她们到后营,到时夺了她们的财物,再占了她们的身子,可谓一举两得。于是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你们得随我到大营登记处作个登记,再在城中找出你们的担保人,方可放行——这可是上司的规矩,你们知道吗?” 郑芳一听心中火冒,却故意恳求道:“军爷,这又何必呢!我们都是女流之辈能干什么坏事,只要军爷肯放行,这包里的银钱保管军爷们可以大醉几回,这行吧?” 焦万满心欢喜道:“你这娘们不但模样俊俏,而且很会说话处事,好,那就把包袱交来吧!”他心想这会要了你的钱,再过会儿老子再要了你的人! “军爷真是个痛快人,好,你就来拿吧!”郑芳边说边从兰香手中拿过包袱。 焦万喜不自胜上前伸手拿包袱,“拍拍”两声脆响,冷不防被郑芳打了个左右开弓,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一边用手捂着脸颊,一边大叫:“你这臭婆娘敢动手打大爷,你是探子,你们都是探子!给我拿下!给我拿下!拿下!” 兰香一时急了,忍不住大叫:“住手!你可知她就是汉王驾前的郑贵人郑芳,看哪个敢动手拿人!哼!” 焦万一听愣了一下,随后叫道:“你这臭婆娘,不但动手打了大爷,还竟敢冒充什么郑贵人,给我统统拿下!” 裘炳、康元等人见郑芳一脸冷峻神色,而且一点也不害怕,想动手抓人,但又担心眼前这女人真的是汉王的贵人,一旦出手抓人,岂不铸成大错?要是汉王怪罪下来,自己脑袋就要搬家了,心下迟疑,只好望了望这群女人,又转眼朝焦万看去,那意思是这事咋办呢? 焦万见他们都不动手,心中恼怒,吼叫起来:“真他妈的一群胆小鬼!连抓个娘们都不敢动手,快给老子动手抓人,抓错了有我顶着,快!” 裘炳、康元等人一听这话,立马就要上前动手抓人。郑芳不愿意这些人在自己和几个女人身上动手动脚,同时觉得这场戏也该收场了,马上从怀中取出手谕,手一扬,并冷笑道:“好,你有狗胆不怕就抓了我们吧,到时你可千万别后悔哟!” 焦万一听这口气,又见郑芳手中拿着盖有大印的帛书,马上做了个停手的动作,凑上前瞧了瞧那帛书,他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又惊又怕,“扑通”一声朝郑芳跪下去,惶恐地叫道:“郑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郑贵人,你就饶了小的们吧!” 裘炳、康元等人一见他这样,也齐刷刷地跪下连连讨饶:“郑贵人,小的们该死,求郑贵人饶了小的们吧!” 郑芳收拾好手谕,用手指着那群表魂失魄跪地求饶的兵士们冷笑道:“你这群狗东西,平日对良民百姓欺压惯了,今天还想占姑奶奶的便宜,哼!” 焦万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说:“郑贵人,是小的们不是,小的们该死,不知是郑贵人大驾光临,多有冒犯,要打要骂都随你的便,可千万饶了小的们的性命,为了汉王和郑贵人,我们愿鞍前马后侍侯,做牛做马也心甘!” 士兵们也一齐磕头求饶:“郑贵人,小的们做牛做马也心甘!” 郑芳手一挥说:“先回答我的问话——纪信将军现驻守在哪里?” “禀贵人,纪将军奉命驻守在城东四十里外大王庄——小的们愿当牛做马服侍贵人!”焦万毕恭毕敬地回话。 郑芳冷哼一声说:“那好,牛马暂不做,你只派个人给我们带路去大王庄,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小的给贵人带路!”焦万做梦也难料到对方就饶过了自己,连忙唯唯连声,生怕失去了巴结的好机会。他从旁边解下急时备用的马,翻身上马在前带路,两辆车紧跟而去。 又经过近两个时辰的颠簸,郑芳等人终于到了大王庄。老远见青山下,河水旁军营座座,军旗飘扬。临河的开阔地上将士们正在进行对阵操练,不时响起一片喊杀声。 焦万策马向前,到军营外见了哨兵,下马一拱手道:“打扰军爷了!后面车上是汉王的贵人、纪信将军夫人和公子,请问纪将军现在何处?” 哨兵高兴地说:“你说的是真话?” “这事我怎敢胡言乱语?你看,她们已下车来了。”焦万朝身后一指说。 哨兵一听,撒开两腿直朝练兵的地方飞跑过去,边跑边叫:“纪将军!纪将军!你的夫人和儿子到了!”他跑着喊着,跌了一跤,翻身爬起又跑又喊。 汪顺所带人马离营地较近,忽听得有高声喊:“纪将军,你的夫人和儿子到了!”他掉头一望,只见一士兵飞一般跑了过来。 “你说啥哩?”汪顺又高兴又惊奇,急切地问话。 “纪将军的夫人和儿子到了,一同来的还有汉王的贵人。” 汪顺一听,丢下士兵们,也飞一般朝远处队伍奔去,也边跑边喊:“纪大哥!你夫人和儿子回来啦!” 他这一吼,在附近带队操练的二牛、杨福、张黑虎等人也丢下士兵,跟着汪顺一齐朝纪信所在的队伍那边跑去。 纪信、李志文、欧阳虎等人正在观看鄂南山带领战士们近身搏击训练,忽听有人喊他,循声望去,只见汪顺、二牛、杨福、张黑虎和一大批兵士朝自己奔来。 “纪大哥,快去接嫂子和儿子吧!他们都来啦!”二牛老远就叫开了。 “同来的还有郑贵人哩!”汪顺补充了一句。 纪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他们一个个喜形于色,肯定是真的了。他高兴、激动,昼思夜想的妻儿平安归来,这消息比啥都重要,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兴奋地说:“好哇!他们在哪儿?快去看看吧!” “夫君,我们在这儿呐!”一声激动而熟悉的呼叫声传来,随即,只见不远处一匹马上坐着李玉兰母子俩。焦万在一旁牵着马。 纪信循声望去,在他眼中,李玉兰面色虽有点憔悴,又身着男装,却风采依归,满眼洋溢着喜悦和激动的神情,那双妩媚的大眼睛里象含着千言万语要倾诉。在她怀前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眉目酷似自己,正用惊奇而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这一刻,纪信简直如痴如醉,欣喜若狂,完全忘记了周围有几千双眼睛,他跑步上前,站在马身侧,一伸双臂,把母子俩一下抱离马背,轻轻地放在地上,再紧紧地把他们揽在怀里,好像自己一松手,母子俩就会从自己怀中消失掉。同时口中轻轻地喊着:“玉兰!玉兰!通儿!通儿!你们受苦了……” 场上几千将士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家人几经磨难后久别重逢感人的一幕,在他们眼里,纪信在战场上是一位叱咤风云,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的将军,在平时,纪信则是一位体贴关心和爱护将士的将官、亲兄长。和纪信在一起,将士们感受到一种兄长乃至父辈般的温暖、体贴,他不仅教他们怎样冲锋陷阵,英勇杀敌,还教会他们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原来将军把对父母的爱对妻儿的爱全都深藏在心里。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相聚在一起,纪将军又怎能不激动和高兴呢?将士们也为纪信能与妻儿重逢感到由衷的高兴,都 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相拥在马前。 李玉兰喜极而泣,流着泪水,一手抚着孩子的头,一手抚着丈夫的肩轻轻地说:“夫君,做梦也难想到我们会在这儿分手,又在这儿重逢……” “这下好了,不但见到了你,还见到了我们的孩子通儿,通儿,通儿!”纪信一声呼唤孩子。 “娘,他咋知道我叫纪通?”被拥在胸前的纪通忽然问话,又一边惊奇地望着把自己和母亲抱下来的这个将官——这就是我的爹吗? “通儿,他就是你爹,这名字就是你爹起的,咋会不知道呢?傻孩子,快叫爹!”李玉兰爱抚地说。 纪通偏着头,忽闪的大眼睛望着纪信,嘴嗫嚅着。 纪信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孩子。只听李玉兰说:“通儿,你不是说你天天想爹吗?乖孩子,快叫爹吧!” “爹——”一声稚嫩而亲切的叫声终于从纪通口中飞出,纪信一下把他举起来激动而高兴地答应:“哎——通儿!通儿……”眼里不由得湿润起来。 “哈哈哈——”场上将士们不由得边笑边拍巴掌。 “纪通侄儿,我是你二牛大伯,快叫我吧!”二牛大步上前接过纪通抱在胸前说。 纪通望着抱着自己的大汉,心下想起娘常给自己提起的二牛大伯,竟大大方方地叫起来:“二牛大伯!” 二牛高兴地答应着并夸道:“侄儿真乖,长大定和你爹一个样是个有出息的人!” “纪通侄儿,还有你汪顺叔叔哩,快叫我吧,我可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讲给你听哟!”汪顺上前笑嘻嘻地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纪通那胖脸蛋。 纪通看着汪顺觉得有种亲切感,也听娘提起过这个人,于是也笑了笑喊道:“汪顺叔叔!” “哎——小家伙真机灵!你要听故事今后就来找我汪顺叔叔罗!”汪顺高兴地说。 “喂,纪通侄儿,我是你杨大伯,你也得叫我哟。” “还有我马明叔叔哩!”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哩!”身旁的将士们高兴得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通儿,快向伯伯、叔叔们行礼问好。”李玉兰吩咐了一声。 纪通马上从二牛手中下地,朝众人抱拳作揖说:“伯伯、叔叔们好!纪通向你们敬礼了!”那口气和模样简直像个懂事的大孩子。 “哈哈哈——”将士们高兴得又笑又拍巴掌。 李志文笑道:“恭喜纪将军一家团聚,恭喜你有了这么个好儿子!” “恭喜纪将军一家团聚!恭喜!恭喜!”将士们一齐欢叫起来。 纪信马上拱手还揖回应:“感谢弟兄们呐!感谢你们啦!好,大家回驻地休息吧!” “哎哟,光顾了高兴,把大恩人郑贵人都忘了!是她救了我娘儿俩和桂花嫂,又是她去讨了手谕亲自送我们来了这里。快,快过去感谢人家吧!”李玉兰突然醒悟似地说。 “还有桂花婶子和两个漂亮婶婶哩!”纪通补充了一句。 “好哇,那我们快过去看吧!”纪信说着,抱起儿子头里走,李玉兰、二牛、汪顺等人紧紧跟了上去。 站在不远处的郑芳,此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凄苦——她确实为纪信一家人的团圆而高兴,觉得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了一件大好事。但一见别人一家欢欢喜喜相聚的场面。再想想自己虽一心爱着纪信,但毕竟是外人;再者,如今汉王旁边美女如云,汉王早已冷淡了自己,与汉王又无骨肉,将来结局定是不妙,不由得心中一片凄然。眼见纪信一家人走过来,她也只好笑着迎了上去,并朗声说:“恭喜纪将军和夫人、儿子团聚!我虽是不速之客,但这份见面礼总该不轻吧!你该如何报答我呢?” 纪信连忙放下儿子,一边示意妻子,一边抱拳行礼道:“末将谢过贵人的大恩大德!末将当誓死效忠汉王,为汉王一统天下而出力效劳,以报答贵人的大恩大德!” “深谢郑大姐的搭救和护送之恩,小妹无以为报,但愿夫君永远效忠于汉王,以报郑大姐的大恩于万一!”李玉兰连忙致谢。 “玉兰,你怎么这样没上没下的乱称呼呢?快叫贵人!”纪信纠正说。 “纪将军,这称呼你就管不着了,我和玉兰已认了姐妹,她当然该称我为姐了——噢,刚才我问你怎样报答我,你却扯到汉王那儿干啥?你说吧!”郑芳却一点也不领情。 纪信略一思忖说:“首先祝贵人青春永驻,与汉王共享荣华,白头偕老!二来嘛,这山中多野味,等两天我有空,我们一家三口上山打猎采菌子,让贵人尝尝野味。这总可以了嘛!” 郑芳心中又酸又苦又甜,难以言表,只听她说:“刚才不是说要答谢我就不要扯到汉王身上去嘛?什么青春永驻,什么与汉王共享荣华,白头偕老,这些全是废话,我不稀罕!好,我就是要吃你亲自打猎采菌为我备办的野味!好!好!好!” 纪信一听她话中有话,知道她心中有酸甜苦辣,只不过不便言明,于是马上说:“好,只要贵人高兴,我后天就上山去准备,一定让贵人尝个够!贵人一路辛苦,快和大家一起回驻地休息吧!兰香、荷香,你们也辛苦了,都过去和贵人一道休息。” “你呀,就不需多操心了,只要给我们四个人安顿一个住处,又有吃有喝就行了。常言说久别当新婚,你小俩口就好好聊聊吧——通儿,今晚你就和婶婶在一起睡,好不?”郑芳边走边说。 “好哩,我和婶婶们一起睡!”纪通爽快地答应着。“郑芳姐,你这……”李玉兰难为情地说。 “你都当妈的人了,还害什么臊吗?连通儿都这样懂事听话,你还这个那个干啥?就这样说定了罗!”郑芳一下截断了话头说。 “哈哈哈——”二牛、汪顺、马明、杨福等人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纪信追打着他们,他们边跑边逗笑:“纪大哥,来年这时我们又该抱小侄儿了哩!哈哈哈——”这回,连郑芳、玉兰、桂花和两个侍女都禁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吃晚饭时,纪信一家三口,外加郑芳、桂花和兰香、荷香,大家吃着饭菜,说着闲话,气氛甚是欢乐、热烈,郑芳不时举杯祝贺纪信一家团聚,看着他们欢欢乐乐和和美美的情景,心里既高兴又难受,一时心下怅然若失,却仍装着笑脸,摆在城门口自己如何收拾那些仗势欺人的守门将士的事,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桂花虽也和大家吃着笑着,可仍掩饰不住自己家破人亡的痛苦,一副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此时,谁也不愿提起她一家惨死的事,一来怕引得桂花伤心,二来怕把这欢乐热烈场景破坏了。 纪信见桂花那神态,心里感到十分抱歉,于是说:“桂花嫂子,我纪信欠你家太多太多,是你全家用生命保护了她们娘儿俩。玉兰,通儿,快来向桂花嫂一家谢恩!”说着自己离席向桂花跪下作楫磕头。娘儿俩也一齐跪下磕头。 桂花慌得拉起这个又拉那个,忙说:“纪将军,玉兰妹子,通儿,你们快别这样,我当不得这样,要是婆婆和铁拄在天有灵,他们会责罚我的。”说着已是泪水涟涟。 她抹了一把眼泪,又说:“我们和玉兰娘儿亲如一家,我们把她们当自己人亲人看待,娘儿俩有难,我们能不帮一把吗?那我们还有良心吗?”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 “嫂子,没有你们全家舍命相救,就没有我娘俩了。这大恩大德不知用啥报答好,这磕磕头总该是有的,你当得的!”李玉兰说着也抹着眼泪。纪通也呜呜地哭着说:“婶婶,呜呜,婆婆,铁拄,大伯,柱儿哥全是为保护我娘儿俩才被坏蛋杀死的,呜呜,柱儿哥……我,我好想你啊……呜呜……” 纪信说:“桂花嫂子,我本想明天上午和大家去坟地看望他们,看这情形,莫如这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众人都点了点头。 夕阳余晖中,纪信一行人带着香烛,来到了四周树木葱茏的三座坟前,一齐祭奠和祝祷了一番。桂花、玉兰母子和兰香、荷兰都哭得声音呜咽。纪信面色凝重长跪在坟前,直到黑夜落下帷幕,经大家再三劝说才离开的。 第三天早饭后,纪信果真带着妻儿拿上弓箭,挎上利剑,带上妻儿要上东山头去打猎采菌。他们听玉兰说,铁拄生前常带着两个小孩上那山去打猎采菌,于是他一早就叫妻儿准备上山,好早去早回。 一家人正要出发,只见郑芳、二牛、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焦万也带着家伙走了过来。 这焦万昨天就准备返回龙城,可纪信手下这帮兄弟们感谢他把玉兰母子送来,对他是十分感谢和亲热,叫他在这儿多住几天。他想起自己那天的作为虽然十分惭愧,但见大家如此热情坦荡,感到十分温暖,于是就留下来。二牛一听纪信全家要上山打猎,就约了几个人,也叫焦万一齐去,他这才和大伙跟了过来。幸好这焦万送他们来这山村留了下来,今天又一齐上山去打猎,不然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突然事变可真叫纪信在汉王跟前有口难辩了。 “纪将军,这打猎、采菌于我是件新鲜事,我也要去凑凑热闹——记得不,三年前在小青山打猎,打出一批杀手,要不是你和将士们保护,汉王和我早已没命了啊!要说谢,我才该好好谢你呀!”郑芳怀着复杂的心情旧事重提,因为这是她和汉王一手策划的一幕闹剧,一想这事,她至今仍有一种愧疚感。 纪信一听这话,心有余悸,连忙说:“贵人还提那事干啥,保护你和汉王是我们部下的职责所在。今天上东山要登坡爬岩,挺辛苦的,贵人还是算了吧!” 郑芳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哟,嫌我是个外人是不?我和玉兰可是认了姐妹的哟!再说了,连通儿都能去,我又咋不能爬山上坡了?” “郑大姐说哪里话,我们咋能说你是外人呢?通儿爹怕累着了你才那样说嘛。要不嫌累就和大家一起去吧!”李玉兰分辩了几句。 “看,还是玉兰妹子疼我这大姐!好啦,都走吧!”郑芳高兴地说。 “郑大姐咋不把桂花、兰香和荷香一起带上?到时也好照应你嘛!”李玉兰问。 “那俩丫头这两天跟桂花学剪纸窗花已着迷啦,随她们去吧!”郑芳说。 纪信一行八人出了营地向高大的东山走去。这时在另一条山路上只见一条汉子也全副武装,手拿一柄双股叉,身背弓剑,身手敏捷地朝东山头爬去,消失在山林中了。纪信等人对此毫不介意,因为他们平常看见这儿的人常上山打猎。 纪信等人慢慢上了山腰。昨天上午一场暴雨冲洗得万木清翠,岩头股股流水淙淙下泻,似悬泉,如飞瀑,山间石径上有的地方淌着清清的流水。纪通赤着双脚一脚脚踏下去,弄得水花四溅,早已把挽着他小手的母亲的裤腿全弄湿了,他却高兴得呵呵笑。 大家歇了口气,二牛、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焦万邀约着朝树林深处走去,说是去打些大家伙让大家品尝,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间。 “我们就碰彩头吧,碰上啥就打啥,一边还可以采菌子。纪信说着左手挽着弓箭,右手用剑拔拉着野草向前走去。其余三人跟在他身侧,他们进了一片青岗树林。“哟,这儿的菌子真多,快来采吧!”纪信高兴地叫了一声。 郑芳和玉兰走过去俯身一看,只见树丛中这儿一朵菌子撑着酱色小伞,那儿一大群菌子挤在一堆。四个人立即忙开了,蹲下身子采了起来。郑芳一边啧啧称奇:“哇呀,我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多的菌子!啧啧!”纪通这儿采一朵,那儿摘一兜,跳着双脚把菌子放进竹筐里。 “好啦,大丰收啦!到那边去休息会儿再打猎吧!”纪信抹了一把汗水说。前面有一片树子稀少的草坪,草坪过去远处又是一片林木森森的大树林子。他们四人就坐在草坪上休息。 “通儿,爹教你唱歌好不好?”纪信抚着孩子的圆脑袋亲切地问。 “好哇,教吧!”纪通边说边也面向父亲背朝树林坐下,双手拉着父亲那双厚实的大手。 “青树叶儿哩背背黄哟— 提起书篼哩上学堂罗—” 纪信一句句教,儿子一句句跟着唱。 “读书要读嘛圣贤书哟—— 长大要当哟好儿郎罗——” 父子俩就这样你教一句,他就唱一句,教了几遍后,纪通高兴地说:“爹,我会了!让我唱给你听!”说着站了起来,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唱开了—— “青岗叶儿哩背背黄哟—— 提起书篼哩上学堂罗——”纪通边唱边手舞足蹈,纪信高兴地站起身来笑咪咪地望着儿子,李玉兰在右边也站起来望着儿子笑呵呵地听着。 郑芳在心里夸着孩子,“小家伙真聪明!要是我也有这么个儿子该多好!”心中感叹着,也站起身来不经意地朝对面密林望了一眼。她立即大吃一惊——只见对面密林间有一个人正拉弓搭箭朝这边张望。她情知不妙,大叫一声—— “有刺客——” 一种本能的意识——刺客的目标不是纪信就是通儿——她一伸腿踢倒纪通,一转身用身体挡在了纪信面前,张开双臂把纪信抱住,这几个动作迅速异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郑芳只觉得背上和胸部一阵钻心的痛,她哼了一声,“中箭了!”意识在告诉自己,她轻声地说:“刺客就在对面……”随即她肩腰处一阵剧疼,中了第二箭,她本能地紧紧抓住纪信。 纪信听了郑芳的话,马上大叫:“玉兰快趴下!”随即一矮身子,抱着郑芳蹲在草丛中,刚好一支箭从他们头顶上破空而去。 当李玉兰听郑芳一声大叫,又见郑芳动作异常,先踢倒通儿,后又转身拥住丈夫,她不知所措时,又听丈夫叫趴下,她这才迅速蹲下朝草丛中的通儿扑过 四十八 失彭城汉王身陷重围,战敌后纪信轻骑救主 正当霸王率领着精兵强将与田横的数万人马在城阳苦苦作战,久攻不下时,先是留守彭城的虞子期发来紧急求救文书,说汉王已率五十六万大军东向攻楚,彭城已危在旦夕。霸王见了文书又惊又怒,恨刘邦竟然如此贪心,想尽快结束在齐地的接锯战,回师痛击汉王。谁料齐人愈战愈猛,两军在城阳打成了胶着状态,仍无进展。 接着是七八天后虞子期保护着虞姬带着一批残兵败将逃到了楚营叙述了彭城失守,无数金银财宝和很多将士的家属全被汉王夺取的事。 这真是晴天霹雳!霸王和将士们听了这消息后既震惊又愤怒—好个刘邦,竟乘虚而入,夺我都城,占我妻女,抢我财宝!一时间楚营上下群情激愤,纷纷要求迅速回师狠狠教训一下这个泗水亭长。 亚父范增自然少不得要发泄一通:“陛下,老臣早说过这刘邦是我西楚的心腹大患,多次叫你杀了他,你却心下不忍,放虎归山。你看他们现在羽翼丰满,不但夺了关中攻下了陛下所封的几个诸侯,而且肆无忌怛地夺我都城,占我妻女和财宝。现在陛下该是清醒的时候了,快发兵攻打刘邦吧!” 霸王气呼呼地说:“亚父不要再说了!我怎知这刘季小儿居然是这样的小人呢?好吧,亚父和龙且、钟离未留下继续攻齐,我和其余的将领率三万骑兵马上回师,狠揍这个忘恩负义的刘季小儿!” 第二天拂晓,霸王亲率三万将士从齐地的曲阜出发。径直南下。楚军一路上人不解甲,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经胡陵(今鱼台)沛,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向龙城西边一带猛烈地卷了过去,一下切断了汉军的西退之路。 这时,驻守龙城和彭城的几十万汉军仍然被蒙在鼓里,汉王和诸侯以及将士们天天依然沉缅于酒色之中,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对霸王已回师南下的消息一无所知。之所以如此,上至汉王、诸侯王、将军,下至士卒,他们完全沉醉在轻而易举夺取彭城的胜利的欢乐之中,汉王则要把在咸阳秦宫里尚未享受够的日子补回来,至于加强彭城周边地区和彭城本身防务工作根本就置之脑后,这一切,完全注定了汉王兵败彭城的可悲命运! 霸王和所率三万精锐将士,人人满怀痛失国都、妻女被占、财物被夺的刻骨铭心的悲愤,虽经几天长途行军,但人人依然精神饱满,毫无疲劳之感,都抱着誓雪国仇家恨的决心要拼死一战。 霸王在马上遥遥望见龙城城头的轮廓,一声令下,三万铁骑如龙卷风一样横扫过去,直扑城下。 当万马奔腾,人喊马嘶,杀声震耳时,城头的守军才大惊失色,惊慌传令将士上城防守。可是已太晚了,眨眼间,遍地的楚军已冲了过来,似狂风,如巨澜,谁也拦不住他们! 霸王的乌骓马更快,早已飞奔到城下,一挺铁槊,城门边十多名将士首先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冲进城去,杀呀!”霸王一马当先率先踏上吊桥冲进了西大门。楚军将士人人奋勇争先,紧紧跟着霸王马后纷纷冲进了龙城,三万人马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冲向汉军营地。 城中守将尉迟太早已闻报,与诸将士纷纷上马,手忙脚乱地带着兵士前来迎敌。 霸王的乌骓马如一道 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已冲到他们面前,霸王一声暴喝:“杀呀!”如睛天一声响雷,震得尉迟太等人头皮发麻,正愣神间,霸王的铁槊上刺下挑,左扎右戳,尉迟太首先落马,其余将士也不知怎么回事都作了霸王的槊下之鬼。楚军沿着街道追击溃逃的汉军,汉军无论跑得多么快,他们终于没逃过楚军的追杀,几万人马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少数侥幸逃得性命,骑着马向东边没命的逃窜而去。 黑夜早已拉下了惟幕,似乎不愿见汉军很快惨败的一幕。龙城在不安,龙城在战栗。它不知自己是否会落得和咸阳一样可悲的命运。 然而龙城这回却很幸运——霸王和三万楚军将士报仇心切,想迅速夺回国都,给刘邦一记杀手锏和回马枪,因此,他们稍作停顿休息,人马吃饱喝足了,霸王一声令下,全军就向彭城方向猛扑过去。 弯弯的月儿发出淡淡的光,月色下三万楚军蹄声哒哒,又憋足了劲头,向一个更大更新的目标彭城挺进。 霸王率领着誓报国仇家恨的三万精锐之师,一夜急驰,于拂晓前到达了彭城。 彭城一片寂静,全城军民都还在沉睡之中。汉王和诸侯王、将军们日日欢宴饮酒,夜夜纵情美女娇娃,此刻一个个正拥着女人酣睡,做梦都在美人堆里打转,何曾想到霸王会挥师南下直取彭城。而数十万将士也和汉王、将军们一样,白天满街找乐子,晚上又在一起聚赌,直熬得更深夜静才罢手,这时都睡得正香,有的还在说梦话,他们更不会想到楚军已兵临城下,大难即将来临。 霸王望着这熟悉的都城,看着那夜色中城楼、城墙的轮廊,心中又恨又喜——恨汉王刘邦贪心不足,不仅占了关中,夺了诸王封地,而且夺了我西楚国都,你刘季小儿未免太狂妄,也欺人太甚!喜的是偌大一座彭城外围不设防不说,连彭城守备也如此松懈,我也兵临城下,城中都毫无察觉,刘季小儿,这回你死定了!哼! 霸王吩咐将士们趁这黎明前好好休整一下,准备着一场殊死的争斗。于是将士们吃干粮的吃干粮,喂马的喂马,打盹的打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厮杀。 小舅子虞子期想起被汉王攻城的惶恐日子,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建议说:“陛下,敌军毫无防备,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攀上城墙,杀他个措手不及呢?” 项庄和桓楚也性急了,马上附和:“对呀,陛下,虞将军说得对,趁此攻进城去,活捉刘邦,岂不甚好?” 霸王一摆手说:“不用你们催,要说急我比你们更急,我早就恨不得杀进城去,活捉刘季小儿,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可是我项羽做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绝不像刘邦那样偷鸡摸狗,我不能不宣而战,那样做岂不让天下耻笑于我?等天一亮,我鸣鼓而攻之,活捉刘邦,到时让天下诸侯知道我项羽和刘邦谁个是软蛋!” 霸王如此一说,大家只好静静地休息了。这霸王一生十分注重自己的名声和形象,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在两军对垒和政治斗争中他如此作为,很多时候都让对手刘邦占了大便宜。然而这一次命运之神却偏让刘邦栽了一个大大的筋斗。 东方刚刚现出了鱼肚白,启明呈尚未隐退,霸王一声号令,顿时战鼓震天,杀声动地,彭城才骤然醒来,城上军士也被惊醒,朝下一看,晨曦中,城外开阔土地上,楚军旗帜飘扬,黑压压一大片人马列于城下,耳边战鼓咚咚,人喊马嘶,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 城上军士吓得脸如死灰,马上派人下城报告消息,消息层层上报,终于传到了宫中汉王那儿。 汉王正拥着吴地美女的娇躯睡得又香又甜,做着美梦,侍卫的报告声使汉王骤然惊醒,可他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叫侍卫再复述一遍。 “禀汉王,霸王已兵临城下,向你挑战!” 汉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汉王一听见“霸王已兵临城下”这几个字,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头皮也发麻——这怎么可能?怎么这么快? 他心念急转,既然来报就不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马上传令——命大将军魏王豹马上点齐人马火速应战! 汉王立即骑马直奔城楼一看,他一下就傻了眼——楚军果然已列队于城下,喊声震天。 天色已大亮,霸王见汉王露了头,大手一挥,鼓声呐喊声顿时止息。他用手一指高叫道:“刘季小儿你听着——你背信弃义又贪得无厌,占我关中,夺我侯王地,又偷袭我都城,掠我财宝,占我妻女,我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是英雄是好汉,就开了城门出来迎战,休得躲在城里做缩头乌龟!”项羽声如洪钟,震荡清晨的上空。 “刘邦小儿,快开门迎战!”楚军将士一齐呐喊,震人耳鼓。 汉王见这阵势心里不免一阵紧张,但不得不答话:“项羽你也听着——你生性残忍,胸怀偏狭,坑秦兵,烧秦宫;你又违了怀王之约,自封霸王,大封诸侯,又弑杀义帝,你真正是不仁不义,罪大恶极,行同暴秦!对你这种弑君杀臣的无道之人,人神共愤,天下共讨。今天我率天下正义之师以讨无道,上顺天意,下顺民心!你等着受死吧!”汉王心想,我五十六万大军,岂能怕你那几万人马?今日彭城,非是昔日的鸿门,怕你何来! “禀汉王,人马已调拨齐备,可否开门迎敌?”魏王豹大声请示。 “传我号令,大开城门迎敌!”汉王下了命令。 城门大开,吊挢放下,一队队汉军鱼贯而出,约走了一个时辰,大队人马列于阵前,摆开了阵势。 鼓响三通,霸王已越众而出,骑马站于阵前。 汉军队伍里先锋司马昂也拍马而出。霸王一见是殷王司马昂,就叫骂道:“好你个司马昂,封了你那么好的地方居然背叛于我,你有何脸面与我对阵?” 司马昂并不惊慌,振振有词地说:“你虽封我为王,可你弑杀义帝,是为不忠,我才离开你,而汉王为义帝发丧兴兵,我才归附了汉王,是为义举,有何不对?” “哼,好个叛贼!”霸王一声暴喝,犹如晴天霹雳吓得司马昂的坐骑倒退了几步,喝声刚停,那霸王胯下乌骓马如箭一般已冲向司马昂,霸王一挺铁槊,当胸狠狠地朝司马昂刺去,司马昂忙举斧格挡,谁知乌骓马已冲到跟前,铁槊刺了个正着,穿胸透背,霸王一声大喝:“去你娘的!”,双臂一挺竟把司马昂挑离马背,双臂再一扬,“叭嗒”一声大响,司马昂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前胸后背血流如注,瞬间毙命,虬须豹头上那双环眼大瞪着,似乎很不甘心——我咋这么快就死在霸王手下呢?阵前汉军将士见了这情景,人人无不心下骇然!霸王又催马向前,杀向前队的河南王申阳和常山王张耳。这两人都降了汉王,霸王对他俩也恨之入骨。 申阳见霸王冲上来,高叫:“霸王,你就归顺了汉王……”话未说完,霸王的铁槊也结结实实地刺进了他的胸腹间,马上毙命。 张耳一见这两个诸侯王中一向能征惯战的人都死于霸王手下,想自己更非是霸王的对手,于是拔转马头向后阵飞跑而去。他这一跑,前军没了主将,一时就乱了阵脚,将士们也纷纷向后退。 霸王一声呐喊:“杀啊——”一马当先冲向后退的汉军,后面的项庄,虞子期、丁公、雍齿、桓楚、季布、项声、项元、于英、于琪等将领也紧催战马领着楚兵一齐冲杀上来,他们把仇恨和怒火全集中在两膀上,挥动兵器一阵大砍大杀,杀得汉军抱头鼠窜,喊爹叫娘,一时间汉军的前队人马完全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楚军一齐呐喊:“杀啊——”吼声震天,全队人马一齐掩杀过去,杀得汉军尸横遍野。正在这时,从左边冲出一大队人马,大将军魏王豹当先冲了过来。 霸王在马上用手一指魏王豹大叫道:“我封你为魏王,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我?刘季小儿又给了什么好处?” 魏王豹说:“怀王乃诸侯共立之王,你却先左迁于蛮荒之野,后又截杀于大江之上,实为不忠不义,汉王兴兵发丧是为义举,我才投了汉王,你若识时务也及早归降吧!” “好你个叛贼,拿命来!”霸王一声怒喝挺铁槊直取魏王豹。魏王豹本是魏国名将之后,有些手段,加之胆子也大,马上举铁戟迎上来与霸王交手,斗了二十多个回合,还一个劲直往霸王的人马跟前靠上去。 霸王一声怒吼,左手挺槊架开对方铁戟,右手拔出鞍旁的铁鞭狠狠向魏豹头上打去。魏豹慌忙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击,左胳膊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他负痛伏鞍拍马而逃。 其余几个诸侯王见魏王豹已负伤败阵而逃,明知不是对手,纷纷拍马逃走,顿时这队人马如乌兽散,不战而逃,亮开了大片空地,在后队观阵的汉王车马和大旗一下就暴露在楚军面前。 霸王又一声呐喊:“冲啊——活捉刘邦小儿!”直朝汉王车驾扑去,瞬间就已冲到汉王跟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霸王挺槊直取汉王,身旁护驾的樊哙、靳强、曹参、卢绾、灌婴等人赶忙一齐上前与霸王斗了起来。 霸王满腔怒火,恨不得生擒刘邦,立斩于马下,于是奋起神力,抖擞精神,舞动铁槊,力敌汉王五将,杀得他们连连闪避、倒退。 汉王见情形不妙,叫夏侯婴驾车打马而逃。霸王见汉王逃跑,一声猛喝:“去你的!”架开几人的兵器,一拍马就猛追上去,并顺势用槊一捣,挑翻了中军大旗,又继续打马狂奔了过去。 这大队汉兵虽都是汉王的老部队了,但先见汉王乘车夺路逃跑,后见中军大旗已倒地,顿时六神无主,全都乱了阵脚,一齐弃阵而逃。楚军将士见状一声呐喊拍马直追,冲向溃逃的汉军。 樊哙、卢绾、靳强、灌婴等将领见汉王已逃走,汉军已四散逃命,只好也拍马杀开血路向外突围,一时谁也顾不了谁,看哪儿能杀出去就朝哪儿冲杀,纷纷向外边突围而去。 夏侯婴见汉军将士纷纷向南突围,他也驾车向南急驰,混杂在溃逃的队伍中。 真所谓兵败如山倒,战场上汉军丢下十多万具尸体,活着的几十万人马都一齐夺路而逃,看哪儿能逃走就从哪儿奔,一时间,四面八方全是逃命的汉军将士。 霸王胯下的乌骓马虽快,但一路上尽是溃逃的汉军,人马拥挤混乱不堪,加上不时有樊哙、靳强、卢绾、灌婴、曹参、紫武、周昌等将领的纠缠,因此追着追着,汉王乘坐的战车渐渐失去了目标。但他见汉军将士大多向南逃窜,于是也挥动军马奋力向南追击。 在这混乱之际,刘邦见向南逃的人马拥挤不堪,车行太慢,就吩咐夏侯婴绕个圈子向西北方向逃去,混在部分逃跑的汉军中,车速快了,再者那边有自己的老家和根据地,既可摆脱追击,又可以回到老地方重整旗鼓。于是,夏侯婴一直驾着车子向西北方向跑去,离开了霸王等人的视线。 鄂南山所率賨旅在中军大旗一倒,诸侯将士纷给逃跑时,他也率队向南疾奔。他临时把賨旅分成三队人马,且战且退,一路相互掩护着向南退去。这时他们的战斗力和体力发挥了最大的优势:冲得出——他们如一股猛烈的旋风,在虎头旗的引导下,用盾抵住楚军的长矛、铁戟,用刀剑去砍杀敌方的人马,因此能在重围中杀开一条血路,迅速冲出敌阵;跑得脱——他们身手矫健,步履轻捷,发挥了山民体格健壮的潜力,一旦突出敌军包围,很快冲向了远方。这一点也得益于纪信在军营中对他们一贯教导: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任何时候都不可干伤天害理的事!因此,尽管在彭城乱纷纷的日子里,賨旅战士仍基本保持了义军的本色,不酗酒闹事,不扰民,更不抢掠财物和淫人妻女,这才会有今天这样敏捷的身手和较强的战斗力,虽败不乱,退而有序。 楚军是骑兵,他们紧紧追击四散溃逃的汉军,这显然是他们的优势。鄂南山当机立断;迅速向有山林的地方撤退和隐蔽。这样一来,賨旅战士以少量的牺牲摆脱了敌人的纠缠,退到了山林地区隐蔽起来。可楚军不知厉害,又斗志正旺,他们仍穷追不舍,也尾随追到山林去。这一下这批楚军就吃尽了苦头,等他们人困马乏登到半山腰时,那顺坡滚动的巨石就让楚军伤亡了不少人马,更不消说战士们时而闪身出林进行袭击,更让这批楚军防不胜防,或冷箭穿透了他们的胸腹,或利剑、快刀割破了他们的咽喉,不知不觉又丧失了一批人马。面对这支奇特的队伍,楚军终于放弃了追击而离去了。敌人离开后,鄂南山带上队伍,从从容容寻找大部队去了。 再说大批汉军在楚军穷追猛打下没命向南奔逃,沿途不断被追杀,损失约十多万人。为了逃命,汉军慌不择路,翻山越岭,爬坡越沟,狼狈逃窜。溃逃至谷水和汜水时,河上无船,楚军尾追而至,汉军被逼得跳下河去涉水过河,被追杀的和被激流冲走的又损失了十多万人。 侥幸渡过河的汉军翻越过一片山地后继续南逃,来到了灵壁(今安徽濉溪)东边的睢水边。这是一条东西流向的大河,时下正是五月,洪水暴涨,激流滚滚。河上虽有船,但船少人多,汉军争相登船,相互拥挤,船翻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其余汉军被楚军追杀,无路可走,只好跳进滚滚波涛中,企图逃得性命,又有十多万人被河水吞没了生命。一时间,睢水河面陈尸累累,重重叠叠,尸体堵得睢水也不流了,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事后烈日暴晒,尸体肿胀发烂,淌出的尸水连睢水也改变了颜色,那带河面上臭气熏天,几里可闻,逼得附近百姓远避他乡。 回头再说一大批楚军远远尾随汉王战车穷追不舍,都想生擒汉王获得重赏,因此他们策马狂奔直向远处时隐时现的汉王战车追去。 幸好夏侯婴是沛县驾驶车马出身的老把式,又有护卫周绁的密切配合,驾驶的车马跑得又稳又快,因此始终把尾随追来的楚军骑兵抛得远远的,一时尚无险情出现。这时跟随在汉王战车后的汉军约有四五百人,他们都是汉王平日精心挑选的侍卫,这才在乱阵之中仍然始终跟随汉王向北疾奔。 汉王正逃命间,突然从右侧闯出一队楚兵围攻上来,汉军与之一阵激战,不少人纷纷战死,一批楚兵趁势朝汉王坐的战车冲杀过来。夏侯婴边驾车边挺戟拼杀,左右骖乘偏将也一起挺戈奋力拼斗,但仍难冲出包围圈,楚军仍如潮水般涌上来。 汉王情急之下,拔出身边的湛卢神剑一阵猛砍,刺来的兵器纷纷被砍断,楚兵手拿被砍断的半截木杆心中吃惊不敢上前,可后边又冲上来一批杀向战车,汉王又如法炮制,砍断了对方的兵器,楚军见状吓得倒退。夏侯婴一声猛喝,驾起车又急驰起来,冲出小股敌人的包围。 汉王心中暗自惊叹:幸亏有纪信献的这把神剑,不然我命休矣!看来这神兵利器果然厉害,真是天助我刘邦啊! 汉王正自感叹,忽然从左边冲出一彪军马,刘邦暗叫不好,却听得有人高叫:“汉王休惊,是我等冲出了彭城跟上来了!” 汉王一看,原来是薛欧、陈沛、王吸领着一批人马前来。又听薛欧说;“司马欣、董翳等诸侯王已降了项羽,我等杀出重围才来到这里,太子和鲁元公主随军冲出却已不知去向。” 汉王一听心中悲痛,不由得长叹:“老天爷呀,老天爷,你让我失去了彭城,又使我痛失亲人,这如何是好?唉!” “汉王,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公和夫人虽无下落,未必就有大碍,太子和公主虽已走失,也未必落入敌手。现在冲出去才是至关紧要,你就不要太悲伤了。” 夏经侯驾着车与大家又朝前赶路,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大批楚军,从四面八方把他们围住。其中有个小校高叫:“弟兄们,那车上坐的就是汉王刘邦,大家上前活捉了领赏去!”话刚完,近千多名楚兵一齐围攻上来。 汉王方面虽有薛欧、陈沛、王吸一批人加入,但总共只有不足五百人马。楚军听说车上有刘邦,捉住有赏,因此人人争先恐后直往车前靠近,尽管汉王手中有利剑,削断了不少敌方的兵器,但后边的又拥了上来,一时间形势十分危急。 薛欧、陈沛奋力拼杀,也尽量往汉王车旁靠,阻住楚军的攻势。但这些楚军见对方人少,捉住汉王又有重赏,于是像一群急红了眼的狼,拼死向车前攻去,这下形势更加凶险了。 汉王一边挥剑砍兵器,一边暗叫糟糕,不知如何突出包围圈。正在这时,从后边又冲上一批人马,来势凶猛。汉王心想这下要完蛋了,急得差点要抹脖子了。 “汉王莫要惊慌,我们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纪信在喊话。随着喊声纪信已带着一批将士杀了过来,从背后向楚军发起一阵猛攻。李春、汪顺、马明、杨福、张黑虎等人犹如猛虎扑羊群,一阵拼命厮杀,加上战车周围的汉军趁势反击,楚军腹背受敌,招架不住,丢下了一大片尸体,立即冲开一条路逃跑了。 汉王问:“纪信你怎的也到了这里?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恐怕我们已难以脱身了。” 纪信简要的讲了经过:昨天半夜我们从逃难的人群口中得知龙城失守,我带了五百骑兵连夜开拔,到龙城时,楚军早已赶了过来,谁知到达彭城郊外时彭城早已被楚军夺了,听说汉王带人马向南边 来了,我们尾随楚兵向南边来打探消息,一路冲杀过来损失了几十个弟兄,听到这儿有厮杀声,我们才赶了过来的。 汉王听了这话,一边为纪信带人马来解了围而庆幸,一边心中起了个大问号——你纪信驻守龙城,为何龙城失守你下半夜才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但此刻逃命要紧,不便追问,只好说:“起初多亏你那把上古神剑让我突出重围,这次正在危急关头,又多亏你赶了来才脱了险,这都是你的功劳呵!” 纪信说:“汉王乃众望所归,保护你是末将份内之事,何言功劳二字!” 汉王带着这七八百人的队伍继续向南疾跑。过不了多久,不知怎的楚军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从四面八方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汉王和所有人马紧紧地围了起来,领头的正是楚将桓楚,这批人马是刚才被打跑的楚军从周围召集来的。 “车上就是汉王,大家去抓活的!”桓楚一挺长矛大叫道:“身旁那六七名牙将立即拍马挺枪杀了过来。纪信一拍大红马迎了上去,随后马明、杨福、汪顺、张黑虎等将士也一齐冲上前与楚军战开了。一阵狠打恶斗,楚军牙将死伤了四名。 桓楚一声呐喊:“弟兄们冲啊,抓住刘邦重赏!”于是站在最前两层的楚军都一齐冲杀过来。尽管纪信、薛欧、陈沛等人奋力向前拼杀,但楚军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杀死一批又冲上来一批,那站在后面几层的楚军一齐呐喊助威,这一来两军冲杀得更激烈了。 包围圈愈来愈缩小了,楚军却步步进逼,形势愈来愈危急,汉王眼见大势已去,不由得仰天长叹:“唉,我刘邦东征以来势如破竹,想不到今天却要命丧于此啊!”心中一片凄然,看了看手中的湛卢神剑,心想我虽有神兵利器,也有像纪信这样的忠勇之士,可天不助我,让我兵败彭城,陷入绝境,留此神剑何用?不如先毁了它,再结果自己性命,以免遭落入霸王之手的羞辱! 汉王这一念头刚完,正要动手,突然从西北方刮起了凶猛的大风,来得又快又猛,瞬间就遍地飞沙走石,折树倒屋,一时间天昏地暗,白昼变成黑夜。阵上楚军逆风而行,沙石扑面而来,于是纷纷下马躲避,趴在地上,抱着头避免沙石的打击,霎时楚军大乱,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汉王心想,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莫如趁这地暗天昏,沙石飞扬之际闯出去,或可逃得性命。此念一生,他把嘴附在夏侯婴耳朵边说了一句话,夏侯婴虽没全听清楚,但凭感觉那意思是要趁机闯出去,于是他立即抖动僵绳,驱马前行。 这时,汉王和夏侯婴都觉得前面好像有一道白光在引导,于是他们就循着这道白光向前驱车,车竟毫无阻碍地向前疾驰,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冲出了十几里地,又一阵疾驰,又跑出了二十几里路。 风渐渐小了,沙石停止飞扬,天空也慢慢由暗转明,汉王四处一望,身后居然竟有一百多骑将士已尾随而来,竟一点也未察觉。 汉王好奇地问:“你们是怎样冲出来的?” 一校尉答道:“我们就伏在汉王车周围,一听车子有动静, 四十九 奔下邑汉王误斥纪信,说古人张良难解心结 汉王正在高兴,忽然后面又一队人马急奔过来,领头的是右骑将傅宽,他一见汉王立即滚鞍下马,一脸沉痛地说:“汉王,大事不好了,末将在途中听逃难的军民都说楚军已将太公和吕夫人同审食其先生全抓走了,已送到楚军大营去了。” 汉王一听这话不由得悲从中来,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胸膛,痛苦地叫道:“父亲,夫人,是我刘邦无能,让你们落入了魔王手中,是我对不起你们!老天哪,老天,你为啥让我落得如此下场,彭城惨败不说,还让我的父亲和妻子落入了魔掌!天哪!”他说着,喊着,眼中已泪水莹莹,一脸痛苦。 张良劝道:“汉王不用太过悲伤,想那霸王掳走太公和夫人,只不过是想以他们作人质来要挟你,一时还不会对他们怎样,但放宽心好了。眼下形势紧迫,还需冷静头脑,从长计议才是。” “汉王,张先生说得对,霸王虽生性凶暴,但他未必会加害太公和夫人,仅只以他们要挟于你。眼下当以大局为重,整顿人马,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夏侯婴也劝说道。 樊哙、卢绾、陈平、纪信等人也都纷纷劝说,汉王这才安定下来,说:“好,眼下确实不可乱了方寸,待整顿好兵马度过难关后再作打算。这儿离下邑不太远,吕泽带着人马驻守在那儿,我们就直奔那儿,站住了脚再说其他也不迟,出发吧!”说完,带着人马直奔下邑而去。 路上汉王问起陈平、张良等人是如何脱险的,陈平简要地作了回答——当汉军左军、右军被攻破败逃时,桓楚、季布、雍齿、丁公、项声等率兵杀进城来,一阵激战后汉军退出西城门,且战且走,大约跑了七八十里路,楚军在九里湾一带包围了我们,高叫:“活捉张良陈平者重赏!”楚军从四面围攻上来,多亏周勃,灌婴将军率军力战,打退了楚军一次又一次的围攻。尽管如此,楚军们四面合围,高叫要生擒我和子房先生。当楚军再次疯狂进攻时,从西南方杀出了一队汉兵,原来是纪信将军的部将欧阳虎,李志文、季二牛、郑铁牛等人冲上来了,他们在敌人背后一阵猛攻,我们在中间朝外打,两军混战在一处,双方都杀红了眼,都死伤了不少人,我们才冲出重围,可是部将季二牛、郑铁牛、彭阳等人为了掩护大家,缠住楚兵撕杀,直到他们手下的几百个人几乎全部战死,只有个叫“犟驴子”的偏将侥幸逃脱,把季二牛使用的铜鞭也抢回手中带来了。纪信将军,多亏你那批忠勇的部下掩护了我们才脱了险的。 纪信听到这儿,心中不由得一阵悲痛和难过——二牛兄弟,大哥没照顾好你,让你先去了!铁牛大哥、彭阳老弟,还有那几百个弟兄,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汉王的好部下,我纪信的好弟兄!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鼻子发酸,喉头发哽,他多想大声地叫喊他们。同时也在心中担心着寄住在九里湾大山里的玉兰母子和桂花嫂的安危,在这强敌压境,汉军溃败之际,她们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继而被痛失二牛、郑铁牛、彭阳等几百名好兄弟的强烈悲痛占据了心头。刹那间,二牛、铁牛、彭阳等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涌向脑海,晃动在眼前。 “纪大哥!呜呜呜——二牛、铁牛和彭阳大哥都去了,呜呜——”一声哭叫,浑身血迹的“野驴子”捧着血迹斑斑的铜鞭跪在纪信身边,他那张血污的脸上淌着滚滚泪水,“纪大哥,呜呜——”他边哭边叫,完全像个失去亲人的小孩。行进的队伍一时全部停了下来望着他。 “纪大哥——”“纪将军——”“呜呜呜——”跟在野驴子身旁的将士们都带着哭腔喊叫着,哭着,就连铁汉子欧阳虎也边喊边流着眼泪。 “兄弟们,他们都是好样的!兄弟们,你们也都是好样的!好兄弟们!……”纪信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哗”地淌下来,他也哭喊着。他和他们一样,为失去了几百名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而悲,那些兄弟,从龙城投奔义军起,一直并肩战斗,入咸阳,到褒中,又一起度陈仓,夺三秦,攻彭城,可如今他们都倒下了,连尸骨也无法掩埋,就永远暴尸荒野,长眠在草泽中! “强山兄弟,你和大家一样全是好样的!起来,把二牛的铜鞭收拾好,你就用它去报仇和建功勋吧!”纪信双手扶起野驴子强山,用袍袖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再面向众人大声地说:“兄弟们,大家振作起来,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也为了汉王的统一大业,让我们跟着汉王闯下去!汉王,你就发令吧,不论今后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和兄弟们都跟你闯到底!”他情绪激昂,声音洪亮。 “各位将官,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今天我们闯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这就是胜利!纪信说得对,我们都要振作起来,不怕失败,只怕失败后没了信心,只要大家有信心,跟着我刘邦闯下去,最后胜利就是我们的!好,全军听令,向下邑进发!”汉王受到了感染,也慷慨陈词,下了出发令,汉王在心中想,这关键时刻,难得有纪信这样刚强的热血汉子对将士们一番热烈的鼓动,看来纪信这人每到紧要关头都能帮我一把,于是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此时对纪信的防范心理和忌恨全没了。 汉王率领着将士们迅速向西面的下邑方向奔去,一气奔走了八九十里路。正在这时,前方闪出一队人马迎面朝汉王奔了过来。汉王等人正在惊疑,只见领头的一位将军早已下马,高叫道:“汉王,末将奉吕将军之令在此恭迎,终于见到汉王了!请汉王和将士们快到下邑去吧。” 汉王见是吕泽的部将冯成带着人马来迎,心下高兴,于是率队朝县城奔去。吕泽早已迎出城来,数万人马一下进了县城,小小的下邑顿时热闹起来。 日暮时分,又有几批兵马陆续抵达下邑,他们是傅宽、丁夏、周绁等将领,带着沿途收拢的人马先后到了下邑。这些将军之所以纷纷奔下邑而来,是因为这儿是吕泽屯驻兵马之处,二来走这儿也比较近,因此都估计汉王会退守这儿整顿兵马。汉王见被打散的将士们陆续率部集中到自己跟前,精神为之一振,决定休整两三天后率部向战略要地荥阳开拔,以好迎战楚军。 汉王连日几回出生入死,几经艰险和奔波劳累,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巳时才醒了过来。往日有郑芳一帮女人服侍,饮食起居处处舒心遂意,攻入彭城后更是生活在美女娇娃堆里。如今来在这小地方。虽也有侍女侍奉,却少了许多情趣,甚至觉得这几个女人粗俗不堪,不由得留恋起往日的光景,想起郑美人和彭城那些美人儿服侍自己的好处来。 正在这时,只听门上侍卫报告:“禀汉王,纪信将军说有要事求见。” 汉王心想,只想舒舒服休息几天,不料这个纪信不知前来要说啥令人心烦的事,心中虽不悦,仍传话让纪信进来,因为他心里还有个疑团,想趁此弄个明白。 纪信让汪顺、马明、杨福等人守侯在门外,自己进了大门,朝座上的汉王跪下参拜说:“汉王,罪臣纪信特来请罪,请汉王示下。”说完仍跪着。 汉王一时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一想起龙城失守,数万将士被杀,居然无人前来彭城报信,而你纪信却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实在令人可疑。那天因为逃命要紧,无暇顾及询问这事。现在纪信跪着请罪,莫非就为此事而来? 汉王想到此处,不由得说道:“你丢了龙城,率部逃跑,现在既然知罪,你就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纪信一听这话不禁一楞,然后分辩道:“汉王,龙城失守并非是末将之罪,其中另有曲折,我要说的是末将另外……” “你不要强辩!”汉王一下打断了纪信的话,气愤地说,“你和尉迟太共守龙城,尉迟太和数万将士尽都战死,而你连根汗毛也没伤着,这不奇怪吗?你还说自己无罪,难道那数万战死的将士们有罪?哼?”纪信听汉王这样说话,知道他不了解当时的实情,于是仍心平气和地说:“汉王,如果我纪信真的如你所说,贪生怕死,弃城而逃,末将甘受军法处置。但是,希望你听我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要是汉王认为我有罪,到时按罪论处就是,我决不争辩!” 正在这时,张良、陈平、樊哙 、卢绾、夏侯婴、靳强等人纷纷到场,汉王招呼这批人坐定后,说:“好,你就当着众人说说龙城失守你却全身而退的事,以好让大家评判。” 纪信就把率兵去龙城驻防以及龙城失守前前后后经过的情形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以上情由没半句假话,请汉王查证落实。当然龙城失守,我也并非毫无半点责任。我带兵马到龙城,见尉迟将军防务松懈,军纪涣散,却没有向他提醒,以致项羽率兵到来一鼓而荡平,损失了几万人马。再者,我虽为副职,协助防务,却没有派出探子打探军情,只埋头练兵,也有失职之处。请汉王处置末将吧。” 汉王和众将官听到此处,心下都在想,防务松懈,军纪涣散,又岂止是尉迟太驻兵的龙城,就连偌大的彭城也是乱七八糟的,细想起来,汉王觉得自己才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然彭城一战怎会一败涂地,无法收拾。那个尉迟太狂妄自大,忌恨当日纪信率部把他们打得大败,故意排挤纪信,让其驻扎在远离龙城的大山区,自己又不加强防务,以致项羽打来,兵败被杀。看来这事并非由纪信引起。 想到此处,汉王缓了口气说:“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按你所说情形,似乎这事主要责任不在你,现在我就暂相信你反映的情况是真的,我将派人查找从龙城败退下来的将士了解实情。这事自然会真相大白的。” 张良接上话说:“汉王,以纪信将军平日作事为人,断然不会是那种贪生怕死和不顾大局的人。只要找当时驻守龙城的幸存者一了解,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夏侯婴说:“汉王,纪信将军为人如何,只要看看他的部下表现怎样也就清楚了。你平时不是常说‘有什么样的将军,就会有怎样的部下’的话。你看这次打仗,纪将军的部下个个英勇机智,见机行事,既打击了楚军,又保存了自己,鄂南山部将所率 旅损失较小,还在山林地带重创了楚军。欧阳虎、李志文等部将更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要不是他们奋勇拼杀,子房先生、陈平都尉等人也就难以脱身,前来与汉王会合了。” 陈平接口说:“是呀,夏侯将军说得对,当我们身陷重围时,没有纪信将军部下的奋勇冲杀和掩护,也许此刻我们早已成了项羽的阶下囚了,为了掩护我们,他们不仅失去了像季二牛、郑铁牛、彭阳这样忠勇的部将,而且和他们一起战死的还有几百名好弟兄。要是纪将军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能训练和培养出这样忠心不二英勇无畏的部下来么?” “为了还纪信将军一个清白,找人了解一下实情也好。汉王,这事就包在我樊哙身上,你放心好了。”樊哙主动请求调查这个差使。 汉王说:“好吧,这事就这么办,到时彼此才心服口服,我刘邦也不想凭空冤枉一个好人——噢,那天郑芳不是带上几个丫头陪同你妻儿到龙城去了吗?这一去就没个人影回来,她们有啥意外没有?” “汉王,郑贵人为了保护末将,她已遇害身亡了……末将身为带兵将领,却没保护好郑贵人,这是末将之罪 刚才来时,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纪信十分沉痛地说。 汉王和在坐的人们一听这话都既吃惊又感意外,特别是汉王心下一沉,自住进楚霸王的宫殿,成天沉缅于酒色之中,郑芳在他心中似乎已没啥分量,现在乍一听纪信这样说话,却既惊诧又震惊,还带着几分酸涩嫉妒心理——好你个纪信,自己身为将领,连个娘们都没保护好,反倒为了保护他,这娘们还遇害身亡了!还有,这郑美人几年来一直跟随我,侍奉我,是我刘邦的女人,现在倒好,汉王的女人为了保护他手下的将领,居然心甘情愿替别人死,这,这叫我身为汉王的刘邦这张大脸往哪儿搁呢?这娘们以前一直对纪信有点意思,这回主动热情帮他老婆带路寻夫,这一去,不知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勾当,居然为保护纪信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这里边难道没有文章? 汉王在心中左思右想,一肚子的疑问,一股股酸水直往上冒,阴沉着脸,好一阵没做声,但终于忍不住了,阴恻恻地说:“纪信,你的新闻倒也不少,龙城失陷,数万将士殉国,你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咳,奇闻!新鲜!这会儿又是我的女人为了保护你,自己遇害身亡了——一个武将保护不了自己,还要汉王的女人用性命去保护他,这更是奇闻,更为新鲜!嘿嘿,嘿嘿!”汉王说到这儿发出了一阵冷笑。 纪信听得脊背阵阵发凉,他惭愧自责,又感到很屈辱,想不到汉王这样说话,把我纪信看成什么猪狗不如的人了!一想到在彭城那个酒醉之夜与郑芳发生的事,心里万分愧疚不安,虽然自己醉得糊里糊涂,但事情毕竟发生了,这既有负汉王,又有负于妻子,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嘿!再一想到郑芳在东山头为自己挡箭那一幕,他更是愧恨交加——愧对汉王和郑芳,恨自己无能,也恨那个暗算自己的汉子,你要找我纪信算帐挑明了来就是,却暗箭伤人,让郑芳为自己而丧命!一时间他脑瓜里乱糟糟的,不知怎样向汉王和大家说什么才好,一时竟做声不得。 在坐众人一听汉王话里有话,不仅有责怪之意,还有男人特有的忌妒之心,望着汉王那张阴沉的脸,也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来打开僵局,解这个死结。 “汉王,你不用生那么大的气,事情总有个起因、经过,这事不妨还是听听纪信将军说个明堂,不要胡乱猜忌才好。我可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纪将军向来不是卑鄙小人,我想他也不会胡编乱造来蒙汉王和大家,纪将军,你照实说好了。”樊哙打破了沉默提了个建议。 张良说:“这个意见好,解铃还需系铃人,要弄清事情的原委,还得让纪将军实话实说好了。” 汉王听了这话,仍不置可否,依然一脸严霜,谁也不搭理,气呼呼的。 纪信心中明白,汉王刚才的疑团尚未解开,现在对郑贵人因我而死又产生了更大的误会,才会气上加气,雪上加霜。为了彻底解除汉王心中的误会,纪信就把自己妻儿在龙城大王庄的种种遭遇和不幸,自己带兵奉命驻守大王庄山村所发生的事,以及郑贵人带着自己妻儿来村后在东山头上遇害的情形,全都一一讲了出来,末了说道:“汉王,各位将军,以上情由句句是实情,毫无虚假之处。郑贵人之死,全因末将全家三口所引起,因此末将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郑贵人本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可是她因我而遇害身亡,我们全家都十分悲痛。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感到愧对汉王,心中万分愧疚,因此今天特意前来领罪。汉王,请你处罚我吧,怎么处置我都不怨,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愧疚不安的。”纪信说完,跪在地上,等侯汉王发落。 汉王和众人听了纪信这番言语,一个个都在心中掂量,纪信如此恩怨分明,做事合情合理,对加害自己妻儿的那家百姓和亲戚又是那样宽容豁达,仁至义尽,多少人能像他那样的胸怀?对这样的将领你还能责备他什么呢?至于郑贵人为纪信挡箭致死,这也完全出自对纪信一家的关爱,既然郑贵人与李玉兰姐妹相称,情同骨肉,这也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友谊,为了朋友一家,郑贵人甘愿献出自己的命。再者纪信在汉营中一向很有声誉,受人尊敬,郑芳为汉王的爱将而丧生,也是情理之中。由此推论,纪信何罪之有? 汉王也想到了这些,从道理上讲自己应该想通了,不仅不该责备纪信,而且还应当夸奖纪信在山村的所作所为。但是从内心深处,特别是从感情上去考虑,汉王心里总有个疙瘩,总憋着一股闷气,根据自己的观察,纪信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郑芳是个敢恨敢爱的女人,看来他们之间是光明正大的,但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女人,居然心甘情愿为自己的部下受死,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思议,对于身为汉王的自己来说,更无法理解,觉得有辱自己的尊严,你他妈的纪信那么大的魅力,连老子的女人也甘愿为你而死?!心中的怨气实难消除,于是仍阴沉着脸望着众人不言语。 在坐的都是男人,心里都能体会到汉王此刻的心情,见他不言不语,知道他心里还有闷气不便开口,也都彼此对望着,看谁先开口。 “汉王,纪将军已说得明明白白,事情已真相大白,郑贵人之死也怨不得纪将军。反过来说,郑贵人不惜性命保护了一员忠勇将士,这也是为了汉王大业着想,郑贵人此举值得!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张良开了个头谈了自己看法,有意对话题作了个导向。 樊哙也开了口:“汉王,张先生说得对,大家都在听,是非已很明白了,这事怨不了谁,纪将军为房东王大娘一家报仇理所应当,也做得合情合理。章怀家亲戚报复行刺,郑贵人为保护一员好将而受死,从个人讲保全了纪将军一家;从大处讲,是为汉王的事业保护了将领,于私于公,郑贵人死得千值万值,这事还去怨谁呢?我是有啥说啥的人,汉王你就表个态吧。”他把话说得直截了当。 夏侯婴、陈平等人也都赞成张良和樊哙说的话,一齐催促汉王对这件事来个了结。 汉王心中虽有闷气,见大家这样说,只好开了口:“人都有耳朵,也有良心,既然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了,我还说些啥呢?啥也不用说了!不过头一件事还得核实一下,樊哙,你毛遂自荐,早点把这件事弄个结局吧!” 众人都听得出汉王心里仍然有气,还想在头件事情上做点文章,听他这样吩咐,也不好再说什么。纪信觉得汉王对自己仍存看法,自己也感到骨梗在喉,不吐不快,于是说:“汉王,各位将军,要是我纪信今天说了半句假话,甘愿接受最严厉的处置!再者,郑贵人之死,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恳请汉王处罚末将,不然我会终生难安。” 汉王有些不忿,说:“纪信,我刚才不是说了第二件事啥也不用说了,你这一番话好像硬要给你纪信当众平反是不是?本人已够累够烦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纪将军,汉王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你就别再说什么了。汉王需要休息,我们都回营去吧!”夏侯婴见纪信一脸尴尬,马上用话解围,邀上纪信一起告别汉王出门而去。“纪将军,你……”纪信刚出大门,汪顺、马明、杨福等人上前欲言又止,脸上明显露出关切和不平之色。 “大家回营去吧,让你们久等了。”纪信用脸色制止了他们打着招呼。 夏侯婴见他们这样,伸手一拍纪信肩膀说:“俗话说得好,跟啥人学啥样,你看你部下和你一个样,都太直了,是不是?你们还不了解汉王的脾气么?我可摸透了他,他愈是爱你,有时才会愈恨你,刚才你何必说那些话呢?你呀,窄巷抬长竿——直来直去!可还得看时间地点嘛!” “夏侯将军,刚才我完全说的真心话,郑贵人之死,汉王不责罚我,我确实心下难安。”纪信解释说。 “亏你是男子汉一个,还有了妻儿的人,要是你是汉王遇上这种事,你会怎么想?话怎么说得出口?”夏侯婴开导了一句。 纪信心中似有所感,说:“嗯,这话说得有理,嗨,我这人!” 众人都纷纷离去,张良却迟迟未起身,仍坐在一旁没动静,最后见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汉王和自己,他才站起走到汉王跟前,望着汉王那阴沉沉的脸说:“汉王,你可否听微臣给你说几句话?” 汉王见张良有话要说,心想刚才真是叫我憋闷,有张良说说话也好,何况我俩一向就很投缘,他绝不会说些令人不高兴的话,于是脸色稍微转霁,说:“好哇,你我已好久没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聊过,这阵子心里烦,还正想听你说说话哩。” 张良坐在汉王对面说:“汉王,你想不想听故事,这故事不但有趣,而且还挺有意思哩。” 汉王一下来了兴致,高兴地说:“既是这样,那你就快快讲来,也好让我高兴高兴。” “好吧,微臣讲的故事叫《楚庄王绝缨赐酒得臣心》。”张良答应了一句,然后讲了下边这个故事—— 在周定王年间,楚庄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平定了由令尹斗越椒发动的叛乱,生擒并处死了这个叛臣,稳定了楚国的局面。 为了庆贺平叛的胜利,楚庄王特别在渐台大宴群臣,美其名曰 “太平宴”。为了使气氛融洽 祥和,不但席前鼓乐高奏,而且楚庄王还把宫中的妃子们也一齐叫来赴宴,要大家尽情欢乐,畅快饮酒。由于他十分高兴,这场饮宴一直喝到夜幕降临,楚庄王依然兴致勃勃,吩咐点上蜡烛继续欢宴。其时已有不少臣子已喝得醉醺醺的,有的甚至在席上东倒西歪。但君王未下令撤席,大家仍陪着饮酒。 楚庄王为了使气氛更欢乐轻松,叫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许姬给大臣们敬酒。许姬天生妩媚,又莺声燕语,给大臣们敬酒别有一番风味,大臣们顿感受宠若惊,饮酒的气氛就更加热闹起来。 突然间一阵大风刮来,又猛又快,吹灭了渐台上所有的灯烛,场上一下暗了起来。许姬的玉手忽然被人握住,欲行非礼。许姬大惊之下迅速抽手,仓促间碰到那人的帽缨,她灵机一动随手扯下帽缨,摸着黑回到庄王身边,如此这般对庄王耳语一番,庄王也一惊,但马上冷静下来。 张良说到这儿一顿,问道:“汉王,你要是庄王,将怎样处置这件事呢?” 汉王不假思索立即回道:“那还不简单,令人点上蜡烛,不就找出那个非礼的人,再叫刀斧手斩了那个狂徒,不就结了吗?” 张良微微一笑说:“到底怎样处置,还是听微臣一一道来。”他又讲开了故事—— 庄王马上大声宣布:“众位爱卿,本王命你们都把帽缨摘下,再开怀畅饮,否则就是不够尽情欢饮了!” 群臣一听都觉莫名其妙,但君王吩咐谁敢不从,都立即摘下帽缨,举杯饮酒。这时庄王才下令掌灯,席上烛光再次亮了起来,彼此相视,见帽上都无缨,颇觉滑稽,不禁相顾而笑,酒宴在欢乐热烈气氛中结束了。 回到后宫,许姬问庄王:“大王为何不处置那个非礼之徒?如此岂不让大王受辱,妾也蒙羞?” 楚庄王说:“今日名为太平宴,以求君臣同欢。若是当场让他亮相,这种事情说出来,不仅你我脸面十分难堪,有失君王威仪和尊严,而且按法度还要杀人,这样一来,群臣和天下人不但暗地耻笑,而且还会认为我身为国君却如此重色轻士。刚才那样处理,大家都有颜面,也不失君臣之义。况且掌灯之后我暗暗观察席上动静,对无礼之人已有察觉,此人虽已摘缨,装束和大家一样,可他神色局促,举止失常,显见这人不像是惯常做轻浮事的人,所以决定就此作罢。爱妃,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好吗?”许姬虽心中仍有气,但庄王这样说话确实很有道理,因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楚国和郑国交战,郑军拼命抵抗,战事没多大进展。这时楚营中一名副将甘愿自领先锋率兵冲杀,他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士兵也勇往直前,郑军大败,这副将带兵马直攻到郑国都城下。 楚军大获全胜,楚庄公论攻行赏,召见那员副将问:“你叫什么名字?缘何那样奋不顾身英勇作战?本王要好好地奖赏你!” “我叫唐狻,为大王杀敌本当奋勇向前,这是末将的本份,何况大王早已赏赐过末将,不能再受赏赐了。”唐狻跪下叩头说。 “以前我何曾赏赐于你?”楚王迷惑 五十 保三军撤退纪信诱敌,说黥布叛楚随何用计 刚吃过午饭,忽然一队探马来报,说大批楚军的骑兵正朝下邑方向追了过来。这消息来得突然,却又是汉王等人预料中的事,他们知道自己彭城大败,已元气大伤,加之诸侯兵马有的降楚,有的逃回封地,一时显得势孤力单,因此霸王定会穷追不舍,企图一举消灭对手。虽是预料之中,但却未估计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众人都不觉为之一惊。?; 汉王马上召拢众人说:“各位爱卿,我军新败,喘息未定,楚军已尾随而来,是战是走,大家拿个主意吧。”说完用目光扫视众人。 樊哙高叫:“怕他何来,我们现在已有了几万人马,杀他个回马枪,定可取胜!”靳强、曹参、周勃等将领都纷纷附议。 “汉王,各位将军,”张良开了口,“非是我张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眼下我军新败,疲于奔命,这下邑是小城小县,难于同楚军对垒,楚军新胜,士气高昂,乘胜追击,他们志在一举消灭我等,若与之相战,难有胜算,当避其锋芒,迅速退守成皋、荥阳一带,凭险而守,再四处收集征召兵马,待兵多粮足之时,伺机反攻,定可获胜。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陈平立即赞成:“子房先生言之有理,彼强我弱,当避其锋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待站稳脚跟,兵多粮足之时再与之争战,方可获胜。”许多将领听了都点头称是,也一齐表示赞成。 汉王其实早已心中有数,听大家如此一说,马上拍板:“好,就这么办!”然后传令靳强、薛欧、陈沛等人为前军,率队前行开路;命樊哙、傅宽、周绁、周勃、卢绾等人为中军,随同自己和张良、陈平、郦食其等人一齐随后开进,又令夏侯婴、纪信、丁夏、鄂南山等人为后军,率领人马随后跟进,同时叫吕泽带上家人和官员一齐撤离下邑同赴荥阳。 小城一阵骚动之后,汉王带着人马迎着西方天空的太阳,直奔荥阳而去,一阵人喊马嘶、烟尘滚滚之后,小城下邑孤零零地躺在地平线上。 夏侯婴会同纪信等人带着几千人马缓缓跟进,随时准备迎击楚军的追击。他们都感到压在肩头上的这副担子实在不轻,一个个都在心里谋划着一旦楚骑兵追击上来的应对之策。 “夏侯将军,我们仅几千人马,又是疲惫之师,要是有一两万敌人追击上来,我们即使拼尽全力,也难保障汉王和三军将士安全抵达荥阳。我等战死事小,而汉王和三军将士安危事大,我们当有个应对之策呀!”纪信先开了口,坦言自己的担心。 “你说得对,汉王把这重任交给了我们,我们就得切切实实担起这副重担。汉王身系天下之安危,眼下强敌压境,尾随而至,凭我们数干疲惫之师要击败他们确非易事,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事。”夏侯婴接上话说完,朝身前身后的将士们招呼道:“各位将士,大家都想想办法吧,不然我们确实难以完成汉王的重托。” 将士们听了这话,都纷纷轻声细语地议论起来,一时人声四起: “霸王兵强马壮,追得又急又快,万一追上来,我们只好拼命了!”一位将佐说。 “拼命起啥作用,你把命拼掉了,霸王照样追击,那要我们殿后干什么?”另一个将佐反对说。 “不拼命咋办?军令如山,为将者必当誓死效命,难道你能撒腿跑了不成?”又一个将佐说。 “骑兵可以跑,可那么多步兵兄弟咋办?”开头那位将佐说。 “跑不赢就藏猫猫呗,你脑瓜子咋不会转弯弯呢?”反对的将佐哂笑了一句。 “藏猫猫,转弯弯,转弯弯,藏猫猫——”纪信在心里念叨着这几句话,心里忽然一亮,欢叫道:“好,藏猫猫,转弯弯!” 夏侯婴一半生气一半玩笑说:“好什么好!我们藏猫猫,转弯弯,那汉王和三军将士们咋办?要我们在后边干什么?” 纪信笑嘻嘻地说:“夏侯将军,我说的藏猫猫,转弯弯,不是说我们自个儿躲起来逃命,而是说用办法把楚军引开,绕着弯子走,让汉王他们安全撤离——用疑兵计呀!” “那你说说看,咋个用疑兵计!”夏侯婴严肃地说。 纪信又比又划对他说了一通,夏侯婴听完先是一乐,后又一愣说:“这办法真的行?楚兵真的会乖乖听你的话?” “夏侯将军,纪将军说的法子行,楚军定会乖乖地听话!”身旁一位叫李必的将佐说。 “将军放心,这法子的确管用!”另一位叫骆甲的将佐也肯定地说。 “你们咋能知道这法子管用?”夏侯婴疑惑地问,他知道这两人以前是秦军的偏将,几年前在白马和曲遇大战后投降过来的,作战也很勇敢,可他对他俩说纪信的办法管用说得那样肯定产生了疑问才这样问话。 “将军有所不知,骑兵追击敌人,在荒山野岭间往往凭借敌方人马奔走留下的印痕来判定方向。过去我们在秦兵队伍里就是骑兵,这可是我们的老本行哩!”李必认真地回答说。 骆甲也说:“是呀,荒山野岭间无人可以打探问话,只能凭对方人马留下的足迹和丢弃的旗帜军械来判定对方逃去的方向,因此纪将军在这上面做文章是切实可行的”。 “万一对方识破了计咋办?这可不能随便冒险罗!”夏侯婴又发了问。 纪信说:“假戏真做嘛,做得愈真,敌人愈容易上当。再说了,楚军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我们把假的做得又真,他哪会去辩什么真和假呢?” 夏侯婴立即下令:“好!全军听令,一切听从纪信将军指挥!” 纪信拍马出列,站到了一旁,下达了命令:“夏侯将军、丁夏将军带领本部人马,立即沿我军西进方向前进,沿途除去人马走过的足迹,收拾遗弃的物品,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直到三十里后方可放心行军!余下人马就随鄂南山部将和我一道,朝正北方向行进,沿途要故意丢弃一些旗帜和其他物品,留下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让敌人好跟踪追击。” “纪将军,这样做你们岂不是太危险吗?”夏侯婴十分不安地说。 纪信沉静地说:“眼下形势紧迫,我们不冒险,汉王和三军将士就危险了,到时我们会相机行事的,你们放心好了!事情已迫在眉睫,大家快各行其是吧——后会有期!”说完一拱手,再回头招呼:“弟兄们,汉王和三军将士的安危就全靠大家了!大家行动吧!”一拍马,带着将士们朝正北方向驰去。 夏侯婴望着远去的纪信的背影,心里一热,暗叹道:“好一个忠勇的将军!”随即指挥人马边除去路上的印痕,边向西边方向徐徐奔走过去。 纪信带着兵马向北边奔走,沿途不断丢弃军旗和其他军械,一路都留下了十分明显的大队人马走过的种种痕迹。大约奔走了二三十里地,纪信又派汪顺、马明、杨福带上五十个兵士骑马登上高山远望;看楚军是否沿自己这条路追了过来,如果不是这样,命他们务必有意暴露目标,以引诱对方朝这边追来。他下令完毕跟上队伍继续向北走去。 汪顺、马明、杨福奉命行事,带着士兵们登上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头,隐身在树林子里,纷纷爬上大树朝南边的山沟里观察动静。 眼见一轮红日渐渐西沉,莽莽群山全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晚霞里。南边的山沟里一片寂静,只有一群群鸟儿从天边飞了过来,悄无声息地投入了山林中。晚霞渐渐暗淡,暮霭从四野笼了过来,一切景物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完全隐没在茫茫的夜色里。 当最后一抹霞光还依恋着西天时,汪顺叫大家下了大树,趁着亮光,把在林间已吃得饱饱的马归拢,沿着山路下到了比较平缓的半山腰,这儿既可以察看南面沟里的动静,又可以顺着缓坡奔上向北去的大道。 大家手挽马缰,坐在山坡上,静静地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南边山野。人们心里十分矛盾——希望楚兵不要过早出现,但又怕楚兵走了另一条道而没有出现在这儿。 汪顺突然想起了主动诱敌的办法,招呼大家说:“弟兄们,我们得主动诱敌上当。现在我们就马上行动,就在这南面坡上点上几十个火堆,好让楚军老远就看得见。坡上到处是茅草,割起来堆成几十堆,再砍些老树干着火快又燃得久。大家就快动手吧!” 士兵们立即分散开来,有的割茅草,有的砍树枝,大约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就地已砍下了几大堆茅草和树枝。汪顺临时又多了个心眼,让大家在山腰上和山脚边都分别堆了两圈草堆,一旦点火,这儿俨然成了一座大队人马驻扎的兵营。 “汪顺哥,要是对方不朝这儿来咋办?”马明边忙活边问,他担心这事白忙一阵。 “我估计他们一时半刻还到不了,大概在半夜前后,他们的前锋会到来的,天亮前主力估计也会拢了。这阵子除了留两人值班观察,其余的人都休息吧!”汪顺十分肯定地说。 值头班的是屈小君和刘二狗,其余的人躺在柔软的茅草上渐渐入睡。听着众人打鼾的声音,两人似乎已有了睡意。 “二狗,你就在这儿看,我骑上马向南边山沟那边去打探动静。”屈小君站起身来望着远处说。“万一有了动静,我打马跑回来,老远学几声夜猫子叫,你就叫大家快点火,记住,千万别睡着了呵!” 屈小君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已转身拉过一匹马朝坡下走去,不一会儿,从夜色中传来一阵渐去渐远的马蹄声。刘二狗打起了精神朝前方望着,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可刘二狗像过了几十年,周围除了草丛中的虫鸣,偶尔从林中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和战士们那熟睡的打鼾声外,到处一片静寂。有时他产生错觉,误把猫头鹰的叫声当成了夜猫子叫,全身一紧张,正要喊大家,一听才是猫头鹰的声音。不过这样也好,朦胧的睡意一下全没了。他在想,这小君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他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屈小君单人独骑沿着来时的山沟一气奔走了三十来里地,他停下来翻身下马,趴在地上用耳紧贴地面听了一会,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正要起身,忽然从地面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隆隆声,他心中一惊,再凝神细听,这声音变得清晰了——楚军追过来了,赶快回去报信!他暗自在心里说,立即上马拍马狂奔往回赶。 他一阵急驰,夜色中他分辩出战友们隐蔽的那座马鞍形山,马上学着夜猫子大叫:“喵呜——喵呜——”在这静静的深夜,声音格外响亮而恐怖。 刘二狗正望着黑漆漆的远方出神,忽听一阵夜猫子叫,他一激灵,转身大叫:“大家快起来点火,楚军快到了!” 汪顺等人被这喊声惊醒,问了几句话,大家马上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山腰、山脚处几十堆大火燃了起来,火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那一带山林。这时屈小君正好赶回来。 “大家快扎上几个火把带着,一旦发现楚军,大家马上点火,骑马向北边跑,引诱敌人追上来。”汪顺下了命令,大家七手八脚,很快扎好火把。 “听,对方快追来了!”刘二狗喊了一句。 远处杂乱的马蹄声,人的叫喊声隐约可闻,一长串见头不见尾的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在山谷中。 “点火,撤!”随着汪顺的口令声,大家点上火把,纵马而去。 山谷里楚军的先头部队早已发现一处地方火光一闪一闪的,后来望见一长溜火光消失在大山背后,他们料定必是汉军在逃跑,于是打马紧紧追了上来。追到山脚下,只见一长串火堆余火未灭,夜风一吹,火星四处飞散。 为首的将领一声:“追!”骑兵们马上朝北边冲了过去。远处山谷中火光时隐时现,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原来汪顺带着大家沿着七弯八拐的山沟奔出了七八十里地,眼见身后远处楚军已扬着火把追过来,于是都丢了火把,顺着纪信他们丢弃军旗器械的山路继续向北撤去。 东方天际启明星困倦地眨着眼,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汪顺一行人马不停蹄正奔走在山谷间,忽见前面树林边有人影闪动,汪顺吩咐大家注意前面似有情况。大家都提高警惕朝前走去。 “汪顺,你们这才来呀,情况怎么样?”随着一声招呼,张黑虎带着一批战士牵着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你们不随纪大哥一起走,在这儿等啥?楚军已随后追上来了。”汪顺说。 张黑虎上前一拳擂在汪顺的大腿上说:“纪大哥挂记着你们啦,特地派我们来接应你们哩!” “哎哟——你这见面礼真叫人吃不消!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怕被楚军包了饺子?纪大哥也太小看我汪顺了!”汪顺边揉腿边说。 “嘿,你这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纪大哥这样关心你们,连个谢字没有不说,还抱怨起别人——噢,纪大哥说了,让我们再往前赶路,到前面大河边,我们就沿河南岸转向西边走,甩掉敌人,到荥阳去会合大部队。”张黑虎笑着交待了几句。 “是哩是哩,小弟这就谢过纪大哥和你们哟!那就快赶路吧,不然一会儿楚军追上来连你这条虎也包了饺子就不划算罗!”汪顺拱手笑哈哈地说。 “去你的!”张黑虎一巴掌拍在马腚上,马朝前一蹦,险些把汪顺颠了下来。 “哈哈哈——”大家一阵大笑,随即一齐上马同汪顺一行人朝北面奔过去。 太阳早已升起老高,汪顺和战友们一气又赶了五六十里路,来到了一处地势较开阔的山野间,前边果有一条大河横在眼前,岸边卵石累累,互相叠压着,五颜六色十分好看。沙滩上杂乱的马蹄印到处都是,也丢弃了一些旗子和军械,四处散乱着。 张黑虎首先下马招呼说:“大家先坐下歇会儿,吃点干粮,喝口水。然后我们就沿河南岸浅水处向西边走,尽量不留下痕迹,让楚军从这儿渡河向北猛追吧!这可是纪大哥牵着楚军鼻子走的好主意哩!” 将士们纷纷下马,张黑虎带领的几十个弟兄从马背上解下了袋子,把干粮分发到大家手中。人们就地坐下吃起干粮来。 一大群马散在河岸草地上悠闲而有滋有味“噌噌”地啃起草来。一群水鸟在沙滩的卵石上飞来飞去,时而侧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批不速之客。蓝天上有几只鹰正盘旋翱翔飞向高远的天空。 汪顺吃着干粮,走到河岸边掬起一捧清亮的水喝着,胸膛间一阵凉爽。他捧起几把水抹着脸和脖子,脑子里一片清爽,其他的人也一边喝水,一边洗脸,有的还互相泼水打起水仗来,河岸上一片欢叫声。 汪顺洗完脸,站起身来,朝河对岸望去,他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转身问:“黑虎,要是楚军追到这儿涉水过河后,没看见岸上有人马走过的痕迹,他们不住北追咋办?” 张黑虎哈哈一笑说:“这事呀,纪大哥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不但对岸有留有痕迹,而且北去几百里地的路上都给准备了,到时就让项羽那小子向北穷追吧!哈哈哈——”。 “嗯,好主意!纪大哥想得真周全!”汪顺由衷地赞叹着。 大家休息片刻,立即上马,沿着河岸水浅的地方涉水向西走,队伍后边十多个细心的兵士光着脚把马踏出的蹄印全用泥和卵石填上,丝毫看不出有人马顺河向西去了的痕迹。直到走出七八里后他们才上马追上队伍前行。 楚军先锋一路连夜穷追过来,见沿途不断有丢弃的物品和马走过的印迹,于是不顾饥饿疲劳继续追击,快到中午时才赶到大河边,见沙滩上蹄印四布,岸边也丢弃有军械,有的地方还散落有干粮。几个将佐一合计,估计汉军定是涉水登岸逃了。这时他们已人饥马困,也就地坐下吃干粮喝水,也让马去啃啃草填肚子。休息了一会儿,将佐一声吆喝,沿着河里留有蹄印的地方涉水过河。这河虽宽,却并不深,他们迅速登上对岸,一见岸上散乱的马蹄印向北延伸,他们更是来了劲,留下十来个小兵作联络,大队人马又向北疾驰而去。后来大队人马也上来了,北岸联络士兵一喊话,数万楚军也涉水过河,如一股黑色的闪电向北猛冲过去。当他们追赶了几天几夜后,连汉军人马走过的踪迹也全没有,迎接他们的是沿途逶迤的群山,无边的田野和散落的村庄,一打听,百姓们都说除了看见你们这支队伍外,这儿没见过什么汉王的部队。桓楚、雍齿等人这才知道上了汉军的当,只好暂且把人马驻扎下来,听候霸王的命令。 几天以后,汉王统帅的队伍同夏侯婴带领的部分人马,先后到达了荥阳,夏侯婴禀报了纪信率领一千兵马向北诱敌,掩护全军安全撤离的事,汉王和将领们一边赞叹纪信的忠勇机智,一边又担心他们的安全。 两天以后,又有曹参、魏豹、周昌、任敖、刘贾、王吸和柴武等将领,几经辗转,带着沿途收拢的人马先后到达了荥阳。夏侯婴向他们打探纪信一行人的消息,都说不知道。大家更是担心纪信和所率队伍的安全。当日下午,纪信带领着一千多兵马安全抵达荥阳,将士们都疲惫不堪,纪信整个人像瘦了一大圈,两腮和项下的胡须似乎长得更密更长了,咋看之下颇似汉王模样。 纪信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到大堂上拜见汉王。汉王和众人一见纪信归来,忙问起路上情况,纪信作了回答,还特别表扬了汪顺等人英勇机智主动诱敌的事。 “好,辛苦你们了!我三军将士能安全退守荥阳,你和将士们都功不可没啊!这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嘛!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汉王十分高兴地说。 “对,纪信劳苦功高,又忠心耿耿,忠勇可嘉!可喜可贺!”众人都夸赞道。 “感谢汉王厚爱,感谢大家的夸奖,这次我军能败而振作,散而重聚,一靠上天护佑,二靠汉王盛德,三靠将士忠心,我纪信何功何能,承蒙大家抬爱!”纪信连连拱手谦虚地说。 汉王捋着胡须笑道:“是呀,天不灭我刘邦,不然我们怎能突出楚军重围,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儿呢?天不灭我刘邦,不然我怎会有你们这批败而不馁,散而复聚的文臣武将呢?嗨,天意呀,天意!”他说到这儿深深地慨叹了一句。 “臣等誓死追随汉王,忠心不改!”众人都一齐说道。 “我刘邦感谢大家啦!将来一统河山之日,我刘邦定不忘大家的汗马功劳!”汉王一拱手说,“眼前我军新败,诸侯反叛,一时势小力薄,为打开新的局面,我打算放弃函谷关以东的所有土地,绝不占有它,如果谁和我共图大事,那地方就归谁!不知你们对此有何看法,都畅所欲言吧!” 樊哙马上开口:“汉王,那些地方都是将士们拼了性命才拿下的,这样拱手让给别人,岂不是太不划算吗?” “是呀,汉王,你要三思而行罗!”很多将领都表示不赞同。 张良起身缓缓说道:“各位须知,正确的决策来源于善于审时度势,汉王此举意在收缩兵力,争取共谋大事的人,从而以退为进,对抗西楚,待到时机成熟一举灭楚而问鼎中原,实为上策。有失才会有得,就是这个道理。” 张良见众人都静听无言,继续说:“微臣以为以下三人实可与项羽为敌,助汉王一统天下。九江王黥布本是楚的猛将,但他和项羽有私怨,弑杀义帝让他背上了不忠不义的恶名,为此,他与项羽早有嫌隙,再加之他早有自立之意,因此上次项羽北上攻齐命他率兵出征时,他称病不出,只派几千人马助阵,项羽对他早有怨恨。汉王以土地相许,与之结成联盟,黥布定会与项羽势不两立。再者彭越和田荣在河南一带造反,彭越在梁地频繁出击,使项羽伤透脑筋。田荣虽败被平原百姓所杀,可他的弟弟田横很得民心,收募齐国散兵好几万人,四处出击,已收复了齐国的好多土地,并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龙且、范增留守攻齐,战绩平平,也使项羽大为火光。因此黥布、彭越都可成为我大汉盟友,牵制楚军兵力,从而缓解我军压力。恰当时候可派人说动他们公开投汉,我军势力必然大增。至于汉王手下将领中,韩信将军完全可以委以重任,让其独当一面,开辟新的战场。综上所说,汉王如果真的要放弃关东天下,就不妨给黥布、彭越和韩信这三个人,让他们去消耗楚军兵力,只要谋划得当,汉王定可击败霸王,从而一统天下。汉王,各位将官,不知我这番话说得对与不对?” 众人听了张良这通中肯的分析,都认为很有道理,纷纷表示赞同。 汉王本就早有此意,一听张良言之有理,想得比自己还透彻周全,于是高兴地说:“子房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而且说得更周密更全面,好,就照此办理吧!要让项羽后院起火,看来还得先让九江王黥布公开背楚投汉,这件关系到全局的差事谁乐意来承担呢?”说完话就拿眼朝那班文臣望去。 侍从随何自投汉王以来尚无多大建树,见机会难得,马上应道:“汉王,臣虽不才,但愿前往淮南说动黥布弃楚投汉,为汉王大业,臣即使斧铖加身、鼎镬于前也绝不退缩!” 汉王见他说得坚决,爽快答应:“好,这件事有劳爱卿了!只要你能说动九江王发动军队公开背楚,这就是大功一件,让九江王紧紧牵制住项羽的部分兵力,我们就可相机行事了!” 随何奉汉王之命,带上厚礼,同汉王派出的二十个侍从于第二天出发,一行人直奔淮南而去。一路晓行夜宿,很快到了九江王驻地六安。随何马上四处活动,首选到太宰那儿作客,并送上礼物。 见了太宰,随何行礼后就说:“乡野小民随何回乡省亲,因仰慕太宰大人仪容,特备薄礼前来拜谒,望大人笑纳!”说完手一挥,侍从抬上礼盒。 太宰微微一笑道:“久闻随先生在汉王帐前效力,颇受汉王器重。此番前来,莫不是奉命前来游说我等不成?” 随何说:“太宰大人明鉴万里,可钦可佩!但若要论游说太宰大人,以我之才学未必能说动大人,可既受汉王之托,我随何就只好斗胆了,万望大人引荐,让我拜见九江王,好一睹其威仪风采,则我心愿足也!” 太宰连连摇手,做出十分惋惜的样子说:“不可不可,先生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九江王近日偶染疾病,不愿见客,还请先生见谅!”太宰如此说话,是因为早与九江王商议过,一是西楚使臣早来催九江王发兵攻汉,九江王尚在踌躇中,二是正考虑是否与汉王暗中联络以求自立,因此就命太宰暂时不要让随何晋见自己。 随何料定其中定有缘故,亦不说破,于是说:“既是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如大王一旦贵体安泰,请太宰千万传唤于我。好了,就此告辞!”说完带上从人回到馆驿住下。 随何在馆驿中,一连三日未见动静,又探得西楚使臣早已到九江王处游说多日了。他心下盘算了一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再迟延就于事不利了,不用险招,实难奏效。他立即唤上侍从,直奔太宰府而去。 随何与太宰见礼毕,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太宰大人,你可知你家大王和你们离大难不远了吗?事态已万分危急,你却迟迟不传唤我,这是为何?” 太宰有点吃惊,却平静地说:“先生如此危言耸听,在下倒要请教一、二,你不妨直说。” “小民近日夜观天象,见太白星小而有芒角闪动,几乎夜夜如此,此象主战事。我观太阳偏北方,金星又在它的北边,称为“赢”,其天象主王侯不得安宁,用兵则进吉退凶,其芒角向北,用兵向北则吉。上天垂兆,九江王既不得安宁,当向北用兵,方能大吉大利,此乃天意而非你我人力可为啊!”随何说了一通天象,明白地暗示九江王应向西楚用兵,以求大吉大利 五十一 京索鏖战纪信建功,木罂渡军魏豹被擒 汉王回到城中,马上招集文臣武将在大殿上议事。众人听传后立即上殿拜见汉王。 汉王见大家到齐了,望着众人说:“本王今日有一喜一忧,所喜者丞相从关中征集了十多万人马前来荥阳集中,壮大了我军队伍,同时丞相还送来大批粮草,弥补了军粮不足。而所忧者探马来报,项羽又带领几万精锐骑兵气势汹汹地向京县、索亭一带扑来,已攻陷了我好几个县城。项羽的意图十分明显,企图趁我军新败,诸侯反叛,我立脚未稳时,一举吃掉我们。上次彭城大战,项羽以三万骑兵击败我五十六万联军,其教训实在惨痛,这个悲剧不能再重演了。这会儿招集大家前来,就是议一议如何击败项羽发动的新的攻势,以稳定局势,待时机成熟,再行反攻。” 樊哙不以为然说:“汉王,你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是上次,这回是这回。再说了,上次我军未留意设防,加之魏王豹指挥失误,调度无方,这才吃了大亏。如今我军声威大振,处处设防,项羽虽有几万精锐骑兵也不可怕,让我带上人马同他决一死战,我军未必胜不了他。”魏王豹坐在人群中,低着头,一脸通红。 汉王一听他提起魏豹,心中就有气,气哼哼地说:“上次也怪我有眼无珠,让你魏豹当上了大元帅,谁知你他妈的才是臭狗屎和泥——上不了墙,损失了几十万人马不说,还差点让老子成了项羽的俘虏,说起来真他妈的丢人!”他缓了口气又说:“你攀哙不要那样逞能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刘邦可再也输不起了,大家快拿个好主意吧!” 魏王豹听汉王这样骂他,脸上红一阵又青一阵,心中又气又羞,同时也感到不平,我魏豹好歹也是一个诸侯王,打了败仗责任就全推在我身上,这公平么?当时我同项羽打了几十个回合,还挨了一铁鞭,差点把小命丢了,为这事汉王已骂过了好几回了,今天又当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西魏王这张脸从今后还咋见人呢?他一肚子的怨气和委屈,却又无可奈何,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张良觉得汉王这样骂魏豹也太过份了,于是开口道:“汉王,常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彭城之败有诸多因素,其教训犹可吸取,而过去了的事就无须再提了。如今强敌压境,我们当同心协力想出个万全之策对付敌人才是。臣以为骑兵行动迅速,攻势凌厉,进可以攻,退可 以守,因此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说用骑兵对付敌人的骑兵,我想还是有六七成胜算的把握的。” 汉王略一思索后说:“嗯,子房说得对,大家同心协力对付敌人才至关重要,至于你说的那个主意倒是个好办法,可谁能统领骑兵对敌作战呢?没有行家来提这担子,我可不敢冒险了呵!” “汉王无须焦虑,军中刚好就有这样的人选,”夏侯婴想起上次撤退途中将佐李必、骆甲两人说的那番话,一下就有了主意,马上回话。 “快说快说,那人是谁?”汉王双眼发亮,紧急催问。 “我营中将佐李必和骆甲,他们都是干骑兵出身的,”夏侯婴说。 攀哙接上话:“你说的这两人不就是几年前在白马和曲遇战败后投降过来的两员秦军将领吗?他们表现怎样?” “正是他俩,几年来作战勇敢,也小有功劳,表现不错。”夏侯婴说。 “好,夏侯婴,你速派人传李必、骆甲来见我。”汉王传下命令,夏侯婴领命而去。 人们正在交头接耳议论,忽听张良说:“汉王,微臣想起了一件大事,请汉王定夺——楚汉交兵大战在即,我三军需人统领,以运筹帷幄,调动兵马,率军作战,能担此重任者非韩信莫属。现在他正于关外一带招集散兵游勇,汉王可下诏书一封,由臣带人前往传送,召他速带领兵马前来荥阳,仍封以大将军之职,方可对楚作战。” 汉王想起上个月进兵彭城之时韩信再三劝阻和提醒自己的话,心中歉然,于是叫郦食其马上写就诏书,让张良即刻动身前去招韩信。 正在这时,夏侯婴带着两位将佐进殿。两人大礼参拜道:“未将拜见汉王,请汉王示下!” 汉王见两人身材魁梧健壮,一身剽悍之气,心中喜欢,说:“快快请起,传你们来,本王有重任要依托于你们——你俩是骑兵出身,作战也很勇敢,本王要你们统领骑兵对敌作战,你们可愿意?” “禀汉王,未将为汉王效力当万死不辞,更何况汉王把如此重任托付于我。但微臣原是秦民,加之我等虽投汉王几年,却未建奇功,恐怕将士们信不过我,所以微臣希望由汉王左右善于骑射的有功之臣担此重任,微臣从旁尽力辅佐则可。”李必首先辞让。 骆甲也说:“汉王,微臣也有这个意思,请汉王考虑我们的建议,为了汉王,微臣当全力以赴!” 汉王听他俩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说得也很恳切,思考了一下说:“你俩如此忠心于本王,真是大慰我心,好!”然后抬眼朝灌婴望去,说:“灌婴听令——?;?;本王任你为中大夫,统领我骑兵对敌作战!” “臣遵命!”灌婴朗声答道。 汉王下令:“李必,骆甲听令——你二人为左右校尉,全力辅助灌婴练兵和作战!” “臣遵命!”李必、骆甲齐声领命。李必又说:“汉王,未将有个建议,请汉王从各营中挑选一批善于骑马的将士,组成专门的骑兵队,才好集中训练参加战斗。” 汉王说:“好,各营将领马上回营挑选会骑射之人,于明天到灌婴中大夫手下报到,集中训练,以好早日投入战斗!” 将领们领命纷纷离去,汉王心里一下轻松起来:项羽恶魔,老子刘邦已有专门的骑兵队,老子才不怕你那鸡巴几万烂骑兵,到时叫你也尝尝我刘邦的厉害,想到这儿,脸上已露出笑意。 “禀汉王,宫门外有一姓戚的老头儿说要面见汉王。”一侍卫前来禀报。 汉王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马上问:“还有谁同他一道来的?”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年轻的貌美的女子,那老头说是他的女儿。” “好,快快有请,快快有请!”汉王高兴得眉开眼笑,又说:“运气来了,连挡也挡不住,今天我刘邦三喜临门,三喜临门哪 ,哈哈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在坐的人有点莫名其妙,汉王咋的啦?何来三喜临门? 汉王见众人一脸茫然,又高兴地说:“你们有所不知,刚才丞相从关中送来十多万人马和大批粮草,壮大了我军力量,此乃一喜;这二喜则是我正愁没法对付项羽的骑兵,可在营中就有李必、骆甲这样的人才,为我组建和训练骑兵队,去掉了我一块心病。这三喜嘛是我在逃难途中被我新接纳的爱妃戚姬父女来了,当时是这父女救了我的,你们看,这不是三喜临门么?哈哈哈,三喜临门啊!” “臣等恭贺汉王三喜临门!”文臣们都起身拱手祝贺。 “好啦,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汉王乐呵呵挥手吩咐,文臣们都纷纷离去。 当夜,汉王宫中红烛高照,彩灯齐明,酒菜飘香。汉王和戚姬父女吃得高兴,喝得畅怀。席终人散后,汉王拥着光彩照人更加妩媚的戚姬步入卧室,过上了自彭成兵败以来最欢乐的一夜,至于自己的老父和妻子被项羽作为人质押在楚营的生死,几年来一直陪伴身侧侍奉自己的郑美人的许多风流韵事和诸般好处,全被他置诸脑后,有柔情似水又貌若天仙的戚姬陪着他,汉王就什么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各营挑选出来的将士齐集灌婴大营,一清点,竟的五六万人。都尉丁礼、傅宽、薛欧、召欧、郭蒙等人原是骑将出身,都拨归灌婴统领。纪信和他手下的一批兄弟,像汪顺、马明、杨福、李志文、欧阳虎、于义、野驴子强山、张黑虎、李春、李强、屈小君、刘二狗等人都会骑射,随纪信编入了骑兵队伍。来者都一人一骑,人马齐备。樊哙吵着要到骑兵队来,汉王说你就统领原班人马,那可是从丰沛带出来的老部队,没你攀哙领头,其他人镇不住堂子不说,我还不放心哩,樊哙这才乐意回自己军营去了。 李必、骆甲果然不负汉王重托,不几天工夫就协助灌婴把新组建的部队训练成能攻能守进退的序又纪律严明的队伍了。汉王在教场上见了十分高兴,当众大大嘉奖了两人一通。 汉王正在高兴,一校尉前来报告说张子房先生同韩信将军,已从宛城一带率领好几万人马过来,现正在南门听侯指令。 汉王大喜,马上传命:“命韩大将军把人马驻扎在南城,快请他和张先生来见我!” 未及半个时辰,张良和韩信风尘仆仆来到教场。汉王老远就挥手高叫:“韩大将军,子房,你们一路辛苦了!我刘邦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你们早点来到啊!” 君臣见礼毕,汉王一脸愧色地说:“大将军,当初没听你的劝说和提醒,一来冒进轻敌,二来错选魏豹统领三军,以至彭城大败,看来这统兵之职还是非你莫属啊!“ 韩信说:“汉王能全身而退,三军能败而不馁,散而复聚,这是上苍保佑汉王,也是汉王仁德所致。汉王如此看重未将,我韩信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张良说:“韩大将军深谋远虑,能未雨绸缪,我等实难企及,你知道我军败于彭城后,马上向丞相请令,出关中在武关、宛城一带收集散兵游勇,一下就有五六万之众,功劳可谓不小啊!” 韩信正要谦虚几句,只见一校尉神色慌张地进门禀报:“禀汉王,项羽亲率骑兵,于今天早晨袭击了王吸、陈沛将军的东大营,我军损失两千多人马,两位将军带领几百人突围,大部分人身受重伤,现正在东门外听侯汉王发落。” 汉王心下一紧,马上说:“传令他们快快进城养伤,发落的话就不要提了。还有啥情况?” “据探马报告,项羽屯兵三处,驻扎在京县北面一带平坝上,项羽居中,桓楚,季布居左,钟离昧、雍齿居右,各自都立下营寨。” 汉王命校尉传令继续打探消息,转眼望着韩信说:“项羽如此猖狂,大将军有何计策对付他?” 韩信早已胸有成竹,说:“汉王新建的骑兵营正好派上用场。现在是申时初(下午三时),马上就调兵遣将,晚上丑时初就可以发动攻击。”说完叫校尉打开一卷地图,置于案几上,当着汉王和张良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小声说了一番话,汉王张良不住地点头。 汉王听完后,立即传令各营将领速来听令。不一会儿将领全到齐,点将台上“帅”字旗和“韩”字旗迎风招展,韩信一身戎装,居中而坐,汉王、张良居左,个个一脸严肃。 汉王郑重宣布:“为东向伐楚,一统天下,本王命韩信复掌帅印,统率三军,今后我三军将士务必听从大将军将令,违者格杀勿论!” “未将遵从号令!”将领们齐声回话。 韩信点了灌婴、李必、骆甲、纪信、夏侯婴等将领,命他们率骑兵三万向钟离昧营地秘密开进待命,又小声向他们吩咐了一番。接着点了王陵、傅宽、薛欧、周勃、勒强等人,命他们带兵秘密向项羽大宫附近开进,隐蔽待命,也向他们吩咐了一番。又点 柴武、张仓、郭蒙、丁夏、卢绾等人,命他们向桓楚营地秘密开进,隐蔽待命,也交代了一番。众将领命而去。 樊哙见一直没点到自己,早已按捺不住,叫道:“大将军,还有未将呢,咋的没点到?” “樊将军不要着急,这保护汉王,留守荥阳城也非常重要,你千万莫小看这付担子,”韩信笑着说。 “这,这是咋搞的?又叫我留守,这、、、、、、”樊哙不高兴地嘟囔着。 “樊将军忘了军令不成?”韩信敛了笑容问道。 “未将不敢,未将遵命!”樊哙立即答话,人们都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三路兵马一阵急行军,随后在浓重的夜色掩护下,先后到达了指定地点,隐蔽起来。 二更已过,灌婴带领骑兵分作三队人马从隐蔽地点向钟离昧营地急驰而去,很快到了离对方营地两里多路的山湾里,探马来报,钟离昧营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灌婴一声令下,夏侯婴、纪信率先带兵向敌营冲去,一万人马,蹄声哒哒,杀声震天,像一道滚滚激流冲向敌营。 楚军猝不及防,营栅被闯开,只见汉军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冲进营帐,见人就杀,见帐就烧,喊杀声震得楚军士兵心头发怵,楚军一时手忙脚乱,仓惶应战。夏侯婴、纪信和欧阳虎、张黑虎、杨福、马明、汪顺等人,个个奋勇争先,人马到处,楚军不死即伤,有的惨痛哀号,有的惊呼逃命。汉王将士都抱着誓雪彭城兵败的奇耻大辱的决心,士气高昂,杀得楚军血流遍地,尸横营地,因此楚军前营很快就被汉军踹平,一座座军帐在燃烧,一批批兵士做了刀下亡魂。 汉军将士乘胜向中营杀去,火光映照下,只见钟离昧带着六名偏将骑着快马带着大批兵士迎了上来。原来钟离昧当时正与手下部将下棋,棋盘上两军斗得正欢,忽听营寨外喊杀声大作,不知多少汉兵杀进了营地,随即见前营火光冲天,耳边喊杀声、惨叫声一片,他情知不妙,立即披挂上马,带上部将冲了上来,正好与夏侯婴、纪信撞上,两下里马上交起手来。 纪信马快,一马当先,与迎来的钟离昧对战起来,夏侯婴、欧阳虎等人一拍马冲上去,同一群部将杀了起来,钟离昧不愧是一员骁将,虽遭袭击,又失了前营,却忙而不乱,一把铁槊舞动如飞,同纪信斗了起来。纪信更是沉着镇静,挺铁戟直取对方要害处,两马交错,槊来戟往,金铁交鸣,火花纷绽,斗得十分激烈,斗了二三十个回合,仍旗鼓相当。 一边的夏侯婴与两员部将也斗得难分难解,可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两员部将也是忙而不乱不惊,一人使铁叉,一人使长矛,有时两人分进合击,有时两人齐头并进,三人三马时合时分,交错奔弛,你来我往;三般兵器,你退我进,我刺你挑,你扎我挡,也是叮当作响,火花绽射,彼此难分伯仲。 欧阳虎、张黑虎,汪顺、杨福等人与另外几名偏将也斗得格外起劲,好像今天遇上的彼此都是扎手的对手,一时竟难分高下。马明这会儿一手挺戈,一手挥鞭,所到之处,楚军连连惨叫,他那条像灵蛇似的软鞭在对方头上,身上撕咬,叫对手防不胜防,一见他冲来,楚兵连忙闪避,队伍竟让出了一条宽宽的通道,马明竟不顾一切,沿着这通道挥鞭纵马冲杀过去。 汪顺眼尖,见这情形觉得马明孤军深入必有失,于是叫道:“快用‘乖乖,’”(这是他们几人的暗号——用石子伤人)杨福虚晃一招,与汪顺拍马朝“通道”冲过去,两员偏将不知是计紧追上来,忽然面门上一阵剧痛,坐立不稳,惨叫一声,栽下马去,汪顺、杨福回转马头上前一挺长矛结果了两人性命,又拍马朝马明追去。 与欧阳虎、张黑虎对战的两员楚将一听同伴惨叫,心下紧张,不由得手忙脚乱,欧阳虎、张黑虎两人奋起神威拼斗,先是欧阳虎一铁戟刺中对方咽喉,楚将立即身亡,后是张黑虎一声暴喝:“嗨!”一刀劈掉了对方一条胳膊,再复一刀砍翻落马,两人勒转马头,分别去帮纪信和夏侯婴两人拼斗。 却说马明一路冲杀过去,只听前边一阵呐喊,一员楚将带着几名偏将迎了上来,来人是雍齿,带着人马从后营杀出。见马明软鞭挥处,兵士惨叫闪避,他拍马挺矛直取马明。马明把鞭子挥得正欢,猛不防左侧冲上来一员猛将,挺着长矛直向自己刺来,他大惊之下,慌忙收鞭低头,一下伏在马背上,尽管如此,他的肩上仍被矛锋连皮带肉戳去了一块皮肉,痛得他“哎哟”一声大叫,差点掉下马去。正在危急之时,汪顺、杨福刚好冲上前来,两人狠命朝雍齿刺去,雍齿左拨右挡,躲过了两人致命的一击,与之对战起来,马明忍住钻心的疼痛,又挥动软鞭与冲上来的部将周旋起来。 双方正在酣战,忽听左右一片呐喊声,原来是李必、骆甲带着一万骑兵从不同方向掩杀过来。钟离昧、雍齿见大势已去,且战且退,冲出营地,向东南方向逃去,谁知灌婴正带着人马迎了上来,两军混战,楚军死伤惨重,钟离昧、雍齿同几名部将拼命杀开一条血路,丢下了一大片尸体,好不容易投东南方败退,逃得无影无踪。 灌婴命鸣金收兵,打扫战场。这一仗使楚军损失了近一万五千兵马,还丢弃了几千石粮食。 回头再说王陵、傅宽等七位将领带着四万人马,把项羽营地,围困起来,擂鼓呐喊,向项羽挑战。项羽虽见汉兵人多势众,但仍要率军出战。于英、于琪、项庄、利几等将领都力劝霸王守住营寨,不可轻易出战,以免中计。 “朕自起兵以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今日区区几万汉兵又其奈我何!若不出战,做缩头乌龟,岂不让天下诸候笑话朕吗?大开辕门,出战!”项羽一腔豪气,发了命令,又吩咐利几、于英、于琪、项元、刘存等将领严守营寨,自己只带着项庄、项正和十名部将出战。 辕门大开,项羽带众将和五千骑兵一拥而出,他手执铁槊,在马上高叫“刘季小儿,白天不敢来战,专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怕死的就上阵来吧!” 汉军营中,傅宽拍马挺矛上前道:“汉将傅宽就来陪你这重瞳子练上几招!”话一完就冲向项羽,两人两骑一来一往斗了五六十个回合,傅宽已左支右绌,渐显败相。薛欧见状,拍马舞戟冲上前协同傅宽作战。三人三骑,戟来槊往,矛挑戟刺,又斗了五六十个回合,项羽愈战愈勇,杀得两人左躲右闪。 周勃一声高叫:“两位将军少息,待我来斗上一斗!”随即拍马挺矛与项羽交起手来。傅宽、薛欧退出战圈,回到本阵上观战。场上两人斗了六七十个回合。忽听项羽一声暴喝:“嗨——”挺着铁槊直逼周勃,一声大吼下,场上的人无不为之一颤,周勃的坐骑竟掉头跑了,幸好它跑得快,周勃才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靳强立即拍马舞刀冲上去与项羽对战起来,两人两骑槊刺刀劈,斗得更为激烈,项羽却愈显得精神,毫不退让,两人斗了七八十个回合,靳强渐处下风。 王陵高叫:“靳将军少息,且让我来接招!”话音落地,人马也冲上阵与项羽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靳强勒马回归本阵。王陵手中的铁戟如蛟龙出水,轻灵快捷,上刺下挑,左扎右扫,神出鬼没,项羽的铁槊似蟒蛇纵跃,迅猛异常,左捅右戳,下扎上挑,招招杀着,两人两骑在阵前来来往往,时分时合,两般兵器相击,耳边叮之当声不绝,眼前耀眼火花四溅,杀得难分难解,斗得紧张激烈。阵上两边军士都高声呐喊兵助威,人人看得眼发花,手冒汗。 项羽在军阵上历来罕逢对手,今晚与王陵斗了一百多个回合,王陵仍精神抖擞,毫不心怯乏力,项羽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心想若能收服这人为我所用那真是太好了。王陵心中却在盘算:时间已过去许久了,夏侯将军那支人马也许已经得手了吧,为妥当起见,我且再拖延一会儿。他这时虽已微觉吃力,但仍沉着应付,又与项羽斗了三四十个回合。 项羽只一心想收降王陵,何曾知道对方只是拖住他才这样用车轮战术连番对战,让他无法脱身去救自己的将领。他主意一定,于是用铁槊架开王陵的兵器,一提马缰,冲出战圈外,高声说:“今晚未决胜负,待来日再战如何?” “好吧,悉听尊便!”王陵答应了一声,两下里鸣金收兵,王陵、傅宽带着队伍离去了。 霸王收兵回营,虽时近五更,却无睡意,问帐下诸将:“刚才与我对战之人叫啥名字?这人功夫了得!” 于英说:“这人叫王陵,是汉王的同乡。他是个孝子,其母尚在彭城。” 霸王高兴地说:“好,明天派人去把他的母亲请来,劝他投降,我身边不是又多了个得力将领吗?”吩咐完毕,他带着满意心情正要就寝,帐外有侍卫禀报军情,他叫来人进帐。 “报告陛下,钟离昧、雍齿两位将军营地遭袭,损失惨重,两位将军都负了伤,带着剩下的人马来见大王。”侍卫小心地禀报了一番。 霸王一听心中火冒,一拳砸在案几上,大叫:“可恨韩信胯夫,不敢同我正面交锋,却偷袭我部下营寨,着实可恨!”他正在发怒,门外又有人传报军情,来人上前报告说:“桓楚、季布将军营地一个多时辰前被汉军围住叫阵,两位将军守住营寨,未曾出战,汉军呐喊了一阵就撤离了,特报与陛下知情。” 霸王气冲冲地发誓明天去挑战,众将说韩信计谋百出,他必有防范,且待时机再战不迟,被众人劝住。 第三天上午,项元带一批人马把王陵母亲接来。项羽亲自出面安抚了老太太一番后,要她写信劝儿子投楚弃汉。老太太说儿子的事,我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其实她心里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儿子背叛汉王来投这个杀人魔王的! 项羽叫手下代老人写了封劝降信,派使者到汉营求见王陵,王陵读毕信心中万分着急,母亲在项羽手中,这叫我怎么办? 使者见他不说话,立即劝道:“将军母亲现在我楚营中,她急切想见到你;再者,将军要是不去见面,万一你母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军岂不成了天下不孝之人吗?望将军三思。” 王陵一时犯了难,只好去见汉王,让自己前去见见母亲。 汉王说:“你有如此孝心,我本不该阻挡你,但你也得为自己安全着想,也为我刘邦想想,自古以来忠孝就难以两全,至今我的老父和妻子都尚在楚营,若论不孝,我刘邦才是天下第一不孝之人,你可要好好想想这一去的后果啊!” “王将军暂且不要着急,情况还不清楚,不如也派个使者前往楚营,等问明情况,看老太太有何吩咐,你再行动才妥当些。”张良出了个主意。 王陵只好同意了,汉王马上派使者去楚营,见到了霸王和老太太。 使者说:“老太太,王将军叫我特别来这儿看你老在不在楚营,还有,王将军说,除了信上那些话,你老还有什么话带给他,让我好回去转告,这样他才会放心地来这儿看你。” 老太太高声说:“我儿怎么这样糊涂,汉王乃当世明君,他当忠心效力,来这儿见我做啥?难道想和我老婆子一同死在这儿吗?你告诉他,身为汉家臣,死为汉家鬼,千万别胡思乱想,我老婆子这把年纪早已活够了。叫他安心跟汉王去打天下吧,好让百姓们早点过上太平日子,”话刚完毕,她猛地掏出短刀刷地一下抹了脖子,老人倒地身亡。 霸王见状大怒道:“好个愚蠢的老糊涂,你死得倒痛快,却坏了我的大事,来人呐,把她拉出去给我烹了,叫你死也不得安生!” 钟离昧劝说:“陛下,人既已死,可好好安葬,别让王陵死了心,他见陛下这样做,或者还有回心转意的时候。”其他人也劝了一阵,霸王只好叫人把老人好好安葬了。 使者见事已毕,告辞而去,霸王心中窝着火,却也并未留难于他,使者回到汉营如实地转告以上情形,王陵一听不由悲痛得大哭,说:“母亲,孩儿不孝,我未曾好好孝敬你老人家,却让你遭此大难。”然后咬牙切齿地大叫:“项羽恶贼,我王陵今生今世与你誓不两立!此仇不报,非为人也!”说罢又大放悲声,泪水滂沱。 汉王、张良、陈平和诸将都劝慰了一番,王陵才收住了眼泪,止了哭声。汉王暗想:如此一来,王陵必将誓死跟随我刘邦打天下了,这也算坏事成了好事吧,因 五十二 战井陉韩信用奇谋,失甬道汉王困荥阳 韩信马不停蹄,指挥三军向魏地各处进军,许多州县兵不血刃,地方官和守城将士都投降了汉王,短期内全部收复了魏地。捷报传到荥阳,汉王高兴万分,传令犒赏三军,并把魏地改为河东郡、太原郡和上党郡,委派官员将领料理当地政务和军务。 却说曹参等将领奉命把魏豹全家及其亲属押送荥阳,面见汉王。魏王一脸惭愧和痛苦,一拢殿上就“扑通”一声朝汉王跪下,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汉王见他那丧魂失魄的样子,心中就乐了,可表面上却一脸严霜,一边踱步,一边瞪着一双大眼在魏豹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不吭一声,玩着猫逗老鼠的游戏。殿上空气似乎已凝固了,只能听见汉王踱步轻微的脚步声。 魏豹猜度自己实在罪不可赦,额上、脸颊上沁出了颗颗汗珠子,他再也憋不住了,朝汉王三叩首后说:“罪臣魏豹叩见汉王,恳请汉王发落罪臣,罪臣再次叩首!”说完朝上三叩首。 “魏豹,你他妈的今天才知罪,太迟了!”汉王一声暴喝,魏豹不由得打了个抖,心想:这下可完了!唉,悔之晚也!脸上汗水涔涔而下。 汉王一见心中更乐了,却板着脸大声斥责说:“好你个魏豹,老子看重你是魏王之后,才让你统领三军攻楚,彭城兵败,我仅削了你的王位和兵权,骂了你几句,没有杀了你这败军之将以慑军威,你不仅不知恩图报,居然借回去探病之机扯旗造反,这就是你给我好的报答吗?哼!”魏豹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汉王缓了一口气又责骂道:“你恩将仇报,老子刘邦并未介意,认为你只是一念之差而已,特派广野君前来,一则问病,二则苦苦相劝于你。谁知你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说,还口出狂言说‘即使是苏秦重生,张仪再世,也难说动我魏豹这颗心’。你铁了心,老子刘邦今天也铁了心——来人呐,把这个反复无常又恩将仇报的小人给我拉出去砍头!”最后这句话汉王简直是扯起嗓子吼出来的。 殿上侍卫一声虎吼,架着魏豹就要去行刑。魏豹已吓得魂飞天外,挣扎着像鸡啄米似的向汉王磕头,连声求饶:“汉王,罪臣求你饶过我这一回吧!汉王,你就饶恕我吧!罪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世人都称颂你是宽厚仁义的明君,罪臣却鬼迷心窍,弃明投暗,反汉投楚,我魏豹的确是恩将仇报,好坏不分。罪臣知罪了,恳请汉王饶恕罪臣吧!今后我魏豹愿为汉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边说边头额触地磕头。 殿上文武大臣们见他这副可怜相,心里既轻视又厌恶,恨不得奏请汉王立即杀了他。但汉王未表态,众人也就不开口。 此时,最高兴的就是汉王,他冷笑了一声说:“哈哈!老子以为你魏豹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才敢反起老子来,想不到你他妈也是一个胆小鬼、可怜虫!”汉王说到这儿又踱了几步,瞧了瞧魏豹。 停了半刻,汉王冷冷地说:“不过,你已知错,又念在你曾归降过我,今天姑且饶过你这一回,随我驻守荥阳,戴罪立功,本王自不会亏待你,要是你心存不轨,另有图谋,定将你碎尸万段,烹为肉酱!你可听清楚了?” 魏豹闻言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连忙叩头谢恩:“罪臣魏豹深谢汉王不杀之恩,今后定当唯汉王之命是从,戴罪立功,将功赎罪,以报汉王大恩于万一!罪臣尚有一不情之请,恳请大王也宽恕了罪臣的全家和亲属,一切罪孽皆由罪臣而生,汉王仁义宽厚,既肯恕免罪臣,也请饶恕我的家人和亲友。罪臣再叩首!”魏豹如此求情,一则是担心自己年迈母亲代己受过,二则更是牵挂如花似玉又温存体贴自己的爱妃薄姬,既怕她沦为罪人受苦,又怕她落入汉王手中,如果这样,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中实在有所不甘。 汉王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心中暗想:你背叛我何其绝情绝义,老子赦免你不死就是天大的开恩,你反倒要得寸进尺,为家人亲友求情。对你这反叛之人不施薄惩,既难让你知我手段厉害,又难慑服众人。 汉王想定主意,缓缓说道:“你既也知罪,为啥提出不情之情?”沉默有顷,又说:“人皆父母生养, 人人都有妻室儿女牵挂,也有亲友之情,此乃人之常情,本王也不怪罪于你。你魏豹罪大恶极,已免你死罪,但若不略施惩戒,你怎能痛改前非,又怎能服众?要是其他侯王也纷纷效尤,我汉家天下岂不一团糟?为天下大计,本王宣谕——魏豹之母保留侯王母后之位,照食俸禄,奉养于栎阳。魏豹妻妾削为庶民收于宫中充为婢女,以堪任用,其余人等削去官职,贬为奴仆,发配各郡县由官府使用。本王如此处置,大家以为如何?” “汉王圣明,臣等心悦诚服!”文武大臣齐声回话。 “魏豹,你还有何话说?”汉王直盯着魏豹的眼睛发问。 魏豹立即下跪答话:“罪臣感谢汉王赐罪臣魏豹和家人亲友不死的大恩大德,罪臣尤为感谢汉王对我母亲的格外开恩,保其尊贵,颐养天年。至于其余人等的处置全系罪臣一人所致,是我魏豹罪有应得,累及无辜,罪臣不胜诚惶诚恐,罪臣当吸取教训,心向汉王,勤于王事,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罪臣叩首谢恩!”话一完又以头额触地叩首。 汉王一脸和蔼之气,抬了抬手说:“起来吧,魏豹,你知错能改,可谓善……善莫大焉。如果没事,大家回去吧。”汉王平日听张良、郦食其、纪信等人常爱说这句话,这时觉得挺合用,谁知说了一半差点忘了,幸好脑瓜灵光一下记起才说完全,座上张良、郦食其等人心中暗笑:汉王也学会了引用圣人之言,看来对读书人确实是另眼相待了,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看了看汉王一脸得意之色,同众人出殿去了。 这儿尚须略略交待几句:魏豹心系的薄姬确实是一位貌若天仙,温柔娴淑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当诸侯反叛秦国时,魏豹自立为王,薄姬之母将女儿留在魏王宫中,后来一位相士进宫看相,反复端详薄姬后,连称薄姬天生一副大富大贵之相,并慎重地说:“此女将来会生天子!”此话一出,魏豹和薄姬母女皆心下欢喜。当日魏豹回到平阳心存叛意,也曾坚信这句话,让他下了决心自立为王。谁知自己兵败被擒,一场春梦成泡影,还累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去作婢女。此时魏豹的心中五味俱全,是悔是恨,是喜是悲,一点头绪也理不出,他奉命去营中留守荥阳外围去了,把一群如花似玉的妻妾们抛在了身后。薄姬被押入汉宫中织布房里使用,用经线纬线以一根愁丝织出千般愁万般恨,打发着愁烦无奈的岁月。薄姬年少时,曾与女友管夫人和赵子儿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们曾相互誓约说:“今后谁先显贵了,别忘了好友!”她们入宫后,管夫人和赵子儿先得到汉王的宠幸。一天她俩正坐在河南宫臬台下聊天,不由得提起以前跟薄姬相互誓约的事,说着说着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其时,汉王正在台上闲坐观景,一听她俩笑得那样得意和开心,就传来问话。两人把实情告诉了汉王,汉王一听心下一阵怆然,同情薄姬,那天就召来薄姬亲幸她。薄姬冰雪聪明,喜悦地说:“昨晚贱妾梦见苍龙盘踞在我腹中,汉王今夜就临幸贱妾,实在是天意,也是贱妾三生有幸啊!”说完就紧紧依偎在汉王的怀里。汉王也高兴了,说:“是显贵的征兆,让我这赤龙之子来帮你完成这桩美事吧!”当夜两人尽情欢悦,喜渡鹊桥,数度激情涌动。仅一次亲幸,薄姬便生下了个男孩,取名为刘恒,后来封为代王。从此以后,薄姬很难见到汉王了。正是因为如此,在汉王驾崩后,吕后才没迫害她母子,得以出宫,跟儿子到代地去当代王太后。代王被封立十七年,吕后才去世,大臣们议立新国君,都怨恨外戚家吕氏的强横,尽称颂薄氏的仁善,所以迎代王刘恒为新的国君,为孝文皇帝,薄太后改封号为皇太后,汉宫中像薄姬母子能得善终的,的确是屈指可数的唯一例子。此系后话,就此打住。 第二天,汉王命曹参带着手谕随同张耳返回平阳,手谕中仍封韩信为左丞相,命他火速率兵向北攻打赵王歇和守在代地的陈余。 汉王此举却是为何?这事得旧话重提——当年汉王联合几个诸侯攻楚,其中就有成安君陈余,陈余因不服霸王的封王,一气之下就借助北方反楚的齐王田荣的兵力打败了常山王张耳。张耳走投无路就投了汉王,当汉王要陈余出兵攻楚时,陈余要求汉王杀了张耳才行。汉王只好找了个面貌酷似张耳的犯人杀了送去,陈余这才肯出兵攻楚。彭城兵败,陈余听人说张耳仍活着还在汉王手下,他气恨汉王欺骗了他,趁混乱之际,他带兵返回代地就公开背叛了汉王。既然你陈余不仁,我刘邦也就不义,汉王一咬牙发狠要平定这个反王,因此特派张耳前往同韩信共伐反王陈余。 这正是汉王三年闰九月,北雁南归,天高气爽,正宜用兵。韩信率领着胜利之师一鼓荡平代地,捉住了代相夏说。捷报传到荥阳,汉王当然高兴万分,可眼下项羽气势汹汹地直闯京、索间,战事一时吃紧,他只好不时地派人前来调走韩信的精锐部队,把灌婴手下大批人马调回,留下了曹参、纪信等将领和几万人马去攻打赵国。要攻取赵国,必须通过太行山区的井陉关。这儿山高谷深,道路曲折,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代相夏说在阏与被生擒斩首的事早已传到赵国都城,外间早传来韩信又率军直扑井陉关欲攻取赵地的紧急军情。赵王歇和成安君陈余一商量,就把重兵驻守在井陉关的隘口,军容壮大,号称二十万雄师,严阵以待汉军。 成安君手下的广武君李左车熟通兵法,胸有韬略,向陈余献计说:“此前韩信同灌婴先俘虏魏豹,后又活捉了代相夏悦,现在汉王又派了张耳前来准备攻下我赵国,这是一支趁着胜利的余威而离开本国向远方攻击的部队,其气势确是锐不可挡的。臣听善用兵者说,从千里外运送粮饷供军队食用,运输困难,士兵难免有挨饿的危险;如果柴草也供应不上,靠就地打湿柴来烧饭,士兵们也是难吃上饱饭的。而井陉关道路狭窄,两辆车不能并行,骑兵也难排列成行,在这样狭隘的山道里行军几百里,只好鱼贯而行,因此军队的粮饷一定落在部队的后边。这一切对我军是百利而无一害,对汉军而言就成了他们的致命伤。” 陈余说:“照你的意思我们怎样才能打败汉军呢?” 李左车高兴地说:“希望你暂时拨给我三万人的轻装部队,我从小路上去拦截他们的粮草,你只需带着部队深挖战壕,高筑营垒,坚守住阵地,不要和他作战。这时,他们向前无法战斗,向后又退不回去,我趁势带着骑兵截断他们的退路,而野外连一点可抢掠的东西也没有,这样不到十天工夫,那么韩信和张耳的脑袋,就可以挂在你的旗杆上了。希望你考虑我的计策,如果不这样,我们就成了他们的俘虏。” 谁知这陈余是个书呆子,一个不知通变而默守陈规教条的腐儒,他常说:“只要是正义之师。打仗时是用不着什么奇谋诡计的!”他对李左车说:“我也曾听兵法家说过,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敌人;有一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可以和他较量一番。现在韩信号称几万人马,其实不过几千人而已,可他居然跋涉千里来进攻我们,必定会筋疲力尽。像韩信这样兵力薄弱的疲惫之师,我们竟然反而回避他而不给以迎头痛击,如果今后有比韩信更强大的敌人进犯,我们将怎样去战胜他们呢?真的照你说的那样坚守营垒,不攻不战,那天下诸侯认为我们胆怯、懦弱,他们就会轻易地来攻打我们了。”陈余自以为高明,拒绝了李左车的计谋,李左车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气:我军休也! 韩信派出的暗探把这一切探得明明白白,心中一边暗自高兴,一边也为李左车的才能称奇。于是他大胆勇敢地指挥军队长驱直入向井陉关的隘路进军,在离井陉口还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 到了半夜时分,他发出攻击命令:选二千轻骑兵,由曹参带领,每人带上一红色军旗,从小路向前,到可以看清赵军动静的山坡上伪装隐蔽好,等候时机和号令,并规定了联络信号说:“赵军看到我军败退逃走,一定会全营出动来追击我军,到那时,你们快速冲进赵军营地,拔去赵军的旗帜,插上我军的军旗。”又在下令出发前,由副将们分头发给一点食粮,给将士们垫垫肚子,并告诉他们说:“今天在攻破了赵军之后,我们举行大会餐,与大家同饮庆功酒。” 将领们都有点不敢相信,但迫于军令,只好答应说:“遵命!”韩信又对副官们说:“赵军已占据了有利地势,扎下了营寨,而且他们如果没看到我军主将的旗号和指挥车,他们就不肯出攻我们的先遣部队,怕我们到了那山路险隘的通道口就退回来。”韩信派出一万人的先头部队,开出营寨,面向赵军,背向着河水,摆开了阵势。 对岸赵军看到韩信居然把军队排成这样只能前进,没有退路的绝阵,他们一边指手画脚,一边高声大笑不止:“人言韩信用兵如神,原来不过如此!” 等到天大亮,韩信登上战车,插上大将军旗号,设下战鼓,击鼓进军。带领军队开出井陉的隘道,毫无顾忌地向赵军挑战。 赵国将军戚成下令打开营门,带领五万人马杀出营地迎战汉军。战场上顿时战鼓咚咚动人心魂,喊声震得人心旌动荡。赵军营中十多员部将挺戈跃马,如狼似虎般杀上阵来,汉军阵上纪信、薛欧、王吸、丁夏、刘贾、柴武、张仓、欧阳虎、张黑虎、汪顺、马明等人立即拍马挺戟迎上去,阵上将对将、兵对兵逐一厮杀起来,眼前只见戈戟相斗,刀剑进击,戈矛戳处,皮开肉绽,刀剑挥出,血肉横飞。耳边只听见武器碰撞声、喊杀声、马嘶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心发怵。赵军仗着人多拼命冲杀企图一举吃掉对方,汉军知道自己后退无路,拼死反抗,战斗进行得格外激烈,这样持续了约一个多时辰,双方都互有伤亡。 韩信见时机已到,同张耳假意败了,抛弃了主帅的指挥战车旗鼓,迅速退向排在水边的军阵之内。河边阵地的队伍敞开营门,让韩信所带的人马进入阵地,又立即回头迎战赵军。赵军将领戚成以为是彻底消灭汉军的时机到了,令旗一展,赵军营中倾巢而出,大队人马呐喊着冲了上来,大家争相掠夺汉军遗弃的旗鼓,狠命朝韩信、张耳追击。 韩信和张耳已和水边部队会合,在韩信的指挥下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拼死命作战,他们知道一旦退却,势必会重演睢水兵败身死的惨剧,战况空前惨烈。 曹参所率两千人马在山坡上见赵军果然全营出动攻击河边阵地,一声号令,二千轻骑飞一般冲入赵军营垒,拔去了赵军的旗帜,很快竖立了两千面汉军鲜红的大旗。赵军一时难于打败背水作战的汉军,汉军又拼死抵抗,韩信在中军位置上巍然屹立,随时指挥骑兵和步兵互为攻守,并肩作战,一点也没有呈现败相,戚成想收兵回营,可当他不经意间回头一看,糟糕,自己营垒全是汉军的红色战旗,他心下大惊:莫非汉军另出奇兵已俘虏了赵王和他的将领们了吗?一声“后撤,”自己就策马狂奔,手下将士有的已见自已军营插满汉军旗帜,心下惊疑,一见主将奔逃,于是也弃阵而逃,赵军阵势顿时大乱,兵士们逃的逃,躲的躲,谁也阻挡不住。于是汉军两面夹击,曹参的两千轻骑如旋风般卷了过来,赵军腹背受敌,抵挡不住,一阵血战,赵军死伤无数,逃的逃,降的降,十五六万军队全军覆没。 戚成带着几十个亲信狼狈逃窜,沿祗水上游疾奔,那儿是赵军的后大营,想以此逃得性命。韩信早已探得祗水上游是赵军的最后营垒,成安君陈余和赵王歇都屯驻在那儿静侯佳音。韩信令旗一展,下达了追击令,数万胜利之师不顾疲劳和伤痛,如汹涌狂潮席卷而去,直捣敌人的最后巢穴。曹参、纪信、薛欧、王吸、张仓、丁夏、柴武、刘贾一马当先,带着一万余轻骑冲向敌营,瞬间就冲开赵军营寨,杀了进去。赵军猝不及防,仓促应战。陈余带着十多名将佐保护着赵王歇,左冲右突,想冲出重围。怎奈汉军愈来愈多,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冲到哪里,赵军都留下一大片尸体。可陈余仍不肯束手就擒,带着十几个亲随向外冲杀。曹参早已杀红了眼,一提马缰飞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人一照面就乒乒乓乓地砍杀起来。曹参愈战愈猛,陈余渐渐难以支撑,只听一声猛喝:“去你的!”陈余被曹参一矛刺于马下。其余的将佐与纪信、薛欧、王吸等对战,早已纷纷落马,赵军没了主将,一时惊慌失措,纷纷弃械投降,赵王歇早已被柴武、丁夏、刘贾等将领从王车上拉下来捆在马上。 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战结束了,河岸上红旗招展,欢声雷动,几万将士都在为这场出奇制胜的战役而欢呼着,笑闹着。 战事完毕,将士们分别把敌人的首级和俘虏及战利品等,呈献给韩信,并纷纷向韩信称贺。 “大将军,我们打了几年仗,从北向南,从西向东,可从没见过像你今天这样摆的阵势,况且敌众我寡,当时只发了一点东西让大家吃,说打完仗再大会餐。我心下怀疑,认为这下没个活头了,就是战死,也应让我们吃饱,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吧。哈哈,谁知到头来打了个大胜仗!将军真的是用兵如神,也不枉当年我们纪将军、夏侯将军和萧丞相再三保举你呀!”汪顺快人快语,说出了窝在心里的话。 “好你个汪顺,我知道你伶牙利齿,能说会道!这下你不担心自己要做个饿死鬼了吗?”韩信笑道。 “有大将军指挥,我想当个饿死鬼还不成呢,你们说是不是?”汪顺这一说,在场有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纪信笑着说:“汪顺,俏皮话,笑话留到庆功宴上去说吧。大将军用兵打仗还用得上你我来说长道短么?自暗渡陈仓以来,大将军打仗讲的就是个‘巧’字,远的不说,上次‘木罂渡军’何曾有过?想想还有道理。可这次打仗,大将军所用奇谋确实令人费解。兵法上说,右边背着山,则左面对着川湖,要背山临水下寨。可是这一次大将军却背水为阵,反其道而行之,并且说等破了赵军我们再吃饭。当时我心中也不信服,然而终于打了大胜仗,这是什么战术呢?” “纪将军这话问得好!”韩信赞许地说,“这个在兵法上也是有的,但是你们没有注意罢了。兵法上不是这样说过吗?‘必须把军队置于危窘的困境,士兵才能奋勇作战,然后可以绝处逢生,获得胜利。’况且我手下除了曹将军、纪将军手下几千人马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外,其余都是新近从关中充来的新兵,这正如俗话说的‘指挥死老百姓行作战,’在这种情势下,非把军队安放在绝地,使每个人都为了生存而奋力作战不可,否则是无法取胜的。如果把将士安排在可以逃生的有利地形,他们就会逃走,又怎样任用他们去拼死战斗克敌致胜呢?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将军言之有理,使末将茅塞顿开,佩服佩服!”纪信十分诚恳地说。 “好极了!好极了!真是我们想不到的!”众将也十分佩服地夸赞。 正在这时,薛欧带着几个校尉进帐,薛欧说:“禀大将军,未将奉命查找广武君李左车未见下落,请大将军示下。” 韩信说:“各位将官,你们带着人继续寻找李左车,一定要把他找到,注意,千万不要伤害他!如果有谁生擒李左车者,可以赏给千金!”将士们都高兴地领命而去,希望命运之神给自己好运,活捉广武君,得千金赏赐。 赵军降卒中有一位小校,是李左车平日的亲随,心中暗想:广武君平时待我不薄,大将军发命令要活捉他,还千万不能伤害他,说明大将军很看重广武君,我何不去把他找来交给大将军,一来对他有好处,二来我还可以领得千金重赏。 小校打定主意,马上约了两个相好的弟兄,带上他们直奔树木葱茏的大山沟里,他知道广武君平时打猎爱在那儿的山村落脚,与几个山民已成了好朋友,估计广武君可能到那儿躲避。小校估计得完全不错,李左车确实在一家山民那儿落脚。原来李左车因陈余不愿采纳他的计策,只好在后营留守。当得知赵军一败涂地时,他单人独骑悄悄离开营地,躲到了山沟里的山民家中。 山民梁田热情地招待了老朋友,并问:“前方战事吃紧,将军怎么有闲工夫来山里呢?”李左车实话实说,最后说:“就因为这样,我才来打扰老朋友的,你不欢迎吗?” 梁田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既是这样,你就安安心心呆在这儿吧,只要老朋友不嫌弃,你愿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前方战事,谁胜谁负都与你无丝毫关系。老百姓图的就是天下太平,谁当了皇帝对我们好一点,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听说这汉王心地宽厚,也许他坐了天下,我们说不定会好过一点了——哎呀,扯远了,快喝酒吧!”说完连连劝酒。李左车也不推辞,一杯接一杯地喝,心想一醉解千愁,喝就喝吧!于是他喝了个酪酊大醉,人事不醒。 当小校找到梁田家一问,梁田见是李左车的亲随,说:“你们将军醉了还没醒,你们去看看他吧!”小校进屋果见李左车还躺在炕上,他上前叫道:“李将军,你快醒醒,我是胡林,将军醒醒吧!” 李左车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喊,一听是亲随胡林,一骨碌坐了起来,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找我干啥?是不是抓我去领赏?” 胡林说:“将军的心思未将怎么不知道呢?要说专为领赏,将军就错怪末将了。”接着他把韩信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然后说:“依这样看来,韩大将军很是看重你,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吩咐大家呢?末将找你确实是为了将军好,你这样满腹奇谋妙计的人,总不能老躲在这山村里嘛。将军要是认为未将为了领赏,有谋害将军之意,就请将军马上杀了我们弟兄三人。”说完拔出佩剑向李左车递了过去。 李左车何其聪明,他从胡林的话中已猜到韩信的用意,他伸手推开对方递来的剑,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了,那就快绑了我前去汉军大营吧!”胡林还在迟疑,李左车催他快动手,胡林说:“那就只好暂时委屈将军了。”说完绑上李左车,告别了梁田,立即直奔大营把李左车交给了韩信。 韩信叫人赏了胡林,随即亲自上前给李左车松了绑,请他面向东坐,自己则坐东向西,以弟子拜见老师之礼节同李左车说话。 韩信说:“将军受惊了,所以如此,是我想向将军请教,得罪之处尚请原谅!在下想向北攻打燕国,向东攻打齐国,怎样办才能成功呢?” 李左车谦让地说:“臣听人说,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亡国之臣怎能谈国家之存亡?臣实在是没有资格来谈论这些事啊!” 韩信说:“将军可曾听说过,百里奚在虞国做官,而虞国亡国了。等到他做秦国的相国时,而秦国却成了天下诸侯的霸主,这说明并不是他在虞国是愚蠢的,而到了秦国他就聪明起来了。主要是在于他的意见能被秦国采用而不被虞国采用,才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结果。要是当初成安君真的听从了你的计策,像我韩信这样的庸才,早已被你生擒活捉了。就是因为他不听你的话,所以才有机会让我韩信陪待你说话,向你请教的呀!”韩信见他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于是又十分诚恳地说:“在下是诚心诚意向你请教,推心置腹听从你的计策,希望你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李左车受了感动,说:“古人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只是担心臣 五十三 行反间范增被逐丧命,保汉王纪信诳楚献身 寒冬终于过去,春天姗姗来迟,城内城外处处桃红柳绿,小溪大河,渐渐冰化雪消,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随着天气的转暖,亚父范增的心情比天气还好,他暗自盘算:11月末的天狗吞日,按其方位和时辰推算,垂兆明显对汉王不利,而且从时辰上看,汉王不仅会大败,还有性命之忧。现在甬道被我军控制住,汉军粮食日渐匮乏。再者,韩信远在齐地征战,千里迢迢难以回援荥阳。眼下春暖花开,我军已休整两个多月,可谓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已占齐,只要大王一声令下,破荥阳捉刘邦真是易如反掌!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高兴,满脸笑意,步履轻快地直奔中军大帐,见了霸王,就滔滔不绝地把刚才的想法陈述了一番。 项羽早已听得眉开眼笑,高兴得把满杯的酒一饮而下,昂声说:“朕早已憋不住了,既然亚父言之有理,我西楚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正宜用兵,那就早点发兵攻破荥阳,活捉刘邦,完成一统河山的大业!哈哈哈!大丈夫当如是也!” “亚父的话句句中肯,末将愿打头阵,一鼓荡平外围汉军,直捣荥阳城,活捉刘邦!”钟离昧起身拱手表示决心。 龙且不甘示弱,也朗声说:“刘邦也成强弩之末,末将也愿和钟离将军一道,为大王一统天下冲锋陷阵,活捉刘邦!” 在座的项伯、桓楚、周殷、丁公、雍齿、项元等人也纷纷起身响应,表示愿为攻破荥阳英勇杀敌。不过,项伯虽口上表决心,内心却怪怨汉王太不知足,你既得了关中当就此止步,又何必向东扩展?不然我们这儿女亲家早成了现实,过上安享天伦之乐的日子,同时也怪霸王太霸道,封赏不公,以致造成汉王反目、诸侯反叛,不然,早已休兵罢战,大家都过上了太太平平的日子,但自己身为人臣,只得尽忠听令。刘邦我已救过一回,这一次他的命运如何只能看天意了!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嘀咕而已。 霸王见众人踊跃响应,心下大喜,传令三军明天五更,攻取荥阳城郊汉军大营。 第二天拂晓,楚军浩浩荡荡开赴城外,摆开阵势向汉军挑战,守外围的是薛欧、王吸、陈佩、丁夏等将领,令人开了营寨率军迎战。 龙且纵马挺戟站在阵前高叫:“何人出马,与我决一胜负?”薛欧也不搭话,催马出阵与龙且交手,斗了二三十个回合,薛欧体力不支,渐渐抵敌不住,险些被对方刺于马下,狼狈逃回,王吸、陈佩双双出马拦住龙且厮杀,钟离昧立即拍马上阵迎战,战不上二十回合,王吸、陈佩均落败,打马逃回本阵。“冲啊!踏平汉营,活捉刘邦!”钟离昧一声高呼,首先冲杀过去,在隆隆的鼓声中,龙且、桓楚、周殷等率军全线出击,楚军吼声震天,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汉军席卷过去,汉军抵挡不住,连连败退,军阵大乱,一阵混战,汉军体力不支,终于大败,几位汉将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投荥阳城而去,楚军追杀一阵后鸣金收兵。荥阳城外围汉军营寨就这样被楚军一鼓荡平。 薛欧等人退入城中,向汉王请罪,汉王未加深究,还安抚了一番,然后严令樊哙、夏侯婴加强城防,万不可粗心大意。 当夜,汉王召集文臣武将商讨对策,向大家说:“各位爱卿,如今我外围营寨失守,困守孤城,粮食短缺,加之韩信伐齐未归,已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形势十分危急,大家有何主意能守住城池,摆脱困境?” 樊哙马上说:“如此困守下去怎能突围?明天让我率军出战,杀退楚军!” 张良缓缓说道:“樊将军勇冠三军,可敬可佩,可如今大家连三餐稀粥都喝不上,怎能与蓄势待发的虎狼之师对敌?为今之计不宜出战,只可严守城池,以待援兵。” 陈平接口说:“子房先生言之有理,眼下楚军四十余万,兵多粮足,我军不足十二万人,不说敌众我寡,仅体力上就难于同楚军对抗,因此,守住城池方为上策。” 樊哙叫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守住城池,等待援兵,那韩信一日不归,我们就一天也不出战,大家都做缩头乌龟,这怎能退敌?明天我率两万人马出战,迎战楚军,要是不胜,我项上人头就不要了!” 汉王见他如此坚决,心想不妨一试,即使输了,退守城中再作打算,于是应允说:“好吧,你明天不妨出城一试,胜败如何姑且不论,希望你见机行事,你舍得项上人头,我还舍不得你呢。”接着点了靳强、曹参、傅宽等人作副将,又命李必、骆甲率弓弩手五千人助阵,以保万无一失。 三月的太阳暖洋洋的,春风也是柔柔的,柳丝翠绿,百花争艳,真个春光明媚,景色宜人,但在荥阳城外,却是金戈铁马,战车辚辚,旌旗飘飘,人喊马嘶,一片杀气,楚军数万人马列于城下,正高声叫阵—— “刘邦莫做缩头乌龟,快快开门迎战!” “刘邦小儿,快快投降,饶你不死!” 刘邦早已登上城楼,一身戎装,左有夏侯婴,右有卢绾,两旁分站着周勃、纪信、柴武、魏豹,张仓、周绁等将领。汉王对城下叫骂声似如充耳不闻,只眺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楚军。 一阵鼓响,东城门大开,樊哙、靳强、曹参等带着二万五千人马踏过吊桥到了城外,排开阵势,盾牌队列于前,弓弩手列于其后,左右是长枪队,人人体格高大,个个手执一丈多长的铁矛,阳光下铁矛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他们两侧是骑兵和步兵。 樊哙手一挥,鼓声停息,他纵马出阵,挺戟高叫:“你等休得干嚎,有种的就上阵来!” 雍齿一舞铁矛,拍马上前同樊哙交手,樊哙憋足了劲头,一阵狠斗,未及二十回合,杀得对方招架不住败回本阵去了。 “有种的又来!”樊哙高叫,心想楚军并非三头六臂,不过如此而已,钟离昧素知樊哙力大无穷,是员猛将,要战胜他就要缠斗不歇,耗其体力,到时定叫你落败。他一挺槊上前同樊哙斗了起来,两人起初是旗鼓相当,斗了几十个回合,樊哙渐渐体力不支,动作力不从心,而钟离昧愈战猛,已占了上风。 靳强立即杀出与对方交手,桓楚见二人战钟离昧,马上冲上前接招,曹参怕有失,也催马上前厮杀,楚将周殷见状也冲上阵同对方交起手来。阵上三对人马,你来我往,六般兵器,你杀我挡,一阵狠打恶斗,汉营三位将领由于体力不支,渐处下风,汉王见情势不利,下令鸣金收兵,三员战将冲出战圈,往本阵奔去。楚将却穷追过来,后面骑兵也如潮水般冲上去,欲踏平汉营。 汉军阵上李必红旗三展,五千弓弩手依先后次序向楚军射箭,弓弦响外,一排排密如飞雨的利箭破空而去,一下就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一阵人仰马翻,惨叫声盈耳,可后面的骑兵人马收势不住已冲上来,一阵箭雨横飞,楚军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叫苦连天,钟离昧见状立即令鸣金收兵,停止攻击,汉军在长枪队、弓弩队的掩护下徐徐退入城中。 汉王早已下了城楼,樊哙下马上前一脸愧疚地说:“汉王,末将无能,未能退敌。要是有三五斤狗肉吃,我樊哙不会输给那几个小儿的,咳!”靳强、曹参也向汉王请罪。 汉王安抚道:“三位爱卿今天也尽了全力,能全身而退已算是万幸,要说过错,是我刘邦对不起大家,不要说吃肉,连三餐稀粥也不能让大家喝饱,唉!”就完一声长叹。 “汉王不必这样自责,古今成大事者,没有不历经磨难的,眼前虽困难,但只要上下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定可渡过难关的。”纪信劝慰道。 “是呀,自随汉王沛县起兵,几年来历了多少险,吃了多少苦,不都闯过来了么?又何愁不能闯过这一关呢?”夏侯婴也劝说。 将领们都说:“我们誓死追随汉王,忠心不改!” 汉王说:“众位爱卿这样忠心拥戴我刘邦,我刘邦定不忘大家的功劳和这片忠心!呃,樊哙,当年你我,还有夏侯婴,常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何等快活自在。如今要一统天下,让百姓们过上太平日子,做起来竟是这般艰难!纪信哪 ,你不是说圣人说过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还有什么来着?” 纪信把孟子的那段原话复述完后说:“汉王,因为你身负一统天下让百姓们过太平日子的大任,所以也就要经受这些考验,也正是因为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们大家才忠心不二,誓死追随你呵。” “但愿我刘邦不负上天之托,也不负大家的一片忠心吧!”汉王话题一转说:“看来我们只能严守战略要地这个法子了,樊哙、夏侯婴、卢绾,你们就好好协同大家守好城池吧!” “未将遵令,同心协力,守好城池!”将领们齐声答应。 楚军虽损失了近千人马,第二天又来城下挑战,汉军只在城墙上观望,严阵以待,并不出战。楚军见叫骂无效,只好退去。 当夜,范增进大帐对霸王说:“大王,眼下正是彻底消灭刘邦的最好时机,一旦韩信率兵归来,再联合几路诸侯人马,到时我们就难以应付了,现在就是强攻硬打,也要攻下荥阳,活捉刘邦,不然,将来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明天四门发起攻城!”霸王一口答应,他也觉得这样拖下去是不利的。 第二天,楚军对荥阳城发起了全面进攻,一架架云梯直搭城墙,一队队士兵向上攀去,直扑每个墙垛口。汉军严阵以待,长矛手、弓箭手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尽管楚军来势汹汹,攻势如潮,但在汉军密如箭雨的利箭射杀和长矛的狠刺下,楚军四门攻击没有哪一处得手。霸王见护城河里、城墙下到处堆叠着楚军的尸体,汉军大旗仍然高高飘扬在荥阳城头,他气红了眼,拍马挺槊上前亲自督战,战鼓声中,楚军冒着箭雨冲过护城河再度发起了更强大的攻势,一批士兵倒下,另一批士兵又冲上去,几番冲击,也没有撕开一处缺口,霸王只好鸣金收兵。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到了四月下旬,楚军攻势不停,城内粮食已所剩无几,将士们连两顿稀粥的粮也不够了,百姓们更是挣扎在饥饿中。另外,因战斗的消耗,城内再也难找到造箭的材料,石灰、滚石、擂木也数量不多,因此杀伤力和战斗力日趋减弱。 汉王和谋臣们一阵商议,权衡利弊之后,终于作出了以退为进的策略,派使者到楚营求和,表示愿以鸿沟以东归楚,以西归汉所有为条件,两家罢兵休战。 何为“鸿沟”?不得不饶舌几句。汉、楚王城在荥阳东北四十多华里的广武山上,距旧广武城十二华里。广武山东西绵亘,北临十余里宽的黄河,南是千里平川。此地的荥阳关、虎牢关、黑石关和函谷关都是通关中要冲。广武山顶平缓,中间有条南北方向的大深沟,沟宽800多米,沟身弯转曲折,两边悬崖陡壁,岩石高低杂错其间,是天然险境,为历史上楚汉相争处著名的“鸿沟”,也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沟西是汉王城,沟东为楚王城,二城遥遥相望,中有广武涧相隔。在以后的日子里,楚、汉两军常在这里对垒。饶舌至此,该话接上文了。 霸王看了汉王的手书,一时尚在犹豫,亚父范增在一旁马上劝谏:“大王,万万不可听信刘邦的花言巧语,这可是刘邦的缓兵之计,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如今我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正宜一鼓作气拿下荥阳,这是天赐良机,大王应当决断!” “好,照亚父说的办!”霸王说完立即令人写就回书打发使者,使者回到城中禀报汉王,汉王看完回信骂道:“好你个重瞳子,他说除非叫我投降,哼,老子刘邦岂可降于你!”说完气愤愤地把回信一把撕了。 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楚军隔三岔五地对荥阳发起了连番攻击,战事一直拖到五月中旬,此时韩信仍无音信到来,眼见士兵伤亡、病死逐日增加,守城将士们饿得头晕眼花,而楚兵攻势不减,这城能否守得住已成了大问题。 汉王忧心如焚,召来陈平问计,对陈平说:“天下纷乱,战局对我如此不利,你计谋百出,有何高招能让我脱此困境?” 陈平见汉王这样信赖自己,思考了一下说:“汉王不必如此忧虑,微臣反复思考,想那霸王有功不赏,又多疑心,爱相信谗言,针对这些情况,我想了一套对付他的办法,不知是否可行,请汉王裁夺。” “快讲快讲!”汉王忙催促。 “微臣曾在霸王身边呆过,据我所知,霸王身边耿介有谋略的人像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这种人,仅只几人而已,汉王如果能拿出几万斤黄金,施行反间计,来离间他们君臣,使他们彼此相疑,霸王素来为人善猜忌而且相信谗言,这样一定会造成他们内部互相猜忌乃至自相残杀,然后汉王趁机发兵攻击,到时定能消灭楚国!”陈平说出了他的计谋。 汉王稍作思忖,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令人马上取出黄金四万斤交付给陈平,并表示这些东西随陈平使用处理,绝不过问其进出的情形。 陈平马上找来几个精明的小校,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每人给了足够数量的黄金,改装成楚兵的模样,混进了楚军营地,物色好一批对象,对他们作了一番工作,交付了黄金,还请他们大吃大喝了几顿,又到乡镇上用钱买通了一批漂亮女人,让他们大大乐了一回。 钱可通神,此话不假,很快在楚营中到处流传着“钟离昧将军为霸王带兵打仗,出生入死,功劳很多,可是霸王却不愿给他分封土地为王,所以他想和汉王联手,去消灭霸王,再分割霸王的土地自己称王,”的流言,士兵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议论着同一个话题,流言终于传到了霸王耳朵里,他既吃惊又愤恨,恨不得立即抓人来问罪,但他又想,总得弄个水落石出吧,不妨派使臣到汉营去打探,为防万一,霸王从此再也不找钟离昧议军机大事,有事没事还有意疏远他,钟离昧不明就里,觉得大王没找自己议事,也就不便硬着头皮去过问什么了。 霸王为稳妥起见,特地派虞子期的堂弟虞子立作使者,虞子立同随从几人到汉营去打探消息。 陈平和汉王得知霸王疏远钟离昧的消息,心下高兴,听说霸王派使者到来,陈平对汉王耳语了一番,然后对汉王说:“好戏开了头,精彩的在后面,我们接着演下去吧!”汉王不禁哈哈一笑。 虞子立被安置在一处漂亮的馆驿里,服侍他的是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他正品着香茗,吃着可口的糕点,几个美女捏肩捶背,舒服极了。只见陈平笑盈盈地进来,陈平说:“欢迎将军到来!汉王正在梳洗,请稍坐片刻,喔,你们都下去,我和将军有话要说。”侍女们全退了下去。 “将军到来,我等莫大之喜,现在聊备薄酒小菜为将军接风洗尘,请赏光!来人啦,上酒上菜!”陈平大手一挥。 立即从外面进来一批人,有的手捧美酒,有的端着用三牲做成的佳肴,器具非金即银,做工考究,餐具里菜肴飘散着阵阵诱人的香气,令人馋涎欲滴。人们把美酒佳肴放在案几上一旁垂手而立,虞子立看得眉开眼笑,恨不得马上动手大吃大喝。 “敢问将军,你可是亚父特地派来的使者?亚父有没有秘信让你带来?”陈平笑咪咪地突然发问,态度十分亲热。 虞子立正观赏那些金银器具里的美食,冷不防陈平问话,先是一愣,立即回话:“实言相告,我非亚父所遣,乃我家大王特派小臣前来商讨议和一事。”他这样说一则是实话,二则是为了显示自己身份的高贵。 “喔,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亚父特派将军过营商讨共谋大事,却原来是项王的使者,——来人啦,撤宴!”陈平一脸失望,冷冷地喝了一声。 “是!”随着一声答应,侍者纷纷撤走了几上的东西,菜香味都还飘散在屋里。 “将军请稍坐一时,我去去就来。”陈平对着发呆的使者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虞子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真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冷静地想了一会似乎悟出了什么。转忧为喜,我没吃上佳肴,可为大王打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哈,到时定会有重赏!他独个儿在心里偷着乐。 “请将军随小人前去用膳!”一侍者进来冷冷地招呼,说完只顾朝外走。 虞子立正饥肠辘辘,不管对方态度如何,起身抬步跟上去,随侍者进了一简陋的小屋,几上放着几碟粗菜,一碗发黄的米饭,还有一小罐酒,他也顾不上许多,坐下就动手夹菜吃,吃在嘴里少盐没油,满口涩味。他不由得“呸”地一下吐了,伸手拿罐倒酒,喝进口里酒味不浓,酸味倒还很足。他又“哇”地吐了。他扒拉了一口饭,谁知饭也是酸酸的,还有一股霉味,他又吐了。看来只有吃点菜算了,他强咽了几口菜,再也吃不下了,回头看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 虞子立一肚子气,气冲冲地朝馆驿走去,几个随从正焦急地等他,他一挥手就朝外走去,侍卫们也没过问他,一回到楚营,虞子立把整个情形据实向霸王报告。 霸王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大骂:“好个老贼,口口声声说忠心为我谋天下,暗地里却要起贼心出卖我!哼!”他一联想到军营中近来的流言,心想自己身边怎地一个个人都这么不可靠!看来这范老头也是留他不得。正要派人传范增,范增自个儿大步走进门来。 老头也不看霸王脸色,走拢就催促着:“大王,刘邦已是穷图末路,当抓紧时机攻城,缘何这几天却休兵罢战了,请大王速速发兵攻城,生擒刘邦!” “嘿嘿!嘿嘿!”霸王连声冷笑,然后瞪着一对重瞳逼视着范增说:“只怕这城还没有攻下,我项某这颗人头已落入刘邦手中了!哼!”说完一声冷哼。 范增一听这话中有话,而且从没见过项羽用这种口气和目光同自己说话,急忙说:“大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微臣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请大王明示。”他心里在打鼓,想起近一向来营中谣言四起,莫非大王也怀疑起我来么? “你别倚老卖老,假装糊涂!”霸王一声呵斥后又说:“难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明白吗?你是善于用计的人,还用我来多说吗?” 范增听了这话,头“嗡”的一下差点跌坐下去,心想看来大王听信谣言,真的怀疑起我来了,但自己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于是神情激动地说:“大王!我范增自追随大王以来,事事为大王一统天下而谋,何曾有负大王?几年前在关中的鸿门,我力主杀死刘邦,你却讲义气,一时心慈手软,让刘邦溜了。这一年来,刘邦不仅夺了诸侯封地,还多次犯我西楚疆土,现在他被大王困于荥阳,老臣请大王急速出兵,踏平荥阳,活捉刘邦,这都是为大王你呀!;可大王却轻信谣言,先疏远了钟离将军,现在又怀疑老臣有异心。大王,难道不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你千万莫听信谣言,中了人家的离间之计呵!” 霸王冷冷地说:“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无水不行船,军中所传的话是否是谣言,本王已心中有数,你也心里明白!所幸苍天有眼,本王早有察觉,任你百般辩白也是枉然!你自个儿说怎么办吧?”霸王心恨范增背叛自己,却又念着这老人对自己的诸多好处,不忍加诛,给范增下台阶的梯子。 范增一听这话,又气恼又难过,心想自己一心帮助大王打天下,自己虽是风烛残年,却长年军马劳顿,辗转万里,眼看一统天下大业即将实现,却被大王所疑,心中一阵怆然,不由一声长叹:“唉!苍天哪苍天,我范增为西楚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大王,天下事大致已定,大王就好自为之,自己作主吧!我已是土埋到颈脖子处的人了,既然大王用不着老臣,恳请大王准许我带着这把老骨头回归故里吧!”说到这儿已泪光盈盈,声音哽咽。 “好吧,随你的便!”霸王既已怀疑亚父,又不忍加诛,听亚父这样请求,就一口答应了。 “大王,西楚的大业就靠大王你自己作主了,大王保重,老臣去了。”范增拜别霸王,霸王只挥了挥手示意你可以离开了,一句话也不说。 范增拖着沉重的步子,昏头昏脑地回到驻地,叫了几个亲随,草草收拾后离开楚营,乘上一辆车,朝返家的方向奔去。 荡增被逐的消息很快传到汉营,刘邦、陈平等人十分高兴,庆幸除掉了一个对手。 一路行来,范增思前想后,不由得一时伤心,一时气恼。想起往日大王对自己总是言听计从,而且礼数周到,眼看消灭对手已指日可待,谁知大王中了离间计,听信传言,怀疑自己有异心,竟这样对待自己。“功败垂成,唉!苍天!”他在心里叹气,转而恨刘邦诡计多端,施了这种卑鄙手段离间我们君臣,大王这样对待有功之臣,西楚危矣!一时又为大王担心忧虑。由于他心绪烦乱,毫无食欲,一连几天口饭未进,只喝了几次水,身体渐渐不支,连坐的力气也没了,只好半躺在车上。车时快时慢,一路颠簸,范增的心也在不停的翻腾,想自己七十岁的高龄投了霸王,以为他是名将之后,英武无比,这才以自己平生所学帮助大王打天下,经历了多少风雨,吃了多少苦头,满以为会功成名就,名垂万代,谁知大王竟这样刚愎自用,轻信谣言,就这样一脚踢开了自己。唉,人生如梦,世事难料,昨天还高踞于万人之上,连一跺脚天地都会震动的霸王也要听从我的言语,今天 却成了被逐出大门的丧家犬!早知如此,当初就安于平凡,在家中安享天伦之乐,就不至于这样担惊受怕,吃苦受累了!常言说书可读,官不可做,伴君如伴虎,看来一点也不假!古今多少忠臣良将难有善终,比干被挖心,伍子胥头悬国门,他们忠君报国,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可叹可叹!难怪吴越范蠡辅助勾践复国后功成身退,隐于世间做买卖,成了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实在高明!我所幸者,能把这把老骨头带回老家,也算落叶归根吧! 他想到这儿,不由得想起了故乡居巢小山村,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想起了儿时的伙伴,想起了家中的老老小小,真恨不得生上双翅飞回老家。他欠身朝窗口望去,谁知背上一阵剧痛,痛得冷汗直冒,他忙叫停车,叫侄孙范忠撩起后襟,看看背上为啥痛得这样厉害。 范忠撩起衣襟一看吃了一惊说:“叔公,你左背上生了个大疮,周围有许多小疮,又红又肿,有点像人们说的什么背痈。”另外几个亲随看了一下,也说像背痈。 “不要紧,背痈就背痈吧。”范增平静地说,“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所幸能落叶归根,不至客死他乡吧!快赶车吧。” “叔公,前面有个大集镇,去看看医生吧!”范忠劝着。 “不要耽搁时间了,快赶路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范忠哽咽地答应着,马上扬鞭催马赶路。到了一处集镇,范忠扶老人下车去吃饭,范增说:“你们快吃吧,吃完了好赶路。”他头上冷汗滴滴,脸色十分难看,众人吃完饭,服侍老人喝了几口水又上路了。 车颠簸着前行,范增背上的疮愈来愈痛,老人不时呻吟着。眼见一轮红日渐渐西沉,远处苍山起伏,近处雀鸟归林,几处村落里鸡鸣狗吠。范忠眼见四野已是暮色苍茫,又听着老人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叫随从把车赶往附近村子里,好不容易找了户人家落脚,安顿完毕,到处已灯火点点。 范忠在村里四处打探有无大夫,恰好村西头一家人是大夫世家,而且又擅长治恶疮。大夫已年过六旬,叫宋宗,来到范增住处,问了问情况,又把老人背上毒疮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