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世子妃马甲快藏不住了!》 001 弃如敝履 永佑年间,入冬,关南道大水致颗粒无收。 祁州、青州等地饥民,千里迢迢向北,一路饿殍、冻死骨不计其数。 …… 今年的冬许是来的特别早,一夜细雪过后,草木叶片上皆挂着晶莹白霜,地上亦铺了薄薄一层。 天微微亮。 小福村村口聚了一众严阵以待的村民,手持木棒、锄头,满面戒备瞪着对面那群破衣烂衫的流民。 两边互相推搡,高声鼓噪。 而距离村口不远的土坡上,几辆马车静静停在一侧,五六名女子正围在一圈火堆旁吃茶聊天好不惬意。 “要我说,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咱就不该出门来接这位玉小姐。”红薇瞥一眼闹腾腾的村口,嫌弃地努努嘴,转头又换另一幅笑脸,讨好地看向一位容长脸中年妇人。 “嬷嬷您说是吧,这一路上,可把您老给累着了。” 胡嬷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端起茶慢饮,“别忘了你口中这位玉小姐,算是刺史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 “诶哟这谁不知啊。”红薇轻蔑一笑,“说是刺史府嫡出小姐,可命格过硬,生生冲撞了主公主母,十几年都被扔庄子上自生自灭。若非这回老太太六十大寿,偶尔念起她半句,天晓得这辈子会不会被接回去。” “可不是。”另一名方姓老嬷嬷接口,满眼鄙薄之意,“她呀,就是老话说的小姐身子丫头命,本身就命格轻贱,生来就该受人磋磨!” 红薇笑着给胡嬷嬷、方嬷嬷添了些热水,“那姑娘三岁起便被弃养在庄子上,谁不知这么多年府里早没她容身之处了。” 转而又朝下方火把透亮的村口努努嘴,“嬷嬷们觉着,这事她能应对得了?” 胡嬷嬷轻呵,“行不行的,过去看一眼即知。去,叫上府中护卫,我们一块下去看个热闹。” 几个丫鬟嘻嘻笑着扶胡嬷嬷、方嬷嬷起身,朝愈闹愈凶的村口行去。 彼时,不少围堵在小福村村口的流民,冲破村民们临时搭起的围栏,发狂似的朝村里疾冲。 “大家进村一起抢啊!咱们啥也没了还怕啥!只要能闯,还怕没一口饱饭吃?” “大头哥说的对!大家冲!” 村长陈福浓带上村里全部壮丁,满头大汗追赶,一声声高喊,“大家冷静,冷静一点!你们可别一时冲动犯了糊涂!” “各位,各位!”他声嘶力竭大喊,可这关头谁能搭理他。 冲进村的流民全都红了眼,跟着大头哥朝村里最大一处宅院跑去。 “大家看!这庄子瞧着最宽敞富贵,定是个富户!跟他们无需客气,拿!!” 大头哥一声“拿”,喝出力拔山兮的气势,所有紧随其后的流民,只觉热血上涌一阵沸腾。 正待用脚蹬开正门,就听“吱呀”一声轻响,院门竟自行打开了。 晨光朦朦间。 一名素衣淡衫,乌丝仅用一支细细碧竹挑起的少女,倚门而立神色淡淡。 黑漆漆眸子内微光浅浅流转,只一眼凉凉掠过众人,霎时便让那些沸血上涌的流民,自觉形容粗鄙,不由自主竟退后半步。 明明只是一名姿色平平的少女,可她仅仅只是立在那静静注视,便给人一种云山雾罩清泉流淌之感。 仿佛上前半步,即是无尽亵渎。 大头哥见所有人都不动,忍不住振臂呼喊,“大家还等什么呢?冲!” “想好了再冲,别拿无知当无畏。”少女音调清冷,微微挑眉,视线落在大头哥脸上,缓缓下移。 大头哥见状缩了缩脖子,赶忙将两侧乱发往脸上遮了遮,目光躲闪竟不敢与之相触。 玉琳琅移出小半步,视线又转到流民身上,淡淡开口,“你们这一冲一闯一偷一抢,性质可就闹得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你们是颠沛流离的流民,如今却想成为流寇,入那令人不齿的匪籍。这是想挑战大齐律法,与整个大齐为敌?” 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彷如一盆冰水,泼在众人身上,让所有人骨子里激颤的血液稍稍凉了些许。 大头哥一瞧,情形似对己方大大不利,忙又出声怂恿,“傻瓜,都还等啥?金山银山就摆在你们面前,大鱼大肉等着你们享用!只需拿出一丝丝勇气,只要你们想,一切都是你们的!” “大家伙听大头哥的!咱们饿都快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啥!” “法不责众!跟这小娘皮废啥话,大家一起上,先把她拿下再说。” 好几个混不吝的跟着大头哥往前挤,眼神闪烁间,作势竟要扑倒立在门前的少女。 玉琳琅唇角微勾轻唤一声,“九斤,给我打!那几个带头犬吠的,先折断两条狗腿再论其他。” 蓦地,从屋顶应声跳下一名圆脸粉腮小姑娘,手持一根红通通烧火棍,二话不说便朝大头哥几人身上砸去。 烧至发红的棍子就跟长了眼般,只往大头哥几个带头叫嚣的人腿上敲。 发烫的烧火棍在人身上“滋”的皮开肉绽,疼得哥几个纷纷抱头鼠窜。 没几下大头哥几人便被小姑娘撂倒在地,“哐哐哐”敲断几条狗腿。 九斤抡起烧火混“哗哗”转了一圈,末了一脚蹬在大头哥胸口,将他踩出一口老血。 围观流民见状,吓得连忙四散后退,表情分外惊恐。 “法不责众,从来都不是违法乱纪的借口。”玉琳琅淡淡出声,视线掠过眼前众人。 “我知你们其中大部分,是受小人蒙蔽利用,才会头脑发热闯村劫掠。” “现在把带头者指认出来,等县衙公差一到,把挑事者一交一送。”玉琳琅目光幽深盯着眼前诸多流民,“这事儿,就跟你们毫无关系了。” “别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是在挑拨离间!”大头哥被九斤踩在地上爬不起身,只能侧着脸干嚎。 “把他衣服扒了!让在场诸位看看清楚。” 大头吃了一惊,发疯喊叫,“放开我放开,你敢,你!” “嗤啦。”原就破烂的外衫,被人一扯即碎,露出里面一件细棉布镶绸边里衣。 002 平平无奇 在场流民尽皆睁大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之色。 风餐露宿千里流荡而来,饥民们哪个不是浑身破烂,连一件像样的粗布麻衣都没有。 而此人竟然穿着细棉布里衣,被九斤撩起头发露出脸来,亦是细皮嫩肉得很。 扮穷亦不走心,只用乱发遮挡住大半张脸。 此时拂开他乱糟糟的头发一瞧,一张脸颇为滋润有光,跟面黄肌瘦的流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们是祁州人么?”流民们纷纷怒而诘问。 “你们混在我们队伍里作甚?“ “骗子!”流民群鼓噪,“姑娘,刚才还有他,他,他们几个,跟大头哥一块怂恿我们进来抢东西!” “没错!小姐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被人给利用了,才会犯下这等糊涂事!” “小姐心善,还望放我们一马,我们愿意指认这几人!是他们不怀好意威逼利诱大家进村抢掠!” 大头哥眼里闪过一丝惊惶,苦于在九斤手中无法挣脱,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你们别冤枉我!”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故意怂恿?你不是混在流民堆里借机生事?你没有煽风点火鼓噪大家?”玉琳琅冷笑一声,“你分明不是祁州流民,却别有用心混在流民群中。” “魏州府奉旨收纳流民,原本他们顺着官道前进,一路去往魏州府,便能安顿下来。为何中途大拐弯,来我们下县小村庄?” “祁州流民远在千里之外,他们能知道我们这个偏僻小村子?除非……别有用心之人引领。” 众流民恍然惊觉,又气又恨出声指责。 “没错!就是他们!” “我们就是被这几人引来的!” 一些疲惫不堪的妇人老人,抱着孩子埋头痛哭。 他们都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还有人这般恶毒,居然利用他们生事,究竟意欲何为? “是大头说的!他说去魏州府,还有十来天路程!我们缺水缺粮,当中若无补给,肯定活活饿死途中!” “对对!我也能作证!就是大头与他几个朋友一直在说。有个离咱们很近的小福村,可以让大家伙儿中途歇歇脚来着。村子富庶,说不定有多余粮食接济大家。” “心机小人!大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欺骗我们!” “打,打死他们!!” 大头哥目露慌张,连忙伸手挡住头,同时被好几人掀翻在地踩踏泄愤。 九斤则默默退到自家小姐身后,抱臂冷笑旁观。 那厢,胡嬷嬷、方嬷嬷领着一众护卫而来,刚巧与匆匆赶来的村长一行撞了个正着。 乍一眼望过去,乌压压上百人之多,闹哄哄围殴几人。 村长陈福浓心惊肉跳,担心出人命官司,事态不好控制。 于是拔高声音怒斥:“都让开,让开!都别打了!本村已上报里长,你们再敢进村行凶,不消片刻县衙就会派人过来抓拿你们!都考虑好后果!” 大部分流民闻声住了手,只有少许几个青壮,死死揪住大头他们的衣领,一拳拳落在对方脸上。 方嬷嬷眼尖,一眼看清被揍之人,老脸抽了抽,高声大叫上前阻拦,“都干什么呢?” 她转头训斥刺史府护卫,“愣着作甚?快来分开这些人!” “九斤,别让人趁乱跑了。”玉琳琅低唤一声。 小丫头飞速跳上前,一脚踩住连滚带爬想逃的大头,烧火棍重重落其后背,引得对方“嗷”一声惨嚎。 方嬷嬷大惊,张嘴便喊,“你、你你什么人?怎如此野蛮无礼?” “看你这般紧张,莫非与这贼寇熟识?”玉琳琅走上前,扫了地上的男人几眼,视线转至方嬷嬷、胡嬷嬷身上。 方嬷嬷赶忙出声撇清关系,“什?什么贼寇?你别胡说八道,你什么人?” “方嬷嬷,休得放肆无礼。若我猜的没错,这位便是咱们此行需接的玉小姐了。” 胡嬷嬷扯了个笑,上下打量面前的玉琳琅。 怎么说呢? 小姑娘身量纤细修长,骨相倒甚是出挑,但正如信中所述一般,那张脸着实平平无奇得很。 大夫人当年可是京中出名的姝色颜容,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如今这小姐却……差那么点儿意思。 到底不是自小养在闺阁中的千金贵女,胡嬷嬷压下眼底轻蔑之色,笑着说道,“玉小姐安好,老身夫家姓胡。此番正是奉刺史府老夫人之命,前来接您回府。” “胡嬷嬷是刺史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嬷嬷之一。”红薇面色傲然昂首补充一句,几乎不带正眼看玉琳琅主仆二个。 玉琳琅也根本不理会她们,只给九斤递了个眼色。 九斤一烧火棍拍下去,“滋啦”一声脆响。 趴在地上的男人,跟条废鱼似的,反射性弹跳了下,痛嚎出声。 方嬷嬷脸色大变,上前便要去夺九斤手里的烧火棍,嘴里骂骂咧咧,“你们怎能这样伤人性命?怕不是想草菅人命?” 玉琳琅一把拽住老妇胳膊,眸中漫上一丝冷意,“不用停,继续打。这等撺掇流民作乱的贼寇,哪怕当场打死也是活该。” 方嬷嬷惊呼出声,“你敢!” “你觉得我敢不敢?”玉琳琅将老妇手臂大力往后一掰。 清冽漆黑的眸,与老妇一触,当即叫这老妇心头一激灵。 手臂处传来的钝痛,更是疼得老嬷嬷头冒冷汗自顾不暇。 “别打了,别打,啊,嗷!小姑奶奶,饶命啊!” “娘,娘救我,娘啊!”九斤三棍子下去就把大头哥打的满地爬滚,屁滚尿流直呼老娘救命。 胡嬷嬷心里暗叫一声不妙,腹诽蠢货要坏事! 果不其然,就见大头几人翻滚着朝方嬷嬷身边扑去。 “救我,娘,救我救我!” “嬷嬷,救命啊嬷嬷!” 胡嬷嬷心里不住打鼓,偷偷朝玉琳琅脸上瞥去。 却见她神色不变,仅冷笑一声,便松开方婆子的胳膊,重重往后一推。 老太婆与大头哥撞个满怀,声泪俱下抱到一处,娘啊儿的痛哭流涕。 “还真是亲母子啊。”玉琳琅讥笑一声。 003 嫡千金只值一两 俩人惊惧抬眼,看向居高临下注视他们的玉琳琅。 不知怎的,一触上那双幽漆漆眸子,便感觉整个人从上到下,仿佛已被彻底看穿。 “身为刺史府奴仆,却不顾刺史府体面,不顾刺史大人官声,不顾饥民苦痛,特特引来这些流民,只为寻我晦气。” “该说你们是又蠢又坏,还是又毒又无知?” 玉琳琅无悲无喜面色淡淡,“劳烦村长,把人绑了送去县衙。” 陈福浓这会还有点懵,正努力消化此间发生之事。 没等他有所反应,胡嬷嬷已大惊失色上前,“万万不可小姐!这事若闹出去,丢的还是咱们刺史府脸面!” “这毕竟是家事来着,也不好事事劳动官府老爷们啊。” “也是我老来糊涂,竟不知贼婆子自作主张,暗暗遣其子寻衅滋事。” 胡嬷嬷挤出一脸愧色,做小伏低深深一礼,“让玉小姐受委屈了!不过您放心,这事老身一定好好处理!回去便让夫人将这婆子一家都发卖了去!” “胡氏,你凭什么发卖我?” 方嬷嬷双目圆瞪,尖叫一声,“我母子二人不过是照吩咐办事!且你们这一路不都默认看好戏?” “你们还赌玉小姐能不能好生解决这事!东窗事发却想全部推到我们母子身上。我告诉你们,没门!” 胡嬷嬷扭头,恶狠狠打断,“这疯婆子满口胡言乱语,还不堵上嘴拖下去,没的污了玉小姐的耳。” 护卫们动作极快,三两下便把婆子、大头几人强制拖离此地。 玉琳琅冷眼旁观,淡淡瞥了胡嬷嬷一眼。 “倒也不必这般急着为他人遮掩。发生什么事你我心里都清楚明白。这老奴也说,只是照吩咐办事。遵的是你府上夫人意思,还是哪位别的主子?” “并非小姐所想,是那刁妇胡言乱语……”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我从未主动说过要回刺史府吧?”玉琳琅声音凉淡,“若是麻烦,也不用接我回去。福村地灵人杰,我都住习惯了。” 胡嬷嬷挤出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玉小姐这是说的哪儿话。此行接您回府,那是老太太直接下的令。老太太与太太这些年呀,可没少挂念玉小姐您。您可千万别给那疯婆子几句话糊弄了去!” “哦?是……每月一两碎银的挂念?”玉琳琅眨了眨眼,不无讽刺道,“那还真是多谢贵府善待,亏得有这一两银子月例,倒也不至于饿死冻死在庄子内。” 胡嬷嬷不由皱眉,“一两?怎么可能一两?玉小姐月例该有多少?” 叫红薇的丫头上前一步,微抬下巴傲然道,“每月十两,虽不及咱们府上千金月例,但……但大夫人说,她在小庄子上,吃的蔬菜瓜果米粮,都能由小庄子提供,自给自足得很,本身就不需太多银钱花销,所以十两足矣。” 围观村民面面相觑。 村长陈福浓面色也极为尴尬。 这位玉小姐出身大户,却放养在他们福村小庄子上,人尽皆知。 他们知道玉小姐不得宠,却没想到竟如此不受主家待见,连带丫鬟仆妇们似乎也没把她放眼里。 这厢,胡嬷嬷恨不得伸手去捂那丫头的嘴。 “怎么说话的?”无遮无拦,啥话都往人前说?? 这么没脑子的丫头,亏她之前还想提拔一番,如今看来,真是废物点心一个。 毫无分寸,一股脑儿连夫人的心里话都讲了出来! 没得在旁人面前丢大脸! 红薇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退后几步。 她跟着嬷嬷们前来出这趟外差,心里多少有点不大乐意。 最近饥民遍地,处处都有冻死骨,出门极不安全。 从魏州刺史府到这犄角旮旯小庄子,少说都走了六日,回程还要与那些沿途乞讨、臭烘烘脏兮兮的饥民挤做一堆,实在是讨厌得很! 看这嫡千金长相普通,与夫人没有半点相像,她就很不放在眼里,打从心底看不起,不知不觉间便有些口无遮拦。 胡嬷嬷连忙赔笑圆场,“玉小姐,休听这死丫头乱说。月例的事,老奴自会派人去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您回府一事。” “眼看这天气越来越冷。路上若起冻便更不好走,不如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出发?有劳姑娘,今日得抓紧些时间收拾收拾贴身用品。” 玉琳琅朝她投去一眼,丢下一句“随你”转身即走。 “诶玉小姐,我们嬷嬷话还没说完呢!”红薇冲她离去的背影跺脚高呼。 从小便被弃养在庄子上的姑娘,脾气还敢这么大? 须知这么多年来,府里早已没她容身之处,也不知高傲个什么劲儿。 嫡千金又如何? 还不如当年被抱错入府的二小姐呢! 那位虽不是大夫人亲生孩儿,却胜似亲生,比这位乡间放养的嫡千金可尊贵多了! 要她说,这嫡千金顶多也就值一两,多了怕也无福消受。 胡嬷嬷眼神异动,盯着主仆二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言语。 二人拐过小门时,但见玉姑娘微微侧脸,徐徐瞥来一眼。 胡嬷嬷只觉那道隔空投来的眸光,凉薄又刺骨,幽冷且绵长,倏然心惊收回探究视线。 转而扬起笑,冲老村长点头示意,“那就劳烦村长,呃……安顿剩下的事。” 陈福浓连连点头“好说好说”,目光扫向一旁饥民,叹了一声,“你们随我走。” * 是日入夜,烛影憧憧。 玉琳琅目色专注修剪完一盆形状特异的绿植,这才轻轻放下剪子净了手。 窗格外传来一声轻响,玉琳琅转头扫了九斤一眼。 后者会意颔首,立时推开窗户。 “他们如今在哪?”玉琳琅上前几步,凉淡出声。 窗下树影婆娑,人影一晃。 “主子请随我来。” 须臾,主仆二个来到毫不起眼的后院,翻开隔板从土梯下去,缓步入了地窖。 墙壁上挂着两支火把,尚算亮堂。 窖内空间并不大,平时都是用来储藏粮食蔬果。 如今居中却摆着一只大缸,方嬷嬷母子二人被捆,肩膀以下全浸在湿漉漉的冰水里。 004 可我不想开恩 俩人嘴唇发白,面色发青,上下牙齿正磕碰着咯咯作响。 玉琳琅从袖中掏出个玉色瓷瓶递给九斤。 九斤冷着脸上前,不悦低语,“便宜你们了。” 她动作粗鲁直率,抬手一拍一提,便往母子俩嘴里先后隔空滴了一滴东西,随即麻溜收起瓷瓶退回玉琳琅身后。 哆嗦个不停的方氏母子,顿觉小腹处升起一股暖,整个人似乎回温不少。 “怎,怎么是你?你,你抓我们到这想干什么?”方嬷嬷嘴唇哆嗦,色厉内荏出声质问。 九斤揪起对方衣领,劈手赏了一耳光,“废什么话?问你们什么回答即可。” 阶下之囚,可没那提问的权利! 玉琳琅淡淡瞥了二人一眼,问,“谁派你们来的?” 没等方嬷嬷张口,玉琳琅便淡淡说道,“我不想听那些个胡编乱造的假话。你乱编一句,我就让人在令郎身上捅一刀。你自己计算下,令郎能撑到第几刀。” 九斤抽出腰后亮晃晃的匕首,冲一脸青灰的方嬷嬷露齿一笑。 方嬷嬷瞳孔震缩,几乎立刻喊叫出声,“是马姨娘,马姨娘吩咐办的事。” “马姨娘使了不少银子,让我们尽力阻止小姐您回去。还说只要能将小姐留在小福村,以后更是少不了提拔我们。” “主意却是我们几个一起出的!” “我们路上遇到好些饥民,想着把这些人引到您这儿,一旦互相冲撞,死活都未可知……” “胡氏那老妇虽然没跟我们一起谋划,却从头到尾也都知情,更无阻拦。” “甚至!让我儿冒充饥民引发混乱的法子,其实还是胡嬷嬷从旁提点,要不然老奴哪能想到这么个遭瘟办法啊!” “她是大夫人身边比较亲近的嬷嬷,她的默认与指点,不就代表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么?” 方嬷嬷正是因为自持有夫人的默许与倚仗,才敢让自己儿子以身涉险。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马姨娘遣人求到自己头上,可后续不还有夫人撑腰嘛……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事儿能有啥危险? 方嬷嬷自认对付一个自小养在乡下的小姑娘,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没成想踢到块厚厚铁板! 她现在是悔的肠子都发青,体内刚刚回温的一丝暖意,此刻也正顺着时间流逝缓缓移走。 她非常害怕,方大头更是无比惊惧连声告饶。 玉琳琅却不理他们,兀自朝九斤伸出一手。 九斤立刻从怀里掏出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她。 玉琳琅翻开几页,指尖在字里行间游走,落到一处轻轻点了点,“马氏,生性愚笨懦弱,刺史府内地位极低,如同隐形之人。育有庶长女一名,也是意外得之,其后便从未得宠。” “就她?使银子阻我回府?她一个不得宠的小小姨娘,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边儿,阻我作甚?”玉琳琅声音淡淡,落在方嬷嬷耳中,却如同一声巨雷嘭嘭作响。 玉小姐手里的册子是?? 莫非这本册子,囊括刺史府上下所有人全部信息?! 寒意入骨,她一个养在乡间十多年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大能量与本事? 方嬷嬷直觉自己似乎惹到不该惹的人。 牙齿再度发颤,咯咯作答,“老,老奴不敢欺瞒小姐。确确实实是马姨娘手下,使了银子偷偷让老奴办差。前后给了两次,统共二十五两。” “老、老奴这里还,还有凭条作证。” “其后给我儿三两,在魏州街头雇了六七个浪荡小混子,打算先混入饥民队伍再伺机而动。” 哪曾想,混是混进去了,结果却被人悉数揪出,还打的头破血流,简直得不偿失。 方嬷嬷哭声大起,“老奴全都交代了,以上所说句句属实啊姑娘。” “至,至于马姨娘因何为难姑娘,老,老奴也不知原因啊。” “但,但姑娘您看着就是聪慧练达之人,回府后必能查清缘由。” “还请看在夫人面上,饶我们母子一命。” “老奴虽不如胡嬷嬷在夫人面前得脸,但,好歹也是夫人跟前的老人。” “老奴要是不明不白死在这小福村,说不得大夫人会更加忌惮小姐。” “您自己应该知道,大夫人一直觉着您命硬刑克父母,对小姐您万分不喜。若非如此,岂会指点胡嬷嬷配合老奴办事?” “啪!”九斤抽手给她一耳光,怒不可遏,“说谁命硬刑克?” 这糟老婆子,竟敢当面侮辱小姐。 玉琳琅情绪却无丝毫起伏,只淡淡说了声“不必与她多废话”。 方嬷嬷心惊肉跳大呼,“老奴若死,岂不应了传闻?” “您这还没回府呢,便克死夫人身边一名嬷嬷。”她喘着粗气急叫,“说出去多不好听啊!若您能饶我们母子一命,回去后老奴必能成为您的助力。” “说不得可以帮小姐在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虽不一定能让夫人立马喜爱您,但也不至于让其观感越发败坏。” 玉琳琅合上册子递还九斤,望着方氏母子没什么表情,“你还挺能说。” “求小姐开恩。” 方嬷嬷现在真是后悔的要死,早知这玉小姐如斯厉害,她岂会作死胡来? 马姨娘的银子是万万不敢接的! “可我并不想开恩。”玉琳琅看他们一眼,慢慢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朝土梯走去。 方嬷嬷母子慌了神,张嘴大呼饶命。 俩人齐齐抖动身体,缸身撞击,发出道道低沉嗡鸣。 九斤摊开那本厚厚的册子,摸出根笔,在邻近的两个名字上画了道红线,随即冲他们咧嘴笑了笑。 方嬷嬷只觉浑身冰凉刺骨,直觉两道红线抹去的是他们母子性命。 玉琳琅回到地面,命九斤放下地窖盖板,让她守在此处,便径自回房歇息。 地窖内,随着火把光亮逐渐黯淡,气温越来越低,方氏母子二人泡在冷水里不停打起了摆子。 冷,愈来愈冷了。 似乎玉瓷瓶内的不明液体,就只能保他们半刻温暖,用以答问回话。 如今暖意消退,愈发冰寒椎骨。 方氏母子从慌乱到互相埋怨,相互指责憎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吵闹声逐渐消弭…… 005 饥潮 翌日一早,三辆马车一辆牛车在护卫们护送下悄无声息出了小福村。 胡嬷嬷、红薇一行人是真没想到,来时还好好坐着马车,回去却只能挤在牛车上一路吹着冷风回。 红薇缩在嬷嬷身边,冻的牙齿咯咯打颤,“什么盆盆罐罐的破烂东西全都要带回去,居然装了两车还占了咱们的座!” “果、果然是乡野长、长成的粗痞不堪之女。如、如此苛待咱们,不、不、不识大体。” 回去后她定要狠狠告状,让这死丫头在刺史府内寸步难行! 其实坐牛车吹凉风倒不是最憋屈的,让胡嬷嬷几人最感难受的是,夹在一群臭烘烘的流民群里,闻着各种腥臭之味的同时,还被迫接受周围投来的各色异样目光。 红薇下意识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包袱,总觉那些蓬头垢面的饥民,视线扎人得很。 “你少废话两句,好好看紧自己东西。”胡嬷嬷没好气地斥责一声,心烦意乱。 大清早侍卫们来报方嬷嬷母子消失,她便感觉事情蹊跷。 人一直好好关在柴房里,临行前怎就突然不见? 那位嫡千金还夹枪带棍意有所指,搞得好像人是她偷偷放了似的! 简直冤死她了。 “大,大姐,您发发善心,给点点吃食。” 突地有人伸手,红薇吓得惊叫拨开,“走开,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求您给一点点吧,我孩子快饿死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只要是吃的什么都行。” 红薇拔声尖叫,“走开,快走开!脏兮兮的别来碰我。我警告你们啊,这里是官道,都别乱来!” 几名随行护卫打马而来驱赶饥民,佩刀一抬众人忙识趣退了又退。 红薇见他们畏惧护卫的刀,不禁讥笑两声,人也跟着抖了起来,“还想抢我们东西,打不死你们。一群臭乞丐,毫无自知之明,滚远点。” “你少说两句。”胡嬷嬷心里一突,用力拽她胳膊。 这死丫头可别真把这些流民给激怒了,届时护卫们再多怕是也难以应付。 “怕什么啊嬷嬷。”红薇昂起头嗤笑,“不就是一些命薄如纸的饥民,还敢过来冲撞我们?” 言罢,兀自从包袱里取出帕子包的点心展开显摆,“看到没?吃的我们有的是,可你们这群臭乞丐,不配享用!” “你疯啦!”胡嬷嬷猛地将她拽回去,眼皮一个劲狂跳,气得脸都变形。 她老婆子怎就点了这么个没脑子废料一块上路? 胡嬷嬷心里狂叫不好之际,周遭那些冻得面红耳赤的饥民已发狂一般扑了过来。 “他们真有好多吃的!” “拿来,你给我拿来!” 红薇大惊失色,一时不查被人从牛车上拖拽扑倒,后背重重轧在满是尘沙的地上,“嗷”一声惨叫。 “陈护卫,救我快救我!” 几名护卫纷纷拔刀,然而更多饥民从背后扑来,纷纷抱住他们的后腰、压住他们的腿。 陈护卫大惊,手里的刀亦被人夺走,慌乱间肩膀中了一刀,顿时血如泉涌。 “啊啊。”红薇凄厉大叫。 她被拖倒在地,混乱中让人不知踩了多少脚,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 更倒霉的是,被饥民夺走的刀,其中一把落下来刚好砸她脸上,立时给开了道血口子。 饥民们都发了疯,很多脏兮兮的手在她怀里一阵撕扯乱抓,把包袱揪出来互相抢夺。 红薇尖叫着想坐起身,脸却被人一脚踩中,伤口彻底崩开,黏糊糊的血顺着下巴直淌。 然无人管她死活,饥民们争夺着抢来的包袱,无论掏到什么食物,只管往嘴里大把大把塞。 先前出声讨要吃食的妇人,哭着去抢壮汉手里的糕点,“给我孩儿留一点吧,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滚开。”壮汉一下把女人甩飞出去,连带她怀抱的孩子一同掷出,“碰”一声滚落。 场面混乱的不行,愈发不可收拾。 官道上并不是只玉琳琅一家马车在走,其余马车驴车上的行人,眼看饥民暴动,纷纷吓得脸如土色,只恐波及他们。 一人抢人人抢,饥民们疯了似的跳上玉琳琅马车,被九斤用烧火棍拍下去几人。 玉琳琅面若寒霜,抬手掀开车帘。 九斤飞身而出,踩在马车顶冷笑出声,“劝你们别去动那两车东西,上面没吃的,只有一些毒花毒草。不怕中毒就去吃,但死了也勿怨怪旁人。” “别跟她们废话!搜车!”抢红眼的饥民们高高举起刀,哪管那么多。 “我看谁敢造次冲撞我家姑娘!!”九斤怒目圆睁,蓄势待发。 “嗖!”一支流箭飞速射落为首饥民手中高举的刀。 “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饥民脸色发白。 随之而来的便是滚滚马蹄,伴着风沙席卷。 众人心惊回顾,只见一名身披黑甲的年轻小将策马飞奔而来,手中高高扬起一面令牌,语速极快道,“安抚使大人奉诏前往魏州城赈灾,所有赈灾粮已在路上。期间,但凡有饥民作乱不服管束,肆意劫掠挑动事端者,一律以大齐律从严处置,流寇斩无赦!” 乱成一锅粥的流民们纷纷朝后退了退,夺来的刀亦握不住了,纷纷叮呤咣啷落地。 两道极其肃静,兵士们纷纷往侧边退了退,让出居中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玉琳琅随意瞥一眼,刚巧看到对面缓缓垂下厚厚的布帘。 惊鸿一瞥间,玉琳琅瞥到半张清冷似雪的容颜,几缕银丝顺着车帘一拂而过。 “姑娘,您看什么呢?”九斤跳下车顶,目光好奇。 玉琳琅盯着对面放下的帘子,淡淡出声,“嗯,就可惜了。年纪轻轻,便命不久矣。” “啊?”九斤又转回头望了一眼,挠头,“您在说哪个?” 蓦地,一名满头是血的妇人抱着孩子冲出人群呼救。 “大夫,有没有大夫救命?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儿!救救他!” 妇人六神无主抖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扑到小将马前痛哭。 “此处可有大夫?”小将环顾询问。 “你再晃他,不死也残。” 玉琳琅探出半个身子,搭着九斤的手缓步下车。 006 打脸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少女身形修长,一袭素衣下,眼神凉淡寡情。 “你,你是大夫?”妇人大喜过望。 “把人放下。”玉琳琅上前观察小童情况,把脉后又掀其眼皮看了看。 “适才,那恶人把我儿掷出去了。”妇人哽咽出声,“大夫,我儿不会有事吧?” “右侧瞳孔微微散大,不算特别严重。”玉琳琅低声喃喃,转头对那妇人道,“你去借一木臼。” 又吩咐九斤取了些厚棉布包在小孩头上。 待那妇人惶急慌忙取了木臼过来,便将之倒扣小童头上,紧紧覆压。 众人皆一脸好奇围观。 “大夫这样就行了?”妇人颤声问道。 “学着点,晚间若有反复,你再给孩子做一遍即可。”玉琳琅淡淡开口,取了一根小木棒,边拍臼底边教妇人如何做。 孩子很快苏醒,嘴一张哭出声来。 妇人亦跟着痛哭流涕,“儿啊儿啊”的叫唤,“大夫,我儿这样就好了么?那,可需服药?” 玉琳琅解开孩子头上的包布,指腹一寸寸抚其骨,“倒没什么大碍,吃不吃都行。你若实在不放心,就给你留张方子备用。” “菖蒲两钱,刘寄奴两钱,苏木三钱……” 玉琳琅念着,九斤迅速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那妇人,“呃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这妇人适才也磕破额头,因孩儿昏迷自顾不暇,此时看半张脸是血,还挺吓人。 “那就多谢姑娘了。”妇人一脸感激福了又福。 “看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医术倒是不错。”围观众人不由小声议论。 “是不是真的啊?那孩子本就撞了头,咋还用棒子敲敲打打,这能行?” “你行你咋不上?人家都把孩子救醒了!” 玉琳琅根本不理旁人念叨什么,做完自己该做之事便要离开。 岂料红薇披头散发扑过来,一下扑倒脚下。 玉琳琅蹙眉,见她衣衫不整披发散面很是不雅,连连退了三步方才站定。 红薇瞧她嫌弃自己,眼里闪过一丝怒恨,手脚并用往她跟前爬了又爬,嘴里尖叫着,“小姐,小姐你救救我救救我,看看我的脸,好疼,脸好疼啊。” “行医一道,我也仅是略懂。”玉琳琅冷冷回道,“你的脸都烂成这样了,大夫不是神仙,救不了。” 红薇心头大怒,但她此时还待仰仗玉琳琅为其看诊,于是强忍怒意往前爬,伸手去抓玉琳琅的裙子。 “小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你刚刚三两下便将那孩子救醒。我的脸,我的脸你肯定也有办法救的对不对?” 玉琳琅盯着自己被她紧攥在手的裙裾,缓缓蹲身与她视线平视。 “这不就对上了么?” 红薇望着她那双冰魄寒珠似的眸,没来由抖了抖身子。 “什,什么?”她瞪大眼颤颤嗦嗦问。 玉琳琅伸出两根纤长指头,轻轻扣住红薇下颚,眸光冰冷冷盯着对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嘲弄,“你本就面目可憎,如今,还真是……人憎鬼厌。” 说到最后一个“厌”字,玉琳琅将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重重推到一侧。 将自己的裙摆从对方手中一点点剥离,玉琳琅没管红薇又哭又闹吼叫,径自来到那位年轻小将面前。 她福了一礼,对方愣了愣连忙拱手还礼。 “府中管教不严,让这婢女在路上生事。方才是她娇野蛮横取出食物逗引,故而惹了这场抢食风波,与旁人俱无干系。大人将她拿了交差便是。” “姑娘妙手仁心且深明大义,赵某在此多谢。” 玉琳琅浅淡颔首,抬步便朝马车走去。 见有兵士当真上前拿自己,红薇吓得浑身瑟缩尖声大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玉琳琅,我是魏州刺史夫人院里的丫头,你们有什么资格拿我?” 玉琳琅猛地转身,眼里掠过一丝微光,“你都这么脏了,还妄想随我一同回府?你丢得起这个人,你们刺史府丢不起这个人。” “小家小户还想挑战国法威严?你信不信你家夫人若在此,早已将你这无端挑事,打着刺史府名号肆意妄为狐假虎威的贱婢,当场仗毙。” 红薇吓得浑身瘫软,跟发了大水似的往地上瘫去。 幸而有兵士撑住她身子,不然她两根发面条似的腿,软踏踏毫无用处。 胡嬷嬷也吓得脸色发白,此时还没回过魂来。 俩丫头扶着她颤巍巍上前,刚开口叫了声“姑娘”,玉琳琅便一个转身,耳刮子重重落她脸上,脑袋一下打偏了过去。 “还想求情?看看你给掌家夫人调教出的好婢女!”玉琳琅冷着声音怒斥,“丢人不挑地方!” 她怒冲冲上车,摔下布帘,冷冰冰吩咐一字,“走。” 她哪是想替红薇求情,胡嬷嬷内心悲愤不已,捂着那张被扇红的老脸,又气又怒恨不得当场晕厥。 她在府中十来年之久,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嫡千金这哪是在刮她?分明是在打刺史夫人的脸! 几个趁乱打砸抢的流民被官兵抓了下去,没多久马车便顺着人群缓慢前行。 九斤替自家姑娘斟了杯茶,往她腰后塞了个软枕。 玉琳琅伸指摩挲温热的杯子,心中冷笑不已。 原本便要在回府前解决那眼高于顶的丫头,没成想她竟如此蠢钝,不必她命人动手便已自取灭亡。 看看吧,这就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刺史夫人母亲,教养出的好奴婢。 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添堵,该死。 玉琳琅抬指轻掀车帘,恰好瞧见对面马车下来一人。 发如银霜雪魄,眸如雾染清泓。明明是人挨人的一条官道,偏他如画中一点惊鸿,容颜绝世未染尘埃。 冬日绵绵尘沙细密,车行而过时,玉琳琅轻轻放下车帘端正而坐。 年轻小将正打马上前,与玉琳琅马车擦身而过。 “世子您怎么下车了?外头风大且异常湿冷!你们,还不给世子取披风来?” 九斤给自家姑娘添了点热水,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姑娘,好似又飘雪了。” 007 要点脸吧! 细细密密的雪越下越大,一连六日光景,路上已积起厚厚一层。 本就忍饥挨饿的流民们,更是饥寒交迫苦痛难当,一路都有不少老弱病残倒下去未能爬起,沿途哭声一片。 玉琳琅掀起一丝帘缝,探手取了片晶润剔透的雪花,摩挲指尖凉意。 自从五日前连夜腾出二辆马车给那位小赵将军另行安排,车里如今便堆放着十几箱花花草草。 主仆俩经常团缩挤在一侧,连炭盆都不能安放。 九斤为让玉琳琅休息的稍微舒服些,晚上就跟车夫一同在外面歇着。 连夜来寒风飒雪,全靠一碗碗姜汤熬过去。 “小赵将军又带人前前后后筹集了一些米粮,今晚说是熬点豆子粟米粥。” 九斤跺跺腿上的雪粒子,瑟缩脖子钻上车,给玉琳琅捧去一碗姜汤。 “依着姑娘吩咐,把咱们仅剩的四袋粟米也都捐了出去,左右算是一点心意。” 玉琳琅颔首。 “唉,虽然咱们每晚都熬煮三大桶姜汤,但前前后后流民数量太多,不怎么够分。” “尽力即可。”玉琳琅面色淡淡,并无太多动容之处。 世上可怜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要说都能帮的过来,那是无稽之谈。 “听说前头有位李府的小姐,把自己随身所坐的马车都腾出来给饥民们使用了,好多人跪着称其活菩萨。” 玉琳琅再度颔首,神色间不置可否。 九斤伸手掀起一角布帘,朝窗外努嘴,“喏,就那位李小姐,站那许久了。冷风呼呼的一直这么端着,也不嫌累。” 玉琳琅视线一扫,眸光在那位昂着天鹅颈,站姿优雅的李小姐身上停顿,复又落在侧后方那辆马车上。 “据说此番朝廷委派两位安抚使大人,协同处理赈灾一事,马车内这位便是京中来的宣平侯府世子。” 玉琳琅摇摇头,“这宣平侯府怕是个不得圣宠的地儿。” “姑娘此言何意?”九斤好奇。 “若皇恩浩荡,又岂会委派一名病入骨髓命悬一线之人,寒冬腊月出来找死。” “可要派人前去查查底细?” “我查他作甚?”玉琳琅略显无语,“将死之人而已,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脑门,“别整日疑神疑鬼,早些休息,瞧这速度还得再熬上两夜方能入城。” 然到的半夜,玉琳琅却被阵阵争执声吵醒。 推推发涨的脑瓜仁,玉琳琅舒了舒手脚,“何人在外吵吵闹闹?” “姑娘,是李州牧家的千金偶得风寒,想请您过去看看!” 胡嬷嬷扬着高八调的大嗓门,急急催促,“您快下来看看吧,九斤这丫头也太失礼了。” “什么?都说了我家姑娘不是大夫,有病找医馆药堂,大半夜来闹我家姑娘休息,这才是真正失礼之处。” “你敢擅自掀帘子,我剁了你这老刁奴的手!!” 随着九斤一声乍然爆喝,想强行掀帘的两个婆子,讪讪后退一步。 玉琳琅自行掀开半张帘子,眸光冷淡扫过车下众人。 胡嬷嬷领着几个丫头将车夫推在一旁,九斤面前则站着两名孔武有力的老婆子,想来就是那什么李州牧家的下人。 “玉小姐。”胡嬷嬷上前一步张嘴就跟连珠炮发似的,“救人如救火啊,您赶快过去给人看看。那位李小姐的父亲,是咱们老爷的同僚好友,您可得尽心救治一下。” 玉琳琅眼皮轻抬,“小姐身子矜贵,我这等略通粗浅医理之人,怕是难以胜任大夫一职。” 李州牧家的婆子跺着脚怒道,“这不是前后路都堵着流民,车行缓慢,也无法第一时间进城,这才求到玉小姐您面前么?” “你这算什么求人态度?是想恐吓威慑谁?” 另一个婆子倒十分乖觉,见状忙“噗通”往地上一跪,哀声直呼,“小姐大慈大悲,求救救我家姑娘。” 玉琳琅面色平静,摆摆手道,“罢了,过去看看亦可。只于医道一途,我也是略通皮毛而已,且手边并无趁手药物可用。”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医治我家小姐?”诸多推脱,气得一婆子暴跳如雷。 玉琳琅非常平静摇摇头,“人都不曾见着,何来把握一说?” “去把三小姐抬过来。”州牧府的婆子冷着脸道,“多叫些丫头婆子把车收拾收拾,好让我家姑娘躺得舒服些。” 九斤张大嘴像是被眼前之人的无耻震惊到无法言语…… 胡嬷嬷却已带着几个丫头点头哈腰上前应承,“好的好的。” “好什么好!!”九斤反应过来,气的胸腔几欲爆炸,“看病就看病。咋滴,烧香人赶起迎客僧,你李州牧府还想鹊巢鸠占??”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那可是州牧府的小姐,怎么个鹊巢鸠占?”胡嬷嬷想上去拉九斤,被后者抬手一拳,打的半张老脸都僵了僵。 “莫挨老娘!”九斤打一拳不解气,劈头盖脸往那胡嬷嬷头上来了好几下,“我寻思你不是刺史夫人养的狗么?何时竟又成了州牧府的狗?人家还没给你骨头啃呢,就搁那吠啊吠的摇尾巴,你老脸羞不羞的?” 州牧府俩婆子气得脸都发青,抬头看玉琳琅,“玉小姐,你这丫头拳头和嘴巴也忒厉害。” 玉琳琅竟冲她们淡淡一笑,“二位嬷嬷过奖了。” 明明便是张平平无奇的脸,然这一笑仿若雪上初融,漾开一波秀水,让特意跑下车偷看热闹的沐风,一时都看呆了去。 “大哥大哥。”他兴匆匆跳上车,说的一脸兴致勃勃,“对面那车的姑娘,连着身边的丫头都相当有趣!我可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丫头,一言不合就打人咧!你说我派人去跟她买这丫头,那小姐会愿意么?” “半夜偷窥女子争吵,非君子之举。还想购买闺阁千金从小培养的丫头,你简直离谱!你若实在很空,便替我早些回城,与陆大人汇合。”沐昭容色淡淡倚在一旁,神色间有丝倦意。 沐风缩缩脑袋,“我不。” “我出来前可答应了娘的,要寸步不离跟着你,随时查看你身体情况。” 008 草木更为矜贵些 玉琳琅随两位婆子过去时,州牧府几名丫头正手忙脚乱抱着他们家小姐痛哭流涕。 玉琳琅起初还以为他们家小姐挂了,哭得跟嚎丧一般,结果上手一摸脉,感觉似乎还行。 只是再一细抚,玉琳琅面上又突现几分古怪之色。 “小姐身子矜贵,因受外界寒风刺激,身体有些许失温。这很正常,人的身子若来不及适应外界寒意,便会出现类似于发热、头痛,喘咳之类的症状。” 轻轻按压李小姐腹部几处,听她呜咽出声,玉琳琅又道,“唇干且白,寒气入体。风寒又引发腹痛阴虚,小姐本就身子虚弱,实不该在这空旷处吃风。多取些棉被来裹着,看能否发发汗。” 见有婢女取了碗热腾腾姜汤过来,玉琳琅瞥了眼,“喝几碗了?” “这是第三碗,有什么问题么?” “姜汤祛风散寒且暖胃,可舒筋活血,小姐此时情形不宜多用,适量便可。” 婢女皱着眉,瞧了眼身旁的婆子。 前头那位挺识时务的婆子便笑着说道,“不知能否为我家小姐开张方子?” 玉琳琅摇头,“小姐病情尚可,回城后去寻常药堂配些汤剂喝喝便可。我这既无药可用,便不献丑了。” “不知玉小姐可会扎针?我老婆子听说,厉害的大夫扎两针,也能帮患者解不少痛苦。” 玉琳琅面色寡淡,“针也不能乱扎,像你家小姐如今,还未到扎针的紧要关头。若乱扎一通出了事,嬷嬷您能担得起责任?” 婆子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那依您看,我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呢。” “风大雪大的,也只能多盖些东西捂一捂,最好能尽快入城。” 婆子仰头看向团团簇簇的雪,上前把李三小姐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玉小姐,不知可否借您马车一用?” “您也瞧见了,我家小姐心善,将自己的马车赏给那些穷苦饥民。如今天寒地冻病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若您愿意的话,不知可否让我家小姐,在您马车里挤上一两晚?” “我们绝不会太过麻烦您的,小姐起居,我们自当伺候。” 玉琳琅看她一眼,摇头,“怕是不怎么方便。你方才也见着了,我马车里堆着太多东西,根本腾不出半丝空地。” 见她起身要走,婆子不由急的叫唤,“这怎么就腾不出地呢?您把那些盆盆栽栽搬下来不就行了么。” 九斤在一旁听着直翻白眼。 “诶哟玉小姐呐,那些花花草草随处可见。等回了魏州府城,让咱们夫人送您多少盆都可以。现在您就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家小姐吧?难不成,那些普通花草还能比得过我家三小姐的命?” 玉琳琅闻言,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确实。” 老婆子张嘴想说的话,一下竟被哽住,“啊?” “我那些花花草草栽种不易,培育辛苦,有的,天下间仅此一株。”玉琳琅缓缓颔首,面无表情道,“与你家三小姐相比,草木确实更为矜贵些。” “何况,让出马车的,是你家小姐。没能及时劝阻的,是你们这些下人。若你家小姐在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回去领罚的,也只能是你们,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本是萍水相逢,我好心替你家小姐看诊,你们该不会就此赖上我吧?如此,州牧府的家教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州牧府婆子丫头气得张口结舌,最终也只能悻悻然目送玉琳琅主仆二人离去。 胡嬷嬷捂着半边肿脸上前几步,几乎难掩眼底忿忿之意,“姑娘,您实在不该得罪州牧府的人。您可知,老爷的年终考评,李州牧的意见极为重要。“ “您这样慢待州牧府的小姐,可知会给咱家老爷带来多少麻烦……” 玉琳琅瞥她一眼便上了马车,丝毫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九斤躬身放下车帘,一扭头,胡嬷嬷便被她吓得连退好几步。 “你,你又想干什么?”胡嬷嬷青着一张脸惊声问道。 真是怕了这死丫头,动不动就提拳直上,到现在她都觉得脸疼的厉害。 “别打搅姑娘休息。不想挨打就夹紧尾巴滚远点!”九斤从背后掏出烧火棍,拿在手里掂了掂,后者急忙作鸟兽散去。 等胡嬷嬷几人吭哧吭哧爬上牛车,几个丫头忍不住白着脸小声道,“这姑娘可真是油盐不进。” “何止油盐不进。”胡嬷嬷心里阵阵发凉,“还心狠手辣得很。” 适才她瞥来的那眼简直阴冷可怖,眼神如同看着尸体,叫人打从心底发憷得很…… 这玉小姐当真邪门。 自从那作死的红薇被押送离开,胡嬷嬷便觉得,事情就同夫人吩咐的完全背驰方向。 局面仿佛被玉小姐独自掌控了一般,很多时候胡嬷嬷等人都不敢多话。 好在接下去两日路途尚算顺利,只是车子夹在流民群中依然行动缓慢。 但有赵小将军一行人沿路看顾,期间并无出任何乱子。 而且越接近魏州府城,沿途支起来的施粥赠药铺便越发多了起来。 雪停了,空气中依然透着一丝潮湿冷气。 玉琳琅掀帘看出去,目光落在不远处高阔的城楼上。 魏州府城到了。 沿着城墙那边,门口支了大大小小数百个救济木棚。 饥民们团缩在里面,面黄肌瘦哆哆嗦嗦,每人面上都透出一副饱含风霜的苦相。 玉琳琅垂眸放下车帘。 车马摇晃,入城后没多远便被拥堵在道路一侧,寸步难进。 九斤一手掀开帘子,歪头冲她说,“姑娘,前面堵了一大群人,像是出了点事。” 玉琳琅扶着她的手钻出马车,便听男女哭声混合,断断续续叫,“娃才五个月大啊,你们这些庸医误人,误人呐!!” “诶呀呀回春堂草菅人命啊,是不是得给大家伙儿一个什么说法?” 玉琳琅扶着九斤的手缓步下得车来。 胡嬷嬷赶紧挤上前阻拦,“姑娘,那边人多闹腾,咱们还是别过去。” “起开。” 009 虎毒尚且不食子 九斤毫不客气一把推开那挡路婆子,扶着自家姑娘的手往前挪移几步。 她力气极大,玉琳琅被她护在身前,旁人也近不得身,大多只能干瞪几眼鼻孔哼气。 主仆俩径自来到回春堂门前,见药童正与一名体格壮硕的男子扭打一处,可显然少年人不是那男子对手,被人摁倒在地一拳拳挨揍。 旁边瘫坐一名老妇,拍腿嚎哭,“回春堂庸医治不了我家娃儿,现在还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呐。” 老妇两手相当有节奏地拍打两腿,边嚎边叫,“诶呀呀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 一位年轻大夫涨红脸,搀扶着气喘不已的老大夫,磕磕巴巴辩驳,“你,你们别来胡闹!你家孩子,分明送来时已经断气!我们当大夫的,又,又不是神仙,如何救治尸体?” “放屁!”老妇腾地跳起身来,一脸泼辣怒骂,“我家二妞送来时,分明还有气,就是你们误诊呐,我家好好的孩子就葬送在你们这些庸医手中。” “你!!你怎如此不讲道理!”年轻大夫面皮紫涨,气得眼中泛出点滴泪花。 “谁不讲道理?”壮硕大汉被两名看客劝架拽开,扭头怒吼一声,“你们回春堂医死人,欺负俺们庄稼汉,难道就是道理?” “俺们知道,在你们这些贵人们眼里,俺们就是那地里的泥土,犄角旮旯里的草!但俺家二妞一条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这孩子,是伤到脑袋了?” 一名身形干枯削瘦的女子,正紧搂婴儿默默垂泪,忽听玉琳琅轻声询问,不由身子一僵。 她原就站在玉琳琅几步外,此时见玉琳琅靠近查看,赶紧抱着孩子往后避了避。 “是,就是不小心磕到了头。”老妇飞步上前挡在众人面前,扯着大嗓门怒嚎,“本是小小磕伤,谁知竟被回春堂庸医给治死了。可怜我那二妞啊,才五个月大就没了性命!” 玉琳琅看了那嚎丧的老太婆一眼,“我刚才看了一眼,发觉你孙女的脑袋,两侧都有凹陷伤,这显然不是你所说的,不小心磕碰了下。干脆报官吧。” 她抬眸看向回春堂门口的老大夫,“既有疑问,何不报官?请个仵作来验验伤,一验即知。何必在这与人互相扯皮,又拥堵道路,实在不妥。” “是,是,报官,现在就报官!”老大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他刚才委实被这一家几口闹得头昏脑涨顾此失彼,如今对上眼前这姑娘清凌凌一双眸子,莫名其妙心定了几分。 老妇吓了一跳,连声高喊怒斥,“不能报官?报什么官呀?当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开医馆的都朝中有人呐?报官有什么用?还不是官官相护来着!” 玉琳琅差点笑出声,“老太太,你在这魏州府城大街上,高喊官官相护,置魏州刺史于何地?你如此口无遮拦藐视朝廷,容我提醒你一声,是会被当街责打三十大板,并投入大牢,治你一个污蔑朝官之罪。” 老太一脸懵逼,面色由青转黄,继而腾地坐倒在地,继续使她撒泼滚地那招,翻来覆去嚎哭。 壮硕汉子赶紧上前抱自家老娘,扭头恶狠狠瞪向玉琳琅,“你吓唬俺娘干什么?她不过一个村间农妇,哪懂什么污不污蔑的?” 眼看有药童跑出人群去报官,壮汉也跟着急了,“算了算了,俺不跟你们多啰嗦。你们赔俺一两银子,俺回村葬了俺这可怜闺女,这事就算了了。” 围观众人不由一阵唏嘘。 “你堵着路不让来往行人通过,闹这么大事又想跑?没这么容易吧。”九斤嗤笑出声。 汉子扭头怒瞪主仆二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名门小姐懂什么?俺们庄稼户,也就是想问医馆讨要个丧葬费而已!” “官差来了!”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吓了农妇母子一跳,脸都跟着白了两分。 “啊,怎么来这么快?”老妇麻溜起身拍拍屁股,拉住儿子的手叫道,“走吧走吧,别跟他们啰嗦,算咱们倒霉,走走。” 母子俩上前拽住那抱婴孩的木楞妇人,揪着她便要往外跑。 然而人群拥堵,他们想往外跑也并非易事。 回春堂众人也不是傻子,见他们心虚要溜,自然都冲上去拦了下来。 更有药童眼疾手快把孩子抢到手,转身高喊,“官差大人,官差大人。” 人群被官兵驱赶着向两侧分开,九斤护着自家姑娘往边上避了些。 只见一众身穿官衙服饰的差役,簇拥着几名大人向此处而来。 所有人目光一下便被那名身如松柏玉树,发如雪魄银霜的俊美男子吸引了去。 年少白发,令人唏嘘。 “世子请。”玉守道满头大汗作了个揖,请沐昭兄弟二人先行一步。 今日可真是倒了血霉,好好前来城门口迎接世子一行,结果撞上个泼妇当街谩骂朝官,到此时都心绪难安。 沐昭点点头,那双盛满星辰大海,深邃璀璨的眸子,环视一周,扭头低声嘱咐身旁长随,“去把陆大人他们请过来。” “是。” 回春堂年轻大夫连忙扶着老祖父上前,噗通跪倒在玉守道面前,“大人冤枉。” 玉守道沉着脸,躬身看向一侧的沐昭,“这位是宣平侯世子,亦是朝廷此番任命的安抚使主使。本官乃魏州刺史玉守道,你们有何冤屈,尽数道来。” 年轻大夫叙事顺畅,将来龙去脉拣重要的说过一遍,期盼地看向玉守道,“大人,我回春堂众人可对天发誓,他们送来的便是死婴,绝无虚言。” “哈!死不死的让这位玉小姐一验即知!”沐风倏地跳到众人面前,冲玉琳琅主仆二人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玉琳琅正默默站在一侧,偷偷打量她这位素未谋面的“好父亲”,此时忽被点名,一时倒有些怔然。 玉守道等人听到“玉小姐”三字,也转头朝她看来。 两相目光一对,玉守道只觉眼前这姑娘眸光如雪,清冽似冰。 010 人心却毒如蛇蝎 玉琳琅容色冷漠,淡淡施了一礼,九斤亦跟着行礼。 沐风这边动作却极快,已命人抱了婴孩朝玉琳琅递来。 九斤上前一步拦在自家姑娘身前,冷着张团子脸没好气道,“我家姑娘不是仵作。” “诶呀,她医术那么好,随便看看就知道。” “这位公子,你可别信口开河,这哪能随便得了?术业有专攻,我家姑娘可不懂仵作一行。” 沐风眨眨眼,一脸惊奇望着眼前身量不高的小姑娘,“诶你这小丫头,出口成章还知道术业专攻。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小丫头!” “小风。”沐昭蹙眉盯着自家弟弟,“莫要胡闹。” “诶呀大哥,那陆大人他们还没来嘛,就先让玉小姐帮忙看看喽,说不定还真能看出点什么。”沐风边说边朝侍卫猛打眼色。 九斤瞪大眼,不得已接住那侍卫硬塞过来的婴孩,转头看向玉琳琅,满面无措。 沐昭不赞成地瞪了弟弟一眼,“小弟性情跳脱顽劣,不必理会。姑娘若有所避忌,不看亦可,此事交予刑狱司直即可。” 玉琳琅转首与他对视一眼,从从容容轻轻颔首。 长街闹市,人群熙攘。 一位是浩瀚如夜空星辰、银霜似雪的世家贵胄公子。 一位,清清冷冷眉目平平无奇的小姑娘。 沐风扭动脑袋瓜子,瞅瞅自家大哥,又瞅瞅那位小姑娘,最后对上九斤瞪得大大的眼,露齿一笑。 “哼。”九斤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回春堂老大夫被人扶着往前行了两步,朝玉琳琅拱了拱手。 “适才多亏姑娘提醒,才让老朽等脑子清醒一瞬。姑娘若是会医,不妨再帮忙一看。是否我回春堂误诊,还望姑娘当个见证,感激不尽呐。” 玉琳琅看了眼满目期待的老大夫,轻叹一声点点头,“搬张桌子出来。” “可有护手?” “有有有,姑娘稍等。” 玉琳琅吩咐九斤将婴孩放到木桌上,那老婆子见状扑上前想抢,口中尖呼“你们干啥”。 九斤一手提溜婆子后领,将人往后拽。 老太婆又急又怒又慌,小眼睛滴溜溜不停闪烁,“诶呀你们要气煞老婆子啊。” “俺老婆子年过五旬没成想还被人抓着当街毒打。好好好,你们厉害,你们都是大人物!俺们斗不过你们,俺们不要赔偿了,俺们这就回去!” 九斤随手抓过桌上一卷包扎布,往老婆子嘴里一塞,世界立刻清静,围观众人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玉琳琅丝毫没管周遭如何,她已轻轻解开孩子的包布,面色冷沉查看头部。 “死者骨龄,不足五月。” 一语落下,周遭竟都静了下来。 “头部右颞骨、顶骨及枕骨,分别有长约五寸、宽约两寸……粉碎性骨折。” “顶骨向两侧延伸,长约三寸骨折线。“玉琳琅摸索小孩头部深深吸了口气,”头部有人字形缝隙与多方位颅骨骨折。” “左上臂、右腿骨、肩、肘……”玉琳琅有点说不下去了,轻吸一口气伸手合盖小孩包布,“初步看,全身有多达二十处打击伤,致命伤为头部,全都碎了。” “不小心磕碰,再怎么磕也不可能这样。这是被人,提拉反复摔打所致。” “至于死亡时间,还是让专业仵作,根据尸斑来推测吧。初看尸体僵直状况,绝对不是死在这一两刻钟之间。” 老大夫如同沉冤得雪,如蒙大赦般激动点头,“是是是,孩子送到药堂时,只初初看了一眼,摸脉就已气息全无。” “但孩子的祖母马上就把包布给包了,跟着出门就嚷嚷,说我们回春堂没能把孩子救回来。可我们大夫也是人啊,哪是神仙,如何跟阎罗王抢人?” 众多吃瓜群众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望向那桌上的小婴孩。 一众人虽然没听懂啥颅骨颞骨各种骨的,但骨折听懂了,摔打也懂了,故而全都震惊地盯向老太婆一家。 “啊?是被打死的啊?” “打死了还来栽赃回春堂呐!!” “诶呀呀,这一家人心毒啊!” “这才四五月大的娃儿,这什么仇什么恨呐,打成这样??” 原本满脸木楞的妇人,眼看众人朝他们一家几人指指点点,连忙把头低了下去,脖子缩了又缩。 “别胡说,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俺们没有,没有!”壮硕汉子抓耳挠腮怒吼。 玉琳琅已取下护手,给回春堂几位连连拱手道谢的大夫们还了一礼,转身就走。 壮汉见她们主仆二个搞了事就走,忙急追两步,扬着钵大的拳头冲过来,“你这胡咧咧的女人,说谁打死娃儿呢?” 沐昭眸光一肃,两名随身侍卫立刻冲上前去阻拦。 只是没等他们冲到那人跟前,就见那圆脸小姑娘一脚将人蹬倒在地,随即跳上去一拳接一拳,全都往脸上招呼,“就你这杂碎,也配当爹?” “九斤。”玉琳琅沉眸扫了一眼。 九斤狠狠踹了男人一脚,这才踩着他身子下来,一脸鄙夷啐了一口。 “这世上,真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爹。” 小姑娘目光凶悍,玉守道莫名觉着自己好像被瞪了。 等回过神时,主仆二个已走过人群,眼神都不曾给予半分。 这厢,陆浅接到宣平侯世子传令,匆匆带人赶到时,就见一名青衣素淡面容冷然的少女迎面而来。 长长的发丝,用一支细细碧竹挑起。 衣袍猎猎间,行止如风,与之擦身而过时,陆浅忍不住脚步一顿,恻然回眸。 “陆大人到了。” “仵作老李头来了么?这边有具婴童尸体需要验看下。” “这位是刑狱司直陆大人,亦是此行的安抚使副使。”沐昭世子的声音随风飘入玉琳琅耳中。 温温柔柔轻轻缓缓,很有辨识度。 玉琳琅蹬上车,面色依然沉沉。 九斤小心翼翼,“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玉琳琅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叹息,“心里不甚舒服。想着,普通女子若要长大成人,过程何其艰难。“ “姑娘。”九斤轻轻握住自家姑娘的手。 突听不远处“嘭”一声,似有重物骤然落于他们车前…… 011 定是妖魔作祟 玉琳琅扶着九斤的手,再次步下车来,神色莫名盯着躺在车前的一人。 确切来说,应是一具内腹被掏空的尸体,就这样大喇喇四平八稳躺在车前。 四周好奇围观的老百姓,此时都捂着嘴搁一旁吐去了。 尸体实在是死状可怖,叫人闻之色变。 玉琳琅仰头看了眼正对面那栋三层小楼,敛眉看向尸体青灰色的国字脸。 玉守道闻声带着一行人快步而来,看到横陈地上的尸体时,他差点噗通栽倒在地,老泪纵横。 这都啥事儿啊? 京中来的宣平侯世子与刑狱司直刚到,魏州府大街上就接连闹出两桩命案。 “什么事什么事?让我看一眼。”沐风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兴匆匆跑过去瞅了眼。 其后便迅速退了回来,一手捂住胸口,脸色一变数变。 侍卫眼疾手快,赶忙从马车里抱出个玉桶,递给自家公子呕吐。 九斤扫了一眼,鄙夷的小眼神几欲飞上天去。 沐昭无奈,吩咐侍卫把弟弟搀扶到一边照顾,他自己则跟着一脸苦相的玉守道上前查看。 很快,玉守道也退到后面吐去了…… 尸体旁唯有沐昭世子与那位刑狱司直陆大人,风轻云淡立在那儿低声对话。 玉守道很想出言劝诫世子与陆大人,别离那具诡异尸体那么近,然而一开口便干呕连连,吐得个昏天黑地。 “见过世子,大人。” 仵作老李头是个形容枯瘦的老头子,左腿有些跛瘸,走路略有颠簸,因而走的极慢。 陆浅转头看他,颔首,“老李,先初步验看下尸身,其后再送入刺史衙门,仔细复验。” “是。” 因是初验,又是大街,老李头便没烧苍术,只是取了副工作用护手,慢吞吞蹲到尸体旁查看。 旁边有几名衙役正询问围观路人,但几乎每个人都在吐,故而显得不在吐的玉琳琅主仆二人,特别显眼…… 沐昭与陆浅自然也注意到这面无表情的主仆二人组。 俩人实在淡定的不似正常人。 沐昭转念一想,这位玉小姐方才查验婴孩尸体,熟练且毫无避忌,想来很可能是个中高手。 思及此,索性便领着陆浅一块过去。 走到中途,或许觉着俩人这般过去寻人家姑娘说话,似有几分唐突,便让人架了还在呕吐的刺史大人,一块过去谈话。 “玉大人,还请帮忙询问下你家姑娘,这尸体从何而来,适才可否见着什么可疑之人。” 陆浅适才已从旁人口中听说,这位玉小姐曾验看过婴孩尸体,除却个别用词叫人不甚理解,结果几乎跟仵作老李头说的一模一样。 想来也是个心思细腻,懂验看之人。 因而便也随着世子目光,看向那位仍在干呕的玉大人。 玉大人呕的难受,更觉大街之上,两位贵人面前,此举有失风雅。 可被沐昭世子这一问,差点连呕吐都忘了,一脸呆滞看向俩人,“谁?世子,您,说谁?谁家姑娘。” 沐风抱着呕吐用玉桶,小碎步移动到玉守道跟前,忍着犯恶心的冲动,眨巴眨巴眼睛,“玉大人,你?你自己闺女都不认识啊!” 玉守道惊愕,转头看向没有表情的玉琳琅,其后赶忙用袖掩面,又干呕两声。 沐风听他呕吐,胸中也觉堵得发慌,只是他几乎吐完了没啥好吐,于是也跟刺史大人一样,抱着桶子继续干呕…… 一边干呕,一边还话多,“玉大人,你不是吧?你闺女在路上自报家门,是你刺史府的千金诶。呕……你居然不认识她?这算哪门子父女?呕……” 陆浅无奈地朝沐世子投去一眼。 后者更加无奈,好笑又好气地拍了下顽劣弟弟的脑壳,“别胡闹。长青,把公子带去马车安置。” 玉守道忍住呕吐的冲动,苦思冥想间,灵台突然一阵清明,眼前猛地一亮。 “你,你是琳琅对不对?啊,是琳琅回来了啊,呕……” 玉守道实在憋不住,来不及跟女儿寒暄几句,又去旁侧吐了。 玉琳琅冷淡瞥去一眼,收回视线不怎么走心地给沐世子二人行了一礼。 “适才与婢女在马车中,并未看见尸体怎么出现,只听一记重响,尸体便掉落在那里。” 玉琳琅伸手指指对面一栋楼宇,“所以极有可能是从那边丢下,具体什么情况亦不太清楚。” 俩人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见三楼窗户大敞,忙招来侍卫去对面小楼查看。 玉琳琅有些乏了,便留下九斤守在外边,兀自上车休息。 围观群众呕吐声渐止后,便有不少惶恐声更迭冒出,“肯定是妖魔出来作怪了。” “对对,要不哪能这么恐怖,把心肺肝脏都挖去吃掉了呢。” “娘亲,这世上真有妖魔嘛?” “小孩子别瞎咧咧,会招不干净的东西过来。” 玉琳琅抬手按了下脑袋,撩开帘子一角,“九斤,去问问何时能走。” 九斤打听一圈很快回复,“姑娘,他们说马上就可以走了。尸体初步验看后,已经运往刺史衙门。” “可能是要进行二次勘验。据说死者年龄四十岁左右,目前身份还未能确定,后续官衙那边应该会派人走访询问。” 见玉琳琅面色淡淡,似没什么意愿要听下去,九斤便住嘴不言,放下车帘催促车夫,“应能走了,走吧回府,小姐估计累了。” 玉守道这时又匆匆带人上前,掀开帘子与自家闺女对上一眼。 “大人还有事?”玉琳琅心情颇为不佳,见此挑眉问道。 玉守道听她语声凉薄,连父亲都不愿喊一声,忍不住哀叹,“琳琅,你先跟胡嬷嬷她们一块回府。” “家里以为你前两日便能入府城,东西早给你准备的一应俱全。” “你母亲也在家等你多时,你先回去。” 玉守道自觉慈爱的关照一番,结果没等来女儿一个字回复。 见她只是眉目清冷盯着自己,浅浅颔首,玉守道一时竟不知能再说点啥。 终是心里有点小愧疚,玉守道叹了一声,“去吧。” 012 一无所知啥也不是 车帘落下,遮去玉琳琅眼下几度嘲讽。 此时才来表这仅剩不多的亲情,实无必要。 她如今不过一抹异世幽魂,本也与玉家……毫无干系了。 玉守道想表慈父心,显然表错了对象。 他们玉家的女儿,早在十二年前便死在那处荒僻无人荆棘丛生的蛇谷内。 迟来的父爱比之草芥更为轻贱,想来那孩子若还活着,也是不要的…… 玉守道根本不知玉琳琅心中所想,忙的脚不沾地的他,很快便将这归家的女儿再次抛诸脑后。 那厢,尸体运回刺史衙门进行复查,验状呈递至陆浅与沐昭面前。 俩人传阅后便将之交予玉守道。 玉守道越看越觉汗如雨下,“大人,这上面说,尸体除了被剖心挖肺,并无其他实质性伤痕。” “这……”玉守道犹豫再三,面有难色抬头,“会不会真如旁人所言,是妖魔犯案?那咱们可要通知镇妖司?” “玉大人,你可是魏州刺史,怎么也跟那些无知妇孺一般,什么都往妖啊魔的身上推?”沐风吃着一盏茶,吊儿郎当坐一旁插口。 “镇什么镇妖司?那地儿就是个摆设罢了,你以为真能抓妖驱魔?神叨叨的,还不如请些和尚道士来的实际。” “沐公子,那仵作可是全都验看过了,尸体全身上下都无旁的伤,手脚俱在,脑袋也并未受伤。单单只是开膛破肚被挖了所有内脏!这不是妖魔手段是什么?” “我不信,这世上根本就没啥妖啊魔,都是世人以讹传讹所致。” 沐风一脸狐疑瞅着玉守道,“刺史大人,我瞧你这胆子,竟还不如你家闺女。” “世子,陆大人,您二位如何看?”玉守道望向二人一脸殷切。 陆浅沉吟片刻,“不如让老李头再验看验看,能否查出些许蛛丝马迹。玉大人,你也多调些差役,去出事地附近搜寻搜寻,看是否能找到死者家属,探问些情况。” 沐昭颔首赞成,并无多言。 玉守道踟蹰看二人,“世子与大人的意思是,并非妖魔害人?” 陆浅无奈,“适才,世子已派人前往抛尸小楼查看,侍卫回复,小楼空了一月有余,前几日刚转卖他人。东家这两日正准备重新修葺一番,故而尚未开张。” “若是所谓妖魔作祟,为何定要抛尸在闹市区?还专门找个尚在修葺的小楼抛?” 玉守道只觉脑子不够用,“陆大人您的意思是?” “很明显,这凶手是想造成轰动,引人瞩目。” “所以陆大人是觉着有人伪装成妖魔行凶害人?” 沐风的白眼几乎翻上天去,“你才知道?本公子一瞧就知,定有人在那装神弄鬼,哪来什么妖魔。” 沐昭放下手中茶盏,清眸微抬,“说到此,倒有一事好奇请教玉大人。不知玉大人可知,令千金擅摸骨验看,乃此中高手?” 玉守道一脸懵逼…… 他能知道个啥? 说来世子他们可能不信,他也是今天头一遭跟这闺女相见…… 玉守道觉着,今日一直在流汗,在贵人面前,各种话都有点答不上来。 陆浅看他满面尴尬之色,善解人意接口道,“此前世子同我说,玉小姐验看那婴孩尸体时,能准确说出致命伤处,形容出它的尺寸与形状。” “老李分析,令千金所言致命伤,应是顶骨囟门左近。老李呢,他经过验看,也可以查出具体死因,但像玉小姐那般,所言精准到几寸几寸,那得剖验方知。” “玉刺史,你懂陆大人的意思么?”沐风看他一脸呆傻,忍不住插口,“陆大人是说,你家玉小姐于医术方面可能特别厉害,尤其专精摸骨一道,跟人家几十年经验的老仵作相比更胜一筹。” “这,这……?”玉刺史哪里答得上来哦。 “玉刺史,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女儿会医?”沐风简直要笑出声。 这做的哪门子父亲啊? 自家女儿啥技能他全然不知? 玉刺史面上讪讪,有些面红耳赤,“让世子公子们见笑了,实在是……小女离家多年,近日才归家。很多事也确实没能顾得上了解。” 所以问他就是问了个寂寞! 这玉守道对于自家闺女的事,啥也不知! 沐昭瞥了眼玉守道,“这案子就交给陆大人处理吧,他是京中出名的断案高手,此类故弄玄虚的案子,经他手的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你调些可堪大用的衙门差役,陪同陆大人问案即可。” “啊是是是。”玉守道连连应和,掏出帕子抹抹额头冷汗,“那……下官将吴勇一干衙役,全权交予陆大人分派调用。” “世子,案子的事倒在其次,赈灾却迫在眉睫。算算时间,第一批赈灾粮应该到了,可至今仍无消息。”陆浅微蹙眉,颇为忧心。 沐昭眉目沉冷,唇边似有薄讽溢出,“放心,明日午时前定能抵达。” 玉守道心里动了动,缩头缩脑偷望沐世子一眼,心道这么大批赈灾粮,从京中调来途经这么多道手…… 大概也只有沐世子才能镇得住此番场子了。 想当初,这位可是提枪上马横扫千军,于敌军阵前从容而过,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风流人物。 战场上不知存着多少属于他的神话传说。 现如今虽因体弱之故退居京中,但一则军中威望依在,二则本身也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之才,皇帝对他颇多倚仗,故而无人敢在其面前造次。 沐世子前来赈灾,无人敢动赈灾粮。 “这几日你要做好登记造册一事。”沐昭一脸肃色叮嘱玉守道,“流民既不能全然涌入魏州府城,也不能全丢在城外。” “你有想过怎生安置么?” 玉守道又有点不知所措,绞尽脑汁半刻,“下官是想,呃,先登记,再看一部分是否能遣回其户籍地。” “当然,府城也能接受容纳一部分。”玉守道一边吞吞吐吐,一边小心查看世子神色。 “仅是如此?”沐昭无言以对,盯着他忍不住叹气。 013 嫡千金归家 “本世子此行奉圣人之命,为赈灾安抚饥民而来。如何妥善安置流民,是你刺史府应办之事。玉大人就从未想过?”沐昭眸光锐利,盯的玉守道恨不得把头垂至胸口。 沐昭几乎被此人愚笨气笑。 “这种事还需本世子手把手来教你?” “这么多日你都在做什么?府令为何不签发?城外流民,全都收容在四面通风的木棚里,你是想活活冻死他们好提升政绩?” “陛下责令你魏州府收容这些流民,如今大批人全都涌来,你就不曾仔细规划设想过将来要如何做?” “你魏州府属地,下县中县那么多荒地,你就宁愿摆着,也想不到让流民去耕种?” “大哥,大哥大哥你别激动,你不能太过激动。”沐风赶忙递了茶盏过去,瞪向玉刺史,“玉刺史,安置流民一事,你需多多费心,别什么事都想着让我大哥去处理。他身子不好,不能太过疲累,此行能来镇场,已是帮了你大忙!” “是是是,公子说的极是。”玉守道频频抹汗,脑子里一团乱麻。 陆浅见沐世子有些动怒,也急忙上前道,“玉大人,方才世子所言你都听到了。当务之急,你第一步先签发府令安抚人心。第二步责令书吏限期内将附近县镇所有荒地都迅速整理出来。” “关南道一带大水,附近州县今年几乎颗粒不收。这些人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你把他们全部遣回去,岂不是叫他们回去等死?” “流民虽多,但于你而言也是一场机遇。若能妥善安置,把荒地都开辟出来,你想,来年秋收你魏州府粮食增长或能翻番。” “故而第三步,你让府中主簿书吏拟定优待之策,比如一家多少口,开垦多少荒地,可分配多少田地。又比如,可在朝廷允许范围内,适当减免一些田赋。” 玉守道被这一二三步说的,犹如醍醐灌顶,眼睛一亮,似乎看到来年政绩斐然之态,急忙点头称是拱手行礼,念念叨叨转身离去。 沐风忍不住翻眼吐槽,“这刺史大人真绝了,一路背诵熙文兄所言,他是真没任何其他想法啊。” “也不知他如何坐上这刺史之位,难怪十几年不动如山毫无升迁迹象,当真是个愚笨之人!” 沐昭也甚是无语,“难为陆熙文还一二三步告诉他,真是恨不得把饭喂到玉刺史嘴里。” 陆浅轻咳一声,“我这不是看你生怒,玉刺史又糊里糊涂未能明白你的意思嘛。” “对对,还是熙文兄想的周到。诶呀,大哥你别跟这等蠢人生气,等明日粮食到了,少不得一番忙碌,如今先去休息吧。” …… 魏州刺史府 门房刚把门拉开,就见胡嬷嬷一脚歪了进来,赶忙伸手扶住“诶哟哟”出声。 “嬷嬷这是怎么啦?” 胡嬷嬷觉着她们这一路上真是喝风吃雪历劫归来,好不容易盼到家门口,真恨不得找人抱头痛哭一场。 “快,快去通知夫人,玉小姐接回来了。” 门房闻言不禁撇嘴,心说接回来便接回来呗,看嬷嬷这样子,还以为接回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家千金,闹这么大阵仗。 其实就是个养在庄户的农家女罢了。 门房伸着脖子朝外张望一眼,只见马车静静停靠在旁,未见有什么人下来。 他嘴里说着,“夫人之前有过吩咐,若这位小姐回来,就直接领进去见夫人,也不必惊动老太太或旁人。” “怎么还不下来?”意思竟想让玉琳琅自行下车入门。 胡嬷嬷瞪他一眼,“还不快将门槛拆了,让马车进去。” 这门房还当这位玉小姐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若把人惹恼,让那凶蛮丫头过来当街揍人都是有的! 她老婆子一路上都不知被打过几回,现今只想把人安安好好交到夫人手上,也算是交了这份差事。 何况这崇源坊大街人来人往,又是诸多官家亲眷聚集之地,真闹起来,到时面上难看的还是他们刺史府! 门房被嬷嬷推了一把,虽不情愿,到底还是照办。 等马车入府停稳,胡嬷嬷快步跑上前,赔上一脸笑意,“玉小姐,已派人通知夫人那边,稍后便能前往夫人的玉春苑见礼。” 落日鎏金,冷风跌宕。 玉琳琅扶着九斤的手缓步下车,视线落于偌大府邸内。 门房与一众下人也都好奇查看这位小姐神色。 本以为这般雕梁画栋、金墙玉砌的府邸呈在面前,必能从她面上看出些许吃惊之色,却不料这位玉小姐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好似眼前一切均与她无关,这位相貌平平的玉小姐,似乎并无任何露怯之意,与他们想象中的村中愚妇大不相同。 “胡嬷嬷,怎么此时才到?” “夫人这两日一直派人盯着大门,早早晚晚盼小姐归家呢。”爽利笑声传来,二门口出现一名动作利索的青衣婆子,领着两名美貌如花的小丫鬟笑着上前。 “你这老婆子,可是路上躲懒了?” “诶呀老姐姐,你可别取笑我了,老婆子哪敢呐?实在是路上流民拥堵,车马不顺。” 说着转头看向玉琳琅,讨好一笑,“玉小姐,这是夫人身边的陪嫁赵嬷嬷。” 玉琳琅微微点头表示明了。 赵嬷嬷见她神色很是冷漠,怔了怔忙不迭又笑,“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吧。没事,房间早为您备下,等会见过咱们夫人,就可以去休息了。” “带路吧。”玉琳琅冷冷打断赵嬷嬷的寒暄,示意她休说废话前方带路即可。 赵嬷嬷被她一副不假辞色的模样整的有几分尴尬,稍稍缓过神来讪讪笑了笑,“好,小姐这边请。” 二人一路穿堂过院朝刺史夫人霍氏的玉春苑而去,胡嬷嬷则领着一行丫头紧随其后。 渐渐地,赵嬷嬷觉出一丝不同。 她瞧这位自小养在乡间的玉小姐,半点不如她们想象中的藏头缩尾小家子气,反倒是举步从容行止有矩,目不斜视不疾不徐,极端庄典雅。 014 母女情薄 她相貌虽不怎么出彩,但一身素淡青衣竟难掩端庄气度。 饶是自小养在名门闺阁的千金也不过如此,可这位却是打小被扔在乡间十多年,也从无请过教习嬷嬷指导的。 怎会这般奇怪…… 赵嬷嬷百思不得其解,脚步却未作停顿,领着玉琳琅等人来到玉春苑门口。 “小姐请在此稍候片刻。” 赵嬷嬷转身冲一名立在门口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玉小姐到了。” 说罢,又转头看了玉琳琅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无不悦,不禁心生好奇。 寻常少女被家族抛弃在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归家,再怎么装也不可能似她这般无波无澜吧。 这副无悲无喜无嗔无怒的模样,让人瞧着总觉差了点什么。 赵嬷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门庭外静站片刻,小丫头匆匆跑出来,瞟了玉琳琅一眼,笑着说道,“赵嬷嬷,夫人说今日有些乏了,且天色不早便让玉小姐先回自己苑子好生休憩,有什么事明日再叙。” 赵嬷嬷又将视线移向玉琳琅,见她神色依然平静,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换了旁人被父母丢弃在外多年,此时又被亲生母亲如此疏离对待,想必早就忍耐不住痛哭流涕了吧? 可这位玉小姐心湖平静的似乎毫无涟漪,神色正常的难以形容! 她似乎并不意外生母的不待见,转头看胡嬷嬷,“你带路吧。” 胡嬷嬷斜着眼睛正看热闹,见玉琳琅视线瞥来,连忙摆正神色扯了扯嘴角,“是。” 赵嬷嬷见状忙上前送她往院外去,口中还笑着打圆场,“其实夫人这两日,一直将小姐挂在嘴边念叨,不想你们路上耽搁弄到这么晚。夫人掌家,这一天下来也颇为疲惫,想是不愿精神萎靡接见玉小姐。” “小姐莫往心里去,你一路风吹日晒途中劳顿,今日好生休息休息梳洗一番,明日夫人定会招你前来母女团聚。” “嗯。”玉琳琅淡淡颔首,“嬷嬷留步吧。” 一行人走至廊门,但觉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拥着一名容色姝丽、明眸皓齿的姑娘朝玉春苑门口行来。 那姑娘梳一头双环髻,着一色水红宽袍裙。 衣裳绣工极为精致,裙摆上的牡丹翠竹纹栩栩如生,行走间衣摆轻动,落日余晖中洒下一片绚丽红影。 两相一照面,赵嬷嬷胡嬷嬷等人全都堆了笑迎上前去,热络招呼着,“诶呀,是小姐来了呀。” “夫人还以为小姐不过来了,诶,快,快把小姐请进去。” “今日夫子留了会堂,所以来得晚了,母亲这会没歇下吧?”红裙姑娘笑弯了眼问。 “没呢没呢,咱们小姐最是孝顺,晨昏定省不断,夫人自是会等着你的。” 红裙姑娘笑着走至赵嬷嬷身边,随她一块儿往里走去。 经过玉琳琅身旁时,眼梢轻挑只淡淡瞥了玉琳琅一眼,便笑着与嬷嬷走远。 “嬷嬷,那是谁呀?” “哦,就是今日刚回来的琳琅小姐。” “哦~是她呀。”女子语调轻扬,语气里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九斤捏了捏发硬的拳头,心道什么个玩意儿,转首冲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狠狠丢了个白眼。 胡嬷嬷偷偷去看玉琳琅神色,见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淡然之色,顿觉无趣极了。 见玉琳琅久未出声,胡嬷嬷自己倒忍不住先开了口,“刚才那位,就是咱们府上最为出色的玉翩翩小姐,打小就在夫人膝下金尊玉贵养到大,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如今,翩翩小姐在京中最为出名的舒云女子学院魏州分院念书,年年都能考个上优。” “以咱们翩翩小姐的才貌学识,哪怕放到京中也是数一数二。” 胡嬷嬷絮絮叨叨说着话,小眼睛贼不留丢直打量玉琳琅。 只是很快便有些失望。 这位玉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 寻常人初次见着抢了自己身份地位的姑娘,不说嫉恨攻心恨不能当场手撕对方,至少也该有些情绪展露吧。 可玉小姐半点没有情绪起伏,就像……一具毫无感情的石雕,似乎任何事都兴不起她半点心绪波动。 说起来,当年也算是阴差阳错之故,把翩翩小姐错抱入府。 岂料夫人一养养出了感情,即便后续知晓翩翩姑娘不是亲生,也索性将错就错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前世母女缘分吧,不像这位琳琅小姐,天生与夫人便母女情薄,怎样都处不到一块去。 “苑子到了没?”九斤沉着脸问,“还需多久?” 胡嬷嬷心头跳了跳,生怕这死丫头又提着拳头上来揍人,赶忙说道,“就在前头。” “你等下跟我一同去前院,多叫些仆人过来,把我家姑娘的盆栽都搬去住的地方。” 胡嬷嬷闻言不由撇嘴,“怕是没那么大地儿搁那些花花草草。” 九斤一路上受了不少气,这时压根忍耐不住,上去一拳就落在老妇头上,“搁不了就喂给你吃。” 胡嬷嬷“诶呀”惊叫一声,抱着头往后缩了缩,“那,我也是实话实说嘛。喏喏,就在前面,就是那苑子。” “咱们府里本就不大,以前大小姐二小姐都只能挤玉兰苑内住一块。后来夫人心疼二小姐翩翩姑娘,把花园西侧一多半拨给她加盖屋舍。” “如今玉小姐您的屋子,就原先翩翩小姐住的那间东厢房。” “您说那么丁点大的院子,能放下多少东西哦?” “少啰嗦,让你搬就去搬!”九斤瞪她一眼,上前扶着自家姑娘走进玉兰苑。 果真只是个极小的院落,回廊连着东西两间厢房,当中是个极小的天井,置了张石桌与三张石凳。 此处本该用作府中书房,只是刺史府人多,房间几乎都挤满了人。 像一些不得宠的姨娘之流,怕是连这种独门独户的小院都没得住。 玉琳琅主仆二个推开东厢房门,不禁双双皱起眉。 015 神乎其技 放眼望去,大半个屋子都被书架占满。 居中用个成色瞧着很是一般的绣花屏风隔开,后头是个很小很小的卧房,里面摆了张半新不旧的床,一個红漆木床头小柜。 九斤差点当场气炸,揪着胡嬷嬷胸襟将她拽进屋,指指里面摆设,一脸讥讽道,“这就是你们所言,屋子备好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磕碜谁呢?一看便是旧物件。 这堂堂刺史府穷成这样,演给谁看? 胡嬷嬷忙缩着脖子弓起肩膀,抬手捂着头顶防止再次被打,口中连连呼道,“诶哟玉小姐,好姑娘呐,老婆子我可是跟您来回一路,风餐露宿的。府里这房间又不是我打点,怎能怪我头上?” “行了,先把咱们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过来再说。”玉琳琅面色依然平静。 “赶紧走!”九斤大喝一声,揪着胡嬷嬷领子往外大踏步而去,“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多叫些人过来!少磨磨唧唧的。” 她如今就跟个小火药桶似,一点即炸,胡嬷嬷哪敢再去招惹,只得唯唯诺诺应声而去。 来回搬了三趟,才将马车上所有物件都运回小院。 胡嬷嬷站天井里,嘴角抽抽看向扔在门口的床物器具,一脸犹疑,“这些,都搬出去?” “不搬出去堆这干吗?”九斤火冒三丈,“磕碜谁呢?我家姑娘岂会去睡旁人睡过的床?” “你家翩翩姑娘如此矜贵,把这些东西都抬回去还给她呗。我家姑娘可用不起。” 胡嬷嬷一脸尴尬,“可这都扔出来,姑娘今晚睡哪儿?夫人执掌中馈每日事忙,许是忘记命人更换这屋中物件。要不请姑娘先凑合一晚,待明日禀了夫人再……” “免了!”九斤怒喝一声,摆手道,“你们给我把这些破烂都抬出去,其余不必你们多管!走吧走走走走,都走。” “诶诶呀,诶呀九斤姑娘。”胡嬷嬷被九斤推搡出门,无奈下只能让身后面面相觑的婆子丫鬟们,把堆在门口的杂物都搬出小院门。 “哟,好大阵仗,这是要拆家呐?”一声讥笑传来。 “大小姐回来了。”胡嬷嬷瞅了眼来人,忙垂下头压下眼底看戏之色。 呵,这玉小姐跟大小姐撞上,怕是要天翻地覆闹得不可开交了。 两个都不是啥好相与的人。 “不知道的,还当家里来了什么郡主娘娘,哟,这满院子堆这么多东西,这是闹给谁看呢?”玉秋萍甩着丝帕走入门,环视一圈,见天井内堆放着不少盆盆草草各种杂物,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玉秋萍语调严肃斥道,“这小院可不是某些人一个人的小院?弄这些杂七杂八的木棍杂草堆廊道里,膈应谁呢?红莱,绿彩,都愣着干吗?还不帮本小姐把这些杂物都扔出去。” “是小姐。”两个小丫头信步上前,手还没能挨着玉琳琅的行李,就被一根烧火棍险些拍中,吓得缩回。 “我看谁敢动我家姑娘东西。”九斤掂掂手中棍子,似笑非笑看向面色铁青的玉秋萍。 玉琳琅从房内走出,视线落在大小姐玉秋萍身上。 相比容色姝丽的二姑娘翩翩小姐,这位大小姐就显得平淡很多,只够得上清秀二字,再加上肤色有些偏黄,便显得整个人有几分暗沉沉。 “九斤,把东西都搬进屋。”玉琳琅懒得跟旁人多话,转头看向胡嬷嬷,“劳烦嬷嬷把院门口杂物都处理掉。” 胡嬷嬷撇嘴,没能看到大小姐与这位打起来,心里还觉有几分遗憾。 玉秋萍目色沉沉盯着转身进屋的玉琳琅,冷着脸嗤笑一声,“哼,某些人别以为回来就能摆嫡千金的谱儿,这府里嫡千金的位置早被人占了,想抢回来怕是艰难。最好别有那些个无谓妄想,省得来日自讨苦吃。” 她转身进了西厢屋,进门前脚步顿了顿冷声说道,“玉翩翩可是个书痴,我劝你动什么都行别动她这些宝贝疙瘩书。你若动了她的书,小心被夫人连夜赶出府。还有,这天井是公用的,乱七八糟的破东西别堆在外头惹人心烦。” 言罢,“嘭”一声把门关了去。 九斤冲对门扬了扬烧火棍,跟着冷哼一声。 她动作极快,三两下把十几箱盆栽搬入屋,掳起袖子看向那些书架,“姑娘,我把这些架子挪到边上去。”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玉琳琅随意摆摆手,“伱先把桌椅床柜先搭起来。” “行!”九斤点头,跑去门外将那些堆在地上的木条木板抱进屋。 “幸亏咱们早有准备,呵,不然还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小姑娘一边吐槽一边动作麻利搭建桌椅。 薄薄的木板木条在她手中如同玩具一般,三五下便组建完成。 若有其他木匠在场,看了定是惊奇不已。 玉琳琅径自来到几排书架前站定,随手一挥间,一排排书架便在她眼前骤然消失。 等书架再出现时,已紧贴北面墙角站了三排。书架与书架紧贴一起,除了第一排三个书架能翻看书籍外,其他全被紧压在后。 如此一来,窗户前便空出一大片地方,整个东厢房总算没那般拥挤。 九斤对自家姑娘这一手神乎其技的隔空传物完全视而不见,显然早已习惯成自然。 她自顾自将桌椅床柜搭建完成,又从行李中取了笤帚簸箕利索打扫起屋子。 不过小半个时辰,屋子不说被打扫的焕然一新,至少也算井井有条。 九斤又组装完一张美人榻,铺上软锦靠窗放好,这才拉了素色帷幔将床罩住。 她叉腰站在屋中左右看了看,“明日还是得去采买些东西回来。” “不必这般麻烦。”玉琳琅坐下淡淡说道,“反正也住不了多长时间。” “至少得买一面屏风。”九斤推开窗望了望,“窗户和门也得重做,要加个锁。” 这点玉琳琅倒没反对,毕竟这小院还有旁人一起住。 “姑娘累了,我先去打点水给您洗洗。” 016 瘟神! “那边歇下了?” “嗯,折腾半宿总算没声音了。”红莱帮玉秋萍散了长发轻轻打理,“那位可真是,呵呵瞧不清自己位置,还当回来当大小姐的呢。” 玉秋萍坐在绣墩上,看着镜中泛黄面容,一时有些神情恍惚。 她生的一般,打小便不如玉翩翩秀美,肤色更不如玉翩翩白净可人,故而一直自卑。 原以为,玉翩翩那样的雪肤已是人间难得,岂料今日初见的玉琳琅,虽一脸平平无奇之貌,却生的凝脂玉肤吹弹可破,给人一种骨相极美之感。 如果肤若凝脂的是自己…… “大小姐?” 玉秋萍回过神来,“玉颜坊的雪梨膏还没消息?” 红莱闻言立马苦起脸,“小姐,天天打发人在那蹲着呢,唉,可那雪梨膏实在抢手。自从半月前被人花了五千两抢去一瓶,到现在都没见着第二瓶面世。” “雪梨膏现在的名头是越来越大了,听说京中那些贵人们自己都不够分,何况还要千里迢迢运到咱们这。” “奴婢是觉着,就算被咱们机缘巧合碰到一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买。” 玉秋萍将一盒胭脂重重拍在梳妆台上,“让你派人盯着就盯着,哪来那么多废话。银子的事我心里有数。” 玉秋萍伸了伸秀长脖颈,盯着镜中泛黄人影,幽幽道,“总能有的,很快。” …… “来了来了!敲什么敲,来了!”大清早上,门房一脸稀里糊涂闻声跑去拔开门栓。 只见两名伙计抬着一扇黄花梨大屏风直往门里挤。 “诶,你们?你们何人?” 九斤使劲一推大门,挤在伙计前跨进门,“搬进来搬进来,都搬进来。” “诶你?你!” “你什么伱闪开,好狗不挡道。”九斤毫不客气将门房推到一边,指挥一行人抬着东西进门。 除了那扇大屏风外,还有几人或扛或搬着一些木料与工具进门。 “诶诶诶诶。”闻声赶来的胡嬷嬷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阻拦,“九斤姑娘九斤姑娘,你这是干啥呢?这些外男怎能随意踏进后院?” “那行,你多找些粗使婆子过来,帮忙把这些东西都送去我家小姐院里。” “九斤姑娘,这?” “啰嗦什么呀?”九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还赶着去厨房给我家小姐准备早膳呢!你赶紧多叫些人过来搬。” 胡嬷嬷无奈,赶紧拉来一小厮让去叫些粗使婆子过来搬,自己则跟在九斤身后一口一声“九斤姑娘,厨房也有份利,您需要什么东西得提前跟……” 俩人刚迈进厨房后院,就见院里围了一圈人。 胡嬷嬷当即横眉竖目嚷道,“都闲在这躲懒呢?老太太大夫人的银耳莲子羹都炖好了?早膳都备完了?” “胡嬷嬷。”厨房管事搓着手上前,“并非我等不干正事,而是这厨房门被人从里锁上,咱们都进不去。” 胡嬷嬷上手推了推,果然纹丝不动。 “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些工具来把门撬开。” “不必这般麻烦。”九斤大跨步上前,“我来!” 言罢一脚蹬在两扇木门上,众人只听里头传来“喀擦”一下木闩折断之声,不禁面面相觑。 在胡嬷嬷连声催促下,厨房管事一行前后脚跨进门,随即接连发出惊恐惨叫。 九斤一眼瞧见横在地上的女人尸体,惨白着脸,双目空洞望天。 一整块肚皮不翼而飞,内腹又被掏空一片。 “呕!!”厨房帮工们蜂拥出门,趴墙角大吐特吐。 胡嬷嬷与厨房管事惨白着脸,抖着腿退出门外,强自镇定道,“快,快快,快去通报给夫人,厨房出事了。” …… 玉秋萍一大早便被咚咚咚各种声音吵醒,气得摔了个玉枕。 红莱开了门本想朝对面叫骂几声,却见玉琳琅的丫头,拿着一把刨子转头冲自己笑了笑。 她顿时噤声,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只觉昨日归家的这位琳琅小姐,跟她那丫头都挺瘆人,瞅着鬼里鬼气。 九斤拿起打磨好的门窗看了又看,满意点头,转身忙活装上。 她手脚极快,一大早便将新做的门窗全部安上,用铜闩拴住试了下,以她的蛮力从外推都十分费劲。 “姑娘,都差不多了。”这下满意了,九斤收拾好工具进门。 玉琳琅正坐在桌边小铜炉旁吃早面,见她满头大汗进门,忙递了条帕子过去。 “说了吃完再弄,也不急在这一时。” “没事。”九斤大喇喇抄起水杯灌了一口,“姑娘您快吃,等下那边说不定就派人来问话了。” 玉琳琅颔首,她已从九斤口中得知厨房后院出了命案。 还好主仆二个这一趟准备齐全,常用的桌椅柜床、碗盏炉灶全都带上了。 用小铜炉简单烫个面吃,快且方便。 等她们填饱肚子刚收拾东西起身,就听小院外传来阵阵急促脚步。 来的人是夫人身边的陪嫁赵嬷嬷。 玉秋萍连忙带着丫头迎上前去,满面含笑问,“嬷嬷怎么一早便来了?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事要吩咐?” 赵嬷嬷一脸肃然,“刑狱司的大人到了,老爷请姑娘们全去正厅后堂,等待问话。” 刑狱司?问话? 玉秋萍满面愕然,显然并不知晓厨房那边出了人命官司。 “琳琅小姐呢?快些出来一同过去。” 玉琳琅走出东厢,与玉秋萍对了一眼。 “走吧琳琅小姐,把丫鬟们都带上,切莫让夫人久等。”比起昨日和蔼,赵嬷嬷今日态度明显倨傲。 连玉秋萍都觉察出赵嬷嬷似有几分针对,玉琳琅又岂会察觉不到? 红莱绿彩对视一眼,露出一脸不明所以然的表情。 赵嬷嬷抿紧唇,领着玉琳琅、玉秋萍一行往前院而去。 到了前院,赵嬷嬷带她们绕去后堂,刚入内就听一声“瘟神”怒叱传入耳中。 碎花瓷盏猛地在玉琳琅脚边炸开了花。 “姑娘。”九斤连忙伸手扶她手臂。 玉琳琅缓缓抬头望去,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美妇正端坐太师椅上,此时正怒目瞪向自己。 017 我又何所惧? 这妇人一袭大红罩纱裙下,双手紧紧绞着帕子。 腰如细柳,脸若芙蓉,眉如弯月、眸若秋蝉,生得极美极令人心动。 哪怕此时气怒当头,容色依然绚丽夺目。 玉琳琅并无被炸开的碎瓷盏吓到,平静立在当前,与美妇人目光对视。 不退,不让,淡定且从容。 霍氏盯着这张与自己毫无相像之处的脸,心中尤为厌恶。 见她无规无矩盯着自己打量,抬手又砸了个杯子,疾言厉色斥道,“跪下!你可知罪?” 玉琳琅抬了抬眸,“不知夫人想治我何罪?” “府中十多年来安稳平静无一事端,结果你一回来便出人命。你果然是我们刺史府克星!瘟神入宅,家宅不宁。” 九斤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这般恶毒指控,哪怕是路人都说不出口吧,这还是他们家姑娘的亲生母亲! 姑娘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个这般可怕的母亲。 玉琳琅却平静如初,声音也异常淡薄,“你刺史府出了人命官司,第一问责的不该是夫人你自己么?夫人执掌中馈,治家却不严,导致出了一桩命案。你不自省,还企图推锅?伱这算当得什么家,做的什么当家夫人。” 满厅的姨娘小姐们俱都张大嘴巴,目光发直盯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姑娘。 一室寂静、针落可闻。 唯有霍氏被这女儿气的眼冒金星,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如同看仇人似的盯着她,“你说什么?你如此口无遮拦目无尊长?就不怕本夫人治你一个大不孝!” “母亲。”坐霍氏身侧,敛眉不曾言语的玉翩翩,连忙站起身来安抚,“母亲可别生气,身子最为重要。” 她转头,盯着玉琳琅直蹙眉,“琳琅妹妹,你说话何必如此夹枪带棍,母亲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怎能对她这般无礼?” “还不跪下给母亲道歉,你真想让母亲治你一個大不孝么?本朝律法严明,若被判为大不孝,罪能当诛!” 玉琳琅面无表情道,“夫人想给我头上按个大不孝罪名,尽可去衙门击鼓上告。你都不惧阖府上下颜面无存,我孤身一人又有何可惧?” “你们刺史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人不怕我污了阖府上下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名声,就去告吧!大不孝而已,瘟神克星的名头我玉琳琅都能担着,又何惧再担一个大不孝??” “你!你!!”霍氏真没想到这姑娘能这么杠,瞪大眼一手捂住胸口,气得几乎喘不上气。 “母亲,母亲。”玉翩翩也被吓着了,连忙给霍氏抚着胸口,连连催促身边丫头,“都愣着干吗?赶紧拿杯茶过来,给母亲润润喉缓缓气。” 丫头们噤若寒蝉,一听二小姐吩咐,赶忙去取茶杯添水。 门外,刺史大人一脸尴尬,偷偷看了眼沐世子与陆大人几位,讪讪笑道,“小女昨日刚刚归家,许是与她母亲姐姐们有些小误会。世子,陆大人,正厅请。” 沐昭浅浅一笑,“瘟神克星,只怕是太过言重,本世子一个外人听着都……感觉不甚舒服,更何况她一个初初归家的小姑娘,被家人如此排挤,似乎不太好吧。” “当然,这是刺史大人的家事,本世子不该多管。” “但是玉大人也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且在治国之前。刺史大人连家宅都难安,何以有精力处理政务?何以让圣人相信,你可以处理好灾民安置一事呢?” 一番话让玉守道大汗淋漓连连告罪。 陆浅望了玉刺史一眼,敛眉垂眸并未多言。 一行人走入正厅,待唤了死者丈夫进门传唤,气氛才逐渐正常。 “死者是家中一名厨房帮工,两年前与其丈夫牛二吉一同入的府,签的是十年长契。” 玉守道指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此人便是牛二吉。” 陆浅接过侍卫递来的一份薄册,翻开看了几行,又低头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男人,“牛二吉,根据我们调查,你夫妻二人昨晚大吵一场,你还曾扬言要剁了她?可有此事。” 牛二吉吓得几乎瘫倒在地,浑身发着抖大叫,“大人,大人不是,人不是草民杀的,不是我啊!草民怎敢,怎敢杀自己媳妇啊大人!” 陆浅一手将案册拍在桌上,冷声问道,“如今有好几人指认你有作案动机,昨日你们因何吵架?吵完架你又独自去了哪里?” “大,大人,小民一直在屋里,没出过门啊!吵完架小民就睡,睡了。” “还敢撒谎!”沐风从旁跳起来叫,“我们早就调查清楚,还有人证可以证明,你跟你婆娘吵完架就出门了!” “你诸多隐瞒,该不会人就是你杀的吧?”沐风指着牛二吉恐吓,“说!为何你媳妇今早被反锁在厨房后院?她肚子是不是你剖的?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是你剖她肚子将心肝脾肺一并取出,你意欲何为?” 牛二吉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连连摆手,“大人,大人大人,不是我,我没杀人啊。我说,我说我说,昨日那婆娘得知草民在长乐赌坊输了两个月工钱,便同我大吵一架。” “吵架能有什么好话,大人啊,草民也只是信口开河胡咧咧说要剁了她,可她终究是我媳妇,怎可能剁她?之后,草民便气得离府,又,又去赌坊堵了几把,直到深夜才归。这点门房那边也能为我作证!” “你回房时你媳妇还在么?” 牛二吉稀里糊涂摇摇头,“我,我当时喝的有点醉,回房就……倒头睡了,实在不知她还在不在。” “大人。”仵作老李头一瘸一拐进门,拱手行礼。 “情况如何?”玉刺史先一步出声追问,“跟街头那具男尸有关系么?” 老李头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犯案手法一致,都是从外表看没什么伤痕,只腹部被破开,取走心肺肝脏等物。” “可能推断出死亡时间?” “通过一些尸表特征推断,死者应是子时为人所害。” 018 就现在吧 “子时?”玉刺史来回踱步,背着双手转身怒问牛二吉,“子时你在何处?” 牛二吉吓得目光发颤,“老,老爷,小的刚刚全都招了啊。子,子时?应该是回来倒头就睡。” “你婆娘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半点不知?你这做的什么相公?岂有此理!” 陆浅拦下暴跳如雷的玉刺史,看向牛二吉问道,“你夫妇二人可得罪过什么仇家?” “没有啊,小民自从入府后,从不无端起事惹是生非,我家婆娘也是个老实人,每天就在厨房帮忙,除此之外也不经常出府。” 玉刺史一巴掌拍桌案上,“陆大人让伱仔细想你啰嗦什么!想想你在府上可有什么对头仇家?” “玉大人,你莫要着急。”陆浅被他一惊一乍的总打断思绪,神色间颇为无奈。 “陆大人我哪能不急啊,你说这凶手,两日内连杀俩人。之前在大街上杀人也就罢了,这会都闹到我府上!” 玉大人唉声叹气,“诶呀我府中这么多女眷,也不知这凶手如今是否还躲在府上哪个角落!真是让人忧心啊。” 沐风嘿嘿笑道,“这凶手能在你刺史府来去自如,在厨房后院杀人后跃窗离去,又没惊动任何人,我看很有可能是个江湖高手。是吧,大哥?” 沐昭略一沉吟微微点头,“玉大人,你若不放心,便把衙门守卫调一些过来看护。这阵子大厨房便不要用了,那处我派人暂时封了起来,或许之后还要请仵作过去再次验看一二。” “是是是,世子说的是。”大厨房出了人命不吉利,本就不能再用,沐世子着人将地方封闭也是应当,玉守道没有异议。 “老爷,琳琅小姐陪她的丫头一块过来了。”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玉琳琅领着小丫头施施然而入,缓缓垂眸行过一礼。 这丫头,冷是冷了点,但通身上下气质拿捏的一点错处都无。 玉刺史心下微赞,撩起眼露出一点慈祥笑容,“琳琅啊,昨日归家后一切可好?为父这两日事忙,倒是来不及细问你……” “刺史大人招我们前来,只为家常寒暄?”玉琳琅直接打断他假惺惺的问候,淡淡说道,“有什么紧要事快说吧,我这还有其他事忙。” 玉刺史噎了一下,转头偷看沐昭几人,讪讪道,“是陆大人有事要问你身边丫头。” “后厨所有人都说,是你这贴身丫头一脚踹开后厨门当先进去的。” “那又如何?”玉琳琅完全不为所动,“当时在场十多人,前后脚进的大厨房,胡嬷嬷就跟在九斤身后。难不成刺史大人认为,第一個踹门而入的便是凶手?” 玉刺史尴尬地看向在座几位年轻公子,忙说道,“为父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玉大人,还是由下官来问吧。”陆浅见他团团转,无奈接口。 沐世子被这人转的有点头晕,忍不住也道,“玉刺史,你坐下吧,问话一事交给陆大人。” 陆浅看向敛眉不语的玉琳琅,“玉小姐,请坐。” “不必,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迅速问吧,民女回头还有事忙。” 玉大人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有什么好忙的?大人让你坐你就坐,好好回答问题便是,忙什么忙。” “刺史大人真要我在这儿当着旁人面说这些?” 玉守道心中咯噔一跳。 玉琳琅眼刀凌厉射向玉守道,声音也愈发冷冽,“民女还要出府购置些生活所需用品,小到碗盏茶具衣饰鞋袜,大到床铺屏风衣柜架子,民女全都得出街购买齐全。不然呢?指望你偌大的刺史府么?” 她面含嘲讽语声讥诮至极。 玉守道冷汗又从面门上下来了,咂咂嘴一时竟被女儿怼的没了言语。 沐风手里的茶盖险些掉落在地,睁大眼看向一脸平静的玉琳琅,又瞧了瞧站她身后红着眼眶的小丫头。 “呃……”陆浅轻咳一声,正想打个圆场,就听沐世子淡淡说道,“玉大人,你府上所用器物,还需姑娘亲自打点添置?这也罢了,怎还要令千金自掏腰包?我们京中府邸可不流行这般,哪怕是个破落户,也无需如此。” 玉守道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呃不是,不是自然不是。琳琅啊,呃,可能是你母亲事忙,故而有所轻慢。你莫要气恨于她,啊为父这边,立刻让账房给你支五百两银子。回头你看中什么,你自己买吧。” 玉琳琅缓缓抬眸,面上难得露出一丝别的神色,“别回头了,现在就去取吧,也好让世子与陆大人当个见证。” 沐风差点喷笑出声,转头看他大哥,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闺女当真是刺史大人亲生的啊! 玉刺史内心五味杂陈,当着世子几人的面,又不想再度丢脸,赶紧让下仆去账房支了五张银票尽数交给玉琳琅。 玉琳琅这才面无表情坐下,吩咐九斤道,“你仔细回想,踹门而入时看到什么,事无巨细告诉陆大人。” 这事九斤已跟前来问话的侍卫说过三回,几乎滚瓜烂熟。 但这会她仔细想了想又说,“我踢门进去时,感觉她双眼放空望着横梁方向,如今想来,那横梁莫不是藏有啥东西吧?” 陆浅双目微亮,忙唤人过来再去搜寻。 先前将整个大厨房角角落落都搜寻一圈并无所获,只希望此番能获一丝线索。 搜寻之人很快便归,果真有所收获。 东西藏在横梁一处半开裂的夹缝之中,侍卫摸索半天才发觉此物。 玉琳琅带着九斤离去时,见侍从又将牛二吉拖进来询问。 “你可识得此物?” 牛二吉看着眼前手工制作的小木马,满脸茫然,“大人,这不是小人的啊!” 今日未曾落雪,空气中却依然夹着一片湿冷。 玉琳琅转头走近几步,掏出帕子给红着眼的小丫头擦泪,“傻丫头,哭什么哭?” “我为小姐不值。” “有什么值不值的,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019 她就是个灾星 “我此番回来,又不是真要与他们好好相处。”玉琳琅擦着九斤红通通小脸,无奈道,“你比谁都清楚。” “我只是想找机会同他们了了这段孽缘而已。” “本就是不甚相熟之人,何必与之置气。陌生人所做的事,还能撩动你心绪?有什么好哭的。” 九斤胡乱抹了把眼睛,“那我们现在还要出去么?” “当然。”玉琳琅轻笑一声,“玉守道给了五百两银票,岂有不花之理。” “走吧。”她拽过小丫头的手,“收拾收拾出去转转,给你买好吃的。” …… 午时,玉守道拖着疲惫之躯回了主院,刚见着霍氏便听她开口埋怨。 “老爷怎么回事?无端端从账房支了五百银子?她一个乡间回来的丫头片子,要这么多银子花销作何用?” “你还好意思说!”玉守道沉着脸,“女儿这么多年未能承欢膝下,好不容易接回来你就好好待她又能如何?” “为何连一些基本的闺房物品都不给她备齐?还需她亲自上街采买?这像话嘛!” “你可知,今日在世子与陆大人面前,我简直闹了个没脸。” 霍氏气得紧紧绞住帕子,“这丫头果真毫无礼数章法,一点小事竟还闹到外人面前。” 玉守道冲她摆摆手,“这些小事倒罢了,倒是命案一事须得重视。我们府上近来不安全。我已命人加派人手看护宅子。“ “还不是因为那丧门星回来之故。”霍氏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嘛,她生来与我相克,当年为了生她,险些要了我的一条命。如今她一回来,府上就闹得鸡犬不宁。” “我真搞不懂,老太太因何要她回来!搅的全家上下不得安生。” “行了。”玉守道负气怒道,“伱不要左一句灾星右一句丧门星叫她,你呀你,唉!你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你不是想跟京城陆家做姻亲么?如今陆大人都亲自来我们府上查案了,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点。你说说你这么对自己女儿,被外人看在眼里,旁人会如何说我刺史府?” 霍氏一脸怒意,“老爷的意思是怪我喽?” 玉守道瞅着她那张盛放如牡丹花般娇艳的颜容,心里一软凑上前去握住手,“诶呀夫人呐,我这不是也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嘛。女儿始终是咱们亲生的,就算这些年未曾养在膝下,那也不必,不必以仇人视之嘛。” “你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翩翩,都能如此尽心费力疼爱有加,为何就不能多疼疼自己的亲生闺女呢?” 霍氏用力丢开他的手,怒意横生,“老爷说的哪里话?翩翩怎就不是我亲生的了?你是想嚷的全城尽知?这么多年,翩翩由我教养长大,谁人不称赞她一声知书达理的才女?她就是我亲生闺女,这点谁都比不上。” “好好好好。”玉刺史无奈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你心疼翩翩。你不是一直想让翩翩结亲京城陆家么?” “那是自然。”说起千金翩翩,霍氏面上有了一丝笑意,“翩翩是我们刺史府的女儿,外祖亦是京中霍氏门阀。与他陆家结亲,也算不上高攀。” “是是是是。”玉刺史又点了点头,安抚妻子道,“所以我就是提醒夫人啊,如今陆氏的公子刚好在魏州。你说,咱们的家事,也不能让旁人笑话了去。夫人即便不喜琳琅那孩子,那……面上稍微做做样子,也无不可啊。” “哼。”霍氏小性儿起了,即便老爷劝说也听不进去。 “我就是不喜这丫头。尤其你看她那双眼睛,看人时黑森森冷冰冰的,瞅着死气沉沉,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跟个地狱恶鬼似的。” “诶呀。”玉刺史连忙伸手去捂妻子的嘴,“有些话休的乱说。” 霍氏丢开玉刺史的手,气得侧身抹眼泪。 玉守道忙伸手揽住她,小意温存道,“行了夫人,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你不喜那孩子都随你,往后顶多让她少出现在你面前。” 霍氏轻哼一声,斜了玉刺史一眼。 …… 灾星玉琳琅捏着玉刺史给的五百两银票,领着小丫头在魏州府东市逛吃一下午。 主仆二人还买了些花里胡哨的珠钗小玩意儿,直到傍晚才雇了一辆马车回府。 离开时,东市夹道亮起一盏盏灯笼,人声颇为鼎沸。 “这城内城外,真是两方世界。”九斤望着灯火辉煌的夜市,惆怅地放下车帘。 城外那么多饥民团缩在四面透风的木棚里,城内却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态。 玉琳琅拨弄着翡翠串珠,“赈灾粮到了?” “嗯,刺史大人今日一早还签发了府令,又张贴布告命饥民排队领米。” “据说往后还要给这些饥民们分发荒地,帮忙加建屋舍之类的,现在外面的流民安分了不少。” “说是闹事者分不到任何东西,故意挑唆事端之人会被拿问罪,所以大家现在都老实得很。” 玉琳琅点了点头,见小姑娘欲言又止,挑眉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姑娘不是说,不要去查那個人嘛。”九斤挠挠脑袋。 “所以你们查了?” “嗯。那宣平侯府一门五将,从老侯爷那代开始,便执掌大齐最厉害的一支军队。” 玉琳琅拨弄串珠的手一顿,“黑旗?” “嗯。”九斤点点头,“就是传说中的黑旗军,这位宣平侯府世子,更是传奇中的传奇人物。他年少成名,十一岁从军,十三岁领兵大败西川名将,一路率军长驱直入,攻入西川都城,迫使西川国主俯首称臣岁岁来贡。” “噢。”玉琳琅恍然,“就是他啊。” “少年名将,如今怎是这般模样?”玉琳琅对此心生几分好奇。 “据说这位侯府世子是三年前回京的,似乎是追击南楚余孽时受了极重内伤。这几年,侯府中人一直暗中寻找天音师踪迹。” “听闻天音师,可以音驭万物,可疗伤于无形无状,对内伤极有疗效。” 020 逆女 “但这天音师,从来就是江湖传闻中的人,谁也不曾见过天音师究竟长啥样,也就是偶尔听闻罢了。” “各大势力密宗对这天音师的描述,都是寥寥数语极其笼统。” 九斤叹了口气,“这位沐世子想找天音师续命,怕是很难。” 玉琳琅面无表情“啊”了一声,跟着她家小丫头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想也是。” “哦对了姑娘。”九斤坐直身子看向玉琳琅,“昨日那农户一家被带回刺史衙门后吓了吓,全都招供了。” “那家老婆子就是个丧良心的牲口。她儿媳妇去年已生过一个女娃,这胎便一直盼着个小子。” “岂料生出来又是個女娃,老婆子便气得想当场溺死孩子。是她儿媳妇强撑身体,好不容易把孩子护下。” “那几个月后怎又护不住了?”玉琳琅挑眉。 “若是拼死去护,想必是护得住的。”九斤叹了口气,“可这女娃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到头来连亲生母亲都睁只眼闭只眼将之放弃。” “事发当日孩子爹娘因银钱一事又争吵动手,婆子帮忙殴打儿媳,混乱间提起婴孩当工具,反复摔打。” “等三人回过神时,孩子早已双耳流血断气身亡。” “三人吓坏了,还是那老婆子脑筋灵活,立马想到要把孩子送去城西回春堂就医。之后的事,姑娘您都知道了。” 九斤捏着拳头紧咬牙关,“人心之恶难以言表。没想到孩子被他们反复摔死后,竟还被当成讹诈工具企图敛财。真是该死!” “可惜大齐律只有子女忤逆父母,大不孝获罪的条律,却并无杀害自己亲生子女会获何罪的条律。” “大不孝罪可当诛,那父母溺死、打死自己亲生子女呢?就不必受任何惩处?”九斤气鼓鼓道,“太过不公。” 玉琳琅轻叹点头。 是啊,太不公平了。 可这世上不公之事何其之多,寻常人又能去哪找这公平公正? 皇权至上本就不公。 君要臣死,父要子死,一样的道理,都无从抗拒,能找谁说理? 玉琳琅轻轻敛眸,拨弄腕上珠串。 马车从东市出去,顺着崇源坊大街一路回到刺史府。 拍门许久无人应答,九斤一肚子怒火迅速上涌。 以九斤的力气,门房若不开门,她能把两扇大门统统踢倒。 好在闻讯赶来的胡嬷嬷制止了这场惨案。 老婆子堆着笑上前,“玉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呀?府中规矩甚严,闺阁千金申时前定要归府。再说这几日魏州府内也不安全,夫人也是为小姐您着想。” 主仆二人都不搭理她,自顾自朝自家小院而去。 胡嬷嬷疾步追上前叫道,“琳琅小姐留步,留步!夫人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 玉春苑内一片灯火通明。 玉琳琅入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霍氏玉翩翩母女二人,坐在贵妃榻上亲亲热热挽着手说话。 跟在她们身后的胡嬷嬷,挤着小眼睛极力去看玉琳琅面上神色。 显然要让她失望。 玉琳琅面上依然是没有表情替代一切表情,瞧见眼前俩母女亲热之态,心中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怪人!屋内一众丫鬟婆子心中暗道。 霍氏一见她入门,脸上笑意便收了起来,沉着眸看向她,“府里出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思出去到处跑。就不能学学你姐,做点正事?” “母亲。”玉翩翩握住霍氏手,笑着劝道,“琳琅妹妹刚回家,很多规矩不懂也正常,往后慢慢教就是了,母亲勿要生气。” 霍氏笑着看了宝贝女儿一眼,轻拍她的手夸赞,“还是我家翩翩懂事。” 转眸看向玉琳琅时,面色又一肃,端起当家主母的威严,“自己家的事,别一天到晚闹到旁人面前,也不嫌丢人。” “这次接你回来,本就是老太太的意思,明儿等老太太从庙里归家,你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但是别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一通,搅得家宅难安。” “你记住,我们对外一直宣称,你在鸿城一个小庄子上养病,此番是老太太过大寿接伱回来热闹热闹。等过完寿,你还回庄子上去,我会让老爷想办法,在鸿城当地给你物色个好人家的姑爷,就算是对你的补偿了。” “还有,听说这两日你一直在置办东西,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之前说的你听明白没有?也就是暂住一两个月的事情,别搞得全家上下鸡犬不宁的。” “你姐姐屋里的东西你有什么用不习惯的?”霍氏说着说着神色又严厉几分,“小小年纪,也不知谁把你惯的如此虚荣。旁的也就罢了,你用不习惯丢了就丢了。但你姐姐屋里的书,你一本也不准动。若是磕碎了碰坏了,我唯你是问。” “不是你的东西你别动,以后也别瞎想!” 霍氏见说半天,玉琳琅站下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半句。 倒是那脸毫无表情的模样,又把她给气的半死,当即拿起茶杯丢在玉琳琅脚下,斥道,“本夫人说话你听没听着?是聋了么?” 九斤死死握住拳,若非她家小姐有意无意拦着,她真想跳上前去三拳两脚把这可恶妇人打趴在地。 玉琳琅平平静静立在那里,情绪无波无澜反讽:“主母说教我听着便是,难不成您说这么多,是觉着没人给您捧场唱双簧,非得让我出声刺你两句才能作罢?” “气大者伤肮,我瞅夫人脸上敷厚粉,亦遮不住一丝苍白之色。明显是气滞血瘀、肝气郁结于心。你这状况,平时就容易头晕头痛面红耳赤。” “控制不住自己心绪,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是自己。此症如今只是浮于表,劝你想要长寿,平时还是得注意控制情绪,否则病情日益加重,影响肝脏正常疏泄,病气若入骨则难以治愈。” 言罢,整个玉春苑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唯有霍氏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夹杂着一道碎瓷开裂声。 “逆女!!” 021 镇妖司 刺史府嫡千金回府第二日就把生母气晕在床,此事被有心人略一宣扬,府内上下几乎人尽皆知。 若非玉刺史大怒下了封口令,这事说不得还会传扬出去闹得沸沸扬扬。 罪魁祸首玉琳琅并无任何心理负担,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闲了就翻翻玉翩翩收藏的宝贝书。 无非是一些《论语》《孝经》,或是《女戒》《内则》之流,看着就无趣。 玉琳琅从书架上找了本尚算不错的游记,闲来翻了翻,不多会就把自己看困了。 九斤抱着洗干净的衣服轻手轻脚入门,见自家姑娘躺在窗旁美人榻上,连忙抱了条被褥给她盖上。 才给自家姑娘掖好被角,院外便传来胡婆子急促脚步声。 “秋萍小姐琳琅小姐都在屋里吧?夫人让您二位赶紧去正厅,有话要问。” 玉琳琅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又问话。” 门外传来玉秋萍软和的声音,“嬷嬷你别慌,又出什么事了?” “大小姐,您赶紧先过去吧,老奴去叫琳琅小姐。” 玉琳琅从东厢房内出来,盯着她挑挑眉,“看你满头大汗惊慌失措,莫非府里又死了人?” 胡嬷嬷张大嘴惊得说不出话。 府里的确又死人了,死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被反复盘问的牛二吉。 玉琳琅带着九斤赶到正厅时,不仅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居中而坐,所有姨娘小姐们也全都到齐。 见她走入,一双双眼睛便朝她身上看去。 这位可是刺史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千金,众人心知肚明。 可如今夫人身边的位置,却被一位假千金夺了去。 这假千金不但鸠占鹊巢还堂而皇之夺了她一切。 宠爱、地位、名望,所有嫡千金该有的,都被这位假千金彻底夺走。 想想可真够扎心的,任谁这个年纪经历这种事,也不能像眼前这位那般淡定。 可这嫡千金偏就丝毫不为所动,好似原本就是个局外人,冷眼斜乜他人痴癫。 玉琳琅上前,规规矩矩给老太太、夫人行过一礼。 霍氏瞧见这姑娘,就想起自己被她当场气晕一事,真是一眼都不想看! 没好气地放下茶盏,霍氏兀自把头偏到一旁。 老太太面容倒十分和蔼,跟玉琳琅随意寒暄两句,便指指座椅让她也在一旁坐下。 “府里这两天接连出了两桩命案,老爷对此也很是头痛。” “虽说只是死了一对下人夫妇,但毕竟事情出在我们刺史府内,无端也给府上惹了不少非议。” “是啊母亲,都不知外面会如何传咱们府里的事呢。妾身这两日也总觉府里不太平,走在廊道上有时都感到阴森森好怕人。”开口的美貌姨娘,双十年华面貌娇嫩,声音也跟黄莺出谷似的娇滴婉转。 这姨娘一开口,霍氏便把头扭过来瞪她,“崔氏,你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何可怕?少在这搅风搅雨胡说八道。” “行了。”老太太皱眉说道,“这两日你们都在自己屋内安分些,莫要再随意出去走动。” “诶呀母亲,这案子查起来若没完没了,会不会误了您半个月后的寿宴呀。”崔姨娘娇声娇气道,“也不知老爷他们在下人房查的如何了。” “该不会真像外面那些人说的,是销声匿迹多年的妖魔,再次出动了?” 老太太蹙眉,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这种毫无根据的话,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 说话间,一名小厮急匆匆奔入厅中,惶急慌忙道,“老太太,老爷与陆大人他们都去了正门,说是……是镇妖司的人到了。” “啊?”正厅一众人俱都面面相觑。 这案件竟惊动了传说中的镇妖司? 崔姨娘用帕子掩着小嘴,“难道真是妖魔作祟,那可如何是好啊。” 霍氏冷冷瞪她一眼,转头对老夫人道,“母亲,接下来该怎么办?事情若闹大了,于我们刺史府名声也不好。” 老太太在丫鬟搀扶下站起身来,“出去看看。” 女眷们对镇妖司降魔伏妖的手段都有所好奇,闻言忙跟在老太太身后一同往外走。 玉琳琅与九斤对视一眼。 “琳琅妹妹走吧,跟老夫人她们一块出去看看。”玉翩翩冲她微微一笑,“妹妹以前一直住在福村的小庄子上,想必从未见过这等阵仗。这两日府里出了不少事,妹妹莫要害怕,父亲会想方设法保护我们的。” 玉琳琅看她一眼,微微颔首默不做声便往外走去。 玉翩翩蹙了蹙眉。 其贴身丫头青橘跟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您去跟她说这些干吗。别人又不会念您的好,一张死人脸板天板地,活像谁欠了她千儿百两。” “别胡说。”玉翩翩轻斥一声扫了自家丫头一眼,“琳琅小姐也是你这丫头能说的?不知礼数,平常我都怎么教你的?” 青橘扁扁嘴,瞥了眼玉琳琅的背影,小声说道,“奴婢知错。” 玉琳琅好似完全没听到那主仆俩在身后唱的双簧,跟着老太太一行人径自去往正门。 两方在川字型回廊上遇個正着。 众女眷小心翼翼看了眼老爷身旁的陌生男女。 俩人都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袭青色锦纹束腰短打,头戴高帽,面容冷肃。 女子手中拎着一只藤编箱笼,毫无表情道,“玉刺史,还请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尸体现在何处?” 老太太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感情自己家这些女眷们,都是看热闹的闲杂人? 玉刺史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意,冲老太太行礼解释,“母亲,这是出自镇妖司的陈不予、魏玲二位大人。” 霍氏皱眉,“这案子不是由刑狱司的陆大人负责审理?” “如今三桩剖肚案全权交与我们镇妖司接管,其余人只需配合即可。” 魏玲说话直来直往,神色也完全不容置喙,在场众人瞅着就觉不舒服。 玉刺史笑着打圆场,“两位大人手持内阁签发的公函前来接管案子。好了,其他勿要多言,伱们先回正厅,回头还需一一问话。” 022 颇多迷雾 “这镇妖司怎么还有女官?”众人一进厅堂,崔姨娘便迫不及待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孤陋寡闻,你没听父亲适才说么?委任公文还是由内阁直接签发的呢!我猜崔姨娘根本不知内阁是何处!”出声嘲讽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身着镶金丝烟萝裙,头戴百宝珠花,粉脸娇俏可人。 她站在一位书卷气颇浓的姨娘身后,打扮的珠光宝气灿灿发光,与她温婉淑静的姨娘,差别很大。 崔氏被怼倒也不生气,还冲小姑娘甜甜一笑,“芷婳小姐七岁便能识文断字,懂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当姨娘的多。” “也是苏姨娘好福气啊,生了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小姑娘。” 一身书卷气的苏姨娘抬了抬眼,朝崔氏笑笑并未言语。 “行了。”老太太皱了皱眉,“消停些吧,回头镇妖司问话,都想好该怎么回。” 崔姨娘最为心直口快,一甩帕子道,“那人死在下人房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依我说啊,就不该问咱们。” “老夫人,镇妖司的大人们请夫人与小姐们去偏房,说是要一个接一个问话。” 众人面相相觑,转而看向老夫人下手边的霍氏。 “看我做什么?人家有公文在手,让你们配合就好好配合。” 霍氏出去了,玉琳琅百无聊赖有点瞌睡。 适才要睡不睡打了個小盹儿,没片刻就被胡婆子给吵醒,现在还真有些困倦。 好在镇妖司这问话速度不慢,玉琳琅闲闲喝了半杯茶便到了自己。 小厮在前引路,还低声对她说道,“老爷讲了,姑娘不必惊惶,镇妖司的大人们只是按惯例问话,姑娘照实回答即可。” 玉琳琅“嗯”了一声,抬步进了偏房。 房间摆设极简,居中一张长形书桌,镇妖司陈不予端坐于前。 见她入内,玉守道又站起身,“这是我三女儿琳琅,先前因为身子缘故,一直在庄子上休养,这几日初初归家。” “这牛二吉夫妇之死,与我的女儿们肯定毫无关系。” 陈不予笑看玉琳琅一眼,“三小姐无需慌张,本官只是例行问话。” 玉琳琅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不知三小姐今日辰时到巳时这段时间,人在何处,在做何事?” 玉琳琅不假思索,“房里翻看书籍《论语》《孝经》《女戒》《内则》,侍女九斤可为我作证。” 玉刺史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意。 女儿文静典雅,虽然养在外多年,但骨子里依然是她玉家的女儿,看这读的书多有品味。 他哪里知道琳琅小姐所言的翻看,当真只是翻看而已,翻开看一眼抖一抖,又扔架子上去了。 “未曾出过门?” 玉琳琅摇摇头,面无表情道,“府里出了命案,我们心里都很害怕,自然不会随意出门。” 陈不予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看你那脸没表情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害怕…… “听说昨日女尸,是你贴身侍女发现的?” 玉琳琅看他一眼,淡淡说道,“大人,我想我得纠正一下,昨儿那女尸是后厨十几人一齐发现,现场除了我侍女九斤外,当时还有很多人。” “嘭。”偏房门被人用蛮力一脚踹开。 那位名叫魏玲的镇妖司女官,拎着藤箱大跨步而入,“大人,这牛二吉同那街头混混陈二狗的尸体一样,剖腹中空,被取走心肺脏器。” “只是跟其他两具尸体略有不同的是,牛二吉身体四肢都有被狠狠抽打留下的痕迹。” “根据尸痕显示及尺寸比对,凶手应是将牛二吉残忍剖腹杀害后,再用两指宽藤条用力抽打他手脚。” “现场还留下这个,就在尸体边上位置十分显眼,像是凶手故意留下。” 魏玲将一只小小竹球放在陈大人面前书桌上,退开两步眯着眼睛看向玉琳琅。 玉小姐眼观鼻鼻观心,敛眉望着脚下不做一声。 “那究竟是否妖魔杀人?” 玉刺史忙又追问,“陈二狗当街毙命,牛二吉夫妇却死在我刺史府里,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陈二狗可有什么家人?”陈不予问。 “没有没有,先前之所以能确定他身份,也是陆大人派人沿街询问,找到几个同他一样混的街头无赖才打听到的事。听陈二狗同伴所言,他打小就是孤儿,成年后也并未娶妻。整日盘桓烟街柳巷无所事事。” 玉刺史一头雾水,“我想来想去没想明白,这陈二狗与牛二吉夫妇能有什么联系。” “还有这木马和竹球,凶手留下这两样东西是什么意思?” 玉小姐继续垂眸不语,直到陈大人出声让她先行离开,她这才一板一眼行了个礼,转身出门。 魏玲挑挑眉,眯着眼睛目送这小姑娘缓步离去。 玉琳琅轻轻拂了拂衣袖,抬眸恰好与迎面而来的陆浅视线一触。 陆公子一身常服纤瘦玉立,雪地寒霜自带风骨,他眉目清隽气质温文,见着玉琳琅后当先行礼。 玉琳琅避了避还了一礼,从他身旁走过时,心念微转脚步便不由自主顿了顿。 陆浅见她驻足便转头望去,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唤住她,“玉小姐可是有话要问?” 玉琳琅想了想,还是回退几步,走至他身旁,“陆大人,民女想问问,那农户一家可会判刑?” 陆浅点头,正色道,“此案刑狱司已定,农户一家依例会被判处徒刑……“ 他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玉琳琅,还是补充一句,“刑期至多三年,而且那动手的老婆婆年过五旬,应会被赦免由子代过。” 一条人命,三年徒刑,玉琳琅冷笑一声。 她轻轻颔首表示知晓,又朝陆浅行过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陆浅怔怔出神,突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熙文兄搁这发什么呆?”沐风一脸好奇凑他面前,“那镇妖司问完话了?” “没有,还没进。”陆浅摇头,看向缓步行来的沐昭,笑着说道,“世子也来了。” “大哥,走,咱陪熙文兄一块进去听听,看这镇妖司又想搞啥幺蛾子。” 023 风云再涌 三人鱼贯而入,玉刺史、陈不予见状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世子。” 魏玲也跟着乖乖放下箱笼,拱手向沐昭行礼。 沐昭点点头,走至长桌前看了眼木马、竹球,挑眉问道,“可有查到些什么?” 玉刺史连忙请沐昭坐下,一脸愁苦道,“方才下官也正与陈大人他们商议,单从表面来看,实在找不出死者陈二狗与牛二吉夫妇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陈大人这边也觉得,是否妖魔作案也不好说。” 沐风嘿嘿一笑,“那你们镇妖司为何插手接这案子?” 魏玲掀了掀眼皮,直言不讳道,“刑狱司直陆大人此番是跟随世子,主管赈灾而来。镇妖司也不过是接了上头命令,代为执掌此案,并无僭越。” 沐风哼哼一声,“魏玲,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镇妖司沉寂多年,如今时机把握的竟这么好,我看是四处观察早有意动,此番正好借机出世。” “镇妖司的确沉寂多年,但它并不是无事可做。”魏玲冷着脸道,“它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每年不知解决多少灵幻案件。沐少爷,我不怪你无知,只怪你见识浅薄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你!”沐风被她噎的脸都涨红了,沐世子无奈将他往身后推了推,“魏大人,听闻你师承六大司判之一的赤兔,有一手极其上乘的验尸之术。不知可否从这三具尸体上,看出些别的东西?” “上乘说不上,只是略懂一些验看皮毛,不及我师父万分之一。世子想听,下官可以详细述说。” 魏玲说着便呈上一份验状。 不比那位不学无术的沐少爷,魏玲对这位出尘绝世惊才绝艳的宣平侯府世子极其恭敬。 这位当年可是让全京城青年俊才兴不起半点嫉妒之意的风流人物。 凡人之所以生出嫉妒之心,那是因为距离不够远,努努力尚且可追。 若像世子这般望尘莫及,触手杳杳无踪,那就压根不可能去嫉妒了…… ---------琳琅家的分割线-------- “大小姐,真要出门啊?” “老太太寿辰近了,我在八宝阁订的翡翠玉观音,算算日子也该到了,我得去拿货。” “奴婢去就可以……”红莱见自家小姐目光扫视过来,急忙咽下后半句话。 玉秋萍走出西厢门,忽然停步朝东厢那头看了一眼。 “这几天她一直没出门?” “没有。”红莱摇摇头,面有忧色,“小姐,去八宝阁拿玉观音,就得付剩下的银钱。” 她犹犹豫豫开口,“加上姨娘前阵子偷偷塞来的钱,手头加起来似乎也不太够。” “放心,我有办法。”玉秋萍冲她神秘一笑,“到时伱等着数钱就行。” 红莱扶着她走出小院,转头看了一眼,“大小姐,那位之前怼天怼地怼主母,这几天怎么这般消停。” “怕死吧,接连出三桩命案,我看她是怕得连门都不敢出。”玉秋萍言辞淡淡,“毕竟只是个从乡下小地方来的村姑,怕也正常。” 红莱吃吃笑出声,“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主儿,胆子不见得有多大。” 玉秋萍跟这丫鬟说说笑笑出了刺史府大门。 门前便是崇源坊大街,八宝阁距离也不远,主仆俩便没让人套车,一路走走逛逛来到沿街摆卖的首饰摊前。 玉秋萍刚拿起一支做工不错的银钗端看,就见一对妇人手挽手喋喋不休从她身后路过。 “诶王夫人你听说了么?李州牧府的三小姐溺死在自家后园子里了!” “啊?”听八卦的妇人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不就是这两天的事嘛。诶呀,我可是好心告诉你,听说你姐还暗暗相看过那位李三小姐,想要给你小外甥定这门亲事呢?” 王夫人连忙道谢,“好姐姐,多亏你提醒。啊呀,真没想到那州牧府的三小姐,竟如此命短。” “何止啊,我偷偷跟你说你别告诉旁人,听说她风评还不怎么好呢。” “宣平侯府世子一行来此赈灾之事知道吧?前阵子州牧大人请世子过府时,李三小姐还曾恬不知耻算计这位……” “啊??”王夫人下巴都快惊掉了,“不是吧,三小姐连宣平侯府世子都敢算计?” “可不是,简直不知死活。我家那口子七大姑的八大姨家的小叔子,在州牧府里当差,亲眼瞅见沐世子怒冲冲离去。当晚三小姐就被州牧老爷家法处置了!” “虽然这事被封了口,但知道的都知道。” 玉秋萍急忙放下手中钗子,想追上前再听几句八卦,忽然瞧见眼前出现长乐赌坊的金匾招牌。 她脚步一顿,吩咐红莱留在原地,自己则快步走上前跟守在门口的小厮低语几句。 小厮神色有几分不耐烦,冲玉大小姐使劲摆了摆手。 没说几句话玉秋萍便悻悻然回到红莱身边,情绪看上去有点低落。 “小姐?” 玉秋萍叹了口气,“算了,今日不去八宝阁了,等过两日再说。” 红莱一头雾水,迟疑着点点头,“那,可要派人去通知八宝阁的吴掌柜一声,翡翠玉观音得给咱们留着。” 玉秋萍又叹口气,点点头,“让马贵去说一声。” 她沉着脸转头,暮气沉沉死盯了长乐赌坊一眼,早已没了四处闲逛的心情。 “回府。” 红莱小步跟了过去,俩人刚准备去对面雇一辆马车,就见赌坊门口两块厚厚布帘被人用力挑起。 十四五人蜂拥而出,伴着惊恐尖叫,“死人了!” “赌坊死人了!” 大街小巷的行人纷纷好奇围观,玉秋萍主仆二个便刚巧被人堵在门口。 红莱上前挤了挤,又被人推挤回来,脸色变得极差。 “姑娘,现在怎么办?” 玉秋萍也白着脸,心中有几分惊惶。 人群外有人喊了声“诶哟刺史衙门的人来了”。 玉秋萍转头看见玉刺史领着人匆匆而来,忙往后避了避。 玉刺史一眼瞧见自己闺女身影,皱皱眉问,“你怎在此?” 024 打上门来 “把这围起来!所有人盘问清楚方能离开。” 魏玲拎着工具箱走近,冷眼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鬼鬼祟祟撇开眼的玉秋萍身上。 玉刺史没好气瞪了玉秋萍主仆一眼,吼小丫头红莱,“还不带你家小姐回去?” 好好的大家闺秀,立在赌坊门前围观是非,成何体统! “且慢。”魏玲抬手一拦,上下打量玉秋萍,“玉大姑娘何时到的?方才可曾看到什么没有?” 丫头红莱不由急了,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辩解,“我家小姐只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逛逛,刚到这家赌坊门前,就听有人在喊死人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被人群堵在这里而已。” “小姐闲来无事散步到赌坊?” 玉秋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咬唇低头不语。 魏玲也没继续为难,转头冲玉刺史笑笑,“刺史大人,我们先进去看看尸体状况,让兄弟们留在这把所有人盘问清楚。” 玉刺史怒目瞪了女儿一眼,转头叫了声“陈大人”,连忙跟在陈不予、魏玲身后走进赌坊大门。 管事的满头大汗走上前来,连连行礼道,“大人。” “尸体是何人?” 管事一脸苦笑,“不知道啊大人,小的这里天天迎来送往这么多人,实在不认得此人是谁。” “更何况这人的面孔……唉,大人请,大人看过即知。” “尸体就藏在大堂桌底,若非有人斗殴砸翻桌子,可能小的们到明日也发现不了。” 说着驻足不前,满脸惶恐指指前方,“大人,就在那儿。小的方才瞅了眼已吐了一场,大人们过去还请小心。” 玉刺史一脸淡定,“是不是肚腹被挖空?” 他接连瞧过三具被挖空肚子的尸体,胆子提了不少。 原以为自己再瞧一眼第四具尸体也没啥,岂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片刻后玉刺史快步飞奔出门,扶着门框呕吐连连。 魏玲取麻油涂抹于鼻,戴上一副银丝护手,蹲至尸体旁查验,“根据尸身面色及僵直情况推测,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六个时辰左右。” 站在魏玲身后的几名刺史府衙役,面含敬色望向目不转睛查验尸身的魏玲。 尸体都稀烂成那样了,这位女官却面不改色,他们这群大男人还在极力忍着呕吐之感。 真佩服眼前这位女官的冷静沉着。 “肚腹被剖空,跟前三具尸体一样,心肝脏器皆被摘除。” “死者面部被捣碎。根据尸痕判断,凶手应是手持两把砍刀,反复劈斩死者面庞所致。” “颈部没有明显伤痕。” 魏玲抬起尸体的胳膊、腿一一查看:“手脚俱被折断,看这受力程度,应是被人吊起,反向提拉手脚部位,导致折裂。” 玉刺史慢吞吞走过来,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听到这话连忙提高声音问道,“魏大人,那,这尸体跟前面三具尸体,是不是为同一人所杀?是妖魔作祟么?” 魏玲站起身来,“具体情况还得带回去再验一下。但这种反复捣烂死者面部的情况,在我看来,有点像在掩饰死者真实身份。妖魔杀人一般都直来直往,不会这般曲折迂回。” 玉刺史眼睛一亮,“所以魏大人觉着,这就是一桩人为制造的连环凶案。” 陈不予抬步走到俩人近前,“先将尸体抬回去再验验。只是尸体面部碎成这样,该如何分辨死者身份呢?” 魏玲也紧拧起眉,“确实不容易分辨,若我师父在此,怕也无法在短期内完全复原死者容貌。” “这有啥难的?刺史大人家就藏着一位摸骨高手。什么样的骨相摸不出来,说不定可以帮你们一把。”沐风大咧咧跨进门张嘴就来了一句。 只是刚走到尸体不远处瞥了眼,便立时变脸反胃。 随扈长青面无表情从身后取出一只玉桶,让他家公子抱着蹲一旁吐去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热闹么喜欢凑的,结果就是这样。 “见过世子。”众人齐齐行礼。 沐昭摆摆手,“做事吧不必拘礼。” “第二批赈灾粮到了,世子和我正准备带人前去城门处清点粮食,路过此地才知又出了事。”陆浅朝尸体处投去一眼,略沉吟片刻道,“适才小风说的也没错。” “玉刺史,令千金琳琅小姐于摸骨验看一道颇为厉害,或许能帮我们一把。” “凶手故意将死者面部捣碎,为的便是混淆视听,让办案人失去方向。” “若能复原死者面貌,便能搜集到更多线索。” “大人。”陈不予手下侍卫匆匆而来,递上一块大红色包巾,“这东西落在尸体不远处,管事说并不是长乐赌坊的东西。” 魏玲接过看了看,凑上前嗅了嗅,“料子算不上有多好,但却是绸缎的。这东西像是裹在婴儿襁褓里的包布。”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一头雾水。 尸体盖上布被抬出时,玉秋萍只觉晦气不已,扶着红莱的手连连后退数步。 玉刺史陪着沐世子与陆大人出来,见大女儿刚被镇妖司护卫盘问完,便狠狠瞪了几眼,示意她赶紧滚回家。 玉秋萍紧紧捏着帕子,目送沐世子几人离去。 她心情沮丧走出人群。 红莱眼含羡慕跟在自家姑娘身后,絮絮声念叨,“唉,二小姐真是好命,有夫人帮她张罗婚事。这京城陆家的婚事若定下,二小姐身份又得水涨船高。” 玉秋萍紧抿唇角一语不发。 出门时兴高采烈,归家时丧的不行。 玉秋萍忧心忡忡,想着父亲回头必会责骂,面上便绷的紧紧。 刺史府门前摆着一具白布掩盖的尸体,闹哄哄围着一群人。 玉秋萍过来时刚好听到有人在外叫骂,“让你们刺史府的玉琳琅出来!” 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打上门,用力推搡守门小厮,“快让人出来!” 玉秋萍双目噌一下亮了。 玉琳琅这乡野村姑都被人打上门闹事来了,老爷夫人哪还有空管她出不出门闲逛的事,肯定得先处理玉琳琅。 此事闹得正好! 025 从未指望过你 “夫人呐,李州牧府的家奴打上咱们家来了。” “什么?”霍氏手里的杯子险些掉落在地,腾一下从太师椅里站起。 她没听错吧?谁家打上门来? “是真的夫人呐。”胡嬷嬷火急火燎道,“对方打上门说是要找咱家玉小姐算账。” 霍氏沉着脸,“找哪位玉小姐?” 胡婆子撇撇嘴,“还能是哪位,府里最能闹腾的不就是琳琅小姐么。” 霍氏恼的胸口起伏不定,“那还愣着作甚?还不把那逆女叫出去?” “才回府几天光景,天天惹是生非,没一天能让人消停的!” “没一日消停。”玉琳琅也边吐槽边往刺史府正门口走去,“还不如在庄子上悠闲,说好回府养养老休憩休憩,结果日日有事,哪哪儿都有刺史府的事。” 九斤跟在自家姑娘身后,连连点头往死里吐槽,“别人家官宅府邸,姑娘们每日养养鱼栽栽花那是无比清闲,就刺史府忙活的要命。” “整天不是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事情,每死个人都要惊动我家姑娘问话。问来问去能问出朵花儿么?今儿又不知谁死了!姑娘回来后睡睡不好吃吃不香的,就一天天看你们家死人!” “哪家都没你们刺史府事儿多!一天天的死死死,你们不嫌烦,我家姑娘可烦的不得了!” “赶明儿回小庄子上,人家问起姑娘刺史府可好,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天天看死人呢,好什么好好不了!” 霍氏院里的大丫头在前领路,闻言眉眼不禁连连跳动。 这主仆俩要么锯嘴葫芦似的不讲话,绷着個晚娘脸看似谁都欠着银子样。 一说话一吹一唱的,准能把人气上天炸了去! 有毒吧!幸亏大夫人未在此处,不然听到此话必气晕当场。 大丫头将俩人引到门口,守门小厮急急忙忙跑上前,“好姐姐,怎不多叫些人过来?咱这可真顶不住了。” “玉小姐,夫人有言在先,您自己招惹的事请您自己好好解决。” “外头是李州牧府的夫人,也不知您是如何得罪上的。照理说州牧府的三小姐溺亡家中,此事与你无关,可如今人家李夫人亲自登门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夫人希望您在老爷回府前,跪也好求也好把此事摆平,可切勿牵累咱们府上。” “哦,原也没指望伱家夫人能出面调停此事。就让她继续缩着吧,反正都在州牧夫人面前跪习惯了,出来除了哭也就是跪,能指望啥?”玉琳琅拔出软刀子狠狠捅回去,说话时情绪异常平稳,话却讲的十分难听。 大丫头听得脸都白了。 九斤还讥笑一声,“老实待着吧,滚边儿去,碍事。” 这刺史府的人看着就个个碍眼得很,完全不适合自家小姐养老。 天高皇帝远的,蹬了这刺史府哪里去不得! 若非她家姑娘心有成算早有筹谋,哪会回府? “开门。”玉琳琅有些不耐烦。 什么州牧府三小姐,若非九斤提醒,她早忘记回府路上还碰见过这位李三姑娘。 随着大门逐渐打开,只见一只杯子直直朝玉琳琅头上飞来。 玉琳琅站在门庭中央,眉眼间瞬时染上一丝怒色。 这些官家太太也不知是谁给纵的坏毛病,动不动就喜欢朝人砸杯子。 不分青红皂白,说砸就往人脸上招呼。 真是惯得一身臭毛病! 九斤猛地跳上前来,一手抓住那飞来的杯子,反手掷回李夫人脚下。 瓷盏狠狠炸开,碎瓷飞溅惊了州牧夫人一跳。 刺史府门前围观众人皆呆了呆,连空气都为之静寂几分。 “夫人好歹出身名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故学那泼妇骂街打上门来?不觉自降身份么?”玉琳琅面无表情道。 “你!”李夫人面庞涨红,双目充血死死盯着眼前身量修长挺直的姑娘。 “小小年纪巧舌如簧,实则面冷心黑毒如蛇蝎。若非是你,我家三姑娘何故溺死后园子?” 玉琳琅面沉如水,声音透出一丝凉淡,“李夫人,令千金意外亡故我也很同情你,但你也莫要随便逮个人就发疯!有病还是得及时治,切勿错过最佳疗期。” “你,你还敢这么说!”李夫人气得双眼通红,抖着手指向她,“婆子们都跟我说了,若非是你胡乱医治我家三儿,三儿岂会越病越重,寒冬腊月疯跑去后园子失足溺毙?” 玉琳琅挑眉,“小女的确和你家姑娘,同路回的魏州府城。期间你姑娘自弃马车偶感风寒,你家婆子请我去问诊。” 李夫人怒吼一声,“你这是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能认的?小女做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你家请我把脉问诊,我便将实际情况详细告知。” “我亦说了,本身我医术很一般,不能同那坐堂几十年的老大夫相提并论。故而只是问诊摸脉,嘱咐你家婆子给小姐多盖两床棉被捂一捂,尽快回城。” “原本你姑娘风寒便不严重,身体好的话,捂一捂发发汗就能自愈。再不济回城后,去药堂配两副桂枝汤灌下去,便好的差不多了。我怎知五六日过去,你姑娘病情还愈来愈严重?” “我一没开方二没抓药三没扎针,为何连后园失足溺毙的事都能扯我身上?李夫人,你家莫不是姓赖的吧?此事也太过离奇搞笑,你说到哪里都没这个道理。” 围观众人听她条理明晰、三言两语概括来龙去脉,兀自点头窃窃私语,“确实没这个理儿。” “这位李夫人莫不是因女儿过世,得失心疯了吧?” “刺史府小姐也太冤枉了,不过是好心给人看个诊问个脉,怎就牵扯上人命官司?” “说起来刺史府怎这般奇怪,州牧夫人打上门瞎胡闹,府里怎就让一个小姑娘出门应付,这刺史夫人上哪儿了?” 霍氏院里的大丫头面色阵青阵白的,忙拔腿就朝玉春苑跑去。 这琳琅小姐好刁的嘴,几句话就把州牧夫人说的发不出声,此事须得让大夫人知晓! 026 真相往往十分残酷 “你说你只是问诊并无开方下药,有证据么?”州牧夫人一脸痛恨盯着她,“我已详细问过三儿身边的嬷嬷们,都说是你乱诊,导致我儿病情加重……” “我当然有人证。”玉琳琅直接打断她,“当晚,宣平侯府沐小少爷,全程观察我如何给三小姐问诊摸脉,有无开方有无下针熬药一清二楚。夫人问过即知,何必在此发疯?” “更何况,若有开方必有经方作证,夫人手中可有我的手书经方,你有么?” “令千金亡故你心中大痛我很理解,但这并不是你无故找陌生人纾泄心中愤恨的理由。” “夫人应该回去好好整顿家风!三小姐身边无故挑事的婆子们更是其心可诛。” “当日,她们不曾劝诫令千金莫要弃马车贪虚名,令千金出事后又几度推诿责任,试图拉无辜者下水。如此家教,往小了说是夫人教人无方治家不严,往大了说,怕是要影响伱家老爷的官声。” 州牧夫人骇然瞪大眼,一下瘫倒在地,围观者更是噤若寒蝉连窃语声都不敢发出。 几个挑事的婆子吓得脸无人色,趴跪在地,头都不敢抬起半寸。 “玉琳琅,你胡说八道什么?”霍氏急匆匆赶至正门,一听此言差点气晕过去。 这口无遮拦的丫头,竟敢这般当面打州牧夫人的脸? 她这是不想让刺史府日子好过啊! “李夫人见谅,我家这女儿刚从小庄子上休养回来,人还糊涂着呢。这本是一场误会,哪有她说的这般严重?琳琅,还不快向李夫人致歉,你这说的什么浑话!”霍氏急急忙忙下的阶梯,上前拽玉琳琅手。 后者毫不客气一把甩开,面无表情拾级而下。 视线落在那瘫坐在地暗暗垂泪的李夫人身上,见她似乎一下子苍老数岁,精气神都被剥离身躯,不由微叹一声。 玉琳琅径自蹲到白布掩着的尸体旁,从九斤手中接过一副护手戴上。 “你干什么?”回过神来的李夫人一脸怒容,上前去夺玉琳琅掀开一角的白布。 九斤一手隔开冷着脸质问,“李夫人,令千金不明不白溺死后园?你就不想知道是真溺亡还是假溺亡??” 玉琳琅掀开白布露出三小姐那张青灰小脸,旁观众人全部往后退了退,有人还从口中发出“嚯”的惊叫。 玉琳琅不为所动,轻手轻脚掰着李三姑娘的脸,检查其眼耳口鼻及颈部、脑后、手足部。 “生前溺与死后溺大不相同。你家姑娘若因病弱失足跌进池塘,死前必有挣扎,口鼻间有泥水,耳发伴有青泥,肚腹微胀定有喝水迹象。” “而且,你们说她失足溺亡,倒下去、挣扎间总得有些磕碰伤之类吧?” “可你看,尸身两手紧握成拳,指缝指甲里却无多少泥沙浸染,多是流于手背表面。额头、后脑、手脚处根本没有明显擦伤碰伤。” “你什么意思?”一名婆子扶着瘫在地的李夫人,疾言厉色斥责,“你是想说我家三姑娘,被人按着脑袋溺死在园内,是为他杀?” 玉琳琅摇头,“还是那句话,若死前被人摁死溺毙,口鼻内必有沙沫泥水,面色会发红,脑后也会呈现受力伤。”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夫人颤声追问。 玉琳琅敛眉,伸手微抬死者头部,露出颈项,“令千金是被勒死的。” “不可能!勒死之人舌头为何不吐出?而且我家姑娘被发现时就死在后园池塘中。她是病的心慌,想出去吹吹风,这才失足跌落池子。”扶着李夫人的婆子怒声呵斥,拔高嗓门。 玉琳琅描摹死者颈项弯痕,“听不明白眼睛还不会看?谁告诉你勒死吊死之人,舌头一定会吐出?” “三小姐勒痕在喉部,血脉不通舌不伸出亦不抵齿。勒死她的是一根细绸锦帛,虽勒痕浅细,但还是能看出,勒痕从脖颈斜向耳后。” “这说明三小姐当时侧卧毫无防备,被勒时身体更被按压住,双手无处着力紧握成拳。” “她是养病期间,在自己卧房被人生生勒死,其后抛尸于后池。并不是你们所说的失足溺亡!” 李夫人双目圆撑,双手不能自控地轻轻抖了起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她薄唇轻颤,身体不自禁打着摆子。 玉琳琅敛眉,“夫人,我怜你一片慈母心,但真相往往令人感到十分残酷。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李夫人抖动双唇,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你说!” “夫人!”身旁婆子惊呼出声,“夫人何必在这听她一个小姑娘信口雌黄?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懂什么验看之术,小姐肯定是失足溺亡的啊!” “滚开!”李夫人用力摔开婆子的手,“你说,你告诉我!!说!” 玉琳琅轻叹一声,凑近李夫人耳畔低声说道,“民女为李小姐诊治时,发现她已怀有三個多月身孕,胎其实差不多坐稳了。” 李夫人只觉晴天一道霹雳雷落在自己头顶,整个人从上至下手足俱麻,僵愣当场完全不会动弹。 玉琳琅又低声说道,“李夫人您是聪明人,自是知道,能在府中下令勒死令千金,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之人,是谁。其他不用我多说了。” 李夫人猛吸一口气,整个人朝旁歪倒过去,吓得婆子们急忙伸手扶住。 “荒唐,你们在此作甚?”一道急急匆匆怒喝声从人群外传来。 顿时呼呼啦啦上来一大群家丁奴仆,吓得围观众人连忙往后避了又避。 “夫人发失心疯跑来此处闹事,你们都是死人不知拦着点儿。”李州牧一张黧黑的脸上满布怒意,狠狠瞪向李夫人身边众多婆子。 “还不把人给我抬回去,在这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李夫人猛地抬起头,疯了似的扑到李州牧身上死劲捶打他胸口,“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李州牧气得脸色发青,“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将夫人速速抬回府!” 027 好气,骂不过打不过! “李岩同你疯了!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啊!” 李夫人发疯似的捶打李州牧胸口,“你怎么下得去手,怎么能……” “夫人失心疯发作,还不将人绑起来抬回府!都磨蹭什么呢??”李州牧一手掐住李夫人嘴巴,把人往身后一甩。 立时便有两名粗使婆子上前摁住李夫人手臂。 “李岩同!!”李夫人怒吼一声,人却被粗使婆子又拖又抱弄上车。 马车很快载着哭闹不止的李夫人离去。 人群小声议论着,八卦之火在众人心中熊熊燃烧。 “诶呀,这州牧府三小姐好生可怜,原来是被人勒死谋害性命的呀。” “连自家女儿怎么死的都未搞清,李夫人还到别人刺史府门口闹事。” “这李大人不是更搞笑么,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就这么押着夫人回去草草了事,到底是不是亲生闺女?” 围观众人虽不敢高声说话,但李岩同却对那些议论声听的一清二楚,只觉字字诛心刺耳,脸色异常黑沉难看。 地上白布掩盖的李三娘子尸体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夫人这么一闹,把整个州牧府推往魏州城风口浪尖上,这事怎么会闹成这样? 李大人黑沉着脸转身,就见一辆马车飞速停至街旁。 玉刺史慌里慌张从车上下来,险些踩空了脚,被身旁仆人一把扶住。 “李大人。”玉刺史上前连连拱手行礼。 李岩同沉着脸皮笑肉不笑盯着玉守道,沉寂片刻才斜眼阴恻恻夸了句,“玉刺史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玉大人一脸莫名,目送李州牧甩袖怒冲冲离去。 “好了好了没什么可看的,都散了散了。”刺史府衙役上前驱着人群。 府门一关,玉刺史便找人问事情始末。 霍氏则先带着玉琳琅主仆二个怒冲冲回到玉春苑,二话不说就令玉琳琅跪下。 “你真是好大的能耐啊!玉琳琅。”霍氏把案桌拍得砰砰作响,“伱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会给府里惹来多大麻烦?” “跪下!”霍氏见玉琳琅站原地未动,腾地起身抬手指着地面,怒目圆瞪呵斥。 “母亲,琳琅妹妹不知州牧府在魏州城势力有多大也是情有可原。”玉翩翩急忙奉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劝说,“您消消气,别气着自己了。” 霍氏指着玉琳琅怒声大骂,“我让你跪求李夫人原谅,你给我怎么做的?验尸?你当你是什么?啊!你是那低三下四的贱籍仵作么?在府门前丢脸,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小孽畜!” “你当你自己本事大了?啊!你凭什么说人家李三娘子是被勒死的?就你那拿不出手的微末之技,你就能在李夫人面前说三道四信口雌黄??” “你看看你把州牧大人给气的!你就算不为你自己名声着想,你也该为你父亲想想!” “你父亲的前途全毁在你手里!” “验尸,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验什么尸?你不嫌腌臜,我们还嫌膈应呢!你给我站远点,满身尸臭味,你自己闻闻你臭不臭?” “母亲,母亲消消火母亲。”玉翩翩柔声安慰着,轻拍霍氏背脊,转头劝告玉琳琅,“琳琅妹妹,你别再惹母亲生气了,唉。” 霍氏扶着玉翩翩的手坐下,眼一抬瞧见玉琳琅面无表情跟截木头似的站那不动,急怒攻心脱口而出,“你这小畜牲,我让你跪你为何不跪?”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家姑娘跪?我家姑娘若有的选,也不会托生你肚皮让你日日嫌弃谩骂作践。这世上有的是人疼宠我家姑娘都来不及,偏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要我家姑娘你除她籍即可!天底下多的是人想我姑娘入他们家族谱!哄着求着都排着队儿呢。何必这般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日日巧立名目想着方儿折腾辱骂我家姑娘。” 九斤紧咬牙关瞪着眼反唇相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十二年不管她,你现在跳出来管东管西觉着她这儿不好那儿不好了?你也配你!” “什么玩意儿你!像个做母亲的人么?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犯贱的母亲!隔着肚皮把野种当宝贝疼,自家姑娘却跟草芥似的。” “你能生不能养啊?你刺史府就缺我家姑娘一口吃的呗,养不起巴巴送出去,现在还想管教她,迟十二年了!少搁这儿摆你嫡母的谱儿,自己不知羞家里铜镜总有吧,没事多照照!” 玉翩翩眼里蓄起泪水,哽咽道,“我,我知道琳琅妹妹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对我颇有怨言。你对我有气,也不必撒在母亲身上。母亲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她说这么多也是为你好……” “怨言个屁闭嘴吧你!凭你也配让我家姑娘记挂在心里?你铜镜没有尿没有?撒泡自己照照看!什么嘴脸,搁我们姑娘面前装柔弱小白花呢!天天打你一顿为你好,你要不要?身为野种还不自知,我呸!” 霍氏气的手脚都颤动起来了,指着九斤勃然大怒,“你,你!放肆!你们全都死了么?给我按住她,狠狠掌嘴!” 几个粗使婆子凶神恶煞扑过去,九斤一手掐住其中一个婆子手臂,一拗一折喀嚓一声脆响。 婆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另两名婆子已扑到九斤身上,被她凶悍地一手抓起一颗脑袋,两相重重一撞,嘭一声磕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 厅内众多丫鬟仆妇都跟着心尖颤颤,光是看都觉得疼痛不已。 俩粗使婆子更是当场晕死在地。 霍氏惊恐地睁大眼睛,目光移到玉琳琅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上。 只觉那双幽不见底的眸子内,似染着深沉冷意,无情且凉薄冷漠。 她身量在少女中偏高,此时站那居高临下看人,就给人一丝凌然不可冒犯之意。 透心的凉意漫上霍氏心尖,这个女儿当真是一点儿看不懂了。 “都在闹什么闹,没一日消停。”玉刺史踏进门,就见俩婆子满脑门是血昏死在地。 脑瓜子突突直跳。 028 气的心脏直突突…… …… 魏州城内接连发生这么多桩命案,他只觉自顾不暇。 城外还有那么那么多流民需要他去安置,府里却天天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事事烦心不顺,玉刺史沉着脸揉着额头。 “行了,把人抬下去。”玉刺史挥挥手让人收拾屋子。 霍氏气的抬不起胳膊,被两个婆子并玉翩翩一起,搀扶着重新坐下。 玉翩翩捂着霍氏冰凉的手默默垂泪。 玉刺史见她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转头望向无波无澜情绪稳定的玉琳琅,“你……唉。罢了,你先同我出来。” “你们把屋子收拾收拾,好好安慰安慰夫人。” “翩翩,伱妹妹刚从庄子上回来,对府里的人或事都不太熟悉,你就稍微包容包容,别与她置气。”玉刺史又看向默默流泪的玉翩翩叹了口气。 “父亲,我怎会生琳琅妹妹的气,只求琳琅妹妹别恼了我才好。” “玉守道,你闺女被一个下贱婢女欺负成这样,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事儿揭过去?想让我的翩翩吃这哑巴亏?门都没有!”霍氏气的捂住胸口,“你看看,看看她,看看!这就是你养在外面的好女儿!” “纵容婢女辱骂生母与姐姐,殴打家中仆妇!” “她这性子不好好磨一磨,迟早给家里惹来天大的祸!”霍氏厉声斥道,“去取家法!去取家法!!” “夫人!”玉守道脑门子嗡嗡的,只觉心烦不已,“我这还有公事要办呢!” “你自去办差,把她留在这,今日我必然要好好管教一番。” 玉守道一脸头疼,“今日长乐赌坊又出一桩命案,死者面目全非,我这不回来找琳琅帮帮忙吗?” “她一个丫头片子帮什么忙?”霍氏语声一顿瞪大眼睛,“你想让她去给你验尸?你还真信了她一个丫头片子会验尸。” “她今日在府门前闹得那一出,已经把州牧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儿。你还要她去沐世子与陆大人面前,继续丢人现眼么??” 霍氏气的呼哧哧喘气,再一抬眼,见玉琳琅面无表情好似事不关己的闲人,顿时气得差点晕死过去。 果然,这小畜牲生来就是个索命冤魂! 这才回来几天,就险些把她气崩溃了! “你,你看看,看看她!什么态度?你哑巴了么?为何一语不发??” 那副悠闲看戏之态,好似是个人间看客冷眼旁观一场场闹剧。 霍氏一拳头落进棉花堆里,打不出半点响,就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大傻子,不禁恼羞成怒! 玉琳琅瞥她一眼,淡淡道,“我一言未出你都能把自己气成这样,我再出声刺你,万一把你给气死了,岂非莫名其妙背上弑母名声?于我而言半点好处皆无。” “琳琅!”玉刺史脑袋突突滴跳,陡然发觉府里女人多,也不是啥好事…… 玉琳琅神色依然淡如水,出口之声亦轻轻软软,“上次我便说了,气大伤肝夫人得多注意。像你这般时时生气怒冲天灵,还会导致头部充血,易昏倒失禁。” “小女建议控制好自身情绪,保持良好心态,避免情绪过于激动。血管压力上升,轻则容易偏瘫,重则引起心脏、肾脏方面损伤。脑部问题加重,或能导致心力衰竭死于非命。” “玉琳琅!!!!” 回府第七日,玉琳琅小姐再次把大夫人气晕过去,此事震惊府中上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着,洪水猛兽都不及琳琅小姐半分。 出的玉春苑,玉守道头一次如此认真审视着眼前没什么表情的女儿。 眼睁睁看着生母被自己一番话气晕过去,她竟然毫无心理负担也无任何多余表情。 这孩子莫非是天生没心没肺冷心冷情? “你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顶撞你母亲。” “是夫人呵斥我逼我说话的。”玉琳琅淡淡反讽,“我已经忍让到这般地步,一语不发还要我怎样?” 玉守道:??? “你是一语不发,可你却纵容身边丫头,对你母亲姐姐又是骂又是打的。你想如何?想在府里上演全武行?”玉守道指着她连连叹气,“你啊你!那可是你亲生母亲。你心里对她再怎么有怨,也不该如此顶撞。” “哦,我以后不出声便是。” 玉守道:!!! “你不是不出声,而是要对你母亲恭顺一些。你今日没看到么?你母亲瞧你一脸桀骜不逊之态,她气成什么样?这跟你说不说话没有本质上的联系你明白没有?”玉守道吸了口气,“当然你说话软和些,更好。” “姑娘家的学你姐姐那样温顺些总没错,于你以后去了夫家也有好处。你不要总那样单刀直入,说话也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玉琳琅抬眸,玉刺史还以为她要说点啥,比如“女儿知道了”“女儿也很愧疚,以后定会改正”之类。 结果她黑黝黝清冷冷的眸子盯着他半晌,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 玉守道终于体会到夫人那种“一拳打进棉花堆里,把自己气飞上天”的心情…… 玉守道抬脚就走,走几步突然想到正事又立马退回,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陆大人他们说,你于摸骨验看一道有大成就。如今为父这里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你随为父走一趟。” 玉琳琅抬首看看天,脚步分毫不动。 玉守道抬起眉毛看她,撇撇头示意她跟上。 玉琳琅还是不动,九斤上前两步代为出声,“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大人想让小姐跟着办差,明天吧。” 玉守道一脸问号,抬头望望尚算透亮的天,这还不到申时! “是夫人下的令,姑娘要在申时前入府。眼看天就要黑了,再出门恐怕不太合适,还请老爷明日一早来接姑娘。” 玉守道去望他家姑娘。 后者一脸淡色点点头,冲他规规矩矩行完礼,转身就走。 玉守道一手捂住胸口,体会了一把血往头上涌之感。 随行小厮忙上前搀扶,“老,老爷!” 人命关天的大事!怎就冷漠成这样?玉守道怒极。 029 算计者死 另一厢,李州牧匆匆回府,命人将府门上锁。 陪李夫人一同前往玉家闹事的婆子们,此刻正被仆从压在板凳上,打的鬼哭狼嚎。 “你们果真是好得很,趁老爷我出门办差,你们个个都能翻天!”李州牧在庭院中来回踱步,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老爷冤枉啊老爷。”一名婆子嗷嗷痛呼尖叫,“是夫人下令逼迫,让老奴们抬着三姑娘尸体去刺史府。望老爷明鉴啊!” “夫人失心疯你们便跟着一块胡闹?”李州牧气不打一处来,“打,给我狠狠地打!” “若非伱们满口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夫人又岂会寻旁人发这疯?” 李三小姐院里的婆子们,悔的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 她们本想随便寻个倒霉鬼,让夫人将心中郁气发一发,如此一来也能减轻自己身上的责罚。 谁知夫人做的如此过激,竟命令他们抬着三姑娘尸体去玉府门前闹腾。 闹便闹吧,结果还被那位玉小姐当众打了脸,揭破三小姐真正死因,真是比鬼都可怕的一个小姑娘。 这时,有婢女脸色发白跌跌撞撞跑来,厉声大叫,“老爷,夫人在房里寻死啦!” 李州牧气得眼前阵阵发晕,甩袖冲回房内,朝妻子大吼一声“你闹够没有?” “闹?我这是闹么?”李夫人推开身边婢女手臂,冲到李州牧面前,红着眼质问,“李岩同,你敢跟我说实话么?敢么?” 李州牧紫涨着脸狠狠盯着李夫人半晌,突然沉声说道,“你们都退下!” 瑟瑟发抖的一干仆婢们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奔逃出去,赶忙将房门死死掩上。 李州牧怒目圆瞪,吼,“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堂堂当家夫人,被几个婆子耍得团团转?” “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就回城同路见过一面罢了,怎么就能跟三儿的死扯上关系?” “由着她们去攀诬玉府小姐。你脑子呢?还自作主张抬着三儿去玉府门前讨要说法,闹得满城风雨!明日满大街茶楼酒肆,都会看我们州牧府笑话!脸都被你们娘俩丢尽了!” “脸脸脸,你就知道要你的脸面!”李夫人发疯似的摔打屋内摆设,“亏的我今朝误打误撞把三儿抬过去,不然还被你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闺女究竟怎么回事。” “女儿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你凭什么缢死她凭什么?李岩同你是人么?你不是人!” “啪!”李州牧忍无可忍,一记大耳刮子甩妻子脸上。 “凭什么,就凭我是她父亲!她一个未出阁女子,在外与人有染败坏门风,肚子里还多了个孽种她就该死!” “你还有脸冲我吼冲我哭?全都是你!管教不严肆意纵容,才纵的她如今这副无法无天!” “你当她那日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暗暗命人往沐世子杯中投药?她不是昏了脑子是太会算计!” “恬不知耻的东西,做出这等败坏门楣之事,还想攀诬赖上人家宣平侯府世子!” “她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世子当年是何等惊世绝伦孤高傲月的人物,哪怕他如今身怀弱症不比往昔,就你女儿那猪脑子还能算计到人家??” “人家当晚就把那戏班戏子一干人等的全部资料,派人送至我公衙案头!” 李夫人捂着发肿的脸怔怔望着丈夫,声音颤颤缩缩,“什,什么戏子?” “你说什么戏子?”李州牧像抽风似的蹦了起来,抬手抽着自己老脸,“与你好闺女厮混通奸之人,祝家班的名伶小生!那叫千越公子的戏子!!就是你女儿把她老父亲的脸,生生送到世子面前让人家重重地抽!” 李夫人抓着一旁帷幔,整个人怔怔失神滑落在地。 “你是怎么当娘的?自己女儿痴迷个戏子不能自拔,还恬不知耻跟那祝家班跑去五壶县与人厮混,你是完全不知啊!” “养了个这么好的女儿!你还有脸在这又哭又闹又上吊?” 李夫人半个人瘫倒在地,喃喃自语着,“怎会这样?怎会?她说五壶县镇宁寺香火旺盛,祈福相当灵验。” 李州牧冷眼看着妻子,“你知道沐世子是怎般人物?那是十一岁上战场,十三岁领着黑旗军,一路高歌猛进,入主西京都城之人。连圣人与宰相都交口称赞,年少成名经世之才。岂会被你那蠢女儿算计去。” “她算计宣平侯府世子,与戏子风流厮混时有无想过家中姐妹?哭哭哭你还有脸哭?只苦了她那些未出阁与出阁的姐姐妹妹,万一此事被她们夫家得知,你让她们如何自处如何做人?” “你若不想断送府上所有人前程,权当没生过这不要脸的闺女。我好不容易把这事捂了下去,这都怪你!没事跑去玉府门前胡闹,闹得满城风雨让所有人看我们州牧府笑话。” 李夫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捂着脸呜呜哭了一通,这才断断续续抽噎着问,”那,那戏子呢?你为何不打杀了他?我可怜的女儿啊!” “你当我不想打杀他?”李州牧气得眼睛通红,“他也是个聪明的,当知事情败落,我派人寻去时,人早从祝家班逃了,如今不知去向。” 李州牧冷冷瞪了夫人一眼,“你若还想闹,想为这颗老鼠屎坏了整个州牧府,就休怪我无情休了你这愚妇。” 李夫人见他冷着脸甩袖出门,不由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当晚,沐昭一目十行浏览完手中一封信笺,对着火光引燃。 李三万万不该来算计他。 算计他的,都该死! “李州牧是个聪明人,也极会办事。那日收到咱们消息后,隔天便将那位三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处置了。” “原以为此事便算过去,没想到李夫人今日闹到玉府,找那位琳琅小姐对峙,这才得知全部真相。” “如今这事算是闹开了。” 沐昭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030 向现实低头 火屿一时间还当自己眼花,主子似在笑? “你去吧,此事不必再管。” 李岩同是个聪明人,这事他知道怎么摁下去,也知道如何做才不影响自己往后官声。 火屿一动不动立在书案前。 沐昭朝他望一眼,“还有何事?” 火屿的脸一下垮了,“世子,我们日前查到玄音宗一些踪迹,后又带人在穹山附近搜好几天,依然无缘得见天音师。” “这个玄音宗,十来年前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更是摸不到半点踪影。” “好不容易探听到一些消息,唉,依然一无所获。” 沐昭点头,一脸淡泊之色,“这也没办法,天音师到底存不存在于世,其实也无人知晓,随缘便可无需强求。” 火屿差点跳起,“这怎能随缘?世子您的伤可拖延不得了。” 要是能强求到人,就算把人绑了,也得送到世子面前! 火屿一脸纠结苦恼,“世子放心,属下再带人去找。” 沐昭挥了挥手,知道此事不管是宣平侯府还是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去办。 就算他再三劝说不必浪费时间,父亲母亲他们也不会听,该派人还是派人,该四处搜查还是搜。 罢了,便随他们好了。 沐昭本想沐浴更衣,忽想起一事,起身唤长青入内,问他,“晚些时陆大人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瞧他回时脸色不甚好。” 长青连忙点头,“今晚给城外灾民煮了上百桶粟米豆子粥,原是好事,陆大人还亲自过去督了工。岂料,被陆大人发觉,米粥内掺了很多细沙粒子,当场发了一通大火。” 沐昭敛眸不语。 长青继续说道,“陆大人拿了几个做工的盘问,一问方知。原来是上面长史吩咐,故意掺进去的,给的理由也十分荒谬。说是担心城里一些条件不错的平民,故意穿的破破烂烂到这排队领粥,抢灾民口粮。” “陆大人生气极了!私下找那位何长史吵了一架。您想啊,那么一位疏朗风清的公子,指着何长史鼻子骂他,为官不尽责,为省时省力,甘当庸官懒官。把何长史骂晕了呢!” 沐昭:…… 难以想象陆熙文骂人的样子。 他还以为这人从来没脾气呢! 正说着话,外间便传来轻轻叩门,陆浅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淮之,你睡了么?” 长青默默看了自家世子一眼。 有种背后论人是非,被当事人活捉之感。 沐昭冲他微微点头,长青连忙走过去开门,躬身行礼,“陆大人请进,我去给您二位泡壶茶来。” 陆浅一脸郁郁之色,沐昭瞧着只觉好笑。 等长青将茶水端来退出门外,沐昭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揶揄,“你都把何长史骂了个狗血淋头,把人骂晕了,还一脸郁闷作何?” 陆浅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伱是不是一早知道会有这事?” 沐昭挑眉。 “我看你半点没有意外之色,以前在军中也会有这类事发生?” 沐昭敛眸端起茶杯,“饿极莫说是一些草皮沙子,哪怕是土块枯枝都能嚼进去。” “所以你觉得何长史此举无错?”陆浅眯起眸,眼神微显凌厉,“我问过管事,从分派米粥第一日开始,他们就如此做。所以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那些饥民这几日吃的喝的都是掺了沙子的粥汤。” 他盯着沐昭看许久,双手不禁握紧,长长舒出口气。 他早该知道的! 沐淮之是什么人?那是圣人亲口夸,有首辅之才的人。 这魏州城内哪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早就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你默许何长史所为,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 “沐淮之,你看到那些饥民有多惨么?” “我看到也知道,但很多事我们只能面对现实。”沐昭轻轻叹息,“事实是我们手头唯有这么多粮食,但饥民源源不绝而来。莫说是掺了些沙的米粥,哪怕只是掺了米的土石汤,能活命就能喝下去。” 沐淮之说此话时,陆浅觉着,他的眼神特别凉薄刺人。 就仿佛在说,眼前就算是一碗毒药,只要能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也会配合着喝。 “如今我们在城外广修木棚,也一直在安排一批批人前往附近县村,开荒种树。” “就算此时把冬小麦迅速种下,那也得来年才有收成。” “朝廷拨下来,前前后后三批,统共一千多石粮食。”沐昭微微垂眸,淡声说道,“哪怕是让魏州城附近县村,所有善人一起捐赠,也远远不够。” “饥民一批批络绎不绝,照顾前面这些便能罔顾后面那些?熙文,你有没有想过,还要用这些粮食去换药,换一些生活物资。” “饥民一路餐风露宿而来,病倒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陆浅面色沉凝,迟滞片刻才深深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你智计深远非我能及,我只是看到眼前三步,你却已看到三百步开外。” “这几日,饥民病死数确实有所上升,我……淮之,你身体不好,本不好拿这些琐事来烦你。”陆浅情绪低落下去。 沐昭不由轻笑,“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主要还是维持好城内外秩序,切不可起乱。” “三日后最后一批粮食亦会到了。此前我也与玉刺史商议过,明日请城中富户们过府一聚。若是能多筹措些善款则更为妥当。” 陆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我要同何长史致个歉么?” 沐昭好笑摇头,“不必,稍后我去安抚他几句。” 陆浅更觉自己给沐世子添了麻烦。 抿了口茶,陆浅小声问道,“明日一早,我们要去长乐赌坊么?” “要去。”沐昭颔首,“我有点好奇,不知玉小姐摸骨可能摸出些线索。” 陆浅嘴上没说什么,心中亦是好奇无比。 二人算是剖开畅谈一次,陆浅心中便没来时那般憋闷。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俩人用完早膳便命人套车,赶往长乐赌坊,远远瞧见玉府马车已经到了。 031 摸骨绘像 二人走至长乐赌坊正门,见玉守道弯腰扶着门框吐得昏天暗地。 见到沐世子与陆大人过来,玉守道老脸微涨拱手致歉,“失礼失礼。” 沐昭心说,幸亏小风还未起,便没闹腾跟来,否则又得跟这玉刺史一道排排吐去了…… 九斤端着一盆水从他们身旁过去,幽幽说道,“就没见着这种,看人家摸骨还能看吐的!刺史大人不是我说您,您真该多历练历练,免得贻笑大方。” 玉守道方才已被这丫头奚落过几句,这会儿更觉气闷不已。 沐昭与陆浅对视一眼,双双入内。 陈不予和魏玲迎上前行礼。 “事情办得如何?”陆浅朝里看了一眼,从他们这角度,只能看见玉小姐在长桌前忙碌的背影。 陈不予笑道,“刺史府这位玉小姐真神了,幸得陆大人提点未曾移过尸体,玉小姐复验尸身后,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细节方面的线索。现已摸骨确定,死者年龄大概三十上下。” “最重要的是,玉小姐说今日便可对尸身面貌进行初步的颅相复原。虽不知这颅相复原是为何意,但下官觉着,玉小姐对恢复尸身容貌,应该有七八成把握。” “不过玉小姐说,想要完全绘制出死者生前容貌,最快要到明日晚间了。” 陆浅双眸一亮。 “这凶手将死者面部捣的七零八碎,想必是赌坊里有人认识他。”沐昭亦点点头道,“待画像出来,也能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确实帮了我们很大忙。”陈不予点头,露出钦佩之意。 刚好瞧见玉刺史面色泛白走了过来,陈不予便笑着恭维,“没想到玉大人家的女儿,这般不显山露水,却有着一手摸骨的好本事。” 玉大人听到摸骨二字,胃部又是一阵翻涌。 他适才亲眼目睹,玉琳琅抱着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是如何精工细作。 之前看她烧苍术,用皂角洗净双手戴上护手时,玉大人心中便觉怪异不已。 没成想他娇滴滴的闺女,竟对仵作一行如此熟练。 后见她用布巾蒙住脸,让人抬了清水洗净头颅表面,甚至还……用小刀细细打磨尸身脸上凌乱的肉。 玉大人便忍不住冲出去吐了。 他觉得自己晚间做梦可能都会记起那副情景。 沐昭与陆浅走近看了看,并未出声打扰。 众人只见那双眸清冷面貌平平的少女,一脸冷漠站在尸体旁。 用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捧起死者肉沫零碎的脸。 她一边摸骨一边让婢女提笔记录,神色肃穆端庄,眸光无比专注。 一行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悄然退出。 魏玲脸上有几分古怪之色。 陈不予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低声问道,“魏玲,你有什么想说的?” “若我师父在此,也未必能在明日晚复原出死者这一团烂糊的容貌。” 沐昭面色淡淡,“镇妖司的赤兔司判固然验尸厉害,但这世上隐士高人也并非没有。” “世子说的是,属下只是觉着太怪了……”魏玲忍不住又朝玉琳琅那方投去一眼。 高门大户的千金,验尸手法却如此熟练,这正常么? 别说魏玲觉着怪,刺史大人自己都觉着怪的不得了。 他这打小养在庄子上的女儿,到底经历过什么?这一手厉害的验看之术又是从何学来? 他想起适才,女儿凑近尸体烂成一团的脸,专注摸骨时的神色表情,忍不住浑身一寒打了个哆嗦。 这一幕在脑海中迟迟拂不去,刺史大人觉着今晚晚膳都吃不下了。 …… 玉春苑 陪嫁赵嬷嬷领着胡嬷嬷进来时,玉翩翩正坐小墩上安抚着气不顺的霍氏。 胡嬷嬷这老婆子是个机灵的,一瞧大夫人这样儿,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上前哭诉,“夫人呐,您受大委屈了。” “如今府里上下谁不知那位,回来没几日就将您气晕两回。” 霍氏抄起个茶杯便扔她脚下。 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嬷嬷缩缩脖子,老老实实趴跪,任凭茶杯在她脚边炸开,不敢有所动作。 “你再仔细同我说说,方嬷嬷与红薇的事。”先前是她小瞧这个外面回来的女儿了,没想到她这般厉害,前前后后给刺史府惹来这么多麻烦。 胡嬷嬷不敢隐瞒,从头到尾把去接玉琳琅,来回路上的事全都说了。 末了又道,“老奴当时暗暗叫来庄子上好几个婆子管事,都问过话。” “她们怎么说?” “她们实在是,个个蠢钝如猪,三句话下去,一问三不知!” 说起这个胡嬷嬷也是满肚子憋火,“她们在姑娘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啥都不了解啥都不知!平时这姑娘做点什么认识何人,一概不知!” 霍氏又想砸杯子了,“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她们一直都生活在庄子上这么多年,什么叫一概不知?” “是啊老奴当时也这样想。可管事婆子说,姑娘一直住在独立小院里,除了九斤几个丫头,谁都进不去。” 玉翩翩一脸好奇,插口问道,“我瞧妹妹身边那九斤丫头,嘴皮子利索似乎还有功夫在身?是庄子上给她买的丫鬟?” “哪里哦我的翩翩小姐。管事婆子说了,那是玉小姐七年前,自己从外头捡回来的丫头。力气贼大跟头蛮牛似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老奴,这一路上真是受够了啊!” 霍氏紧抓帕子,“她们就对她什么都不清楚?” “对啊,她们只知这玉小姐打小身体不太好,说她爱看书爱喝药。说她什么书都看,还时常跟着书做些古里古怪的药汤之类。” “哦对了,小福村村里人对她倒十分喜爱,因她会做解暑汤,会点浅薄医术,说是去年夏天还救过村东头一户人家的三闺女,所以村里人平时还挺敬重她的。” 玉翩翩眸色微闪,轻声打断,“你意思是她会医术?可知跟谁学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喜欢做些古古怪怪的汤水,医术似乎也很一般,可能是曾经跟什么游方大夫学过些皮毛?” 032 憎恶 “听那几个婆子说起,玉小姐还有个奇怪的习惯。” “就过一阵子便要闭关看书,时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的。那小院门紧闭着,几个丫头金刚一样守在门口,见谁过来都瞪,谁都不给近身。” 玉翩翩眸光连闪,“她,闭门不出?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她早已溜出去了?” “是啊!她们也怀疑。所以有两次就拼了命打冲进去想抓把柄,结果两次都瞧见那小祖宗跟鬼似的出现在她们身后。” “不说话,就那般眼神幽冷似骨盯着她们看,把人险些吓昏过去。” “夫人呐。”胡嬷嬷膝行两步上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不是老奴说,这玉小姐真就……有时看她只觉鬼气森森。” “庄子上那几个婆子也是没胆的,连续两次吃瘪后,就没敢再去招惹她。” “哦对了,有个婆子还跟老奴说,觉着玉小姐神出鬼没不怎好惹。说她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平平无奇的模样,但有时回眸一瞬,总觉着光彩照人得紧。” 霍氏闻言不由嗤笑出声。 玉翩翩也抿抿唇,笑笑不语。 就玉琳琅那张,丢进人堆里起不了半点水花的脸,说她出彩玉翩翩是不信的。 她头一眼见到玉琳琅那张脸时,就知道自己稳赢了。 “红薇那小蹄子,嘴巴没个把门,险些给刺史府惹那么大祸事,抓了便抓了。可方嬷嬷究竟怎么回事,人好好关在柴房里,到底去了哪。” “临行前发觉不见了,当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此事莫不是和玉小姐有关?”胡嬷嬷思索着说道。 “她?”霍氏眉头皱起,“你不是说派人看守了么?她那丫头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转移走?” 胡嬷嬷尴尬一笑,“也是,或许只是老奴多虑。” 玉翩翩垂眸,手指轻轻摩挲杯沿,“母亲,您觉着,是不是有必要请庄子上的婆子们过来一趟,再把事捋捋清楚?” “按照庄子上那些人说法,这琳琅妹妹似乎有些古怪。”玉翩翩轻叹一声,“我们对她所知不深,她那身所谓的医术是怎么来的?还有,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仵作验看之术?这些我们都不晓得。” “要是我们能更多了解她一些,说不定也有助于跟她融洽相处。” 霍氏眼睛里掠过一丝憎恶之色。 她一想到那丫头的手,在不同死尸身上摸来摸去,浑身只觉不寒而栗。 真是个讨债丧门星,当初就不该同意让她回来。 好好的姑娘家,整日与那些个死尸打交道,哪有半分大家闺秀之态。 “母亲?”玉翩翩见她深思,轻轻晃晃她的手臂。 霍氏看着她眉目舒展开来,“也好,找几个仆从去把小福村庄子上的婆子们都拉过来,咱们也能好好了解下这玉琳琅,过去十几年究竟搞了什么名堂。” “夫人,玉小姐先前说的,婆子们克扣她月例钱一事?您看该如何处理?” 霍氏眼里闪过一丝不耐,“那是她自己没本事,连自己的月例钱都讨不回来,还有脸告状。” “一些个琐碎银两而已不必理会,倒是先前老爷当着沐世子的面,给过她五百两银票,简直胡闹。” 五百两啊,说给就给了,虽说家里也不缺这些银钱,但她的翩翩都不曾一次性从账房支走过五百两,凭啥玉琳琅就可以? 霍氏揉了下眉头,“罢了,胡嬷嬷,你以后带上香菱香叶二个,都在玉琳琅院里听差。没的说我亏待了她,如此她院里人手也该够用了。” 胡嬷嬷张了张嘴,见霍氏眼风扫来,只能把一肚皮委屈憋回肚子,闷闷应下。 完了,以后到那小煞星身边听差,还不得被她身边那凶悍丫头磋磨成啥样。 待胡嬷嬷垂头丧气退下后,玉翩翩便腻到霍氏身边。 “母亲,祖母的生辰就快到了。我那副百寿图也绣的差不多了,您看除了这副绣品,要不要另外再给祖母备些什么礼。会不会太寒碜了些……” 看着面前自己养大,懂事又识大体的女儿,霍氏眼里多了一份喜悦欣然之色,“傻孩子,你亲手绣的百寿图,于伱祖母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自不必再送旁的。” …… 玉琳琅晚间归家,胡嬷嬷便笑着带了俩丫头过来拜见她。 “俩小丫头一个名唤香菱,一个名唤香叶,她们可都是伶俐人。别看年纪小,手脚勤快得很呢!这俩丫头都是大夫人专门为玉小姐准备的。” 胡嬷嬷一脸笑呵呵的客套表情,“大夫人怜惜玉小姐先前在小庄子上过得清贫,担心玉小姐回府后不适应咱这的生活。便想着多拨些丫头婆子跟在小姐身边伺候,这不,以后老婆子也是小姐院里的人了!” “你们这是来伺候姑娘,还是来当监工呢?”九斤抬手挡住老婆子上前,不客气道,“这是怕我们姑娘在外丢了你家刺史府脸面,故意派你们来看着吧?” “瞧九斤姑娘这话说的。”胡嬷嬷赔着笑搓了搓手,“这是大夫人心疼姑娘啊。您看姑娘身边也就九斤一人得用,万一有点什么事,人都使唤不过来。” “不必,我还有几个丫头,过阵子陆陆续续会来。”玉琳琅累了一日,如今只想尽快打发这婆子早早歇息。 “况且我们在庄子上习惯独来独往,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在身边伺候,你带回去吧。” 香菱香叶俩丫头闻言,连忙噗通跪下,泪水跟着滑落。 “求姑娘收下奴婢,奴婢若是没能办好差事,定会被夫人发卖了去。” 胡嬷嬷也讪讪笑道,“大夫人也是一片慈母心,要不琳琅小姐便收下吧?” 九斤冷笑一声,“姑娘三岁就被丢庄子上了,现在才来表殷切献慈母心,会不会稍嫌太晚?” “行了。”玉琳琅也不想与胡婆子继续掰扯下去,“要留便留,但都把嘴巴闭紧些,我院里的事休要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九斤冷冷瞥了胡婆子一眼,“还不去打水?姑娘要沐浴。” 033 栩栩如生 待那老婆子苦着脸,带俩丫头退下后,九斤这才关上房门问,“姑娘怎就把人留下了?” “懒的与她们多啰嗦,那女人迟早要往咱们这放几个眼线。胡婆子这人看着还算聪明,留便留吧。”玉琳琅漫不经心说了几句,径自走去窗架子下,照顾她的宝贝盆栽。 两个高约半丈的竹架子上,摆着数十盆花花草草。 有些还未发芽,有些已长出一丝嫩叶。 其中一盆开出红绿黄三色花苞的盆栽尤为惹眼。 玉琳琅凭空取出个塑料喷壶,悉心为它浇了浇水,又从腰间摸出个玉瓶,滴了点清露上去。 面上难得露出一丝少女该有的欢欣喜悦。 “看这样子,再养上一月半月,就该绽放了。” 九斤瞧她高兴,眉眼间便也带出一丝笑意。 “姑娘,算算日子,明儿黄嫂与八两也该到了。”她边说边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衣衫铺放在床。 玉琳琅眼眸一亮,“那你算好时间,去城门口迎迎她们。中午让胡嬷嬷几个,去厨房随便弄点吃的给我就行,我得闭关绘画。” “好。” 适逢胡嬷嬷领着香菱香叶俩丫头抬了一桶水折回来,累的直喘息,“玉小姐,水给您抬过来了。” 玉琳琅收起手中的塑料喷壶,取过一旁巾帕抹了抹手。 九斤打开门,两手接过丫头们抬着的木桶,轻轻一抱就托举而入。 直把婆子丫头们看的眼愣,站门口半晌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吗?再去打一桶过来。姑娘洗完不得用清水过一遍么?这还用教。” 胡嬷嬷人麻了,几乎有点欲哭无泪。 厨房离这小院可不近,三人抬着一桶水过来,她腰都快直不起。 “明儿我出去一趟,姑娘午间的膳食你们三准备好。其他时间别打扰姑娘,她要做事呢。” 胡嬷嬷唯唯诺诺应了两声,又带着香菱香叶打水去了。 九斤关上门嘀嘀咕咕,“有什么用,抬桶水都能把她们给累成狗。” 隔着一块小天井的西厢房内。 红莱将耳朵趴门上细细听了会儿,努努嘴转头对他们家姑娘道,“大小姐,胡婆子她们又去厨房抬水了。” “可真奢侈,沐个浴还需两桶水。呵,没咱大小姐的命,却非得摆出个大小姐的谱儿。” 玉秋萍对着灯火绣着手里的鸳鸯帕,闻言头也没抬,“母亲如今把胡嬷嬷都拨给她用了,可见对她还是颇多照顾。” “大夫人还真是能忍。”红莱摇了摇头,一脸奚落道,“但府上谁不知,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以前大家都叫芷婳小姐为三姑娘,现在凭空多出一个,也不知芷婳小姐院里的人习不习惯。” 玉秋萍手中微顿,语带嘲讽,“苏姨娘本身就是个不争不抢的主儿,她家女儿也就是嘴皮子看着厉害些,实则也是个纸糊的。” 红莱走到玉秋萍身边看了眼,夸赞道,“大小姐这绣工是越发精湛出色。” “可惜啊。”玉秋萍轻叹一声,“无人欣赏。” 说话间,丫头绿彩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姑娘。” 玉秋萍看她一眼,脸色也跟着沉郁几分,“怎么空着手回来的?她说什么。” “姨娘说该给小姐的都给了,身边真是掏不出半点银子。”绿彩紧了紧握住的手。 “锦盒里的珠宝首饰呢?拿出来典当一二,解解燃眉之急!” “小姐,奴婢也这么说的。可姨娘说哪还有什么贵重首饰呢?为给老太太准备寿礼,她那些首饰能典的都典了!先前支付给八宝阁的二十两订金,还是七拼八凑而来。” “这些年,老爷从不去姨娘房里走动,根本没什么赏赐。咱们唯一的香粉铺子,生意也一直没什么起色,每月入账的银钱少的可怜。” 玉秋萍又急又气,绣了一半的鸳鸯帕被她捏的皱皱巴巴。 “没用的东西,连一个男人都哄不好。”玉秋萍心中窜出一股无名之火。 “姑娘,这下该怎么办?八宝阁的吴掌柜今日又遣人过来催着结账。” “说那尊翡翠玉观音做工精致,被几个豪族富户的太太们看对眼了,抢着要入手呢。吴掌柜那边说,明日晚间咱这再结算不了银钱的话,就要把那玉观音另卖他人。” “他急什么急。”玉秋萍重重放下手中绣品,怒火直往心口涌。 “说了会买那自然是要买的,不就迟两天给他结清银子么?有什么不能等的。” 玉秋萍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你明儿一早去把马贵给我叫来。我就不信了,凭我刺史府大千金的名头,还不能买一座翡翠玉观音。” “姨娘那边是半点靠不住了。”玉秋萍说这话时,毫不掩饰眼里的鄙薄之意,“钱钱没有,人人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怜她没玉翩翩命好,若她是霍氏的闺女,京中霍氏门阀的表小姐,还用得着愁那点体己银子? “不行,明儿我得亲自去一趟长乐赌坊。” …… 翌日午时过后,玉守道和陈不予、魏玲等人,便都被叫来沐府行馆,欣赏玉琳琅亲笔绘制的画像。 “也太……栩栩如生了。”玉刺史憋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这死者相貌画的也太过逼真,感觉跟真人无甚差别了。 “画像是正午前令千金派人送来的。”沐昭眸露欣赏之色,“令千金将完成时间足足提前数个时辰,又认真又负责,可见是熬夜画作兢兢业业,品德高贵不可多得。” 沐风跟着兄长一道,早就欣赏过这副画像,闻言忍不住说道,“刺史大人,伱家琳琅小姐实乃有大才之人!这么好的闺女,你怎么一直养在外头如今才接回来?” 玉刺史讪讪发笑,“小女向来身体不太好,故而一直养在外头庄子上。此番能在案子上帮点忙,她也倍感荣幸。” 陈不予摆手,“这可不止是一点小忙,绝对是帮到点子上了。” “是他么?死者真是这人?”玉刺史不禁疑惑。 陆浅接口:“我已让画师们临摹数十张,拿去赌坊各处询问。” 034 败露 “想必很快便有消息。”陆浅盯着画像目露深色,“只可惜,府中再好的画师,也临摹不出玉小姐这副画作精髓。” 确实,对比衙门里那些令人糟心的灵魂画手,琳琅姑娘这副画,简直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玉刺史甚是尴尬,他完全不知自家女儿有这画技天分。 奇了怪的,验尸之术他不知,画术他也不知,这女儿瞅着神神秘秘,似乎有必要好好彻查了解一番。 这十二年来她在那福村小庄子上,跟谁学了这么多东西? 盏茶功夫过后,前去长乐赌坊调查信息的侍卫回府入内,恭敬行礼。 “见过世子,各位大人,赌坊管事已对照画像认出死者身份。” “是何人?”陆浅出声追问。 “正是上一任死者牛二吉的兄长,牛大吉。” 玉刺史几乎立刻跳了起来,“这并非巧合,是吧?那看来凶手就是跟他们牛家有仇。杀的就是姓牛的一家。” “玉大人别激动,您别忘了,第一任死者陈二狗是一名街头混混,根据调查,与牛家夫妇也并无任何亲戚关系。”陆浅淡淡指出。 玉刺史顿感马上拨开的云雾霎时又围拢回来,整个人丧气落座,“怎不把那赌场管事押回来问问话?” “玉大人,属下原本是想将他带回来盘问清楚。只是如今,长乐赌坊门前被一大群百姓围堵。” 侍卫一脸无奈,“小人若强行将管事带走,怕是会被现场众多百姓群起围殴。” 玉守道惊讶,“这是什么情况?好好的围在赌场门口作甚?” “这也正是属下向诸位大人禀报的第二件事。长乐赌坊现今被众多群情汹涌的百姓围起来了。小的让另外两位同僚留守看顾,但只怕压不了多长时间。” “刺史大人,得尽快调集衙门人手前去疏散人群,否则怕是会引起更大祸端。” 玉刺史一张老脸登时黑沉下来。 这几天手里的事那叫一个没完没了,又得安抚城外饥民,又得应付城内命案。 如今,这些刁民又起祸端,这不就是在世子面前生生打他老脸嘛! 沐昭抬眼看向那名侍从,“百姓何故围住赌坊?” “都是讨要银钱的。属下临走前匆匆打听一二,有好些人把钱交给赌场二管事,代为偷放印子钱。” “结果全都上了当,似乎是那二管事卷了钱跑路不见踪影。” 那侍卫又朝一脸怒色的玉刺史拱拱手,“属下离去时还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玉刺史没好气地冲他吼了一声。 “看到府上一名下人,正与赌场管事揪扯,还口口声声高喊他们是魏州刺史府的人,要赌场即刻还钱。” 玉刺史只觉当头一颗雷炸了下来,转头去看沐世子几人。 世子面色如常,倒是沐风、陈不予几人,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他。 “不是!”玉守道急忙解释,“放印有违我大齐律法,我怎可能知法犯法?定是府里哪个下人胆大妄为,我这就过去看看!” 沐风眼睛一亮,眼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那我们跟玉大人一块过去瞧瞧吧。” 沐世子虽未曾言语,但玉大人只觉这位贵人投来的眼神凉冰冰的,似带着无尽审视之意。 刺史大人心里七上八下,点齐衙役匆匆赶到长乐赌坊门口时,差点被围起的人群气厥过去。 此时赌坊门口已闹成一锅粥,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挥拳相向,同赌坊伙计殴打至一处。 玉刺史怒吼几声,让随行而来的衙役赶忙将所有人分开。 好在火急火燎间点了上百名衙役跟随,人手足够下,场面很快稳了下来。 玉刺史目光四顾,不经意间捕捉到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 虽然玉秋萍反应极快,见状不对立马扶着红莱的手往人群里猛缩,但还是被玉守道捕捉到那抹身影。 再加上亲眼瞧见,马贵与赌场管事扭打一起,联想到上回也在长乐赌坊门口瞧见了大女儿! 至此,玉守道还有啥不明白的? 玉秋萍竟如此大胆,学人在外放印子钱? 刺史府是哪点缺她吃缺她穿了?以至于要她放印子钱牟利! 玉守道险些当场气晕,若非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此刻就恨不得奔回家,把这好女儿吊起来狠抽一顿。 长乐赌坊管事觉得自己快冤死了! 眼见玉守道上前,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扑上前诉苦,“大人啊,此事小人也被蒙在鼓里。放印子钱的二管事,如今早已不知所踪。小的早跟他们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收了他们银钱就找谁!哪能如此不讲道理,逮着个人就要钱?” “都住口,闹事者全部绑起,拖回衙门问话!” …… “姑娘,我把人领回来了。” 玉琳琅一抬头,只见九斤领着二人脚步轻快而入。 “姑娘,我们回来了。”八两快步上前,笑弯了眼。 “我的好姑娘诶,可想死咱们了。”黄嫂亦跟着跑上前,上下打量起玉琳琅,“姑娘瘦了,这两月定是没能好好用膳休息。” 玉琳琅望着她们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可不是日日念着黄嫂煮的骨头汤,饿瘦了么。” “诶呀,那老奴往后日日给小主子炖汤,您可得一口不落都喝了!” 玉琳琅连连颔首,眸光温柔,“好。” 黄嫂立时欢喜上前,拉着玉琳琅的手笑呵呵道,“您肯听话就对了,赶明儿让老奴把姑娘喂的圆滚滚的,回头见了老爷夫人,咱也有丰功业绩可交差。” 玉琳琅温声问道,“义父义母身体可好?” “好的不得了呢。”黄嫂叹了口气,“就是想姑娘想的紧,夫人闲时就去姑娘屋子发发呆,唉,也不知姑娘啥时能回去。” “好了都坐下说话。”玉琳琅叫住九斤,“别忙活了我午膳已用过。以为你们赶得上午膳,怎到这时才回?” “别提了城门口施粥的队伍里,混进好些游手好闲的混子,差点跟饥民打起来。等入了城,又被长乐赌坊门前一堆人给堵上了!” 035 弃卒 “我们急着赶回来见姑娘,也没功夫多问。只听说好些人被长乐赌坊二管事给骗了钱。” 九斤沏了茶端上,笑着说道,“那二管事忽悠人存钱,每月给他们二分利,竟真有大把人上当。” “其实懂的都懂,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钱庄一年也就一两分利。谁还能凭空每月给你两分利?必然都是放出去的印子钱。” “只是旁人不说他们也不问,竟就心安理得拿着利钱。”九斤摇了摇头。 八两环顾一周,眼里露出几分嫌弃,“姑娘回府就住这?” 这刺史府也太磕碜人了。 就这么个小破屋给她们姑娘住,瞧不起谁呢? “是啊,我瞧这小院,似乎还不止住姑娘一人?”黄嫂也跟着皱眉。 玉琳琅拍拍她们的手,“暂住而已,等把户籍从他们家迁出,咱就能正大光明回金陵,再也不必躲躲藏藏。” 三人面露喜色,齐刷刷点头“嗯”了一声。 “对了,姑娘您要的米粮,过几日应该就能到了。”八两想到正事,神色便严肃了几分。 玉琳琅点点头,“中途可遇到什么事?” “大事倒也没有,就一路千里迢迢的,光水匪便遇到三拨。好在中途遇见大丰商会的人,对方十分热情友善,搭上他们的顺风船,后续总算无事发生。” 玉琳琅挑眉,似笑非笑勾了勾唇角,“嗯。” “今年莫说是祁州青州等地欠收,入冬后魏州府生计怕是也要艰难。”黄嫂叹了口气,“小姐既打算暂住此处,那是得早做打算为好。” 几人正说着话,又听胡婆子在外叫,“玉小姐,九斤姑娘!” 黄嫂与八两一听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眉峰便不由自主皱起。 “叫谁玉小姐呢?”黄嫂拉开门冲那婆子吼了一声,“这屋里大大小小的姑娘都姓玉,你叫玉小姐叫的哪个?” “怎滴?我家姑娘从小被你们扔在外头,所以连个排行都不配有,是吧?” 香菱香叶二个跟在胡嬷嬷身后,见黄嫂一脸不好相与的模样,忙低头不敢出声。 胡嬷嬷吓了一跳。 九斤走出门冲她笑了笑,“胡嬷嬷,这是我家小姐的专属厨娘黄嫂子。” “那位是八两,姑娘的贴身侍女。昨儿跟伱提过的,我家姑娘身边能用之人不老少,其实也不缺你们三。” “要实在不行你们就回夫人院里去吧,连个称谓都搞不清的老婆子,要来也无用。” “诶哟,诶哟诶哟。三姑娘见谅,是,是老婆子脑子转的慢不懂礼数了,该打该打。”胡婆子也算能屈能伸,见状不对立刻轻拍嘴巴表示认错。 玉琳琅出门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问道,“又死人了?” 胡嬷嬷脸皮抽搐了下,急忙摆摆手回话,“没有没有。不过府里,的确出了点事,老太太让诸位姑娘连同太太姨娘们都去她院里问话。” …… 老夫人所住的玉华苑,位于府邸东南角,坐落位置最佳也最宽敞。 玉琳琅此次前来未带他人,只由胡嬷嬷领路。 从廊下穿入院门,一眼瞧见大小姐玉秋萍正脸色苍白跪在正院门口。 一旁卧趴着两名婢女,已被打的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玉琳琅神色淡淡扫了眼,跟着噤若寒蝉的胡嬷嬷走进去,通报过后入了老太太正房。 老太太今日一身锦红绸袍加身,满头华发如覆了一层寒霜,神色也比前日所见格外寒冷了几分。 岁月沉淀了她的气质,赋予她一丝独特的尊贵与美。哪怕脸上多了几道深深沟堑,亦能看出往昔容颜。 最爱耍嘴皮子的崔姨娘,在老夫人这般威压下今日也不敢胡乱造次,乖觉站在几个姐姐们身旁,不言不语。 见玉琳琅走入,只用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朝她望来。 玉琳琅不卑不亢行了一礼,缓步走到一旁站着。 “大老爷到。” 屋内女眷们好些不知出了何事,此时听玉刺史前来,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霍氏抿了口茶,看向畏首畏尾缩在后头的马姨娘,眼里带上一丝嘲弄,“想必还有些人不知今日发生何事,让老爷来跟你们说吧。” 玉刺史冷着一张老脸怒冲冲走进门,先给老夫人行过礼,这才横眉怒目瞪向缩手缩脑的马姨娘,怒喝,“马氏,你纵的一个好女儿!” 马姨娘“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哭道,“老爷恕罪,夫人恕罪。全是鄙妾的错,是鄙妾不知规劝大小姐,老爷夫人要责罚便责罚鄙妾,鄙妾愿意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么你?”玉刺史冷不丁上前踹了马姨娘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尤不解气。 “你知道你家好女儿干了什么?她竟偷偷瞒着家里,学人在外放印子钱!” “天呐!”崔姨娘伸手掩唇,睁大眼露出惊讶之色,“大小姐怎生做出这般事。” 玉芷婳冷着脸,小手紧握成拳,“大姐姐真是糊涂,放印子钱乃违法之事。大姐这么做,置父亲于何地?岂不让父亲百般为难。” “此事如今还闹到世子、陆大人他们面前!简直把我一张老脸完全丢尽了!” 霍氏冷笑连连,“大姐儿一人犯下的糊涂事,牵累满门女眷,她妹妹们往后怎么说人家?我看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把她送去姑子庙,好好冷静冷静,也免得连累她诸多姐妹。” 马姨娘软倒在地,吓得小脸煞白,砰砰磕头求饶,“太太饶命,老爷饶命。老夫人,老夫人请怜惜怜惜大小姐吧!大小姐她也是一时糊涂而已,她才十七岁啊,怎能去姑子庙受那一世的罪。” 老太太盘着一株手串,面含冷意盯着马姨娘半晌,方才幽幽开口,“老大家的,前次不是说,为大姐儿相看过一户人家?谈的差不多便嫁过去吧,也能早早了了这桩风波。” “大姐儿十七也不小了,再挑挑拣拣留啊留的,就留成老姑娘了。” 马姨娘浑身一震,涕泗横流连连磕头,“老夫人,老夫人。” 036 训诫 “不可啊老夫人,那位吴县尉年逾三十,膝下还有一子一女。秋萍嫁过去只能当人继室。还请老夫人开恩。”马姨娘连声哭求。 霍氏眼含讥诮,抿抿唇,“那你待如何?一个妾生的庶女,能嫁给县尉做正妻,已是极好姻缘。更何况她现在连名声都臭了,人家吴县尉要不要人还得两说。” “马姨娘,你这看不起谁呢?人家虽是一名小小县尉,可也是京城吴家的旁系,以你女儿如今这名声,也算是高嫁了。” “不,不可啊。老爷,老夫人,萍姐儿芳龄十七,怎能嫁过去当人后娘。” “这有何不可的?”霍氏冷笑出声,“她嫁过去膝下就有一子一女,那是她的福分。一如我当初还未嫁进伱们玉家,你便偷偷诞下萍姐儿,我有说过什么么?” 玉刺史闻言面色微微一窘,“夫人,此时说这些作甚?” 霍氏斜丈夫一眼,继续道: “大户人家多子多孙都是福,萍姐儿嫁过去便为人母,欢喜还来不及呢。” 先前若非老夫人一力阻拦,玉秋萍的婚事早该定下。 原先的确是想再给她多相看几次,挑一门对玉家最有利的婚事。 如今……既出了这等事,也没必要再拖下去。 玉刺史沉着脸,“既然母亲也这么说了,夫人,明日便派人去吴家走一趟。流程从简,一切尽快。” 马姨娘神色大变,整个人几乎软倒在地。 霍氏轻抿嘴角,眼底滑过一丝隐秘快感。 身为当事人的大小姐,这会还跪在院门口,完全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被人三言两语便已轻易敲定。 这就是“大户人家”处事的章程! 老夫人将所有人叫来苑子,主要是为训诫。 作为局外人的玉琳琅,只需冷眼旁观默默看戏即可。 玉翩翩悄然抬眸,朝玉琳琅投去一眼,见她脸色漠然不由心中一梗。 似乎……很难对付的样子啊。 像这般无情无欲无心无肺之人,也不知其软肋在何处。 玉刺史呷了口茶,平复下心情,“关于长乐赌坊印子钱的事,家中也莫要外传,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好事。” “其实萍儿这事早前已有征兆。那些消息灵通的,半月前便找赌场二管事退钱。” “据伙计交代,的确有一部分托人托关系先一步退到本钱。但也正因如此,二管事手中能动的银钱便更少。” “眼看又要发这月的利钱,那小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裹了余钱就跑。如今应是混进流民群去了,茫茫人海搜一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 “这所谓的放印子钱,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东家拿着你们这些妇人小姐的闲钱,放出去给他人使用。还的上就一本万利,还不上就拆别人本钱去补利钱。” “到最终补不上来,就会出现萍姐儿这样的情况。本钱都拿不回来,更别说那虚无缥缈的利钱。”玉刺史语重心长敲打一番。 “好在这事只小范围内发生,我会派人解决。但家中上下定要警惕起来,切不可再犯此等错。” 老夫人沉着脸,“另外,我跟老大商议过了,决定将寿宴的事往后挪。最近老大手里的差事太多,又要安排城外一众饥民,还得兼顾手里几个连环凶案,确实也抽不出身来。” “母亲体恤。”玉刺史感激地拱拱手,转头对众人道,“最近事多繁杂,城里城外聚集的人也多,女眷们无事便莫要出门闲逛,免得像大姐儿那样徒惹事端。” 众人听完训话鱼贯而出,玉琳琅却被老太太单独留下又说了会话。 待她离去,老太太笑着问身旁老嬷嬷,“你觉着这孩子如何?” “看着虽不显山露水却是个厉害的。”老嬷嬷由衷赞叹,“老太太问这么多话,愣是没能从姑娘口中撬出些有用消息。” 老夫人笑了笑,“她自小被养在外面,心思深点倒也无妨。” “听说夫人对她那手摸骨验看之术很是嫌弃。” 老夫人眼里掠过一丝讥讽,“她那般骄奢矜贵自诩名门之人,怎看得上仵作那般贱役。” “我看老爷对三姑娘倒是颇多夸赞。” “霍氏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你看她管的这个家。”老太太嘲弄一笑,摇摇头,“老大还有脸朝马氏发火,马氏一个姨娘懂什么。大姐儿犯错,霍氏其实也难辞其咎。”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大姐儿也是个命薄的姑娘,一切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 “玉秋萍你发什么疯?扯到我衣裳了。”玉翩翩掰开她的手,满眼厌弃,“我这衣裳是苏记绣品定做款,料子名贵且上乘,撕坏了你赔得起么?” “玉翩翩你意思是不管我了是么?” “我怎么管?你的婚事是老太太亲自开的口,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在这跟我闹又有什么用?” “你说过你会求大夫人,帮我重新找一门好亲事。”玉秋萍死死拽住她手腕,“我都帮你阻止玉琳琅回来,为你做这么多事了,你如今竟出尔反尔?” “你帮我做什么了?”玉翩翩一把甩开她的手,“你阻止成功没?人还不是好好回来了。你姨娘的蠢钝,你倒是传承了十成十。事儿没办好,还敢在我面前邀功?” “玉翩翩。”玉秋萍还想去抓她,却被丫鬟青橘抓住胳膊往后重重一推。 玉秋萍满面颓然跌倒在地。 “大小姐,饭能乱吃话别乱讲,我家姑娘可没求着你去做那些事。那都是你自个儿愿意的。”青橘居高临下瞟她一眼,扶着玉翩翩白白净净的手转身离去。 “自己是个什么命,自己也该清楚。”玉翩翩嘲讽一笑,“其实吴家门楣配你也不低了,何必去强求那些个虚无缥缈你本就够不上的姻缘?踏踏实实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最重要。” 玉秋萍满面惨然,死死盯着玉翩翩离去的背影,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她不过想求一世安宁而已,竟就这么难? 午后树影斑驳。 玉琳琅从池边转出,与玉大小姐默默对了一眼。 037 心魔 “你都听到了?看我这么惨!你心中感觉无比畅快吧?” 玉琳琅望她一眼,如实说道,“你惨不惨的与我何干?” “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伱,玉琳琅。你表面装的比谁都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早已恨透!” “你其实同我一样,都是这家里最可怜可悲之人。不,你甚至比我更可怜更可悲!” “明明是这府上最金尊玉贵的嫡千金,却打小被夫人抛弃在外,过了十多年乡野村姑的生活。你不恨么?” 玉琳琅一脸平静摇摇头,“无甚感觉。” 刺史府一众人于她而言,陌生人而已。正常人怎可能对陌生人产生强烈情绪? “撒谎!”玉秋萍跌跌撞撞起身,指着她怒道,“你怎会不怒不气不恨?又非天生毫无七情六欲的仙人,你嘴上不说而已,心里比谁都恨玉翩翩!” “玉翩翩是谁?嫡母的心头宠掌上宝,府上最骄矜高贵的小姐。她只需稍稍露出一丝不想让你归家的意愿,我便要巴巴为她办事。” 玉秋萍疯疯癫癫笑了几声,“是不是很可笑?明明都是玉刺史的女儿,地位却有着天渊之别。” “玉翩翩想要的东西,全部唾手可得。而我呢?我想要什么我就得拼命争取,我为了自己日子好过些,拼了命巴结她最终却还是一无所有!哈哈哈,多可笑啊。” 玉秋萍语声愈发冷淡,“方嬷嬷她们蠢钝办事不利,没能阻拦你回府。” “你要是回不来就好了,玉琳琅。玉翩翩说过,只要你回不了府,就会帮我向嫡母求情,给我说个好些的人家。你回来干什么?” 话到最后,玉秋萍竟有些神经质表现,“你为何一定要回来玉琳琅?这府里早就没有你呆的位置,你回来做什么呢?像我一样自取其辱么!” “我的事,你没必要知晓。”玉琳琅语声很是淡漠,“我就说你姨娘没那胆子似乎也没这必要阻我回来。” “她?她那老鼠胆子能干什么事?她连出面拿捏方嬷嬷都做不到!最后还是我遣了人偷偷使了大笔银两才买通那老虔婆。” 玉秋萍咯咯咯尖笑出声,“同样为人母亲,她娘家破败毫无依靠,霍氏却出身京城霍家。怎么比?拿什么跟人家比。” “你姨娘虽没什么本事,但有一点是霍氏比不了的。你姨娘爱女之心可问苍天,她没钱,却把所有家底都掏给你投进长乐赌坊。” “而你舅舅此番帮你去赌坊讨要本钱,被刺史大人撞个正着,如今已被关押起来。” “马贵不是我舅舅。”玉秋萍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激灵灵打了个颤。 “他只是个马房小厮凭什么当我舅舅?他不配。” 玉琳琅冷冷看她一眼,“你的心又脏又臭,又凭什么得到幸福?” 言罢,都懒得与她多说半句,径自拨开被雨露打湿的枝头,穿过鹅卵石小道离去。 徒留玉秋萍一人呆在池塘边上,一时疯疯癫癫笑,一时又稀里哗啦哭。 …… “大小姐是不是得失心疯了?怎么一回来又砸又喊闹了半宿还不睡?”九斤一脸无语朝窗外看了眼。 玉秋萍这会正坐在窗口向风的位置,自言自语说着疯话。 “随她闹。”玉琳琅连眼皮都未掀半分,“反正砸的摔的都是她自己屋里的东西,砸一分薄一分,本来就没什么银钱,闹一闹不会更加富裕。” 八两失笑,把窗户一关一锁,转身对玉琳琅道,“姑娘,那您歇下吧,我们出去了。” 玉琳琅蹙了蹙眉,“这下人房大通铺难不难受?不行你们去崇源坊大街找家客栈住,晚上歇一宿早上回来。先租三个月,租金应该也不贵。” 俩丫头险些笑出声来。 “我的姑娘诶,这事儿您别愁了。” “咱也不是啥金贵人,以往出门办事,荒草野地都能睡的,这大通铺有啥难忍。” “就是就是。”八两忍笑点头,“下人房其实还好,那些小丫头没事也不敢随意招惹我们。” 毕竟九斤可是连大夫人身边嬷嬷都敢动手放血的人,谁这么不长眼去招这么个煞星瘟神? 二人吹灭灯离去,对面西厢玉秋萍疯癫笑声清晰无比。 玉琳琅躺在床上原也没什么睡意,被玉秋萍隔着天井呼呼喊喊一折腾,更加眼清目明精神抖擞…… 无奈之下索性盘膝起身,意识沉浸至随身购物空间内。 映入眼帘的购物空间灯火辉煌,从上至下足有五层,每层皆有千平以上面积。 服装家电日用品、生鲜水产粮油米面、瓜果蔬菜零食等等,只能说应有尽有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起来,她已经蛮久没仔细参观过这个购物中心。 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小时候为了维持生存生计,用它的次数很多,但随着自身能力逐渐增强,这购物中心偶尔只作中转物品用。 平时她也不会去想这购物中心,也尽量不会去碰里面的东西。 毕竟都是些超时代物品,用多难免露陷。 再者…… 用它总会想到不堪过往。 玉琳琅退出意识勉强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人与事。 如今的生活挺好,至少平静中不失乐趣。 这随身购物中心若突然消失的话,她想……自己应该会高兴才对。 这意味着她已跟过去的自己彻底诀别,再也不会被拉进那个恐怖噩梦之中。 可是它一直未曾消失,如影随形跟着自己。 她不应该恐惧害怕的,玉琳琅如此安抚自己,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不可能再被人随意拿捏。 她已经来此十二年了,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三岁,小小一只枯瘦如柴。 她拖着破败残躯跟着师兄,一点点从死蛇堆里爬出。 前尘过往本该速速了断,她不该被自己心魔困住。 玉琳琅猛地睁开眼,瞳底泛起一圈圈赤红流光,涟漪般自眸底扩散。 “你们来吧。”她冷笑盯着头顶纱帐,喃喃低语,“我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第三次,千次万次无数次。” “只要你们敢来……” 038 好自为之 玉琳琅也不知自己何时迷迷糊糊睡着。 清晨时被一阵碰碰啪啪砸门声惊醒,伸手揉了下额心,暗自低咒一声:“没睡好”。 刚想起身去开门,就听天井内传来九斤气愤的大嗓门儿声音,“大小姐您发了一晚上疯还没疯够?这天没亮就来敲我家姑娘房门作甚?您不睡我家姑娘还要睡的!” 玉秋萍没管九斤叫骂,只自己疯了似的“砰砰乓乓”砸门。 玉琳琅下床披上件外衫,面无表情扯开铜闩,望向站在门外形同厉鬼的玉秋萍。 “姑娘,怎穿那么单薄?”九斤急急忙忙放下提来的木桶,上前几步去扒拉玉秋萍,“大小姐您发疯回自己屋发去。” “走开。”玉秋萍不知从哪生出的蛮力,一把挤开九斤,上前死死拽住玉琳琅的手,“三妹妹,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看在我们同样悲苦的份上,你帮我一回!就一回!”她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晃了晃,“三妹妹,我!错!了!只要您能帮我,我哪怕向您磕一百个头认错我也愿意!” 玉秋萍视死如归般“嘭”一声跪在玉琳琅面前,哪怕膝盖在门槛上磕出一大片淤青,似乎也毫无痛觉。 赶来的八两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见自家姑娘抬了抬手,便止步未前。 玉琳琅睨她一眼,“霍氏虽然蠢但她并不是傻子,伱装疯卖傻也得看时机。前头刚给你说了亲事,后头你就演失心疯。府里谁会信?” “这婚事老太太亲自开了口就是板上钉钉。那边只要合过八字,就该安排婚期了。你父亲说流程一切从简,那就意味着婚期很可能会定在年前。” 玉秋萍如丧考妣。 玉琳琅看她如此模样,不由摇了摇头,抬手接过九斤递来的一本册子翻了翻,“为你相看的这个未来夫婿名叫吴哲,虽年过三旬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但相貌端正为人还可以,并无不良嗜好,且官路还行。” “他虽是京城吴氏旁支,但本身能力还不错,颇受族老重用。在五壶县任县尉这些年,也算功绩斐然。如无意外,你父亲为你选的这个夫婿,明年初就会调回京了。” 玉秋萍一愣,缓缓抬头望她,眼里布上一丝希冀的光,“三妹妹你意思是,家中为我选的这门亲事,其……其实还不错?” “于你一个庶女而言确实算不错了。”玉琳琅言辞极其冷酷无情,“据我所知吴县尉家中父母早已过世,你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母。” “刺史大人也不是个傻子,选亲嫁女儿实则也是一门交易。女儿嫁得好,往后也能为家里带来一些利益。” “他傻了才会把你嫁给乞丐破落户。若非权衡再三,你父亲也不会开口定下这亲事。” “亲事是改不了了,但你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能怎么走,你自己却能掌控。” “是高高兴兴嫁过去,与吴县尉成就一双佳偶,还是怨气冲天绑过去,与未来夫婿相看两厌,你自己可以选。” 玉秋萍听她口口声声交易、利益,你父亲、刺史大人、霍氏,分明没有把这一家子当成家人,听得心间不由微微发凉。 她也没过问玉琳琅为何知晓这些,只是郑重其事冲她磕了个头,“三妹妹,你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以往是我猪油蒙了心,甘当玉翩翩走狗,同她一起来对付你。以后万万不会!” 玉琳琅似笑非笑神色淡淡,“你们对不对付的,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你若真心想往好了过,首先就改改自己这逢高踩低的性子,好自为之。” 言罢,玉琳琅转身进屋。 九斤和八两赶紧挤开这大小姐,相当嫌弃地把门给关上。 只听玉秋萍在屋外高声喊,“三妹妹,你今日这话我会铭记于心,多谢。” “奇奇怪怪的,疯了一晚怎突然就聪明些了?”九斤上前给玉琳琅打水洗脸。 “她也知道即便装疯也无济于事,该定下的事怎么也改不了。” 八两为玉琳琅梳理着长发,轻声问道,“一大清早的,姑娘怎耐烦同她说这么多?” 玉琳琅想想就来气,“说清楚打发掉,免得她之后再来烦我。” “就是,养个老都没个消停,一天天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要不就是闹腾闹腾恨不得拆家。” 玉琳琅不由失笑,抬手推了那臭丫头一把,“就你爱学我说话。” …… “这两日城外发病的流民人数日渐增多,长此以往怕是不妙。”陆浅轻叹着揉了揉额头,“我们已联系多家医馆每日出城义诊,但药材方面却颇为棘手……” “虽则医馆都有看诊赠药的善举,却也供应不了这么大群的流民。” 沐昭坐在书案前翻看手头的流民信息,比对一旁的存粮册子蹙眉久久不语。 此时,陈不予带着魏玲前来拜见,进屋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世子,下官这里还需要一些人手。” “我们派人去了一趟牛家集,见到牛大吉媳妇。这才得知牛大吉母亲一日前已经离家,说是要来魏州府找儿子。” “算算脚程,再怎么慢今日也该到了!” “但至今未见其踪影。这凶手似乎跟牛家一家有仇,所以属下想着,先找到这牛大妈,最好能问清楚缘由。” “牛大吉媳妇呢?问过怎么说?”陆浅追问。 “这新媳妇是年初刚入的门,对牛大吉一家从前的人脉关系也颇不了解。一听牛大吉遇害便只会哭哭啼啼,完全说不出个理所然来。”陈不予叹了口气。 “所以下官想找刺史衙门调集些人手,沿路找找这牛大妈。还望世子说项一二。” 意思是玉大人拒绝了他,要让世子出面弹压这玉老头,让他赶紧出人莫要磨叽。 陆浅颇为忧心瞅了沐昭一眼,世子这两日为流民的病症与口粮犯愁,劳心劳力只恐他身体吃不消。 沐昭想了想,点头,“药材要想办法,凶案也得尽快破,让玉守道过来一趟。” 039 线香 “谢世子。”陈不予拱手致谢。 领着魏玲出去时,二人在门口撞见一位笑容憨厚的老者。 那人一副青衣家仆打扮,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见到他们连连俯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陈不予二人不知来者是谁,不敢托大受礼,匆忙避开跟着侍卫走了出去。 “世子,梁王府管家又来了。” 小厮匆匆进来禀报,被坐在一旁逗鸟玩乐的沐风瞪了眼,“没见我大哥正与陆大人商议灾粮一事?什么人都妄想见我大哥,我大哥忙不忙的过来?” 小厮缩了缩脖子,“小的这就去回了他……” “罢了,让他进来说话。” 梁王府管事冲任何人都相当客气有礼,对着小厮都连连拱手,一脸笑呵呵踏进屋子,高声说话,“梁全见过世子。” 这梁王府,从他第一日来魏州城,便时时派人送礼问候,邀他过府一聚。 然而谁不知梁王为今上厌弃,又有哪个权贵之家愿意与梁王府走得近? 说起来,梁王乃当今叔父。 早些年却因夺权一事,被遣至魏州。 沐昭此行只想办好差事,并不想多惹是非,梁王府却时时派人上门叨扰,也不知意欲何为。 沐昭眸色沉沉看向梁全,“梁王身体可好?” “托世子的福,老王爷身体十分康健。”梁王府管家笑的一脸憨厚老实之态,上下拱手行礼,“我家老王爷得知世子前来魏州办事,心下万分欢喜,一直想邀世子过府聚一聚,奈何世子爷您公务缠身异常繁忙。” “知我大哥公务忙,就莫要上门叨扰了。你家老王爷身体康健,我大哥却强撑病躯处理各种事情,忙得很,哪有时间一会见你一会见他?”沐风阴阳怪气刺了一句。 “小风。”沐昭低声呵斥,“莫要无礼。” 沐风撇撇嘴,抱着鸟笼转过头去。 “是是,小公子教训的是。”梁全露出一脸敦厚笑容,“本也不愿上门打扰世子,我家老王爷也说了,世子若公差繁忙便莫要强请。” 你强请的来么?沐风又想转头怼人,但瞧了眼坐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大哥,勉强忍了下去。 “只是请不来世子,礼却定是要送到的。”梁全将怀里抱着的锦盒往上递了递。 在沐昭的眼神示意下,长青走过去接了礼盒。 梁全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 “知道世子差事忙,这锦盒内的灵神香有助您做事事半功倍。若有所困倦,点上此香稍候片刻,必能令人神清气爽。” “老王爷费心了。”沐世子淡淡一笑。 银霜似雪的发,衬得一张玉刻般的容颜极清俊雅致。 梁全心中微动,暗道一声可惜。 这么一位风采世无双的公子,年纪轻轻却得了弱症顽疾命不久矣。 “我们梁王府有一位医术极精的府医,这些年给老王爷把身子骨调理的极好,若世子觉着合适,倒是能让府医来为您问问诊看个脉。” “不必费心。”沐世子淡然拒绝,“本世子的身体自己知道,并非寻常医者能治疗的病症。” “啊,如此说来倒的确听说,宣平侯府这几年一直在外打听玄音宗天音师的下落。”梁全憨实地笑笑,“我们府上也定会帮世子打听一下。” 沐昭不置可否。 关于这渺无影踪的天音师,他更不欲多谈。 “我们老王爷说,世子乃当世难寻的青年才俊,定要多多保重身体为好。” “沐昭谢过老王爷记挂。若无旁事,管家请回吧。” “是,是,那小的这就告退。” 待梁全离开,沐风这才跑到他大哥身边,冲着门外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这梁王府总跑来找大哥,莫非是想拉拢我们宣平侯府?大哥,伱不能上他们的当,我倒要看看送的是何物。” 沐昭一把按住弟弟蠢蠢欲动的手,没好气地拍了下,“行了,小孩子心性满口胡言乱语,出去玩去,我同你陆大哥还有事商议。” 沐风被大哥轰出去时,眼睛还时时朝锦盒瞄去,口中嚷嚷,“大哥,那什么香你可别乱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有啥陷阱!” “公子,世子知道的!等下会有人仔细检查。”长青一脸无奈拉着沐风往外走。 沐风连忙说道,“诶把那鸟笼给我拿出来拿出来!大哥,你午后还是睡一会儿吧,你要总不听话,我就要给娘写信告状。” 陆浅不由失笑,转头看向沐昭,“你一入城,梁王府便盯上了你。” 沐昭语声冷淡,“不管他们,我们办好自己差事便好。” 长青领着一名年轻医师走入,并未打扰二人说话,只是将那锦盒搬去一旁小几检查。 沐昭漫不经心抬眸瞥了眼。 见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一排排尾指粗细的线香。 一开盒便能嗅到一丝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连陆浅都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 医师方明礼是宣平侯府府医之一,近几年一直跟在世子身边随时看诊问药。 他都忍不住猛嗅一口清幽香气,挑起其中一支香验了又验,“看着像是寻常线香,闻着却很是不同寻常。” 方明礼转头看向世子,一脸严肃,“属下建议,世子还是莫要使用为好。” 沐世子原就对这些外物很是厌弃。 他从军出身,治军极严,最厌烦这类花里胡哨的东西出现在军中,糜其心志乱其军心。 自己本身也不耐烦用的,让方明礼来验验,也是想知道这线香有无猫腻。 听方明礼这么说,他便随意点点头,让人把线香丢去库房。 陆浅却目露疑惑,“梁王送这线香,只为让世子办差更为顺利?若是如此,那还不如送世子百石米粮来的更为实际,助益更大。” “还是说这线香本身价值能超过百石米粮?” 沐昭眉头微蹙,招来长青,“让长枝安排人暗中查查清楚,这线香究竟有何来历。” 陆浅从他手中将剩余账册取走,淡淡笑道,“淮之,你下午休息,这些由我来看,勿要挂心。” 040 自找苦头 玉秋萍的婚事果然被定在年前。 此事玉琳琅早前已给她挑明,故而收到消息时,玉秋萍表现的相当平静。 距离年关只剩半个多月,玉家为大小姐的婚事忙碌起来。 老太太见玉秋萍没再闹腾,心里对她倒多了一丝垂爱,特意嘱咐采买定要按好的去买,切不能亏待了大小姐。 虽是庶出,好歹是老太太头一个孙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怜惜。 霍氏跟玉翩翩对此都感十分意外,她们原以为玉秋萍肯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她竟跟傻了似的,平平静静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玉翩翩只觉此事诡异,为此还特意自降身份来小院看了看玉秋萍。 从西厢房出来时,玉翩翩脸上带了一丝薄怒。 “这大小姐莫不是疯了吧?对咱们姑娘怎这般无礼来着?莫说一口茶不给喝,说不到两句还把我们姑娘轰出门!”青橘站在天井中大骂,“真正是失心疯了。” “我家姑娘好心好意前来探望,你便这般对待?这算哪门子姐妹?莫不是觉着自己要出阁攀高枝了,便谁也瞧不上?” 玉翩翩有些心绪难安。 玉秋萍之于她虽说只是一枚随时可丢的棋子,但如今这棋子却自己崩盘而出违逆她意愿。 玉翩翩只觉万事万物似乎正悄然远离自己掌控,这让她有种万分不好的预感。 抬眼看看对面东厢房,眸底一片晦暗之色。 青橘在这小天井里骂这么久,对门纹丝不动,是半点不把她放眼里啊! “青橘。”玉翩翩沉眸唤了一声,“去敲门。” 青橘瞅了眼对面东厢,一叉腰气汹汹走过去,“砰砰砰”拍起了门,“玉小姐,玉小姐在么?玉小姐!” 房门开的瞬间,一盆水便朝她身上泼过来。 青橘连连倒退,却还是吃了一头一脸的水,脚一滑险些摔倒在地,脸都涨青了。 “还当哪个泼皮无赖在门前叫骂呢?原来是那不要脸的假千金,带着狗串门来了!”九斤端着面盆倚在门旁,似笑非笑张望。 “怎地?是要打还是要杀?画个道儿出来,奴婢奉陪便是。”说着还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神色极其不恭不顺。 玉翩翩沉着脸,心里气得炸裂,面上还得维持着一丝淡淡笑颜。 “琳琅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来这找两本自用的书罢了,这喊打喊杀莫非也得失心疯了?” 玉琳琅施施然走到门口,“找什么书?你父亲母亲并不在此,用不着强作刻苦用功之态。且你也无需争功名,不必在我们面前假模假样。” 满身狼狈的丫鬟青橘见状,简直快气疯了,“伱敢辱骂我们小姐?” “我家姑娘只是实话实话,话难听了些,却句句属实,有什么听不得的?”八两从一旁走来,翻了翻白眼,“假千金还有什么要吩咐?说完赶紧走,咱们这庙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青橘胸腔都快气炸,这些人口口声声假千金假千金的,是不要命了么,敢如此挤兑他们家姑娘。 玉翩翩冷眸盯着拦在门前的玉琳琅等人,“我记得你刚回时,母亲便同你说过。东厢那些书我来不及全部搬走,你不准动那些东西。你是听不懂母亲的话,还是假作不知?” “你拿霍氏来压我?她也配?”玉琳琅似笑非笑,眼底却浸着一抹寒霜。 “八两,给刺史府千金取书来,多拿几本。” “好的姑娘。”八两立刻进屋,抱了一摞书出来。 玉翩翩心里恼恨面上不显,“琳琅妹妹,你是真听不懂我的话?我说我要进去自选!” “自选什么自选?这屋子目前我家姑娘住着,谁也别想不得允许而入。要书给你书,废什么话?”八两抄起一本书便朝玉翩翩头上掷去。 “啊!”玉翩翩不曾想对方如此野蛮无礼,堪堪避过一本书便被另一本飞掷而来的厚书砸中脑袋。 头上的珠钗飞落在地,“啪”一下粉碎。 玉翩翩被砸的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不明白发生何事。 然而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书,接二连三往她头上身上脸上飞来,把丫头青橘吓了个魂飞魄散,急忙奔过去用身体护主,口中连连惨叫,“来人呐,快来人啊!玉小姐发失心疯了!人都死到哪去了?来人,快来救我家姑娘,啊……” “碰!”一本厚厚的典史重重砸在青橘脸上,直把她砸了个口鼻流血一脸懵逼。 玉翩翩惊恐瞪大双眸。 这是她头一次直面玉琳琅身边凶丫头的武力值。 前次她虽在场,但看别人挨打与打在自己身,确实是不一样的体验。 玉翩翩被青橘扶着,俩人狼狈往后退了又退,退到天井石桌旁,玉翩翩钗发凌乱险些昏倒在地。 “赶紧告状去吧。”玉琳琅眸光森冷盯着她,“去找霍氏诉苦,最好让她尽快将我除族。” 玉翩翩被她冰寒至极的眼神吓到,瑟缩进青橘身后使劲拽了下她衣袖。 主仆俩披头散发一脸惶恐往小院外逃去,却在院门口被身影鬼魅的九斤拦住。 “怎地?不是来拿书么?书给你们却不拿?是寻我家姑娘开心?” 玉翩翩抖得像筛糠,使劲推了推丫头的身子。 青橘忙奔回去捡地上的书,边捡边掉被八两嫌弃。 好不容易抱起那一摞十几本书,青橘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她步履蹒跚来到门口,刚和玉翩翩跨出小院门便摔了个狗吃屎。 玉翩翩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抖着声音拽住青橘胳膊,“找,找母亲,现在就找母亲去。” “二小姐,您这是怎么回事呐?”迎面跑来的胡嬷嬷,瞧见俩人这般惨样,不由吓了一跳。 “嬷嬷,找母亲,我找母亲,母亲在哪?” 胡嬷嬷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朝玉兰小院内看了眼。 “夫人去府门前了,有个不识趣的老虔婆到我们府门口闹腾,刚惊动了夫人。” “二姑娘您这,还是先回房梳洗下吧?” 胡嬷嬷一阵心惊胆战,只觉山雨欲来…… 041 引凶 “夫人又在大门口气晕了,这身体委实不怎么好啊,动不动便晕倒。” 八两在外溜达一圈,满脸幸灾乐祸回来禀报,“是那牛二吉母亲寻上门来讨要赔偿,在府门前吵得不可开交。” “那老太婆战力强悍,三五个粗使婆子都没拉住她。在府前寻死觅活一圈,夫人也拿她没任何办法。” “镇妖司的两位大人在旁围观劝了几句,如今也被老爷请去后堂说话了。” “那玉翩翩回了自己院里便一直没出来,好像不准备去找夫人告状了?奴婢觉着有点奇怪。”八两笑嘻嘻道,“不过想来也是,夫人此刻还晕在床上呢,她也寻不着人去哭诉。” 九斤不禁笑着摇头,“这假千金看着也不像那么容易服输的人,我看还得继续作妖。” 玉琳琅在窗前伺弄她的宝贝花草,闻声头也未抬,“那案子若和牛家人有关,陈大人或许会劝说玉刺史把人留下。” 与此同时,玉刺史负手于花厅内来来回回走动,勉强压抑心底怒意。 “把人暂留我府?这可万万不行!” “如此骄横跋扈的老婆子,把我夫人都给气倒了。我还要留她在府中住下?陈大人,你是嫌我没事可忙?” “玉大人你听我解释。”陈不予也不着恼,只好声好气与他说话,“以目前案情来推测,极有可能是寻仇。” “我前次就说是寻仇,你们还不信!凶手分明就冲着他们牛家人去的。我们府上管事也是糊涂,用人前也没先调查清楚状况。” 挑来挑去挑到一对麻烦精,搞得刺史府上下不得安宁。 “下官已派人了解过这牛家情况。他家就兄弟二人,母亲牛大妈是个性子强势的,平时与邻里间的关系也十分不睦。” “小摩擦时常会有,但要说上升到杀人地步,乡里乡亲的也做不出来。” 玉刺史沉着脸转身,“伱意思是凶徒并非这牛家亲眷?” “我们在城东街发现牛大妈时,还曾遇见一个可疑人物。当时派人追了半条街,但并没追上。” 玉刺史精神一振,“连你们镇妖司都追不上的人,不是妖魔是什么?果然并非人为作案!” 陈不予放下茶杯出声打断,“刺史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凶徒很可能是一名江湖高手。” “如此说来?这婆子如今很是危险?”玉刺史在厅内来回踱步,“陈大人,这老婆子跑我府门口闹腾,可是你的意思?” 陈大人一脸无奈,“下官怎会做这等事?事实上我们也没办法,这位牛大妈觉着,她儿子儿媳皆死在大人府上,定要找你们讨要一个说法。”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陈大人好整以暇望向玉刺史,“下官建议,既然凶徒下一个针对目标极有可能是这牛大妈,不如就把她放在刺史府我们眼皮子底下保护起来。” “若能将凶徒从暗中引出,那就更加皆大欢喜。刺史大人意下如何?” 刺史大人当然很不高兴。 “你要在我府里引凶手出来?那我府中上下这么多女眷,安全如何保障?” “魏州城刺史府若还不安全的话,那去哪找更安全的地方?”陈不予慢条斯理回道,“这也是为办案,刺史大人就莫要推脱了。” “还是说,刺史大人想让我再去麻烦世子?” 玉刺史十分郁闷。 想到先前世子私下找自己说事,特意交代他定要尽心尽力尽快辅助陈大人把案子破了,他心里顿觉憋屈的不行。 家里家里面一团乱,外面更是忙乱的不行。 如今城外,每日都有十几个饥民病倒,情况相当不妙。 有经验老道的医师甚至断言,如果情况再这样发展下去未能好转,很可能会有疫病发生。 这让刺史大人很是忧心忡忡。 疫病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玉大人?” 总得解决一头事,不能让自己处于两头忙乱的境地。 玉刺史咬咬牙,“行!” …… 是夜,玉琳琅洗漱完坐在妆镜旁,漫不经心翻着一本医册。 八两九斤为她整理好床铺轻声唤她,“姑娘,烛光暗沉别把眼睛看坏。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玉琳琅点点头,“药材今日送到了吧?” 八两嗯了一声,“到了,和米粮一块,暂时被安置在城南仓房。” “明日去请回春堂的大夫过来一趟。把咱们运来的药材,交给他们炮制。” “他们在魏州城里呆的久,知道哪里能找些靠谱女工。届时让他们帮忙找些手脚勤快的妇人过来,我有事吩咐她们去做。” “好!”俩丫头也不问何事,反正姑娘吩咐的准没错。 二人满口允下,收拾完床铺便退了出去。 玉琳琅躺下没多久,便听屋檐上传来一丝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在黑暗中坐了起来,眼眸晶亮盯向窗口方向。 很快,主院那边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起来。 玉琳琅迅速穿戴整齐,刚拉开门就见八两九斤二人飞速冲到自己身旁。 “主院那边出事了。”八两气喘呼呼,“我刚过去看了一圈,有人潜进刺史府,奔着牛老太去的。” “如今那陈大人跟玉刺史都被惊动了,正带着人在府里四处搜捕刺客。” 玉琳琅挑眉,“陈不予今日住这儿了?” “是啊,说是要留在府里帮忙,看牛大妈能否把凶徒引出。”八两咧嘴一笑,“结果凶徒好似是来了,但他们好像没逮到人。” 主仆三个取了三张小板凳坐门口,一人抓了把花生。 “唉也不知要闹到何时。” 对门的玉秋萍也出来张望一眼,见她们排排坐门口,含笑点了个头便又进去了。 “最近大小姐瞧着似乎顺眼了几分。”九斤剥着花生丢进口中。 忽听屋顶上传来一声脆响。 三人抬头望,只见一个黑乎乎阔影,扛着个麻袋飞快掠过屋顶往远处奔去。 灯笼火把伴着喧闹人声往玉兰小院而来。 玉刺史披头散发领着一行人大跨步进门,侍卫们火速涌入四处查看。 042 凭你脸大? “老爷,没发现刺客身影。” 玉刺史慌里慌张冲过来,仰头看着屋顶方向,大骂一声,“跑了?” 陈不予跟着快步入内,目光落在门口排排坐的三人身上,嘴角不由微抽。 这主仆三儿,该不会特意搬了板凳出来看戏? 霍氏在玉翩翩搀扶下,紧赶慢赶小跑入苑,额头渗出一丝薄汗,“老爷,可逮到人没?” 玉刺史面色沉沉摇了摇头,“没有。” 霍氏连连跺脚,“那可怎生是好?” 玉刺史这会已无暇顾及霍氏,转头对陈不予道,“刺客抓了那老太婆,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道窈窕身影便迅速掠到二人面前站定。 玉守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魏玲。 “如何?”陈不予急忙上前一步问。 魏玲面色沉郁摇了摇头,“来人轻身功夫极好,我追了三条街,没追上。” “啊?”玉守道纠结着跺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人没逮着,那老太婆也被带走了!唉。” “父亲,何不问问琳琅妹妹她们?方才凶徒就往这来的,琳琅妹妹身边两个丫头,身手皆十分不错,她们怎没拦住人呢?”玉翩翩柔柔出声,目光似有若无朝玉琳琅三人瞥去。 吃花生看戏的主仆三,目光齐刷刷朝她投去,玉翩翩急忙垂下眼帘。 “琳琅,你们看没看见那黑衣刺客?”玉守道这才发觉自家姑娘和俩丫头都坐在门口。 他们一路火急火燎满头大汗的,人家三个赏月吃花生,瞧着好不惬意! 玉琳琅诚实点头,比了个动作,“咻,飞过去了。” 陈不予嘴角抽抽,莫名生出一丝被人戏耍之感。 霍氏急得口不择言,“刺客在我们府上来去自如,你既瞧见,为何不让丫鬟将人拦下?” “夫人也说刺客来去自如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拦?” “琳琅妹妹真会说笑,母亲的意思是,叫伱身边丫头去拦一下,又不是让你去冒险。”玉翩翩眸光轻闪,柔声笑道。 “凭什么?”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她,“凭你脸大?明知是刺客还要她们冲上去?” “你的命是命,我家九斤八两的命不是命?谁家丫头谁心疼,你不心疼让你家青橘上去拦。” 玉翩翩脸上跟火烧似的发起烫。 玉琳琅却有些佩服眼前此人,下午刚被俩丫头扫地出门,晚上便能调好心态,继续搁她面前装。 感觉能耐很大! 霍氏就知道,玉琳琅这丫头要么不出声,一出声准能呛死人。 未免弄得众人面上都难堪,忙暗暗扯了扯玉翩翩胳膊。 玉翩翩咬咬唇微垂下脑袋。 魏玲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玉姑娘,不知您刚才是否看清凶徒身形,可否为我们绘制一副画像?粗略些也可,但若能详尽些更好!” 原地打转的玉刺史眼睛一亮,急忙抬目朝自家闺女望去,眼里充满希冀的光。 “明日午时给你。” “多谢!” 玉翩翩抿唇,暗暗抬眸望了玉琳琅一眼,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玉琳琅她凭什么让镇妖司的大人都对她如此客气,就因那手莫名其妙的验看之术? …… 翌日午时,玉刺史火烧屁股似的亲自来找她取画。 彼时玉琳琅刚见过回春堂老掌柜,同他说了炮制药材与找女工之事,掌柜满口答允下来态度十分恭敬。 自从上回在城门口帮过他们,玉琳琅便与回春堂结下一段善缘。 回春堂也不止一次派人给她送礼,多半都被玉琳琅推拒了。 这次玉琳琅一说有事需要他们帮忙,对方相当高兴。 玉琳琅刚把掌柜与药童送到偏门口,玉刺史就巴巴跟了过来,一见面便连连催促,“拿上画随我出去一趟,快快。” “今日魏大人同陈大人出城搜寻牛老太去了,我方才接到世子传来的消息,说梁王府上又发生一桩命案。” “我虽已带了两名仵作过去验尸,但想来你对那凶徒情况稍熟悉些,便与为父一同过去,说不定也能帮上些忙。” 玉琳琅望了玉守道一眼,淡淡说道,“我跟那凶徒不熟。” “是是,你自然对那凶徒不熟,但你既能描绘出凶徒背影模样,肯定对他的脸型之类有一定印象,若到时世子与陆大人问起,你也能代为父作答!” 玉琳琅心底呵呵一声。 就自己菜呗,得时时拎着她去答题。 “帮忙可以,我明日要出府一趟办点事,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 “好好!”玉守道没等她说完就答应下来,“此事我同你母亲说去,绝不会让她再为难了你。” “回头为父再给你一个腰牌,可让你出入府自由,但你也不能太晚归家,毕竟你母亲也是担忧你的。” 担忧? 玉琳琅对此不置可否。 待她回房拿了画卷,小厮又慌忙过来催促她快些。 玉琳琅上了马车跟玉守道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画卷敛眸不语。 玉刺史眼看自己这头急得跳脚,闺女却满脸沉稳之色,一时竟有些无言。 这女孩子不过十五之龄,神态气质竟稳得不似这个年纪的花季少女。 自从她归家,就从未见她有过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波动。 哪怕是对着嫌弃自己的母亲,眸色平淡的都能跟水似的…… “琳琅啊。”玉刺史想说些什么,一出口却觉语声异常艰涩。 十二年了,说起来他跟这女儿阔别竟已十二年。 他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女孩子,想找话题,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为父知道你心里苦。”玉刺史叹了口气,“你母亲她……有些小性,脾气不甚好。你身为女儿,便多多包容于她,等日子长了,母女俩互相了解了解,往后自然会好的。” 玉琳琅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做声,只当这人与空气对话。 玉刺史讪讪闭上嘴巴,待到梁王府门口,父女二人一路无言。 马车停靠在梁王府一侧,管家梁全连忙迎上前来,“刺史大人,等你们多时了。” 043 模仿 玉守道面色一肃,忙请梁管家在前带路。 王府高阔曲折,花园景色宜人,玉琳琅跟在玉刺史身后,远远瞧见假山一侧花径旁围着不少人。 夜雪拂过花影映照,沐世子一袭白裘阔氅立在草木葱茏深处,银霜内敛烟波浩渺,眉目舒朗如梦似幻。 美人当前很是吸睛,更何况美人总与美人立在一处,美美相得益彰,玉小姐心无波澜却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便恰好撞上沐昭陆浅几人投来的视线,玉琳琅大大方方接受注目,随玉刺史上前,面无表情行了一礼。 沐昭浅浅一笑,目光依然落在玉琳琅身上,点头示意,“玉姑娘也随刺史大人来了。” “正是。”玉刺史忙上前团团拱手行礼,呵呵笑道,“小女已连夜将凶徒轮廓图画出,希望此番能帮上王府的忙。” “听闻昨夜凶徒入了刺史府,堂而皇之掳人离去?” 玉琳琅朝开口那人望去,见是一名下巴尖峭面容狭长,双目向内凹陷,眼珠浑浊昏黄的老者。 “下官见过老王爷。昨夜确实没能及时防范,让刺客趁机掳走牛家老太。也因当时没想到凶徒竟来的如此快,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镇妖司的两位大人也都在场,魏玲魏大人不愧是司判赤兔大人高徒,身手过人来去如风,乃女中豪杰。只可惜最终仍让那凶徒逃脱,今日一早两位大人便出城搜寻牛老太踪迹,希望能有所收获。” 梁王冷哼,“本王听说连日来发生多桩命案,你这刺史怎么当的?凶徒至今未能抓捕归案,甚至还犯案犯到我梁王府上!” “是是是,下官办差不利,望王爷息怒。”玉刺史垂首敛去眼底一丝冷意,转而将画卷递给沐世子身边的长随。 “玉姑娘所画之人,虽未能窥清全貌,但身量外形栩栩如生,对照去寻凶徒,倒是能缩小不少范围。”沐昭对着画作赞不绝口。 陆浅也夸赞玉姑娘聪慧灵敏过目不忘。 倒是让原本对玉琳琅毫不在意的老王爷,忍不住朝她又瞅一眼。 长相平平无奇的一个小丫头,难得能入世子的眼,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王心里冷哼,因不喜容貌丑陋之人,因而也懒得多看,便去催促玉守道,“既然知道此凶徒大致模样,便封城拿人吧。正好城外流民诸多病症,切不可让病人混进城,免得让疫病流入城内不好把控。” 玉刺史讪讪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禁冷嗤。 你一个流放至魏州城的老王爷,还企图对本官指手画脚,封不封城的又不是你一家之言,沐世子这都没发话呢! “玉刺史,尸体就在这假山后面。死者是老王爷身边十分得用的小厮洪良,那凶徒何其大胆竟敢随意出入王府杀人。”梁全引着一众人绕过小径往后走。 “死者被发现时,就躺在假山后草坪上,远远看着肚腹大开剖心取肝,跟之前几个死者的死法似乎没什么不同。”陆浅大致说了下情况。 “老李头还在验尸,估计快好了。” 众人相继走过去,梁王似有犹豫,脚步放慢些许,跟在沐世子陆大人身后。 此时老李已验完尸,一瘸一拐上前禀报,“死者被剖开肚腹取走心肝脾肺各种脏器,但致命伤却在脖颈处。” “死者是窒息而死。颈部勒痕从喉口向耳后两侧延伸,而且勒痕深浅不一,足有四五道之多。” “虽然此人肚子也被剥开取走各种脏器,但通过初步验看,却可看出是死后再被人取走脏器。” “先勒死在剖腹?”陆浅沉吟片刻,“先前数名死者,致命伤都是剖腹。陈二狗与牛二嫂甚至身体表面并无伤痕。牛大吉与牛二吉虽有被虐打迹象,但都不致命。” “不错,那牛二吉还是死后被藤条抽打,致命伤都是剖腹伤。”玉刺史负手背诵验状信息,连连点头。 “如此看来,凶手行凶,手法似乎略有不同。” 玉琳琅朝那死者投去一眼,立马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仵作老李头一瘸一拐走至她面前,忽然开口,“姑娘可否帮忙看看。” 沐昭与陆浅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玉琳琅身上。 无端招事的玉小姐默默瞅了老李头一眼,“此处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玉刺史眼睛一亮连声催促,“琳琅啊,伱是否看出些别的东西?快说来与我们听听。” “可有护手?” 老李头很是贴心,从箱笼里取来一副护手,快速递过去。 玉琳琅走到尸体身旁,动作极快复验,且言简意赅,“死者面上有淤泥痕迹,口鼻处更有泥垢残留,手指指甲缝里有不少细白沙。” “方才我们从花园一路行来,经过池塘边能看到铺了许多细白沙子。” “再看死者的鞋后有磨损痕,很明显是死后被顺着花径,从池塘边拖拽而来。” “他是窒息而亡没错,但却是在池塘边被摁在淤泥地里,同时被人用细绸之类的布条勒住脖颈。死前有过猛烈挣扎的痕迹,故而手指伤痕遍布。” “之前我们当作妖魔杀人的凶徒,应是个内家高手。死者估计是被直接震破内脏奄奄一息而亡,故而体表看上去并无其他伤痕。有也是死后一些抽打伤、虐待伤。” 陆浅眸光骤亮望着她,“所以玉小姐的意思是,这梁王府行凶的凶徒,另有其人。” 玉琳琅沉默着微微颔首。 这是典型的模仿作案,只是手法不甚娴熟,让人一眼看破罢了。 “精彩精彩。”轻微的鼓掌声从花树后传来,有下仆推着轮椅,顺着碎石铺就的小路骨碌骨碌而来。 众人转眸望去,见是一位青衣束发,眼神阴阴郁郁的公子。 梁王见状忙笑道,“这是我孙儿夜无尘。无尘,你怎么也过来了?” 玉刺史忙带着人上前见礼,“见过小王爷。” 夜无尘的目光半点没落在玉刺史身上,只死死盯着眼前的玉琳琅,“依姑娘之见,行凶者乃何人?” 044 是艺术 玉琳琅摇摇头,如实答复,“不知。” 她垂眸淡淡道,“但按死者颈部伤痕来看,行凶者超过六人。” “依照死者身体僵软程度分析,死亡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 “所以姑娘意思是,这小厮死于今日五更时分?”夜无尘眸光冷冷望着玉琳琅,“府中确实有不少下人五更天便起来做活。但正因如此,园子里也会有人清扫打理,怎可能无人看见杀人?” “更何况依你所言还是一群人一块动手杀人?何仇何恨何至于此?” “小王爷可以不信,但尸体验看结果便是如此。尸体体表特征,死亡分析做不了假。活人会撒谎骗人,死人却最为老实。他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动不了,小王爷也可以多叫几个仵作前来复验。”玉琳琅语声淡淡,既无被人质疑产生怒意,也没难堪失落之感。 自始至终她表情都很淡,从头到尾看不出丝毫慌张窘迫,仿佛只是隔岸观火,任何事都无关痛痒。 这般泰然处之从容不迫,让人忍不住朝她多看好几眼。 玉刺史频频抹汗那当口,沐世子出声说道,“既然并非同一案件,不如让老王爷在府中自查一下?尸体先运回义庄,也免得再度生事。” 他声线低沉温软,音如清泉流水淙淙而过,一下便让在场诸人的心都安定了几分。 老梁王面色阴沉,闻声也跟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今日得亏世子与陆大人走这一趟,否则本王还被府中一些人继续蒙在鼓里。” 五更天,多人动手,定是府中下人无疑了! 他倒要将这些个胆大妄为的老鼠给翻出来,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夜无尘扫了玉琳琅一眼,转头对梁王道,“祖父,此事交由孙儿去查,两日内定能给您答复。” “好!”老梁王满意点头。 诸人这才告辞离开梁王府。 玉刺史领着女儿跟在世子等人身后,不由小声抱怨女儿,“你方才实在忒大胆。怎能如此放肆注视小王爷,还跟他顶着说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玉琳琅平平静静说道,“先前几次靠实力作案的凶徒,根本无需又勒又摁又拖拽转移凶案地点。一掌就能解决的事,不至于多费手脚功夫。” “凶徒作案亦是出于一种艺术欣赏的目的。看着皮开肉绽血肉翻飞,剥下一整张肚皮,那是美感。而这小厮的肚子却剖的七歪八扭乱七八糟,一看就不是同等手法,是同时由几个人乱剖的。而且剖时手抖不抖,用刀精准与力度都可验看。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 玉守道愣了半晌,随即生理性反应般作呕,连忙倒倒歪歪扶着树去一旁呕吐。 领路小厮不明就里满脸懵逼。 沐世子与陆大人却转身看来,忍不住失笑。 “你又何苦这般作弄伱父亲?” “我只是实话实说。”玉琳琅留在原地未动,眸光一斜,落在扶树呕吐的玉刺史身上。 弱鸡! 不过是听她剖析案情而已,就能吐得七晕八素,此种人能成何事? 沐昭敛下眼底一丝笑意,“那让玉刺史在这吐会儿吧,我们先出去。” 玉琳琅颔首,她也不想在这梁王府多呆,当即丢下玉守道抬步跟了过去。 玉守道吐了好些时候,爬上车时面色还有几分发青。 他现在应该能体会到夫人为何会被气晕。 真的,同这孩子说话,得时时刻刻做好心理准备,防止气得头晕目眩。 另一厢,陆浅一上车便忍不住发笑,“方才太过失礼了,那玉守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沐昭含笑点头,“他家姑娘如此厉害,他怎生就学不到半分厉害之处?” 陆浅展开手中画卷,“明日可要封城查看?” “今晚就封。”沐昭收起玩笑神色,敛了眉眼,“城外病情不容小觑,得尽快做好准备了。” “淮之,现在不是银子的问题,是市面上没那么多米粮可供。眼看灾民一天天越聚越多,难不成真要你时时倒贴医药费?” “也没时时倒贴,当初户部不止拨了米粮,另有银钱三千两。”沐昭轻声说道,“只是你也说了,如今并非银子的问题。是市面上不仅没那么多米粮,还没那么多药材可供病人使用。一旦久病成疫,情况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待到米价药价再度上涨,即便三千两白银也不够用。” “要不我们再召集城中富户想想办法?” 沐昭敛眸,“再想办法便是有些逼捐了。暂时不必,除非毫无办法。” 沐昭并不想以权压人,也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去跟太多人斡旋。 陆浅轻叹出声,“那梁王府送来的线香查的如何?” “那东西市面上十分稀缺,且据说以前只在西南一带流传。但你可知,它价值几何?” “多少?”陆浅眸色疑惑。 “十两黄金只得一小盒,算算价钱,如今米价飞涨,确实与一百石米价相差无几。” 陆浅深吸一口气,“十两黄金一小盒香,那梁王府送来的锦盒?” “估摸着那应该是大盒装,得价值百金。” 陆大人双目微怔,“这般大手笔的么?” 沐昭扯了扯唇,冷笑一声,“你觉得梁王想求本世子办何事?” 马车骤然一停,前面街头顿时喧闹起来。 随在沐世子车驾后的玉府马车也跟着急停,车夫勒紧缰绳,一脸狐疑朝前方望去。 “怎么回事?”玉刺史掀开车帘朝外喊了一声。 只见陈不予和魏玲二人就站在世子车外,正与他们说着什么,转而便朝他这走了过来。 玉刺史心中当即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心如擂鼓把头往外探了探,“陈大人,魏大人,您二位怎么在此?” “玉大人,别休息了,赶紧下来看看,那位牛大妈找着了。” 玉刺史心中咯噔一跳。 魏玲歪头看向玉府马车内,冲端坐不语的玉琳琅笑了笑,“玉小姐,来活了,一起下来吧。” 玉刺史的脸“唰”一下垮了下来。 045 必有猫腻 “尸体就在前面胡同被发现。”魏玲抬抬下巴。 “住在附近的人都知这是条死胡同,平时不会有人经过。今日凑巧有几个孩子在附近玩乐,看到地上有一些木雕小玩意儿,边捡边进了胡同,结果发现了尸体。” “孩子们被吓得不轻,表述有些语无伦次。只知十几二十个形形色色的小木雕散了一地,小鹰小鸡什么的。”陈不予领着众人往胡同内走去。 “已经给牛家老太验过尸,初步验看与牛大吉牛二吉死状相同。皆为剖腹死,只是那牛老太濒死前被剜去双眼,两侧脸颊还被刺了刁、毒二字。” 玉刺史一拍大腿,“必然是寻仇无疑!若是毫无目的的连环凶手,岂会盯着他们牛家人杀,还非要在牛老太脸上刺字。无非是深仇大恨罢了!” “那头一个死者陈二狗又是怎么回事?”魏玲疑惑。 刺史府衙役吴勇开口,“根据我们连日来走访调查,这陈二狗与牛氏兄弟没什么关系。不过此人之前在梁王府还做过工,后因生性惫懒做事不得章法,被府内管事赶了出来。” “梁王府?”玉守道眉头紧锁思虑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先将牛老太尸体运回义庄,让牛家人来认认尸。“ “这牛家就兄弟二个,如今老大老二连同老二媳妇牛老太都死了,只剩下进门不久的老大媳妇。”吴勇一脸唏嘘,“说起来这老大媳妇也是个倒霉催。好好一个秀才家的姑娘,竟嫁进这么个人家。” “你说这牛家老大是今年初才娶的新妇?那可知他给了秀才公家多少聘礼?”玉琳琅忽而出声。 “哦这点小人也问过,给了足足十两银子聘礼钱呢!”吴勇笑了起来。 这在整个牛家集来说,都算是独一份的荣耀。平常乡户人家娶新妇,三两银子足矣,有的还连带酒席一块办了。 “听说酒席也是大办一场,很给秀才公脸面。只是那秀才家娘子进门大半年,肚子一直没啥动静,牛老太就开始颇有微词,平时对这大媳妇便横眉怒目起来。” “这有啥微词的?”魏玲冷嗤,“我看他家二媳妇不也没有身孕么?说不定这牛家就没子嗣缘。” “哦这倒不是,据小人调查,牛大吉先前有个媳妇儿,两年前似乎有了身孕。只是临盆之际失了踪,后面被找到时,人已死在山林里,一尸两命很是令人唏嘘。” “那你觉得,贫瘠农户十两银子需要攒多久。”玉琳琅站在巷道口静静望着他们,“牛二吉夫妇两年前自卖自身入刺史府做工,签了十年长契。” “若非穷,何故如此。一个卖身做工的人家,掏十两银子娶个新妇,你们觉得合理么?”玉琳琅看向吴勇,“若是吴大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掏十两银子给长子娶第二任媳妇?” “额……那必然是,家中小有盈余啊。” 陈不予当即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这农户家底还不止十两银?” “这牛大吉死在长乐赌坊,而他弟弟,之前也因常去赌坊赌钱与媳妇吵闹过。这两个赌徒,究竟在赌坊里输了多少?吴大人不该去查一查么?” “一家农户,家里多少收成,每年大致有多少银钱入账,这都是算得出来的账目。账目不对,其中必有猫腻。伱们查案,不应从细致处入手,抽丝剥茧徐徐图之么?像你们这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能查出什么东西。” “这案只是看似奇诡,实则是人为作案。既与你们镇妖司无甚关系,不如趁早交予刑狱司的陆大人处理吧。” 玉琳琅撂下一串话转身便离开巷道。 陈不予和魏玲面面相觑,有种被冒犯的挫败感。 吴勇摸了下后脑勺,傻不愣登朝玉刺史看去,“额,属下觉得,姑娘此言很是在理。” 玉刺史默默看了眼呆头属下,忍不住吼了一声,“在理还不去查?去牛家集搜搜牛家,再去跟邻里打听清楚消息,究竟这牛家是怎么个回事!还有,长乐赌坊赌资多少也问清楚去。哦对了,将那牛家大媳妇请来府城问问话吧。” 他一连串叭叭完,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陈不予,“是吧陈大人?” 陈不予点点头,对吴勇道,“去办吧。” 玉刺史皮笑肉不笑道,“小女所言,陈大人魏大人也无需放在心上。” “那是当然。陆大人忙于城内城外的饥民病患,此时哪里抽得出时间查案。”陈不予一脸淡定道,“案子的事交给我们即可。” “刺史大人,不知令千金以往是做什么的?”魏玲一脸好奇问,“令千金会验尸摸骨,眼神犀利,分析案情也头头是道的。以往不会在衙门里干过吧?” “魏大人可真会说笑。”刺史大人呵呵一声,“小女因病之故,常年在小庄子上休养,日前刚刚回府。” “大人。”衙役从巷口匆匆跑来,一拱手,“世子已下令封城,今晚沿街搜查凶徒踪影。” …… 玉春苑内,霍氏玉翩翩母女俩用过晚膳,一直依偎在榻上亲亲热热说着私话。 气氛一直都挺好,只是话题转到玉琳琅身上时,霍氏神色明显淡了许多。 “听闻她这两日一直随你父亲东奔西跑,为案子的事忙着。”霍氏呷了口茶,“姑娘家家就要有姑娘的样子。” “也不知她何时能学到你娴静婉约之气半分。” “琳琅妹妹也很是厉害,寻常人哪懂那些啊。对了母亲,前次说派人去小福村接那些婆子的人,到现在还没消息么?” “哪能这么快。”霍氏失笑,“如今天寒地冻路不好走,来回起码得半个来月了吧。看这情形,到月底能把人接来已算顺利。” “那不就得到年节了。”玉翩翩心中盘算,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母亲,您看送琳琅妹妹去我们舒云女子学院念念书可好?” 霍氏有些诧异,低头望着宝贝女儿,“你怎会如此想?” 046 症结所在 “母亲。”玉翩翩腻到霍氏身边娇笑数声,“我这不是想着,琳琅妹妹常年流落在外,也学不到什么规矩。回家后连不连的将母亲给气病。” “若妹妹能在书院里多读些书学点规矩懂些人伦道理,那对全家而言都是件好事。” 玉翩翩说着叹了口气,“琳琅妹妹在外这么多年,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她心里必然是愤懑怨恨难受的,这些我都能理解。” “她还敢愤懑怨恨?”霍氏的怒意果然被玉翩翩几句话便挑了起来,“父母生她养她,她不知感恩图报还多次忤逆,这种孩子就不该接回来惹人生气。” “母亲,别这么说。”玉翩翩柔声安慰道,“您想啊,待琳琅妹妹在书院里学的规矩知礼些,不就能同女儿一起孝敬父亲母亲了么?” “母亲能多个女儿承欢膝下不是好事么。” 霍氏被宝贝女儿的孝心感动的不要不要,搂着玉翩翩一声声儿啊宝的,眉开眼笑,“我就知,我家翩翩最是善良懂事。还能为那野丫头思量这么多。” “不过那舒云女子学院也不是说能进就能进的,这不还得自己考进去才成么?” “那没问题,到时让父亲同杨山长打声招呼就成,只是塞一个人进去,想必山长也会给父亲这个刺史大人面子。” 霍氏笑得合不拢嘴,转而又哼了一哼,“便宜那野丫头了。我们翩翩当年可是自己考进去的,就她,还需你父亲走后门。” “你父亲近来事忙,等案子结了我再同他说说看,行不行的那也得看命。” “母亲,我就知道你最疼女儿们了。琳琅妹妹以后一定也会晓得您对她的好。女儿呢,也会努力和妹妹相处,争取早日同她成为好姐妹。” “伱啊。”霍氏无奈摇头,伸指点点她额心,“母亲也不知这样教你对不对,把你教的如此温柔善良,对旁人从来不长心眼。” “母亲。”玉翩翩腻到霍氏怀里,压下眼底一丝狡黠笑意,“翩翩有父亲母亲保护,自是不会吃亏的。” …… 与此同时,沐府行馆深夜灯火通明。 下人又沏来一壶新茶,屏息躬身而退。 “世子,大人。”吴勇疾步入门,拱手为礼,“属下领着众衙役,又去牛家集跑了一趟,在牛家搜出一小包银两。” 吴勇此趟颇有收获。 当他解开小包袱,将里面五六个银锭子展露在众人面前时,陈不予忍不住站起身来。 “这莫非都是从牛家搜来的?” 小包袱里竟有四五十两银子! 这笔钱可不少,普通农户人家一年下来都未必能存上十两。 吴勇面色兴奋直点头:“是啊陈大人,此趟收获很大。我们还四下找邻里又仔仔细细打听过一圈,说这牛家两个儿子,赌好几年了。有点小钱就往赌场跑,县里的赌坊是常客。后来手头宽裕点,就经常进府城赌。” “长乐赌坊查探情况如何?”陈不予问。 “问了那管事,管事记不太清,只说那两兄弟几乎回回来回回都输,前前后后总得输个三四百两了吧。” “俩人赌钱赌输就卖地,家里原有的二十亩永业田,被他们兄弟俩赌的只剩两亩地。这两兄弟好吃懒做都不会种地,两亩地还是包给本村一户邻居给种的。” “可想而知日子过的有多拮据紧巴。据乡里乡亲说,这牛家一直穷困潦倒,所以年初娶新妇大肆办酒席让人相当意外。” “属下打听一圈,都说他们家是从两年前开始富起来的。隔壁邻居还说这牛大妈性子相当泼辣,跟村里各家各户基本都吵过。那秀才公家的小娘子,就是他们砸银子娶来的新妇。” “娶进门后,牛老太很是得意,逢人便说秀才家小娘子会读书习字很是娟秀聪明,往后定能给他们家生个脑子好能考功名的大孙子,将来给他们老牛家念个状元公出来。” “那如此算来,前前后后得有个五百两,能让他兄弟二人挥霍着去赌。换言之,他们家两年前发了笔横财。”陈不予低声说道,“那可查到两年前有无发生特殊事情?” “村里人都说也没什么特别,但他们都记得特别清楚。好像就是在他们家死第一任大儿媳妇开始,富起来了。” “牛二吉赌起来比他大哥凶,邻里们说他们家那大媳妇死了没多久,兄弟俩便狠狠打过一架,当时还找里长扬言要分家,最终被牛老太给压了下去。” “之后,那牛二吉便带着媳妇去城里做工,赚的银子转一转手,几乎每个月都送去了赌坊。” “那如此说来,问题症结很可能出在他家死去的前儿媳身上。”陆浅听了半晌忍不住出声。 “属下也觉得极有可能。所以便在村里打听一圈,乡亲们都说那前媳妇是从锦州逃荒过来,孤身一人嫁进牛家。锦州距离此处遥远,故而一时也不可能马上打听到她的全部信息。” 说至此,外头有沐府侍卫急匆匆奔入,拱手禀报道,“世子,梁王府走水了。” 沐昭忙站起身来,“可通知玉刺史?” “已经去通知了,让刺史大人带水龙队的人前去救火。” 沐昭点点头取过一旁外氅套上,“我们过去瞧瞧。” 这厢,玉小姐整个人都要麻了。 真搞不懂这刺史大人怎么回事,怎么梁王府失火都要派人叫醒她,带她一同前去围观? 玉琳琅睡梦惺忪,头上顶着三五个问号,简直难以置信。 对着拍门的胡嬷嬷便是一句“你家又死人了”? “姑娘啊,老爷说很可能已经抓到那扮作妖魔杀人的凶徒了!让您赶紧去府门前,马车已经在那停着了。” 马车在空阔的长街上骨碌碌狂奔,绕过永安门直奔梁王府所在的安盛大街。 紧赶慢赶赶过去,水龙队已在那抢救多时。 玉琳琅就搞不明白让她来干嘛的…… 人声鼎沸间她下了马车,立在火光掩映的梁王府门前,转头恰好对上沐世子那双星空广阔的眸。 047 夜半惊魂 夜火阑珊下,沐昭只觉小姑娘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梁王府的火烧得极旺,小姑娘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极其沉着冷静。 那丝让人感觉异样的情绪又浮了出来。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撼动她一丝情绪。 水龙队的人正奋力抢救这场大火。 附近街道的平民百姓收到消息后,也纷纷提桶拿盆端着水朝这赶来。 火光哔哔叭叭吞噬着屋梁,沐世子不知不觉移步来到玉琳琅面前,“玉小姐也来了。” 玉琳琅规规矩矩行礼,“见过世子。” 沐昭见她眼观鼻鼻观心,敛眉垂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想笑。 他可是亲眼见证小姑娘请刺史大人立刻取五百两银票给她的人。 看着表面乖巧温顺沉静若水,然则一身反骨扎谁谁疼。 “这天寒地冻夜半更深,刺史大人把玉姑娘也叫来,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玉琳琅表示赞同,“民女其实也想不通。像民女这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在火场中实则也帮不了什么忙。” 说至此,眼角余光瞥到一个抢险救灾的民众,捧着铜盆匆匆朝他们这奔来。 月色印着铜盆,一道清冷雪线从下缓缓溢出。 沐昭反应是极快的,几乎是不由分说便将玉琳琅扯到自己身后护住。 与此同时那铜盆下钻出一把雪亮的三尺青锋,险险擦着他左臂划过。 “世子!” 铜盆“哐当”一声掷落在地,惊得四面八方的沐府明卫齐齐飞奔而来。 这变故太快,也令人毫无防备,沐世子自己都惊了一惊。 眼看对方剑锋一挑又朝他脖颈划来,玉琳琅一把捏住他手腕,拖着他原地转了半圈刚好躲到门口蹲着的石狮子后。 刺客的剑在石狮子上划出一道细碎裂痕,石碎横飞。 沐昭低头去看窝在他身边的玉琳琅,“玉姑娘莫怕,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十多名混在人群里的刺客同时涌出,纷纷抽刀朝二人疾速砍来。 明卫们此时已赶了过来,从背后贯穿两名刺客。 玉刺史吓得从台阶上踉跄几步退了下来,口中惊呼出声,“快去保护世子!” 水龙队与救火民众们全都惊呆了,一些胆儿小的赶紧扔掉手中盆盆罐罐急忙往旁边避让。 陈不予扶着一边的墙,几乎喊出一口破音,“魏玲,魏玲。” 魏玲飞速从王府宅子内跳出,拔出腰后佩剑拦住两名刺客手中的刀,“哐”一声直接斩断。 沐昭这边刚抬脚踹开一名手握钢刀的刺客,前头那人的青锋剑已迅速刺到他们面前。 眼看情势不妙,沐世子手指微动,却被玉琳琅用力握住脉,本蓄势待发的内劲莫名一化。 还不及细想,玉琳琅便拽着他手腕急急忙忙再度移了半圈,拦到他面前。 眼看剑光弥漫而下,玉小姐蓦地拔下簪发用细长碧竹,眼也不眨便直插刺客颈部大动脉。 血滴喷溅而出。 少女一头青丝流泻而下,轻轻拂过他冷峻侧颜,沐昭一时有些怔愣。 砍至他们面前的青锋剑悬停半空,时间亦仿佛凝固住一般,四周落针可闻。 匆匆赶来的侯府明卫也都惊住了,反应过来忙抢上前呼喊,“世子。” “世子。” 沐昭伸手一推,那面部表情狰狞抽搐的刺客应声仰倒,重重落地。 俩人从石狮子后拖拖拽拽出来,一人披头散发,另一人蓝衫袖子沾了点血,身形皆十分狼狈。 “淮之,淮之。”陆浅急急忙忙跑过来,脚步一顿,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俩人握着的手上。 确切来说,是玉小姐紧紧拽着沐世子的手不放…… 玉琳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还握着沐昭手腕,连忙扔掉,面无表情退后半步。 碧玉青竹素手挽发,玉小姐把那根方才捅过人的细长碧竹,又缓缓簪回发间。 这一幕,给在场众人皆留下极深印象。只觉那浅淡月色下,少女一袭素衣,眸色凉的摄魂夺魄。 玉刺史人都看傻了。 若不是地上那刺客尸首,颈间还在咕噜噜冒血泡,他会以为方才那一幕全是梦幻虚影。 侯府明卫长青一脸愧色上前拱手,“世子,是一群西川刺客,现已全部剿杀。” 沐昭点点头,情不自禁再转头去看玉琳琅。 却见小姑娘已好整以暇转头,朝马车旁施施然走去。 陈不予从墙边挪过来,长长舒了口气,“这西川刺客实在狡猾,竟埋伏在救火救灾的群众当中,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沐世子神色寡淡,诸如西川南楚的一系列刺杀,他每年不知所遇凡几,早已见怪不怪。 “玉刺史,这次真得多谢令千金相救。”沐昭低声说道。 “是啊是啊!玉刺史,您家这位弱质纤纤的姑娘,动起手来真是又快又准!”陈不予也跟着夸赞。 若非玉姑娘那一记捅得好,世子身上说不得要开道血口子,想想都令人心惊胆颤。 “啊,好、好说好说。”玉守道讪讪发笑。 梁王府内传来轱辘转动声,一仆从推着梁王府小王爷出来,忙向众人行礼。 夜无尘淡淡一笑,“多亏诸位前来救火,府内火情已控制的差不多,剩下零星火焰,命下人清扫即可。沐世子可有受伤?这次真是对不住了,无端让世子受了一场惊吓。” “无碍。”沐昭轻轻颔首,“倒是那扮作妖魔行凶的凶徒,让他趁乱逃脱,得继续封城搜寻。” “是啊是啊!”玉刺史想到正事,擦擦一头汗,“小王爷,那凶徒今日来了梁王府,府内一切可安好?” “还好。”夜无尘淡笑,“凶徒一入府就被府中几个守卫发觉不对劲,他们便赶忙追了出去。” “凶徒来去如飞身手相当了得,王府侍卫们围捕之际被他放了把火迅速逃脱。如今王府虽被烧,但府内人员却无甚伤亡,算是不幸中大幸。” “老王爷没什么事吧?”玉刺史赶忙追问。 “无事。”夜无尘微笑摇头,“祖父年纪大睡得较早也较沉,府里闹这么大动静,他老人家也未曾出来过。” 048 出大事了! 陆浅闻声微微蹙眉,“府里走水这般吵闹,又是刺客又是来回救火,老王爷一无所查,一直不曾出过屋子?” “是啊。”夜无尘点点头,“祖父他喜欢各种香料,像入睡前必然会点安神香。这香有助眠奇效,哪怕外头打雷落雨,也不会惊他半分。” “啊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老王爷平安无事,下官便放心了。”玉刺史擦着汗干笑数声。 陆浅望着夜无尘,徐徐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劲。若说这香有助眠效果,倒也说得通,只是打雷落雨毕竟没那么大响动。可如今府内又是刺客又是走水的,来回抢险救火,到处追拿刺客,人声鼎沸喧哗至极,老王爷竟还能安睡得下去?” 沐昭沉下眼眸看向面色含笑的夜无尘,“小王爷,可否带我们前往老王爷院子查看一二?若老王爷当真无事,我们便能安心离去。” 夜无尘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蒙世子与大人们这般关心,我先代祖父谢过在场诸位。” “是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玉刺史笑着看了一圈,转头问随侍在侧的吴勇,“三姑娘人呢?” 三姑娘相当不悦。 她原以为救完火顺便杀完刺客,就该回府补个眠,谁曾想刺史大人又让人来叫她。 三姑娘下车后仰望夜色星空,深深叹了口气。 陈不予、魏玲几人皆偷偷看她两眼,待她目光扫来,这才强装淡定收回视线。 三姑娘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眉眼间已多了一丝不耐。 玉刺史跟在夜无尘、沐世子等人身后一路小跑。 待大家来到梁王正院,只见院落一片漆黑静静无声。 住在偏房的几个仆人闻声赶了出来,连忙行礼参见众人。 “诸位稍候。”夜无尘命仆人推他上前,亲自去敲老梁王房门。 敲了好半晌还叫了几声“祖父”,屋内一片静寂根本无人应声。 夜无尘眉峰不由皱紧,那张略显阴郁的面上,也滑过一丝不解之色。 “老王爷可在屋内?” “在啊。”下人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认认真真作答,“老王爷同往常一样,一更天便命人点香歇下。” “那安神香作用这般大?敲门喊叫也听不见??”夜无尘也狐疑起来。 “不应该啊。”下人忙也上前推了推屋门,汗涔涔回头禀告,“小王爷,这屋子从里面栓上了。” “还不快弄开!”夜无尘拧眉怒喝出声。 “我来!”魏玲大跨步上前,抬脚一踹,屋门应声倒地。 夜无尘命人推着他的轮椅进屋,众人踩着门板而入,只闻一股甜腻香气扑鼻而来。 三姑娘当先咳嗽起来,面无表情从袖中取了条丝帕覆上面庞,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众人默默无言朝她看一眼,纷纷收回视线。 “祖父,祖父。”夜无尘大喊几声,见无人回应,连忙让下仆推他朝里面卧房去。 沐昭、陆浅等人此时都察觉情况有所不对,忙也跟了进去。 就听下仆惨叫一声,拉着小王爷的轮椅忙不迭往后退。 “祖父!!”夜无尘弯下腰拍着轮椅扶手,口中发出悲痛欲绝的惊呼声。 “快把小王爷先推出去。”世子面色一沉急忙吩咐。 现场一片凌乱,老王爷的尸体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玉刺史一下便腿软几乎瘫倒在地,吴勇忙伸手握住他胳膊叫了好几声“大人”。 “完了完了完了!”玉刺史嘴里喃喃自语。 梁王被当今送来魏州养老,此时却在他管辖之地无端亡故,他这是乌纱即将不保的节奏啊!! 玉刺史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更是虚软无力无法言语。 玉琳琅看了这老头一眼,目中鄙视更甚。 地面一片狼藉,几乎无从下脚。 魏玲让诸人都退到堂屋,自己燃起苍术戴上护手准备验尸。 玉琳琅跟随众人往外退,半途却被魏玲叫住,“三姑娘,还请帮个忙。” 三姑娘表情分外麻木。 待所有人都退离后,就听魏玲说道,“麻烦三姑娘帮忙记录,若我验的有所不对,请三姑娘不吝指出。” 玉琳琅默不做声,接过随侍递来的册子,定睛朝梁王尸体看了眼。 与梁王作对比,前面那些尸体死后被鞭打或刺字都算小把戏。 这梁王身首异处,形状有点像被人五马分尸那般,上身不止肚腹被掏空,下身更是一片稀烂难以目睹。 魏玲边验边说,玉琳琅一一记录。 魏玲见她左手写字,速度也不慢,便不由又朝她多看两眼。 “依三姑娘之见,这会是同一凶徒犯案么?”魏玲问道。 “不好说。”玉琳琅实话实说,“但依王爷的尸身来看,的确像是高手分尸所为。” “看老王爷四肢切口断面整齐,不像是一般功力高深者所为。”玉琳琅拿起一截断臂仔细验看,“如此平整且极具艺术感的切口,像是剑气截断,行凶者必然得有十年以上内家功力。” 她一转头,见魏玲傻不愣登盯着自己看,默默将断臂放了下去。 “三姑娘,恕我直言,您以往真没在衙门里干过?” 玉琳琅站起身转头朝外间走去,“验的差不多先去禀报吧,这老梁王身份高贵,估摸府里也不会让人把尸体运去义庄再次剖看。” 二人一前一后出来,当先见着玉刺史在屋里团团转。 夜无尘一脸颓然倒在轮椅上,脸上犹自挂着几分湿意,“已经命人去叫赵姬,今日是她为祖父沐浴点香,服侍祖父安睡,情况究竟如何,还得问过她方知详情。” “这赵夫人是老王爷枕边人,当知老王爷今晚是何等情况。” 夜无尘看上去十分疲惫,伸手推了推额头,低低叹息一声,“祖父身体向来壮实且人老心不老,他的美姬园内一直都有十多位姬妾。” “一些是陛下赏赐,一些是民间供奉。这赵姬最近颇得祖父喜爱,接连半月都是她服侍祖父点香入睡。” 说话间,一阵香风扑面,人未到声先来,那位赵夫人婉转柔媚哭开了,“我的老王爷啊……” 049 自取灭亡 “妾身今日一更前便如寻常那般,服侍老王爷沐浴安寝。的确是妾身亲手点的安神香,这香就是从那香盒中取来,与往日拿的安神香别无二致啊!” “小王爷明鉴,诸位大人明鉴。妾身一个卖身为奴的小女子,得蒙老王爷不弃收回府中,心中无比感激都来不及,哪敢大胆谋害王爷啊呜呜呜呜。” 说着便嘤嘤啜泣成声,眼泪如同串珠似的往下落。 陈不予轻咳一声,“夫人莫要哭泣,你只需将实情原原本本说给我们听即可。” “赵姬,你服侍老王爷睡下,期间可有发生什么异常?”夜无尘沉着脸问道。 “没有啊。”赵姬柔弱地抹着眼泪,一脸茫然抬起头,“老王爷跟以往一样,沐浴完便安寝去了。若说有什么异样,那便是睡前多喝了两碗滋补气血的鹿鞭汤。” “你们可有行房?行房多少回?”魏玲语出惊人,言罢便惹得赵姬脸红不已。 “自,自然没有。”赵姬捏着手中帕子小小声嗫嚅,“老王爷向来是午、午间的习惯,稍晚他便正常作息休息了,非常准时日日如此。” “那午间行过多少回,期间可有异状?午间可有喝过壮阳滋补之物??”魏玲继续诘问,将一旁诸多大人们问的一脸懵逼,脸色略微窘迫。 玉刺史忍无可忍,偷偷瞅了眼杵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闺女,咳嗽一声道,“魏大人!伱这提问……能否稍微婉转些?” 魏玲瞥了玉守道一眼,“这是正常问案,不问清楚如何知晓来龙去脉。玉刺史若觉尴尬,大可先行离开。” 玉守道朝陈不予挤眉弄眼,示意他好好说说自己手下。 陈不予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解围,就听一旁传来玉琳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声音,“老王爷平日经常有不举的毛病吧?” 玉守道大声咳嗽,也未能掩盖掉闺女清凌凌冷冰冰的声音。 玉琳琅继续道,“民女头一回见他,便发觉他双目向内凹陷,眼珠浑浊中泛黄,面容也十分枯瘦,走路时双手更是轻轻发颤左右摇摆。这显然是平日放纵过度,不知节制的后果。” “琳琅!!”玉刺史未曾料到女儿如此大胆,竟敢在小王爷面前大放厥词,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小王爷夜无尘面色更是漆黑一片,双手死死扶着轮椅扶手,眼神冷冷盯着玉琳琅。 玉琳琅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开口,“以他这般破败残躯,区区几碗壮阳滋补之药汤已毫无用处,平日若想与人欢好便需要更烈性之物刺激观感。我猜,赵夫人午间与晚间都点了别的香,不止这什么安神香一种。” 众人目光纷纷移到赵姬身上。 赵姬吓的慌忙匍匐在地,磕磕巴巴说道,“是,是确实如此。但,这些都是老王爷吩咐的。午间点过灵神香,老王爷近来对这灵神香颇为倚仗。每次都要点上三根方能作罢。且行……行房前必点。” “这灵神香有十分神奇的助兴效用,点上不过须臾便能叫人精神大振,老王爷很是喜爱。故而行房数次,连滋补汤都忘了喝。到晚间想起时,老王爷便命人去取汤,多喝了几碗。但,但老王爷是定时定点休息的,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他也确实是沐浴完便就寝了!” “臭不可闻,自寻死路。”玉琳琅鄙视之色溢于言表。 沐世子陆大人等人默默瞅她一眼,莫名觉得此时相当不适合开口。 谁出声谁当炮灰……连玉刺史都忍了忍没有言语,只是目光不赞同地盯了女儿一眼。 夜无尘见状也觉一口气堵在心口,发都发不出来。 “烦请魏大人把梁王头颅取来。” 魏玲欣然前往,在众人视线中,抱着老王爷头颅兴匆匆跑出来。 画面十分诡异,魏大人脸上那兴致勃勃的笑容几乎压都压不住…… 世子一行人全部默默往后退了退。 唯有小王爷坐在轮椅上目露怒色盯着玉琳琅,“你这意欲何为。” “让你们看看清楚。梁王口唇旁有呕吐物痕迹且面色紫涨。这是刺激性行房后不得及时纾解,晚间又连灌几碗壮阳汤,越发激的五内俱焚。” 玉琳琅挑起多宝阁上一把玉尺,动作相当粗鲁直接撬开老王爷口唇。 “你们且看,他牙龈肿大,口舌干燥,乃阴虚体躁之症。外物刺激仅能提升一时感官,并不能长久,壮阳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梁王阴虚却过度使用补肾壮阳之药,便如同烈火烹油焚煎自身,这便是自寻死路。本就体虚不受补,还如此强补,晚间睡眠时引发无意识呕吐,其实在被分尸之前,梁王已被自身呕吐物堵塞意识模糊,即便没有刺杀也必死无疑。” “人不能管好自己约束自身,时时发情与牲口又有何异?”玉琳琅丢了玉尺取下护手,转身便往外走去。 “你放肆!”夜无尘急急咳嗽起来,几乎快从轮椅上摔下。 “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 “祖父他老而弥坚,身体向来不错,令千金怎能将他说的如此不堪。” “是是,是!”玉刺史频频抹着头上汗滴,至此已不知被惊吓过多少回。 “虽说如此,但凶徒胆大妄为,竟将老王爷分尸成这般模样。”陈不予肃着脸道,“天亮后,我们带人挨家挨户搜寻,定要将凶徒从魏州城内揪出。” 沐世子微微沉眸,“此人艺高人胆大,势必要多派人手方能进行围捕。” 回程马车上,玉刺史如坐针毡连连唉声叹气。 “琳琅你一个姑娘家,遣词造句岂能如此粗鄙不堪?” “刺史大人如今是连半句实话都听不得了?”玉琳琅本就缺觉,此时更觉心烦。 “为父不是那个意思,但在小王爷与世子一行面前,你一个女儿家还是该当言辞温柔谨慎些。” 玉琳琅冷笑,“我只管验尸说真相,其余事同我无关。刺史大人想听好的,得去秦淮画舫找几个小女娘说个痛快。” 050 纠结 刺史大人被噎得不行。 但想到此前她用碧竹扎死刺客那一幕,又觉说不上话来,只拿眼偷偷去看她头上晶莹翠绿的竹子。 似玉非玉的材质,细细长长,端口也未见有多尖利,可那一下却扎的刺客当场倒地毙命,可见其锋利异常。 此时再瞧那碧竹,翡翠流光之色,哪能见半点血迹。 但仅远远观望都觉利器非常。 玉刺史想到死在王府的老王爷,心中越发郁卒不已。 另一厢,马车上的沐昭一夜劳顿后,也觉精神颇为不济。 “淮之,那些西川刺客突然发难,想来并不是潜伏一日两日。他们今日找的这个时机倒是让人意外,真是防不胜防。” 沐昭揉了下额头,想起适才刺客明刀明剑的行径,不由轻叹,“西川刺客的事倒不忙处理。” 反正他也习惯每年被刺杀多次…… “如今最主要是这老王爷之死,得尽快写折子上报陛下。” 陆浅忍不住唏嘘两句,“此事你不必管了,折子我来写即可。今日已不早,回府马上休息,明日一早还需出城看望流民。” 沐昭点头,待回房一番沐浴完落座,已是深夜时分。 长青绷着张脸走入门,二话不说“嘭”一声跪倒在他面前,“世子,今日之事是属下等失职,未能尽早察觉刺客踪影,害世子受惊。” 沐昭无奈叹息,“本世子又不是什么易碎瓷娃,你们没发觉,我自己都未曾发觉,这有什么好说的。刺客行迹鬼祟且神出鬼没,这大半年来都未曾出现,防备心有所降低也是正常。” 长青却自责不已,“世子可曾动用内劲?方医师说过,世子不能再随意妄动内力,否则只会加重内伤伤势。” “没有。”说到这个,沐昭神色也略微顿了顿。 长青一脸狐疑偷偷看他,心道世子莫非在骗自己? 沐世子触上这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不禁失笑,“真没有!说起来,还得多谢玉小姐相助。” 若非玉小姐那一扯一拉手指刚好搭上他脉,无形中帮他化解了那丝内劲,还真不好说。 所以说医者厉害的呢,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也能一招洞穿旁人死穴,置人于死地。 长青舒了口气,“世子明早要出城查看病患,自己也该多加防范。属下已经同方医师说过,明日他会跟世子一块出城。” “哪需要如此麻烦……”沐世子看了眼面色冷肃的属下,无奈点头,“也好。小公子今日一天在做什么?” 长青面上露出一丝古里古怪之色,“小公子今日参加了一个鸟集,一整日都在与一群富贵闲人品茗赏鸟。” 沐昭点点头没再多问,待长青离开后便卧床就寝,然而双目一闭,脑海中仍时不时晃过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他翻身坐起,伸手搭上自己的脉,许久方才自言自语:“此一握,能那般轻易化解内力?” …… 玉琳琅也没怎么睡好。 一大早吃过早膳,便一直唉声叹气。 九斤八两进出两回,见她一直坐在桌边搓药丸,看着不像闹着玩,但愁眉苦脸还哀叹连连,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搞笑。 “姑娘,你准备做毒丸子弄死玉刺史一家?”九斤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玉琳琅又叹了口气,默默搓着药丸谁也不搭理。 一直到用过午膳,俩丫头实在忍不住,纷纷拖了凳子坐到她身边,“姑娘,什么事啊?” “唉。”玉琳琅又叹了口气,“此事本不与我相干,伱说我要不要给他。” 说着,把一粒粒黑色小药豆子扔进瓶子里。 八两见她一副苦思冥想之态,压了压嘴角笑意,“您是不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我昨日无意中摸到他的脉,果然跟我目测一般,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俩丫头点点脑袋,等她下文。 然而等半天都没等到她吭声。 “姑娘,您怎么想的呢?” “唉。”玉琳琅又叹了口气,一张脸几乎纠结的团成一团。 “我要是不管,我感觉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如果说他嘎了,你们觉得以玉刺史那人,能搞得定外面满城流民么?” 九斤八两齐齐摇头,“刺史大人感觉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守成有余突破困难,所以他在这位置四平八稳呆这么久也是有原因的。” “所以你们觉得呢?” “觉得啥呀,那若是姑娘愿意,救啊!毕竟世子这病症应该是当世罕见的疑难杂症了是吧?” “确实,我今日摸他脉,发觉他不止是内伤严重的问题,他还中了一种奇毒。”玉琳琅说到此不由蹙了蹙眉,“此毒我只在古籍上粗略看过一二,想不通他为何会中此毒。” “那如果……姑娘给世子搓药丸子的话?”八两小声问道。 “那至少活过这个冬是没问题的。” 你说一个孤高傲视的小美人,人嘛似乎也还行的样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嘎在魏州城,似乎有些太过落魄。 九斤一拍桌子,“治。” “姑娘最喜挑战疑难杂症,这不正好典型的药人送上门?治!” 玉琳琅侧过脸看她们,“你们觉得可行?” 那必须可行啊,遇上疑难杂症不给您看,今晚您还睡得着觉嘛…… “可行,绝对可行!”九斤接过玉琳琅手中药瓶,“等会我给姑娘把药送过去。” “姑娘,您昨晚一夜没睡好,忧思来忧思去的,不会就因这事吧?” “怎么可能。”玉琳琅一脸肃容摆手否认,“我只是被刺史大人闹得心烦,今明两日我都不想见到他。” 烦得很!啥事都得揪着她同往同去。 “姑娘诶~~”正说话呢,胡婆子的叫声又在门外响起。 八两面色一变,没好气地拉开门,“又谁家……” 她“死”字还未出口,胡婆子便满脸堆笑走上前来,“不不不,是大少爷从书院回来了,还带回不少布料。老夫人让所有姑娘们都去挑选挑选,姑娘赶紧去吧,您还没见过咱家大少爷吧?” 哦是霍氏的长子回来了。 051 浑身都是刺 说起来,玉守道家姑娘不少,儿子却仅玉博彦这根独苗。 他是霍氏所生的长子,年过十六,平日一直在衡山书院念书不怎归家,此次也是因为年节将至书院提前休沐。 玉博彦一回来,老太太的玉华苑便热闹非凡。 玉琳琅慢吞吞过去时,就见一屋子人围着几个大箱笼,欢天喜地挑挑拣拣布料。 玉博彦面貌身形皆像玉刺史,脸型略方,身量不高身板也较壮,外貌上是半点没承袭霍氏的美。 但这半点不影响老太太与霍氏对他的喜爱,毕竟是玉家唯一的大少爷,老太太对他素来亲厚。 玉博彦宽厚有礼,外貌上虽不出色,但谈吐亦十分文质彬彬,颇有仪态。 老太太越看这大孙儿越满意,笑着说道,“来见见你琳琅妹妹吧,琳琅刚回家,这些天一直随你父亲忙忙碌碌案子的事情,听你父亲说,期间帮了不少忙。” “琳琅妹妹辛苦。”玉博彦温和行礼,玉琳琅便也规规矩矩还了一礼,叫了声“大少爷”。 玉博彦听这称呼疏离,不由愣了愣,随即又笑道,“快过年了,琳琅妹妹也去挑几匹自己喜欢的布料吧。” 玉琳琅回了句“多谢”,但并没即刻走去一旁挑选。 老太太望着嬉嬉笑笑的女眷们,眼底不由滑过一丝忧虑,“也不知年节前老大能否把那些事都处理完。” “祖母,伱看这布料,又软又润,拿来给祖母做件罩衫正合适,若有多余料子,孙女便给祖母做条抹额。”玉翩翩捧着一块褐红色布料挤到老太太身边逗趣。 老太太眉眼间笼上的一丝愁云当即散了不少,笑着伸指轻戳她额头,“你啊。” 玉翩翩娇嗔,“祖母莫非信不过孙女的绣活手艺。” “信信信,你的绣活可是得李大家赞不绝口的。” 霍氏笑着抿了口茶,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说给玉琳琅听,还是讲给厅内诸多女眷们听,“翩翩年末又得了个上优,各门功课都非常好,李大家便是她们舒云女子书院教习绣品的老师,对翩翩的绣功很是看重。” 玉芷婳原本挑了几匹自己心仪布料很是高兴,一听嫡母如此夸奖玉翩翩,小脸立刻拉垮。 “萍姐儿这几日一直在房中绣着出嫁之物,翩翩你也给她挑几匹好的送过去。” “好的祖母。”玉翩翩起身,瞥眼看到立在一旁的玉琳琅,立马勾起一丝笑容。 玉翩翩跟彩雀似的飞到她身旁,抬手去拉玉琳琅手腕,“琳琅妹妹,你怎么光站着也不挑呢?这是大哥特意为咱们府中女眷准备的年节礼物,一块来挑挑,看可有你喜欢的。” 玉琳琅忙闪身避开她自来熟的爪子,秀眉轻蹙淡淡说道,“跟你不熟,别挨过来。” 玉翩翩手一僵,顿了顿往后退了半步,面上顿时带了几分委屈之色。 她是真没想到,玉琳琅在祖母母亲面前都能这样不假辞色,将厌恶之情完全表露在外。 霍氏一看宝贝女儿受辱,眉峰一挑怒拍桌案,“玉琳琅你什么态度?你姐姐好心好意带你去挑选布料,还有错了?” 玉琳琅默默从袖子里掏出块面纱戴上,冷冷开口,“她太臭,一股子浓郁香粉气,臭不可闻。再挨过来,小心我让人抽她,夫人还是好好管束自己的女儿吧。并非你喜欢的旁人都得顺着你心意去喜欢。” “你,你!!”霍氏气地腾一声站起,“你是觉着我当真治不了你了??” “母亲!”玉博彦见状不对忙上前几步拱手,“母亲息怒,今日本是儿子归家的好日子,母亲莫要动怒。” “琳琅妹妹年岁尚小又常年在小庄子上生活,诸多不习惯也是正常,母亲莫要跟她太过计较,以免气坏自身。” 玉翩翩兀自在一旁垂泪,边哭边用帕子擦脸,暗暗嗅了下帕上沾染的馥郁香气。 哪里臭了?分明是玉琳琅言辞恶毒故意编派她! 老太太蹙了蹙眉,将玉翩翩搂到怀里小声安慰。 “琳琅,你姐姐本是一片好意,何故如此伤她?”老太太看向玉琳琅面纱后那双幽深黑瞳,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想起这孩子有些可怜的身世,顿时便也住了话头。 “罢了,你若实在不想挑,回头我让胡嬷嬷帮你挑几匹好的送去你屋里。” 玉琳琅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霍氏因在老太太院里,这才忍着没有摔杯砸碗,秀美的颜容上一片戾气。 “诶你等等。”玉芷婳紧跟着追出老太太屋,跑出玉华苑将玉琳琅拦下。 小姑娘十二三岁,身量才到玉琳琅颈旁。 即便叉腰将人拦下,但还得仰望玉琳琅,这让她觉得气势上顿时矮了对方一大截! 玉琳琅挑眉看向她。 玉芷婳揉着手中帕子,略显局促道,“你过来一下,我同你说话。” 玉琳琅懒得理会,绕过她继续走。 玉芷婳急了,又追上前几步唤道,“诶,我让你停一下你没听到?我有话跟你说你随我过来。” 眼看玉琳琅依旧不理她,玉芷婳急忙上手抓她袖子。 然而还没挨上玉琳琅便被她一抽手,袖摆一拂嫌弃扫开。 玉芷婳不可置信瞪大眼,嘟嘟嚷嚷叫道,“你是刺猬么浑身都带刺,挨都挨不得?我只想同你说几句话而已。” “你也不想府中上下全都对你心生厌恶吧?你如今和玉翩翩结仇了,她那人最为记仇,虽然表面笑眯眯的,心底不知多恨你来着。” “此时不动你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等时机一到,你看她怎么整死你。” 见玉琳琅脚步不停,玉芷婳只能一路小跑跟上去,边跑边说,“你要愿意,其实我们可以结盟。” “我们可以相互扶持一起对付玉翩翩,我可以帮你诶哟……你能不能停一停!”玉芷婳跑的太快,差点崴到脚。 她停下小碎步,满面怨怪瞪向玉琳琅缓步而去的背影,恼恨地跺跺脚。 “什么人啊。”玉芷婳手里的帕子几乎绞成麻花。 052 抓住 玉琳琅甩开玉芷婳暗道晦气,一路尽碰些脑子不清不楚之人,耽误她回房休息。 她这头才回房没多久,便瞧见九斤这小丫头虎着一张圆蛋脸气哼哼跑了进来。 玉琳琅刚端起茶杯,目光好奇扫来,“怎地了?” 送药送的一脸怒气腾腾? 八两好笑地拉她坐下,递杯茶过去,“药送出去了?” “世子不在,府内小厮说,他们世子巳时不到便跟陈大人一块去城西抓拿凶徒去了。” “世子推测,如果凶徒想偷跑出城,定会走西城门,那里出入最方便且出城入城人潮汹涌,看似防卫严谨,实则相当松垮。” 玉琳琅点点脑袋,“既没见着人,怎气成这样?” 九斤气呼呼一咧嘴,“遇到世子弟弟了!那个纨绔小少爷,同我拉拉杂杂一通啰嗦得很!遛鸟就遛鸟,跟我说什么话?” “他还一脸质疑小姐做的药,我本不想给他更不愿与他继续攀扯,谁知他毫无眼力劲,依然拦着我啰里吧嗦。” 玉琳琅心里滑过一丝不甚好的预感,默默望小丫头一眼,“然后你?” “我用烧火棍敲他一顿!” 玉琳琅:…… * 沐府行馆 沐风“诶哟哟”痛呼着被俩门房小厮抬进客厅,嘴里一个劲嚷嚷,“我大哥呢?我找我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弟弟被人欺负啦!” “这魏州城没王法啦!她一个臭丫头居然敢打我!快拿镜子过来,拿镜子拿镜子!看看本公子头上是不是被打出两个包!啊呀疼死了呀!” 俩小厮嘴角抽搐着将他抬到锦塌上,一人连忙取了铜镜过来。 沐风顾影自怜,露出一脸痛惜之色,“我的脸!你们看到没?我嘴巴好像青了一块!那死丫头的铁拳头真是硬啊。” “我大哥呢。”沐风哽咽着都快哭了,“给我找大哥来!我要找我大哥。” 小厮们无语,小小声劝慰道,“公子,世子今日一早便出城安抚流民去了。后又随陈大人去城西堵那凶徒,恐怕一时半会的没法回来。” “我不管,我找我大哥,伱们帮我把大哥找回来!没天理啦。有人在我大哥眼皮子底下欺负他宝贝弟弟!!我不服。” 众人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劝慰加安抚,“小公子呐,世子忙完就会回府。” 正说话间,又有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一脸喜色道,“世子与陆大人他们回来了。” “川一,你这什么表情?啊?看我挨揍你还笑!你给我过来,本公子保证不打死你。”沐风气的哇哇叫。 叫川一的随行小厮缩了缩脖子,“小公子您别闹啦,世子他们正朝这过来呢。” “人抓到了?”沐风捂着青了一小块的嘴角“嘶”声连连。 “嗯嗯,由世子领着他们去抓,什么人逮不到?” 沐风眼睛一亮,刚想从榻上跳下,就见沐昭疾步匆匆走进来。 “出什么事了?” “大,大哥!”沐风立刻浑身虚软瘫倒下去,只伸出几根竹节修长的指,可怜巴巴喊道,“大哥我差点被人打死啦。” 沐昭快步走来,挥手让其余人退下。 沐风立刻取过镜子,指指自己脑袋又指指嘴角,“大哥,你看,你看这,这,还有这!都是被那臭丫头暴打的!” 沐昭面无表情望着他,忽而伸手推推他额头,“你还好意思说。我一回府,就听小厮禀报,说你在府门前被小姑娘打了。” “那是正常小姑娘么?”沐风气呼呼直喘气,“大哥你是没瞧见,她出手那叫一个狠啊!把我敲得满头都是包,躲都来不及躲。后来还是侍卫带着我翻上树,这才躲过她烧火棍攻击!” 沐昭忍不住失笑。 沐风一瞧,眼睛瞪得溜溜圆,“大哥你不疼我了!大哥你还笑!” 沐昭本想伸手敲他脑袋,想想这蠢弟弟头上有伤便罢了,“我不笑难道还得哭,或是帮你打回来?平日里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身板羸弱就要多练练。” ”你看看你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打不过。“ 沐风瞪大眼,“大哥你这是污蔑!她哪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她一只手都能把我举起来甩三甩!” “今日又去鸟集胡闹了?”沐昭没好气地扫了弟弟一眼,“整日不务正业四处玩闹。父亲是让你在外装一装纨绔,不是要你真纨绔。” “我看你如今把这角色演绎的是真好啊。我之前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让你扮猪吃老虎你莫要给我真变成猪。今日一顿打打的还不错,定是你先去招惹人家姑娘。” “你以为好人家的姑娘们都同你秦楼楚馆遇见的一个样?你就没碰见一个厉害的。”沐昭没忍住,伸指弹了下蠢弟弟脑门。 沐风“啊啊”惨叫两声,捧着头直呼“疼疼疼”。 “此间事了回京后,我给你找个正经差事干,再这般自由散漫我看谁都管不了你。” “啊?”沐风发出一声哀嚎,“大哥,你想让我干什么去?” “守城门也比闲在家中胡闹强。” 守城门他哪里干的来,风吹日晒到时得有多黑不溜秋啊! 沐风委屈巴巴扁扁嘴。 沐昭冲他伸手,“拿来。” “什么啊?” “还装,门房小厮已经告诉我,九斤姑娘是来送药的。偏你拦着不着四六一番调戏,讨打。” “大哥你还真打算吃啊。”沐风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递给他,“那至少得让方明礼先验验这药有没有问题!” 沐昭一抬手,沐风便抱着脑袋缩了又缩。 “你给我好生在府里呆着,晚上不准出去胡闹。大哥等下去刺史衙门一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别一天天给母亲写信告状,老实点!” “大哥,我能不能也跟去看看?” 沐昭摇头,“审问不定什么时候出结果,你就别去凑这热闹。等回头有了消息,我再同你说。” “哦。”沐风悻悻然点点脑袋,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写信告诉母亲,大哥忙起来连觉都不睡,连夜提审犯人。 053 想清楚再认 “你说为何有人把字写的像雕印出来一样呢?”魏玲一手拿着笔录歪头研究。 正是前次玉琳琅所写的初步验状,字迹非常工整,每个字尺寸宽度都差不多大小,一板一眼倒是赏心悦目。 “魏玲。”陈不予兴匆匆跑进来。 魏玲忙把搁在案上的双腿放下,随手拿起旁边一只锦匣。 “世子他们在西城门那边抓到人了!”陈不予连声催促,“快,快快,之前那些验状都总结归类好了吧,全都拿给我。凶徒被送去刺史衙门,要连夜审问。” 魏玲忙从一旁矮柜中拿出一沓案卷递了过去,“都在这儿了。从街头混混陈二狗开始。” “梁王卷宗可在其中?”陈不予问的仔细,“虽说梁王很可能是咽喉堵塞窒息而亡,但如今凶徒将梁王分尸成那般,定是要让他认罪伏法。” “在。”魏玲颔首,“总验状就最上面那张。” “好好,好!”陈不予拿完东西转身刚要离开,忽然瞥见书案上令人眼熟的锦匣。 “这是?” “哦,就是那灵神香,我有点好奇,便拿回来验看验看。不过这香挺有效果,点燃后没多久便让人精神大振,果真是有提神神效。” 陈不予皱眉,“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少用为好,就算验看也要顾惜自己身体,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魏玲再次颔首,拿过一只小瓷盘给陈不予看,“这香燃尽后,粉末为白色。我用尽所能验了三遍,看不出此物有何蹊跷。或许,找个正统医师来看能看出点什么。” 魏玲说至此,不由若有所思起来。 “也许本就没有古怪。”陈不予笑着快步往外走,“我先去刺史衙门,你再验验看,若无甚异常便收拢证物准备结案。” …… 刺史衙门内,玉刺史在厅堂踱步来踱步去,待看见沐世子与陆浅都来了,这才大喜过望眉开眼笑迎上前。 “依照世子吩咐,已将人犯用特殊器具拷住,任他武功高强怕也逃脱不得。只是那家伙自打入大牢便一直闷不吭声。吴勇如今正在审他,世子、陆大人,我们一同过去看看吧。” 一行人快步走进大牢,远远瞧见差役吴勇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怎么??”玉刺史心头一咯噔赶忙快步上前。 “大人!”吴勇一转头忙给世子等人行礼,满脸郁闷之色,“那小子死活不肯招供,问也不出声,打就哈哈大笑!属下真是没辙了。鞭子都已抽烂两条,真是铜皮铁骨一身硬骨头。” 说话间,牢头巴巴从里间出来,“大人,大人,那凶徒开口了,说只同设法抓自己进牢的人对话。” 玉刺史默默与沐世子对视一眼,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汗,“世子您看?” 沐昭微微颔首,“我去问问。” 凶徒因是武功极高之人,故而一经关押大牢便给予最高规格配置,进了里面最独立隐蔽的小黑屋。 沐昭在亮堂的火把映照中,缓缓走进这黑漆漆四面不透风的黑屋子。 当先闻到一丝浓重腥气,夹着臭气弥漫。 凶徒背影阔达身长六尺出头,此时双手被吊挂在铜环上,双脚亦上了沉重镣铐,背部鞭伤纵横交错。 “不愧是让南楚西川闻风丧胆的沐世子,论智计我比不上你。论武功,我也打不过伱手下两名暗卫,输的也算心服口服。”凶徒见他走近不由哈哈大笑出声。 陪同前来的玉刺史吓得身体一抖,忙伸手拦在沐昭面前,“世子小心。” “无碍。”沐昭摆摆手。 “老子就是好奇,你为何知晓我会走西城门?你们故意把城北防守弄得松松垮垮,不就是为了请我入瓮?我以为城北会有大埋伏。” 玉刺史哼笑一声,“你也会说你以为了?我们世子的布局若能让你一眼洞悉,还怎么抓你个现形?” 大汉又发出一通粗犷笑声。 玉刺史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世子面前休要如此放肆。速速报上名来!” “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王百田。” 玉刺史连忙拿过小吏递来的录事簿“唰唰”翻查。 “王百田,你与那牛王氏什么关系?”急吼吼赶来的陈不予,一跨进牢房便忍不住发问。 玉刺史还没从簿子上翻出个花来,见状忙高兴回身,“陈大人你来的正好,这凶徒嘴硬得很啥都不肯说。咱那验状都整好了吧?看他从何否认。” 陈不予点头走至王百田面前,再问,“王百田,牛王氏是你什么人?” “牛王氏是谁?”玉刺史小声询问吴勇。 吴勇便压低声音告知,“牛王氏正是我们从乡民口中打探出,从锦州逃荒而来嫁进牛家的前任大儿媳。” 玉刺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一脸兴奋看向王百田,摩拳擦掌诘问对方,“王百田,你老实交代梁王是不是你杀的?你别急着否认,你昨日晚间入梁王府放火伤人一事,我们有人证。” “老色批果然死了?”王百田哈哈狂笑出声,“好好好,死得好!是我,都是我杀的!我王百田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了又有什么不敢认?” 小吏急忙在简陋的案几旁坐下,奋笔疾书记录凶徒口供。 沐昭微皱眉头,“你认识陈二狗?为何杀他?” “哈哈哈为何杀他?那种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蠢货,我活剖他还是仁慈了!” “你们知道看着自己皮肉被一点点剖下时,那种恐惧会达到何种程度?” “哈哈哈,他们每一个都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我,请我原谅他们。哈哈哈!可笑,他们害我阿妹时,可曾理会她是否苦痛凄惨?我就是要让他们下地府,找我阿妹亲口求原谅。” “牛王氏是你妹妹。”沐昭沉眸望着他,“我劝你想清楚再认,若非你所杀,你可以道出实情。” “都是我杀的!”王百田冷笑一声,“杀一个也杀,杀一群也是杀。反正被你们这些当官的逮到,终归逃不了一死,我又何所惧?” 054 咎由自取 “既是牛家对你妹妹不好,那便是家仇,与陈二狗、梁王又有何干系?”陈不予沉声问道。 “你们猜。”王百田哈哈哈哈再度笑出声来。 他视线冷冷地落在沐昭、陆浅几人身上,“世子与诸位大人都这般聪明,岂会猜不出个中缘由?” “抓我倒是挺会抓,案情却一点都不了解?” “也是!魏州城有这样一位尸位素餐的刺史,民生能好到哪里去?衙门里都是一群只会干饭不会做事的大老爷,谁能去管管百姓疾苦呢哈哈哈哈哈!” “你放肆伱!”玉刺史没想到自己竟第一个被凶徒针对,还是在世子与众多大人面前,当时面子便有些挂不住。 “若不是令千金画我画像,你们这群衙门饭桶能抓到我??” 玉刺史气得浑身发抖,奋笔记载口供的小吏愁眉不展,不知这段辱骂刺史大人的话,是否要记录在案。 “你妹妹牛王氏是两年前亡故。”沐昭并未被王百田激怒,只是淡淡说道,“其后牛家便收到一大笔银钱,光是挥霍于赌坊都超过五百两。” “这与他们一家实际年收益不符,其中必有隐情。只是牛家上下所有人如今都死了,新进门的新妇也对此毫不知情。邻里邻居更是无从得知牛家是何变故。故而衙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沐昭低声说道,“你没有对牛家新妇动手,说明你本身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像你这般颇有豪情的江湖中人,应不会滥杀无辜。有什么冤情你说,杀人都是有动机的,你是替妹报仇,这其中还涉及梁王?你说清楚,我们也能酌情定案。” “把人放下,让他坐着说。” “世子!”玉刺史大惊。 这凶徒可连杀多人,万一忽而发难,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能拿肉身给世子挡刀了…… “他受伤颇重,双足还带着镣铐,能有什么事。”沐昭微微蹙眉,“放下慢慢说仔细说,去搬几张凳子过来。” 玉刺史无奈,吩咐狱卒端了几张凳子入内,众人面对面与王百田一同入座。 “杀人也有数种杀法。为国杀敌乃是英雄,为亲杀仇乃是豪杰。”陆浅温润一笑,“王百田,跟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吧。” 王百田拖着沉重镣铐落座,牵了牵唇角,“世子,诸位大人,你们可知,那色批梁王是何种人?” “梁王自从被贬入魏州地界,就在府城里不知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他还有个残暴不仁的嗜好,喜好狎玩怀孕妇人。死在他手中的孕妇足有这个数!我阿妹便是其中之一!” 王百田伸出五指翻来覆去翻俩番,沐昭、陆浅、陈不予等人纷纷色变。 玉刺史更是坐立难安当场便跳起身,“胡说八道!若出此等大事,魏州城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哈哈哈!风声?你一个庸官想要什么风声?他梁王府难道会将此事往外传?自然是捂得死死!” 王百田眼中含着厉色,“更何况早在六年前就出过一桩事,陈家浜有农户状告梁王府强抢民女,刺史大人管了么?” “我?”玉刺史冷汗涔涔而下,连忙拿眼去看身旁的吴勇。 吴勇忙出声道,“这事属下有点印象。六年前陈家浜有农户状告梁王府抢了儿媳,但最终她儿媳尸首却出现在东山后头山坳子里。” “尸体被野狼撕的七零八乱,很明显是被狼群袭击而死。农户本说有人证证明,媳妇是被王府强行带走,但过堂时老爷审问,证人却言说未曾看清。” “这下人证物证皆无,大人自然不可能判梁王府有罪。” 王百田冷笑,“如此大疏漏你们不查,证人当场翻供原因为何你们也不查,最终还是官官相护草草结案。刺史大人在魏州城当了八年刺史,就足足庇护了梁王府八年。” “胡言乱语!!!”玉刺史霍地跳起气急败坏道,“此话不可乱说!本官与梁王素无来往,魏州城内人人可证!” 谁不知梁王为当今所厌弃啊!他玉守道是傻了才去跟梁王交往过密,不怕被牵累被圣人所厌? “刺史现今知道怕了?”王百田哼笑,“梁王八年来犯案累累你是半点看不见!” “我阿妹逃荒途中为牛家所救,我本十分感激。谁料嫁进牛家还不到两年,就被这一家丧心病狂的卖去梁王府。” “我现在真恨啊,恨我不能早早赶到阿妹身边,不能解救她。不知她死前有多痛苦惧怕!而牛家人呢?他们站在我阿妹尸体上狂欢!六百两,买我阿妹一条命!牛大吉牛二吉送进赌场的都是我阿妹买命钱!” “我调查将近两年,托了很多江湖朋友帮忙,才查清所有真相。陈二狗原是梁王府小厮,我阿妹就是他在街上相中,暗暗找去牛家。十两银子买我阿妹入梁王府做工一年。牛老太婆欢天喜地接了银子应下,完全不顾她儿媳妇即将临盆!” “后来,找到我阿妹时,她遍体鳞伤死在东山。牛大吉是个小有聪明之人,发觉我阿妹尸体不对劲,便拿我阿妹尸体同陈二狗谈判。梁王府掏出六百两银子来封他们口,而陈二狗也因办事不利惹来一身骚,被老色批赶出梁王府。” “六百两,皇室宗亲六百两就能买平民一条命。也许这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个贵价!寻常马踏车撞而亡的平头小老百姓,能被贵人们赏个三五十两也算幸事。” “牛家得了一笔横财人人都喜上眉梢。牛老太偏爱小儿,私下给牛二吉二百两银子,结果他一朝输进赌场,还倒欠不少外债。” “两兄弟大打一场,牛大吉说什么都不肯再掏银子给弟弟还债。老婆子拗不过他也怕真惹急大儿子,便让牛二吉自己想办法。夫妇俩无法,便只能自卖自身签长契,入你们刺史府做工还债。” “整件事来龙去脉便是如此。我从陈二狗开始杀,杀光牛家一家,杀了那老色胚,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055 累累白骨掩不住真相 王百田陈述完毕,牢房内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玉刺史灰头土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未敢出声。 大牢内唯有奋笔疾书的小吏低头猛写,其余人均都陷入深思。 “王百田,你可知此项指认会对梁王府造成何等影响?”陈不予盯着他出声问道,“若无实证,随意指摘皇室宗亲是何罪责,你可知晓?” “证据就在东山西坡,你们带上仵作去挖左面那片荒坟冢。十几二十具遍体鳞伤的孕妇尸体都扔那,随便铲一铲就能铲出一具。这还不够证据?” “当然伱们大可同我掰扯,质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女尸就是梁王府抛的。如今死无对证,黄泉之下唯有累累白骨,很多事都湮灭在过去的过去。” “大仇已报我心已定,剩下那些随你们怎么写怎么做,我都不甚在意。伸头一刀缩头亦一刀,有何可惧不过一死尔。” 陈不予眯起眸,“王百田,我再问你一遍,梁王可是你……” “是我杀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杀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渣,实在太过简单,我何需遮掩。” “梁王府那把火也是你放的?” “是!我杀了那老色胚故意放火引起混乱,可叫我趁乱脱身。”王百田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即便腰背皆是伤,依然端坐如钟腰杆挺直。 陈不予神色严厉道,“我再次提醒你,你如今所思所言皆会记录在案,你想清楚了。哪怕你有苦衷,但谋害皇族乃大不敬之死罪!你担得起么?若梁王非你所杀,你切勿逞英雄……” 王百田哈哈朗笑出声,“大人,我恨老色胚入骨,早在梦中杀他十次八次。此回潜入梁王府,也正是为杀他而去!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草民江湖烂命一条,拉几个垫背的也值了。杀一个是死,杀几个也是死,我有什么理由撒谎?” 沐昭深深看了王百田一眼。 陈不予沉声道,“王百田,将你如何杀害陈二狗、牛家等人的过程,事无巨细全部述说一遍。” 一夜审讯,沐昭率众离开漆黑囚室,光影亮堂一照,这才仿佛又回到阳间。 “淮之,你觉得他所言是真是假?梁王若当真为他所杀,为何他一开始说‘梁王果然死了’这话?” 沐昭深吸口气,“应该是有所隐瞒的。证供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王百田在撒谎。” “他与梁王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他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陆浅紧随他步出阴暗地牢,这才发觉天光已亮,“是否要召集衙门所有仵作前往东山荒坟冢。” “好,去召集吧。”沐昭眯眸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沉。 “世子,世子。”玉刺史惶急慌忙赶上前来,“若真如王百田所言,荒坟冢埋着许多怀孕女尸,那让仵作们去验尸是否有些不太合适?应该找些稳婆来验看吧……” “人都死了,按王百田说法,有的很可能已亡故六七年。六七年,人已化作累累白骨,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如今尽量妥善安置死者,寻找死者家属,为死者鸣冤雪耻才能为她们找回死前丧失的尊严。” “刺史大人,你身为魏州府父母官,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就应该好好善待你治下这些百姓,而不是稀里糊涂当个昏官。” “传我之令,让府衙所有衙役仵作前往东山挖尸验尸,并召集城内得闲的稳婆前来帮忙。” “我大齐郎朗日月乾坤昭昭,绝不容许此等腌臜掩埋在土里。我不管这案件尘封三年五年还是七年八年,给我挖,全都挖出来一一验看!势必一查到底,还死者一个公道!” 一路捧着案策奋笔疾书而出的小吏蓦地抬头,两眼放光望着他们的世子。 吴勇等一干衙差无不动容热血上涌,齐齐应“是”。 …… “死者年约二十上下,女性,初步验看,孕期超八月。死者腰骨、腿骨均有骨裂迹象,胫骨外翻呈不正常折弯状。推测死前受过残忍施暴。” “死者下身被火烫过,轻拍其腹部,初验可摸到胎儿头脸手脚。初步验测,死者死前经受暴力对待,腿部呈非正常状,胎儿在母体胎死腹中。” 玉琳琅说一句,一旁便有小吏唰唰记写。凛凛冬日寒风刺骨,但所有人都劳作的头上冒汗。 东山荒坟冢,此时已从地下起出十几具尸体,呈一字排开。仵作们正带着经验丰富的稳婆一一验看尸身。 衙役们则负责开挖尸体,将这一片荒坟冢的尸身都小心翼翼从地下挖出。 呕吐者不在少数,但工作依井然有序进行当中。 衙役一批批轮番上阵,每个人面色肃然心头发紧,只道这魏州城的天要翻了…… 玉琳琅一大清早被刺史大人叫来帮忙,期间只喝了小半碗温水。 这会日近午时,八两掏出帕子给自家小姐擦汗,口中劝慰道,“姑娘,先去边上进点食吧,等下再看。” 玉琳琅马不停蹄验看完四具尸身,此时也想去一边松松筋骨。 见魏玲快步而来,玉琳琅淡淡说道,“我这边皮肉尚算完好的四具尸身已验看结束。剩下这些女尸年代久远,很多都已成白骨。若想查验真相,你让人去那挖个大坑,用蒸骨法验看吧。” 魏玲面色凝重颔首,“还有七八具尸体因当初分批被埋时堆在一块,时间久了尸骨混杂一处,可能不太好分辨。” “每个人的骨骼结构、骨头连接之处总有差别。脊椎骨、髋骨腿骨颈骨都好分辨。先去用膳,吃饱肚子才有气力继续干活。你让人把所有尸骨都捡上来,拿几块大油布铺平,再仔细组合辨认。” “等对照清楚人再进行验骨,今日不成便明日后日,验骨不可操之过急,一切都要小心取证。” “是。”魏玲点头应和一声,待玉琳琅从她面前离开,这才忍不住眨眨眼。 奇怪,方才她怎就莫名其妙把她当成上峰那般听令行事…… 056 搜! 这场大规模验尸足足进行三天,把衙门所有仵作差役以及请来的稳婆们,全都忙了个人仰马翻。 眼看年节将近,整个刺史衙门忙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衙役们天天在外寻找死者家属,登记、造册,仵作们连夜整理验状,反复验证数次。 书吏们光是整理衙役呈递上来的资料,几乎就达到不眠不休的程度。 这一查,可谓是在魏州府城捅了个窟窿。 一些平民百姓家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只知府城内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衙门最近正在审问此事。 但有些消息灵通的魏州府世家大族,乡绅富户们却都旁敲侧击从各处打探到一些小道消息。 只因事情涉及皇室颜面,众人也都三缄其口,不敢往外乱说。 直到又过两日,玉刺史才亦步亦趋跟在陈不予身后,前往沐府汇报工作近况。 玉刺史这五日来是一天囫囵觉都没睡过。 他愁啊,治下八年,梁王就给他添了八年乱,此时还被沐世子挖出这么大一桩冤案。 梁王死了,朝廷定要问他罪责! 如今梁王还牵涉这么多条人命官司,玉刺史想想就泪流满面,感觉刺史这官位估计坐到头了。 世子在书案后坐着,一旁有陆浅作陪。 玉刺史紧跟陈不予站其身后,是愧的头也不敢乱抬。 “经过连日来紧张挖掘与验看,衙役们从地底统共挖出二十一具女尸。若再算上王百田之妹,统共应是二十二人。” “仵作们已反复验看并检验其尸骸,发现尸骸上有几处共通点。一是死者手腕骨手臂骨处都有弯折摩擦痕,腿骨呈非正常状态扭曲。二是验骨查看得知,十五具死者背骨都留有一种圆形花纹,为死前撞击十数次导致。” “三是经过验看,死者下身都有火烫痕迹,且经受过非人折磨惨不忍睹。” “四是……”陈不予深吸一口气,“死者皆有孕期症状。有些尸骸虽胎儿脱落但眼耳鼻已成型,玉小姐与仵作们推测,胎儿应都在六个月以上。” “五是玉小姐反复验看后发觉,其中有十七具尸骨喉骨处留下白色粉末。经仔细研磨对比查看,发觉正是灵神香香灰。” 陈不予握紧双拳,额头青筋凸起,“玉小姐说,经过一系列放在眼前的证据比对,可推敲得出,梁王应有专门密室供其靡乐。死者身前留下的伤痕,除了烫伤之外,手臂、躯干处还有各种撞击骨裂伤。说明死者生前可能被绑或吊缚,供梁王取乐。” “世子!”陈不予实在难以压抑心中怒火,拱手怒道,“请允许属下带领众衙役,搜查整个梁王府。” 陆浅垂眸,“梁王乃皇室宗亲,今上叔父。世子今日下令,明日或可遭御史台弹劾。圣人面子估计也……” “搜!”沐昭铿锵有力甩出一个字,“这是出京前,圣人给予本世子的金牌敕令。见金牌如见圣人亲临!陈不予,本世子现在将它交予你,势必要将整个梁王府查的一清二楚。王府若有阻拦,可斩而后奏,任何事都由本世子担着!” “是!”陈不予激动不已接过沐昭递来的金牌敕令,风风火火点了吴勇等一班衙役而去。 玉刺史见状忙拱手告退,满头大汗跟了出去,心中已是哭倒了一片城墙…… 陆浅起身,看向沐昭直叹气,“你想好怎么写折子了?” “今晚就写,明日一早便加急奏报回京,定是要请示那边的。”沐昭倒是淡定,半分也没有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淮之!” “我知道。”沐昭抬手拍拍他,“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总能解决掉。” …… 是夜,魏州府城风声鹤唳。 一些消息灵敏的世家亲眷,已得知镇妖司陈不予带领众多衙役,如狼似虎搜了梁王府。 聪明人都在暗自告诫自己家中的不肖子孙们,最近紧着点自己的皮,没事别出去寻花问柳小心撞上事。 深夜,梁王府内火把通明。 夜无尘坐在轮椅上,被下仆推到花园时面色沉凝如冰。 “陈不予,知道你在做什么么?”看着来来去去在府中搜索的差役们,夜无尘冷笑出声。 陈不予怕是搬空整个刺史衙门了,数百衙役紧锣密鼓全部登场! “沐昭假借圣令搜我梁王府,若没能搜到任何东西,小心我上折子去京,禀明圣上治伱们一个不恭皇族之罪!” 陈不予一径冷笑,“尸体都从地底挖出来了,二十二具被施暴蹂躏的女尸,且全部都是怀孕女尸。若此事上奏陛下,小王爷觉着陛下会如何处置梁王府?” “我祖父不可能这样做!”夜无尘情绪忽而激动起来,“我在这生活八年,从不知府里还有什么藏污纳垢的密室!” 陈不予哼了一声,“小王爷不知也正常。毕竟平常您行动也不便,鲜少去老王爷院中。老王爷在内做些什么猪狗不如之事,小王爷又如何得知?” “你放肆!!!”夜无尘气得险些从轮椅上摔下,吓得下仆们急忙伸手扶住。 “我祖父虽有些贪好女色,但府中姬妾十几二十,他需要去外面采买那些有夫之妇?还都是一些孕妇!你们有何证据,这些有孕女子都死在我们梁王府之手?” “呵,只要找到梁王密室,就能给小王爷想要的答案!” “那如果什么都找不到呢??”夜无尘提高嗓音,厉声喝道,“我梁王府颜面扫地,皇室宗亲颜面荡然无存,你陈不予和沐昭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我能!”沐昭冷沉声音传来,随之而来又是一大批沐府侍卫。 “去帮衙役一起搜!搜到为止,搜不到继续。本世子就不信了,大齐昭昭日月之下,什么腌臜污垢挖不出来!” “是!!”众侍卫领命快速离去。 “沐!昭!!”夜无尘暴怒。 须臾,长青奔过来拱手汇报,“世子,陈大人,在西墙狗洞处发现管家梁全在逃。经过一番拷问,梁全允诺领我们去密室查看。” 057 铁证如山 若非亲眼所见,陈不予他们完全无法想象,梁王竟能变态至如此地步。 整间密室里挂满吊环、绑套、蜡烛、火熏、铜花杵等各种器具,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证据。 老李头一瘸一拐上前,用软纸与毛刷将柱子上花纹小心拓印下来。 随后再取来几张拓纸一一比对,神色严肃道,“与数位死者背骨上残余的花纹印记几乎重合。” “大人,凹槽与地砖缝隙中,都已查验出人血。” “大人,抽柜中找到四盒完整的灵神香。” “全部登记笔录,任何证据都不要放过。仔细验证,把证物全都搬回衙门!”陈不予沉声一喝。 “是!” 夜无尘被人匆匆推来时,衙役们已开始搬抬密室内的各种证物。 镣铐绑绳历历在目,地砖缝里,吊柱上处处可见斑点血迹,事实俱全铁证如山,夜无尘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小王爷,小王爷!”下仆惊叫着扶住晕厥过去的夜无尘,急声吼叫,“快去请府医!小王爷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 午后。 城南仓房,门前搭起不少木架棚子,此时里面正有二三十位妇人忙碌着起火热锅、淘米煮粥。 “九斤姑娘,回春堂又派人送来一批新捣好的药材。” “好,先安置在老地方,等我们这边米粥都熬煮好了,下一批材料不够再用。” “小何大夫,麻烦您继续在这看着,投入药材的分量与步骤切勿搞错,都要按单子上的来。” 名为小何大夫的年轻男子,转头冲九斤拱了拱手,“九斤姑娘放心,一切都会按照玉小姐药粥方子来熬煮。” 九斤高高兴兴点了点头,“我去路口接一接我家姑娘。” 小何大夫一听玉小姐会亲自过来查看,精神越发振作,还不忘提醒周围几名伙计认真干活切勿懈怠。 小半刻钟后,玉琳琅的马车果然到了仓房门口。 玉琳琅跟着九斤在仓房内逛过一圈,又去煮粥那边视察了下。 众人见主家小娘子过来,纷纷上前见礼,妇人们脸上个个挂着感激之色。 她们都是一些贫苦人家的妇人,如今主家让她们在此做工二十日,给她们一两银子还包吃。 这等丰厚的报酬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 一开始她们都只是抱着尝试尝试的心态而来,做完一天拿到日结的五十文工钱后,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简单的工作。 只是洗洗涮涮煮煮东西而已,日结工钱能有五十文,抵得上他们男人干两三天苦力活了。 如今妇人们越做越顺手,越干越卖力,个个手脚都十分干净勤快。 玉琳琅视察一圈暗暗点头,“第一批药粥熬煮好,明日一早就先拿一部分去城门口发放。” “签子号都准备好了么?” “嗯嗯,都准备妥当。目前先准备了五千个号。” 玉琳琅点头,“应该不够,再多做些签子。逐一发放下去,务必做到每位饥民一个号。以后就凭号来取药粥,一人拿多签的不给,暂时不允许代领。” “准备好一册号码簿,每天取完在旁边打钩。” “先发放第一轮三天,看病况如何再从长计议。”玉琳琅吩咐完,又叮嘱淘米煮粥的妇人们煮时带好布巾,勤洗手,多用皂团清洁。 这时代用的洗涤用品,民间常见的就是橘子般球状皂团,是天然皂荚捣碎研磨而成,贵人们用的一般还会加一些名贵香料。虽不能和如今各式各样的洗涤品媲美,但寻常清洁已足够。 “皂团不够及时来禀,到时让九斤补充即可,不需要你们节省,常用常清洁,对你们自己对旁人都有好处。” 众妇人一一记下连连点头允下。 “小何大夫,之后一些事还需要多多麻烦你们回春堂帮忙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何大夫脸上挂着腼腆笑容,“玉小姐菩萨心肠,这是积福积善积德的好事,我回春堂如今也只是帮点小忙而已,愿意为小姐效力。” 告别一众忙碌女工,玉琳琅上了马车,敛眉自嘲一笑。 她觉得小何大夫看她就跟自带光环似的,她哪有那么好。 若真慈悲,她这随身购物空间内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米粮物品。 只是做些她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譬如刚才去视察仓房时,让九斤在库房门口把风,她自己则去后面一排空置桶子里,神不知鬼不觉放满豆子。 这个时代粮食生产力本就低,她不可能不顾自身安危,给他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米粮。 能做的很有限且得有依有据,像这些米粮药材都是她从金陵沿途调运而来,一路都有通关文件。 即便她这边再偷偷添几十石豆子也不会太过打眼。 太打眼就会大超本时代作物生产力,她可不打算搅弄风云,被人当成大妖或神佛来参拜。 更何况,购物空间本就是她心魔所向。 若非此次情况较为紧急,她本是不太想用的。 饥民凄惨么?自然是凄惨的。但最惨莫过于妇女孩子。狠心家庭为自己生存,卖儿鬻女者大有人在。 也就是能帮帮一把,让她贡献再多也是不可能的了。 马车行过城南富长门,途径繁闹的新水街,车速愈发慢了下来。 九斤给盆里加了块银丝炭,搓搓小手,“姑娘凉么?” “还好。” 马车骤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含混不清的声音,“小姐,前面有人闹事,我们等等再过去。” 九斤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皱眉说道,“姑娘,似乎是几个街头混混在掀别人摊子。” “哟,打起来了!”九斤兴奋地摩擦小手,“对面有辆马车停下来了,嘿嘿有人上前帮忙……” 她话说到一半立刻摔下帘子,原本还想凑出去瞄一眼的玉琳琅缩了缩脑袋,“怎么了?” “晦气,是他。”九斤嘴巴高高扬起,几乎能挂个油瓶。 “谁啊。” “唰!”下一秒,帘子便被人相当粗鲁地掀开。 九斤怒目瞪了过去。 玉琳琅听到沐昭训斥的声音,“小风,怎能如此无礼?” 058 偶遇 “臭丫头,可算见着你了!”沐风冲九斤龇牙咧嘴挥挥拳头,“下来!” “下来干啥?你是嫌上回被我揍的不够是吧!”九斤掳起袖子,“来啊!看姑奶奶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嘿,伱这臭丫头,搁本公子面前都叫上姑奶奶了!!”沐风简直被九斤丫头给气笑。 “你有种下来!” “你上来!”九斤钻出去叉腰站在车辕上,朝沐风抬抬手指。 “下来!” “上来!!” 陆浅无语地望向二人,“小风,别吵了,快过来。” 玉琳琅也跟着钻出马车,见俩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忍不住嘴角微扬。 沐昭抬手拍上弟弟的大头,“不许在街上胡闹!” 继而抬头看向玉琳琅,双眸微弯灿如星辰,“玉姑娘,相请不如偶遇,这家梅花汤饼十分美味,不如一起吃一碗?” 玉琳琅感觉腹中的确有点空,便落落大方点了个头,“那就多谢世子了。” 九斤扶着她下车,跟站在一旁的沐风大眼瞪小眼互相比瞪眼,纷纷哼出声来。 玉琳琅抬手拽了下九斤的衣袖,偏头看向沐昭,“侍女被我宠坏了,上回竟动手打了沐公子,真是抱歉。” 沐昭与她对视一眼,温和一笑,“小孩子之间瞎胡闹而已,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不要管了。” “大哥!”被叫做小孩子的沐风,气呼呼嚷嚷一声。 “还胡闹,方才是你说要帮老伯打跑土匪,还不过去看看?”沐昭无奈瞪了弟弟一眼,“让车夫驾车到前面空阔处等候,免得在此挡道。” 沐风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跑回那摊子前,见侍卫们正在帮老者收拾摊上被砸断的凳子椅子等物,便也上前抢着收拾。 汤饼摊老者哪敢让这位贵公子动手,忙憨憨笑着伸手去夺他手中残缺一脚的凳子,“公子公子,放着老朽来即可。” 粗略收拾妥当,老者方才上前满面感激向众人道谢,“多谢诸位公子小姐帮忙,若各位不嫌弃,就让小老儿请诸位吃一碗梅花汤饼以示感谢。” 沐昭笑着颔首,“小本经营,自然不能让老伯破费,还请给我们这里每人上一碗,照市价来即可。” “好好好,诸位贵客请随便坐吧,稍候片刻,老朽这就去煮。”老者笑呵呵点头,转身吩咐徒弟随他一块去忙。 沐昭先请玉琳琅主仆二人落座,再与沐风、陆浅三人相继坐下。 主仆俩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玉琳琅左手边挨着沐昭,九斤右手边则挨着沐风。 一坐下那俩乌眼鸡又开始闹了,一会抢筷子一会抢碗,陆浅沐昭玉琳琅三人便面无表情看着他们闹腾。 眼见筷子有点乱飞,忍无可忍的陆大人上手给沐风后脑勺来了一下,“别吵吵,再吵去隔壁桌。” 见沐风垮下一张脸,露出委屈巴巴的模样,陆浅不禁好笑,“你一个男孩子,总跟姑娘计较什么。好了好了,等下再给你加个鸡腿,不准再闹腾了。” 沐风眼睛一亮。 九斤撇撇嘴,拿起自家姑娘面前的碗筷,提了壶热水过来仔仔细细烫了三遍。 玉琳琅迎上三双默默望来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呃她,她吧,从小就有点洁癖。” 沐风一歪嘴,暗自嘀咕,“果然是个怪人。” 这时,坐在主仆二人对面的陆浅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提起,“玉小姐,你还记得杀婴案那老太太么?” “城西回春堂门口讹人,被我揭穿的一家三口?” “嗯是,就是他们。”陆浅点点头,双眸晶亮,“你应该想不到她现今如何了。” “你先前说老妇年过五旬,应会被赦免刑罚。” “对,三日前便已放她归家,但是!她在回家的乡道上,居然被一头疯牛给活生生撞死了。” 沐风一听事情离奇,顿时来了兴致,忙不迭插嘴问道,“啊?陆大哥,这么稀奇古怪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昨晚得知此事。” “那她好端端的怎会被疯牛撞死?”沐风兴致勃勃追问。 “她被撞死在一棵树上,等乡里的仵作过去查验时,身体早已僵直在树干上了。他们把人从树上扒拉下来,就在她背后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沐风跟听故事似的,紧张兮兮追问。 “阎王殿,阎王帖。” 沐昭眯了眯眸,并无出声,只听自家蠢弟弟咋咋呼呼嚷道,“啊?陆大哥,你意思是,这老太婆是阎王殿派人杀的?” “阎王帖重出江湖啦!” 他转头瞧见主仆二人毫无表情的脸,冲着九斤嘿嘿笑道,“小丫头,你肯定不晓得阎王殿为何物吧?” “我告诉你,阎王殿是三年前出现在江湖上的。三年前整的整个江湖腥风血雨惨不忍睹,老惨老吓人了。” “有人说阎王殿只杀无情不义之人,替民请命为民除害,三年来还真犯了不少大小案件,贪官都杀好几个呢!” “悄悄告诉你们,阎王殿在民间颇有声望。” 沐风还想继续叭叭下去,老伯的徒弟便端着盘子来送汤饼了。 沐昭伸手拍他一下,“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巴。” 见伙计将汤饼端上桌,沐昭示意给两位姑娘先上。 很快,话题便从沉重的阎王帖,转移到“汤饼好好吃”“鸡汤好鲜美”上。 玉琳琅从海碗中捞出一颗梅花形状汤饼,配着一口鲜汤下肚,顿时开怀起来。 汤饼粒粒饱满,泛着淡淡粉色,沉浮在金灿灿的鸡汤里,一口梅花一口汤的,好吃。 古人诚不欺我,美食果然令人快乐。 陆浅赞不绝口,“长史果然不曾骗我们,这梅花汤饼瞧着既富有诗情画意,吃来又觉鲜美不已,当真好吃又好看。” “嗯嗯,难怪那些混混要来这里闹事。这老伯手艺这么好,赚的肯定比别家摊子多。” “大哥,我们明天还来这吃!” “琳琅小姐若喜欢的话,明日我们再一起来。” 玉琳琅一怔,转头对上沐世子笑意微弯的眸,莫名跟着笑了笑。 059 黑心 马车晃悠悠一路,转进崇源坊大街。 华灯初上,街两边还有不少小商贩吆喝着买卖。 经过陈记米铺门前时,只听一阵吵吵闹闹夹杂着哭嚷声传来。 有妇人拿着空米袋一屁股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这日子真叫人没法活了啊!米价从七文一升涨到九文十二文,现在一下又涨到十五文。真是逼着活人去死啊!” “俺在码头干一天活也才挣个三十文。家里五张嘴嗷嗷待哺,这米价涨成这样,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下去呀。” “是啊,陈老板在么?不能这么涨啊。这米价比起三个月前价格都翻番了!哪能这么不给人活路走啊!” “陈老板,我们要见陈老板。” “东家哪有空见你们?”伙计拿一根写着“十五文/升”的竹签出来,往米桶内一插,吊着眼睛看众人,“爱买不买。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东家说了,这米价一旬后还得涨!” “这可没办法的,祁州青州发大水,饥民都还在咱们魏州府外候着呢!那一带颗粒无收,市面上就这么多米!越卖越少卖光为止!今日只出售三石米!不买走走走别挡路。” “你去别家还买不到米呢。就我们陈记米铺,魏州城老牌子,才有这么多存米可供你们挑选。” 玉琳琅掀开帘子望出去,见陈记米铺门口围堵着一大群人又哭又叫好不凄凉。 九斤凑过来咬牙切齿骂了一声“奸商,发国难财”。 “走。”玉琳琅垂眸放下车帘。 陈记米铺大小姐陈新莲就在这人挤人当口走了过来。 她摇着手中帕子,一步三扭走的款款生姿,“干什么呢这门口?臭烘烘都挤在这,还让不让人进去。” 伙计立马一百八十度大变脸,谄笑着凑上前去,低头哈腰道,“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您快里面请。走走走别挡道,没看到我们大小姐来了么。” “哼,一群土鳖,没钱还挤在这碍眼。”陈新莲鄙视地瞅了眼周围平民,眼睛都快吊上天了。 “伙计,我这只有十三文钱,我孩子病的快不行了,只想吃口热乎米饭,伱卖一升给我吧,就一升!”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乞丐模样脏兮兮的汉子,一下撞在陈新莲胳膊上。 陈新莲发出一声,仿佛叫人掐住脖颈的尖利惨叫…… 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尖叫,上前用干净帕子为自家小姐又拍又揉,口中恶毒大骂,“死爹死娘啦走路这么没长眼?你要死啦!” 乞丐汉子双目通红连声道歉,却不肯往后缩,依然固执地想上前买米。 “滚滚滚滚滚!”伙计吊眉吊眼怒骂出声,“瞎眼的狗东西,敢撞我们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别说你钱不够,就算你捧着万贯家财过来,我陈记米铺也不会卖给你一粒米!滚!” 汉子通红着眼眶“嘭”一声跪在粗粗的硬石板地上,一咬牙“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双目含泪道,“大小姐,草民是个老粗,无意冲撞,求您原谅我。我家孩子快病死了,请你们卖一升米给我,让我能给孩子煮点热米饭吃吃。” 陈新莲轻扫手中香帕,艳丽的小脸上绽开一丝讽刺笑意,“我们是米铺,可不是善堂。不够钱还想买米,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一群土鳖,臭烘烘惹人嫌。” 周围众人眼看这堂堂男儿当街下跪,非但没能博到同情甚至还惹来陈大小姐这般嘲讽,不由跟着气愤指指点点。 陈大小姐一看便怒了,斥责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全都给本小姐赶走?今日明日都不卖米了!打烊打烊。” “是,大小姐!”米铺伙计们穷凶极恶冲上前驱赶哭嚷的民众,推搡间一把将那乞丐汉子踢倒在地,埋头一顿拳殴脚踢。 —— 九斤回了宅子还在气陈记米铺涨价的事。 “一家独大了不起了。就应该让咱们苏记米铺开遍大江南北,看他们陈记米铺还牛不牛的。” “不是去城南仓房看药粥的么?怎么气鼓鼓回来的。”八两收拾完里间床铺笑着走出。 “别提了,真要被那陈记米铺气死。米价从七文钱涨到十五文,说什么一旬后还要涨,不让人活了都。” 八两吃惊,“这么高?” “是啊!你说说这陈记米铺黑不黑。我看他们改名魏州城第一黑心米铺得了!” “一旬后再涨,岂不是要十六七文?”八两取了铜盆过来给玉琳琅净手,“姑娘,咱从南方把米粮运过来,加上运输成本,都未必要价这么高。” 玉琳琅净了手,接过巾帕擦了擦,点头道,“嗯,黑心米铺,囤积居奇。” “没事,我已送信给大哥去了,让他再运几批米粮过来。”玉琳琅眯了眯眸,笑道,“就让陈记米铺把那些米砸手里,到时候出都没法出!如此岂不有趣。” “姑娘你太坏了……” 三人正说话笑闹,胡婆子又在外“咚咚咚”敲门,“姑娘,三姑娘。” 八两虎着脸一把拽开厢房门,“又怎么了?” 胡婆子含着几分讨好笑意挤进门来,合掌拜了拜,“诶哟琳琅姑娘,好事,是好事。今儿老爷总算得闲归家吃顿饭,老夫人就说让大家伙儿都聚一聚。也算是大小姐出嫁前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算算日子,确实距离玉秋萍出阁之日越来越近。 玉琳琅蹙眉。 胡婆子还挺精明,一眼就看出玉小姐不太想去,连忙又劝说,“老爷今年特别忙,原本往年这个时候,衙门都快封印休沐了。可如今姑娘也知道,那妖魔杀人的案子还没能完结。据说衙门最近一直在找各个受害人家属呢。老爷也在等朝廷加急发来的奏报,看后续如何处理。” “唉,你说这年吧,过得就挺让人难受。”胡婆子偷偷瞅了玉姑娘一眼,“好不容易老爷得闲回来一趟,吃顿团圆饭怎能少的了姑娘呢?” 玉琳琅沉眸。 次次去,次次闹得不欢而散,这顿饭于玉琳琅而言,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060 老阴阳人了 想想那霍氏,似乎也不愿她经常出现在人前。 不过玉华苑那边也派了嬷嬷过来叫,玉琳琅无法,只能勉为其难过去一趟。 玉琳琅去时,玉翩翩正依偎在老太太脚下蒲团上,说着笑话把老太太夫人逗得直乐。 玉秋萍安安静静坐在一侧,唇角含着笑,眉眼间一片恬适淡然。 玉芷婳坐在苏姨娘身侧,见玉琳琅进门,微微仰头瞪她一眼,负气扭过脸去。 崔姨娘今日穿的特别喜庆,一身艳色绫罗袄,满头珠翠华丽丽。 瞧见玉琳琅便迎过去,热情地挥着帕子打招呼,“琳琅小姐总算来了,老太太她们都等你多时了。” “琳琅来了。”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既然人都到了,就随我去隔壁花厅就座。” “今日阖家吃个团圆饭不必拘束。”老夫人轻拍玉翩翩小手笑着看向众人。 玉琳琅不动声色扫了一圈,这才发觉厅里除了马姨娘苏姨娘崔姨娘外,还有三位她从未见过的美貌姨娘。 马姨娘看着最为沧桑苦相。 她年纪大了,再加上又没钱拾掇自己,自然没有崔姨娘她们几个年轻靓丽的姨娘们貌美。 且她不爱说话,平时存在感也极低。 苏姨娘依然一身的书卷气息,挨着玉芷婳坐下后,冲坐在一旁的玉琳琅淡笑颔首。 玉刺史扶着老母亲在首位落座,看向众人难得露出一丝笑,“今日蒙老太太厚典,举家吃一顿团圆饭。” “这顿饭没有尊卑大小,只有一家至亲团聚,坐吧,都坐下,无需行礼了。” 崔姨娘一落座就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娇声娇气道,“老爷,您看着怎么憔悴许多,晚间要多多休息才是啊。” 霍氏嗤笑一声,“老爷是有正经公事要忙,那些紧急之事,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夫人,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多吃饭少开口。”霍氏瞥她一眼,亲自给玉刺史夹了一筷子红烧鱼,“老爷,多吃点鱼。” “多谢夫人。”玉刺史含笑点头,复又看向坐在老太太另一侧的儿子,“博彦,今年功课学的如何?先生那边怎么说。” “先生说以我目前的学问,要考的话,今年也可以先去试考一下,能中固然不错,不能中的话,明年后年亦可。” 玉刺史老怀安慰笑了笑,“我儿果然未曾叫我失望。” 霍氏也觉面上有光,抿嘴笑了起来,“先生的意思是以博彦现在的年纪,也不必太过着急。博彦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呢?” “祖母,父亲母亲,孩儿想今年入秋参考一次。” “好好好。”玉刺史一扫倦容高兴起来,“据说朝中有意动一动科考制度,明年未必开恩科。博彦想今年去参考,也是桩好事。” “孩儿定会好好努力。”玉博彦笑道。 霍氏眼中含着骄傲,放下筷子又道,“老爷,您还不知道吧,翩翩这孩子年末也拿到了上优。” “是吗。”玉刺史更加高兴。 “是啊,不愧是我家博彦的妹妹,兄妹俩的机灵劲真是一样一样的。”霍氏用帕子掩着唇咯咯一笑。 众人默默朝玉琳琅望了一眼。 只见玉小姐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一直落在自己面前那盘红烧圆蹄上…… 玉刺史赶忙举了举筷子,笑着说道,“大家都动筷吧,吃,吃。” 玉琳琅夹了一小筷圆蹄到自己碗里,慢吞吞咬了一口。 但听玉刺史又笑着对她说,“琳琅啊,最近也是辛苦你了,喜欢吃的尽管夹,多吃点。” 玉琳琅默不做声继续吃,眼角一点余光都不曾施舍给玉刺史。 玉刺史见她不理自己,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啊对了,琳琅,伱母亲跟我提起。说是,过了上元节之后,把你也送去舒云女子书院学习学习。” “我这已经跟杨山长打过一声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呢,有时间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自己去采买一下学院要用的笔墨纸砚、琴啊棋的,还有刺绣,哦,还有那个骑马要用的物品。” “一并采买齐全,舒云女子学院学的东西比较多,可能为父考虑不周。”玉刺史转头看向玉翩翩,“这样,翩翩啊,你列一张学具清单给你琳琅妹妹。以后你们在同一家书院念书,可要多多扶持。”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带好琳琅妹妹的。”玉翩翩转头冲玉琳琅柔柔一笑。 可惜这柔情蜜意释放错地方,玉琳琅从头到尾压根没抬头,只默默吃着碗里的食物。 霍氏看她这副不抗拒不接受不搭理不说话的模样,心里又觉堵了一团气。 她抹抹嘴角淡声说道,“之前不是给过五百两了么?老爷你一年到头俸禄能有多少?前前后后就支一千两了,买些笔墨纸砚用得着这么多?” 玉琳琅垂眸,淡淡接口,“是啊,没钱就别给了,免得到时一家子饭都吃不上,又要怪我克父克母,饿死一家老小。这罪名小女可担当不起。” 一桌人静悄悄的,默默望了眼被气的胸膛起伏的大夫人。 琳琅小姐可真是啥都敢说啊! 果真是老阴阳人了,该不会团圆饭又把夫人气晕了吧…… “玉琳琅。”霍氏咬牙,若非碍着老祖宗的面子,怕是已经要拍桌了。 “诶呀夫人。”玉刺史忙打着圆场赔笑道,“靠我那点俸禄能养的了谁哦。这不家里多亏夫人置办的这些产业嘛。琳琅初次入学,要买不少东西。不说别的,光是一架琴,好一点的都得大几百两吧?” “她才是初学,买什么好一点的。普通几十上百两的又不是不能用。” 玉琳琅摇摇头,“我不买琴,也不弹琴。我的手不能碰琴。大人替我回了这门琴课,其余都可。” 霍氏忍不住还是拍了桌,“让你学习还挑三拣四,琴课是你说不学就能不学的?” 玉刺史忙救火似的帮夫人浇火,转头又看向闺女,“琳琅为何不能碰琴?” “因为我的琴,只会用来杀人。”玉琳琅抬眸,幽幽注视玉刺史。 061 使劲扇脸~ ~ “轰隆”一道雷光,照得夜间回廊一片雪亮。 霍氏气腾腾走在前,扯着差点落进雨塘内的长裙,一路叨叨念念抱怨,“听听,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我的琴只用来杀人!哈,哈哈。哈!”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把老太太都给唬住了。” “夫人,夫人啊,夫人消消气,你呀别再把自己给气倒了……”玉刺史在后小步追着,连忙接过婢女默默递来的伞,往夫人头顶罩去。 “我简直受够了!”霍氏一转身,冲男人龇牙咧嘴,咬紧牙关一字字吐出口,“这丫头生来就为克我而来,每天不把我气一顿誓不罢休!” “你看看她那样儿,每次我稍微想对她好一些,她就把我给气的半死不活!” “这丫头那张嘴太能胡编乱造,要么不开口,一开口不是刺人,就是骗人!说的话十句里没半句是真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诶呀夫人,你这话有点过头了啊。”玉刺史想把夫人拉到身边劝慰一二。 霍氏一把扔开他的手,“我霍锦绣三十多年来,还没这阵子受得气多!” “娘家就别说了,我在娘家过什么日子伱比我更清楚,我霍锦绣是霍家金尊玉贵捧在手心长大的,从来不曾受过旁人闲气。” “自从嫁进你们玉家,婆婆都未曾给我多少气受,近日我却在你女儿手中,接连受气栽跟头,气到心口发疼。” 霍锦绣越说越气,伸指戳戳自己心口部位。 “好好一顿团圆饭就这样被她搅和了,你让我怎么舒得了心中这口恶气?” “你再护着她护着她!”霍氏抬高手臂,指指点点怒骂,“护的她无法无天,等你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回京述职,去了京城那片地界,你看她给你捅天捅地捅多大娄子!” 玉刺史苦涩难言哀叹一声,缩着脖子连肩膀都跟着垮塌而下,“夫人还说什么回京述职?如今梁王被歹人谋害,他自己又其身不正,给为夫捅出这么一桩大事。等京城奏报过来,为夫这刺史之位会不会被撸,还得两说!” “回京就别想了。”玉刺史一脸无力摆了摆手,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霍氏这会也不闹了,只抖着声音问,“就,就这么严重?” 玉刺史仿若一时间老了十岁,一脸颓丧道,“是为夫对不起夫人啊,唉。” 玉刺史长叹一声。 “老爷。”霍氏看着心里难受,上前几步扶住玉刺史胳膊,“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说不定事情并非你所想那样呢?” “罢官应该不至于,顶多,顶多就贬官喽。老爷别太担心,到时我写信给娘家,让他们给老爷斡旋一二。大不了晚几年再回京,总是有机会的。” 玉刺史老泪都差点下来,“多谢夫人。只是又要委屈夫人,得推迟回京探望岳母。” “老爷同我说这些,不就太见外了么。” “夜雨寒凉,夫人,我们进屋歇着吧。” —— 玉秋萍出阁那日,天空飘着绵绵小雨,廊间一片雾蒙蒙之色。 因是赶着年前出嫁,喜仪一切从简,爆竹都只燃了俩挂。 玉秋萍嫁得匆忙又落魄,但步上花轿那一刻,脚步却异常坚定。 当垂帘落下之际,隔着红盖头,玉秋萍隐隐绰绰瞧见马姨娘站在墙角微微挥动帕子。 玉秋萍紧紧捧着怀里的小匣子,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匣子里,是姨娘存着的最后一点棺材本,全部都掏出来给她当压箱底的陪嫁了。 虽然跟家里给的那份嫁妆相比,少的可怜可笑。 但玉秋萍内心依然颇为触动,无端想起玉琳琅那日对她说的话: “你姨娘爱女之心可问苍天,她没钱,却能把所有家底都掏给你……” 玉秋萍用力搂紧匣子,伸手抹去眼底的泪,赌咒似的自言自语:“我会争气的,我会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娘。” 三妹妹话难听,理却不错。 她一个庶女,能嫁进吴家当正头娘子,已是不错的婚姻。 亲事是改不了了,但往后她的路该如何走,能走成什么样儿,她要自己掌控! “娘,你等我日子过好了,接你出府,让你安享晚年……” “等等!”轿帘外传来八两凉凉的声音,“三姑娘特命奴婢前来,给大小姐添妆一份。” 八两从小锦盒中取出一张契纸,抬手一扬,“承德路八里村小庄子一栋,带良田一百二十亩。恭贺大姑娘新婚新喜,与大姑爷百年好合。” 脆生生说完一段,便将契纸放回盒中,捧给一旁满面喜滋滋的小厮。 跨马而行的大姑爷吴哲,一拱手朗声笑道,“多谢三妹妹。” 立在门口的玉翩翩羞愤交织几欲气得昏死过去。 哪有这样子添妆的?还追出门高声唱和添妆,这玉琳琅真是天下间独一份! 前头她才给大姐姐添了一根成色普通的银钗,冷嘲热讽一番,过足居高临下的瘾,这厢玉琳琅就添一栋庄子外加百亩良田,使劲扇她脸。 玉翩翩下意识搂住霍氏胳膊,咬住唇瓣跺跺脚,轻轻摇晃下霍氏手臂。 霍氏心里也生气,只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立即发作,只能沉着脸轻拍闺女手背以示安抚。 玉芷婳阴沉着脸站在门旁,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她虽然不及玉翩翩做得出来,但给大姐姐的添妆也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缠金丝镯子,值不了几个钱。 哪像玉琳琅这般大手笔。 一栋庄子加百亩良田,魏州城附近的良田,如今都涨到二三两银子一亩了。 算下来怎么也得添妆四五百两银子,简直壕到毫无人性! 轿内,玉秋萍一脸动容伸手掀开帘子,隔着红盖头急急喊道,“八两,替我多谢三妹妹。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还请妹妹同我多多走动。” “诶哟,新娘子快别掀轿帘啦。”喜婆笑嘻嘻帮忙放下帘子,口中一迭声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好了好了,吉时已到,起轿!” 062 催眠 除夕前五天,老梁王停灵已有十五日,京中快马加急的奏报批复终于到了沐昭手中。 玉刺史果然被狠狠申斥一通,汗津津看完批复,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批复上很明显有贬他之意,只因目前魏州府外饥民形势严峻,又多有病灾恐会发生疫情之故,朝廷让玉刺史继续安坐刺史之位。 意思是先应付完饥民病疫之事,年后再综合评价他的政绩酌情处置。 沐昭垂眸,伸手将折子递给陆浅。 “此事只在内阁传开。圣人召开了小朝会,虽十分震怒,但碍于皇室颜面,恐怕得将此事遮掩过去。” 陆浅已一目十行看完折子,“啪”一声合上,“年前就要处死王百田?这都不用提交刑部再审了么?” “圣人的意思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沐昭深深望了陆浅一眼,“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我想与王百田再见一面。” 陆浅起身,面色颇为唏嘘,点点头道,“好。” 当晚,沐昭陆浅与王百田又见一面。 他没有他们想象当中的憔悴,虽一身破衫褴褛,然一双虎目依然炯炯发亮。 二人望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百田,你可后悔?” 王百田有些痴劲上头,哈哈大笑出声,“老子只后悔,没能尽早宰了那个老王八,让他少害几条人命。” “朝廷批复下来了,判你年前斩立决,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沐昭沉眸看向他,“伱可有什么心愿未了?但说无妨。” “早知结果了,没什么可失望意外的。”王百田嗤笑一声,“只要我一死,这桩尘封多年的旧案,便算是彻底了结,亦能保全他们皇室的颜面,呵,何乐而不为。” “刺史衙门带头欺瞒穷苦百姓,说挖出来的那些女尸皆是死于意外。老百姓们能不懂么?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敢违逆衙门的意思,装糊涂罢了。毕竟,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可还得继续生活。” “意外就意外吧,至少可以领回家人尸体,入土为安。”王百田说着嘲讽一笑,“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殓葬费,算是不错的体恤了。” 沐昭深深望了他一眼,“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开始是想模仿妖魔作案,为了混淆视听?” 王百田再度嗤笑,“不是,哼,杀人就是杀人,我需要模仿谁?不过是巧合罢了。世子不觉得,他们这些人渣,就适合这种死法么?我想挖开他们的肚皮看一看,他们的心肝脾肺肾是否漆黑一片。” 说着,朗朗大笑出声。 “大道几何死生一线,我有什么可惧怕的呢?今日我死了,难保他日没有一百个一千个王百田站起来,对抗这些深埋在地底的黑与暗。世子,我的确有个心愿。还请给我十坛烈酒,容我死前大醉一场!” 沐昭缓缓笑了起来,明眸绽亮望着王百田,声色轻柔和缓徐徐道,“好,本世子陪你喝个痛快。” 王百田与沐昭对视一眼,骤然大笑出声。 —— 刺史府-玉兰苑 八两恭敬递过一本折子拓本,“八百里加急公文,老爷应是昨晚收到的。我看他一晚上愁的又没睡好觉,今日一早出门,眼圈都黑的。” 玉琳琅翻开一目十行掠过,神色间漫上一丝讥诮之意。 “皇帝要世子陆大人他们全力压下这桩皇室秘辛丑闻,对外宣称老王爷是病死的。” “哼。”玉琳琅冷笑出声,“皇帝为示体恤,还特意敕封夜无尘为平康郡王。” “果然没什么天理公道。梁王府作恶多端,他的子子孙孙却因姓夜,就能永享富贵荣华。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皇家自己的理儿。怎么说怎么做,全凭狗皇帝一句话。” “姑娘……” 玉琳琅抬手,“这事你们不必管,我自来处理即可。” 八两九斤对视一眼,齐齐应是。 当日入夜,玉琳琅早早换上一袭浅灰色织锦短衣,长发高高竖起。 待她利落穿窗而出,八两急忙把窗户关上,像往常那般吹熄灯,与九斤一同坐在桌前等她们家姑娘溜达回来。 玉琳琅纵身跃上屋檐,几个点落间,人已神不知鬼不觉翻出刺史府后墙。 一道清越短促的呼哨后,墙角忽而浮现一双散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半人高的黑色独狼猛地从暗处窜出。 玉琳琅翻身而上,轻拍狼头指了个方向,黑影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直窜。 风驰电掣间,玉小姐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凌空飞扬。 须臾,独狼背着玉琳琅来到府衙大牢。 玉琳琅取出那支细长碧玉竹,横笛吹奏乐声婉转悠扬。 “什么人?”守在大牢门口的狱卒,刚与隐在黑暗中的玉琳琅打个照面,还没瞧清对方模样,便觉一阵头晕目眩眼睛发花,“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玉琳琅手指轻点碧玉竹,一路沿着黑漆漆甬道往下。 如入无人之境般,所过之处倒地一片。 下到最里那间小黑屋子,玉琳琅抬袖一拂,门上铜锁如刀切豆腐般碎成三块落在地上。 玉小姐抬腿入门,几道真气同时激射而出,直接将王百田身上挂着的铜锁一一截断。 王百田噗通落到地上,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早已昏睡。 玉琳琅上前一把将他提起。 六尺儿郎提在她手中,仿若一只柔弱无骨的小鸡仔。 几个起起伏伏间,玉小姐便面无表情来到大牢外面。 翻上狼背,轻轻呼哨一声,独狼便顺着宽广长街狂奔而过,直往东山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百田被阵阵冷风吹醒,翻身坐起,这才发觉自己竟未在府衙大牢内。 四面灌着冷风,眼前是一片凄然摇晃的长草。 王百田打了个冷颤,脑子清醒了几分。 抬眼看去,只见一道纤细黑影背对自己,向着清冷冷的月光,不知在注视什么。 “女,女侠??”王百田试探着说了句话,“可是女侠将我救出牢狱?” 玉琳琅缓缓转身。 “女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063 看破不说破 “过来。”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男人,“香烛纸钱都给你备好了,去祭拜你妹妹。” “之后,你或许要离开魏州城一段时间。” 王百田虽是一头雾水,但也知对方是救自己之人,且似乎安排的十分妥帖。 于是连忙拱手称谢,起身踉踉跄跄走向前面不远处的荒坟。 可笑先前他将妹妹尸身刨出,重新换了一处新地葬,却只敢留下一个无字木牌权当记号。 如今一切事了,大仇得报,王百田心中说不出是畅快还是寂寥。 他蹲在坟头前,默默给妹妹烧着纸钱,烧着烧着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铁汉流泪,心怀柔情。 “我是个老粗,以前在家时,也多半是妹妹照顾我居多。后来,我一门心思想要出去闯荡,留妹妹一人在家。她从未阻拦过我,我想干什么,她都会默默支持。” “等我知道家里发生饥荒赶回去时,她已随着村民们逃荒离开。” 王百田抹了把脸,“我这个当兄长的,实在不称职。接到我妹妹托人辗转送来的信,我并没第一时间朝牛家集赶。而是依然我行我素,继续闯荡江湖。女侠,伱说我可笑不可笑?” “我妹妹在信中说一切安好,我便信了。” “她一个女人孤身流落在外乡,就算被人欺负,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我不是人,我只想我自己,从未替她考虑过半分。” “所以我现在永永远远失去她了,因为我不配有她这么好的妹妹。” 他抖着手取出怀中珍藏的信,展开粗糙的信纸,上面是还算工整的字迹,是街头摆摊的字画先生所写。 王百田抹了抹脸,缓缓将信笺投入火中。 上面的字,在火光掩映下明明灭灭的。 【阿哥,我好高兴,我快要当母亲了。 随着日子见涨,我能感受到我的孩子在一点点长大。 若是男孩,我希望能像阿哥那样勇敢无畏,成为一名潇潇洒洒豪气干云的义士。 若是女孩,我希望她一世平安无忧无虑,不需要有多漂亮也不需要多么聪慧,安康即好。 阿哥,小妹在牛家一切都好,勿念。 望你行走江湖多顾念自身,好好保重身体。 小妹字】 王百田趴在坟头前,把脑袋深深埋进土里,流下一串串悔恨的泪水。 若时间能够回到从前,他一定不会出去到处闯荡。 他应该早些赶来魏州城,早些去牛家探望妹妹。 如此,也不至于让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然而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 恍惚抬首,王百田仿佛看见那个腰肢纤纤的少女从火光中走了过来,冲他甜甜一笑,叫了声“阿哥”。 信笺在火中缓缓烧成灰烬,少女幻影终成泡沫。 只余一丝细碎纸片,被刀子似的冷风卷至半空,徐徐荡漾。 很久很久,连最后一丝火光都灭了下去,玉琳琅冷冰冰问道,“王百田,可愿追随?” “你若不愿,我亦会为你安排接下来的事……” “王某现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哪里都能去得!再者,王某的命都是女侠所救,虽不知女侠因何救我,但若蒙女侠不弃自然愿意追随左右。”王百田二话不说抱拳点地行了一礼。 玉琳琅微微颔首,“你起来。本姑娘行事素来不羁,想救便救无需任何理由。” 她递去一个包裹,言简意赅,“给你备的行李,里面有你新的身份户籍,通关文书。天一亮你自己出城,外面会有马车接应你。” “至于你往后做什么,接应你的人自会交代。” 王百田弯腰拱手,“多谢恩人,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玉琳琅。” 王百田愣了一下,“魏州城玉刺史是您?” “算是血缘上有点关系的人。”玉琳琅蹙了蹙眉,淡淡说道,“衙门就是拿着我给你画的画像到处搜捕你,你可恨我?” 王百田连忙摆手摇头,“玉姑娘救我于危难之中,我王百田虽非什么英雄豪杰,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玉琳琅又抬手递给他一物,“贴上。以后,你在人前就用这张脸。名叫王忠,自称可别搞错了。” “是!”王百田连忙双手接过,试着往自己脸上一贴。 竟无需任何调整,那面具软滑轻薄异常,分分钟便与自己的脸密密贴合,且呼吸十分顺畅,毫无影响。 王百田就着月光走至一旁水塘前照了照,惊讶发现,自己彻头彻尾换了另一张脸。 他好奇伸手摸了摸,完全摸不着面具边缘。 “放心,这不是你们江湖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皮面具。是由植物中提取的凝胶,配以别的一些无毒之物炼制而成。即便你戴一两个月也不会皮肤过敏。” “若你不想戴面具了,就用这药丸洗脸。”她递给他小纸包包着的三颗药丸。 “药丸投入水中便能洗,否则取不下来。” 王百田又惊奇又感激,“取下可会损伤面具再次使用?” 玉琳琅摇摇头,“不会,这面具柔韧性很好,反复使用多次都没问题。” “你现在就可以下山,天亮时排队出城,暂时莫要回来。”玉琳琅丢下这话,一声呼哨寻来独狼,翻身而上迅速离去。 “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 一大清早的,玉刺史差点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一路拉着还没完全穿好的靴子,蹦跶向前。 小厮急忙伸手帮他把头上官帽扶了又扶。 “好端端的怎就起火了呢?全烧了?王百田怎样啊。“ “大人,王百田烧死在小黑屋中了。” 玉刺史一个趔趄眼前发黑,紧赶慢赶跑去大牢,远远只见世子与陆大人都已经在了。 差役们把一具烧至发黑的尸体从小黑屋里抬了出来。 魏玲跟了出来,取下护手一脸纠结,“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一把枯骨。但看身量体型,与王百田差不多。” 玉刺史连连跺脚,转而看向沐昭,“世子这如何是好啊?” 好端端滴,大牢咋就起火,烧的还是王百田这处小黑屋! 玉刺史感觉天都要塌下来啦…… 064 尸骨无存 “据实上报朝廷即可。”沐昭垂眸淡淡说道,“既然王百田已死,案子也算是结了。玉刺史收拾收拾也可以写年度汇总折子。” “是是是。”玉刺史连连点头,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世子所言正和他意,他原还担心世子想往下查,既然世子也这么说,甚好甚好! 虽说王百田不明不白死于大牢,可也算是把陈年旧案给结了,朝廷那边也正好给了交代。 陆浅一路沉默良久,等出了府衙大牢才忍不住紧追沐昭几步,低声说道,“淮之,你明知这火来的蹊跷,便不打算查下去了?” “差役们都说昨晚听到古怪笛声,说有人孤身劫狱……” “所以劫了么?”沐昭淡淡问道。 陆浅一窒,话音顿了顿,“差役们方才清点牢里人数,一个也没少。” “所以还要查什么?”沐昭继续往前。 “可不少差役都说,昨晚听到笛声后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直到浓烟呛得他们醒来,才着急忙慌去救火。” “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陆浅差点笑了,“淮之,你这装糊涂的样子,真是……装的半点不像。” “说明昨晚有人进过大牢,而小黑屋刚巧又起火,烧死了王百田,让一切都结束!” “结束的挺好。”沐淮之笑着点头,“这不就是朝廷想要的结果么?就这样上报。实话实说,牢房年久失修,天干物燥的走水也很正常。” 陆浅无语。 他不信,以沐淮之的精明,看不出此间有猫腻! 他只是看破不说破,睁只眼闭只眼让事情过去罢了…… 是夜,沐府行馆。 暗卫长枝悄然跃入书房,拱手呈上一物,“世子,属下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只翻到这一点细碎铜铁。” “王百田身上铜锁不可能燃烧殆尽,最有可能应是被人连夜救走。” “看这碎片样式,来人应是用真气激射,切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铜锁。” “属下觉着,来的应该不止一人,他们还迅速清扫过火场,将一些会暴露身份的证据全都取走了。” “王百田是江湖中人,会不会是他江湖中的好兄弟所为?世子,可要再继续查下去。” 沐昭摇摇头,“走就走吧,不必再查。给王百田正常办理销户,以后便再无此人。” 一锤定音,长枝抱拳离去。 另一厢,梁王府按照圣人指示,年前需将老梁王收殓,就近葬于东山,速速了断这桩前尘旧案。 然而天公不作美,老梁王上山入葬这日,从天不亮就开始下暴雨,一路湿哒哒下个不停。 夜无尘被下仆推着冒雨向山上行,身披斗笠却满头满脸沾满雨水。 一众梁王府仆人们扶着棺木费劲扒拉往山上爬,实是苦不堪言。 夜无尘仰头看了下雾气蒙蒙的天际。 忽见一道白光闪过。 “啪嗤”一声骤然击中棺盖。 巨大的力量,震得扶棺而行的众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惧异常瞪大眼。 棺盖竟被一击碎裂成块,泼天的雨水往棺材里灌去。 老梁王被缝合的还算完整,面上也被洗的干净青白,此时在天光微亮之中却显得有一丝诡异。 夜无尘紧紧扶着轮椅扶手,气得浑身发抖,“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夹道两旁的草丛内传出阵阵窸窣响声。 众人一撇头,只见草丛内蓦地窜出十几二十只张牙舞爪的大黑狗。 下仆们惊得双腿发软,尖叫出声,“野狗群袭击啊!” “快护着平康郡王先行!” “祖父,祖父!!”夜无尘露出一脸痛惜之色,伸手死死扶着轮椅扶手,一再回头望去。 只见一群下仆没有趁手兵器,被野狗群驱的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另一部分野狗则发疯似的跳进棺材,上前撕扯老王爷。 撕拉夺扯间,老王爷缝合不久的残躯再度四分五裂。 “祖父!!”夜无尘频频回首,盯着被野狗一块块叼走的老梁王残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 “栗子蒸花糕、酥油鲍螺、还有三碗桂花银耳羹。三位姑娘,您们点的八道菜全都上齐了,请慢用~”伙计笑眯眯一弯腰,迅速退了下去。 “姑娘,好好吃诶。”九斤喝了一口桂花银耳,“这繁楼的甜点真是名不虚传。好吃好吃,下次我们还来!”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八两白她一眼。 “确实还不错,下回带黄嫂一块来尝尝。”玉琳琅颔首。 “嗯嗯嗯,黄嫂尝过后,以后在家就能做给我们吃啦。”九斤欢快点头。 八两瞥了眼四下无旁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昨日晚间,玉刺史又派吴勇率人冒雨上山,搜了一圈连半块老王爷尸骨都没捡到。” 九斤边吃边轻啧,“惨哦,坏事做尽难怪尸骨无存。” “如今老王爷虽已下葬,但只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衣冠冢罢了。” 玉琳琅冷哼。 八两又往前凑了凑,用更低的声音同二人道,“吴勇在棺材里找到一张,烫金阎王帖。” “啊。”九斤轻呼出声,“伱意思是,这事是阎王殿的人干的?” 八两耸耸肩表示不得而知。 玉琳琅轻轻搅动碗里的银耳,一手托腮望向窗口,忽见雪花片片往下落。 再仔细一瞧,哪是什么雪花? 是一张张小纸片,漫天絮絮飞扬。 街上人来人往,莫不好奇抬头张望。 玉琳琅伸手探出窗外,两指轻轻夹住一张飘飘然的小纸片。 取回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行小字。 老梁王八年来残害诸多妇人,罄竹难书,现天雷劈棺,阎王索命,野狗噬骨,咎由自取!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恶行自当公诸天下,为万民唾弃! 九斤八两将字条取过来,连读三遍喜笑颜开,“活该!” “就该让老狗死后亦不得安宁,背负永世骂名,该!” 玉琳琅朝窗外投一眼。 只见吴勇率领一班差役火急火燎赶来,正四处驱赶低头捡拾字条的百姓。 玉琳琅抿唇,随手一挥,真气激荡。 原本落在附近的字条,陡然飘飘扬扬飞起,卷至空中四散纷扬。 065 你从何时怀疑我? 主仆三人在繁楼打包了一些点心,准备拿回去给黄嫂尝尝。 然而出门还未走多远,便让三四名带刀护卫给拦了下来。 为首一人朝玉琳琅抱了抱拳,态度还算客气,“玉姑娘,我们郡王有请。” 玉琳琅眯眸,轻声细语道,“平康郡王?” “正是。” 九斤上前拦在玉琳琅面前,“平康郡王突然相邀,孤男寡女于理不合吧?” “两位可以陪同前往。”带头护卫淡声说道,“请吧玉小姐。” 九斤气笑了,慢条斯理撸起袖子,“你们是觉着,凭你们几个酒囊饭袋,定能请得动我家姑娘了?是么?” “做人可不要太自信了!” 为首护卫皱皱眉头,不理会九斤挑衅,兀自看向玉琳琅,“我家郡王说,玉小姐不是也心存疑惑么?正好前去一谈。小姐若不敢前往,倒也无妨。” 八两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伱说不敢,我们就非得抢着去以证胆量?幼稚。” 护卫们眼见主仆三油盐不进,不由面面相觑。 为首之人又向玉琳琅拱拱手,“还请姑娘配合。” 玉琳琅一抬手,拦下想要跟人动手的俩丫头,“你们先回府。” “姑娘。” 玉琳琅视线淡淡一扫,俩人随即垂首应了一声,“是”。 “前面那车?”玉琳琅抬腿就朝停在一边的马车走去。 带刀护卫们互相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过去,“姑娘请。” 马车载着玉琳琅来到一处秀水荡漾的湖泊旁,镜面般的湖水,在午后阳光下闪着一丝粼粼光泽。 玉琳琅提着长裙下摆下车,跟着带路的侍卫,一路朝湖畔凉亭而去。 这几日未曾落雪,路上积雪也都化的差不多了。 虽然冷风依然迫人,但比起前些日的湿冷要好上许多。 夜无尘一袭锦衣狐裘坐在轮椅上,似乎在凉亭内等候多时。 玉琳琅步入凉亭,小厮便低头为她奉上一杯茶水,随即乖觉退出亭外。 “坐吧玉姑娘。”夜无尘抬起郁气沉沉的眉眼,还算和煦地笑了笑。 玉琳琅落落大方坐下,与夜无尘平视,语声亦是平静无波,“平康郡王找小女前来,难道只为喝茶?” “上好的龙团胜雪,取自江南碧桂春的泉水,温煮而成,颇为耗时。尝尝?”夜无尘指指她面前茶盏。 见她未动,不禁笑道,“无毒。” 玉琳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无表情道,“无毒但下了软骨散,平康郡王对付我一个小小弱女子,也如此谨慎小心?” 夜无尘眯起眸轻笑出声,“你?弱女子?我瞧你胆子大得很。你敢孤身一人到我这来,便说明你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 “说说看吧,在此之前你有没有怀疑过我?”夜无尘抬起瓷壶,亲手为玉琳琅又斟了一杯茶。 “不如你先讲讲,为何觉得我在怀疑你?” “呵。我祖父随身小厮洪良死的那晚,你就一直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那时开始你便怀疑我了。” 玉琳琅差点没绷住那张严肃端方的小脸,挑挑眉,“你这人也挺好笑。我盯着你看,你就觉得我在怀疑你。这怕是你自己心里做贼心虚吧。” 夜无尘浅笑,“你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杀死洪良的是何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玉琳琅果断摇摇头,“但我知道是一群女人。先前见过的那位赵姬,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推测,杀死洪良的,应该就是老王爷美姬园内的诸位夫人们,是不是平康郡王?” 夜无尘抿唇,指尖摩挲着瓷杯,“你果然都知道。所以你从那时起就怀疑我是不是?” “怀疑只是怀疑,我又没有证据。再说这件事原就同我无关,但你如今非得把我请过来,那我只能据实已告。” 夜无尘笑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发觉赵姬便是凶手之一?你那天验出来,尸体被移动过,还是多人作案。但为何能确认是赵姬?” “尸体肚腹被划的七零八落,且伤口切面深浅不一,一看就不是熟练工,且手腕也没多少力气。” “最主要一点,是验尸时,我闻到不下于五种以上的花粉香气。赵夫人身上的淡淡茉香便是其中之一。” 夜无尘冷笑,“你当时因何不说?” “那你当时闻到了么?” 夜无尘神色一顿,摇摇头。 “所以只有我闻到又有什么用?我说不说的也构不成实质性佐证。更何况,我为何要说?这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若非你今日找我过来硬要我说,我对此事早已忘的差不多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你祖父就死了呀。” 夜无尘嗤笑,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美姬园里那些女子,在我祖父下葬那日,就放出去了。” “郡王仁义。”玉琳琅夸的不甚走心。 “洪良是我祖父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狗,如果不先将他铲除,动手那日我们不会那样顺利。” “再者也是他自己找死,那日在花园里又逼迫几个姑娘做些下三滥勾当。” “虽然,也是我下令,让她们去勾他的。可他若是其身端正,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惨的地步。” “赵姬先捅了他肚子,其余人便趁他诧异之际一拥而上。几个姑娘用手摁住他的头,把他摁入淤泥地里。其他三四个人就用腰带勒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直挺挺不再动弹。她们掏出匕首,就这样颤颤嗦嗦,一刀又一刀,把他肚子给剖了。” “当时本郡王就坐在一边,看他怎么一点点窒息而亡,看他如何被人剖腹取心肝。我们所有人都很高兴,虽然双手沾满鲜血,但依然觉得痛快。因为仿佛看到黎明的曙光,即将在我们眼前绽放。” “我猜你不懂这种感觉吧,玉小姐。”夜无尘深深注视她一眼,“你知道人在绝望的深渊里,能发出多大能量么?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从未经历过。” 玉琳琅木无表情望着他,“你和王百田认识?” 066 你可能需要治疗脑子 “是。但也谈不上很相熟。他来过梁王府摸底,我们打过一次照面。” “兴许是我演戏演的太像了,他居然不相信我会帮他。”夜无尘嘲讽地笑出声来,“我便告诉他,呵,过几日,府中会死一个人,就当是我递给他的投名状。” “他如果在外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知道,我们是一路的。” “洪良死了之后,我们加大老头子壮阳药的用量。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果然毫无察觉。” “当然,也是因为我下手快。我说两日内给他查清楚洪良怎么死的,然后把他也直接弄死了。他大概至死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他最看不上,懦弱可怜听话的孙儿手上。” 夜无尘说到此处,竟笑出声来。 他眉目生得还不错,只是眼神一直颇为阴郁,此时笑起来也有点疯癫之症。 玉琳琅默默移开视线。 “你怎么又不看我了?我现在就坐在你对面,你为何不看?” 这人搁现代肯定是个神经病……玉琳琅鉴定完毕。 “伱看着我!你觉得我像个疯子是不是?玉小姐。” “老梁王是你叫暗卫分尸的?”玉琳琅转回头看他一眼。 “当然不是。这么有趣的事,本郡王岂能不亲自动手?” 玉琳琅明眸眯了起来,视线下移,忽然落在他腿上。 “玉小姐,你真是本郡王今生所见,最聪慧的女子!”平康郡王夜无尘大笑着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缓缓站起身来。 凉亭外,小厮与侍卫们全都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看这反应,平康郡王的心腹是早已知晓此事。 “你会武功,内力还不弱。老王爷四肢断面切口平整,极具美感。是由剑气激荡而出。”她居然没看出来,玉琳琅不禁啧啧称奇。 显然这家伙装瘸子装的,连他自己都能骗过,骗她也不那么令人意外。 “你真是瞒天过海骗了所有人。大家都以为你对老梁王很是孝顺,他死的时候,你还捶胸顿足落一缸子泪,可见演技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夜无尘又笑,“可最终还是被你发现啦。” 玉琳琅想骂他神经病。 他要是今天不把她找过来,逼逼这么多话,她大概也没想到真凶竟是这位神色阴阴郁郁,对祖父极其维护的平康郡王。 “你们那日故意加大药量,还用了些迷药是不是?我在老梁王身上又闻到了赵夫人的茉香。不过这一点也构不成证据。” “府里上下都知道,赵夫人很是得宠,随伺在老王爷身边,染了茉香也是正常。” “而且老王爷确实是分尸前,已被自己呕吐物给憋死。你们这一局布置的,天衣无缝。” “即便我们查出当日的壮阳滋补药物分量不对,你们也能推在老梁王身上,强说他自己逞能要加。根本死无对证,完全没的辩。” “更何况,王百田那日如约而来又放了一把火惊动众人,这一切刚好就能推在他身上,相当完美。” 夜无尘怒而拂扫一桌茶杯,“这正是我恼恨的地方。我费尽心思布置这么多,等到现在才下手。本想好好折辱他一番,没想到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老家伙,让他死的太过容易。我最想做的,就是生剖了他,像王百田那样,一刀刀剖了他,让他死前痛苦挣扎,眼睁睁瞧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离开身体。” 玉琳琅在他做出扫拂动作前,先把自己瓷杯抢到手,此时便垂着眉眼,继续喝了两口。 夜无尘望着她轻笑一声,“你是当真不怕死呢。” “其实梁王府那把火是我亲手放的。对,就是为了吸引你们过来,然后和我一起亲临现场。” “王百田赴约而来,我告诉他人已经死了,让他赶紧从后门逃脱。放火除了引你们来,还为他引开祖父手下的那批侍卫。” “管家梁全之所以被世子他们逮个正着,也是我一直派人盯着他。看那蠢货去了狗洞边上,我的人便弄出很大动静,引侯府侍卫过去。” “你搁到现在才动手,是因为想要全身而退?” “是啊。不然呢?我杀这个人渣,不可能把自己搭上吧。如今所有事都由王百田担着,自然是与本郡王毫无干系。” “哦对了,那王百田是不是你救的?他的身手,当我贴身暗卫都绰绰有余。我本是想收服此人为己用,你却让他死遁逃脱了!真令本郡王伤心啊。”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他,“郡王爷,您的思维相当跳脱,我有点跟不上您的节奏。” “你知不知道,我还派人清理了火场。不然你以为,你留下的那些切碎的铜锁证据,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无尘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用力之猛,直接在她白皙皓腕上留下数道指痕。 “郡王请自重。”玉琳琅面色不变,声音却又凉又淡。 “若本郡王自重不起来呢?” 夜无尘凑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眼,“你筋脉之中为何没有真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女子其实并不会武功,只是郡王多疑而已。” 夜无尘盯着她良久,摇摇头,“本郡王都觉得深不可测之人,绝非善类。” “小女子只是会些浅薄医术,所以您第一杯下的软骨散,第二杯下的化功散,都对小女子无用。” “还有。”玉琳琅非常诚恳地望向他,“小女子不会武功,所以你下化功散是没有用的。” 夜无尘忽而冲她露齿一笑,笑容一扫之前阴郁之气,竟多了几分阳光明媚。 玉琳琅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可否松开小女子?郡王爷。” 夜无尘松脱她的手腕,拂了拂衣角,继而风度翩翩在她面前落座,“那你给我医腿吧,我想三个月后能恢复如初。” 玉琳琅满面诚恳之色,“相比郡王爷的腿,小女子觉着,您最需要治疗的,是脑子!” 夜无尘盯着她良久,凉亭外小厮们提心吊胆,以为郡王会发作之际,他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067 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平康郡王温声让人又上了一套茶盏,示意小厮为玉琳琅添水。 “玉小姐,你是个极有趣的人。”平康郡王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玉小姐沉默喝茶,不想接话。 “老头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纪。八年前不自量力,竟妄想与正值盛年的今上一较高下。夺权失败今上仁慈没有杀他,只将他幽闭于魏州这等地方。” “千里迢迢,心中藏着事。我父亲原就身体不好,辗转半月不幸在途中病逝。” “噩梦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夜无尘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知道老匹夫首个残害的孕妇是何人?” “是我母亲,他的儿媳。” “母亲当时身怀六甲,怀着我六个多月的弟弟。” “那是我至亲的弟弟,若他能出生,我在这世上就能多一个同胞兄弟,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孤家寡人。” 夜无尘说到此,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我还记得那晚,雨下的比他出殡那天还要大。” “我爬上阁楼想救我母亲,却被他一脚踢下楼。昏迷之前还能听到我母亲凄厉痛苦地喊着我的名字。尘儿,尘儿。她的尘儿当时才十一岁,人小势微无能为力。” “待我醒转过来,发现老头子露出几分要夺我性命之意,我便装傻充愣装失忆,像完全忘记阁楼那事一般,对他一如既往的尊敬依赖。” “也是从那日开始,我便开始佯装半身不遂。无论看过多少名医,不能走就是不能走。” “起初他是不信我的,也多番试探我究竟能不能行走。这当中经历过数次凶险,他多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终究被我骗了过去。” “随着年岁增长,我对他言听计从越发濡沐依赖,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小小羔羊,除了恭顺听话外,还相当孝顺。” “他渐渐完全相信我了,将美貌舞娘采买之事都全权交由我打理。府中大小事宜,明面上都由管家梁全掌握,实际上我早就命人暗中插手。” “美姬园内好几个我的属下,但都没新来的赵姬得宠。” “我知道这个赵姬不是个安分的,她在外有个相好,好似是……一个戏班的名伶小生。赵姬一直想离开糟老头子,我只是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罢了。” “再加上老头的贴身小厮洪良,经常调戏园中美姬,很是令人憎恶厌烦,所以一切都是那般水到渠成。” “玉小姐,伱觉得我替母报仇有错么?老头子这样的牲畜,该不该死?” “郡王今日找小女子过来,就为了说这些事?”玉琳琅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 这人若不直白相告,她心底有再多怀疑,那也只是怀疑,又没任何实证…… “我说这么多,想与玉小姐结交的心思难道还不明显?”平康郡王浅浅一笑,“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玉小姐便是个极聪慧之人。” 交朋友就是给她喂软骨散化功散,玉琳琅心中呵呵一声,表面依然波澜不兴。 “郡王不用等了,你等再多时间,我这药效也不会发作。”玉琳琅看他一眼,“我只是个柔弱小女子罢了,给不了平康郡王任何帮助。” “怎么给不了帮助?玉小姐医术精湛,能帮本郡王在三个月内医治好双腿残疾,不是么?” “往后每隔三日,我便派车来玉宅接小姐过府一聚。还请小姐安心帮我治腿疾,诊金一笔都不会少。” 玉琳琅:…… 她真的谢谢他全家祖上十八代了! 找了一份这么好的活计给他,只需每三日来平康郡王府上坐坐,白拿诊金啥都不用干,等着平康郡王“自愈”即可。 玉琳琅平静的表情包有点绷不住,几乎是气呼呼离开的! 平康郡王倒是非常好脾气,还让人推着他的轮椅,亲自将她一路送到郡王府门口。 玉琳琅临上马车前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他忽而问道,“郡王真会放美姬园那些女子归乡?” 夜无尘眉眼弯弯笑看她,薄唇轻抿吐出俩字:“你猜?” 就一副相当欠揍的表情! 玉琳琅重重摔下布帘,冷冰冰说一个字,“走!” 车轱辘粼粼而动,马车沿着平康郡王府高耸数丈的红墙一路行去。 夜无尘眸色濯濯清冷,一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出声。 “郡王,就这样放她走?万一她在玉刺史面前胡说八道……” “适才她连喝三杯放了化功散的茶水,却依旧安然无恙,你可知这代表什么?”夜无尘敛下眉目。 “可能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毫无武功之人。” 夜无尘几乎不想和蠢人继续对话。 沉默良久才摆手让人推他回府。 玉琳琅就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的不普通就在于,连喝三杯化功茶,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个有趣的小朋友啊。 —— 年前极力想压下去的梁王府一事,还是被传到满城风雨的小纸条彻底打破宁静。 这事一直闹闹腾腾到除夕,魏州城茶楼酒肆内都在暗中议论老梁王。更有饱学之士提笔愤慨作诗,讥讽老梁王禽兽不如不配为人,更不配享皇室宗亲待遇。 吴勇带着一班衙役,除夕前两日,光是闹事的都抓了一批又一批,年前忙的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夜无尘这位今上新封的郡王,受老梁王事件影响,也遭人多番诟病。 然而他非常沉得住气,日日闭门不出。 只每隔三日请玉小姐过门,为自己诊治腿疾。 虽然没毛事,只是去平康郡王府上坐着喝两杯茶,但每三日就要去一趟,让玉小姐十分不情愿。 除夕都要”干活”,自从回了魏州府,真是没半天悠闲时光。 还谈什么养老,养它个大头! 好在平康郡王很够意思给了个大红封,玉琳琅面无表情数数里面十张银票,点完揣兜里去了。 “皇室的人都很有钱。” “是啊,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啧啧,平民百姓一辈子也未必能赚这么多。”八两轻叹。 068 喜乐无忧 “是吧,多薅点也没事。”玉琳琅掀开车帘往外探出半个脑袋,“就停这儿。” 车夫连忙搬来小凳子让她下车。 “你们回吧,我四处走走。听说今晚有灯会,我瞅瞅去,晚点回。” 九斤忙跟着跳下车来,“姑娘。” 八两轻轻拽她一把,低声说道,“让姑娘去吧。难得她有兴致逛灯会,我们别扫她雅兴。” “行吧,那就让姑娘舒缓舒缓。成日憋在这小府城里,天天都是些破事,贼没劲。” 玉小姐这头舒畅了,霍氏那边却心情很不好。 得知玉琳琅连团年饭都不回家吃,心中怒意一下便又窜了上去。 “太不像话了,一个女儿家成天往外溜达,像什么样子?她不要脸面,我玉家还要脸面呢!” “母亲,别生气了。”玉翩翩伸手捧给她一杯热茶,靠在她身边笑着安抚,“琳琅妹妹颇有才能,一身医术看起来十分厉害呢。平康郡王三天两头都请她过府一聚,若她真能把郡王爷多年来的顽固腿疾给治愈,怕是要声名大噪。” “如此一来,整个玉府都跟着她沾光,是好事呀母亲。” “呸。”霍氏啐了一口,伸指戳戳女儿额头,“你呀,还是太单纯。就她那孤高桀骜的性子,能办成什么好事?到时别给家里带来无妄之灾,我便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母亲,可别这么说。上回父亲不也说了么?此次妖魔杀人案案件能告破,还多亏了琳琅妹妹画技精湛。” 霍氏满面嫌弃,“她也就能画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罪犯,让她如你那般,画些逼真动人的花鸟走兽,她会么,能么?” “好好的团年饭,一提她便来气。不来吃正好!伱父亲快回来了,叫上你兄长,我们一家四个开开心心吃一顿。” —— 玉琳琅沿着热闹的崇源坊大街一路往东市去。 她特意去钱庄换了一包铜钱,打算吃遍东市美食。 往年除夕都与义父义母一家团圆,今年只她一人,吃吃逛逛赏赏灯倒也没什么不好。 玉琳琅掏了八个铜钱,在街头买了一盏锦鲤花灯,提在手里边走边晃悠。 沿街都是商贩走卒叫卖之声,熙熙攘攘人群纷纷扰扰。 玉琳琅又买了一包粽子糖,提着锦鲤花灯蹦跶上石拱桥,原本是想去桥对面看灯笼舞狮,岂料一抬眼便撞上沐昭朝自己投来的视线。 漫天星辉,街灯掩映下,俩人在石桥两侧遥遥相视一眼,皆一怔。 沐昭反应过来,当先朝玉琳琅走去,拱手为礼,“玉小姐也是独自一人出来逛灯市?” 玉琳琅赶忙回礼,“见过世子。” “今日除夕佳会偶遇玉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平辈相交,玉小姐叫我淮之即可。” 玉小姐扯扯嘴角,本想对他意思意思笑一笑,结果愣是没能扯出半点笑…… 沐昭忍俊不禁,“玉小姐可是要去看舞龙狮。” 玉琳琅点点头,双目却盯着他的脸不曾错开半分,一直仔仔细细盯着他气色研究。 这灼灼目光看的沐昭心里无端发毛…… 这位沐世子早就见惯京中各种名门淑贵千金,各色各样的爱恋眸光,却从未见着玉小姐这般的。 瞅着这眼神无关情爱,也并非什么眷恋仰慕之意,就像是呃……看着一个新鲜出炉的药人。 “你……”俩人同时出声,又骤然一停。 “你先说。”玉琳琅冲他轻轻颔首,露出慈爱的目光…… “玉小姐上回给的药,药效非常好。” 玉琳琅频频点头,“可让府医查看过?你家府医怎么说。” “府医一直想来拜会姑娘,请教姑娘如何制这药丸,想让我长期服用。” “长期怕是不行。”玉小姐摇摇头,若有所思又盯着他看,看完便伸手拽住他手腕摸了又摸,“这药再吃一旬估计要换一换,对症才能下药,并不是一成不变。” 沐昭垂首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不知怎地,竟觉漫天烟花晃了晃眼。 玉琳琅也不禁抬头看烟花。 沐昭温声说道,“我们去河滩旁看,那里视野空旷,沿河还有不少小食摆卖,想来姑娘定会喜欢。” 玉琳琅眼睛一亮,随他一路往沿河走去。 果然沿街摆着不少美食,玉小姐一路吃完炙羊肉又吃烤鹌鹑,喝完甜汤又看上别家的粉蒸糕…… 沐世子觉着小姑娘胃口极好,又甚是率性天真,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玉琳琅也挺高兴,沿河滩又瞧见支摊摆卖梅花汤饼的饼叔,笑着打过招呼。 “公子姑娘快请坐。这几日东市这边生意好,老朽也是特意搬来做几天买卖,没成想遇到二位贵客,快请快请。” “饼叔你忙吧,不用特意招呼我们,给我们上两碗。”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梅花汤饼便端了上来。 玉琳琅小口小口喝着汤,扭头望向河对岸“砰然”炸开的烟花。 一时间团团簇簇烟花笼罩,夹杂着一串串炮仗声,此起彼伏。 沐昭放下勺子温和一笑,“今日有幸同姑娘一同守岁,但愿琳琅姑娘新年笑开颜。多喜乐,常安宁。岁无忧,久安康。” 玉琳琅眼睛亮了亮,心说与美人面对面而坐,听美人温温柔柔念着贺词,还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玉小姐真心实意冲他展颜笑了笑,“那我便祝沐公子朝朝暮暮,岁岁平安。韶华常在,明年依旧。” “琳琅小姐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就再来一碗吧。” 沐昭差点笑出声…… 他觉得烟火绵绵下,小姑娘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特别有趣。 ——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提着灯笼缩缩肩膀,抬眼瞧见一名醉汉摇摇晃晃朝这走来。 他虚眯着眼分辨半天,“是李麻子?你怎大半夜还在街上乱逛。” “除夕之夜又不戒严。”醉鬼李麻子晃晃手,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赶紧回吧,魏州城最近不太平。妖魔杀人不害怕?大半夜还敢在路上乱晃,真是喝傻了你。” “诶~”李麻子挥挥手,露出一脸无所谓,“你才傻了。” 他醉醺醺朝前走了几步,“案子已经告破。根本不是什么妖魔作案,是人为模仿。这世上哪来妖魔?都是旁人胡说八道,拿来骗骗小孩子的。” “诶呀别喝了,赶紧家去。”更夫上前推他一把,“去去,别在街上闲逛。” 说着,更夫便不理他兀自打着梆子离开。 李麻子哼哼唧唧摇摇晃晃走到拐角,陡然被一条长舌卷住身体,挣扎着拖进黑暗小巷。 更夫回头望空无一人,以为李麻子已走,便打着梆离去。 巷子深处血红瞳孔一闪而逝,啃噬声窸窸窣窣响起。 069 深挖玉琳琅 翌日一早,玉翩翩如往常那般起了个大早,来霍氏院子里请安。 母女俩亲亲热热挽着手,贴在一块说了会私话,陪嫁赵嬷嬷走了进来,笑着行礼。 “夫人,去小福村庄子上接人的仆从们回来了,夫人现在要见么?” 霍氏面色微变,腾一下站起身来。 玉翩翩也露出一脸激动之色,“太好了太好了,他们总算是回来了。赵嬷嬷,快把人招进来,这样我们就能多多了解一下琳琅妹妹。” 霍氏冷静下来,冷哼,“前后都有二十来日了吧?怎这么久才回来。” “他们说路上不好走,中途还遇到一群饿狠了的饥民抢粮,几个仆从都差点被打死在半途。” 霍氏又缓缓坐下身来,点点头,“先用过早膳再说。” “是。”赵嬷嬷颔首退出去,吩咐小丫鬟们上早膳。 玉翩翩却有些坐立难安,“母亲……” “别急,人已经回来,不急在一时弄清楚事情原委,我们吃过早膳养足精神,有的是时间慢慢审问。” 玉翩翩深吸口气缓缓点头,“好,都听母亲的。” 早膳没片刻便摆了上来,四个小菜并两碗花生玉米粥。 霍氏蹙了蹙眉,“怎没有银耳燕窝、蜜枣蒸糕?” 小菜也太少了,以往用早膳都是八个小菜,今日怎就四个? 赵嬷嬷叹了口气,“银耳燕窝都断货了,掌柜说最近的水陆路货运都被稻米粟米或是药材商们给占了,江南那边都运不来货。” “厨房的人出去采买几次,都买不到特别精细的食物。现在城里米粮涨价都涨得厉害,他们说再过一旬,可能米价得涨到十七八文。” “彩艺轩掌柜说最近这阵子要关门,等货源到了再开张。” 霍氏的眉头拧的更紧,“那怎么行?我们翩翩每日都得喝上一盅燕窝银耳,不然皮肤怎能如现在这般水灵。” “江南道那边水陆路不通,就往京城去买。写信给我娘家那边,让他们张罗着送一批过来。” “好的夫人。” 玉翩翩抿着小嘴小小声笑,“母亲,您对女儿真好。” 霍氏心情极好,拍拍闺女的手笑道,“母亲不对自己的女儿好,能对谁好呢。” 待简单用完个早膳,霍氏用帕子轻轻点着唇角,忽而漫不经心又问,“昨日她何时回来的?” 赵嬷嬷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夫人问的哪位,连忙笑着回话,“门房那边说,琳琅小姐回府都快四更天了,还是被沐世子的马车送回来的。” “世子?”玉翩翩用帕子捂住嘴,瞪直眼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霍氏被一句话点炸,拍着桌子怒道,“四更天?不知检点毫无规矩的东西!这还是我玉府的女儿么?去,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昨晚都干啥去了!” “母亲,母亲息怒。”玉翩翩轻轻揉着霍氏的背,小心翼翼劝抚道,“琳琅妹妹或许只是年纪小贪玩了些,说不定与世子二人并无什么逾矩之举。” 说着又叹口气,敛眉心情低落,“只是她这,唉,一会与平康郡王牵扯不清,一会又与世子,唉……于我们玉家名声而言终究不是那么好听。” 霍氏的火气噌噌往上直窜,“去把她给我叫过来,现在就去。还有你,去家庙把家法请过来!去!” “母亲,妹妹身边那俩丫头,力气又大还会些粗浅拳脚功夫,嬷嬷们怕不是她们对手。” 霍氏猛拍桌子,怒斥一声,“让府卫们去请她!全都去请!现在便去!” “母亲别生气了,琳琅妹妹毕竟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儿身,家法处置她是不是不太好呢。” “不知羞耻又桀骜难驯,此时不教还等何时?往后待给我们玉家捅出个天大篓子,再教也晚了!!” 霍氏院子里的嬷嬷们倾巢而出,没片刻又耷拉脑袋退了回来。 “夫人,琳琅小姐不在院中。她身边那俩丫鬟还有厨娘黄嫂都不在。门房说她们一早就出城去了。” 霍氏气了个倒仰,掐着手里的帕子,几近咬牙切齿,“去!现在便去把小庄子上的婆子们都叫进来。” 霍氏激愤不平,“我现在便要问话!” 定要问个清楚明白,这死丫头过去十来年,究竟在庄子上搞什么鬼,养成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无亲无父的鬼模样! 没多会儿,三个婆子并五个中年妇人,低头缩肩跟着赵嬷嬷走了进来。 赵嬷嬷指着中间那仆妇,“这是小福村庄子管事婆子鲁氏。” 又指指右面那位,“副管事高氏。” 霍氏猛地一拍桌子。 几名婆子妇人一骨碌滚在地上,吓得紧缩脖子猛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老实交代,玉琳琅究竟怎么回事?” 高氏慌慌张张瞅了中间的鲁婆子一眼,后者还算淡定,俯趴在地回话,“夫人呐,先前胡嬷嬷也来问过奴婢们。能说的奴婢们事无巨细全都上报,莫非胡嬷嬷没跟夫人仔细说清?” 玉翩翩抿了口茶,掀起眼皮看了鲁婆子一眼,“先前胡嬷嬷说的十分笼统,也是你们讲的不清不楚,故而夫人便着人请你们过来,当面再说个仔细些。” “伱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一言一句不可有任何欺瞒。” 霍氏冷着眉眼,“那丫头十几年来闭过几次关?闭关就只为读书?平时她读些什么书?她那一身医术从哪儿学的?庄子上可有为她请什么老师?全都给我交代清楚。” 高氏缩着脖子不敢吭声,鲁婆子又答道,“是是啊,小姐挺喜欢闭关,时不时就闭门谢客,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的。读,读的都是些医书吧,庄子上也从未请过什么教习先生。” “小姐性子孤僻,总喜欢一人独处。有两次我们拼了命闯进她那小院,还被几个丫头痛打过一顿。小姐身边那几个丫头都非常厉害,又凶又悍,我们实在对付不了啊夫人……” “鲁嬷嬷,你可别欺瞒夫人。”玉翩翩难得冷下脸来。 070 欺上瞒下! “少拉杂一些旁的东西,你就说说,她那一手验看死人的技艺从哪得来?还有,庄子上既无请过教习先生,她为何能读书习字,还会一些粗浅医术?”玉翩翩蹙眉,“你可别告诉我们,她是自学成才?” 霍氏冷冷盯着跪在脚下的妇人婆子们,伸手一指右侧高婆子,“你来说。” 高氏唬了一跳,急忙摇摆双手面露紧张之色,“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什么都不知。” 霍氏见她神色慌里慌张,顿起疑心,“红霞,给我掌她嘴,看她说不说。”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高婆子小眼睛丢溜乱转,慌张瞥向跪在中间的鲁婆子。 夫人的大丫鬟红霞,拿一柄直尺朝高氏走去,目露凶光。 两个粗使婆子压住高氏肩膀,红霞便一尺子抽在高氏嘴边,疼得她嗷嗷乱叫。 三尺子下去,高婆子憋不住叽哇鬼喊,“夫,夫人,我说!我说。” 中间跪着的鲁婆子猛然抬头,恶狠狠朝高氏瞪去。 “夫人,不关奴婢的事啊。是鲁嬷嬷,鲁嬷嬷说的,若把小姐失踪的事上报给夫人,不但会把每个月月例银子搞没,说不定还得吃主家挂落,被主家这边给发卖掉。” 高婆子肿着一张嘴磕磕巴巴说道,“夫人饶命啊夫人。奴婢是要跟夫人说的,可鲁嬷嬷压着奴不让说啊。奴以为这事儿,早晚都都败露,谁知,两年前小姐居然自己回来了。” 玉翩翩睁大眼,腾冉起身,“伱意思是?玉琳琅只是近两年才回来?她前十年失踪了?那她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老奴实在不知啊。”高婆子哭啼啼叫:“玉小姐一走便是十年,这期间她做过什么谁能得知啊。” “撒谎!”玉翩翩急了,抬手一把揪住婆子衣襟。 “之前你们还跟胡嬷嬷说,九斤八两这些丫头,是她七年前捡回来的。” “是是,那几个丫头确实是七年前回的小庄子。她们负责给姑娘收拾看护小院,一言不合就跟我们动手,我们……我们实在打不过她们啊。” “尤其那叫七钱的丫头,又凶又横,动不动就拿七寸长绣花针扎你扎的要死要活。” “玉琳琅离开这么多年,你们就一点没找?”玉翩翩瞳孔收缩至针芒大小,总感觉有什么事正疾速脱离掌控。 “她经历之事你们一无所知,那玉家养你们一群废物在庄子上有何用?”玉翩翩怒吼推开高婆子。 高氏瑟瑟发抖,“奴也害怕啊,几次想跟夫人坦言,可鲁嬷嬷就是压着不给讲。两年前琳琅小姐回来,奴如释重负,心想这下可好了,舅老爷和舅夫人那边也能交差……” 霍氏听的脑壳突突直跳,陡然截断她话音,“这事儿和舅老爷舅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夫人还不知道么?”高婆子哆嗦着瞅了霍氏一眼,“舅老爷和舅夫人八年前和五年前陆续来过两回,回回都没碰上姑娘。” “什么??”霍氏惊至结巴,“大哥大嫂去去过小福村庄子?” 高婆子缩了缩肩膀,“奴心想着,这事儿舅老爷舅夫人肯定会跟夫人提起,没准就要被夫人叫来问话。可谁知……后续竟也就没什么说法。” 霍氏起身来回踱步,“这事大哥大嫂从没跟我提过,他们去小福村庄子做什么。” “好,好像是霍老太太那边的意思,想,想接小姐去京城霍家。” “什么?”霍氏惊的心中狂跳不已。 “赵嬷嬷,赵嬷嬷。”她唤了两声,赵嬷嬷赶紧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坐下。 “夫人,不要慌。这事怕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还记得不?母亲五年前来过一封信,没头没尾申斥我一通。说没想到我心会这么狠,不但把那丫头丢在庄子外头,还不让人见。” “敢情,敢情是大哥大嫂去了两回都没见着那丫头,母亲便以为,是我存心不给他们见?”霍氏心里慌得一批,死死揪着赵嬷嬷的袖子,眼泪都快落出来了,“我没有啊。” “是是是,夫人怎会这样做呢?” “难怪这几年,母亲一封信都不曾给我了。我每次寄过去的信笺也都石沉大海,莫不是母亲真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夫人。你们是亲母女,老太君打小就最疼夫人的,说什么也不可能气您这么久。”赵嬷嬷安抚着她,转头目光狠狠瞪向鲁氏等人。 “全怪这些贱婢,欺上瞒下!胡作非为!” “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事都能去信跟家里讲清楚的。”赵嬷嬷安慰着,可霍氏怎么都感觉心绪不宁。 比之霍氏,更感不安的是坐在一旁的玉翩翩。 她是真没想到,霍老太太竟还动过接玉琳琅去京城的念头。 若非两回都恰巧错过,此时玉琳琅说不定早在京中霍家站稳脚跟。 那她算什么? 京城霍府什么意思?是宁愿认亲玉琳琅也不打算认她? 玉翩翩死死握住帕子,心里漫上一阵又一阵凉意,绷紧的身躯也在暗暗发颤。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霍老太太定只是可怜那玉琳琅,这才动了接她去京城霍宅的心思。 对,只是可怜,可怜而已! 她玉琳琅有什么,凭什么跟她玉翩翩比? 霍氏急得站起来团团转,“不行,不行不行,我要立刻给母亲去信,把这一切都说明白。” “夫人,夫人。”赵嬷嬷上前扶住她发凉的手,“那这些狗奴才?” “打!狠狠地打!打完发卖,通通给我丢出去发卖!”霍氏厉声斥道,“一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为了区区几两碎银,竟敢这般愚弄本夫人!本夫人要她们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鲁嬷嬷气得扑上来撕咬高氏,“蠢婆娘,让你什么都往外说,自己要死还连累别人!你去死啊去死。” 霍氏气的头疼欲爆,张口尖叫一声,“拖!出!去!!” 赵嬷嬷呼喝着园中粗使婆子,让她们将鲁氏、高氏等人全拖出去杖责。 071 妙手仁心 日当中午,西城门前熙熙攘攘一片。 一众人原本排了三队,正如往常那般井然有序报号取药粥,前头忽然起了一些骚动。 正与女工们一起分粥的九斤走了过去,就见一老汉满头大汗拽着另一人臂膀,哭声大作,“姑娘,这人抢我手中签子。” “你这老头别胡说八道啊。你怎么证明这签子是你的?”精瘦汉子握紧手里签子,冲老汉扬起拳头,“再浑说小心我揍伱。” “这就是老汉签子,老汉拿着这五零零八号签,每日都在此领粥,前面后面的人都已熟识,不信问他们。” 然而排在他前后的两名男子都垂下脑袋,露出一副不愿多惹是非的模样。 精瘦汉子来了精神,摇晃手里的签子笑道,“死老头,吹牛皮也不知看着点吹,分分钟被打脸了吧?你看谁敢为你证明。” “我敢!”旁边队列一小伙举高手义愤填膺道,“我认得这老伯,每天这个点差不多跟我同排行进,那签子是老伯的。这男人我知道,天天抢别人签子,一人多喝好几碗粥。” 九斤眯起眸冷冷看着眼前的精瘦汉子,“签子拿来。” 汉子脸涨得通红,抬手就要去隔壁队伍打小伙。 不料手刚抬起,就被人在手腕处狠狠扎上两针,疼得嗷嗷乱嚎,手臂也跟着毫无力气垂落下来。 九斤看到从人群里转出的两名姑娘,眼睛不由一亮。 精瘦汉子扭头一瞧,见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由恼羞成怒,“老子不过是喝你们几碗粥而已,咋滴?施不起别布施啊,又要博名声装好人又不给人吃饱。” 其中一名身着浅绿衣衫,笑眯眯捏着绣花针的小姑娘,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给男人脸上落下两道巴掌印。 “啪啪”两记脆响,打的在场众人都懵了。 “我家姑娘赠的是药粥,不是给你吃饱的懂?药粥一天一碗,多喝出什么毛病你自己受着。我相信布施之前,早就跟你们言明过是吧?别到时自己吃死了又过来赖别人。” “还有!被人夺了签子不说,还替人瞒下此事的,以后都别来领药粥。九斤,把这些签子号都回收,号簿上这些号码都让人删了,以后一概不给。” 那几个被夺了签子号不敢吭声的妇人脸色发白,此时忙凑上前来讨饶。 “说没有就是没有,自己放弃机会,便休怪别人不给机会。”七钱一挥手冷声说道,“我家姑娘本是一片好心,奈何总有人喜欢往她心口添堵。自己的东西自己看不好,还没嘴告状么?” “还有你,每天多喝几碗自己心里有数。那可都是药粥,下的分量都是医师拿小称称出来的。多吃无益,体内积毒。回去自己处理身后事吧,别死在城门这儿遭人厌弃。” 精瘦汉子吓得手都发起抖来。 “你,过来把这人画下来,拿到刺史衙门备案,说明实情即可。别等到人死了又来找我家姑娘讨要说法,没说法!”七钱收起绣花针冷着脸一摆手,“布施药粥前女工们每天都说服用规则。那边还有告示贴着,不识字总能听到别人念吧?” 九斤抿嘴笑,闻声点点头让人照章办事。 八两走上前,“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六分沉稳一笑,摇摇头,“她呀,一来就扎人。” “那不是招气么?”七钱耸肩,左顾右盼一圈凑近八两,“姑娘呢?” “姑娘上午同回春堂的大夫们,在这义诊半日。说回去要改一下药方,往后估计得分批熬煮药粥。” “一部分人在预防阶段可减轻药量,另一部分人病情已发,需加大药量。还有一小部分人,姑娘说病情拖得有些严重,得另外配些药丸子加以辅助……” “还好你们又带了一批米粮药材过来,不然真要捉襟见肘。”八两笑着言道,“回头得让六分姐姐好好计算计算,怎样把钱花在刀刃上!” “别急,粮食药材都在通关当中,下午就能入城。” 几人边说边朝城门口走去,路上遇到不少老弱妇孺,朝她们又是行礼又是问安,几人连忙回礼。 陆浅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回春堂的药摊还支在一旁,只是那位琳琅小姐却已不见。 上前询问回春堂伙计,得知玉小姐提前回城南仓房调配新的药方,陆浅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淡淡遗憾。 自从得知玉小姐连续多日在城外施药粥,他便一直想来见见,可惜今日又缘悭一面。 “玉小姐的药粥方子是真好。一些轻症患者病情都基本解除了,接下来便是玉小姐所言,着重预防居多。” 回春堂小何大夫向陆浅行了一礼,笑着说道,“还请大人放心。玉小姐说,只要病症不扩散蔓延,就能控制住这波疫情。大家多半还是咳嗽发热,这些只要药材到位,都好解决。” 陆浅频频颔首,面露一丝笑容。 他虽是世家公子,却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自己在心底粗粗给玉琳琅算了笔帐,就觉心惊不已。 听小何大夫所言,玉小姐在这支摊施粥已经半月。 虽说一碗药粥成本价被玉小姐绞尽脑汁控制在八文钱以内,但架不住饥民人数众多啊。 如今据说签子号已发放到一万二千多人,初步算算半个月下来就得花出去一千五百两! 这还不算玉小姐雇佣的那些女工,据说每天工钱得五十文呢。 陆大人上了马车便直奔沐世子那儿,直觉这钱不应该让玉小姐出。 呃,世子掏钱也不合适,那还是让朝廷掏叭…… 得让世子再多写几封折子回去哭哭穷,朝廷下拨不了那么多米粮,那现在人家玉小姐能去江南调运这么多食物,银子应该算给人家! 总不能让人又出力又出钱! 别看玉小姐整日面无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事不关心。 实则,暗中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不求任何回报。 陆浅觉着,天下间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之更好的小姑娘了。 072 十年 天下间最好的琳琅小姑娘,日落前刚踏进玉府,就被守在门口的胡嬷嬷逮个正着。 “诶哟姑娘诶,我的亲亲好姑娘你可算回来啦!”胡嬷嬷拍着双腿跑上前热烈欢迎。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她奋力演出,目光淡淡如水。 “夫人在玉春苑内等您多时了。”胡嬷嬷凑近她,露出一副交心之态,“姑娘您怎么现在才溜达回来?我跟您说,夫人今日可是发一通大火,您过去见她,可要小心着点儿。” 玉琳琅轻轻挑眉,“她哪日不发火?” “姑娘啊,咱这就过去吧。您呀,昨日回来实在太晚,夫人很是生气的。您又不是不知咱府里的规矩,姑娘们申时前得回府。” 胡嬷嬷跟在玉琳琅身后一路絮絮叨叨着,走了一段发觉有些不对劲,“姑,姑娘?您这,上哪儿?” “回去洗洗,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我有点小饿,让厨房随便送碗菜粥过来。” 笑话,霍氏摆明是要找她麻烦,她不得洗洗吃饱喝足再去应付她。 难不成要她饿着肚子上阵? 胡嬷嬷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琳琅小姐当着她的面,把东厢房门重重一合。 待玉琳琅洗漱干净慢条斯理用过小半碗粥,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天色早已暗沉。 玉春苑廊下。 小庄子上那些仆妇们,早被打的奄奄一息,几乎全都遍体鳞伤没有动弹之力。 赵嬷嬷拿着张纸,沉着脸匆匆走入正屋,“夫人,都招了,个个都抢着招供。全说是鲁嬷嬷指使的,这些年贪墨的银子数也都在这了。” “总共一千四百两,琳琅小姐失踪十年。最近回来的这两年,她们说听鲁嬷嬷吩咐,每年给小姐二十两,算是年例。” “这一千四百两,鲁嬷嬷与她长媳鲁大娘子,双双昧下九百两。剩下的就是高氏她们几家分了用。” 赵嬷嬷忍不住咬牙切齿,“太心黑了!这些刁奴的事,琳琅小姐居然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霍氏紧紧握着手中帕子,心中亦是滋味难平。 “我以为胡嬷嬷说克扣她月例的事,是庄子上的婆子们看她年纪小,才克扣掉一点。没想到……”没想到近乎全部! 霍氏脸色扭曲,“我哪知道她们居然敢如此大胆!” “是是是。”赵嬷嬷连连点头抚慰,“夫人自然也不想琳琅小姐如此受苦受难。琳琅小姐这般聪慧,应该能明白这并非是夫人的意思。” 霍氏捂着心口直喘粗气,“她人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今儿莫非又去哪个王爷世子府上了?” 这厢霍氏还未吐槽完,玉琳琅便顺着中廊门庭进了玉春苑内院。 玉姑娘洗漱过后,整个人都水润有光,衬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小脸,星眸亮如灿阳。 廊下横七竖八倒地不起的众婆子仆妇,艰难仰了仰头,恰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玉琳琅嘴角微微上扬,溢出一丝浅笑,“额呵,露馅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玉小姐歪了歪脑袋,抬腿便朝里屋走。 “玉琳琅是你告状……” 鲁嬷嬷伸手去抓她裙裾,反被她一脚狠狠踩在脚下,深深浅浅碾压。 玉琳琅面上笑意不减,“我回来那天怎么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欠我的,总是要还的。动你还脏我手,你看,收拾你的人不就来了么?” 玉琳琅无视她痛苦张嘴的扭曲表情,一点点将她的手背踩碎,倾身一笑,风清月淡,“鲁氏,我说过。你们一家……都会不得好死。这是你们欠玉琳琅的,她在地底等你们这么久,应该早已等急。” “我想她一定很欢喜。” “看你们如何在苦窑中努力挣扎痛苦凄凉了却残生。” “你儿会一生为奴,苟延残喘一世。你女儿或许更惨,她不再是受你庇佑金尊玉贵的伪小姐。为娼?为妓?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 鲁氏面容疾速扭曲,张嘴想骂却觉喉口仿佛被一团气流堵着,竟一个字都蹦不出。 “你猜,霍锦绣会把你们卖到哪儿?”玉琳琅忍不住清脆笑出声,“我猜,你们一家会被拆开发卖。好惨呃,一家人连死都不能死在一块儿。” “这全是你们的报应,慢慢受着吧。”玉小姐轻抚鬓发,抬腿施施然而去。 鲁氏瘫倒在地,分不清身下是血还是汗,心头一片凄楚惶然。 玉小姐翻脸跟翻书似的。初还是言笑晏晏的表情,此时再看已是一片冰冷色,毫无半点暖意。 她踏进主屋,冷冷望向主位上的霍锦绣,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玉翩翩半点。 霍氏抚着心口看向她,目光一时比较复杂,“你……你十年间去了哪,做了什么?你可知你是我玉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可以……” 玉翩翩忙帮着抚她背,“母亲,别这么生气,问清楚就行了。琳琅妹妹,母亲已经知道,你这十二年里,只有两年时间呆在小庄子上。不对,鲁嬷嬷说,那两年你也经常消失。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母亲很担心的。” 十年…… 玉琳琅眸光幽幽望向前方,仿佛穿廊过苑又回到往昔从前。 她好似看到那个瘦的只剩一把枯骨的孩子,被人一把推出门倒在冰天雪地里,哭着四处喊娘。 “阿娘,阿娘,我错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她好似又看到那孩子掉进万蛇窟,害怕地到处爬。 她好像……又想起当初。 当她透过镜子,看到那孩子身上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时,心中涌出几多酸涩。 三岁,她过完自己孤苦无依糟糕至极的一生。 她的小脑瓜里,甚至从未想过,自己因何流落至此,为何村里孩子人人有爹娘,她没有。 她不懂,根本就不懂。 她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孤苦无依受人嫌弃的一个。 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命! “十年。“玉琳琅幽幽念道,”你好意思问么?你现在才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配问么?” “你根本不配为人母。” 啊~今天早点更,晚上要吃吃吃,吃啊。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小手一挥,把你们哒票留下哈哈 073 户籍拿来! 霍氏气了个倒仰。 赵嬷嬷惊呼,“琳琅小姐!请慎言!” 玉琳琅眸光冷冷盯着她们,眼前却闪过从前的一幕又一幕。 她看到自己被师兄从死蛇堆里拖出来,看到师兄拿那把小到可怜的匕首,一刀刀杀着周围小蛇。 她好似又看到自己迷迷糊糊撑开肿成一条缝隙的眼,吃力地喊着,“水,水……” 那日,就在她以为自己穿越五分钟又要魂归天命时,老头万古决就跟神人天降似的,出现在他们身边。 一手捞一个,把她和师兄从死蛇堆里抱了出来。 那年,她在万蛇窟受毒蛇噬咬,身体破破烂烂几乎无法修补。 她身中几十上百种蛇毒,毒素相冲。 师父为把她小命一点点捞回来,想尽办法给她打造一个万毒不侵的体质。 他们长途跋涉前往北域雪原,去云隐寺寻找方丈师叔救命。 从三岁到六岁,玉琳琅需要长年累月泡在冰魄雪潭中化解综合身上的各种毒素。 老头都说他命大的。 她三岁跟着老头习武,不为旁的,只为强身健体救自己小命。 算命的起先都说她活不过十岁,结果她一路磕磕绊绊还能混过及笄。 恍惚间,玉琳琅仿佛瞧见那小小身体泡在冰潭之中,冻得上下牙关咯咯发抖。 她瞧着那小人从冰冷的潭水中爬上来,天寒地冻提着两桶冰,左摇右晃步履蹒跚往前行。 她一天天长大,步履一天比一天稳,同时提六大桶冰,都能健步如飞一口气登上峰顶。 渐渐地,小孩身体越发好了。 她能顶着一颗小光头漫山遍野疯跑。 还能在藏经楼后烤野兔,惹的首席长老脚脚跳…… 有一日,方丈师叔把她叫到跟前,慈眉善目问她,“天宝啊,你再长大些准备做什么呢?” 玉琳琅不假思索,绷着小脸一本正经,“跟天忍师兄他们一起游历四方,到处讲经,佛度有缘人!把我们云隐寺发扬光大!光耀佛门!力争成为天下第一寺!” 方丈师叔差点没绷住:…… 然后没过半月,她就被师父拎下苍雪峰了。 她离开寺庙那日,戚风惨雨一片,天魁师兄的哭声能震动三峰,被方丈师叔嫌弃的不行…… 收回这些断断续续的往事,玉琳琅的目光也一点点趋于平静。 看向霍锦绣时,神色也无波无澜再无起伏。 “如果,诸天神佛真有灵,像你这样毫无人性的母亲,应该会不得好死。” “琳琅小姐!!”赵嬷嬷惊惧交加唤出声,“怎可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夫人是您的亲生母亲!” “生养不易还请慎言!” 霍氏也倏然瞪大眼,似乎没法置信,如此恶毒的话居然出自亲生女儿之口。 她颤着手,指向玉琳琅,“疯,疯了,你疯了。” 真是疯了,大概只有疯子才能对亲生母亲这般恶语相向。 玉琳琅只是冷眼看她那副娇柔作态,继而一扭头便往外走。 霍氏气的浑身打抖,几乎扶不稳手边茶桌,“伱这孽畜,你,你给我站住,站住!本夫人让你走了么??” “琳琅妹妹!”玉翩翩也急声喊道,“你不能对母亲这样说话,太大逆不道了!你可知我们大齐以孝治国,今上都大行孝之道,你却……” “你这女人也配跟我谈孝?”玉琳琅一转身,言辞如刀刺向她心窝深处,“谁是你妹妹?一天到晚妹妹长妹妹短,真是恶心他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你亲父亲母十二年前就亡了!也从未见你去坟头祭拜一二。你跟我谈孝?不觉得你自己就是个天大笑话么?” “你以为你顶着玉翩翩名头就真是他们玉家人了?你亲爹亲娘躺在五壶县夏村一个不知名坟包里,到现在都没吃上你夏翩翩点的半根香!你算哪门子孝女?一个攀龙附凤不认亲生父母的渣女,你也配跟我说孝?滚!哪凉快滚哪歇着。” 玉翩翩听到“夏翩翩”三个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跟木了似的,眼泪扑簌簌直落。 赵嬷嬷扶着气到浑身发抖的霍锦绣,一脸怒色看向玉琳琅,“琳琅小姐你说这话也太过了啊。” “翩翩小姐那时才几岁,她知道什么?说来也是因为抱错缘故,阴差阳错下才会如此。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琳琅小姐,那也是因为你身体原因,所以打小才被送去小庄子上。夫人也是为你考虑着想啊,乡间山清水秀,如此一来你也好养活……” “给你姐姐道歉。”霍氏怒不可遏瞪着玉琳琅,“你若不道歉,便滚出这个家!以后永远别想回来!” “母亲!!!”闻讯赶来的玉博彦吓得三魂出了二窍,赶忙上前行礼,“母亲息怒,琳琅妹妹她……” “你不必给她讲好话!”霍氏流着泪抱住同样泪流不止的玉翩翩,“这个逆女居然这样说翩翩,翩翩是为母一点点拉扯大的,就是母亲亲生的闺女也不过如此。她这样说,不但伤了我的心,也大大伤了你翩翩妹妹的心。” “翩翩如此善良,她怎么就敢,敢这样嘲讽挖苦她?翩翩一直都想跟她好好相处,可你看,她什么个态度?” “琳琅。”玉博彦转头看向玉琳琅,想让她稍微服个软,缓和下气氛。 谁料玉琳琅眼皮一抬,淡淡伸出手,“行,拿户籍过来去府衙办一办退户手续。我当下就能离开,无需大夫人驱赶。” 霍氏气的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玉琳琅,悲愤交加,“你,你,你们看,看她,她……” 玉琳琅斜睨她,“看夫人这表情,感觉似乎有多舍不得我呢?这退户手续一办好,不用你们赶人我自会走。” “退什么退户??胡言乱语!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退了户籍要去哪里?”玉刺史匆匆走进屋子喝了一声。 “琳琅,不能对你母亲这般无礼。”玉刺史沉着脸发话,“行了,博彦,你先送妹妹回玉兰苑。” “是,孩儿告退。” 074 拿去打发要饭的 “老爷……” “夫人你真是。”玉守道唉声叹气扶着她去一旁坐下,“糊涂啊,当真糊涂!” “小庄子那些婆子们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件事本就是她们对不起琳琅,咱们女儿心中有怨属实正常得很呐。” “我就说这些年,即便你把她扔小庄上,也该三不五时派人去打听打听情况。毕竟是你我的亲生女儿,伱看这这……这事都不知该怎么收场。” “我的错么?”霍锦绣一下怒冲天灵,“我愿意如此么?是那些狗奴才欺上瞒下所致,我也不愿她在庄子上受苦的啊。” “是是是你我都明白,为人父母者,哪能希望儿女过得不好呢?可闺女自小流落在外,她不明白你的苦心啊。这些事得徐徐说来,慢慢安抚,你不能总拿翩翩去刺激她。” “翩翩是你女儿,琳琅也是,这些年她应是受了颇多苦楚,对比翩翩锦衣玉食,心中自然生出不满,这是人之常情。” 霍锦绣怒极,“那她因何事事要拿翩翩作对比?她和翩翩能对比得了么?翩翩孝悌恭顺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呢?孤高桀骜处处忤逆,气量狭隘心眼小,她就容不下处处比她优秀的翩翩。” 霍锦绣咬着后槽牙骂道,“她根本没法与我们翩翩相比。越比越自惭形秽,何必呢?何必自寻烦恼找不痛快?自己过好自己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她居然还知道五壶县夏家的事,分明就是处心积虑一直想找机会扳倒翩翩。她以为她这么说,就会让我们厌弃翩翩?简直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霍锦绣拉着玉刺史哭诉,“老爷,我午夜梦回都能想到我生她那日发生的事。阴风惨雨间一记惊雷,把庙顶都轰塌了。” “她死活折腾着不肯出来,我当时都快被折腾死啊。” 玉刺史也心有余悸频频点头,“都怪为夫当时也不在你身侧,让夫人担惊受怕至今,属实是为夫的错。” “这怎能怪老爷?全都是那丫头自己命不好。她一出生就是七月半刚好子时。出生过后天立马放了晴,你让我如何想老爷?连过路的道人都说,这是灾星入府命格,大凶之兆。” “果然那一年老爷官途更加不顺,险些被贬去偏远下县。” “你看看她是不是命克你我。没回府之前,老爷这刺史做的好好的。一回来又是杀人又是疫情,又是梁王府出大事,一桩接一桩就没完过!老爷,她就是凶星入宅克父克母之命。把她留在你我身边,绝无好事。” 玉刺史神色复杂思考半晌,才拍着夫人的手轻声安抚,“倒也并非全无好事。夫人你可知,今日世子与陆大人特意请我过府说了她的事。” 说着便将玉琳琅这半个月来暗中为饥民所做之事,一一告知霍氏。 霍氏惊疑不定,“会不会搞错?你说她?弄了药方还在城外施粥半个月,把疫病给控制住了?” 玉刺史摇摇头,“不会有错,此事对弘扬我玉家名声极好。” 玉守道压低声音道,“世子若将此事上报朝廷,少不得也会记我功劳一件。她如今是我玉家的女儿,所言所行,那必然与我玉家有关。” “若疫病真为我玉家所控,那可是大功一件啊夫人。朝廷定会有所嘉奖!” “可她哪来的渠道联系江南道那边的粮商药商?如此大批量进货?先前老爷不是同我说,市面上都没多少存粮了么?” “是啊。” “她哪来的银子?能无偿搞十五天义务施粥赠药?” 玉刺史沉着脸,百思不得其解,“这估计跟她消失的十年有关。” “如今世子与陆大人那边都对她赞不绝口,夫人此时提出让她滚出玉家,你说这……让世子陆大人他们如何看待我们?”玉刺史压低声音提醒自家夫人,“夫人啊,以后还须慎言。” 霍氏只觉心口堵的不行。 “夫人我想着,既然先头亏欠她不少,那就把那些狗奴贪墨的银两都还给她,你意下如何?如此一来,她再拿去花在采购米粮药材上,往后疫情结束,说来也算我玉家一份功劳。” 霍锦绣沉着脸微微颔首,隔天一清早便让人声势浩荡把一千四百两银票送去玉兰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送银子的婆子却被玉小姐手下俩丫头连踢带打扔出苑子一通恶骂。 “这算什么?打发要饭的?我家姑娘缺你这三瓜两枣一千来两银子?带回去!给你自己买个棺材铺子,好好躺着别出来现眼。”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一千多两银票,恨不能敲锣打鼓送出花来,什么意思?觉着我家姑娘小门小户没见过一千两银票呗?” “瞎了你的狗眼,这一千两给我家姑娘擦鞋都不要!” “什么玩意儿都是。怎滴?你家假千金一个月月例一百两,到我姑娘这就只值十两了?说出去笑掉旁人大牙。” “你刺史府发不起月例钱就别发!搞得嫡千金像是小娘养的一般!小娘养的芷婳小姐,一个月月例都得五十两吧?她霍锦绣的肚皮就不如小娘养的!” 送银子的几个婆子丫头被踢打出门,鼻青脸肿气了个半死不活,瘫在地上直喘粗气。 七钱叉腰骂完一通,一抬眸就见月洞门前管家带着个年轻男子,颤颤嗦嗦靠在一旁不敢吱声。 “谁啊?”七钱秀眉一挑风情尽显。 “是,是侯府世子派、派来的侍卫长青,说说是专程给琳琅小姐送银子来的。” 七钱笑着走过去抬起纤纤玉手。 长青两眼几乎不敢看她,赶紧垂着脑袋把匣子递过去,磕磕巴巴一脸正经道,“我我们世子,绝绝无看轻琳琅姑娘的意思。这是朝廷下下发的三千两,全部都在此此了。世子说,还会写信给朝廷让户部拨款,此番疫病之事多亏琳琅小姐费心,十,十分感激。” 七钱轻笑出声,“小哥哥,我家姑娘岂会曲解世子一番心意。” 盆友们,新年好呀身体健康工作学习皆顺利,票票拿来哈哈哈~ 075 世子的狗屎运 长青挺直脊背一动不敢动,任凭七钱绕着他慢吞吞逛了一圈。 他刚才全程瞧着两位丫鬟如何把老嬷嬷们又踢又打扔出门。 若一千多两是砸玉小姐脸面的话,长青不希望玉小姐认为,世子给的三千两也是在看轻她。 误会大了都不知跟世子如何交代,长青心中有点发毛。 “别担心,我家姑娘最讲道理。”七钱伸手一拍小哥劲道的肩膀,眯起一双狡黠的眸,笑了笑,“跟我进来吧。” 长青浑身僵了僵,几乎是同手同脚跟在七钱身后往苑内走去。 自从大小姐玉秋萍嫁出去后,整个玉兰小苑便都归玉琳琅所有。 几个侍女也总算不必跟家里丫头们挤下人房大通铺。 四人睡一个西厢虽有些挤,但总比在大通铺强上许多。 长青自认跟在世子身边时日不短,京中所见大户人家婢女,气质学识俱佳的也大有人在。 可没几人能像玉小姐身边这几位侍女这般,潇洒、恣意,自带一丝凌云之志,这哪像仆人来着。 没有千百年底蕴的大世家,根本培育不出这般厉害的侍女。 长青跟随七钱入门,不敢造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玉姑娘。属下奉世子之命前来,特来给姑娘奉上三千两银票。我们世子说,不能叫姑娘一人又出力又出钱。” “这些银子本就是朝廷拨款赈灾之用,姑娘那边既有江南道货源,那可真是帮了我们世子大忙。还请姑娘收下赈灾银,后续我家世子还会向京中手书一封,请户部继续拨款。还望姑娘莫要嫌弃银两微薄。” 七钱把钱匣递给玉琳琅,后者翻开扫了一眼,表情淡淡合上匣子。 “世子有心了。” “不,是姑娘有心了。”长青恭敬回话,老老实实道,“世子说,得亏姑娘着人从江南道那边调来食物药材货源。姑娘远见非凡,才得以控住这波疫病。此番事了,姑娘必是功不可没。” 玉琳琅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将钱匣子交给一旁站着的六分,“回头把这段时间赈灾的账册整理出来,呈给世子过目。” “姑娘不必……”长青不由急了,“我家世子并无不信姑娘之意。” 玉琳琅依然摆摆手,神色淡淡道,“我这既收了朝廷赈灾款,那自然是要做到账目清晰,进出有据。放心,我不会给你家主子惹麻烦。我做,自然会让旁人无话可说!” 长青感动的无以复加。 回府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自家主子,末了还一脸感动道,“世子,玉姑娘真是我生平所见,最为坦坦荡荡心怀乾坤之女子。啊,真是个奇女子。” 沐昭眸中划过一丝笑意,缓缓颔首,“确实。” 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天下间独此一位玉小姐。 玉兰苑那边,几个丫鬟欢欢喜喜抬了桌案与凳子出去,摆在廊下,“出太阳了姑娘,今儿总算可以好好歇歇。” “黄嫂那边为姑娘您准备了各色点心十六样,松子果仁应有尽有,下午您就搁这看看书吃吃喝喝别出门干活啦。” 玉琳琅觉着她们讲的很有道理,果断点头应下。 从年前忙到大年初一,还不兴她年初二歇一歇么。 七钱陪着玉琳琅坐在廊下,给小姑娘递了一小罐酸梅子,看她吃完一颗眉毛眼睛鼻子都拧巴成一团,捂嘴直乐。 六分将一堆账册抱出来,去天井石桌旁算看。 玉琳琅让七钱把几个果盘端过去,让她们边算边吃。 这账册回头得交给沐世子,故而六分算的十分仔细。 九斤和八两还将半个月以来勾画的签子号簿拿来,让她附着在后。 “姑娘让六分做的如此细致,是担心往后会有人拿这笔赈灾银说事?” “世子前面又高价买粮,又买不少药材,哪里还有什么三千两。”玉琳琅不置可否摇摇头,“这其中二千两估计都是他自己贴补出来的。” “做好账目,防人口舌。总不能让好人又贴补又背骂名,万一出什么岔子,咱们也有理有据,能拿出去与人争论。” 七钱连连颔首,忍不住吐槽,“世子拖着病躯事必躬亲,做这么多若还被人指摘,那也太令人憋屈。” “朝上的事,有什么一定。”玉琳琅敛下眸淡淡说道。 狗皇帝若真待他好,便不会让这病歪歪小美人,大冬天从京城一路跑老远,到这找死…… 还好啊,这沐公子狗屎运遇到她玉琳琅! 又那么狗屎运地正好让她看得比较顺眼,那就让玉小姐带他逆风翻盘叭~—— 春节休沐,玉刺史一大早就跟几名同僚约去繁楼喝酒。 日落归家方才惊闻,自家夫人又被玉琳琅给气倒在床。 玉刺史衣服都未及更换,马不停蹄赶去玉春苑见自家夫人。 他实在搞不懂了,怎么送银子那么好的事,都能把夫人给气病? 待见了霍氏问清楚缘由,连玉守道都有些自闭。 玉翩翩坐在床头默默垂泪,怯生生说道,“都是孩儿的错。琳琅妹妹记恨女儿,迁怒母亲。派下人把母亲骂得如此不堪。” 玉翩翩咬紧薄唇,猛地起身,“女儿这就离开玉家回夏家村去。只要女儿离开,琳琅妹妹如愿以偿,待心情平复后,定能与母亲好好相处下去。” “翩翩!”霍氏惊叫一声抬手拉住她胳膊,整个人几乎气得昏死过去。 玉刺史眉头突突直跳,看看病歪歪的夫人,再看看懂事的大女儿,忍不住长叹一声。 “翩翩,你别说这等糊涂话。你是伱阿娘一手带大,虽无血缘却亲如母女,这段过去如何抹杀?你说这话就是在剜你母亲的心,让你母亲情何以堪?” “你安心在玉家住着,只要父亲母亲在一天,就没人能将你从玉家赶出去。” “父亲。”玉翩翩泪眼朦胧看了玉刺史一眼,哭着扑进霍氏怀里。 霍氏也随她一块哭,母女俩仿佛有倒不完的苦水受不尽的委屈,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声。 玉刺史又安慰她几句令她先行退下。 076 补到吐血…… …… 待玉翩翩告退离去,玉刺史这才握住夫人的手,长吁短叹一声,“夫人啊,令你受委屈了。” “老爷,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主要是……我不能看翩翩如此受委屈。” “你说那野丫头回来一个多月,翩翩就以泪洗面多少回了?” 霍氏握着玉刺史的手咬牙切齿道,“她不能这么对我的翩翩。翩翩就是我心里头的一块肉,她凭什么这么对翩翩?” “我看年都快过了,老太太也不急着办寿宴,倒不如将这玉琳琅先送回小庄子上,等来日老太太要办宴了再接来。” “夫人啊。”玉刺史左右为难,握着夫人的手叹息,“你怎么又糊涂了?先前不跟你说过玉琳琅的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城外的疫病唯有她能极力控制住。她怎能在此时离开?” 霍锦绣捂着帕子呜呜哭泣,玉刺史便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我的好夫人,为夫答应你,只要此间事了,必然想办法将她送走。若夫人不喜,届时将她送的远远,再不相见便是了。” “但在此之前,唯有请夫人多多忍让一二了。” 霍锦绣泪珠子一个劲往下滚落,哽咽着,“要忍到何时?” “应不会太久,只要疫病之事完全解决,便能将她送走。”玉刺史拍拍她的手极力安抚,“再说等过了年,她不就得入学么?届时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家,夫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霍氏蓦地转头,“还要送她入学?回头就要送她回乡,再入学有必要么?” “为夫话都说出去了,让她过了年就同翩翩一块去舒云学院,此时再说不行,岂不打为夫脸面?” 霍氏负气揪着帕子,“去舒云学院还是我家翩翩提议的。” 她咬紧后槽牙看向玉刺史,“你看我翩翩对她多好,翩翩自己有的,都想尽办法替她争取。再看她?小肚鸡肠不明是非,哪哪儿都不如我翩翩。我是担心,她们一同去舒云,到时在书院里,那丫头又会借机欺负翩翩。” “哪能呢。”玉刺史安抚她,“翩翩都在舒云多少年了,论人脉人气,哪是玉琳琅能比?” “也是。”霍氏想到玉翩翩书院内朋友众多,顿时便放下心来,“希望野丫头别在外丢我们脸面才好。” 玉刺史闻言也皱了皱眉,这会也有些后悔当初决定的是否草率了些。 玉琳琅毕竟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入了书院那种上流环境,也不知跟不跟的上学习。 他愁眉不展叹口气,扶着霍氏起身小声说道,“那月例钱?” “怎么?一千四百两还看不入眼?”霍氏横眉竖目,“做人不要太贪心。难不成她还想让我把一百两月例,十二年份一次性补齐给她?” “夫人。”玉刺史长叹一声,“可我们给翩翩的月例就是如此。” “她能跟翩翩比么?”霍氏又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句蹦出来,满脸忿忿不平,“翩翩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事事都要跟翩翩比,她怎么学习不跟翩翩比?作画习字诗书礼易不跟翩翩比呢??” “好了夫人,看在她也算为玉家做出点贡献,补给她又有何妨?” 霍氏气的心头冒烟,转头怒瞪玉刺史,“老爷你说得简单,十二年一万四千多两啊?从哪来?我去抢么?” “那就把年底收上来的铺面租子都给她,咱们再补点过去,差不多就够了。” 霍氏吃惊地张大嘴,“那……那来年府里不过日子了?光靠老爷这点微薄俸禄,能养活这府里一大家子人么?” “诶呀夫人,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银子给她,回头就能用到饥民身上,也算是我玉家独一份的功劳。只要朝廷嘉奖下来,为夫这官位就算稳了。说不定将功抵过,便能与梁王府那事扯平!” 霍氏死死捏着帕子,“她身为玉家女儿,为自家做点事不也实属应该,还要这么多银两。” 霍氏极为不甘,然则为了自家老爷的官生,最终还是咬咬牙应承下来,七拼八凑补了一万四千四百两,补到心头滴血如同剜肉。 等玉翩翩知晓此事已是两日过后,气得她当场砸了房里两个花瓶,趴到床上呜呜痛哭一场。 —— 上元节那日发生一件轰动全城的事。 平康郡王变卖梁王府一切物件,折成银子二万两全部捐赠给饥民。 此一善举,再次将全城舆论推上巅峰。 夜无尘一时间民心所向风头无两。 小老百姓们一旦谈论起梁王府,多半会将其与祖父老梁王拆开议论,文人们写诗赞美他清俊出尘心善如佛。小小年纪,名声却受梁王府牵累至此,实在令人心痛云云。 当这笔赈灾银辗转交到玉琳琅手里时,刺史大人是一脸懵逼的…… “郡王说,请玉小姐能者多劳,合理分配这笔灾银。当然也不会让玉小姐白干活,其中二万两赈灾,郡王另付三千两算作给玉小姐的酬劳。” 玉小姐面无表情听郡王府管家述说完毕,礼貌又不失果断地请他迅速滚蛋。 眼看玉小姐要去撕银票,玉刺史吓得赶忙扑上前大喊一声,“女儿啊。” 玉琳琅一巴掌把银票拍在桌案上,自言自语,“我怎么就那么讨厌这人呢。” 自以为是自负自傲自说自话自……总之,玉小姐感觉这平康郡王是要摊上事儿了! 上元节后三日,玉琳琅便要随玉翩翩一同离家前往舒云女子书院入学读书。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 玉琳琅拎着个四四方方的书笼,第一时间登上马车。 玉翩翩与霍氏却在车外腻腻歪歪说了好些母女间的悄悄话,待上得车来,玉翩翩眼角还沾着几滴湿泪。 “琳琅妹妹,母亲还给我亲手做了些红枣糕,你要不要尝尝看?”玉翩翩拿过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轻言细语问玉琳琅。 玉琳琅只当苍蝇在嗡嗡,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半个。 玉翩翩抿抿唇,“琳琅妹妹因何看我不惯?其实我一直想同你好好相处。” “滚。” 077 入学 玉琳琅从书笼中取出个毛绒护耳,直接往头上一挂,连带把玉翩翩聒噪的声音都摒除在外。 玉翩翩见状,委屈地掏出帕子抹眼角泪珠,小小声啜泣。 “下去哭。”冷冰冰的声音在马车内扬起。 玉翩翩错愕抬头,便对上玉琳琅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这里没你慈祥的父亲母亲,你哭给谁看,指望谁心疼?我么?吵得要死。” “琳琅妹妹。”玉翩翩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我只是觉得离家颇为伤感,你连旁人伤心都要管么?“ “伱不过是离家一旬念个书,不知道的还当你出门远嫁再不归来。”玉琳琅冷着脸讥讽,“能不能不要装成这样,这里没有旁人在,做回自己不好么?” 玉翩翩气到战栗,用一种极可怜的声音喊道,“我没有装,琳琅妹妹你为何总对我如此冷漠无情?我知道你恨我夺走你一切,可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想方设法弥补你,能不能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多了解了解我?我不是有意破坏你和母亲之间的母女情分。” “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帮忙修补你和母亲的关系,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亲如姐妹,携手承欢父亲母亲膝下。” 玉翩翩说到此处,发觉玉琳琅面色古里古怪盯着她,仿佛正透过她注视远方灵魂。 “你,如此看着我做什么?”玉翩翩怯生生问道。 “你认识新月格格?” “什,什么格格?” “我懂我都懂,你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你是来加入的。”玉琳琅面无表情点点脑袋,“不过你们刺史府是不是真的很穷很缺钱?非得把你我安排在一辆车上?” 玉翩翩抿抿唇,“我们舒云女子学院,一直主打节俭。你我既是姐妹,那自然要同乘一车。不然容易被人诟病,你我姐妹不合。于咱们府中名声也……” 玉琳琅摆摆手,“我不是你姐妹,新月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 “琳琅妹妹你在说什么啊。”玉翩翩一头雾水望向玉琳琅,深吸一口气,“学院一直提倡我们勤俭持家,所以每位姑娘入学,都不能带婢女同行。” “寝舍是六人院。嗯,会有两个粗使婢女帮忙收拾院子。不过要让她们单独为自己抬水拾掇房间,就得另外给银子。” “琳琅妹妹你头几天入学院,定会诸多不习惯,不过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帮我?”玉琳琅念着这两字,神色颇为玩味。 “玉翩翩,我知道你为何把我弄来这学院?无非是想用我的粗鄙不堪,衬托你的高贵典雅。那你可知,我为何这般配合你表演?” 玉翩翩大惊,“琳琅妹妹我从未如此想过。妹妹不该如此揣度我的一番好意!” 玉琳琅嗤笑一声,“好好当个人吧玉翩翩,别整日挖空心思想对付我。我对玉家没兴趣,你想要就都给你好了,真的。” 玉翩翩暗暗握紧手中帕子,勉强挤出一点微笑,“琳琅妹妹请别误会,我确实从没想过要针对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我姐妹之事,让父亲母亲为难,让他们伤心难过。” 玉琳琅把毛绒护耳往上一拽,从兜里摸出个眼罩一套,拒绝再跟玉翩翩废话半句。 有这闲话功夫玉琳琅情愿睡个回笼觉。 马车晃悠悠前行,出了城南一路直行,约莫走上两个多时辰就能看到一排庄院。 学院倚靠魏州南山而建,整体瞧着还算气派。 马车在学院门口停下,玉翩翩叫醒玉琳琅,低声说道,“从这就得走进去了。寝舍修建在半山腰上,我们得自己把书笼行李拖上去。” 玉翩翩抿抿唇,细声细气道,“我同一位学姐打过招呼,请她帮忙叫来一些粗使婢女,把我的箱笼行李抬上去。琳琅妹妹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 玉琳琅懒得理会她逼逼,直接踩着马镫下来,让车夫把自己两个箱笼从车底柜扒拉出来。 她就两个箱笼,一个装笔墨纸砚书,挺沉。另一个装几套换洗衣物鞋袜,带了些干粮。 不像玉翩翩千金小姐,霍氏恨不得把整个香闺都给她搬过来。 不但带了琴棋书画刺绣用品,光衣服都整了三大箱,骑射服都备了四套,活像是要出远门游遍整个大齐…… 其实也就两三个时辰路程,从城内到城外读个书而已。 矫情的要死,玉琳琅是一眼都不想看。 玉翩翩一转头,见玉琳琅提起俩箱笼便先行一步,不由冷笑压下眼底一丝蔑视。 就玉琳琅这样冷傲孤高的性子,在舒云女子学院,估计三天都混不下去。 “诶呀小姐这身新衣裳都沾上些鱼腥气味了。”一旁车驾下来两个娇俏玲珑的小丫鬟,抬手搀着一名身姿袅娜颜色艳丽的女子下车。 “陈小姐这是怎么了?”玉翩翩一脸含笑走过去,福了福身与那位小姐见了一礼。 陈新莲斜着一双眼瞟了瞟,勾着唇似笑非笑,“哦原来是玉府二小姐啊。路上碰到个卖咸鱼农夫,没长眼挑担撞在我们车窗上,简直晦气的要死。” “是啊,我们小姐这身衣裳,可是苏记绣品今朝岁末最新款呢,却沾了那一股子臭咸鱼味儿,真是可恶。” “方才就该把那人打死,还是我们家小姐仁慈,只是把那下贱农夫打吐血赶跑。” 陈新莲扶了扶头上亮晶晶的新款珠钗,眉目含笑瞥了眼,便刚好瞧见玉琳琅提着俩箱笼,头也没回便朝山路上去。 “谁啊?这么没规矩,瞧见学姐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么?”陈新莲眼尾一挑,眼底浮现一丝不快。 玉翩翩抿抿唇压下一丝笑意,“真是抱歉陈小姐,那是舍妹,年前刚从小庄子上接回。父亲母亲让她跟我一块来读读书,学学刺绣画画,长长见识。” “她不认得陈小姐,若有失礼之处,我代她向您道个歉。” “哼。”陈新莲从鼻孔中喷出一丝气,“倒是挺嚣张的。” “抱歉,舍妹就那脾气。” 078 舍友 陈新莲冷哼一声,扭扭捏捏走到一旁挑椅前坐下。 两位小姐都是被挑夫抬去半山腰的。 待到正门,就见玉琳琅早已办完入学手续,正提着两只箱笼直往里走。 陈新莲下了挑椅一脸惊诧,“她?” 玉翩翩轻轻一笑,“让陈小姐见笑了。” “呵,果然是乡下回来的,爬山爬的还挺快。” 看那模样,提着两个沉甸甸箱笼,还能走的健步如飞,不愧是出身庄户的女子。 “罢了,我先回寝舍放东西,等下还要回城一趟。” “陈小姐还要回去?”玉翩翩愣了愣。 “嗯。那个书呆子徐正男,都跟他说别来找我了,居然还敢找到我们家米铺,同我父亲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真是把我气死。” 陈新莲扶了扶发髻,淡淡说道,“我午时约了他在城南酒楼见面,把话跟他说说清楚,免得他再来烦我。真是受够这人了,不过一个寒门学子,想什么呢。” 玉翩翩抿唇一笑,“陈小姐如此貌美,也难怪他人会多想。” “翩翩,这俩粗使丫鬟是你叫来的?先借我用用,帮我把东西提过去收拾收拾,我这赶着回城。” “陈小姐说什么借不借的,您先让她们拿东西过去吧,我不着急的。” “还是我们翩翩最好,人美心善,不像你那长相土不拉几的乡下妹妹,呵,回头我替你收拾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几个面前嚣张跋扈。”陈新莲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玉翩翩温柔含笑,“陈小姐说哪里话,舍妹初来乍到颇多不懂,往后还得请诸位学姐多多关照的。” “听说这回咱们跟李家二姑娘分在一个寝舍,翩翩伱跟她挺熟的吧。” “还好,李二姑娘人很温和,极好相处的。” “那我先过去了,咱们晚上一起用膳再聊。” “好。”玉翩翩温柔款款笑了笑,施了一礼目送陈新莲远去。 玉琳琅这边,低头看了眼手里竹签,对着签号寻到自己含香院六号寝舍门口。 小姑娘轻松提着两个箱笼信步上前。 一侧三号寝舍门忽然打开,走出一名容长脸碧绿衣裙女子,斜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谁啊?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你又是谁?我也从未见过你。”玉琳琅淡漠扫去一眼,打开六号寝舍锁匙,推门便要进去。 绿裙女子几乎被气笑,“你是新入学的吧?我是谁你都不知道?我是长史府嫡女何碧月……”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房门当着自己的面“哐当”关上。 何碧月吃了一鼻子灰,面色顿时难看的要命。 “砰砰砰!”何碧月气怒难平冲过去敲六号寝舍门,“你谁啊?你给我出来!把话说说清楚。你什么态度?不知道见到学姐要行礼么?” “身上这么臭,离我远点。”玉琳琅略显暴躁的声音从屋内闷闷传出,还伴着两个喷嚏。 臭?何碧月几乎被气晕,忙抬起袖子闻了又闻。 她衣衫上用的香,那是魏州城最好的八宝阁出品。虽然比不得玉颜坊所出的香粉清雅别致,却也是极好用之物。 何碧月气得在院中跺脚,一抬头便见舍友吴红筝,领着三五好友笑嘻嘻走入院子。 “何姐姐怎么了?”吴红筝见她气得满面通红,不由惊诧上前。 “六号房来了个怪胎!你们自己去会会她。”何碧月跺跺脚,火冒三丈甩上门回屋。 吴红筝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东西都给我搬进四号房,别乱放,老规矩把床铺给我收拾妥当,三十文钱自己拿去分。”院外传来陈新莲颐指气使的声音。 “陈小姐来了。”吴红筝带着几女笑嘻嘻迎上前,一脸奉承之色,“陈小姐,听说米价下旬又要涨了呀。” “是啊是啊,我们家最近也正到处购买米粮存着。只怕再这样下去,米面都难买。” “陈小姐,看在大家都是同窗份上,可否给我们开开后门?” “是呀是呀,我们都想跟陈家米铺多买一些米粮,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这有什么难的。”陈新莲翘起嘴角嘚瑟一笑,“等我回家跟父亲通禀一声,你们要多少米粮都不成问题。” “啊呀,陈小姐您人可真好啊。” “是啊,陈小姐学识丰富人又生的好看,天底下贵女若都能像陈小姐这般心善就好了。” 陈新莲被众女夸的心花怒放飘飘然,待收拾完屋子下山,心里依然高兴的不行。 玉翩翩足足等了大半刻钟,才等到粗使丫头们过来替她搬东西,回到寝舍收拾妥帖后,已差不多日近午时。 玉翩翩出门,立在六号寝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琳琅妹妹,可要一同去膳堂用膳?” “琳琅妹妹?”她又敲了几下门,没等到应声。 隔壁三号房的何碧月又“啪”一声打开门,横眉竖目瞪着玉翩翩,“六号房怪胎是你妹妹?” “不好意思,是我妹妹玉琳琅,可是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何小姐生气了?” “呵,她可真够厉害的。”何碧月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 日当正午,城南新水街不少小商小贩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用个膳。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几个孩童正沿着墙角打打闹闹狂奔,被大人们吼了几声,乖乖作罢。 一辆全身包着黑布的马车自街角出现,一开始并未引人注目。 拖车的是一匹通体全黑的马,从长街那头过来,马蹄敲着青石板地砖,踢哒作响。 渐渐地便有人注意到这马这车,好奇朝它频频投去目光。 这马不见车夫驾车,自己踢哒踢哒走到一处热闹的酒楼前停下,就这样大刺刺横在酒楼门前,垂首蹭着地砖缝隙的青苔。 楼内俩伙计闻声跑出门,露出大大笑脸高声唱作,“客人来嘞!” “客官咱里边请,二楼雅座、包房都有位置诶~”小二热情洋溢上前掀开帘子,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望着车里一幕,凑上前围观的人,俱都魂飞魄散。 一旁有小贩杀猪似的嚎了一嗓子,“嗷~杀人啦!” 079 幽冥马车 城南新水一条街迅速被陈不予派人封锁,街头街尾都由差役们临时接管看守。 魏玲一脸严肃出现在现场,拎着藤编箱笼绕着马车转了一圈。 “这车是怎么出现的?” “大,大人,是一匹,一匹黑马拉过来的,就停在我们酒楼门口。”两伙计都快吓傻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魏玲四下看了看,“那马呢?” “马呢?马?马呢?”伙计磕磕巴巴互相对视一眼,脑子都有些发懵。 “马刚刚自己往街那头跑了!”酒楼对面的小商贩,指着街角位置喊道,“它自己踏踏踏跑的可快了。” “是妖魔,定是妖魔所为!否则为何没车夫?马自行拖着尸体来这儿?” 众人都朝他所指方向望去。 陈不予挥挥手,立刻便有差役顺着那条路线一路追踪而去。 魏玲轻轻掀开车帘。 车内,女尸端坐木桶中,耷拉脑袋披头散发,红殷殷的血水落入众人眼帘。 有胆子小的,立时吓的脸色煞白,冲到角落呕吐去了。 魏玲往鞋上套了两个布袋,蒙上脸点燃苍术跃上车,一脸沉凝查看车内状况。 “一验,死者为女性,年约十七八。” “死者颈部以下,全部泡在血水之中。木桶是家用常见木桶。” 魏玲蹲在木桶前,戴着护手的双手轻抬,将女子面部微微托起。 一张死气沉沉的女子脸庞出现在魏玲眼底,口中被紧塞一块抹布。 “死者前额有碗口大伤,目测为五寸,需再验仔细丈量。“ “死者前额伤并非致命伤。”魏玲轻轻拨动女死者头发,一一验看,沉声道,“死者死前应被拖行过,头皮有扯裂痕。” 魏玲从陈不予手中取过一把木镊子,轻轻拖拽女子口中抹布,将之取出。 “死者口鼻处有大量出血痕,鼻骨断裂,上下两排牙齿,各断三颗牙。推测死前被人用拳,狠击面部多次。” “车体四周空无一物,不见凶器踪迹。” 魏玲示意差役们上前,将木桶里的女尸搬到马车外进行验看。 差役们脸都发绿了,个个咬紧牙屏住呼吸,戴上护手把女尸从水桶里拖出来。 玉刺史匆匆赶来,见到平放在薄布上的女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死者全身被割二十八刀,伤处目测三寸大小,需再验一一丈量。” “死因是什么?”陈不予追问。 “死因是全身放血,失血过多而亡。” “可能确定死者身份?”玉刺史整个人如遭雷击,上前一步问道。 “从死者身上搜出这个,应能帮助确认身份。”差役将一块雕着含香二字的木牌递给玉刺史过目。 玉刺史将牌子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个“四”字。 “这是什么牌子。” 魏玲推测,“看这木牌上挂着一柄锁匙,会不会是哪家客栈或酒楼客房?” 玉守道沉着脸一挥手,“去附近酒楼客栈问问,可曾见过这种钥匙。” —— 夜空苍茫,暗霭笼罩。 南山群峰掩映在一片漆黑之中。 浅窄盘旋而上的栈道上飘来一抹淡淡秀影。 随着一道清越呼哨声扬起,黑夜中闪电般窜来一道雪光,直直扑向少女怀中。 玉琳琅伸出一对纤纤素手,托住那蹦跶过来的沉甸甸一团,下意识掂掂分量,面无表情道,“猪,你又胖了。” 雪白团子在她手中翻腾来翻腾去,伸出四只小爪子抗议。 玉琳琅抱着雪团子飘然而上,直奔千峰断层的峰顶。 无人知晓,南山之巅千峰断层上,还藏着一座废宫,依峰而建,在山栈上投下一片浅浅虚影。 废宫承载百年恢宏,山岚跌宕间,若隐若现如披一层薄纱,斑驳一地碎影。 玉琳琅站在殿前,清冷双眸淡淡注视着染了几许山雾的牌匾。 玄音二字落笔惊鸿,力透匾额。 雪团子在她手中动了动,“唧唧”叫了两声。 玉琳琅没什么表情,将它小脑袋按压下去,“你是狐狸,不是鸟,更不是老鼠。” “喳喳!” 玉琳琅被这逆反的小家伙气笑。 伸指使劲戳戳它头壳,“让你在南山之巅清修等我,伱却把自己吃胖。说你胖你还不服气,看你那大脸盘子,都快赶上天上的太阳了!” “唧唧唧唧唧!” “唧你个头!”玉琳琅抬步走入冷冷清清的废宫。 “此处清气缭绕,养筋益脉,极佳之地。当年玄音宗会选址此处为分坛之一,也是极有眼光的。” 身在尘俗却远离喧嚣,极益修炼玄音心经。 “往后每晚我都会来此处陪你修炼。” “唧唧。”雪团子那张狐狸脸上,竟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想在玉琳琅怀里滚一圈表示欢喜,却被这无情的女人拎着尾巴扔到肩头。 “唧!”狐狸忿忿抗议。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不比以前七八岁时。你要有羞耻心,知道男女有别。别一天天巴巴往女孩怀里钻!不礼貌懂么?”玉琳琅抬步走进正殿,环视一圈。 小狐狸蹲在女孩肩头,非常不屑“呸”了一声,呸的还十分有模有样。 玉小姐不理会这小家伙,兀自从怀里掏出一卷破破烂烂的羊皮纸,绷着小脸蹲到一旁矮案上,极其庄重将其摊开。 小狐狸想跳下去,却被她拽住尾巴再度扔回肩上。 “别闹。”这破烂羊皮纸,还能经它爪子摧残? 开玩笑,不摧残都快成一卷破烂,几乎看不清上面描绘的图形。 “这也画的太草率了。这分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打哪儿找他们留下的宝库?” 小狐狸在她脖颈旁蹭了蹭,鼻子往她颈上嗅来嗅去。 玉琳琅倏地回头,就见狐狸脸露出个嫌弃的小表情。 它还人性化地冲她吐舌头,直把玉琳琅气笑了。 “这么久没见,我看你是骨头痒了!”竟还敢嫌弃她臭?岂有此理哇! 玉小姐说翻脸就翻脸,捻起数根手指,劲气激发而出。 小狐狸在半空连翻三个筋斗,身姿灵活地蹦到一旁灯柱上,跺跺小脚丫朝玉琳琅昂昂脑袋。 下一秒,一道真气朝它鼻子激射而来。 080 杏花天影 狐狸大吃一惊,“叽叽哇哇”乱叫两声,从半空中蹦跶下来,尾巴却被真气扫中。 当即“啪叽”一声掉落在地。 小狐狸就地打了个滚,哭丧着张毛脸,一瘸一拐蹦跶到玉琳琅面前。 见她作势扬手,连忙伸出两只前爪,似模似样朝女孩子拜了拜。 玉琳琅又好气又好笑,指尖一动,就将它隔空提到手中,“还敢忤逆我不?” 小狐狸把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我臭不臭?” 小狐狸本想点头,可对上玉琳琅紧迫逼人的视线,连忙没节操地猛摇头。 “我就今天没沐浴,你这狗鼻子还真灵。比狗还狗!” 她将破烂羊皮纸慢慢卷起,环视正殿一圈。 “明晚早点来找,今日先陪你修炼一会儿。” 小狐狸眼睛一亮,频频点着脑壳,伸出爪子往前面直戳戳。 “你搁这一个月了,难道不曾挖出个什么密道密洞之类的?” 小狐狸连忙摇头,举起小爪表示自己一天到晚勤于苦修,并没偷懒。 玉琳琅嗤笑,“伱说我信不信你?” 她抱着小狐狸走出后殿,在它爪子带领下,一步步拾级而上登上三层阁楼。 一片黢黑之中,前面墙壁竟开了个大窟窿,外面有点点星光伴着浅浅山雾移过眼前。 玉琳琅面无表情,“你搞的?” 小狐狸点头如捣蒜,又拽着戳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走过去。 一人一狐坐在那开出来的大窟窿内,面向外间群山叠嶂,雾霭绵绵。 没过片刻玉琳琅便淡声说道,“你不觉得这里山风太大了么??” 狐狸头点的跟捣蒜一样。 它跳起来,在她面前蹦跶蹦跶,小爪子指天指地指了指呼啦啦吹来的山风,作出个苦逼表情。 玉琳琅抽了抽嘴角。 “你觉着这里天地清气聚集颇浓,于修炼很好。但山风实在太大,吹的你又苦又闷又烦躁。但为了答应我的事,努力修炼,你把一肚子苦水都咽了下去,打算跟这山风硬杠。” 小狐狸眼睛放亮,急忙点着狐狸头,狐狸眼里冒出一连串星星似的崇拜光芒,便想跳进玉琳琅怀里蹭蹭。 玉琳琅木有感情地提起它甩到肩上。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做的对。吹风而已,吹吹就习惯了。我们以前在毒雾潭里泡那么久都没事,还会怕这区区山风?抓紧时间修炼,天一亮我还要回那烦人书院装样子。” 小狐狸把毛脸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看她一眼,发现玉琳琅并不是在说笑,于是苦闷地在她肩上蹲下,可怜兮兮继续修炼。 一人一狐这一晚极其认真,不疾不徐吐纳清气,将其缓缓疏导筋脉之中。 尤其小狐狸,它前面一个多月加起来可能都没今天这般认真…… 山岚自眼前慢慢退开,一点金阳自地平线那端徐徐升起。 玉琳琅站起身来,迎着朝阳晨光,吹奏一曲久违的杏花天影。 笛声清且悠扬,如淡淡雨丝飘然落于空气,带走一丝寒凉之意,吹去一缕烟雾尘灰。 晨风轻起,女孩立在凸起的断层上,任凭山风拂起她长长的裙裾。 发丝在白雾中翩然起伏。 无数鸟雀成群结队从山巅深处朝这奋力飞来,扑棱着翅膀形成一道色彩斑斓的风景线。 层层薄雾间,环绕着一圈圈鸟群,随着悠长笛音团团飞舞。 一片奇景中,玉琳琅拍拍狐狸头,让它继续留这好好修炼,自己则飘然下峰,踩着千峰断石速度奇快朝舒云女子书院掠去。 待她神不知鬼不觉从后窗翻入含香院六号房,刚巧听到门外传来“咚咚”拍门声。 “琳琅妹妹,你还没起么?”玉翩翩似乎在门外敲了许久,声音里忍不住攀上一丝怒意。 “你总不会入学第一天就起不来吧?父亲好不容易送你入学,你不说如何争气,总得稍微认真点对待。” 玉琳琅取过一条巾帕擦擦脸,兀自走去拉开门。 玉翩翩的手还扬在半空,见她出现在门口,不由愣了下,“琳琅妹妹,我以为你睡过头了。” “今日入学第一天,夫子们会有一番训诫之言,需得认真听讲。我担心你迟到,一早便来叫你。” “多谢费心。”玉琳琅神色浅淡。 “不麻烦。”玉翩翩没想到她今日态度居然还行,愣了下便笑道,“你是我妹妹嘛,我提醒你很应该。哦对了,昨晚你怎么没去膳堂用膳,后续晚食吃了什么呀?如今也不够时间再去膳堂吃早食……” “不必费心,你先去吧,等会我自己过去。” 玉琳琅随手关上门,将玉翩翩隔绝在外。 玉翩翩不由急了,又咚咚拍门,“琳琅妹妹,你还在忙什么呀?现在得过去了,不然时间来不及。” 三号房何碧月拉开门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玉翩翩你有完没完,大早上就听你一直喋喋不休叫个不停。人家不去便不去呗,需要你搁这没完没了的发散好心么?” “抱歉何小姐,打扰到您了。”玉翩翩羞氖一笑。 何碧月翻翻白眼,“走了,我们……” 一名粗使丫鬟慌里慌张奔进院子,“诸位小姐,你们都梳妆打扮好了么?赶紧去书舍汇合去吧。出大事了,刺史老爷与镇妖司的大人们,带着一堆衙役去了书舍那边,言明要见所有女学生。” 玉翩翩先是一喜,后又心头一咯噔,“出什么事了?我父亲怎会到此?” 粗使丫鬟对她态度便恭敬许多,“是啊,玉小姐正是刺史老爷家的千金。但您都不知道的事,我们这等身份粗鄙的下人如何得知?总之诸位小姐若收拾好了,请尽快去书舍集合吧。” 玉琳琅换了一件干净衣裙走出门。 玉翩翩转头看她。 见她木有任何表情,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动容,不由无措地抿了抿唇,“琳琅妹妹你看这事。” “你父亲最近这阵子,只要一出现必有人亡故丧命,我看他走路都自带霉运,去了就知是怎么回事。” 玉翩翩愕然张大嘴,半晌才回过神跟了上去。 081 来活了 何碧月赶上玉翩翩同她并行向前,低声念叨,“你这妹妹还真是有趣。我原以为她对我冷漠是瞧我不起的意思,如今看来,她似乎连令尊刺史大人都瞧不起?” 玉翩翩很是尴尬,偏头冲她一笑,“让何小姐见笑了。我这妹妹从小由于身体原因,被送去小庄子上休养,同家里感情有点一般。故而说话也……” 何碧月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一般也只有犯错女眷,才会打小送庄子上养。你这妹妹啊,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玉翩翩便露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活像是有何难言之隐般,不好在玉琳琅背后论是非。 何小姐一看她这表情,不明觉厉似乎更懂了一些。 一行几人沿着石子铺就的路走至书舍,远远瞧见书院诸多师生,全都聚集在园内。 书舍中栽了不少冬青,为冬季颇暗沉的天色增了几分绿。 此时天色尚早,玉守道、陈不予带着一众差役,神色肃穆立在书舍下,正与一名长衫襦裙,典雅端庄的女山长低声谈话。 玉翩翩上前几步来到玉琳琅身边,紧紧手帕偷看她一眼,“琳琅妹妹,那位便是学院的杨山长,也是我们大齐上下为数不多的女山长之一。目前她正担任舒云女子学院院长一职,博学多才很是令人钦佩。” 玉琳琅没理会,沉冷视线落在玉守道身后,不动声色挑挑眉。 平康郡王竟也跟着来了,此时便坐在轮椅中。 下仆一脸恭敬推着他们郡王,低眉顺眼立在轮椅后,两名侍卫跟金刚似的站在两侧,双目犹如电射,朝她看来。 玉琳琅:…… 夜无尘远远对上她一触即离的视线,缓缓一笑。 小姑娘脸上表情愈发刻板甚是有趣,感觉此处若有地缝,她能给他立时钻进去逃遁八万里。 “这确实是我们学院寝舍发的锁匙。”杨山长声音暂时打断他思绪,夜无尘转头望去,只见玉刺史略显急躁来回踱步。 杨山长将木牌递给身边一名青布衣衫仆妇,“这是我们学院掌管后寝事宜的总管事洪娘子。” 洪娘子恭敬接过木牌,翻开仔细看了眼,语气肯定道,“是含香院四号房,不会有错。” 陈不予忙出声追问,“可知这含香院四号房内所住何人?” “回大人话,书院中往来学生两百余人,具体何人还得查看下寝舍簿册方能得知。” 玉刺史连声催促,“那就赶紧拿簿册过来。” “玉大人,不知您从何拿的锁匙?”杨山长面色愈发沉凝几分,“我们书院学生这是出了何事?” 玉大人面色复杂望了杨山长一眼,“事儿还真不小,先让人取簿册过来,翻到人名再议。” 杨山长表面不动如山,内心却狠狠咯噔了下,转头看向洪娘子,“快让人去取。” 洪娘子哪敢怠慢,忙不迭让手下去取册子。 在此期间,魏玲便跟在夜无尘轮椅后,一前一后朝玉琳琅那边去。 玉小姐的站位极其低调,她站的又边又远,恨不能把自己藏进一片冬青后。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来寻她,这令玉小姐很是头疼。 玉翩翩立在她身旁,装作若无其事扫了玉琳琅一眼,轻声说道,“平康郡王是来找琳琅妹妹的?” 平康郡王? 何碧月心内一惊,连忙向夜无尘魏玲二人行礼。 玉琳琅便也跟着行礼。 然而在玉翩翩何碧月看来,玉琳琅这礼显得毫无诚意不说,还稍嫌肆意妄为。 奈何眼前二人丝毫不以为意,平康郡王甚至还含笑看向她,“惊闻玉小姐到舒云女子书院学习,想起我们三日之约,迫于无奈,尘只能厚颜跟随刺史大人而来,找玉小姐求医。” 玉琳琅真想一脚踹翻他轮椅…… 默默与他四目相顾,久久不知该说啥好。 倒是何碧月、玉翩翩二人,目光惊疑不定偷偷瞅她,似乎想确定,玉琳琅这人到底有何本事,值得堂堂郡王亲自上山来找她寻医问药。 魏玲完全瞧不出诸人之间有何波澜,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验尸,上前一步大而化之拱了拱手,“玉姑娘,我们昨日午后在城南新水街发现一具女尸。” 魏玲说到尸体,那真是侃侃而谈,完全没管旁边两位小姐目露恐惧之色,连连往后退了数步。 玉翩翩光听都想吐出来,什么木桶血尸,什么周身被放血啥的,何小姐更不冷静,用帕子捂住嘴连忙去一旁吐了。 “这案子疑点颇多,希望玉小姐帮忙再验一验,给我们一些提点启发。”魏玲说到这,还怪不好意思地瞅了玉琳琅一眼。 忽听陈不予开口,“含香院的几位学生请上前叙话。” 玉翩翩扶着吐得一塌糊涂的何碧月,转头望了玉琳琅一眼,“琳琅妹妹,叫我们过去呢。” 玉琳琅那小表情…… 简直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夜无尘忍着笑,低声开口,“琳琅小姐去吧,回头等闲暇时我再找你医治。” 玉琳琅慢吞吞走上前,拖拖拉拉离玉翩翩何碧月一段距离。 玉刺史无语地望着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个女儿,惊诧出声,“伱们都住在含香院?” 玉翩翩福身一礼,细声细气道,“是的父亲,琳琅妹妹昨日入学后,便同我一起被分派在一个寝舍。” 玉刺史手里捧着个簿册,低头看了眼上面罗列的名单,目光移向何碧月,“你……好像是何长史家的千金?” 何碧月面色一喜,连忙用绢子擦擦嘴上前行礼,“回禀刺史大人,家父正是何长史。” 玉刺史点点头,又将簿册翻过一页,“另外俩人在何处?” 杨山长转头去看寝舍管事洪娘子。 洪娘子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吴小姐来了。” 吴红筝急匆匆走过来,赶紧向诸位大人行礼。 玉琳琅此时也拖拖拉拉跟了过来,默默望了眼这位发型奇特的吴小姐。 在玉琳琅看来,吴小姐就像顶着一大盘镶着珍珠花饰的蚊香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082 与我无关 这蚊香圈让她整张脸看上去既扁又平,相当有特色…… 真不是玉琳琅有心要吐槽,蚊香圈头实在丑的让人不忍直视。 反观这吴小姐,一路袅袅走来,面上含着几分笑意,似乎深觉这发型与她适配极高。 玉琳琅轻咳几声,默默把视线移向一侧。 “小女吴红筝见过刺史与诸位大人。” “你是八宝阁掌柜之女。”陈不予对照簿册又看了一眼吴红筝。 吴红筝言笑晏晏点头,“正是小女。” 玉刺史也看向吴红筝,点着簿册上的字,“你住五号房?” “何长史女儿住三号房?” 二人又连忙点头。 玉刺史看向自家两个女儿,只觉头疼不已。 没想到这案子还牵扯他两个闺女,玉刺史心中烦躁,面上不动声色,“你们呢?” “父亲,我住含香院二号房,妹妹如今住在六号。”玉翩翩轻言细语回话。 “如今一号房住的是?” “是州牧府二姑娘李虞小姐,她过来了。”洪娘子指指不远处,沿着细碎白石子小道款款而来的妙龄女子。 李二姑娘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云髻,唇如抹蜜殷红似血,桃心花饰贴在额间一点,一袭盛红镶金丝水裙拖曳及地。行走间裙裾翻飞,裙摆上的大红牡丹纹式样,随寒风上下起伏摇摆。 她一出现,便吸引全场目光。 不少女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二姑娘好美呐。” “二小姐身上这套裙子,是苏记绣品所出,今冬最新款吧?” “是啊是啊,看这色泽这精致手工,应该是苏记出品的云绣工艺。” “啊,不愧是苏记出品,多是精品。” 李二小姐抿着一点樱桃唇,含笑上前行礼,“见过各位大人,小女来迟了。” “父亲,这位便是李州牧府的二姑娘李虞小姐。”玉翩翩笑着走上前。 李虞便亲亲热热挽住她的胳膊,“昨日同书院告了假,这几日我偶感风寒身子不大好,故而来迟一日。” “我说昨儿没见着李小姐呢,原来是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李虞笑而点头,“服了几日药,今日觉得好了不少。” “不知诸位大人找我们有何事?”李虞又转头看向玉刺史几人。 玉刺史便朝陈不予微微颔首,陈不予对杨山长道,“烦请杨山长辟出五间空房,我们要同时跟几位相关学生一一叙话。” 杨山长点头,领着众人朝书舍雅室而去。 相关人士之一的玉小姐,默默仰头望天,慢腾腾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其中一间雅室。 出于避嫌,玉刺史询问的是李州牧家的二姑娘李虞小姐。 玉琳琅一踏进书房,便闷不吭声与陈不予对视一眼。 陈大人咳了一声,指指面前圆凳,“玉姑娘请坐。” “想必方才魏玲已经同玉小姐说过一些粗略情况。死者昨日午时出现在南城酒楼门口,由一辆马车自行拖来,由于没有车夫驾车,如今这桩案子又被百姓们贴上妖魔作祟的标签。” “实际情况如何还需进一步查证得知。” “经过一系列调查,死者正是出自伱们舒云女子书院的学生。也是琳琅小姐的舍友,含香院四号房的陈新莲,陈小姐。” “不认识。”玉琳琅冷冰冰回了三个字。 陈不予轻咳,“我们也从玉刺史那了解过,玉小姐是昨日刚入学,可能对寝舍内的一些人都不是很熟悉。” “不是不熟悉,是压根不认识,连名字都未曾听说过。”玉琳琅木无表情回了一句。 隔壁询问房内。 玉翩翩一脸诧色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魏玲,“四号房,陈小姐?” 她用帕子掩住一张小口,目露惊惧,“魏大人方才对琳琅妹妹说的那具女尸是?” “嗯,回头我们会安排陈家人认尸,若无意外的话,应该便是你们的同窗舍友陈新莲小姐。” 与此同时,李虞也望着玉刺史,满目惊讶,“陈小姐死了?这不可能吧。我我……我前阵子还看到她。他们家最近米铺生意可好了,我也是受家人所托,找她多买些米粮。打算等入了学,与同学们一起去城外给饥民们熬点粥汤,尽尽心意。” “陈小姐人很好的,听说我买米多半是为饥民,便满口答应下来,还说要多送我五石麦粉。我,这,这怎么会?刺史大人,她怎么死的?为何如此突然?” 何碧月面对询问的两名差役,也是满面惊讶,“不会吧?昨天我还看到她了。她当时还好好的,刚把东西搬进寝舍,两个粗使丫鬟帮她整理的房间,还付了三十文钱。” 吴红筝也对差役们说道,“确实是,额,昨天我带着几位好友来我们寝舍吃茶,当时在院子里见到陈小姐了。“ “她人特别好,还答应给我们几家多一些米粮购买份额。说是只要同她父亲通禀一声,买米买粮绝无问题。” “这怎么会啊!”吴小姐眼泪都快淌了出来,“怎么好人就没好报呢?陈小姐是怎么死的?她,诶呀,她家人都知道了么?” 差役摇摇头,“还没进行认尸,我们连夜调查木牌,才赶来此处,得知陈小姐身份。回头自会通知她们家家属。” “诶呀,这可如何是好。新莲是他们陈家大小姐,怎么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了呢?” 玉翩翩叹了口气,轻轻抹了下眼角溢出的泪花,“我与陈小姐倒不是特别相熟。陈小姐与吴小姐俩人最是亲密,几乎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对于陈小姐的事,我所知不多,倒是吴小姐可能晓得多些。” “翩翩小姐可知,这位陈小姐平素与何人结过怨?她在书院中有关系特别不好的人么?” “倒是不曾听说过啊。”玉翩翩捏捏帕子看向魏玲,“陈小姐平时虽颇为骄傲,但……还好吧。” “哦对了。”玉翩翩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我记得昨日陈小姐同我说过,要去城南酒楼与徐正男会面。” 魏玲捕捉到重要信息,眼睛不由眯起,“徐正男是何人?” 083 别烦我 “徐正男这人可烦可烦了。他一介平民书生,对新莲求而不得屡次骚扰,简直不顾体面。”吴红筝翘起兰花指头,目露讥讽之色。 “她数次三番前往陈记米铺,新莲都不稀得搭理他,可这人就像个榆木脑袋,认准就不回头。新莲好几次同我说起他都露厌恶之色。” “若说最有可能杀新莲的,我觉得八成是这徐正男。他求娶不到新莲,因爱生恨,很有可能动了杀机。” 差役边登记边默默望了吴红筝一眼,“案情尚未明朗之前,还请吴小姐莫要妄下断定,以免冤枉他人。” 一墙之隔,玉翩翩轻叹一声,用帕子点点眼角泪光,“可怜陈小姐芳华正茂竟被恶徒当街杀死。” “玉翩翩小姐可有什么要补充?” 玉翩翩冲魏玲露出个歉然笑容,“我与陈小姐当真不是很熟悉,也帮不了你们太多。” “我只知这徐正男乃衡山书院的学子。” 玉翩翩顿了顿,淡淡说道,“同我大哥玉博彦是同窗,平时我们也见过一两次面,看着倒是老老实实一个男子,岂料竟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魏玲面色不变,“此事还未有任何实证,翩翩小姐还需慎言。” 这厢,玉琳琅跟着陈不予从书舍厢房中走出,“陈大人若无他事,民女这便告辞了。” 陈不予有些一言难尽看向她,“玉小姐,魏大人方才……” “陈大人。”玉琳琅直言不讳打断,“听说这书院规矩还挺大,但凡入学,一旬内不得离开,除非有院长手令。” “民女还赶着去为平康郡王治疗,先行告退。” 陈不予抬起一手,无奈垂落,转头去看面色复杂的玉刺史。 玉守道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我去找她谈谈。陈大人先派人通知死者陈新莲家属,去义庄认尸吧。” 陈不予拱了拱手,目送玉守道离去。 玉刺史问过书舍下仆,随玉琳琅离去方向匆匆追赶过去。 到一间雅舍门前却被人抬手拦了下来。 两名侍卫满面冷淡,“请刺史大人稍后,玉小姐正为我们郡王治疗腿疾,拒绝他人旁观。” 玉守道噎了一下,只能在外来回踱步徘徊,频频看向虚掩的窗户。 玉琳琅这边,从随身腰包里抽出数根亮晃晃的银针,面无表情转身看向夜无尘。 后者一身闲适靠在轮椅上,抬眸冲她淡淡一笑,“玉小姐还会扎针治疗?” “试试不?”玉琳琅冷漠开口,“一针下去保证你这辈子再也别想站起。” 夜无尘眉眼带笑,“如此,岂不砸你招牌?伱看我都对外放出风声了,玉小姐能在开春之际将我腿疾治好。” 玉琳琅拖了张凳子在夜无尘面前坐下,一手支颚,秀眉紧蹙,“我医术很是一般。” 夜无尘点点脑袋。 “郡王这么做,可知会对我造成何等困扰?”她现在都已经能想象到,待三个月后自己“治”好夜无尘,会在朝野内外造成何等震荡。 瘫了八年的平康郡王站起来了!还是她玉琳琅治疗好的,想想就令人头疼。 这与她下山过凡尘俗世普通人的咸鱼生活,有很大相悖之处! “玉小姐莫慌,我今日还给你带来几箱好东西。”夜无尘挥挥手,便有下仆面无表情搬来几大箱东西,摊开放在玉琳琅面前。 “看,这些都是从古至今,极有价值的医书典籍。有些还是自宫中大内薅出来的古籍。” “玉小姐闲在这舒云女子书院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阅读医册古籍,从中多找找灵感。说不定一代名医也指日可待。” 玉小姐现在特别想打人! 还是暴躁拎起对方,一顿拳打脚踢的那种。 夜无尘笑眯眯望着她,“玉小姐可是想痛殴本郡王?” 他修挺上身往前凑了凑,欠扁的脸一直在玉小姐面前晃荡,“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玉琳琅伸手撑着桌面,无甚表情站起身,瞥了下仆一眼,“把你家郡王推出去多吹吹风。” 下仆满脸问号看向她。 “他脑子不太好,需要多吹风冷静冷静。” 夜无尘竟还有脸笑出声,玉琳琅沉着一张小脸拉开门,看到庭院内转身的玉守道,当即闭了闭眼。 玉刺史完全无视女儿不愿见她的小表情,兴匆匆奔上前,一脸热络同夜无尘打招呼,“见过平康郡王。” “不知小女今日为郡王治疗的如何?” “甚好。”夜无尘笑着颔首,一派温润儒雅之态,“今日还为玉小姐带了不少医典书册。正阳,找些人替玉小姐搬去她的含香院。” “是!” 玉小姐暗暗磨牙,皮笑肉不笑,“多谢郡王赏赐。” “赏赐不敢当,玉小姐是我的救命大夫,以后本郡王还待多多仰仗玉小姐。” 玉小姐没啥表情,玉刺史却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拱手直道不敢。 他是真没想到,自家闺女一手医术竟还能入得了平康郡王的眼。 若她当真能将平康郡王的腿疾治疗康复,那对玉家声望的提升,可不止是一点半点! 想到此,玉刺史不禁沾沾自喜转头看了玉琳琅一眼。 只是一对上玉琳琅那双平静无波的眸,登时便如被冷水淋了一头一身,人也冷静了不少。 “琳琅啊,我同你们杨山长告了个假。你今日先随为父去义庄一趟,待验明那女尸情况,为父再派车把你送回书院。” 玉琳琅冷眼望着面前的刺史大人,毫不客气出声,“来来回回你当我不需花费时间?” “刺史大人就跟闹着玩儿一样。昨日让我入学,今日又要出去,明日又要入学,后日做什么?” “你当我同你一样,什么事都不需干,只需一张嘴,吩咐手下去办就完事儿了?” “我是朝廷仵作么?我领俸禄么?你们一句话我便来来回回疲于奔命?当我是什么?老黄牛姑且都能歇上一歇,你魏州城天天死人,就得天天折腾我??” “什么玩意儿不知所谓,别烦我!” 玉刺史目瞪口呆。 084 安眠曲 几乎没到半刻钟,陈不予魏玲那边已得知,玉刺史被自家闺女连削带打一顿臭骂,轰走了! 大家默默望了一眼被人抬上车的玉刺史,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以对。 玉守道还是头一次直面闺女的毒舌,待上了车还觉气息不稳,胸中憋闷不已。 “老爷,现在是……回府么?”小厮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玉守道没好气喷回去,“不回府上哪儿?多余一问!回府!” 夫人说的还真没错,这姑娘就是生来讨债的! 隔日辰时,玉小姐两手空空前往琴室,一进门便成为课室内最亮眼的仔。 今日琴课是开学第一课,教学的严大家也是以严出名,学院内最为严苛的女先生之一。 课室内坐着二十三名女学生,人人端坐在琴案前,见她施施然而入,忍不住齐齐抬头看向她。 玉琳琅环视一圈,找到最末一张空位落座。 玉翩翩转头,轻轻唤她一声。 玉琳琅只作没听见,一手支着下颚,扭头望向窗外半枝寒梅发呆。 严大家推门而入,初时并没注意靠窗最末排玉琳琅。 主要是某只显眼包太过打眼,支着脑袋歪着身体,眼睛斜着瞅窗外,一副凭栏听曲的模样,主打一个率性而为,不注意她都难! 严大家没有打扰其余学生练曲,起身缓步朝玉琳琅身旁走去。 玉琳琅在她起身瞬间,便知先生冲她来了,正头疼如何与之掰扯,门扉被人轻敲几下。 严大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门口。 一名小厮恭恭敬敬入内行过一礼,“先生,有贵客前来,寻一位玉琳琅小姐。杨山长吩咐小的带玉小姐前往茶室。” “玉琳琅?”严大家目光四下移动。 玉翩翩急忙站起身,“严先生,琳琅正是舍妹,她前两日方才入学,这是她上的第一堂琴课。” 严大家的目光便落在靠窗最末的玉琳琅身上,眉头不由自主皱起。 玉琳琅此时已站起身来,面向她行了一礼。 严大家微微颔首,淡声说道,“去吧。” “琳琅妹妹,不知是否昨日陈小姐亡故一事,可要我陪你一同前往……”玉翩翩话还没说完,就见玉琳琅从自己身畔行过,连一丝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她。 坐在一侧的何碧月都忍不住替玉翩翩尴尬,“何必上前硬凑呢玉小姐。我看令妹似乎并不想同你扯上半点关系。” 玉翩翩抿抿唇落座,露出一丝涩然,“妹妹自小养在庄子上,脾气有些大,这些我都能忍受的。只希望她莫开罪什么贵人,为家里带来麻烦。” 周围有小姑娘们窃窃私语低声说道,“翩翩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这才开课第一日,什么贵人寻伱妹妹哦?” “你这妹妹还真是有些不识好歹。” 玉琳琅将这些窃窃声都抛之脑后,随小厮绕过长廊来到一处幽静茶室。 小厮在外通报一声便将她领进门。 玉琳琅一抬眼恰好对上沐昭投来笑意吟吟的视线。 世子席地而坐,目色温软,在茶烟袅袅的净室中,犹如一块上好美玉,不染世俗尘埃。 真是个耐看的小美人。 玉小姐烦躁的心情莫名染上几分欢愉,嘴角不自主轻轻上扬。 “见过世子,见过杨山长。” 杨山长含笑点头,极有分寸起身一笑,“玉姑娘,世子有些急事找你,已替你告了假,我便不做打扰,二位慢聊。” 沐世子起身送杨山长出门,转头对玉琳琅歉然一笑,“这回又得麻烦玉姑娘出手帮忙了。” 辰时四刻,山道上有不少差役正在附近搜查,玉琳琅收回视线默默跟在世子身后。 沐昭特特停了几步,等她慢腾腾跟上来与之并行,这才低声开口,“听陈大人说,前日被抛尸新水大街的女子,是玉小姐寝舍同窗?” 玉琳琅点点脑袋,“算是见过一面,不认识。” “魏大人验出,女尸头上有大面积拖拽痕,怀疑案发现场很可能就在你们书院附近。” 玉琳琅眨眨眼。 “近来不甚太平,玉姑娘上下山也要小心些,切莫孤身上路。” 二人步履缓缓下了山,同乘一辆马车往魏州府赶去。 “如今新涌至城门的那批饥民,病况还挺严重……”沐昭话还没说完,就见玉琳琅挨近过来,极自然握住他手腕。 沐昭有些紧张地绷直身体,只觉搭在他腕上的几根手指温凉有力,贴近而来的气息绵绵,幽香袭袭。 “世子最近是不是没好好休息?你这脉象柔而滑,细软虚衰,比日前所见更弱。工作是很重要,可也不能夙兴夜寐这般勤勉不怠,适当休憩利于身心健康。” 沐昭紧张地都没听清女孩在说什么,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贴近而来的小脸上。 近看这位玉小姐,更觉她双目有如钩子附着,看谁都含一汪春水,秋波流转间光影陌陌,似能穿透人心。 “世子怎么了?如今除了气弱,可还有哪里不适?”搭脉的玉琳琅微微蹙眉,定神看了沐昭一眼。 沐世子的脉象怎感觉怪怪的,先头还沉软虚滑无力,此时竟越跳越快,张弛间竟生出几许力量感。 一路策马跟随的长青,隔着马车喊道,“玉姑娘,我家世子这两日都没睡好。您那可有助眠的药?” 沐昭被长青这一嗓子喊的微微回神,忙移开目光温声说道,“其实还好。” “我看不怎么样。”玉琳琅撇嘴,从腰袋中掏出只青花瓷瓶,从中倒出一颗黑色小药豆,“先吃了。” 沐昭乖乖吞服,玉琳琅将药瓶子塞他手里,“以后一旬就吃这药,回头我把新药方给你。” “好。”沐昭含笑点点头。 玉琳琅抬眸看他一眼,默默从衣袖中掏出一片翠绿叶子,“回城还早得很,不如我给世子吹一曲安眠,若侥幸倦意袭来,世子便睡会儿养养神。” 沐昭还想说马车摇晃颠簸,他定然睡不着,然而当叶片发出柔曼悠长乐声时,他整个人都不由怔住。 叶片吹出的声音虽不大,但绵长悠悠,透出空灵干净之意。 085 医患配合 沐昭完全不知自己何时睡着,待一觉醒来时,马车已行至魏州府西城外。 玉琳琅朝他望去,见他初时分外茫然,待渐渐回神眸中雾色潋滟,视线定定然落在她手上。 玉小姐一派淡定,默默将叶片塞回腰袋。 长青掀帘,一脸喜色望向自家主子,“世子,您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多谢玉姑娘,玉姑娘这安眠之药真是万分有效。” 长青心中实是颇为惊奇,世子素来夜不安寐,更别提在这晃悠悠的马车内。 可见这玉姑娘于医术一道颇为精益,并非她自己所言那般寻常普通。 沐昭深深望了玉琳琅一眼。 唯他最是清楚,自己分明是被玉小姐一曲安眠抚平心绪,连何时沉入睡眠都不知。 这叶片声微不可闻,只有同玉小姐共乘一车的他听得真切,随伺在外的长青一干人等,全部毫无所觉。 且这一觉醒来,还不止神清气爽,筋络中拥堵的真气,似乎也有徐徐流动的迹象。 沐昭也不知是否错觉,正想暗暗试下运行真气,手腕又给玉小姐抓住。 小姑娘面无表情按着他的脉,查探一番后点点脑袋,“睡一觉还行,今天给你的药晚上再吃一颗。明日开始一日一粒,午膳一刻钟后服用。” 她收回手,一本正经看他一眼,“世子要不要跟平康郡王一样,每三日来找我一回。” 沐世子目色微转心念轻轻一动,“可是要为我吹奏安眠曲。” 玉琳琅颔首,“世子晚上若想继续安眠,就得进行为期一个半月的治疗。以三日为限,每三日治疗一次,保管你往后再不会失眠。” 长青虽没怎么听懂,但治疗失眠四字是听懂了,果断点头连忙替自家主子答应下来,“要要,要的玉小姐,那三日后属下再将世子送来您书院。” 沐世子瞥了自作主张的下属一眼,温声开口,“会不会太过麻烦玉姑娘。” 玉琳琅摇头,“麻烦倒是不怎麻烦,不过患者也得配合我们医者才行。世子若平素自己都不当身体是回事,怎能治好这弱症顽疾呢?” 小姑娘满脸严肃,“世子本是病入骨髓命悬一线之相。如今运气超好,遇上我这平平无奇的医者。我又恰巧以前在某本不知名古籍上看过,如何对症下药治你这弱症。所以……” 世子险些笑出声,尤其是听她那句“伱运气超好,遇上我这平平无奇的医者”,忍俊不禁连忙乖乖点头,“我自当配合玉姑娘,好好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长青大喜过望,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真的么玉姑娘,您真有办法治我家世子顽症?” “世子不但内伤极重,他还……” “中毒,知道。”玉琳琅慢条斯理起身,“放心,我医术虽很一般,但看过的典籍倒不少,按部就班诊治绝没问题。” 长青张大嘴巴。 世子中毒一事,也就太医院院正、家中几位府医,方明礼等人知晓。 其他人只知其一,以为世子所谓的弱症,是与南楚余孽对战时遭受暗算,身负内伤因而造成身体损伤严重。 太医院中,也就院正大人反复把脉,诊出世子身中一种奇诡至极的毒素,但却闻所未闻束手无策。 至于其余太医,则完全无法诊断出世子中毒,只觉世子脉象极弱,内伤十分深重。 而这位自称医术平平无奇的玉小姐,她却一口断言世子中毒,长青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玉琳琅弯腰钻出马车,长青连忙取来脚凳,恭恭敬敬伺候小姑娘下车。 这会已接近午时,城门口排起四条长龙,手中各执一根签子翘首以待望向前方。 沐昭跟下车来,望着挤挤挨挨的流民,不由叹息一声,“日前才将一批灾民送去五壶县一一安置妥当。结果昨日又来一大批人,看样子是半个县两三千人举族逃亡而来。其中一大半病症还十分严重。” “回春堂带头摆摊义诊,带动全城医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饶是如此,也有好些病况严重的灾民没能救回。” “入夜后我收到消息,前去义诊的几位大夫都不约而同发热病倒,今日已是起不来床了。” “回春堂何大夫断言,这病症来势汹汹且蔓延迅速,若不能及时控制住,一旦向外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几位大夫本想在姑娘的疫病方子上改良一番,但左右没什么把握,故而……” 玉琳琅从袖中掏出两只手工缝制的口罩,一只递给沐世子,“你身体不好,不要在这种疫区多晃,看一圈就回去吧。我都明白,剩下全交给我解决。” 长青眼睛一亮,赶忙帮他家世子戴上口罩,“世子,咱听大夫的,看看就回吧。” 见世子目光朝他瞥来,长青摸摸鼻子,“您刚满口答应大夫,要好好配合治疗来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沐昭怎可能让玉琳琅一人在那忙忙碌碌,自己则闲闲回府。 好在玉琳琅问诊速度非常快,待日头西斜天色渐沉,重病患也都看的差不多。 玉琳琅起身,正准备打道回府,抬头就见魏玲提着竹箱匆匆忙忙跑过来。 “世子!”魏玲急急拱手,转头一脸惊喜看向玉琳琅,“琳琅小姐也在?那真是太好了!” 琳琅小姐面无表情望着魏玲,直觉没好事。 “我们方才在出城殡葬队里正好逮住徐正男,陈大人已带人过去审问。” “只是如今我们验出的证据指向性不甚明显,本想求世子出面,请玉小姐去义庄再验验,没成想玉小姐竟也在此。好巧!” 沐世子默默望了玉小姐一眼,温声拒绝,“玉姑娘在此义诊一下午,怕是多有疲惫。如果不是特别急不如明日再……” “急,急!特别特别急!”魏玲眼巴巴瞅着玉琳琅,拱了拱手,“还请玉姑娘帮忙。” “这案子八成与你们镇妖司没啥关系,你们其实可以……” “不!我们陈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在魏州一日,案子定要管到底!” 086 凶器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魏玲半晌,转身忍不住暗暗嘀咕,“当初就不该招你们这样的愣头青进……” “玉姑娘你说什么?”魏玲小碎步跑着跟上去。 “没什么。” “玉姑娘,您这好好的,去舒云读什么书呀?您验看之术这么厉害,以往肯定通读过不少刑法案例。像您这样的人才,根本不用去那种沽名钓誉的女子书院念书。咱们都是实干派,跟她们那种虚头巴脑的名门淑女不一样!” “是你!不是咱们。”玉琳琅没好气辩驳一句。 她可是要当闺门淑女养老休闲的人,当什么实干派!谁爱当谁当。 魏玲只觉这玉姑娘步履极快,明明看着就是温吞吞一小步一小步,她却要连跑带跳方能跟上。 被撇下的沐世子,眼底含笑默默跟了上去。 众人又马不停蹄赶到义庄,魏玲殷切地领着他们进去,喊了声“老庄头”。 一名佝偻背脊的老人提着灯笼缓缓走来迎接。 “魏大人来了。”老人老眼昏花提起灯笼看了眼,连忙行礼,“世子您也来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沐昭淡拂衣袖,“我们又请来一位验看高手,带我们过去看看女死者。” 老人连连点头,佝偻着身躯往前,“陈家来人了,刚才陈夫人哭晕几次,现下还走不动路。” 魏玲一愣,“昨日通知陈家那边认尸,现在才来?” “可不是嘛,听说是陈家大少爷出了点事,所以陈夫人一直没时间过来。” 老庄头将他们带进里面停尸间,指指最左侧一具尸体,“就在那里。” 玉琳琅几人看过去,只见幽闭的停尸间内,还站着几位涂脂抹粉的丫头,脸色发白扶着一位丰腴身材妇人,正柔声安慰着。 其中一名丫鬟抬眼看他们,皱眉问,“伱们是什么人?” 玉琳琅压根不搭理,她素来公事公办的性子,既然答应魏玲复验,便立时戴上验尸用的面巾护手,上前查验。 丫鬟急了,赶紧伸手拦玉琳琅,口中大声呵斥,“谁让你动我家大小姐的?你什么人?” 魏玲没好气地亮出腰牌,“衙门办差,别妨碍公务。” “你们是刺史衙门的人。”陈夫人回过神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质问,“你们不去抓人到这来做什么?凶徒放着不抓,却又来翻动我女儿尸体,是想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眠么??” “你女儿安不安眠的不知道,但你再这样大呼小叫妨碍验尸查案,我保证她肯定安眠不了。”玉琳琅斜斜投去一眼,目光凉沁沁入骨。 “你!”陈夫人气得瞪大牛眼。 沐昭淡淡说道,“衙门按规章制度办差,把闲杂人等先请出去。” “是!”长青率人上前,礼貌又不失态度强硬,把陈夫人一干人全都请离停尸间。 空气一下便静了不少。 玉琳琅完整看过女尸,又去翻看一遍魏玲写的验单,再用尺子丈量伤痕,低声说道,“验单没什么问题,你量的很仔细。” “死者前额伤,确实并非致命伤。”玉琳琅用小毛刷轻轻刮陈新莲额头凝结的血块。 魏玲忙跟上前来,取个小盘子接住她刮下的碎末。 玉琳琅俯首凑近盘子轻闻,抬头望了魏玲一眼,低头再闻,“有些……咸腥味。” 她将盘子放在木桌上,众人齐齐围过去,就着灯细看。 玉琳琅从工具包内取出一根精铁打造的长针,轻轻拨着盘里的碎末,从中扒拉出一点点几不可见的灰色碎粒。 “这是什么?” 玉琳琅凑近盘子又细闻片刻,抬首,与凝目盯着自己的沐世子四目相接,“是渔盐。” 沐昭正目不转睛盯着神采奕奕几近放光的小姑娘看,被逮个正着也不觉尴尬,坦坦荡荡一笑。 玉琳琅正觉沐世子笑得极好看,忽听魏玲低声惊呼,“渔盐?” 玉琳琅轻咳,正色道,“取纸笔。” 魏玲急忙冲到一侧架子,取了纸笔匆忙奔回来,亲自为玉琳琅研墨。 玉琳琅提笔落纸细细勾画,片刻后搁下笔提起薄纸,轻轻吹干复而摊开。 “根据她额头伤深浅大小推测,凶器很可能是此物。” 魏玲等人凑上前来细看一眼。 一名差役惊呼出声,“我知道这东西,这是农家捣盐用的盐杵。” 魏玲眼里精光大盛,“原先我们推测,她额头伤是用石块猛砸造成。但一直想不通伤痕为何比较平整,石块毕竟是有棱有角之物。” “没错没错,农家用的盐杵,一般都是用长棍固定住打磨好的石块。那石头都打磨的比较圆润,额对对,就跟玉小姐画的这个差不多。”差役兴奋地呼出声。 这玉小姐可真神,看一眼伤口就能揣摩出凶器形状,难怪魏大人想不通案情,就想奔过去紧抱玉小姐大腿…… “至于死者全身被刺的二十八刀,伤口大约都是三寸左右,深浅不一。应该是普通匕首造成。” “之前你说抓到谁了?”玉琳琅转头看向魏玲。 “诶呀抓错人了!”魏玲恍然如梦,猛地一拍大腿,飞步向外冲去,“世子玉姑娘,我先行一步,回头再去贵府答谢玉姑娘。” 这魏大人撒丫子往外狂奔,差役们愣了愣,赶紧朝世子、玉琳琅拱手作别,飞奔跟出去急急叫着“魏大人”。 “备马快快快,去刺史衙门!” 沐昭看向净手而来的玉琳琅,轻声一笑,“这魏大人说风就是雨的。玉姑娘忙了一日,我送你回府。” 玉琳琅扫他一眼,“你也该回府休憩了,别一天天不当医嘱是回事。” 沐昭失笑,乖乖点头温和应声,“好。待送你平安归家,我也回府休息,一定谨遵医嘱。” 玉琳琅脚步轻盈跨出门,状若不经意问,“方才你在看什么?” “玉姑娘办差时神色严谨,似皎皎月光星芒熠熠,是淮之看入神,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玉琳琅被夸有点开心,“倒也不是很失礼。” 沐昭微怔,不由轻笑。 陈夫人见玉琳琅出来,立刻喝了声“站住”! 087 不是你杀你跑什么? 玉琳琅目露厌色扫了陈夫人一眼,“夫人有何指教?” “是她,夫人。”陈夫人身后跳出两名娇俏玲珑的丫头,指着玉琳琅叫道,“没错就是她。那日我们送小姐入学时,在山脚遇见过。” “当时她神态倨傲,理都不理我们小姐,小姐还在背后骂过她几句。” 陈夫人柳眉倒竖,抬手指向玉琳琅责问,“你是特意来看我家新莲笑话的是不是?” “没你们这般无聊。”玉琳琅冷声说道,“人死灯灭,天大仇怨也无需死后再算。更何况,我压根不认识令千金,谈何看笑话。” “陈夫人还请慎言,玉小姐是衙门特意请来复验令千金尸身,帮忙缉凶还死者公道之人。”沐昭皱眉看向口不择言的陈夫人,冷然驳斥。 “你又是何人。”陈夫人面含厉色看向沐昭。 年轻公子银发素衫,在幽暗火烛下,衬得明眸皓齿肤色透白,面貌极是雅俊,一看便气质不凡。 陈夫人心头蓦地一突,想收回叱问已来不及。 “大胆!”长青冷脸斥道,“刁钻妇人,岂敢在宣平侯世子面前如此放肆。” 陈夫人吃惊地睁大眼。 此时一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外跑入,边抹汗边小声告罪,“草民陈友贵见过宣平侯世子。贱内蠢钝有眼无珠,不识世子身份,还请世子见谅。” 沐昭不为所动,“伱应向玉姑娘致歉,她才是被尊夫人无端波及之人。原是好心好意来替死者伸冤,竟被尊夫人说的如此不堪。” “是是是小姐恕罪。”陈友贵头冒冷汗,转头狠狠瞪向陈夫人,“还不过来向小姐道歉?” 陈夫人几乎咬断一口牙,压着火气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吐出硬邦邦俩字,“抱歉。” 显然迫于无奈却很是不甘。 陈友贵暗暗瞪陈夫人一眼,赔着笑脸再次告罪,“粗妇不通文墨不识大体,还望这位姑娘莫放在心上。” 玉琳琅也不想跟蠢人多啰嗦,点点头便与沐昭一同往外走去。 “老爷。”陈夫人咬牙上前。 陈友贵立时变脸,二话不说一耳光扫在陈夫人脸上,“无知蠢妇你想害死我?” “世子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无礼,你可知那位是何人?” 陈友贵见她捂着脸冲自己露出委屈之色,不禁又急又怒,斥道,“女儿就是跟你学的不知天高地厚,导致遭逢横祸。还不让人把尸体抬回去,丢人现眼!“ 陈夫人一手捂脸,气恨难平甩甩帕子。 一行人刚把陈小姐尸体抬出义庄,便见几名差役迎面而来朝他们拱拱手,“陈老爷陈夫人,魏大人有请。” 与此同时,府衙大牢内堂正提审嫌犯徐正男。 书生像是数日未曾洗脸,胡子邋遢满面愁容覆盖,蜷着身子趴伏在地。 玉刺史一拍桌子怒斥,“陈大人所言你没听到么?说!前日正午,你是否与死者陈新莲约见在城南酒楼?” “大人,学生不敢有所欺瞒,句句都是真的。当日确实不曾见过陈小姐啊。” “还敢撒谎?我这不止有一个人证,指认陈小姐当日下山去城南酒楼,便是为了与你见面。” “说,是不是你屡次被拒求娶未遂,对陈小姐心生恶念,将她杀死后抛尸于城南酒楼新水大街!” “大人,冤枉啊!”徐正男猛抬头,惊慌失措看向玉刺史,“不是我杀的!我没杀陈小姐!我对陈小姐颇为爱慕,岂会杀她?” 玉刺史再次拍桌,“人不是你杀,你跑什么?还鬼鬼祟祟跟在出城的殡葬队伍内,试图掩人耳目蒙混过关!” “你若不是心虚,因何从衡山书院跑出来,连家都不敢回去??” “徐正男本官告诉你!杀人是死罪!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就要对你动用大刑!” “玉大人!”陈不予转头看他,却被一脸怒意的玉刺史抬手止住话头。 “大人!!”徐正男猛地向前爬几步,痛哭流涕道,“大人,学生是被冤枉的啊。学生发誓,学生当日真没见过陈小姐。” “每个进衙门大牢的人,哪个不狡辩自己冤枉?你既没见过陈新莲,你何至于心虚逃跑?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本官取夹棍来!” “大人!”魏玲急匆匆推门而入,看向陈不予呼出一口气,“大人,有新证据。” 二人连同书记小吏,跟随魏玲走至隔壁小室。 魏玲摊开玉琳琅所画画纸,挑简明扼要重点,与二位大人诉说一番。 玉守道沉脸询问,“这凶器真是琳琅所画?” 昨日他亲自去请这丫头,结果被她一顿臭骂轰出书舍。 今日这死丫头怎又舍得离开书院下山来,还这么好心去义庄验尸? 玉守道表示狐疑。 魏玲并未多说其他,拿过小吏递来的案卷翻了翻,指着一处道,“昨日我们询问过陈小姐贴身丫鬟。案卷上也记载,陈小姐去书院途中,遇到一名咸鱼老汉,双方起过点冲突。” “这又能表明什么?这询问笔录上也记载,陈小姐生性骄躁,平时也多与人起过大小冲突。”玉刺史不耐挥手。 “一个卖咸鱼的老翁,她还能跟到舒云对陈小姐下手?” “我看陈小姐的死,与这衡山书院的学子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何至于心虚逃跑出城?” “大人,陈老爷陈夫人他们到了。” 魏玲点头,转而看向陈不予。 “陈大人魏大人,你们既有疑问,便再去审审陈新莲身边的丫头。本官便再去会会那小书生。“ “玉大人。”陈不予只觉心惊肉跳,“审案还得心平气和慢慢审才可,动刑不妥。” 玉守道摆摆手也不理会二人,径自又回到大牢内堂。 “大人。” “还不老实交代?就别怪本官对你动用大刑!” “大人大人,我我说,我说!那日确实在人群里看到那辆黑篷马车。眼看陈小姐死的如此凄惨,我实是担惊受怕的要死,故而慌不迭请假,想出城避几天。” “那你可有人证证明?” 088 斯文败类 丫鬟“噗通”跪倒在地,抽抽噎噎哭泣,“大人,奴婢真不知小姐是何人所害。” “那日送小姐到书院山脚,小姐便由挑夫送上山。原本约好一个时辰左右与小姐一同回城,谁知左等右等一个多时辰也未见小姐下山。” “别哭了。”魏玲神色略显烦躁,“你们仔细回忆回忆,你家小姐同卖咸鱼农夫起冲突时,还有无别的事发生。” “咸鱼?”丫鬟露出茫然之色,“没有啊,我家小姐让人把那咸鱼老汉打过一顿出了气,就放他走了。” “老汉长什么样你们还记得不?” 俩丫头茫然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就很普普通通的老农夫,没什么特征。” 另一个道,“是那老汉自己挑着咸鱼担撞上我们马车,难不成他还会记恨我家姑娘?” “除了卖咸鱼老汉,伱家姑娘最近还跟何人发生过冲突?”陈不予沉声问道,“仔细想清楚,好好回忆。” 俩丫头绞尽脑汁片刻,其中一人忽道,“啊我想起来了大人,年前似乎是有个乞丐,还跟我家小姐发生过争执。” “那日我家姑娘去米铺,这臭乞丐跌跌撞撞没长眼,往我家姑娘身上扑,被下仆们拦着打了一顿轰走了。” “这臭乞丐胆子可大了,初六时鬼鬼祟祟蹲在我们家米铺附近,趁我们小姐来店里巡视,拿着斧子冲过来想砍她,还好被几个伙计联手阻止,不然我家小姐当时就得受伤。” “乞丐?”陈不予忙不迭追问,“那这乞丐如今在何处?” “出那么大事把我家姑娘吓得不轻,我们当日便报了官,把那乞丐扭送衙门去了。” 陈夫人紧紧握着帕子,“你提起这事,我似乎也有些印象。那日新莲回来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当晚就发了热,连病两日。” “我本想让这臭乞丐以命抵命,可衙门那边却放出话,因这乞丐并没实质性伤到我家新莲,故而不会判太重,顶多就关押几日。” 陈夫人表情倏然阴狠,“大人,会不会是这乞丐被放出大牢,后续又找我女儿报仇来着?像这种一穷二白的刁民,什么恶事做不出来。” 魏玲面无表情,“你这只是猜测,还需进一步求证。” 陈不予转头吩咐差役,“去牢里问问看,年前收押的乞丐何时放出来的。” “本案如今看来还是疑点重重。”陈不予当即起身朝堂内走去,“得阻止玉大人用刑滥伤无辜。” 然而,当陈不予带着魏玲赶去内堂,那徐正男双手已上完夹棍,疼的在地来回打滚。 “玉大人。”陈不予面含一丝薄怒,“如今案情尚不明朗,怎能抓到个嫌犯便动用私刑,这岂不是……屈打成招?” 玉守道皱眉,“这怎会屈打成招,徐正男支支吾吾必然是有所隐瞒。刁民一个,不动刑如何让他吐露真话。” 徐正男趴在地上哀哀戚戚,“大人,大人救命啊大人。大人,我能对天起誓,当真不是我杀的陈小姐啊。” “不是你杀你跑什么?你对此总是避而不答,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牢房外传来一声“见过陆大人”,随后陆浅便领着一老一少走入,面色沉寂看向玉守道。 视线一掠又落在徐正男满布血痕的手上,“玉刺史,可以先听听两位人证怎么说。” “这俩人足以证明,徐正男一上午都未曾离开酒楼包厢。黑篷马车从街角走至酒楼门前时,徐正男一直呆在包厢内,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徐正男见那提二胡老人出现时,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是脸色愈发白了几分。 一刻钟后,玉刺史绿了吧唧一张脸,拍案朝徐正男怒喝,“此事既与你毫无干系,你缘何又告假又离家,做出一副连夜跑路之态,转移我们视线,耽搁查案时间。” “你可知案情发生后十二个时辰内,乃黄金查案时间!如今全都消磨在你这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说,你是否知道行凶者是何人,故意为其遮瞒。” 徐正男浑身发颤趴倒在地,“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我根本不知凶徒是何人,如何替人隐瞒?” 陆浅沉声开口,“这徐正男当日确实受陈小姐邀约前往城南酒楼,却不甘寂寞点来歌女作陪。” “期间又因不胜酒力对歌女动手动脚,老汉上前阻止还被打倒在地。事后,老汉还去医馆治伤,花了一两银子。” “徐正男,你是担心东窗事发,影响你在书院形象,又担心老汉父女会找来学院问你讨要一两银子药钱,故而连夜告假离开。”陆浅冷眼看向瑟瑟发抖的徐正男,语声含着一丝冷意。 陆浅说话时,歌女便一直站她老父亲身后默默抹着眼泪。 玉刺史大怒,指着徐正男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身为衡山书院学子,酒楼闹事调戏歌女打伤其父,简直有辱斯文。” 徐正男缩着脖子颤颤缩缩求饶,“大人恕罪啊,学生也只是醉酒糊涂才会……” “你住嘴!”玉刺史怒的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你就为了躲那一两银子债务,跟本官在这支支吾吾半天,浪费我们办案时间!你简直,简直!” 玉刺史气得骂不上话来,突然感觉方才夹棍上的时间太短! “大人,大人是我的错,我的错!还请莫要跟书院山长透露此事。当时我确实吃酒吃糊涂了,才会对歌女做出逾矩之举。我道歉,我可以道歉!老丈,请你原谅我,一两银子我赔给你。不我赔你十两,求你放我一马吧老丈。” “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玉刺史拍桌怒吼,徐正男猛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当日我在老丈那寻了个晦气,眼看老丈被打伤,我酒醒一半,赶忙下楼打算离开。谁知竟在门口恰好撞见黑布马车拖来陈小姐尸体。” “我感觉事情非常不妙,又担心事发后被书院除名,于是便只能连夜跑了。” “岂有此理!”玉刺史破口大骂。 089 其身不正 “刺史大人费半天老劲没抓对人,这案子据说现今又移交给陈大人陆大人负责,刺史大人气鼓鼓回来,晚膳都没吃就睡下了!” 玉琳琅讥讽,“就他那脑子,还想一来就抓对人?他就没那聪明命!” “可不是!连饥民治理方案都要陆大人手把手教导,还想学人办案?毫无自知之明!”九斤翻了个白眼。 六分给自家小姐整理好床褥,一脸稀奇道,“不是说那徐正男追陈小姐紧追不舍的,三天两头都要去陈记米铺表明心迹的么?怎么还在酒楼与歌女攀扯不清?” “真是笑死,男人是有多寂寞。”七钱嗤笑出声,“这头陈小姐就快来了,那边还不甘寂寞找歌女陪聊,啧啧,真渣。” “说什么情深不寿痴情眷顾,呸,那都是假话。” 窗户吱嘎一声,八两从外翻入,一脸神神秘秘走近,“我打听一圈,你们知道啥,那徐书生为将功补过把自己摘出去,什么事都往外招了。” “追陈小姐是不假,但也仅为少奋斗二十年。徐正男说,若非看中陈小姐家财万贯,他才不会忍气吞声去追那种浪荡荒淫的大小姐。” 八两脸上闪着熊熊八卦之火,凑上前与众人低语,“他说,别看这陈小姐表面正经,还入舒云女子书院学习,其实私底下是个极会玩的女人。” “徐书生说他们衡山书院内,都不止二人与陈小姐暗中相好过。还说陈小姐喜好勾引有妇之夫,前面就有一位书生被陈小姐玩的家破人亡。” 玉琳琅几人皆目瞪口呆,感觉像是吃了个大瓜! 九斤过了好半晌才呐呐开口,“厉害了这陈小姐。” 陈小姐厉不厉害都跟玉琳琅不相干,她睡个好觉起身,打算收拾收拾回南山。 昨日走的匆忙,只来得及跟小猪简单传个音,估计懒货又在山林内躲懒。 玉琳琅打算回去继续督促小胖猪修炼,不料魏玲一大早便赶着马车来找她。 听到下仆通报,玉琳琅一时还当自己幻听。 待出门见到魏大人跳下车,兴匆匆冲自己挥手,玉琳琅才慢吞吞朝她走了过去。 “昨日我们又派人连夜去新水大街调查,寻踪摸迹问了好多家商贩,才确定那咸鱼老汉身份。” “当日街上有不少人看到陈家家仆殴打老汉,说是抬走时老汉吐了血早已昏迷。” “如此说来这老汉估计也没能力跟上南山找陈小姐晦气。但本着严谨查案的目的,我们依然打算去老汉家中看一看。” “既与玉小姐顺路,不妨一起走?”魏玲笑眯眯望着玉琳琅,“那老汉家就在城外不多远,顺道查看一番,我再送玉小姐回舒云书院。” 玉小姐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勉为其难点了个头。 魏玲高高兴兴请玉小姐上车,十分殷切地拿着糕点茶果招待她。 “你们抓到的那嫌犯……” “哦,玉小姐说那徐书生啊。”魏玲撇撇嘴,“已查明此案与他无关,今晨就将他释放了。不过此人品性很有问题,衡山书院估计也不会留他。” 魏玲给玉琳琅递去一杯茶,笑道,“其实死者已故,我们也不好在她背后多说什么是非。但这位陈小姐吧,确实是越查越有问题,与那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相差甚远。” “昨日我们还根据陈小姐贴身丫头提供的线索,去查了另一名嫌疑人。” 魏玲将陈小姐与乞丐冲突一事,简单述说一遍,不禁摇头,“陈夫人那性子也是说风便成雨,一口咬死乞丐找她女儿寻仇。” “结果我们去牢狱调查发觉,那乞丐因为掏不出二两银子自赎,从年前被羁押到年后,至今尚未出狱。”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起因是他家患儿快不行了,临终前想吃一口热米饭。结果去了陈记米铺,乞丐发现米价涨到十五文一升。他就苦苦哀求那位陈小姐,希望能用仅有的十三文钱购买一升米。” “于是便有了丫鬟说的冲撞陈小姐一事,陈小姐非但没给他一粒米,还让伙计把他暴打一顿轰了去。” “待那乞丐回到破庙,发现自家患儿已经咽气。”魏玲沉沉叹息一声,“乞丐对陈小姐心怀愤然,在陈记米铺门前蹲点多时。初六那日终于等到陈新莲,之后就被抓去大牢,直至我们昨日找他。” “这陈小姐,娇纵跋扈其身不正,一堆的破事越查越令人头疼。” “玉姑娘,你觉得,死者若是个坏人的话,这案子还有必要继续调查下去么?” “那伱们查案的目的是什么?”玉琳琅幽幽出声,顺手放下杯盏。 “是为了,查清事实真相。”魏玲略一迟疑,出声。 “既是为抽丝剥茧查清真相,便要在案件相关基础上,确定作案动机、案发过程,作案手段,事无巨细都要彻查清楚。你是仵作,你的立场必须中立,你是旁观者就要用第三类目光看待整个案件。” “一旦代入自己情绪,就是失职。无论如何,寻摸案件真相,方能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以便保护真正的受害人。” 魏玲眼睛大亮,握了握拳,“玉姑娘,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追查真相的目标。” “我觉得以玉姑娘的性子,一定能跟我师父成为很好的朋友。往后你若去京城,我介绍我师父跟你认识啊!” 玉琳琅心说我谢谢你全家啊! 魏玲掀开车帘,让晨风吹入车内,吸气,舒适耸肩,“昨晚陈大人做主将那乞丐放出去了。” “还有你父亲玉刺史,真被气得不轻。那些狱卒一直暗中收受家属银钱,中饱私囊贪得无厌。一些犯了偷鸡摸狗小事的平民被抓进牢狱,本来只判七日刑期。结果到期后,唯有给狱卒送银钱才会被释放,否则便一直将人羁押在牢。” “此事经由陆大人之手,想必之后还会上报刑部大理寺。”魏玲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没瞧见你父昨日那表情……” 090 日子不想过了? 魏玲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玉琳琅,轻咳一声,“抱歉抱歉,不该在玉小姐面前这样说刺史大人。” 玉琳琅默默看她一眼。 她要是能收敛起那幸灾乐祸的笑,说不定这话说得还能更显真诚些。 车轮骨碌碌顺着乡间小道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咸鱼老汉家。 马车一入小村子便引起十几户人家注意,一众村民都好奇走出屋门,不敢走近只远远围观。 携着佩刀的差役跨步上前,“嘭嘭嘭”敲响老汉家大门。 玉琳琅跟着魏玲下车,环视一圈,从荷包内取出两颗芝麻糖,朝两名躲在角落的小孩招招手,示意上前。 俩孩子挺犹豫的,但看她手中油纸包着的糖果又实在馋不过,最终稍大点的女孩拉着男孩跑过来,朝玉琳琅弯腰鞠躬。 玉琳琅摸摸女孩脑袋,先把糖果塞她手中,这才小声问起咸鱼老汉家情况。 从女孩口中得知,这咸鱼老汉姓朱,前日被人抬回家后,不到半天功夫便咽了气。 老汉家还有四个儿子,这两日一直在忙活老汉的丧事。 “他们都在家么,还是下地去了?”魏玲走过来问那年长些的女孩。 女孩十分断定点头,“在家,这几日都不曾下地。” 魏玲带着两名差役往后门去,刚走到半途就听门窗“哐”一声响。 “大人,那家伙翻窗跑了!”差役大喝一声,先行一步追上去。 翻窗小伙见状不妙,蹦下地,头也不回便往后头老林子里钻。 魏玲飞步上前,从腰间取出一支飞梭,眯眸高声呵斥,“再不停步我动手了!” 与此同时,前门被人大力打开,三名壮年汉子扛着锄头铁杵跑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围观村民们连忙往屋里躲,玉琳琅也拉着两个孩子往后退了几步。 魏玲带来五名差役,其中俩人跟着她往后门追赶,剩下三人连忙挺身挡在玉琳琅面前,扶着腰间佩刀虎视眈眈盯着朱家三兄弟。 “镇妖司办案!”一名差役冷声开口,“可想清楚了,拒捕逃遁、协同犯案是什么罪责。” “你们这群狗官,无视害人性命的富家千金,只会拿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开涮!” “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拼了!” 玉琳琅拉着俩小孩又默默退了几步,从腰包里再取出几颗芝麻糖一并塞给女孩,轻拍她的脑袋,“带你弟弟回家去。” 孩子们高兴地鞠了个躬,手牵手快步朝自己家跑去。 玉琳琅抬眼看向悍不畏死扑过去与差役拼斗的朱家人,淡漠开口:“大齐刑法志第五卷,第六十二条,拒捕不从,或家人偕同拒捕者,一律以抗捕罪名入案。视情况而定,或徒刑一年至五年不等,或强制服役三年。” “你们一家是,日子不想继续往下过了?” “动手之前先想想家中老弱妇孺,冲动办不了任何事。脑子糊里糊涂,只会害人害己。” “大郎,大郎。”有妇人牵着孩子跑到门口,跺脚惊呼,“大郎别打了。” 三名差役毕竟是日常受过训练之人,反手制住朱家三人,刀架在脖子上,这才冷静下来。 老农妇跌跌撞撞奔出门摇手哭喊,“别别别几位官爷,我们家大郎二郎三郎无意冒犯的。还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这时,魏玲连同两名差役,拖着朱家四郎从宅子后面转回来。 朱四郎腿上见了红,边走边挣扎一脸恼恨模样。 魏玲踢他一脚冷着脸道,“给我老实点。” 朱四郎怒声大吼,“伱们不去抓那杀我父亲的贱人却来抓我?还说不是官商勾结胡作非为。” “所以你承认了?”魏玲挑挑眉,冷眼看向他。 “我承认什么!”朱四郎怒喝,“休想将一些莫须有的污水泼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承认你识得陈家小姐陈新莲。”魏玲伸手拍他脑袋,“找绳子先捆了。” 差役们拿出几根绳子,将朱家四儿手脚全都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去一边。 朱四郎坐在地上愤恨怒吼,“这事跟我三个哥哥无关,要抓就抓我!” 魏玲不搭理他,只一抬手道,“进去搜!” 差役们没片刻就从朱家搜出数把盐杵,魏玲取出画一一对照,又去看杵头形状,指指其中一把,“看着像了。” “大人,这是做什么呀?”老农妇泪眼婆娑上前,双手拜了又拜,“这是我们家用来捣渔盐的工具,平时拿来腌制咸鱼。” “只因细盐精贵,平时用来腌鱼的,都是跑老远去渔村收来的粗粝渔盐。”老农妇哭喊,“这盐杵头能有什么问题啊。” “问题挺大。”魏玲冲她叹了口气,“老人家也不必太过惊惶,我们办案也是讲求证据的,实事求是,不会胡乱冤枉他人。” “这些都拿回去,比对死者伤口再一一验证。”魏玲垂眸看向那还在叫嚣的朱四郎,“是你在南山伏击陈小姐的吧。” “是又如何?”朱四郎依然梗着脖子怒吼,“她不该打么?这恶毒女人,当街派人打死我老父亲!她不止该打还该死!” “那你知不知道你摊上事了。”魏玲斜眼瞥他,“陈小姐真死了。” “什么?”朱四郎露出一脸震惊之色,随即大声喊叫,“不可能。你们别想冤枉我杀人。” “你这盐杵上或许还留着死者额头的血,只要回去一比对伤口形状、大小,与杵头上留下的痕迹,凶器自然无所遁形。” “不会冤枉你。”魏玲淡淡说道,“这都是有实证的东西,你干没干过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 朱四郎顿时慌了神,想起身辩驳然而手脚被捆爬都爬不起来。 “大人,我没杀她大人!” 魏玲瞥他,“杀没杀的,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就请你一同跟我回衙门再说。” 她不再理会朱四郎咋呼大叫,快步走到玉琳琅身旁粲然一笑,“玉姑娘,让这些差役把嫌犯押回府衙。我陪玉姑娘回舒云,顺道再去询问询问一些事情。” 091 玉琳琅你完了! “徐正男竟没任何问题的么?”玉翩翩抿了口茶,微微叹息,“那我就想不出,陈小姐还与何人起过嫌隙了。” “抱歉,帮不了魏大人。” 魏玲微微颔首,“无妨。” 转头看向从门口袅娜而入的吴红筝,视线在她一大盘镶着珍珠花饰的发上顿了顿,肃声开口,“吴小姐,借一步说话。” “魏大人,关于新莲的事,上一次我说的够清楚了。”吴红筝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随魏玲去了隔壁房间答话。 玉翩翩笑看向玉琳琅,“原来昨日来寻妹妹的竟是魏大人,倒不知妹妹何时与魏大人走这么近。” 玉琳琅懒得理她,绕过这女人直接往自己房内走去。 玉翩翩立起来冲她离去的背影笑,“午膳要不要一起用呢,琳琅妹妹。” “哐!”玉琳琅冷漠无情关上房门。 三号房何碧月走出来,冲玉翩翩皱眉,“她又不搭理你,你总热脸贴上她干吗?也不觉尬得慌。” 玉翩翩叹了口气,露出一丝不与暴躁妹妹计较的苦笑。 她走上前拍拍六号门,细声细气道,“琳琅,下午还有一堂刺绣课得早些去的。” “行了。”何碧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何必跟个小媳妇似的,一天到晚跟在她身后提点,那女人又不会领你的情。” “一笔写不出两个玉字,终归是我妹妹。她刚入学,我肯定要多指点指点她。” “就伱烂好心!”何碧月撇嘴,“走了,先去用膳。” 玉琳琅戳开一旁窗棂,冷冷瞅了眼远去的玉翩翩何碧月,一转身,面无表情盯着堆叠在床边的几大箱书籍。 玉琳琅弯腰拾起一本摆在最上的一册书,名为《游方郎中》,相当草率的书名,编者也未曾著上名讳。 玉琳琅本是随意翻两页,结果竟被书中所记病例引了进去。 随手一挥间,几只碍事箱子便被她收了进去。 含香院每个学生的单间都不大,一张床便占了太半地方,靠窗放着个小书架,书桌凳子一应俱全。 毕竟是个私密空间,玉琳琅其实挺满意。 如果玉翩翩能够自觉些,别随随便便来烦她的话,她可能会更高兴。 日光灿灿落在窗格上。 和风拂过面庞。 少女一手支腮偏着头,缓缓翻过一页书。 这一看,便有些忘却时间。 待玉琳琅放下书,已午时过二刻。 额,那劳什子刺绣课什么时辰来着? 匆匆收好书册锁紧门窗,玉琳琅便提着小箱笼往书舍方向走去。 经过一方花圃时,远远瞧见州牧府李二姑娘领着几个女孩围在树下,刚巧堵了她经过之路。 玉琳琅脚步顿了顿,迎上李二小姐投来的目光,淡淡与之对视一眼。 李虞不禁挑挑眉,身姿挺秀转身,看向自己身侧同伴,“她是?” 吴红筝跟着看向玉琳琅,连忙出声,“李小姐,这不就是住在咱们院里六号房的玉家小姐么?” “哦,是玉刺史的女儿。”李虞点点头,面色稍缓几分。 说话间,玉琳琅已面无表情来到李虞等人身旁,眸光落在树下一名女子身上。 女孩年纪跟李虞她们相仿,只是此时浑身脏兮兮跪在树下,头上发钗也被扯的凌乱不堪,显然是被李虞她们欺负狠了。 玉琳琅垂眸对上那女孩视线,见她虽被俩女压着脑袋,却不声不响剧烈挣扎,既没出声也没求饶更没向她投来求救目光。 “李小姐这是在做什么。”玉琳琅似笑非笑弯起唇。 “我只是教训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贱人罢了。这事与玉姑娘有关系么?” 玉琳琅抬眸,“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好狗不挡路,你们一群人拦在这里,实在碍眼。” 吴红筝蓦地瞪大眼,“你骂谁是狗?” “谁这么迫不及待接话,谁就是喽。”玉琳琅淡如水色的眸,闲闲瞥了吴红筝一眼。 李二小姐瞬时冷下脸来,“玉琳琅,你想插手我的事?” “怎么不可以?”玉琳琅斜瞥她一眼,眸色寒凉。 “你大胆!”李虞勃然大怒呵斥出声。 玉琳琅失笑,“李小姐这架势,不知道的,还当哪个郡主娘娘驾临此地,让人好生害怕。” “人贵有自知之明,方能力所能及通达礼义廉耻。”玉琳琅抬步走至树下,一把将那跪着的姑娘拽起身。 “而李小姐呢,似乎……五行独缺礼,这般飞扬跋扈,让人忍不住想赞一声,李州牧府,好教养啊。”玉琳琅轻轻抚掌偏头看向李二小姐。 “你!你。”李虞气得心绪起伏,指着玉琳琅大口大口喘气,“都还愣着干什么??” “李小姐这是辩不过还想让人动手?”玉琳琅好笑地看着她们,“瞧瞧你们这副张牙舞爪的泼妇样,哪像外间传颂的舒云女子书院学生。” “什么舒云绻绻松上月,什么贵女天成似骄阳,全都狗屁不通皆是废话。你们的教养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们先生若在此,怕是也会觉得愧对书院山长,羞于见人吧?什么女子书院,竟把你们教成这般丑陋之态。” “你们虽个个身披锦衣绫罗,自诩貌若天仙,实则与那山间朴实无华的农妇相比,差之千里万里。面目可憎,厉鬼也不过如此。” 玉琳琅每上前一步,李小姐等人便为她气势所迫往后挪好几步。 即便李虞再怎么去推身旁吴红筝几人,她们也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与玉琳琅动手,气得李虞抓心挠肺,死死握住拳头。 “玉琳琅!”李虞紧咬着后槽牙字字从齿缝中逼出。 “你完了我告诉你,你给我等着!” 她转身踩着地缝青苔,滑了个踉跄。 吴红筝赶忙伸手扶,却被她恼恨异常重重一推,负气离去。 “她们不会放过你的。”许冬兰看着眼前这一幕,抬手擦擦头上水渍,“你为何要管这闲事?” “那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受委屈了。” 少女一个移步便到她跟前,纤纤素手挑起一缕发丝。 后者吃惊瞪大眼眸,下意识偏了偏头。 092 自作自受 玉琳琅难得弯眸一笑,松手退了小半步,“我猜,她们是嫉妒你美,所以才想欺负你。” 许冬兰愣愣望了她一眼,竟忍不住笑了笑。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伱没求我。” “什什么?”许冬兰怔住了,“那,如果我求你了呢?” “嗯……得看心情吧。”玉琳琅认真想了想,“大概率不会救你。” “因为我求你了?” 玉琳琅点点头还十分诚恳“嗯”了一声。 许冬兰不知何等心情,失笑着摇摇头,“你可真是个怪人。” “我师兄他们都这么说我。”玉琳琅仰头看看天,拎着箱笼转身。 许冬兰看她所行方向不对,忍不住叫住她,“你不去上刺绣课了?” “反正都迟到了,便不去了吧。”玉琳琅朝她招招手,“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不去刺绣课,李大家定会记你一笔。” “记就记吧,这种课都没什么好上的。我的针,可不是拿来刺绣的。” “那是拿来做什么的?” 玉琳琅比出两根修长手指,“杀人。” 许冬兰尴了一下,呐呐道,“玉小姐真会开玩笑。” “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槐花院。”许冬兰顿了顿又道,“我叫许冬兰。” “啊。”玉琳琅颔首,转头看向她,“是那句,正色幽香不减,与冬兰并秀结心知。冬兰,嗯,那我就叫木兰,花木兰,与你结心知,可好。” 听她拖长尾调迟迟缓缓念着诗句,偏头看向自己,许冬兰竟莫名脸烫,“哪有人把自己姓氏都改了的,玉姑娘真会开玩笑。” 玉琳琅斜瞥一眼假山花树,慢吞吞跟在许冬兰身后离去。 就在两人离去后不久,平康郡王被下仆推着,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郡王,今儿好像还没到日子,咱是不是来太早了。” 平康郡王面上波澜不起,内心却山呼海啸:我看到什么了??我眼瞎了!我居然瞧见玉琳琅调戏妹子! 正经诗词歌赋被她如此情深脉脉念出,味儿完全不对劲。 尤其她那双眼睛还夺魂摄魄盯着别个姑娘,画面莫名多了几分香艳感,错觉,定是错觉! 侍卫抱着剑站在一侧,朝玉琳琅离去方向投去一眼,傻不愣登问,“郡王,您觉得玉小姐会不会早发觉咱们躲在假山后?所以故意搞这一出?” 平康郡王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是吧,就说那小姑娘今日表现怪怪的,她就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 凭什么就因许冬兰多看她一眼,她就出手相助了? “还结心知,呸!”平康郡王低低啐一声,侍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当晚,玉琳琅溜去南山之巅,费劲扒拉找半天依然没找着玄音宗分坛撤离时留下的残破宝库。 “据说这宝库里还留有不少珍奇药品与武器,照理说他们撤出时,没空转移这批东西,那就应该依然留在宝库中是吧。” 小狐狸点点小脑袋,扒拉着玉琳琅的袖子。 “不管了,我这两天没上来,你定是又懈怠不少,随我一块修炼去。” 她拎着小狐狸两条前爪,晃晃悠悠拍了拍,“赶紧练,你看看你这懒惰劲,三年前就能真气凝雾,三年后还这鬼样。毫无进步!” 小狐狸“叽叽哇哇”在她面前直蹦跶。 玉琳琅一根手指点它下去,“你跟我比什么?我是人,我功力更进一步的话,需要的清气比你不知翻多少倍。我进度慢那是正常的好吧。” “你才多大点身板儿你跟我比?是吧?” 好像颇有道理的样子,小狐狸呆萌呆萌点点脑袋,吱地叫了声,举起一根爪子向玉小姐发誓。 它要努力奋发向上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把它爪子掰下去,“发你个大头誓,你这发誓能信么?你每次都对着茅坑发誓,三分钟热度,一过即忘。” 小狐狸气呼呼地蹦来蹦去,谁对茅坑发誓谁对茅坑?你吧! 一人一狐又上山巅阁楼,对着漫山白雾清修一晚,都觉获益颇多非常满足。 玉琳琅下山前告诉小狐狸,晚上给它带红烧鸡腿,这才成功阻止它跟下山的念头。 把小狐狸忽悠留下后,玉琳琅径自回含香院。 只是她刚用巧劲弄开窗锁翻身入屋,就听门口传来一些细碎响声。 她听出是吴红筝的声音,隔着门在低声催促“快些”。 玉琳琅挑挑眉,上前拨开门闩。 门开瞬间她便速度跳至一旁,与此同时原本躲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人不及防备,一下跌进门来。 两个抬着潲水桶的丫鬟一时没能反应,被地上那人绊了一脚,潲水哗啦一下兜头兜脑泼了下去。 粗使丫鬟们傻眼了。 趴在门槛上硬受一桶潲水的吴红筝也完全石化。 二号、三号房门陆续打开,玉翩翩何碧月都跑出来捂着嘴惊呼出声。 玉琳琅的眸,十分危险眯了起来,怒意缓缓在眸中积聚。 她面无表情掏出一只自制口罩蒙住口鼻,语声很是冷漠,“两刻钟内不把这给我擦抹干净,我会让你吴红筝知道,死字怎么写。” 吴红筝费劲挣扎着从滑腻腻油水中站起,汤汤面面挂在脸上脖子上,无比狼狈。 她几乎快疯了。 本是要让这桀骜女人尝尝这桶潲水的滋味,哪曾料到一桶子潲水都浇她头上了。 她拼命甩着头上的汤面米粉,只觉头上身上手上脸上,全部全部无孔不入都是油腻腻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她要疯,要疯! 从出生至今,从未如此狼狈过的吴红筝,痛哭失声了。 一号房内的李虞冷着脸走出屋子,握紧手中帕子,“玉小姐也太过不近人情,红筝都弄成这样了,还不允许别人先回去洗漱一番么?” “她这蠢样是我弄的?”玉琳琅冷笑出声,“还不是她自作自受自取其辱。” 一大清早抬桶潲水来寻她晦气,真把她吴红筝给能耐上了! “擦抹干净,擦不清爽就给我舔干净赶紧的。”玉琳琅脚步一移拦在吴红筝面前,“吴小姐若想死,不妨试试。” 093 我给你脸了是么 “啊啊啊。”吴红筝暴怒至极,气得原地不住跳脚。 李虞脸色难看上前一步,捏着帕子冷道,“玉小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地上脏污,回头让丫鬟们收拾干净便是。吴小姐这副模样你又何必拦着不让人走?” “李二小姐这么讲道义,不如你来帮她收拾?”玉琳琅挑眉,音色极冷。 “什么?”李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她脸色一下沉入谷底。 怎么敢?玉琳琅她怎敢对她如此无礼? “玉小姐,因你我都出自官宦人家,我才对伱礼让三分,你莫要以为我怕了你,从而得寸进尺!” “本不欲与你多啰嗦,奈何你一而再再而三!我看一直得寸进尺的人是你。”玉琳琅瞥她一眼,“就你这品性还自诩官家小姐?真是笑掉人大牙。” “李小姐有空不妨多出去走走,看看村里镇上那些朴实无华、辛勤劳作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友善模样。再比照一下你自己这尖酸刻薄丑陋不堪之态,当知差别有多大。” “别一天天窝在这小书院里找存在感。天下之大,岂是尔等井底之蛙能窥看其中一二。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瞧你们这些所谓闺门千金,上山下山都要人抬,手脚残废不能自理,一里路都没走出去过吧?” “废物也敢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都替你们感到羞耻难堪!” “玉琳琅!!”李虞气的头顶冒浓烟,忍无可忍亲自走上前,怒不可遏想对玉琳琅直接动手。 然而她手指头还没能碰到玉琳琅衣角,便被她反剪一条胳膊,猛地掰到身后。 “啊啊。”李虞吃疼叫出声来,半个身子都如同虾米似的弯曲下去。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是太过纵容你们了是么,才让你们误以为我很好说话。” 何碧月、玉翩翩皆捂住嘴巴瞪大眼。 玉翩翩迟疑一瞬,连忙小跑过去口中惊呼出声,“琳琅妹妹,万万不可对州牧府二小姐这般失礼啊。” 她还没跑到李二姑娘身旁,就见玉琳琅一手轻轻松松拽住李二小姐发髻,拖死猪似的把她拖到廊下大水缸前。 李虞吃痛间嗷嗷大叫,玉琳琅不耐,伸手一巴掌把她脑袋拍进水缸中,冷嗤,“还想对我动手,凭你也配?” “自己是不是废物点心,自己难道不清楚的?废物还想对人动手动脚,莫非以为天底下所有人皆是你州牧府奴才?还真当自己是郡主娘娘了。” 玉琳琅冷沉着小脸,掐住李二小姐后脖颈,一把将她摁进水缸洗脸喝水冷静冷静。 “梦做的太远,不妨清醒清醒认清现实。” “琳琅!!”玉翩翩急得连连跺脚,想阻止却不敢贸然上前,只又急又怒地原地打转。 “你快放开李二小姐,你怎能如此失礼?” 玉琳琅勾勾唇,冷笑,“更失礼的还在后面。” 言罢,“嗤啦”一下将李二小姐身上外衣扯成裂帛,直接往脏地一扔,冷眼斜乜瑟瑟发抖的吴红筝,“擦地布都给你弄来了,还不去擦么?是想眼睁睁瞅着你家主子被沉缸淹死?” 玉琳琅漠然无情扫过吴红筝一眼,才加重半分力道,李二小姐顿时大半个身子都扎进水缸里,只剩两手垂在缸外不住扒拉,口中发出呜呜呜的痛苦声。 玉翩翩吓得几欲瘫倒在地。 玉琳琅身量比她们都要高出半个头左右,平时倒没多少体会,如今打起架方知,身高优势究竟有多重要。 看她半提李二小姐就跟提小鹌鹑似的,简直轻松的要命。 何碧月当先反应过来,连忙捡起地上半片衣裙丢给吴红筝,又踢她一脚斥道,“还愣着干嘛,你还真想瞅着李二小姐被淹死缸中?快点啊,叫丫鬟过来一起擦。” 吴红筝“哇”一下哭出声来,又狼狈又可怜,挂着一身汤汤面面蹲在地上擦。 玉琳琅完全不为所动,只闲闲将沉在缸里的李二姑娘提了起来。 李虞憋气憋到几近气绝,刚被拎起脑袋便咳个不停。 此时此刻的她,哪还有半分官家千金的精致模样? 面色紫涨几乎喝饱了水,猛吸空气之余还一个劲咳咳咳,恨不能把肺都咳出,水渍斑斑的脸上亦挂满惶恐惊怕之意。 玉琳琅揪着她的头发,跟扔垃圾似的把她往地上一甩,声音凉凉,“吴小姐,你如今只剩一刻多钟时间,得抓紧了。” 吴红筝浑身一抖,垂着头使劲擦地,边擦边掉眼泪。 一侧的两名粗使丫鬟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蹲在一旁帮吴红筝一起擦地。 玉翩翩哆嗦着唇瓣鼓起勇气劝诫,“琳琅妹妹,你,你太过分。你怎能如此对待李小姐吴小姐,她们怎么说都是你我同窗,你……” 玉琳琅扭头朝她投去一眼。 玉翩翩一对上她似笑非笑沁凉如水的眼神,当即便吓得吐不出半个字。 玉琳琅慢吞吞朝她走近,玉翩翩便瑟缩着往后退。 一路退到墙角退无可退,玉琳琅亦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贴近,笑,“玉翩翩,我给你脸了是么?” “你以为你是谁?一天天在我面前蹦跶这么欢。讲道理要不是看在你亲生母亲份上,我早弄死你了。”玉琳琅凑近她笑着恐吓。 “你以为就凭你,够分量在我眼前扮小白花?” “你应该感谢你亲生母亲夏氏,是她救你一条狗命。不过你也不要太嘚瑟,因为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何时消耗光夏氏对我的好,何时便是你死期将至的日子。” 她一把擒住她双腕,压她在墙角笑着凑近,低声耳语,“说起来,你跟霍氏可真是亲母女啊。一样的下贱,一样的恶臭,一样的矫揉造作令人恶心。你根本不配夏氏这么好的娘,你最好一辈子姓玉别改姓氏。” 玉琳琅挑起她一丝鬓边发,勾了勾唇,“好好保住自己小命,别太快就玩完了嗯?” 言罢,一把扯掉玉翩翩外衫,甩在吴红筝脸上,“擦这么慢,是想用舔的么?” 094 都说了还有更过分的 “啊玉琳琅你别太过分。”被扒衣服的玉翩翩气的浑身发抖。 她这会是真心感到有些害怕了,玉琳琅仅凭一只手就钳制的她动弹不得。 脸被压着抵在墙上。 当玉翩翩感受到脖颈上一丝异常冰凉后,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喘。 “这就过分了?”玉琳琅嗤笑,手中冰凉的针,贴着她白皙肌肤一寸寸下移,“都说了还有更过分的。玉翩翩,你要不要第一个试试?” “你是想当个哑巴呢,还是瞎子?”玉琳琅偏了偏头,笑,“我看还是哑巴好了,一天到晚听伱用那张破嘴,琳琅妹妹琳琅妹妹的叫,太烦人太聒噪,太让人头疼了。” 玉翩翩贴着冰冷的墙面,眼泪不住往下滚,精神紧绷的压抑不住抽泣声,“你这样对我,父,父亲母亲不会原谅你。” 玉琳琅轻笑,“嗤”一声又拽开她另一件衣服,让她半片雪肩曝露在空气中。 “我还需要他们原谅?”银针顺着她肩轻轻点到她的后颈,“你也太高看他们了。” “我现在一针下去,能把你扎成脖子以下半身不遂之人,你觉有趣么?要不要试试看?” “或许,他们一怒之下就能把户籍发还给我。如此一来倒是两全其美。” 玉翩翩浑身颤缩不已,肩头与后颈,曝在湿冷的空气里,让她觉得从头到脚寒入骨髓。 不得已,玉翩翩开始哭着哀戚戚求饶。 她太害怕了,感觉此时的玉琳琅,似乎精神状况都有些不太正常。 她说不定真会把她扎成个瘫子。 不,她没有这么大本事! 玉翩翩想说服自己壮起胆子,可她胆子早已被玉琳琅吓破,除了嚎啕大哭似乎做不了旁的。 “别再到我跟前蹦跶了玉翩翩。也别一天到晚整你那些个小聪明,在旁人面前不断阴阳我。”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下一次,可就不止在这小院里扒你衣服了。”她贴近她耳语一声,伸手轻拍她冰凉的脸。 “听懂的话,就点点你的狗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玉翩翩颤颤缩缩不住点头再点头,眼泪顺着面庞瓢泼而下。 玉琳琅将扯下来的裂帛,往吴红筝头上一掼,语调极其不耐,“看什么看,还不继续擦你的地?” 吴红筝把脑壳上的衣衫扒拉下来,哭得愈发大声。 一边哭一边擦地,手上动作是半点不敢怠慢。 她从小长这么大,从未受过此等委屈,此时只觉奇耻大辱肝肠寸断不已。 何碧月原本立在一旁很是打眼,这会也很识时务上前,捡起半片衣衫,帮忙吴红筝一块擦地。 此刻的玉琳琅,在几个姑娘眼中不啻魔头一样的人物,虽笑意吟吟,却相当可怖。 李虞还在不住咳嗽,哪怕现在呼吸顺畅多了,嗓子依然疼得不行,忍不住想咳,却不敢弄出太大响声。 她万分憋屈蜷缩着身体,倚在缸边一下下咳着。 自始至终她李家二姑娘就没受过这等委屈,李虞越想越伤心生气,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滚。 玉琳琅可不管她们如何委屈难受,盯着她们把自己门前这块地擦的一干二净,让粗使丫鬟们挑了水来冲刷三四遍这才妥帖。 门前门后半点油迹脏污也不见了。 几个姑娘并俩丫鬟都累瘫在地,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玉琳琅这才施施然进门,毫不客气当着众人面,“碰”一声合上房门。 “没事找事的东西。”玉小姐忿忿,从架子上取出那本《游方郎中》继续看下去。 一点上课的心情都没有了,原本修炼一晚神清气爽的好心情,也被这几个臭婆娘败坏干净,可恨至极。 她提起铜炉加了两块炭,从包包里取出一把细面入锅,撒点小青菜再撒点葱,敲个鸡蛋下去,一顿早膳加午膳就算完美解决! 一群傻叉大清早来寻衅挑事,害她快到午时才吃上口热乎的,简直倒霉透顶! 另一边,躲进厢房的吴红筝,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倒霉人。 坑人不成反坑自己,弄得一头一脸油腻腻不说,此时都洗过三遍,她依然觉着自己周身充满那种油油的咸腻味。 好难受好难受! 吴红筝拍打着桶里的水,嗷嗷吼叫,趴在桶子边大哭一场。 不行,下午她就要告假回家,定要将此事告知父亲母亲,让他们出面替她出这口恶气! 她虽不似玉琳琅出自官身,但好歹她吴家在魏州府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她吴红筝根本咽不下堵在胸口的这口气! 她要报仇,要她玉琳琅俯首给她吴红筝道歉!当着全书院所有同窗的面,她要她玉琳琅颜面尽失! 吴红筝抹抹脸上水渍起身,看了眼桶子里飘出来的一层油花,又气又恨匆忙穿上衣物。 即便感到浑身油花花难受得紧,但她现在赶着回家搬救兵,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吴红筝一推开门,就瞧见玉翩翩抱着一套干净衣裙立在门口。 “你站这里干什么?”吴红筝现在看到玉家女儿就觉憎恶难堪,狠狠瞪着玉翩翩怒骂,“特意跑来看我笑话的是么?” “不,不是吴小姐,我,我是特意给您送些干净衣物,这套衣裙是母亲为我新做的,我从未穿过……” “不需要你假好心!”吴红筝一把拍掉玉翩翩手里的衣衫,狠狠踩了两脚,“你们等着吧,等我回去禀明父亲母亲,让他们来书院为我做主!你们姓玉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少在这里假惺惺了!” 吴红筝朝玉翩翩脸上啐了一口,拔腿就往含香院外冲去。 而彼时玉琳琅正小口小口唆着面条儿翻过一页书。 房门被人恭恭敬敬敲响。 玉琳琅面无表情过去开了门,寝舍管事洪娘子冲她点了点头,“姑娘,平康郡王有请。” …… 今日是个大阴天,午后仅有些许光亮从屋檐后冒出来。 繁闹的南城新水街上,不少小商贩正吆喝着自家生意,瞥眼瞧见一辆让人熟悉的黑篷马车从转角踢嗒踢嗒过来。 依然是黑漆漆幽无声息出现。 095 撞! 依然没有驾车之人。 黑马兀自低着头缓缓前行,所过之处一片寂静。 周围一些看客朋友们吓得连连后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不会跟上次一样,又拉来一个死人吧?” “不是吧,谁敢去看?” “诶呀这还做不做生意啦?怎么总在咱新水街出事。” “二牛,还傻愣着干啥?赶紧帮你师父把摊子往后挪挪,沾了死人味不晦气么?” “诶诶婶子,我这就挪。” “你师父腰好点了么?” “还行婶子,今天好多了,早起还帮忙和面忙了一上午。”名叫二牛的小伙憨憨厚厚一笑,赶忙将自家摊子往后搬。 不少人挤到二牛与婶子摊位前,上下打量那匹黑马。 “二牛。”卖汤圆的小贩伸手拍拍二牛肩膀,“你壮实,伱上去掀帘子看看?” “汤哥我、我不敢。”二牛慌忙摆手。 “瞧你那点出息,有啥不敢,说不定车里其实并无任何东西。” “汤哥你胆儿肥你上去看看呗。”众人跟着起哄。 卖汤圆的拉不下脸,硬着头皮上前,嘴里咕咕哝哝,“就你们一群没胆的这有啥好怕。我跟你们说,当年我跟老师傅上山打鸟,还碰到过……” 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双眼圆瞪盯着前面。 一具垂着脑袋的女尸端坐在冒着血泡的浴桶里,头上盘着一圈圈珍珠花饰,与那身下的血海形成鲜明对比。 卖汤圆大哥手抖抖,“哗”一下扔了帘子,撒开腿往回跑,昂着头尖叫,“杀人啦,杀人啊!” —— 夜已深,月弯如钩,透着几分清冷。 含香院内立了不少人。 玉翩翩裹着长毛绒大氅,瑟缩靠在李虞、何碧月身畔,目光惊疑不定望向匆匆赶来院内的洪娘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静谧半夜,敲门声显得越发震耳欲聋。 “琳琅,琳琅你快出来吧。”玉翩翩绞着帕子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陪着陈大人魏大人来了,你快开门,有话要说。” “估计玉姑娘白日太过劳累,睡熟了?”魏玲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待天亮再来?” “怎么可能。”何碧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她今日一整天两堂课都没去上,有什么好劳累的。” 玉翩翩伸手拽了下她的衣袖。 “我说的都是实话,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说的。”何碧月拂开她的手,暗暗瞪过去一眼。 须臾,淅淅沥沥小雨自天际滑落,渐渐连成线。 洪娘子提了好几把伞来回小跑,将油纸伞一一分发给众人。 “若实在叫不醒,不如再等两个时辰?刺史大人认为,如何?”陈不予转头看向面色阴阴沉沉的玉刺史。 “哪可能睡这么死沉?莫不是大半夜溜出去跟谁私会,根本不在房里。”何碧月撇唇小声呢喃。 “何小姐,别这么说。”玉翩翩再度拽她一下。 “劳烦杨山长,找一间干净书舍,让我们暂待片刻。”玉守道开口。 杨山长稳重行过一礼,笑着颔首,“诸位大人请。” “这怕是不妥吧。方才诸位大人也说,是红筝出了事。那现在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今晨刚同她闹过矛盾的玉琳琅。” “刺史大人您虽是玉小姐父亲,可此事也得秉公办理吧。”李虞冷笑出声,“今日我们大家都在场,看得清清楚楚,令千金是如何大发神威,逼迫欺负可怜的红筝。” “既然你们把我们叫出来准备问话,那是不是也应该,一视同仁?”李虞阴阳怪气道,“不能说谁是谁的女儿,便可以逃避询问吧。” “说不定还是某人自己心虚,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故而至此避不相见。大人们以为呢?” 魏玲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瞅了李虞一眼,“吴小姐尸体出现在城南新水街街头,李小姐是有什么实证阴阳玉姑娘,说此事是她干的?如果没有,依照我们大齐律,造谣生事者轻则关押大牢,重则可是要服役一年的。” 李虞暗暗握紧拳,抿抿唇勉强自己笑了笑,“魏大人不必如此吓唬小女子。小女子虽不在公门,但自幼读书习字,也也是懂几分道理的。” 玉翩翩瞳孔猛缩,“吴小姐当真、死了?” “嗯。”魏玲耸耸肩,“死状也非常奇特,你们想细听么?” “不,不必了。”何碧月连忙打断魏玲的话,“我们还是先找玉小姐吧,她若不在房里,会不会也出事了?” “不会吧。”玉翩翩捂住小嘴,转头泪眼汪汪看向玉刺史,“父亲,您一定要找到琳琅妹妹,千万不能让她出事。” “那还等什么呢?”李虞冷笑,转头吩咐粗使丫鬟,“去把门撞开,总不好让诸位大人都在这等她这么久。人在不在里面,一看即知。” “诶!”陈不予抬手阻止,“如此太过失礼!” 李虞硬生生将那句“她更失礼的事今早还办过”死死压下去,面上现出一丝狠意,“撞!” 两个粗使丫鬟得令冲上前去,憋着一股子蛮劲,用力撞几次门。 陡然觉着身前一空,粗使丫鬟们来不及站稳,跟着敞开的房门向里面扑倒。 随即两声惨叫响彻长空。 玉刺史等人皆是一惊,连忙打着伞凑上前观看。 只见俩粗使丫鬟刚巧扑倒在一整块长形木钉板上,双手、胳膊处被钉子扎的那叫一个千疮百孔血迹斑斑。 众人吃惊地朝内望去。 只见一道浅绿身影施施然从里走出,完全视而不见踩着两个吃疼喊叫的丫鬟出得门来。 玉琳琅缓缓撑起一把青竹伞,眸光冰冰凉凉扫视一圈,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烟雨蒙蒙间,小姑娘竹伞半遮面,立在门前身姿秀挺玉立,眼神却如雪魄寒霜,朝他们漫不经心瞥来。 “深更半夜,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闯空门。没想到是刺史大人驾临,不知有何指教?” “你,你!”李虞捂着胸口,又惊又怕后退一步,颤着手指指向门内倒地不起的丫鬟。 “琳琅,你这是在屋门前设了陷阱?” 096 不巧我有人证 “嗯,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自然得多留几个心眼。防小人的陷阱罢了,奈何还真有人会踩中。” “你防什么小人?”何碧月大怒,遏制不住骂声,“你什么意思你?难不成伱觉得我们几个,会,会半夜跑你屋子去害你?书院里能有什么危险?” “那可不一定,今晨还遇见刁钻小人,抬着一桶潲水来找本小姐麻烦。”玉琳琅冷冷回道,“我若傻乎乎不知防备,岂不被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半丝?” 李虞捏紧拳,颤颤声道,“吴、吴小姐都已经死了,你还背后说她坏话,你何至于如此啊。” “李小姐,这俩人是你吩咐的吧?你的丫鬟又把我屋子弄脏了,俩刻钟之内不收拾干净,我会让你清楚知道,死字怎么写。” 李虞气得浑身发抖,蓦然转身看向陈不予魏玲,“几位大人亲眼所见了吧。今晨她就是这样威胁吴小姐的,结果吴小姐当真死在新水街街头,死于非命啊!” “大人们还不抓她么?”李虞甩手指向玉琳琅,悲愤交加,“还等什么?” 玉琳琅撑着伞徐徐抬眼,笼了一层冰雾的眸,淡淡瞥向李虞,“李小姐还是这么天真可笑。我若想宰了吴小姐,自然不会让她的尸体重见天日。” 她偏过头,眸色温凉盯着连连后退的李虞,“想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在天地间,方法多了去。何必大费周章,还送去新水街街头?做什么啊?作秀么?像这种连贯杀人模式,凶手背后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或许……”玉琳琅笑着上前一步,在雨地里缓缓前行,“是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提醒下一个被害者,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李虞真被吓到了,腿软摔在雨地里“啊啊啊”放声尖叫,“你胡说,你胡说!” “玉琳琅!”玉刺史暴跳如雷大声喝止,“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玉刺史真是老眼昏花。”玉琳琅闲闲转头瞥他一眼,“我动手了么?世上总有那些自作聪明的蠢人,又菜又爱玩。” 玉刺史被他噎得心梗,怒声道,“那就住嘴。” 玉琳琅翻了翻白眼。 魏玲笑着说道,“玉刺史倒真不必大发雷霆。其实玉姑娘所言当真没错。以玉姑娘的验尸手段,若她真想动手,肯定不会让尸体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根本没有尸体可查。” 玉刺史又被魏大人噎住了,半晌接不来话。 陈不予干咳一声,甩手轻推魏玲,“既然人都到齐,那就单独开辟几个厢房,一一问询吧。” “何必如此麻烦大人,我们现在就能说。”何碧月上前扶起摔在地的李虞,“下午我和翩翩、李小姐三人根本没离开过书舍,一直在上严大家的音律课。所有同窗都能为我们三人作证。” “红筝是午时离开书院的,按照魏大人说法,那她出现在新水街街上时,定是午后未时到申时这段时间。我们当时都在练琴,人人可证。” 何碧月瞪向立在一侧的玉琳琅,“倒是这位琳琅小姐,她一下午都没现身,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错。”李虞紧紧握着何碧月的手,仿佛从她身上获得某种力量,“玉琳琅早上刚与吴小姐起过争执,下午人就死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眼看魏玲想出声,李虞急急叫道,“魏大人也不必着急为玉小姐辩解,哪怕她是什么验尸高手,能够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又岂知她这回是不是故意为之混淆视听?专门反其道而行?” “更何况!这位玉小姐一早上与红筝起争执时,就用死字威胁红筝不止一回!她绝对有杀人动机玉大人,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女儿便处处维护包庇,不分青红皂白!” “傻叉。”玉琳琅轻嗤出声。 “玉琳琅。”刺史大人此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瞪着面前桀骜不堪的女儿,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 “父亲,不会是琳琅妹妹的。”玉翩翩红着眼睛劝道,“您一定要查清事实真相,还琳琅妹妹一份清白。” “她虽然好两天没去上课,但保不准是在屋里温书自学呢。” 玉守道额头青筋暴突,脑瓜仁都跟着疼了起来,“什么意思?她来的几日,都没去上课?那她在书院里做什么?” 玉翩翩被父亲凶的缩了缩脖子,捂着脸小小声啜泣,“是我没管好妹妹,对不起父亲。” 玉琳琅慢吞吞走向玉翩翩,面无表情的。 但玉翩翩不知为何就感到一丝恐惧,下意识便往玉守道身后躲。 玉琳琅一个移步来到玉翩翩面前,根本没给她躲避之机,指尖一扬银针猛地没入玉翩翩喉口。 “看来上午是我没跟你说明白。玉翩翩,阴阳怪气卖弄什么小聪明呢?你以为你父亲在此,我就不敢打你是么?” 玉琳琅一耳刮子扇过去,重重落在玉翩翩脸上。 直扇的她整个人往后倒飞,一个倒仰“噗通”摔个四脚朝天跌进雨地里。 玉翩翩不止感觉半张脸是僵的,她还发觉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玉翩翩,我说过多少回了,别叫我琳琅妹妹琳琅妹妹我不是你妹妹。怎么总不听呢?非得让我刺哑你才能作乖。”玉琳琅面无表情提起玉翩翩钗发凌乱的脑袋。 冰凉入骨的手,一下下拍着玉翩翩肿起的脸颊,“你知不知道你好烦,像个苍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挑战我的耐性。” “你赢了。”玉琳琅笑了起来,“你是我下山后,第一个逼我翻脸动手的女人,好手段。害我装不下去了呢。” 玉守道懵逼半天,好半晌才怒吼一声“玉琳琅”! 玉琳琅慢条斯理揉着自己手腕,起身凉凉一笑看向震惊的玉守道,以及扶着李虞连连倒退,恨不能躲进墙壁缝的何碧月。 “都想我死是吧?奈何我玉琳琅命硬。” “不巧我有人证,还不止一个,能够证明我一下午都在舒云。” 097 疯起来要你命 玉翩翩又惊又怒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自己竟没发出任何声音。 嘴唇开开合合,玉翩翩不住摸索自己脖颈,眼神惊惶无比瞪向玉琳琅。 即便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咒骂玉琳琅,却一点声都没发出。 她哑了? 彷如晴天一道霹雳打在自己身上,玉翩翩脑袋嗡嗡作响。 甚至连听到旁人话音,似也隔了层朦胧薄纱,完全听不清晰。 玉琳琅你对我做了什么?玉翩翩恨怒交加爬起身扑向玉琳琅。 然而,即便她如何张牙舞爪暴怒异常,却仍旧被玉琳琅一手轻轻松松反按住,整个人被迫跪倒在雨地中。 此时此刻的玉翩翩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她不但脑子糊里糊涂炸响,甚至连视觉都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她只知冰冷雨滴从自己脖颈处缓缓滑落,从心到身遍体生寒。 玉琳琅眸光冷漠,一手压着她跪在那,凑近低低耳语,“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再招惹我,就在人前扒光你衣服。帮你扒出那张虚伪而真实的脸,让你在这天地间无所遁形。” 形字落下,玉翩翩只觉后脖颈突然一凉,外衫“嗤啦”作响,当即裂成碎片。 陈不予连忙拉着魏玲转过身去。 玉翩翩惊恐异常瞪大眼,奈何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张大嘴表情扭曲到极致。 玉琳琅偏偏脑袋,邪气十足勾勾唇,“既然不想当人,那这辈子就别做人了。” 她一把攫住玉翩翩双肩,手中微一用力,双肩衣物立刻“嗤”一声裂开,往两侧滑落。 玉翩翩张大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哗啦啦泉涌而落。 这一瞬,她感觉屈辱的不行,几乎想要立马死掉。 “哭什么额?”玉琳琅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巴,笑的无比动人,“你以为你的眼泪能打动我?你以为我是你那贱人母亲?被你三两句甜言蜜语便会心软?她没脑子的,你为什么要跟她学没脑子?” “你以为你装成一朵小白花样处处阴阳我,旁人听不出来?”玉琳琅轻笑声逐渐放肆,一把掐住她的下颚,毫无怜惜之意,“你以为我现在当着众人面打你,你父亲会出手帮你?他不敢的也不能这么做。” “他要脸!如今不过是你我平辈之争,他这当老父亲的再下场。”玉琳琅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你猜,明日,街头巷尾会如何传你玉家?” 玉琳琅笑得令人心里发毛,整场鸦雀无声。 “都说了把户籍发还我,我立刻可以走的,怎么就偏偏不信呢?非得搁这跟我继续作。你猜我今天会不会放过你?”玉琳琅低头看着身形狼狈的玉翩翩,“诶呀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呢。” “啧啧,多可怜的一张小脸啊。我要是稍不留心在这上面添两刀,你猜,你那贱人母亲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呵呵呵。”玉琳琅揪着她湿哒哒乱糟糟的长发,转头看向满面震惊的玉守道,抬抬手指,“户籍拿来。” “懒得再跟你们虚与委蛇。我这次回来,就是问你要户籍,随时可以迁出去。” “其他废话都不要说了,当着几位山长的面,也无需再演戏,拿来吧。” 玉刺史气得手指都开始发抖,望着眉目间带着一抹肆意,举止直率野蛮的玉琳琅,整个人都惊住了。 “玉琳琅!”玉刺史怒喝一声,“你!你不要太过放肆。” 玉琳琅蓦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刀,唇线紧抿眼神凛然,一剪子下去,玉翩翩长发随风而逝。 被她揪着头的玉翩翩便张大嘴,失控嚎叫却未能发声,双手更是朝天不住挥舞。 长发,她的长发啊!玉琳琅好狠好绝好可怕! 她想干什么她想剪掉自己一头引以为傲的秀发,她是铁了心把她玉翩翩往死路上赶啊! “玉刺史不想令千金变成个死秃子,就赶紧拿来。我的耐性很有限!”玉琳琅抬抬手指,挑唇邪笑。 玉刺史气了个倒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他哪里知道,今晚不过是来办个案而已,竟会碰到闺女发疯! 这闺女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低调的让人瞧不出半点情绪,却不曾想一旦发疯竟如此可怕。 而现在,他几乎没有台阶能下,这才是最让人憋屈头疼的。 “琳琅,你先放,放了你姐……玉翩翩。”玉刺史现在是连“你姐姐”三字都不敢说了,害怕玉琳琅听到姐姐妹妹又要发疯。 “有什么话都能好好说。琳琅啊,父亲知道,她们联合起来冤枉了你,你才会如此生气。你不是说有人证么?赶紧把人证请过来,咱们说清楚就好啊。” “我说户籍!你搁这跟我扯什么人证,刺史大人这理解力着实太差。” 玉刺史哆嗦了下嘴唇,硬着头皮道,“户籍,户籍为父也要派人调出来才行。至于你说的户籍转移,那,那更是要一番比较繁杂的手续去办,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决?” “琳琅你不要任性了,听为父的先把玉翩翩放了,咱们有什么话都好说。” “你是刺史,调张户籍能有多难?” 玉刺史忍无可忍,大怒,“调户籍,你一个姑娘家家调出户籍,从玉家族谱上除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宗族庇佑的女子,在大齐如何立足?你是要当个流民么?别不识好歹玉琳琅,我这都是为你着想。” 玉琳琅嗤笑一声,“用不着玉刺史为我着想。你只需把我户籍迁出去即可,至于以后的事,自然无需你多管。” “你简直荒唐!”玉守道暴跳如雷,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玉琳琅一把将玉翩翩按在雨地里,挑起一抹长发冷酷无情道,“你大可试试,看你家宝贝千金需要几剪子下去,方能变成个死秃子。” 玉守道目眦欲裂,心中却升起一丝沉沉无力感。 事情怎就急转直下到如今这般荒谬无比的地步? “既然玉姑娘心意已决,刺史大人又何必如此执着,不妨现在就派人去取户籍册。再让长史大人过来一趟,办全手续。” 098 抚抚炸毛小狮子 一道温润声从雨幕中缓缓透出,沁着几丝淡淡凉意。 世子怎在此? 玉刺史头皮一炸,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玉琳琅歪着脑袋朝雨中投去一眼。 当对上沐世子那双朗月繁星似的眸子时,见他竟对自己微微一笑。 公子端方雅正如兰似桂,衣袂蹁跹间自雨中缓缓踱步而来,携着一丝冷香幽袭。 玉琳琅心知,如今她是何等糟糕的面貌。 她一手掐着玉翩翩后脖颈,一手执着剪刀乱剪玉翩翩长发,头上身上也落了不少雨水。 此时此刻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应是形同厉鬼魔怪不堪入目至极。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像寻常那般待她温软一笑,仿佛对眼前一切完全视而不见。 这让玉琳琅暴躁烦闷的心,莫名舒了舒,皱成一团的眉目也跟着缓缓舒展开来。 玉刺史等人急忙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沐昭微微颔首,看向玉刺史面色淡淡道,“这段日子承蒙玉姑娘诊治,本世子病症着实好了不少。今日也是巧了,同玉姑娘约定的三日之期到了,便照例前来寻玉姑娘治疗。” “未时到申时这段时间,玉姑娘一直在为本世子治疗,杨山长便在外间招待平康郡王。” “不知我们是否能作玉姑娘人证呢?” “还是说,要本世子派人去平康郡王府,请郡王再上山来,在诸位面前将此事再说说清楚?”沐昭似笑非笑,看着满头大汗的玉守道。 “平康郡王是申时末离开的书院,而本世子因病况特殊,故而恳请杨山长收留我一晚。没成想刺史大人连夜带人兴师问罪,这是觉着,玉姑娘杀人了?” 玉刺史冷汗滚滚而落,抬眼去看一脸和善的杨山长,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世子言重,下官怎能再让此事去惊动郡王爷。” “一切都是误会,误会使然。” 杨山长也点点头,温温吞吞开口,“确实如世子所言,下午这段时间玉小姐接连为平康郡王诊疗腿疾,为世子治疗弱症。额,她确实半步都没离开过静心书舍。” “郡王与世子二位贵人,生恐旁人拿此事说闲话,还特意请了我与洪娘子在场坐镇。” “玉小姐医术精湛针法过人,实在令老身叹为观止。老身还现场试了试玉小姐的针法,真是……真是精妙绝伦无比啊。玉小姐几针下去,老身这疼了两天的腰,感觉顺畅许多!”杨山长笑容满面点点头,露出一副欣赏之态。 玉刺史一脸懵逼。 不是,你和洪娘子两个,坐着看玉琳琅诊治一下午,你刚才为啥就不说呢?? 合着搁这看学生们互相猜忌胡闹,就不说呗? 李虞也吃惊地睁大眼,问出玉刺史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话,“杨山长您刚刚为何不说?” 难怪玉琳琅说她不止有一个人证,合着他们全都是她玉琳琅的不在场证明啊! 简直无语死了。 “我也没机会说啊。”杨山长温吞温吞淡笑一声。 玉刺史等人回想了下刚刚的场面…… 确实,一开始李虞她们七嘴八舌指责,再到玉琳琅突然发疯,一切进行的相当迅速,根本让人反应不及。 玉刺史嘴上不说,内心依然不住吐槽,就算你在含香院没机会说,那来含香院一路上伱为啥只字不提此事? 杨山长面带微笑,“抱歉,涉及两位贵人的事,老身也不能乱说。若非世子亲自现身而来,不得贵人允许,我也是不能说的。” 玉刺史心说你赢了,心里却悲愤的不行。 再加上世子还在一旁催促提醒他,帮玉琳琅拿户籍办事,还真心实意问他是否需要帮忙,说什么可以让他手下替他跑一趟衙门…… 玉刺史更加憋屈不已。 看了眼张嘴盯着自己,表情十分扭曲的玉翩翩,玉刺史还未发觉,玉翩翩嘴巴张半天,其实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他此时脑袋里是一片浆糊,想半天才咬咬牙,露出一脸沉痛之色,“既有世子在此作证,为父也不会骗你。琳琅,你先放了玉翩翩,等天亮后为父给你把户籍册迁出,但你往后可莫要后悔!” 因为后悔也没后悔药吃! 被玉家迁出户籍的女儿,是不可能再迁回来入族谱的! 玉琳琅一脚踢开玉翩翩,嗤笑出声,“一言为定。” 玉翩翩狼狈地趴倒在雨水中,破裂的衣衫让她感觉浑身似乎不着寸缕。 玉琳琅这个地狱爬上来的魔鬼,她居然,当真在外人面前扒她衣服剪她头发,让她颜面尽失之余,名声也跟着扫地。 玉翩翩被当场气晕过去,让粗使丫鬟们抬下去时,眼皮虽还在抽搐翻动,但内心是极不愿醒来的。 玉刺史带着人灰溜溜离开含香小院。 杨山长洪娘子等人也陆续退出院子。 李虞何碧月二人赶紧连滚带爬回了自己屋子,真正是连多看玉琳琅一眼都不敢。 小院瞬间沉寂下来。 沐昭缓缓走到面沉如水的小姑娘面前,接过长青飞速递来的一块干净巾帕,盖在小姑娘湿漉漉的头上轻轻擦抹几下,温声软语安慰道,“今日受委屈了。” 玉琳琅抬眸看他一下,闷闷出声,“世子不觉我发疯模样可怕么?” 长青默默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就听自家主子轻轻缓缓柔声抚慰眼前炸毛小狮子。 “这有什么可怕的。”沐昭抿唇笑了笑,“若有人令我不开心,我会比你发疯更可怕。” 玉琳琅踢踢腿,“那我要是一脚踹死玉翩翩,可怕不?” 沐昭垂眸看她,竟也跟着踢踢长腿,“那我替你补两脚,彻底歇了她招惹你的心思。” 玉琳琅默默抬头看他,莫名扑哧笑出声。 沐昭跟着温和一笑,抓紧时间再次抚抚炸毛小狮子头,“回去好好沐个浴,我让人给你煮两碗姜汤过来。” “哦对了长青。” 长青赶紧将怀里抱着的匣子塞给他家主子,面无表情后退一步。 “这个给你用。”沐昭笑着将匣子塞入她手中,温声道,“回吧,别着凉。” 099 来我们镇妖司啊 “姑娘,姜汤、浴水已给您备全,门口也都洗刷干净,不知姑娘可否还有旁的吩咐?” “有劳嬷嬷。”玉琳琅朝为首青衣仆妇微微点头,“这里没别的事,都休息去吧,烦请代我多谢世子。” “是,老奴告退。”青衣仆妇挥挥手,领着几个手脚利索的丫头迅速退离。 玉琳琅闩上房门先去洗了个澡,待穿上干净衣物回到床边,一颗毛茸茸狐狸头从枕旁编织袋内钻出,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玉琳琅抬起一根手指把它戳进编织袋内,拿起一只雪白方盒揭开,取了点膏状物,抹在脸上手背上,轻轻推开揉匀。 “今日若非我机警,真要被他们当场抓个现形,还不知要被泼什么样的污水。”玉琳琅小声吐槽着,从编织袋内取出一只黄纸小鸟。 小鸟在她手中振了两振,便化作一捧烟灰消失在空气中。 玉琳琅抿紧唇,面上有点不大高兴,“白白浪费我一只传令鸟。” “青牛那家伙抠搜搜的,要从他手里多抠点有用的符出来,很难。” 不过今日还真多亏这只传令鸟及时通知到她,得以让她掐着点赶下南山峰巅。 “都怪你!”玉琳琅戳着狐狸头哼哼,“要不是为了每日陪你修炼,督促你发愤图强,我至于天天爬山涉水这么辛苦么。” 狐狸头冒出来张了张嘴,毛脸气呼呼的。 还说呢,伱每天上山第一件事便是到处搜索宝库踪影,修炼是假,寻宝是真! 玉琳琅不理它,抱着锦匣坐上床,取下玉盖看了看,双目不由自主弯了弯。 匣子内装着满满当当一匣子玉片。 玉琳琅取出其中一片,冰莹薄翠透如蝉翼,玉片被打磨的非常润泽精致,薄薄一片贴在唇边,轻轻一吹音色倒也清越动人。 玉琳琅收起一匣子玉片轻啧一声,滚上床翻了翻身,抱着被子轻叹呢喃:这世上怎有沐淮之这样温柔细心善解人意的男子啊。 这是沐世子见她回回要挑选不同叶片吹奏,故而特意暗暗吩咐人给她打磨的玉片。 你也太好了,玉琳琅心说,这么好的一个小美人,死了多可惜呐,还是活着好…… 玉小姐迷迷糊糊睡着过去,待睁眼时天已大亮,窗户那边传来一点窸窣声。 玉琳琅面无表情拔开窗闩,与窗外鬼鬼祟祟探出头的魏玲大眼瞪小眼。 魏玲一愣之下,连忙展开一朵笑颜,“玉小姐早!” “我来给您送早膳,顺便,邀请您跟我一起过去欣赏下尸体。” 玉琳琅一手把她的大脸推开。 欣赏你妹! 窗户当着魏玲的面又合上,魏玲扒着窗碎碎念着,“琳琅小姐您别担心,玉家这边没眼光不要您,以后您就来我们镇妖司,陪我们一同办案一起玩呀!” “我们镇妖司福利可好了!” “不但每月有旬假,每年还有二十天年假可放。平时还能到处游山玩水,去各州各县查案。吃喝开销还能让朝廷出钱,咱自己不用花钱!玉小姐您考虑考虑啊!” “我把你介绍给我师父,师父她老人家定会喜欢你的!” 玉琳琅毫无表情拉开窗户,“早膳呢?” 魏玲忙不迭给她递过去,笑容跟喇叭花开似的,“玉小姐,请您认真考虑考虑!我们镇妖司……” “哐当!”窗户再次合上。 “镇妖司待遇真挺好滴诶玉小姐。我保证,只要您能来,镇妖司上下一定会热烈欢迎您……” —— 琳琅家的分割线-—— 玉府玉春苑花厅 下人上过一轮茶水,便低眉顺眼依次退出门。 何长史夫人笑着道明来意后,又介绍一番自家嫡姐卞夫人,“今日来的颇有些唐突,还望霍姐姐勿怪。” 霍氏听完何夫人讲述,脸上笑意便几乎挂不住。 她抿了口茶,不冷不热笑了笑,“小女翩翩的婚事一早便跟她父亲商议过,基本已定下京城陆氏那边。” “我也早已托了娘家嫂子做媒,去陆家商定此事。想必不日定能收到回音。” 何夫人神色添上几分尴尬,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嫡姐沉下来的面色,勉强笑笑,“这样啊,倒是从未听玉夫人提起过此事。” “我想着我家翩翩也不大,倒也不怎么着急定下婚事。以我们京城霍氏与刺史府的财力势力,再把姑娘留两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去信与陆氏那边慢慢商定婚事,一两年后再成婚倒是时间刚刚好。” 卞夫人削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鹰隼似的眼睛盯了霍氏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么?那可真要恭喜玉夫人了。” “可是陆尚书那家的状元郎,熙文公子?” 霍氏含笑点头,一脸志在必得,“正是。” “哦那位啊,京中确是美名极盛。不但年少俊朗诗文一绝,且家世渊源官运亨通。陆家祖上可是出过三任宰相的大世家。据说陆尚书今年开春还会进内阁,可真正是天子近臣万人之上。” 霍氏用帕子点着嘴角轻笑出声,“陆公子确实少年意气,需要多多磨炼方能成才。” 卞夫人嘴角扯了个冷笑,“陆公子可是京中出名的断案高手,据说此番办妥赈灾一事,回京必会调任大理寺。” “可真是年少风流前途无量啊,我家承荣确实不能与之相比。“ “想来玉夫人是出身霍氏门阀,刺史大人如今又蒸蒸日上,属实是看不上我们京城卞家小门小户了。” 霍氏抿了口茶,神色淡了几分,“卞夫人倒也不必如此说。京城卞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只是小女婚事确实早已和娘家那边通过信,想必此时娘家嫂子也跟陆夫人商定起来了。” “卞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家另一个女儿。”霍氏面上笑意不减,“琳琅也是我跟老爷所出,品貌才艺与翩翩相比也不差什么。如今也去了舒云女子书院读书,不日定能有所提升。” 卞夫人扯扯嘴角,直言不讳,“连玉夫人自己都看不上的闺女,我卞家岂会要?” 100 二十八 待送离卞夫人与何长史夫人出门,霍氏便气得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京城卞家好大来历,呵,能与我霍家相提并论么?” “那何长史夫人,也是个办事不着调的。招呼都不先打一声,急吼吼便带着她家嫡姐上门来相看,简直莫名其妙。” “她以为我家姑娘跟她家姑娘一样呢,小门小户出生,什么都不讲究?小小一个长史夫人,还敢给我摆脸色。” 陪嫁赵嬷嬷又给霍氏递去一杯茶,“夫人莫要生气,回头让老爷稍微提点长史两句,自有那何夫人苦头吃。” “哼。”霍氏嗤笑,咬牙小声吐槽,“那卞张氏也是好笑,也不看看她那什么样的儿子,就敢求上门来扬言看上我家翩翩。嘁,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子,谁给她的脸?连给我们翩翩提鞋都不配。” “她以为她儿子是陆公子那样的人物,或是沐世子那般出将入相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之流?呵,我家翩翩能看上他?就那样的浪荡子,都不配与我霍家几个儿郎相提并论,她还有脸生气,简直笑死个人。” 赵嬷嬷便笑着安抚她,“卞家那个浪荡儿,怎堪与我们霍家泽元、泽宁少爷相比较?自然更是万万不及陆大人、世子他们的。夫人只当那卞夫人是个笑话,说的笑听听便罢了。” 霍氏冷哼连连。 忽听室外传来下仆们接连惊呼,赵嬷嬷冷下脸来出门喝道,“叽叽呱呱吵闹什么?当这什么地方?一个二个都想挨板子么?” “嬷嬷,舒云书院那边把二姑娘抬回来了。” “快去请大夫!二姑娘头痛发不出声,视线也模糊,说是全身都不舒服。” 霍氏匆匆跑到门口,差点与疾步而来的老嬷嬷撞个满怀。 “夫人,他们说人已抬回苑子,二姑娘像是病的不轻。” “怎么回事?”霍氏急急忙忙挥着帕子出门,“前儿几天不还好好的么?出什么事了。” “夫人别着急,我们这就去二姑娘苑里看看。”赵嬷嬷扶着她向外走,“说不定小姐只是有个头疼脑热,是那些奴才们夸大其词。” 霍氏扬着帕子喊,“快点,府医请过去了么?拿着府里的牌子,再去回春堂请何老大夫过来看看。” 玉府闹了起来,下仆们全都来去匆匆。 卞夫人出了玉府大门,转身回望呸了一口。 “什么东西,我看这玉霍氏真是越活越回去,连做人都不会了。” “一个刺史千金,还以为是尚书、宰相府千金呢?呵,一个中州从四品家族,还瞧不上我们上京卞家。给脸不要脸!呸。” 何长史夫人一脸尴尬,扶着嫡姐的手,赶忙将她带离玉家门口,好声好气劝慰,“嫡姐,玉夫人也没说看不上我们承荣。她不是还想撮合承荣与三姑娘么?” “啊呸!”卞夫人提起这不由来气。 “你当我真不知这玉家的事啊。我既打算跟他们做亲家,该查的自然都查了。” “那个什么三姑娘,其实根本不是玉刺史亲生女儿。当年霍氏生的又不是双胎,哪儿来的什么三姑娘。我看是玉刺史家,哪个破落户兄弟姐妹的孩子,送到玉家求收养的。” “要不然玉夫人何必打小将那孩子扔庄子上养?说什么玉府三姑娘,怕是连个庶女都不如。” “她霍锦绣自己都看不上的姑娘,还想丢给我们家承荣?呸,亏她想得出来。”卞夫人越说越来气,心里堵得慌。 “嫡姐,我倒有所耳闻,外面一直有风声传来传去,说那当年,玉夫人好像抱错了女儿。”她小声对卞夫人道,“说那二小姐玉翩翩,很可能是抱错的孩子。” “嫡姐你想啊,玉翩翩若是个来历不明的姑娘,那还真配不上咱家承荣的身份。玉琳琅要是货真价实的玉府嫡千金,那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说不定。”卞夫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捕风捉影的虚幻传言你也相信?伱觉得可能么?” “哦,把自己亲生女儿扔外面小庄子上自生自灭,多年来抱养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嘘寒问暖掏心挖肺?你能做得出来?这是正常人想法?除非脑子有问题。” 卞夫人翻了个白眼,伸手戳着庶妹的脑壳,“你啊,从小就脑子笨,以后别总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妹夫那边也得抓牢些,别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上心。” 何长史夫人扁扁嘴低头应下。 —— 玉琳琅用尺子一一丈量完伤痕尺寸,转头对魏玲颔首,“二十八刀。” “刀痕与陈新莲身上的差不多。虽然两具尸体的伤痕位置有所不同,但不约而同都是二十八刀,且尺寸相近,应是出自同一把凶器。” “所以这个数字应该是有什么来历。” 魏玲苦思冥想,猛一抬头,一本正经道:“凶手喜欢二十八这个数字。” 凶手喜欢你这呆头鹅!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她,“对照陈新莲身上伤处,吴红筝头皮也有扯裂痕,死前应是被凶犯大力拖行过一段距离。” “吴红筝死因,也是伤口溢出大量鲜血,失血过多而亡。” “死者面部口鼻处有出血痕,鼻骨断裂,上下两排牙齿各断三颗。与陈新莲出奇相似,都是死前被人用拳狠击面部多次,几近窒息。” “你有什么想法?”玉琳琅一脸严肃问魏玲。 “凶手手段狠戾,还如此厌恶女子面容。很可能是个徐娘半老的毒妇,因嫉妒小姑娘年轻貌美而下手狠辣。” 陈不予:…… 玉琳琅绷着小脸,“你平时爱看什么话本。” 魏玲忙凑上前来咧了咧嘴,“我最爱看《江湖断案风云录》,这书特别好看,如今已出到第三册。我记得第二册第二十八回就有一个老娘们,特别钟爱对小姑娘脸部下手!” 陈不予:…… “少看话本多干正事。”玉琳琅把一张验单拍到她胸口,淡淡说道,“建议你们从书院内部调查,查查两名死者生前轨迹可有重合点。” “这是一桩,连环仇杀案。” 101 闭院搜山 “两名死者口鼻处留下的一圈痕迹已拓印下来,你们看。” “根据指痕和拳印比对,很大程度是成年男子的手无疑。” 陈不予魏玲二人忙凑上前来,仔仔细细查看拓印图,连连点头。 “陈新莲丫鬟说,与她家小姐约好一个时辰左右在山脚等,结果却没见陈小姐下山。” “陈小姐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城南新水街。还是被一辆没有车夫的黑篷马车拖过去的。” “这马车不可能凭空出现,它肯定有它自己的行动轨迹。” “再说这第二名女死者吴红筝,起因是她找我麻烦被我反手磋磨一顿,她急着下山找她父母出头。然后尸体又出现在城南新水街。” “这说明什么?”玉琳琅盯着魏玲。 魏玲严肃立正,咬紧牙拼命想了会儿,“说明吴小姐非常非常倒霉!” “你以后验尸就好,查案的事还是交给陆大人他们。”玉琳琅一句话,说的魏玲整张脸都有点垮。 陈不予憋着笑,“玉小姐,以你之见,案发地点会是在山上?” “不错,案发现场很大程度就在这南山附近。” “伱们的人在进出主山道搜索,不会有任何线索,得去找树丛旮旯的小路。我怀疑通下山去往城南,有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小路。” “建议你们加派人手大力搜山,看天气最迟后日会迎来一场雨夹雪。一旦车轮、尸体痕迹被冲走,想再查清案发第一现场就更加困难。” 陈不予立刻拱手,“我这就安排人下去搜山。” “玉姑娘,你刚才说这是一桩连环仇杀案?” 玉琳琅点头,神色肃然,“凶手选人明显有目的性,下手狠辣果断,面部损伤与全身二十八刀,都让死者生前饱受折磨。” “若非深仇大恨,何至如此?” “我推测吴小姐并不是凶手的终极目标。”玉琳琅转头看向陈不予魏玲,“若不想再出现第三名死者,我觉得最好还是暂时封闭书院。” 陈不予连连颔首,“好!我这就同杨山长商议接下来的事。” 说至此,有侍卫急匆匆前来汇报,“陈大人,吴家人过来了。” “红筝,红筝,我可怜的女儿啊。”吴夫人一声接一声高喊,提着裙摇摇晃晃跑过去,一眼瞧见吴红筝尚未整理妥当的遗容,当即哀嚎一声当场晕死过去。 “夫人。”丫鬟婆子们围过去,又掐人中又拍身子,好不容易让吴夫人悠悠醒转。 后者一见女儿苍白失血的脸,当即悲从中来,放声痛哭不断。 “红筝啊,谁害了我的女儿啊红筝。”吴夫人悲呼大喊,双手连连发颤。 魏玲走上前,“吴夫人节哀。令嫒尸身已检查完毕,您可以领回去。但在结案前最好莫要下葬。” 吴夫人红着眼看向魏玲,“大人,是谁,是谁害死我女儿?” “目前案情尚不明朗,一旦抓到嫌疑人,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死者家属。” “我的红筝啊。”吴夫人悲戚戚大喊。 —— “好端端怎么闭院搜山了啊?” “我听说啊,那个凶手很可能没离开咱们书院,或许在哪儿猫着呢。” “啊?你,你别吓我啊黄小姐。” “这种话没有实证不能乱说的。” 玉琳琅缓步而入的当口,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人都抬头看向她,目中带着几分审视。 这位玉府三姑娘可是新近入学的大红人。 倒不是本事有多高,而是堂堂逃课,入学数日几乎没一节课能上完…… 甚至今日的刺绣课,她还是头一次来上。 只因是玉刺史家的千金,所以连先生们都诸多容忍,不敢多说什么。 玉琳琅从她们身畔走过去后,才有细细交谈声窸窣响起。 “听说这玉三小姐,就是因为命硬,才打小被送去小庄子上的。根本不是外界传的那般,什么身体不好,去小庄子休养之类。” “啊,那她可真够硬的。先前一直都好好的,自从她去了含香院,陈小姐吴小姐接连死了,你们说神不神奇。” “我听说,她家二姐姐似乎病了,今日一大早就被送下山回城去了。” “天啊,那她可真是个扫把星。” “黄小姐你小声点吧,别被她听着了。” “我会怕她?她刺史府虽说在魏州府城算是数一数二,但我黄家也不带怕的。” 一身鹅黄衣裙,斜眼睨人的黄小姐轻哼出声,“再说我们讨论的也算事实吧,又没胡言乱语造谣。你们看今日,含香院的李二姑娘、何小姐都说身体抱恙没能来上课。她却生龙活虎过来了,啧,跟她一个院子的,可真倒了八辈子血霉,个个都被她克的不轻。” “也是哦。”诸位姑娘偷偷去瞥缓缓走到最末位置的玉琳琅,小声嘀咕不断。 玉琳琅靠窗坐下,一撇头,盯着隔桌身姿端正的女孩,亮晶晶双眸弯成一道弧线,“是你啊,冬兰。” 许冬兰转头冲她颔首示意,“玉小姐。” “这地方臭气熏天的,此位置靠窗最好,能呼吸新鲜空气。尤其如今一转头还能看到许小姐你这张盛世美颜,啧,我果真没白来。” 许冬兰面颊微红,突然伸长手臂将一只绣工精致的小锦袋推到她手边,“这个给玉小姐。你头一次来上刺绣课,戴上这些小绣箍,以免扎到指头。” 玉琳琅笑眯眯拆开锦袋,将一只只小巧绣箍戴上手指头,晃动几下虚空轻弹,转身伸指给许冬兰看,“许姑娘果然贴心至极,竟把我十根手指都照顾到了。” 许冬兰看她一眼,抿抿唇忍不住转过小脸,“不是给你一次性戴的。” “没事,如此更能保护我珍贵的手指。”玉琳琅歪了歪脑袋,顺手从自己随身编织袋里捞出个玉白方盒,推给隔壁桌的许冬兰,“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送你。” 她指指她的脸和手,一手支颚笑吟吟望着她,“这吸收还可以,挺适合你这张美美的小脸。每天都用哦,用完告诉我,我再给你做。” 102 必不后悔 许冬兰捏着方形玉盒,颇为诧异看了玉琳琅一眼,“玉小姐会做护肤之物?” 玉琳琅歪着脑袋支着颚,闲闲挥手,“诶,不过是随手而做的一些小玩意。略懂几分医术罢了,平日里拿一些草药精华瞎琢磨琢磨,做的东西还算能入眼。” “许小姐放心用,这里面没有添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美白莹润的效果其实还可以啦。” “我自然是相信玉姑娘的。”许冬兰柔柔颔首轻笑,“多谢。” 玉琳琅正一手托腮冲许冬兰笑,忽而一道人影落在俩人中间。 玉琳琅抬头一看,见是一名身着素雅长袍,容貌端丽的中年女先生。 “玉姑娘头一回来上刺绣课,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今日课业是绣一只小动物。玉姑娘若有何不明之处,随时可以向我提问。” 玉琳琅起身,规规矩矩向女先生行了一礼,“是。” “若没别的疑问就别聊了,可以开始绣了。这堂课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时辰,抓紧时间莫要浪费光阴。” “是。”玉琳琅退后半步,再度行了一礼,待女先生点头示意她坐下,她这才缓缓落座,老老实实拿起绣线,偏头暗戳戳朝许冬兰挤挤眼睛。 正偷偷朝她望来的许冬兰,连忙把小脑袋低了下去,唇边抿起一丝笑。 书舍内寂静无声,唯有姑娘们坐姿端正穿针走线细细绣着手中物件。 大半个时辰过后,李大家开始逐一查看小姑娘们的绣品,有的不吝夸赞,有的则指出针法之错、手势问题。 待走至玉琳琅身旁,已是最末一排,不少人也都跟着过来围观。 李大家轻轻拿起许冬兰的绣品,笑着点点头,“不错,许小姐这半副松鼠图绣工还可以的,只是稍微欠缺几分灵动,形似而神不似,往后还需多多努力。” “是先生,学生定勤学不怠,希望有所进步。”许冬兰微微福身一礼。 李大家欣慰含笑,转头又去看靠窗而坐的玉琳琅,伸手将她摊在桌面的绣绷拿起一看。 偌大一块绣布上,只边边小角落绣了一小团粉白之物。 不说假的,搁现代近视眼还看不清…… 李大家等人还得提着绣绷仔细端详,才能看出这是绣了个团成一团的小狐狸。 黄小姐凑近一看差点笑出声,“玉姑娘,你花一个时辰,才绣了这么个小不点,是个啥呀?” 李大家默默看向她,“你留白这么大片,作何用?” 玉琳琅起身,十分恭敬行过一礼,面色严肃认真,“学生本想在下面绣一片青草地,再绣一头牛。上面绣几朵白云外加两只翠鸟,呈现一副悠然自得的田园景致。” 同窗姑娘们有没忍住的,捂着帕子“扑哧”笑出声。 李大家面无表情点点头,“想法是很不错。那草地呢?” “被牛吃了。” 众人表情各异看向这位玉小姐。 “牛呢?” “吃完草走了……”玉琳琅对答如流。 许冬兰真没绷住,用帕子捂住嘴,连忙把头撇过去。 李大家深吸一口气,竟然没跟同学们那般笑得离谱,反倒一脸正经,“所以鸟也是飞走了,云飘没了?” 玉琳琅轻咳一声,点点脑袋。 黄小姐等人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李大家捏了捏绣绷,一脸正色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绣那么多,也没玉同学这小不点绣的好。” 李大家举起绣绷给诸位同窗观看,“看清楚,玉姑娘才上第一节刺绣课,绣工便如此出色,伱们还笑,不觉羞愧么?” 四周笑声一收,众人齐齐朝那绣绷上的小不点儿望去。 李大家便拿着玉琳琅的绣绷,给众人讲解针法手势,着重说了丝线的运用技巧。 “玉姑娘这绣品,色彩古朴精致细腻层次分明,虽是小小一团,却绣的栩栩如生。你应是师承汴绣吧?这狐狸绣的是真好啊。” “你们仔细看,这还用的是蹙金绣手法,狐狸周身都由金线盘旋,远观是不是雪白中含着一丝金光华丽。” 众人齐齐凑上前来,纷纷点头赞叹,“是啊。” “是啊,确实能看出丝丝金光。” “玉姑娘是刺绣大家,光这一手飞针走线的手法,便令人叹为观止。”李大家瞥了一众傻乎乎学生一眼,“玉姑娘拿你们消遣呢,还笑。” “我教你们这么久,连玉姑娘的刺绣手法都半点没看出来,今日罚你们回去,三日内每人交一副绣品,没有绣题,自行发挥即可。” “是。”黄小姐等人耷拉下脑袋屈膝行礼。 李大家又看向玉琳琅,叹息摇头轻轻拉过她的手,“你啊,你既师承汴绣,绣工自不在话下,但平日也需多多习作,方能不辜负你老师一片苦心造诣。” “你们如今都是一群及笄、碧玉年华的花朵儿,自觉时光大把总能浪费一二。可光阴易逝切勿蹉跎。” “你若好好绣一副你口中所言悠然田园图,先生既能一饱眼福,你的同窗们又得以临摹学习,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呢?” “偏你今日白白蹉跎一个时辰,胡闹至极。你如今既是书院学生,我便一视同仁,罚你,两日内也交一副绣品给我。就绣你之前所说的田园绣图。这回,牛不能吃完草走了,鸟也不能和云一起飞,可行?” 黄小姐等人急忙垂下头,硬生生把笑憋回肚子里。 玉琳琅乖乖行师生大礼,满面正色朗声道,“学生,谨遵先生教导。” 李大家欣慰含笑,略略点头,“好,都回吧。” 众学生行礼告别李大家,退出书舍,转头就瞧见杨山长陪着一脸沉郁的玉刺史往这而来。 众人不敢多做停留,行完礼便纷纷告退。 玉守道沉着一张老脸走向玉琳琅,“你要的户籍册。” “玉琳琅,别怪为父没事先告知你。女子脱籍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你看看世上被家族除名的女子,几个能有出路的?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玉琳琅冷眼望他,“这一世,必不后悔。” 103 除非他们都眼瞎 “哐当。”老太太气得一巴掌将茶壶茶杯尽数扫落在地,指着跪在面前的玉刺史大口大口喘气。 “糊涂,你糊涂啊!”玉老夫人指着玉刺史,手指气得发颤,“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如今正是花儿样的年纪,作用大着呢。你脑子都不动动,直接就让她脱籍??” “不说旁的,这事日后若被你官场同僚知晓,会在背后如何说伱?你知道后果么?你夫妻二人,平时没带脑子也就罢了,怎地,往后都想背上个不慈之名?莫非于你官声好听??” “母亲,母亲勿要动怒。”玉刺史膝行上前,“那逆女实在是……仗着有世子与平康郡王撑腰,便万般不把父母放在眼里。儿子也是没有退路了,实在是迫于无奈。你可知她竟挟持翩翩,以其性命要挟!” “胡闹!”老太太气得摆摆手,歪斜在榻上敲击案几,“你自己都说那逆女,同宣平侯世子、平康郡王都走得近。若往后逆女得以一飞冲天,入了侯府或是郡王府,你将如何自处啊?” “不可能!”玉刺史十分大力摆了摆手,言辞决绝斩钉截铁,“她也就是粗通一些医术,给两位贵人治疗罢了。娘啊,你说以她这平平无奇的品貌,怎能入世子与郡王的眼?” “你看看她那张脸,那顽劣之态,一身毫无是处!哪里配得上两位人中龙凤?” “除非他们都眼瞎!这可能么?”玉刺史说的那是相当霸气果断。 老太太气息稍缓,微微颔首,“这倒也是,可她毕竟手中是有人脉的。虽说只是粗通医术,可万一真治好了郡王腿疾世子弱症?那以后岂不是侯府郡王府座上宾?你何至于跟她关系闹得这么僵嘛。” “她若留在玉府,好处肯定比坏处多啊。你啊你,你就是受你那蠢婆娘影响,连一个闺中女子你都容不下?不就是添双筷子添只碗的事?以后若她嫁的好,对你,对你儿仕途,不也都有好处么?” “我这次把她接回来,不就是想缓和你们父女母女间的矛盾?这女子二八年华,正是联姻好时机。谁知你们……你们竟走到这一步!” “今日若非嬷嬷告诉我,说你命人悄悄开了祠堂取了族谱出来,还不知你要瞒我瞒到何时!”老太太气狠了,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我当初就不该允了你跟霍氏的婚。” “霍氏没脑子,你没脑子么?要不是上京霍氏门阀屹立不倒,这样蠢钝如猪的儿媳妇早该休了,没的带坏我膝下儿孙。” “母亲。”玉刺史连忙告饶,“母亲恕罪。今日之事,也是巧了,事赶事的赶在一块。那逆女又有沐世子从旁撑腰,故而才取了户籍册给她。” “此事可有回圜余地?”老太太叹息一声拧拧眉心,“你若拉不下脸来,我老婆子倒可以替你一试。” 玉刺史一脸憋屈,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逆女早已放出狠话,此生不悔脱离玉家,如何回旋啊?” “你不懂,那丫头看着做事滴水不漏情绪不显,实则是个心软的。你看她回来后,可有对我恶语相向?但凡只要对她表达一点善意,她都能接受。你们何至于,何至于?” “唉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太太摆摆手,“你别啰嗦,这事我来想想法子。放狠话只会适得其反,对付她只能软着来。” 玉刺史憋闷不已,心说还有何法子,户籍册都给了她,族谱也已除名! 此事根本回不了头! 另一边,霍氏已在玉翩翩床头狠狠哭了好几通,任凭赵嬷嬷如何劝说依然收不住泪。 “我苦命的儿啊,怎就病成这般模样。”霍氏断断续续哭着,紧咬牙根切齿怒骂,“那玉琳琅实在可恨,她怎下得去这般重手?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啊。” 玉翩翩拱着被褥缩在床里,一副充耳不闻且双目空洞的模样,看的霍氏心如刀割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伸手去拉玉翩翩,却吓得玉翩翩张大嘴无声嚎叫,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 “我可怜的儿啊,娘一定会想办法全力救你,你放心。”霍氏眼泪滚滚而落。 赵嬷嬷将何老大夫送出门,正好遇见疾步而来的玉刺史,连忙将他迎进屋,“夫人,老爷来了。” “老爷。”霍氏慌乱起身,一把抓住玉刺史袖子,”老爷你来看,我们女儿这情况可如何是好。” “老爷,连老何大夫对此病症也束手无策,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得请三姑娘回来一趟了。”赵嬷嬷沉声道。 “请什么请?那个遭瘟的瘟神,多派些人去山上把她绑下来。我倒要看看,她给我的翩翩施了什么妖法。怎好端端的,人就听不见看不着也说不了话了?” 玉翩翩的情况连老何大夫都从没见过,不是妖法是什么? 哪有人一夕之间五识皆失的?听觉视觉味觉嗅觉样样尽失,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玉琳琅果真是个丧门星,天生就来克他们玉家人! “夫人,夫人。”玉刺史拉着霍氏坐下,匆匆将玉琳琅除族一事说了一遍。 霍氏愣住。 “你是说,她已不是玉家人?” 玉琳琅除不除名对霍氏而言都没什么分别,主要是她这一除名,自己似乎再没立场,以家长名义把她绑回来受罚。 “她是故意的。”霍氏气的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可发,“故意在这时候脱离家族,就为了气一气我们。” “老爷,你去把她抓下山,现在就带人去。我不管她是不是玉家女儿,打也好骂也好,把她抓来!总之我一定要她,将我们翩翩恢复如初。” “夫人你到底明不明白?如今她与我们玉家已无瓜葛,为夫还有什么立场把她请回来?” 玉守道没好气甩开霍氏的手,“你是嫌我们玉家丢人丢的还不够?” “你是没看到啊,昨晚她那个疯样!” “我不管她是不是发疯!总之她吃我们玉家的得一并吐出来!” 104 勘察现场 霍氏声嘶力竭,“还有玉兰苑那几个死丫头?还留在我们玉家做什么?轰出去,一并轰出去!” “赵嬷嬷,你现在就带人去轰!把护院都带过去,我倒不信治不了这些小丫头片子!” “夫人啊。”玉刺史被她闹得头发昏脑袋也十分胀痛,“这些都是小事,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再多找些大夫过来,看看翩翩究竟什么个情况。” “这怎么能是小事?”霍氏想想就来气,咬紧后槽牙冷声冷气道,“亏得你之前还待她这么好?银子那是大把大把送出去,那白眼狼感恩了么?” “要回来统统要回来!”霍氏挥舞双手满面激愤。 “她都已不是玉家人了,怎配收下一万多两月例钱?她好意思么。”霍氏气的捶胸顿足磨牙凿齿,“她哪来的脸面收这么多钱,拿了也不觉烫手。” 想起真金白银送出去的一万多两,霍氏便觉心痛欲裂,心碎难安。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山去把银子全部讨回来! 玉刺史头晕脑胀拽住她手臂,无奈又烦躁,“夫人啊,哪有送出去的银子再讨回来的,玉家往后在魏州府不呆了?难道真就不要脸面了么?” “如今舒云封山搜查犯人踪迹,也不好贸然前去接人。” 玉刺史其实想说的是,即便他去接,玉琳琅也不一定愿意跟他们下山好吧? 她以前就刺头似的不大听话,更别说如今已跟他们玉家毫无关系,怎可能再听他所言? “怎还让她在舒云呆着,她配么?”霍氏一听此话,又露出一副恨之入骨之色,死死摁住玉刺史的手,“你没跟杨山长说明情况?她都不是玉家人了,我们凭什么再供她读书识字?让书院把她轰下山,好叫她多吃吃苦头,当知脱离家族会受何等罪。” “一天到晚生在福中不知福,整日作天作地,把我们翩翩害成这样,凭什么她一点事都没有?” 玉刺史心情烦躁又不耐烦,抽出霍氏的手,随口安抚:“行啦,这件事容后再议。先去找别的大夫……” “老爷,夫人!”赵嬷嬷捂着一张发肿老脸跌跌撞撞跨进门,拖长声音哭诉,“玉兰苑那几个丫头都凶的要命,谁跨进院子都被痛打一顿轰出去了。” “那么多护院竟没一个是她们对手。尤其那叫七钱的死丫头,诶哟……”老婆子慢慢放下手,露出肿成馒头的眼睛。 “她一针扎在老奴左脸上,夫人您看老奴半张脸都肿的不行了,夫人啊那几个就是小煞神降临,冤魂索命来的。” 霍氏气了个倒仰,声音都拔尖了,“玉琳琅她怎敢!” “那几个小贱蹄子说,就要在这护着她们家小姐种的花花草草,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还说要等三姑娘回来一起收拾行装后再走,在此之前谁敢来谁挨打!” 霍氏尖叫着提起裙子往屋外走,“死贱蹄子敢如此大胆,我亲自过去管教,看她们……诶哟。” 霍氏一个趔趄绊倒在门槛上,当即疼得腰都直不起。 —— 翌日临晚,衙门上下派出一百多人搜山终有成果。 玉琳琅被陈不予请到案发现场一同勘验时,杨山长与洪娘子也随行跟来。 二人一脸诧异拨开树丛,左看右看目露惊讶。 “杨山长,洪管事,您二位是否也从未来过这条小径?” “从不知晓,这……这条路是从何时开出来的?” 洪娘子比杨山长还惊讶,“我在书院呆了三年多,从不知此处另辟小径通到山下?” “这南山草木繁多,路也十分难走的。一般人都从正道那边上下,从未见有人钻过小路。” “而且伱们看,这……这小路如此狭窄,它也通不了什么马车啊。” 玉琳琅缓步过去,见魏玲正带人用绳子丈量地上一条长长的拖拽痕。 “如何?” “尸体应该是从那头拖到这里的。” 玉琳琅跟着魏玲蹲到一处圆坑前,丈量一圈。 “这里应该就是摆放木桶的地方。” 玉琳琅起身,与魏玲一路沿着痕迹向前走了数十步。 “凶手带了小独轮车。” 玉琳琅盯着那条浅浅的独轮车辙印微微点头。 “把尸体从这运下去,马车就候在下面。”魏玲皱眉盯着那道痕迹,“如果凶手是普通人,我感觉一个人搬动尸体没那么轻松。” “除非他,有点功夫傍身,或者力气比较大。” 玉琳琅淡淡说道,“虽然足迹淡了不少,但也不难看出附近唯有一人足印。” “所以凶手应该是会点拳脚功夫,力气还蛮大的男人。” 玉琳琅沉吟半晌,“也挺难说。这山林间落叶本就颇多,三日一过,连车辙印都变得如此浅淡,更别说足印了。” “而且……以凶手心性,你们猜,这人为何没返回现场擦抹掉这些痕迹?”毕竟从吴红筝离世到现今,足足三日了。 三日,可够凶手来回十八趟,把这些落下的痕迹全部搞干净。 玉琳琅本以为,以差役们的速度,即便这两日能找到案发第一现场,也不可能查到这么多线索。 想着能有些零星线索摸摸方向也好,孰料竟有这么大收获。 魏玲突然从她身旁冒出颗头颅,“那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他在挑战我们镇妖司!他在向我们宣战!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将他抓拿归案,才能还舒云一片朗朗晴空!” 玉琳琅面无表情把她的脸推到一侧,“再搜,落叶丛中、树旮旯里,全都不能放过。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你,带些人下去,沿此路搜查,看一下马车行动轨迹。”玉琳琅转头指指大踏步而来的吴勇,神色颇为严肃。 吴勇一怔之下连忙拱了拱手,二话不说便点了几个人迅速离开。 待许久后才蓦然惊觉,他方才竟被小姑娘脸上的肃穆神色给威吓到,不由自主便听令行事。 “魏大人玉姑娘,你们看我找到这个……”一名差役从草丛里扒拉出个物件,兴匆匆转头递给魏玲。 105 沉香 魏玲接过差役递来的东西,转头看向玉琳琅。 玉琳琅轻轻从她手中接过,喃喃自语,“香囊。” 锦红小香囊略有几分陈旧,像是多年前的物件,正反面都绣了十分常见普通的花纹。 玉琳琅拎起挂绳轻扇闻其味,缓缓转身与魏玲对视一眼,言辞断定,“是沉香。” “啊?”魏玲又拿过那香囊使劲闻了又闻,啥也没闻着…… “真的是沉香么?那可很贵的啊。”如今市面上都被炒的,一两沉香一两金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贵。 玉琳琅深深望她一眼,再度点头确认,“是沉香,还有两种比较罕见的助眠用药草。这是个助眠香囊,价值不菲。” “这是吴小姐的东西?”魏玲睁大眼。 玉琳琅摇摇头,“不知,这就需要你们去查了。” 魏玲拿着香囊走来走去,转身走去杨山长身边,“山长可曾见过此物?” “这……”杨山长拿起香囊反反复复看了看,“这感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香囊啊,难道与案子有关?” 魏玲拱手行了一礼,“那得拜托杨山长,让书院师生们都来认一认。” 杨山长含笑点头,“认香囊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学生们胆子都比较小。若诸位大人齐齐坐镇一一查验,怕是她们也不敢当面说什么真话。” “杨山长考虑的极是。”魏玲转身将香囊郑重其事交到玉琳琅手里,一本正经道,“玉姑娘,这次还得麻烦你了!” 玉姑娘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也不想说。 其实这案子查到现在,已能明确是人为,镇妖司为啥不将案子甩锅给刑狱司? 动脑子又不行,非得接一堆动脑子的案! 明明是靠逞凶斗狠起家的镇妖司,现在怎搞得跟刑狱司似的,恨不得爬墙去抢人家大理寺的饭碗。 都是些什么能人!越来越没眼看。 “魏大人放心。”杨山长和善一笑,“我会让洪娘子带着名册辅助玉姑娘的,书院师生们一个都不会拉下。” “好,那就多多有劳诸位了。” —— 别说,问询还真是个苦差! 全院师生加起来两百来号人,玉琳琅问的都快吐了…… 即便她以最快速度去解决此事,待将所有人问完,都已日近黄昏。 她翻着洪娘子递来的册子问,“是不是所有人都问过了?还有没有漏的?” 今儿一路问下来,倒也没什么人有异常,大多数女学生都是一脸好奇望着她,旁敲侧击,一部分还反过来追问她。 还是冬兰眉目温柔赏心悦目啊,玉琳琅支着脑袋,手指忽而顿了顿,“今日怎没见着许冬兰?” “还有,李虞跟何碧月也没来吧?” “李小姐何小姐都还病着呢。”洪娘子有点诧异,“而且跟玉姑娘您又是一个院子的,我以为您昨晚回去就已问过。” “没有。”玉琳琅挑挑眉。 自从那夜过后,俩人就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好像长在屋里似的一直没出过门,说实话她都快遗忘这二人了。 “那现在去叫他们?” 玉琳琅似笑非笑,眸中掠过一丝促狭,“那没事,我回去亲自问问她们。” “许小姐方才也来过,只是还没问询到她,就被杨山长派人叫走。我方才着人去问了问,说是许小姐母亲来了,要给她办理退学手续。” “退学?”玉琳琅怔了下,抬眸便看到许冬兰撑着一把青花小伞缓步来到门口。 她今日一袭鹅黄衣衫,简简单单戴一支银钗,仍然未施粉黛,肤色却如月下凝脂透光粉白,端得是好颜色。 许冬兰收伞入门,行礼后冲她婉柔一笑。 “下雨了?”玉琳琅请她入座。 “一点小雨而已,不碍事。” “今日找许小姐前来,是有一事相问。”玉琳琅取出香囊推至她面前,“不知许小姐可曾见过此物?” 许冬兰接过香囊翻面看看,微微睁大眼,眸中露出些许讶色。 她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玉琳琅,“冒昧一问,此香囊玉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玉琳琅感觉有戏,忙朝前凑了凑,“你以前见过这香囊?” 许冬兰拿着香囊轻轻抚它背面花纹,微微点头,“我确实见过,玉姑娘伱看,这普普通通的荷花花纹,还是我亲手绣的,故而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洪娘子愣住,“这,香囊是许姑娘之物?” 许冬兰摇摇头,放下香囊轻叹一声,“这确实是我做的香囊,但……是我送给别人的。” “谁?” 许冬兰抬眸看向玉琳琅,柔婉一笑,“玉姑娘并不认识,那姑娘姓陶,早在两年前便因意外过世。但我想,若她还在世的话,玉姑娘见了她定会欢喜。” “她是个温娴淑雅十分出色的女子,我如今还记得初见那会,陶姑娘坐在池塘边咏诗的模样。日光落在她肩头,衬得她雪肤貌美如梦似幻,一切曾经都那般美好。” 许冬兰深深一叹,“太可惜了。” 洪娘子眉头微蹙,“如此不吉利之事,许姑娘莫要再提。既是那陶姑娘之物,应与这案子毫无瓜葛。玉姑娘……” 洪娘子转头看向玉琳琅,“今日时候不早,早些回院歇着。” 玉琳琅起身,朝匆匆离开的洪娘子望了一眼。 “这陶姑娘是什么不可提及的避讳?怎么洪娘子听到这名字便有些落荒而逃。” “大概是心虚吧。”许冬兰眸如深潭,望向洪娘子离去方向,忽而淡淡一笑,“玉姑娘,我可能过几日便要离开书院了。” “我听洪娘子提及,令堂今日来替你办理退学?” 许冬兰点点头,如黛眉目间拢着一片幽幽清愁,“宫中选秀在即,我没时间继续在书院内学习了。母亲让我这几日便收拾下行装,尽快回家去。” “选秀?” “嗯,三个月内必须赶去京中。”许冬兰柔声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要离开也得再过几日。玉姑娘,可否请我去您院中坐坐?我想向玉小姐讨教下刺绣之法。” “好。”玉琳琅满口应下。 106 冤鬼索命 正好,她也想再问问许冬兰,关于这陶姑娘的事。 看方才洪娘子那反应,似乎陶姑娘意外身亡一事,并不十分简单。 不知为何讳莫如深。 二人回到含香院,刚进门便瞧三号房何碧月打开房门。 何碧月一脚尚未跨出,恰好与玉琳琅许冬兰面面相对。 玉琳琅闻到一丝极淡幽香从屋内飘出,几乎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何碧月见状手微微一抖,连忙要将门给合上。 玉琳琅抢上前几步,一手抵住她即将关闭的房门,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笑非笑,“你躲什么?” 何碧月整个人都被吓蒙,连扶着门的手都跟着有些发抖,声音磕磕巴巴响起,“你你,想干什么?” “瞧伱那样,不知道的还当我会吃人。”玉琳琅一手扣住门,不费吹灰之力又将它轻轻推开。 何碧月惊恐尖叫出声,“你别乱来啊!我没惹你!李小姐,李小姐救我。” “别李小姐了,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玉琳琅好笑伸手,毫不客气拽住何碧月胸口将她拖出门。 “啊啊。”何碧月失声尖叫,“你想干什么?我要告诉先生你欺凌同窗。杨山长若知晓此事,定会将你从学院中除名。” “我霸凌同窗?”玉琳琅伸手拍拍她冰凉小脸,“你莫不是忘记数日前,你跟在李小姐身后如何霸凌别人了吧?” 许冬兰站在一旁望了眼瑟瑟发抖的何碧月,垂眸默不做声。 “啊啊别打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玉姑娘,我以后再不敢惹你不敢了,你放过我啊好不好。” 玉琳琅没好气地扯住她胳膊,将她虚软下去的身子往上提了提,“看看,这东西认识不?” 玉琳琅将香囊贴近何碧月面前,哪料何碧月当即激动地浑身打颤,尖声嚎叫“不认识,我不认识。没见过,我什么都没见过,放开我放开我啊”。 这样子能说没鬼?玉琳琅自然不信。 当她揪着软塌下去的何碧月还要再问时,一侧李虞的房门开了。 她满脸怒意站在门口,盯着玉琳琅冷声道,“玉小姐你莫太过分。这两日我们一直规规矩矩尽量避着你走了,还想如何?” “若真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撕破脸一纸诉状告到你父亲玉刺史那里,大家干脆都别做人。”李虞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全魏州府扬名的玉小姐,被人指着鼻子骂欺凌同窗,会是何等狼狈之态。” “哦,这是狗急了要跳墙?”玉琳琅一手揪起何碧月,挑眉轻笑,“何小姐也想如此?” 何碧月摇头摇头猛摇头,哭得小脸跟个花猫似的,“玉姑娘你放过我吧,我发誓再也不敢招惹你的。” 那晚玉琳琅如何修理玉翩翩,她仍旧历历在目,哪还敢跟她再对上,难道不怕被剪光头发当尼姑? “无趣。”玉琳琅轻轻一推,松开扣住何碧月的手,将掌中香囊扬手一晃,“我只是问问何小姐可否见过此香囊,你二人反应如此之大,是其中有何古怪?” 李虞站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并无见过!玉姑娘这么会断案,当知没有证据,不能随意污蔑他人。” “何碧月,还不回房?”李虞说完直接转身进了房间,砰然摔上门。 何碧月浑身发颤起身,赶紧连滚带爬滚进屋关门。 许冬兰眸色淡淡望着两扇合拢紧闭的木门,徐徐转眸刚巧对上玉琳琅投来的视线。 后者浅浅一笑,“玉姑娘,还请不吝赐教。” “许小姐请进。” 二人就针法技艺问题探讨不下一个时辰。 期间,玉琳琅还花钱请粗使丫鬟给她们去膳堂打了些饭菜,随便吃了些。 直至夜色渐深,许冬兰这才笑着起身告辞离去。 来时细雨纷飞,走时雨势渐大,好在许冬兰就住隔壁槐花院,走过去也没几步路。 玉琳琅将许冬兰送至小院门口,后者笑着请她留步。 “看这雨势,夜里估计会下的更大,玉姑娘记得锁紧窗户,切莫着凉了。” “好。“玉琳琅目送许冬兰离去,这才关上院门回了房。 沐浴过后刚要入睡,便听三号房那边传来“嘎吱”掩门声。 玉琳琅贴到门旁,掀开一点窗户,从缝隙内向外张望。 只见何碧月提着裙摆浑身湿哒哒站在一号房李虞门前,很快李虞便开了门将她拽进去。 玉琳琅眯眸,翻窗而出,悄无声息跃上一号房屋顶。 只听屋内传来细不可闻的争吵,李虞压低着喉咙愤然怒斥,“这么晚不睡跑我这来做什么?” “二小姐我好慌啊。”何碧月一手揪着心口湿透的衣物,颤颤缩缩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她?她回来了,她来冤魂索命找我们寻仇来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别胡思乱想整日自己吓自己。”李虞色厉内荏。 “可是你看那个香囊……” “闭嘴。”李虞上前捂住何碧月的嘴,低声训斥道,“我警告你你别发疯。你若实在害怕,明日便下山,先回家住段日子。” 何碧月抽噎着,“二小姐,我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住这屋里……” 李虞皱紧眉头,一把揪住她衣襟低声咆哮,“看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刚才就险些被玉琳琅识破。你是不是还嫌我们不够麻烦?” “回去。”李虞将她挥开,嫌弃看了眼她丧家犬之态,勉为其难安抚道,“没事的平静点。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什么也没做过。” “那为什么,红筝和新莲都……” “杀陈新莲的凶手是那个卖咸鱼的!人都已经被抓进衙门大牢了,你在怕什么啊?别整日疑神疑鬼。” “好了赶紧回去,别让玉琳琅瞧出任何端倪。她那个人比鬼还精,我警告你你别给我露陷,紧紧闭上你的嘴巴,要死你自己去死,别拖我下水!” 玉琳琅伏低身,等何碧月失魂落魄抹着眼泪回房,这才幽灵似的飘下屋顶,扭头冷冷望了眼李虞紧闭的房门。 是夜,一道惊雷划过窗棂,吓得抱紧棉被缩在角落的何碧月一声尖叫。 107 冷漠 她原本半宿未睡精神便有些恍惚,这一道惊雷更是吓得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窗外风声大作,雨点劈劈啪啪落在窗户上发出阵阵响动。 何碧月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缩在床角,感觉又湿又冷。 蓦地,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窗外瞬时亮如白昼。 便在这刹那间,何碧月惊鸿一瞥,恰恰看到一道模糊人影紧贴在自己窗户上,惨白惨白的轮廓刺的她一阵眼晕。 狂风呼啸间,何碧月隐隐听见一丝敲击窗户声,用力拨动她紧绷心弦。 “啪擦!”又一道闪电落下。 贴在窗上的惨白鬼影伴着一声细微嘭嘭声,仿佛就要破窗闯入屋内! “啊啊,啊啊啊!”何碧月受不了此等惊吓,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 鬼!冤鬼果真来找她索命了! 下一个是她,是她啊! 她惊叫赤足蹦下床,撒腿便朝门口冲。 一拽开房门,只觉戚风惨雨扑面灌来,即便冷的她浑身上下都在打抖,可也完全顾不上那许多。 她要找人救命,她现在就要下山回家,回家! 何碧月疯跑出门在雨地里狂奔,嘴里还不住尖叫“有鬼,有鬼!走吧二小姐!现在就走!”。 陡然又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过后,小院彻底平静下来。 大雨依旧滂沱而下,无情拍打着倒在院中的身影。 何碧月安静如鸡趴在那,任凭风吹雨打一动未动。 直至天明时分,粗使丫鬟依惯例进入含香院准备洒扫,一进门便看到院里趴着个早已死僵之人。 手里铜盆“哐当”摔落在地,丫鬟一声嚎叫几乎震破云霄。 半个时辰未到,含香院内又站满了人。 一夜豪雨过后,屋檐树梢上依旧滴水,地面也到处积洼,深浅不一。 雨虽已停,但空气中水雾弥漫十分阴冷。 玉琳琅比平时多加一件外衫出门,小心翼翼避开水洼走到院落中间。 杨山长与洪娘子一干人正陪着陈不予、玉刺史说话。 见小姑娘微提裙摆慢吞吞上前,玉刺史目光顿时黯沉下来。 “昨晚你在何处。” “刺史大人问的好笑。”玉琳琅缓缓出声,神情淡漠,“难道我方才并非从房中走出,而是从天上掉落?” “昨晚狂风骤雨那么大雷声,你就充耳不闻??”玉刺史开口便是呛声,“有睡这么沉么?” “迷糊间似乎隐约听到雷声大作,那又如何?”玉琳琅似笑非笑浅浅勾唇,“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阻止不了啊,玉刺史这是冲我发的哪门子火?” “你这混账东西!”看这吊儿郎当痞里痞气说的是个什么混账话! “刺史大人。”陈不予赶紧拦住他抬起的手掌,转头对玉琳琅道,“玉姑娘,您院中的何碧月何姑娘,死了。” 他抬手指指前方。 玉琳琅侧眸转身,视线落在一具伏趴在地的尸体上。 何小姐躺在冰凉的雨水中,早已断气多时。 玉琳琅挑挑眉上前几步,瞥了眼缩在两位女同学身旁嘤嘤啜泣的李虞,淡淡转开视线。 她就站在尸体不远处停下步伐,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这具衣衫破败焦枯的尸首,冷冷的,毫无情感。 “背部有烧灼伤,发梢焦黑一片。嗯,表皮有红褐色、枝状雷击纹,外露手臂与肩膀处也有明显电流斑出现。” “哦,居然是被惊雷劈死的。”玉琳琅轻描淡写道,“剖尸应能验明具体死因,很可能是脑膜或心外膜出血。” “看身体肌肉僵硬程度,应是死了有两个多时辰。那就是后半夜被劈的。” “这种雷劈后高压中电的死亡方式,倒是不常见。” 小院内鸦雀无声,就连抽抽搭搭的李虞都被吓得失了声,两腿发软地倒在两位女同窗怀里。 玉刺史怒不可遏,“玉琳琅!这就是伱对待同窗的态度??” 这平静到可怕,毫无情绪波动的表情,简直让人从头冷到脚,心中无限升起一丝恐慌之意。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玉琳琅冷淡扫了玉守道一眼,“我能勘验尸体玉刺史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你希望一个验尸官能共情什么?” “客观公正不就是这一行的准则?难道玉刺史希望我像疯子或傻子似的,大喊大叫哭哭啼啼?方能表达同窗之谊?” “你!!”玉守道真被气吐血了。 果然,夫人说的没错,这女儿怼起人来绝对把人往死里整的! 冷酷无情无父无母的东西! 勘验完毕的魏玲豁然起身,“毫无疑义是雷击致命!玉刺史,这事和含香院俩人都无关系。” “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昨日大风大雨又打雷闪电的,你俩都睡死了,完全不知同院的何姑娘出门?”玉刺史目光灼灼盯着玉琳琅李虞二人,“是否有所隐瞒?从实招来。” 李虞倚靠在一名姑娘身旁勉强支着身体,脸色苍白如鬼,“我,我不知道。昨昨晚,风大雨又大,我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风撞击窗户的声音。实在不知何碧月何时出门的啊!” 李虞捂着帕子哭出声来,“或许玉姑娘有听到吧,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是啊是啊我都听到了。”玉琳琅嗤笑一声,“你一号房跟三号房距离这么近都没听到。我六号房是长了顺风耳千里眼呗,能够手掌乾坤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李虞被玉琳琅怼了一句,立马便惊吓的说不上话来,只捂着脸继续低下头默默哭泣。 杨山长叹了口气,“此事诸位姑娘们都吓得不轻。倒也不能怪她们,毕竟昨夜骤雨惊雷的,谁也没曾想何姑娘会自行出门。” “玉刺史,我看还是先通知死者家属上山来认领尸体吧。其余的,我们移步正厅再说。” “不是吧,我怎么昨晚隐约听到何小姐喊什么有鬼?” 一语甫落,众人目光齐齐移向出声的那位年轻姑娘。 许冬兰诧异看她一眼,“双喜,你听到何小姐叫声?” “是啊,我听到了。” 108 事还没完 黄双喜非常断定点了点头,“我本以为是自己听错,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 “听得不是很清晰,有鬼两字特别大声,雷雨都没掩盖她的声音。”黄双喜拧眉深思,“哦对了,她好像还叫了……叫了二小姐。” 李虞周身微微一抖。 这下所有人目光又齐齐汇聚到她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打量。 “李虞,连隔壁槐花院的学生都听到叫声,你确定没听见何小姐叫你??”玉刺史沉着脸询问。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或、或许是叫了我,但雷声太大,我可能一时没察觉吧。”李虞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玉刺史锐利的眸子又看向玉琳琅。 后者平静如水凉淡一笑,“我这人熟睡后呢,不太会醒,能隐约听到些雷声已是不错,旁的就再没有了。” 玉刺史愤而甩袖转身,“陈大人,你先派人通知死者家属。杨山长,书院接二连三出了人命案,伱难辞其咎,随我来正院说话。” “先生,我,我想告假回家。”李虞突然直起身喊了一声。 杨山长微微颔首,“你稍等等,书院出了这般事,估计也得暂时关闭。待我与刺史大人商议完毕再说。” 虽说这何碧月是意外而亡,可毕竟是在书院中出的事,杨山长自知推卸不掉责任。 再者前俩死者也是在书院附近身亡,这事怕是也瞒不了多久。 开学不足十日,书院竟接连损失三名学生,这对舒云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传出去也相当不体面。 如今除了暂时闭院接受调查,似乎也没更好方法挽回舒云的名声。 果然。 不到午时,所有学生便接到书院暂关的消息,于是只能匆匆收拾行装准备下山。 玉琳琅提着她的两个箱笼,刚打开小院门便与许冬兰视线相接。 “玉姑娘玉姑娘,这给我给我。”魏玲从后面抢上前来接她手里的箱子,笑得满面灿烂,“这些我们给你提下去,马车在山脚等着了。你们谈你们谈,谈完直接下来就能走了。” 说完也没等玉琳琅应声,抢了她的箱笼头也没回便跑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朝陈不予投去一眼,后者歉然一笑抱了抱拳,跟着魏玲转身离去。 “许小姐,这是要回家了?” 许冬兰笑着摇摇头,“不着急。” 许冬兰轻轻叹息,“我想着,以后若想再回一趟魏州府,怕是此生无望。便趁这两日有空,就在府城内逛逛。待家中派车过来再一同回去。” “昨日雷雨大作,又出那等事,玉姑娘怕是一夜没怎么睡好,索性今日放得早,回去还能歇上一歇。” “其实睡得还行。”玉琳琅眸光与之徐徐相接,“听了许姑娘的话,我锁紧门窗一夜好眠,除了些许雷声,确实没听到旁的声音。” 许冬兰抿唇,冲她柔婉一笑,“那就好,我下山后准备在崇源坊附近找家客栈先住着。玉姑娘若有空,希望在我出城前,还能与你见上一面。” “好。”玉琳琅微微颔首,目色颇有一丝复杂意味,深深看她一眼。 “冬兰,还没说完么?”黄双喜从隔壁槐花院走过来,瞟了玉琳琅一眼,微微抬起下巴,“玉琳琅,你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我在李大家那边看到你绣的那副田园图了,没想到你绣的这么好,还用不了半天功夫就绣完了。” “我呢,为我之前浅薄认知向你道个歉。你那绣图其实画的也不错,假使往后还能一同学习,希望你……可以多多指点我。”言罢,黄姑娘还昂着脑袋行了一礼。 玉琳琅望向这一脸骄傲的姑娘,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许冬兰轻轻一笑,伸手拉住黄双喜,“你放心吧,玉姑娘品行高洁如兰如菊,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以后若有机会再一同入学学习,她定不会藏私。” “玉姑娘,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好,稍后我会去客栈找你。”玉琳琅点点头,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神色莫辨微微垂眸。 —— “啊,你还要回玉府?”马车上,魏玲递杯的手都微微顿了顿,一脸诧异看向她。 “我东西还在那呢,得回去收拾收拾。还要把我侍女们都接出来,总不能一直扔在玉府。” “你回去,玉府的人肯定会为难你。还不如现在就同我们回世子别苑去。” 玉琳琅瞥她一眼,直接转移话题,“你们打算接下去往哪儿查?” “继续查那香囊,古里古怪的。这何小姐莫名其妙就死了,是不是也太巧合了。”魏玲一拍大腿,“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昨日问香囊一事时,她和李虞神色都不对劲。明明认出香囊却矢口否认,都说不曾见过。” “我问过了,香囊是一位姓陶女生之物,她两年前已经意外过世。” “关于这个意外,我想洪娘子那边应该有什么说法。你们尽快查查吧。”玉琳琅轻嗤,“我总觉着,这事还没彻底完结。” 魏玲收紧五指,“放心,我们会尽快找洪娘子说个清楚。” 她一手掀开帘朝外喊了一嗓子,“陈大人,我们现在回玉府。” 马车缓缓行入魏州府,玉琳琅歪头看了魏玲一眼,伸手摸摸肚子,“觉不觉得有点饿?” 魏玲双目一亮,用力点点脑袋,又朝马车外喊话,“陈大人,我们先拐去东市那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陈大人毫无异议,策马伴车一路向东市行去。 他们到时,饼叔正精神奕奕撑着腰揉面。 见到玉琳琅笑得眼睛都眯成缝,“玉姑娘您也来啦,快快快请坐。您说这不巧了么?陆大人他们都在那边呢。” 玉琳琅随饼叔望去,只见陆浅视线移来与之两两相望。 谦谦公子修竹玉立,端得是风清月朗眉目隽秀。 陆浅忙起身当先行礼,“玉姑娘。” 他这一动,身旁呼呼啦啦十来人竟都跟着一同起身,齐齐向玉琳琅这边施礼。 109 僭越 玉琳琅面色不变,风轻云淡回礼。 魏玲陈不予倒是吓一跳,赶忙也随之回礼,“陆大人。” 沐风笑嘻嘻跑到玉琳琅面前挥挥手,“玉姑娘,好巧啊嘿嘿。听说你们舒云女子书院出了不少事?你这是要随陈大人他们查案去啊?” 魏玲面无表情伸手挡到他面前,“沐少爷你太吵了!我们只是顺道过来吃个汤饼而已。” “伱走开走开!谁要同你说话。玉姑娘,玉姑娘,你同我讲讲你们书院发生的命案呗,是不是很离奇很古怪!诶呀我可好奇死了,我大哥都不许我多问。”沐风一直伸着脑袋探头探脑左右摇晃,就想和玉琳琅对视一眼。 奈何魏玲跟块门板似的隔在中间,他连玉琳琅面都没照上,气得大吼:“魏玲!” 陆浅快步走来,一手压下他的脑袋,朝玉琳琅歉疚一笑,“抱歉玉姑娘,是小风吵到你们了。” “我哪里吵了!”沐风气呼呼嚷嚷。 都嫌他吵,他不讲话呗! 魏玲朝陆浅拱拱手,往边上挪了挪,让出玉琳琅身形。 “玉姑娘。”沐风还是憋不住说话,抬起爪子朝玉琳琅摇了摇,“听说你被玉府赶出去了?没关系,你可以和陈大人他们一同住到我们家别苑,这样大家一起探讨分析案情也会比较方便快捷,对吧。” “怎么说话的?小风,不可如此失礼。”陆浅没好气地拍他一下,把他拽后面去,“玉姑娘你莫生气,他小孩脾性口无遮拦,回头定让世子罚他静坐抄书。” “啊?”沐风顿时蔫儿了,耷拉下脑袋撇撇嘴。 玉琳琅面无表情,“我一般不跟智障生气。” 魏玲扑哧一笑扭过头。 沐风猛地抬起头,眼睛溜溜直转,看看魏玲又看看陆浅,满面迷茫,“谁?谁智障?” 陆浅哭笑不得把他大头推向一旁,转头看向玉琳琅温文一笑,“玉姑娘……” “熙文兄,你这就不对了。怎只顾自己同人家姑娘套近乎,都不介绍一下的么?”来人一脸笑呵呵走上前来,模样算不得有多俊俏,眉眼却尽是轻佻风流之意。 他一过来,其他观望的十来个年轻学子也都跟着围上前。 陆浅下意识便往玉琳琅面前挡了挡,面色淡淡拦住那人近前,“这是上京卞家的卞承荣,从前同我是国子监同窗。” “那些都是卞公子新近结交的友人,多半都是衡山书院的学生。” 玉琳琅知道那些是衡山书院的人,因她早在人群里看到玉家的玉博彦。 玉博彦此刻正颇为吃惊看着她,并未立刻上前相见。 陆浅为卞承荣着重介绍了魏大人陈大人,对于玉琳琅只是一句“玉姑娘”带过,并未多说什么。 但卞承荣却十分好奇盯着玉琳琅上下打量,笑着言道,“玉姑娘?不知是哪家玉姑娘?” 这眼神别说看的陆浅心下万般不适,就连陈不予魏玲都不禁皱了皱眉,不约而同上前想隔开这人目光。 沐风一巴掌拍开卞承荣,一脸没好气道,“哪家玉姑娘要你多问啊?跟你有关系?” “小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卞承荣笑呵呵勾住沐风肩膀,“你看你那么熟的朋友,也不介绍我们认识。” “去去去你少嚯嚯人家正经姑娘,我告诉你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人家同你就是俩世界的人,没必要认识。走走走回去吃面少啰嗦。”沐风二话不说把卞承荣拽离。 “抱歉玉姑娘,我这同窗颇为冒昧,今日给你添麻烦了,改日我再请玉姑娘喝茶赔罪。” 玉琳琅倒是不甚在意,微微颔首,“陆大人有事便去忙吧。” 玉博彦迟疑着上前喊了声“琳琅”,便神色复杂望向她,“你同陆大人怎如此相熟?” 陆浅微微蹙眉,玉博彦这话说的,好像他不能跟玉姑娘熟一样?听得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而且玉博彦什么立场质疑玉小姐交友? 等等!他突然回过味来,“噢玉公子你是,玉小姐……” 陆浅没继续说下去,因看出玉琳琅似乎不太想继续理他们。 此时正好饼叔徒弟捧着托盘憨憨笑着前来上菜,陆浅便劝说玉博彦,“玉公子我们别打搅玉姑娘他们用膳,走了。” 玉博彦有心跟玉琳琅说上几句,奈何时机不对只能悻悻然跟着陆浅离去。 陆浅又去饼叔那把他们这桌汤饼钱给结了,这才与他们行礼告辞。 魏玲边吃边吐槽,“陆大人多温文有礼的端方君子啊,怎么国子监还有卞什么荣那种不着四六的同窗。” 陈不予直接将一只包子塞进她嘴,堵住她的音,“你懂什么,国子监里蒙受恩荫的世家贵公子多了去了。又不全是世子啊陆大人那种,文韬武略惊才绝艳之辈。陆大人他们都是靠真才实学考进去的!跟卞承荣这类世家浪荡子能一样么?” 魏玲呜呜点头,含糊其辞:“嗯嗯,毫无可比性!” “好了少说话赶紧吃,吃完还要送玉姑娘回家。” 而另一边,卞承荣一直好奇关注玉琳琅他们这桌,直到玉琳琅上了魏玲马车,被二人护送离去。 他还忍不住啧啧称奇,“到底哪家姑娘啊,场面这么大,竟劳动两位大人亲自护送?” “小风你倒是跟我讲讲。”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了?”沐风没好气白他一眼,“不是你能管的事。” “诶真不是我要管,我好奇啊。”卞承荣嬉皮笑脸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刚是没瞧见,那陆熙文盯着人家姑娘,眼睛珠子都几乎不会动了,恨不得完全黏上去。” “那可是陆家的陆熙文,名列三甲第一的大天才。平素他有多矜贵清冷你不清楚?那是看到龚尚书家貌美如花的嫡千金都不假辞色的人。”卞承荣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他要和沐世子一辈子成双成对了呢!结果今日我看到什么!以我阅人无数的目光来看,咱这位熙文兄肯定对人小姑娘有意思!” 沐风一巴掌拍他脑壳上,“卞承荣你太僭越。” 110 邀请 “谁让你胡说八道背后议论陆大哥的?” “还有!你说陆大哥就说他,还暗戳戳带上我大哥?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他们关系不正经?啊呸,你不要命了!” “你再敢说我大哥,我撕烂你的狗嘴巴!” “啊行行行行。你炸什么毛?”卞承荣翻个白眼,哥俩好地勾过沐风肩膀用力拍了拍,“我看你这辈子怎么长大?一天天就知道大哥大哥挂嘴边,断不了奶呢!” “呸,我就有我大哥!”沐风昂起下巴一脸傲娇,“你嫉妒不来。” 卞承荣想想还真羡慕不来,毕竟人家那大哥,就不是跟他们这一圈子的人。 人家那都是跟京中名仕才子绑定的人物,圈子里不是陆熙文那样的人,就是苏峥霍泽宁那样的…… 而他们呢,一群风流浪荡子罢了,俗称……废柴。 唉,完全木有可比性嘛! “你干吗?默默露出一脸忧伤的神色,以为我会心疼你?”沐风没好气地把盘中最后一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晚上带我上哪儿玩去?” “没想好。” “不是你的风格啊!”沐风张大嘴露出吃惊表情,勉为其难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赶紧想想,我跟你说呃,魏州府可一点儿都不好玩,你得给我想个好去处,我这几日都快无聊死了!” —— 玉琳琅回玉家没半刻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玉老夫人亲自登临玉兰苑,满面慈蔼望着自家孙女,“琳琅啊,用不着这么着急收拾离开。你父亲母亲都糊里糊涂的,才会这么待你,在祖母这儿,你永远是我玉家孙女,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倒是不用过分麻烦老夫人,我们已经唤了些女工来帮忙搬东西,今晚就能搬妥。”玉琳琅礼貌笑笑,命人奉茶。 九斤八两几人则指挥着十数名动作麻利的妇人,把她们这几日打包整理好的东西一一往府门口搬。 老夫人一看这架势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看这情形,分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今晚就走,八匹马都扯不回头了。 “其实也不必如此着急。”玉老夫人讪讪一笑,“你看这天色也晚,你这会急急忙忙上哪找住处去?” “不如安安稳稳住上几晚,等在城里找到房子再搬也不迟。哦对了,你可想好在哪买房子?若需要帮助,祖母倒可以替你去官牙走一遭。” “不敢劳烦老夫人。”玉琳琅淡淡一笑,“我们不会在魏州府久呆。” 老夫人整个人都震惊住了,这啥意思? 她不由急了起来,伸手想拉住玉琳琅,“琳琅啊,你这姑娘家家的一人只身在外?你不留在魏州府城,莫非是想回那小福村?” “你听祖母一句劝,好不容易得以入城,就别回那小旮旯村子了。” 玉老夫人叹息一声,作势抹抹眼角沁出的泪,“都怪祖母没用,无法劝说你父亲母亲。我本意是想接你回来一家团聚,哪料寿宴都还没办,你却要离开玉家了。” 玉琳琅轻轻抽回手,不甚明显微微一笑,“有缘自会相见,老夫人不必担心,我身边有侍女照顾着,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起身乖乖巧巧行过一礼,“时间不早,我这也已收拾妥当,便不打扰老夫人了,告辞。” 玉老夫人叹息一声,刚起身没走两步,就听苑内传来“哐当”一声重响。 霍氏带着一群家丁护卫气势汹汹闯进来,随手按住个箱笼怒声大喝,“我看谁敢走!” 玉老夫人整张脸都跟着黑沉下来。 玉琳琅当先走出屋子,只见霍氏带来的家丁护卫正用力推搡那些搬东西的妇人。 霍氏一脚踢翻个花盆,提着手绢指指玉琳琅,“还愣着作甚,给我绑起来。” “若不把翩翩治好,谁也别想擅自离开这苑子!” 玉琳琅摩挲下手指,神色淡淡一抬手。 六分身影一闪,倏忽间便来到霍氏跟前,二话不说一记大耳刮子甩了过去,直击霍氏面门,把她整个人都打懵圈了。 一记耳光还不够解气,想到这泼妇昔日所作所为,六分又给她肚子上补了重重一拳。 这一拳头落下几乎让霍氏内脏翻了个底朝天,一口老血几欲冲出口中。 她不受控制往后倒飞,惊慌失措尖叫着压倒在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拼命伸手接人,却挡不住横扫而来的冲击力,俩人齐齐瘫坐在地。 只听自己尾椎连着腰脊,发出“喀嚓”一声脆响,赵嬷嬷顿时欲哭无泪疼得嚎叫。 七钱冷笑,随手一把飞针撂出去,当即放倒一圈护卫家丁。 家丁们只觉被针扎过后身上奇痒无比,个个瘙痒难耐丑态百出,原地蹦跶的欢,哪还有空再上前阻拦女工们。 “不自量力的东西。”玉琳琅冷斥一声,抬腿便朝小院外走去,“东西都抬出来,一样别留下。” 她可是连玉翩翩留下的那些书都一并搬走的! 谁让玉翩翩自己装模作样留下这些给她?留给她就是她的,这点毋庸置疑! 这年代书是不可多得之物,哪怕她自己用不着,到时送给有需要之人也可。 就玉翩翩这气量心性,读什么书都是浪费,干脆别读算了。 小院霎时空了一多半,刚才被推搡的女工们,个个耀武扬威搬着箱子离去。 出门前还狠狠踢了几脚狗仗人势的家丁。 玉老夫人扶着门大口大口喘气,手指颤颤抬起,指着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霍氏,几乎不知该骂什么好! 玉琳琅抱着一盆三色花,脚步轻盈出了玉府大门。 抬眸便见停在对面的马车帘子微掀。 沐昭提起长袍缓步下车,冲她微微一笑,“还好我来的及时,正好与玉姑娘碰上。” “你怎来了?”玉琳琅不由自主弯了弯眸。 月色下,世子就像一块熠熠发光的美玉,温温润润清清泠泠,触感肯定也很好。 玉姑娘手指轻蜷,坚决控制住自己不安分的爪子。 “自然是来接你。”沐昭轻笑,“如此多的行李搬去客栈诸多不便。” 111 还不说实话? “不如先去行馆别苑暂住,魏大人目前也在。”沐昭眸光真诚看向玉琳琅,“别苑虽不大,但好在独门独院不受打扰。” “另外我也能沾些光,行馆就在别苑隔壁,想来往后三日一诊便要方便许多。” 玉琳琅看看众人正往车上搬的大堆行李,似乎去客栈是有点麻烦。 她弯了弯眸,“既是世子诚意相邀,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玉琳琅发现自己说完这话,眼前发光的美玉似乎更亮了几分。 沐世子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仿佛海纳百川星辰璀璨,连带整个人都在夜色下熠熠生辉诶~ 玉琳琅抱着她的宝贝小花盆,高高兴兴随世子上了车。 马车很快离开玉府前门,行出崇源坊大街。 街角一侧,静静停驻一辆马车,此时也微微掀开半幅帘子。 正阳朝外探头望了望,扭头默默看自家主子,“郡王,咱们来晚一步,人被世子捷足先登了!” 夜无尘寒着一张俊脸端坐车中,冷冷瞥正阳一眼。 后者急忙垂下脑袋。 正阳能用自己职业生涯向天发誓,郡王此刻心情似乎十分不好。 “他动作倒快。”平康郡王好半晌才凉凉念叨一句,“走。” “咱,咱是要去,世、世子府,抢人?”正阳揣摩自家主子心意,畏畏缩缩提问。 夜无尘面无表情望了眼自家愚蠢护卫,扔出俩字,“回府!” “好嘞。”正阳抹抹冒出来的冷汗,利索地朝外喊一嗓子,“回府!” 害他虚惊一场,那沐世子府本身就不太好闯,更何况还要闯府掳人,难上加难! 好在自家主子智商还行,没有冲动坏事,正阳心底默念阿弥陀佛。 —— 一大清早,玉琳琅神清气爽把小狐狸从编织袋内掏出来戳了两下。 小狐狸撅着屁股翻过身,没想理她,继续团成一团睡。 “喂,我呢苦思冥想数日,想来想去那宝库为何总不现身,应该是我去的时辰不对。” “我平时都是深更半夜去寻宝,黑咕隆咚光线不足,能找到什么,对吧。” 小狐狸简直不想搭理她,可这烦人精一直戳自己身板,气得它一个鲤鱼打挺骨碌爬起身,冲她吱吱乱叫一通。 【以你的眼力,白天黑夜有何区别?别找借口,问就是你寻的不够仔细努力,每次都寻上半盏茶就想溜!去再多次都没毛用。】 “我想过了。”玉琳琅戳着小狐狸继续叨叨念念,“那宝库肯定是白天方能现身对吧?我抽一天白日去找找看。” “唉早知那舒云会闭院,前几天就该多找找!也省得现在来回跑。” 小狐狸白眼几欲翻上天。 千金难买早知道!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咸鱼还不认,在舒云多少日子了,宝库的渣都没找着! 外面传来轻轻叩门,玉琳琅二话不说把小狐狸团吧团吧往编织袋内一塞,首尾抽绳紧了紧,顺手挂到自己腰间。 气得小东西在里面翻江倒海拳打脚踢不停。 玉琳琅抬手拽开门,八两捧着清水满面笑容跨进屋,“世子这别苑清净雅致花香怡人,看来姑娘昨晚睡得很不错。” 玉小姐很是满意点点脑袋,净手抹脸精神奕奕,“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烦得很,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做,带你们去逛街,吃吃喝喝!” 九斤一下从屋外蹦进门,眼睛像被小灯泡点亮似的,手舞足蹈,“好诶!” “魏大人出门了?” “嗯一大早就出去了,让我跟小姐说一声,他们今日去找洪娘子问话。” “哦还有大公子的船,今日应该就要到了。那陈记米铺前阵子囤的货,怕是全要砸手里。”六分抿唇轻笑。 玉琳琅眼睛大亮,“啊!大哥来了。” 玉琳琅这厢兴高采烈准备用过早膳出街逛荡,魏玲那厢却是气急败坏。 上山问过杨山长,得知洪娘子今日大早便雇了车子返乡,魏玲和陈不予便带着人一路策马狂追。 “这杨山长真是个老好人,什么事都办的温吞温吞。都说了案子没查清前,一个都不能放走,怎就这样让关键证人离开魏州府?” 陈不予开口吃了一口风沙,呛得直咳嗽,“赶紧追吧。” 众人穿小道一路追出城,魏玲指指前方马车,“不能放她走!” 而此时坐在车内紧紧搂着包袱的洪娘子,也注意到后方烟尘滚滚,有十数匹马朝这追来。 她不由慌了神连连催促车夫快点。 然而马车如何能跑过马,不过须臾就被陈不予带人团团围住。 魏玲一边咳一边掏出腰牌亮出身份,“镇妖司办案谁敢从中阻挠?洪娘子,立刻下车!” 车夫赶紧停了马车,噤若寒蝉缩着肩膀动都不敢动。 过好半晌,洪娘子才颤颤缩缩掀开帘子一角,耸拉着脑袋慢吞吞跳下车。 魏玲陈不予陆续翻身下马快步朝她走来,“洪娘子,伱跑什么?” “大人,民民妇没跑啊!只是家中来信有些急事,故而急着返乡,难道这也有罪?” “返乡倒是没罪,但你隐瞒不报知而不言,必然有罪。” 洪娘子噗通跪倒在地,“民妇不知大人是何意。” “还不说实话?”魏玲从怀里摸出那锦红小香囊。 香囊垂挂在指尖,于洪娘子眼前轻微摇晃。 “说,陶小姐的香囊,怎会遗落在吴红筝的案发现场?” “陶小姐两年前究竟是如何意外身亡的!” “大人,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的啊!”洪娘子猛地仰起头,拱手拜了又拜,“与民妇无关的,此事真与民妇无关……” “有没有关系你详细说来,我们自有判断!” 洪娘子被吼得心惊肉跳,紧紧搂着怀里包袱,断断续续道,“我,我只知道,陶小姐是,是自己失足滚下山摔死的。可可能……摔的地方就在香囊附近?” “当当时衙门来查过,死因并无任何蹊跷之处,就是摔下山坡意外而亡的。这事对书院来说,也不怎么光彩,甚至很不吉利,所以我们一直都讳莫如深不太愿意提及。” 112 盛情邀约 “摔下山坡,意外身亡?”魏玲眯着眸,“就这么简单?” 洪娘子连连点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当时官府也来查看过,还验了陶小姐的尸。一切都很正常,陶小姐就是摔下山磕的头破血流无法动弹,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你说什么!”魏玲猛地喝出声。 洪娘子吓了一跳,颤颤嗦嗦道,“官官府……” “不是!不是这句。”魏玲眸光专注盯着洪娘子,下意识握了握拳,“最后那句。” “失……血过多?”洪娘子小心翼翼吐出四个字。 魏玲眸光大亮,“失血过多,就是失血过多!洪娘子,你别隐瞒了,赶紧据实说!陶小姐和陈新莲吴红筝她们,之前是不是闹过矛盾,说。” “矛盾?”洪娘子目光略有几分飘忽,“同窗之间,又都是同龄的小姑娘们,个个年轻气盛。矛盾倒也不至于,但小小摩擦口角什么的时而发生,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啊大人。” 陈不予沉声质问,“洪娘子,瞒而不报影响办案是要负责任的。你最好从实说从头说!把伱知道的都说出来,一字不漏讲清楚。” “大人。”洪娘子急了,“这些,事关书院声誉的事,没有杨山长允许,我也不敢随便往外说的啊。” “这事还与杨山长有关系?” “不不不,此事确确实实与杨山长并无关系。杨山长她也是一年多前,书院出了陶小姐这等不光彩的事,后续调来的。” 洪娘子一脸凄苦,“可关乎书院荣誉与未来,我,我若胡说八道,以后书院追究起来,我可赔不起啊。” “你啰嗦什么!”一旁有侍卫虎着脸拔刀,“你可知隐瞒不报,我们现在就能以妨碍公务阻拦办案,把你抓起来打入大牢?” “别别别,不要啊大人,大人,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洪娘子瘫坐在地晃了晃手。 “前书院山长特别注重学习,从不管女学生之间的那些口角锁事。我小小一个寝舍管事,我是有心无力想管也没法管的啊。”洪娘子委屈的不行,“大人您想啊,这些闺门女子,不是哪个官老爷家千金,就是什么富商家姑娘。” “我一介民妇哪管得了她们的事。李小姐何小姐都是魏州府数一数二的官家女,出生名门身份尊贵。而陈小姐吴小姐家里铺子生意也旺,逢人就能砸钱,书院里谁敢得罪她们啊。” “偏偏陶姑娘倒霉催的,不知怎么竟被她们针对上了,处处看不对眼。她们暗中欺负或是对陶姑娘搞些小动作,我又哪里阻止得了呢。” “可这些类似恶作剧的小打小闹,也不至于出人命吧。” “出不出人命也不是你一句话能说的清。”魏玲沉着脸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陶姑娘家住何处?是不是魏州府人士,带我们去她家。” —— 玉姑娘带着四个貌美如花的小丫鬟,吃遍半个魏州府。 回程时又给每个侍女买了不少丝帕首饰,被铺子掌柜一路恭恭敬敬送出门。 主仆五个逛高兴打道回府,途经崇源坊大街时,玉琳琅叫停马车,撩开窗帘探头挥挥手,“好巧啊冬兰。” 许冬兰正与丫鬟往客栈方向去,听到叫声一转头,笑容不期然溢上面庞。 “真巧玉姑娘。”她指指对面那家“福来客栈”,笑着说道,“我就住这。不知玉姑娘可否赏脸上去坐坐,陪我喝杯茶?” 玉琳琅蹬蹬蹬走下车,朝九斤几人挥挥手,“你们先带着东西回去,我跟许小姐聊会儿。” “那回府放下东西,我再陪车夫过来接小姐。” “诶呀不用,崇源坊附近就有马行,我租一辆马车回去即可。”玉琳琅挥挥手,“去吧。” 几个丫鬟依次行礼告退。 许冬兰拉着玉琳琅去了二楼客房,让丫鬟莺儿退出去泡茶。 “我后来又重新绣了那只松鼠,玉姑娘帮我看看绣的如何。”许冬兰打开箱笼取出绣品,兴致勃勃递给玉琳琅。 “进步很大啊,你看这毛发都根根分明,眼睛也是炯炯有神。” 许冬兰抿唇一笑,“跟玉姑娘的绣工还相差甚远,只能说有了你的指点,确实比前次绣的好许多。” “也不枉费玉姑娘这当老师的,呕心沥血指点我,总算不是白教。” 俩人对视一眼,笑了。 莺儿进来奉茶,冲玉琳琅甜甜一笑,随即退了出去。 “对了。”许冬兰走去床榻边,从小几上取来一封粉色小笺递给玉琳琅,“不知玉姑娘明日午时可有空闲,能否陪我一同前去映月湖参加个梅会。” “可能需要占用玉姑娘一整日时间了,晚上还有个品梅小宴。吹吹湖风品一下梅饼与鲜鱼。”许冬兰笑盈盈看向玉琳琅,“玉姑娘可愿一同前往?” 玉琳琅悠然一笑眸光深深,“既是美人相邀,哪有不应之理?” 又与许冬兰说了会话,眼看天色不早,玉琳琅起身告辞,雇车回了世子别苑。 她这边刚洗漱完坐下,窗格微微一动,魏玲就跟条死咸鱼似的蹦了进来。 这人瘫在她靠窗锦榻上,仿佛被毒打一整日,浑身都动不了一丝。 九斤抿抿唇压下笑,给魏大人奉完茶便退了出去。 玉琳琅瞥她一眼,“如何?” “什么如何啊,我今日东奔西走一整天。我跟你说打架都没这么累过。”魏玲翻身坐起,一口把茶水闷了,杯子重重扔在桌上。 “我们找到书院时,洪娘子居然溜了。在官道上把人给截住的!一开始她什么都不敢说啊,连番逼问才开的口。” “那陶姑娘名唤陶雨荷,两年前死于山坡滑落意外。玉小姐,你知道她怎么死的么?官衙仵作查验,她就是死于失血过多!” “你说这巧不巧的?我们立刻拉上洪娘子去她家。” “结果那院子就是租的,周围邻居只知道那陶小姐来自五壶县,父亲很关怀她,特意在魏州府给她租了院子,每逢陶小姐放旬假,陶父都会前来与之团聚。” 113 锁定嫌疑 魏玲说到气愤激动处,抄起玉琳琅面前茶杯一口又闷了。 “你说气不气的玉小姐,我和陈大人又追回山上,再三逼问杨山长,她才跟我们吐露一件事。” “原来两年前陶小姐出事后,陶父曾经来山上闹过一阵子,口口声声宣称他女儿并非出自意外,而是人为加害。” “之后,前任山长因为此事就调离回京了。你说这事滑不滑稽?出这么大事,也不说给对方家长一个说法,手一甩,回京避难去了!” “舒云总会那边就把毫不知情的老好人杨山长调任此处,她能管什么呀?什么都管不了,啥也不是!”魏玲气得直摆手。 玉琳琅默默给她添了一杯水。 “最搞笑的是,我和陈大人去案牍库翻一下午,都没看到两年前关于舒云书院陶雨荷意外丧命案的卷宗!” 魏玲气得捂住胸口,又一口把茶闷了,“后来是请你父……刺史大人,问了案牍库管理,这才知道。舒云这案子,被记到五壶县去了。包括验尸记录在内的所有案宗,全都丢去五壶县县衙!” 魏玲猛地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分明就是尸位素餐啥事不管!” 玉琳琅点点脑袋,又给涨红脸的魏大人倒了一杯水,“那如今伱们是准备锁定陶父这个嫌疑人。” “那必须锁定陶父啊,你都说是仇杀了,陶父嫌弃岂不很大。” “那他,如今在哪?”玉琳琅问。 魏玲真正气狠了,语速一提连珠炮发似的,“你是不知道啊,那杨山长说话温温吞吞是很好听,但我当时真恨不得一巴掌抽飞她!” 玉琳琅:…… “什么狗屁舒云女子书院,浪得虚名徒有其表的玩意儿!” “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问她她就是不知道。让她找人把学员登记册拿来,翻开一看啥也没有。就一个名字一个籍贯,陶父名叫陶威。这天大地大五壶县也不小,我上哪儿找这陶威,都两年了是吧!” “所以你们打算……” 魏玲登时跟泄了气的球儿,一下瘫倒在凳子上,“陈大人说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出城去五壶县,先去县衙调卷宗,然后总得设法找到这陶威下落,方能进行下一步吧。” “这来回五壶县,一天功夫又要没了!” “可恶,我现在连这陶威是圆是扁都搞不清楚,问那洪娘子吧,哭哭啼啼就说是个中年男人。”魏玲蓦地提高声音破口大骂,“我不知道是中年男人啊我靠,陶雨荷他爹还能是个女的??” 玉琳琅抽了抽嘴角,显然魏大人奔走一天,已经处于抓狂边缘。 八两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小托盘。 面汤香味四溢,一下刺激的魏玲肚子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 玉琳琅伸手接过面,放至魏玲面前,把筷子递过去,“忙一天了了,先吃饭吧,饿着肚子啥也想不了。” 魏玲感动的泪流满面,这碗肉香四溢又加俩荷包蛋的面,简直是她的灵丹妙药。 魏大人边吃边含混不清道,“玉姑娘,我要是个男人肯定娶了你!” 太善解人意了,简直是天上派下来救苦救难的小仙女! “哦是吗?倒是不知魏大人还有这等油嘴滑舌一面。”一道凉凉声自窗外而来,低沉悦耳自带一丝清冷玉质感。 魏玲险些被一口面给呛到。 七钱憋着笑进门行礼,“姑娘,世子到了,请他去了隔壁花厅。” 魏玲吸溜着面连忙起身,“那我端回去吃了,你给世子诊治去吧,我走啦!明儿见。” 玉琳琅无奈摇头,起身去隔壁小花厅。 给世子诊脉过后,玉姑娘便一直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看。 沐昭心底其实十分了解,玉姑娘目光如此专注,看他其实跟看地里一颗白菜或药草无甚区别…… 即便心中清楚,沐世子这久无微澜的心境,也忍不住微微跌宕。 玉琳琅一本正经拉着人家手腕未放,口中自言自语,“脉象怪怪的,总是时而虚缓无力,时而猛烈汹涌。” 她下意识伸手摸他额头,后者被她自来熟的举动给怔住,整个人僵坐她面前,一动不动。 唯能清晰听到心跳声“咚咚、咚咚”擂鼓似的敲个不停。 “好像问题不大,就是脉跳的有些过快。” 玉小姐凑近那张平平无奇的小脸,满面严肃盯着沐世子那双深渊似的璀璨星瞳,仔仔细细研究半晌。 “看来,要给你换另一张药方了!如今这毒素算是初步压制,之后得用一些温补点的药,好好调理下你这因毒引发的弱症。” “要想将其根治还有一段时间。我给你写些药材,都是比较稀少罕见之物,你派人出去寻寻,能寻多少是多少。以后估计都用得着,先一步收集起来准没错,以备不时之需。” 玉琳琅起身走至桌旁,提起笔专注写方。 长青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瞧着玉姑娘如何没心没肺撩他家爷,而他家主子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历历在目。 作为一名合格随扈,沉默是金是首选,于是默默看了眼浑身发僵的主子,又默默将视线移去一旁。 玉琳琅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刚转身喊了声“世子”,便险些迎头撞上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沐世子连忙抬手扶住她手臂,“玉姑娘。你没事吧?” 玉琳琅眨眨眼,望着立在自己面前微微含笑的男子,一时竟觉天边飞花烂漫,呃……笑容怎能如此好看。 救他果真正确! 美人就该放在窗台边慢慢欣赏才对! 玉琳琅将方子递给他……身后如影随形的长青,眼睛则继续盯着他看。 长青两眼望天,默默翻个白眼。 他就是多余的那个人呗,看玉小姐那眼神,是半点没从世子身上拔开过。 平时若有人这般看他家主子,眼珠子估计早被抠出来了。 这回世子是半点没废话,她看任她看,还能笑得出来…… 当真不同人不同命,即便虢国公主那般尊崇,也不敢这样看他家世子。 114 看您就跟看一盆兰花! “世子啊。”玉琳琅仍旧拉着沐昭的手,满面真诚苦口婆心,“平时还是得多休息,睡眠足方能养精神。” “你看你还是太瘦了点。罢了,我再给你开两张温补的药膳方子,你平时早晚各吃一碗,交替着吃,身体总能慢慢养起来的。” “好。”沐昭乖乖点头,主动上前为她磨墨。 长青面无表情站他们身后,待玉姑娘写完药膳方子,作为工具人的他,伸手接过躬身退后半步。 感觉大大不对劲! 寻常姑娘看他们家主子的眼神,不是痴迷便是爱慕,更多是疯狂眷恋亦或执着。 可这玉姑娘……目光清明透亮,仿佛不染半点尘埃。看他家主子就跟看,看……自家好大儿一样! 奇奇怪怪什么眼光! “玉姑娘这两日休息的可好?” “挺好。”玉琳琅难得笑容温顺,“别苑雅致幽静,又无闲杂人打扰,世子有心了。”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玉姑娘住的开心即可。”沐世子十分自然牵她回一旁座位落座。 长青默默退出去吩咐人准备茶点。 等他跟着送茶水点心的七钱一同入内,发觉他们家世子同人家姑娘聊的很开心,一点都不像要离开的意思。 长青杵在一旁咳嗽一声。 沐世子视若无睹,“今日来的有些晚了,不会打搅到姑娘休息吧?” “还好,我平时也睡的比较晚。” “那你尝尝这个,我听说你很喜欢繁楼的桂花银耳,特意请了他们家厨子上门。这段日子玉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便是,不用同他们客气。” 玉琳琅一听是繁楼大厨做的,便端起小碗,本想浅尝几口,结果吃着吃着感觉很不错,就把自己那碗吃光了。 沐昭笑着将自己面前那碗没动的,顺手推至玉琳琅面前。 玉琳琅眼睛盯着那碗羹,神色十分正经,“大半夜吃太多会不会长胖。” “怎会?玉姑娘也瘦,平时还如此忙碌,不多吃一些如何能行。” 玉琳琅默默看他一眼,“那我吃?” 沐昭点点脑袋。 玉琳琅接过他那碗又吃了几勺,显然心情很不错。 “今日午时平康郡王也找来此地,说是三日一约,请姑娘治腿。”沐昭笑吟吟道,“可惜你出门,他扑了个空。” “哦是啊。”玉琳琅想到平康郡王那“腿疾”,忍不住撇撇嘴。 “我明日还得出门,若他明日又来,便让下仆告诉他再隔一天吧。” “反正平康郡王那腿疾也治的差不多,已能基本控制。其实用不着来那么勤快,十天半月来一趟就够了。” 沐世子应了一声,吩咐长青记下此事,心里却默默想着,那平康郡王这腿疾还真够随意的…… 玉琳琅吃完点心,又给世子吹奏一曲安眠,递去一瓶新药,这才将他送出门。 沐世子走出别苑转头看了眼乌沉沉的天色,困倦袭来,“明日看着要下雨,玉姑娘出门多派一辆车跟着。” “世子这几日睡的都很好。”长青喜滋滋跟了上来。 看他们家主子这倦倦之色,回房洗洗估计倒头就能睡下,这安眠曲还真有效。 问过轮值的暗卫,都说主子最近半夜不再惊醒,基本都是一夜好眠到天明。 这玉姑娘虽然看着怪怪的,但医术还真不错。 “世子,咱真不用查查玉姑娘的路数?” “不准查。”沐昭蹙了蹙眉,瞥一眼多事的侍卫,“既得了别人这么大帮助,自然是要给予足够的尊重与信任。玉姑娘定然不会害我。” 他冷下一张俊脸,“都别给我自作主张弄巧成拙。” “是,属下错了。”长青垂下脑袋小声嘀嘀咕咕,“属下只是觉着,玉姑娘同其他姑娘都不太一样。” 沐昭挑眉轻哼,“自然不同,她那一手精湛的医术、验看之术,就不是旁人可比。其他人能跟玉姑娘相提并论?简直多此一问。” “属下不是那意思。”长青挠挠脑袋,“属下是说,玉姑娘看世子您,跟其他姑娘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啊。”长青一脸老实回话,“京中那些姑娘看到您,哪个不犯花痴。就连虢国公主她们都……” 沐昭冷下眉眼轻声呵斥,“别给我提那些蠢妇。你把玉姑娘放那位置,跟那些蠢人相比,本身就是大冒犯!” 长青张了张嘴,沐昭便回身训斥他,“闭嘴不准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长青摸摸鼻子,小声咕哝,“属下就是觉着,玉姑娘看您跟其他姑娘都不同。” 沐世子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回一墙之隔的沐府,突然没好气问他,“哪里不同。” 长青咳了一声,“就,就玉姑娘那眼神吧,感觉看您就跟看一盆兰花似的。” 还充斥着老母亲的慈蔼照拂之意…… 沐昭嘭一声拂袖关门。 本世子还用你说?! 不过兰花好像比地里的白菜珍贵些…… —— 马车到映月湖需要一个多时辰。 玉琳琅起的不算早,慢条斯理用完早膳这才启程。 黄嫂搭了个顺风车,准备去西市买几条新鲜的鱼,回头给玉琳琅做鱼片羹炸酥鱼,红烧清炖只要是鱼,玉小姐都喜欢的。 马车从安盛大街出去到永安门,拐到西市把黄嫂放下,这才继续朝南边映月湖行去。 六分沉稳地沏茶端茶,拿出一小盘干果瓜子,摆放到小案上。 “姑娘,今儿出门时,沐府管事又给多派一辆车跟着,还塞给咱们好多把伞。” “说是今儿可能会下雨,若车坏在半途也能及时更换。” 玉琳琅弯了弯眸。 沐淮之真是个心细如发又极其温柔之人。 马车快到南城门时,城门忽而大开,数匹快马惊走路上行人,众人纷纷走避。 当先打马而来的女子,一袭红衣飒飒,左肩挂着赤红色大幅披风,眉目冷峻迎风猎猎策马奔腾。 玉琳琅只看一眼,马背上的女人便似有所感,眯眸转头。 吓得玉小姐手一抖连忙放下帘子,面无表情看向满面疑惑的六分。 “风,风有点大。”玉琳琅轻咳。 115 你相信有妖魔? 吴勇这头很快收到消息,带着一班差役匆匆赶来南城门口相迎。 “赤兔大人星夜兼程远道而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 红衣女子居高临下看他一眼,“陈不予和魏玲在何处?” “两位大人今日一早天不亮便启程前往五壶县。” 红衣女子神色淡漠点头,“带我去见你们玉刺史。” “是!”看女子神色严肃,似有大事发生,吴勇这边哪敢怠慢,急忙让人牵马过来,领着他们往刺史衙门赶去。 与此同时,五壶县官衙内,县官战战兢兢领着县丞书吏一行,亲自上阵帮忙查找案卷。 眼瞅陈不予魏玲神色越来越难看,一行人蒙头翻查案卷,几乎头都不敢乱抬。 “陈大人你看这。”魏玲捧着一本快散架的案卷,“唰唰”翻过两页烂纸,点点其中几行。 陈不予面色凝重看了几眼,点点头,“看来就是他没错了,我们得及早回城。” 魏玲收拾好几本相关案卷,冷眼扫过县衙几位官员,忍不住怒道,“你们这案卷管理也太……松散懈怠不成样子!” “看看这些历年来案卷,有的都烂成什么样了?怎么保管的?装订成册都能破烂成这样,那些纸张到处乱飞的案卷更加无法看!” “就是因为刑部抽查没抽到伱们县,所以才整成这样!看来回京后我们得跟龚尚书好好提提你们这县。”魏玲冷脸沉声道,“让他们那千万别因县小,就疏于放任管理!” 县官一脑门冷汗,连连告罪之余,领着县丞书吏等人慌不迭把二人送出衙门。 县丞缩缩脖子走上前,“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我看那魏大人不像说笑。” 县官的面色一瞬沉了下来,“镇妖司的手也伸的太长!” “我听上头说!最近陛下钦点镇妖司统领西门不归大人进了内阁,所以这镇妖司怕是要起复啦!” “岂有此理!”县官恨得牙痒,“起复就起复,为何一上来就与我们五壶县县衙过不去?” “大人,你说是不是因为最近妖魔又起来作乱的缘由?不然为何沉寂三年多的镇妖司又重新被上面给重用?” “这谁能知道?之前不是因为首席司判意外失踪,整个镇妖司才处于半解散状态?” 县丞一脸惊讶,上前压低声音道,“莫非是那位首席司判回来了?” “不能吧。”小吏一脸惊奇,“据说那位首席司判是在穹山被众多妖魔围攻,与之同归于尽这才销声匿迹。” “这你也信。”县丞冷哼,“这世上有无妖魔谁人见过?反正我是没见过。他们镇妖司说有妖魔就有了?我看是他们故意弄出个噱头。” “如今为了再次骗取陛下信任,估计又使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县官一脸怒意,“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加派人手尽快把案牍库给规整好!难不成还等上面查来再手忙脚乱整理?” 县丞嗤笑,满脸不屑一顾,“那些女官就是麻烦。” “你别不屑,我跟你说这魏大人若论官职,还在你我之上。”县官没好气地一甩袖,“回去收拾,这几天尽快给我整理好案牍库。衙门上下那些差役该告诫就告诫,别一天天出去给我尽惹事!” ——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映月湖畔,已差不多日近午时。 玉琳琅下了车,正瞧见许冬兰领着莺儿走来。 “我没来迟吧?” “没有,时间刚刚好,我也刚到。”许冬兰笑容满面迎过去,指指岸边几艘船只,“走,我们过去吧。” “我们坐船去湖心岛赏梅,一路上风光挺不错,我们去船板上瞧瞧。” 二人走至一艘画舫旁,和李虞一行打了个照面。 许冬兰下意识往玉琳琅身旁靠了靠,微微垂眸压下眼底一丝冷淡情绪。 李虞今日着一袭粉色织锦冬衣、鹅黄色襦裙,挽着朝天髻,满头珠翠仿若霞光万丈。显然这两日李小姐休息好了,气色很是不错。 她身后站着几位同是舒云书院见过的姑娘。 其中一人颇有些面生,穿着香妃色绣竹纹短袄,配一袭同色款束腰长裙。简简单单挽了个髻,头上只簪了一支流苏钗,并无过多装饰。 但她气质婉柔典雅,即便站在一片花团锦簇中也并未被压过一头。 “冬兰。”黄双喜从后面快步走来,笑着跟众人打招呼,“诶呀,你们都这么早到了。” “这不是李家大姑娘嘛?”黄双喜一脸惊喜看向香妃色衣裙女子,转头笑着对许冬兰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州牧府嫡出大小姐李晴,李大姑娘。” “唉,人家可不像某些人,一出门就跟花孔雀似的,招了一堆杂鱼众星捧月。这嫡出小姐啊,与那些装出来的可真正是不同。” “黄双喜你说什么?”虽没指名道姓,但李虞还是炸了,一张脸说不出的难看。 “咋滴,有人还忍不住跳出来对号入座啊?”黄双喜好笑地耸了耸肩。 李虞满面怒色,被身边几名同窗小声劝慰下来。 她最气最恨就是旁人拿自己庶出身份开玩笑。 庶出怎么了?即便她不是从嫡母肚子出来的,可依然是州牧府最得宠的二姑娘! 大姑娘是嫡出又如何? 去舒云学习的机会还不是落到她李虞头上! 这就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 李虞冷冷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晴,后者淡淡一笑朝黄双喜点了点头。 黄双喜介绍诸人互相认识,这才一脸欢快道,“走,我们登船!今日梅会是葛小姐发起。哦对了,你们有些人还不认识葛小姐吧?” “她是平康郡王母族表妹,前不久刚来咱们魏州府,想多结识结识咱们舒云书院的女学生。” “用不着你多说,葛小姐谁人不知。”李虞没好气呛声,“我还听说平康郡王今日还邀请了衡山书院一些学子,同在湖心岛赏玩。” “某些人可别冒冒失失冲撞了郡王等人。” 许冬兰轻轻拽了下玉琳琅,跟在众人身后。 116 论托的职业素养 “映月湖湖心岛以前就是梁王府产业,如今便被划到平康郡王名下。”许冬兰低声对玉琳琅说道,“今日没想到李小姐也会来,我还以为她最近都没心情出门。” 黄双喜凑到她们身边小声嘀咕,“别傻了冬兰,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就算病的只剩一口气,爬也得爬过来吧。” “那可是京中来的葛小姐办的宴会,人家是谁?”黄双喜压低声音,“那可是平康郡王的表妹!” 许冬兰抿抿唇压下嘴角笑意,轻轻推她一把,“你呀,别总去挑衅她。她终归是州牧府千金,别给自家惹麻烦。” “哼。”黄双喜昂头,“我们家虽然不如她们州牧府,可我们黄家宗族在京中也是排的上号的高门大户。李家也就在魏州府能逞逞威风,去了上京算什么啊。” “放心,我知道分寸,那女人不敢真惹我。” 玉琳琅朝黄双喜看一眼,后者立时炸毛瞪过去,“你看啥看?哼,你还别不信,我黄家一门虽是商户,可族内也是有大官的。” “好啦,玉姑娘只是看伱一眼。”许冬兰无语地拽过黄双喜,转而对玉琳琅抱歉一笑,“玉姑娘,双喜她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您多担待。” 玉琳琅面无表情点头,“我一般不跟智障过多计较。” 许冬兰:…… 眼看黄双喜又要炸,许冬兰赶紧用帕子捂了捂她的嘴,“好了好了,登船登船,小心脚下别踩空。” 一行人陆续上了一艘精致画舫,与画舫主葛小姐见面互相行过一礼。 葛言霜与她们年纪相仿,身上缎子、脸上妆容一看便是上京那边极流行的,比她们魏州府这边时兴许多。 葛言霜虽比较高傲,但她身边几个丫头嬷嬷却极会推动气氛,一行人落座后用了些糕点,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黄双喜挤在许冬兰玉琳琅小案旁,小小声告知,“葛小姐是舒云总院的学生,那可是真正名门闺秀齐聚之地。” “也别怪人家看不上咱这犄角小旮旯破地方。咱这分院跟人家总院,无论是先生资历还是学生水平,都不能相提并论。” 许冬兰给她嘴里塞了块点心,笑着看向玉琳琅,“玉姑娘,午膳怕是还得过阵子,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玉琳琅颔首,取了块梅花糕用勺子挖了一些。 浅尝一口当即便放下。 这梅花糕与繁楼名厨所做相差甚远,有点甜腻。 “可惜,繁楼首席大师傅被世子府给请去,怕是还得留在世子府一段时间。”葛小姐出声,指指桌面上精致的糕点淡淡说道,“这梅花糕终究是不如首席所做。” 几名舒云书院的女同学纷纷出言客套几句,夸赞这梅花糕其实还不错。 “今日诚邀诸位参加一场梅会,那自然是用具杯盘点心等物,全都得暗含梅字,才算点题。”葛小姐冷清清笑了笑,“用完这梅花糕,还得请诸位陪我一同品品梅饼、梅羹。” “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葛小姐虽如此说,但哪会有人傻呆呆真提什么意见来触她霉头,自然都是一迭声夸赞应好。 用完一些点心羹汤,众人便陪葛小姐去到长桌边,看她挥毫着墨,画梅一气呵成。 点心味道虽不咋滴,但玉琳琅还是吃完自己那份没浪费。 毕竟人家花钱请客,又不用她掏钱,还有啥不好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葛小姐今日举办这梅会,主要是掏钱展现自我…… 以李小姐为代表的一众女学生,只需跟在她身后用力鼓掌叫好就是了! 许冬兰默默看了玉琳琅一眼。 梅会帖子是黄双喜给的她,是她多要一张硬要玉小姐陪自己一块来,没想到竟如此无聊,真正是难为玉小姐了。 玉琳琅倒无所谓,眨眨眼看看许冬兰,小小声念叨,“没事,吃吃喝喝就当免费游玩一日。咱们今日最主要,当好这个托就行了!” 许冬兰差点笑出声,硬生生把唇边笑意给压了下去。 托就该有托的职业素养,既然人家葛小姐都花钱请她们这群托了,还不得卖力工作啊! 毕竟好吃好喝又能游湖赏景,不算亏…… 黄双喜后知后觉跑到俩人身边,眼神疑惑,“今天咱干啥来的?” “游湖赏梅,吃梅饼尝鱼鲜。”玉琳琅果断回答。 黄双喜一脸迷茫点点头,“但我怎么瞅着像是……看葛小姐一人在表演?” “你的感觉没有错。”许冬兰捂着嘴轻咳一声,“等下上了岸,你就跟在我们身边别说话。” 画舫近到岸边,葛小姐便带领诸多姑娘登上湖心小岛。 玉琳琅一眼便见,隔壁游船下来不少衣冠楚楚的学子。 下仆推着平康郡王的轮椅缓缓靠近过来,葛小姐面含笑意,赶忙迎上前行礼,“见过平康郡王。” 李虞一行人也跟着行礼。 夜无尘目光精准捕捉到缩在人群后的那点身影,唇边笑意更深几分,“言霜今日请了不少朋友。” 葛言霜轻笑出声,“还得多谢表哥割爱,把梅林赏给我们使用,方能成功举办这次小宴。” “小事而已。”平康郡王淡笑,朝身后一招手,“哦对了,玉刺史府的公子也带来两位女眷,跟我们一起倒是有些不便,便随你们一块赏玩赏玩。” 葛言霜随之望去,第一眼瞧见的是陆浅,面上不由自主堆起一抹喜色。 当看到玉博彦身旁走出两名俏生生女孩时,脸上神色便不由淡了几分。 李虞睁大眼看着走出人群的玉翩翩,脚步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那晚玉翩翩可怜狼狈之态记忆深刻,至此都没遗忘,她心里甚至还有些感同身受,故而第一眼看到她还以为看花了眼睛。 反倒是玉翩翩落落大方与众人见礼,着重恭维葛小姐一番,又笑着介绍自己身边另一位姑娘,“这是上京霍氏的小姐霍莹莹,我母亲的内侄女。” “她们倒是好心机,居然搭了郡王的游船。”舒云书院几名女子纷纷压低声吐槽。 117 不遗余力到处宣传! “这个玉翩翩平时就爱显摆自己才学,仗着自己刺史府千金身份,处处压我们李小姐一头。” “天啊她今天不会又那么扫兴,去下葛小姐风头吧?” “嘁。那就让她试试看喽,葛小姐可不像我们李二姑娘那么好说话。” “可真够不要脸的,孤身两名女子,居然上了郡王他们的船只,与那画舫歌姬又有何区别。” “真丢我们舒云女子的脸面。” 黄双喜听她们在那低声议论,忍不住嗤笑吐槽,“我看她们心里早就羡慕死了,恨不得以身相替!却偏偏登上船的不是她们,是玉翩翩诶。” 许冬兰无语,冲她做了个噤声动作。 “说起来这玉翩翩也是个绝品,我看她那日被抬下山都病成那样了,没想到隔了六七日,还能爬起来依旧生龙活虎。”黄双喜暗暗惊讶。 玉琳琅漫不经心勾了勾唇。 她那日给扎的“七日五感尽失针”,虽能让玉翩翩七日后五感逐一恢复,但始终会有点小小后遗症。 玉翩翩慢慢就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看在夏夫人份上,玉琳琅其实本不欲和玉翩翩作难,只可惜这女人太会蹦跶,蹦的她心烦。 她若老老实实不来惹她,玉琳琅压根就不会多看她两眼。 奈何这玉翩翩总爱无理取闹。 既如此不知安分,那便让她余生都不得康宁。 玉琳琅微微垂眸,压下眸底一片讥讽。 那厢,葛小姐与平康郡王聊过几句,便满面笑意去和陆浅搭话。 陆浅神色很淡,直至听到平康郡王那句“玉公子,你府上三姑娘似乎也来了”,这才抬眸朝远处望去。 葛小姐微蹙眉,跟着陆浅的视线看向人群后头。 平康郡王正笑着吩咐身旁随扈,“去把玉三小姐请过来,怎站那么远的地方?莫非是不想看到本郡王?” 玉姑娘人麻了。 站那么远还被拎到前边去,对上平康郡王那双带笑双目,玉姑娘面无表情行过礼。 “啊,原来这位玉姑娘也是刺史府千金啊。”卞承荣笑着一拍折扇,上前行礼,“玉姑娘,上回在街上我们见过一面的。” 玉姑娘意思意思还了礼,依然没什么表情。 卞承荣眼珠子一转,看向站在一侧的陆浅,笑着继续打趣,“当时熙文兄还不肯告知我们你的身份,藏的紧呢!” 陆浅淡淡扫了眼卞承荣,转眸与玉琳琅相视一笑,谦谦行礼,“玉姑娘午好。” 玉琳琅回礼,肃立端正相当标准,与之前懒懒散散的礼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一个是玉立公子风清月朗吸引视线,一个是相貌平平行规止矩的小姑娘,看着毫不相干的二人,话题切入却无比顺畅,旁人站一旁竟完全插不上半句。 众人默默看他们,暗觉陆大人厚此薄彼。 葛言霜最是了解陆公子不过,如何能瞧不出他眼里那份欢喜,手中帕子不自觉捏紧。 夜无尘薄唇紧抿眸色微深,暗暗不动声色瞥过去一眼,笑着对身边诸位学子介绍,“玉姑娘可是帮我治疗腿疾的神医。” “最近本郡王感觉八年未愈的腿脚似是好了不少,轻轻敲打已有不小反应。”夜无尘表情真挚赞不绝口,“玉姑娘可谓是妙手仁心,医术不同凡响呐。” 若非碍于周围诸多人在场,玉小姐恨不得跃起暴打他狗头! 靠!她需要他这般不遗余力四处宣传么? 生怕别人不晓得瘫了八年的平康郡王是她玉琳琅一手拉拔站起。 若非她医术马马虎虎还行,岂不被他一步步坑到姥姥家…… 衡山书院诸多学子纷纷朝玉小姐拱手称赞,又恭贺平康郡王康复在即,人人面含笑意。 “玉兄,没想到令妹医术竟如此好。不知可否为家母看下?家母日常受头痛之症困扰,若能得令妹出手相帮,想必病愈指日可待。”突然出声那位衡山书院的仁兄,脑瓜仁有点点秃,面貌在诸多年轻学子中显得比较老相。 十六岁出头的玉博彦,被这人叫做玉兄,情况有点滑稽…… “胡,胡兄说笑。”玉博彦一脸讪讪之色,紧张兮兮朝玉琳琅投去一眼。 早知会在此处碰见玉琳琅,他便推了这次聚会,也免得陷入现今这般尴尬境地。 玉博彦刚巧休沐几天,回家当日就听母亲哭诉翩翩遇害一事,再加上日前玉琳琅回了一趟家,对霍氏直接动手殴打,玉博彦只觉心有余悸。 生怕这三妹妹在郡王面前再次发起疯来,会不管不顾下他们玉家人面子。 玉翩翩则在玉琳琅走上前瞬间,早已瑟缩着退她大哥玉博彦身后去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霍莹莹见她如此畏惧,还颇为奇怪多看她几眼。 脑瓜仁有些秃的胡兄闻声有些不满,“玉兄,你我同窗读书,令妹有这等医术,伱却从未透露。此时我求到玉兄你面前,也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 衡山书院诸位学子默默看了这位胡兄一眼,纷纷给玉博彦投去同情的小眼神。 说起来,这位胡兄都已过不惑之年,情商却十分感人。 胡兄连乡试举人都未能通过,因酷爱读书便想出个办法,年年斥巨资留衡山书院读书,美其名曰进修,但人人都知他就是花钱给自己……咳咳在书院留个读书名额。 他这人比较执着,一旦被盯上,真正是不死也要被烦死,玉博彦算是倒霉了。 玉博彦此时脑瓜子真是嗡嗡的,他半点不知玉琳琅还有此等医术。 父亲倒是同他提起过,玉琳琅这小姑娘年轻轻的还会验尸,说是验看之术很不错。 但家中从未有人提过玉琳琅医术还不错啊! 能治好八年不能行走的平康郡王?这是何等绝妙医术? 琳琅医术这么好,父亲母亲为何将她赶出家门?玉博彦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胡兄你可别强人所难了。”衡山书院中与玉博彦交好的学子,上前拦住还要继续叭叭的胡鳌,笑着岔开话题,“陈兄说今日带了不少米酒,我们快去尝尝看。” 118 粗俗比你不要脸好 陈新培便顺水推舟笑着点头,“家里自酿的,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哪会嫌弃陈兄。”另一名书院学子孔祥和笑着打趣,“谁不知陈兄家酿的米酒远近闻名。” “哪里哪里。” “走走,我们先去雅庭摆好一切,胡兄你也来帮下忙。”一行书院学子笑呵呵拽着不情不愿的胡鳌就走,孔祥和还朝玉博彦挤挤眼睛。 后者会意拱手,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表哥,小妹适才在船上作画一副,等下还望诸位学子品评一二。”葛言霜同平康郡王说着话,但那眸光却总往一旁陆浅身上瞟。 “哦?言霜今日倒是兴致颇浓。”夜无尘含笑略略点头,“那不如请你的朋友们,每人作一幅,届时都拿过来一块评,不更为有趣么。” 葛言霜抿抿唇,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那好吧,既是表哥如此说,那我便请诸位朋友一块助助兴。” 她说这话时,眸光始终舍不得从陆浅面上移开,那爱慕之情真正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虞等人都不是蠢人,看到此还有啥不明白?原来这葛小姐今日整这一出,是掐好时间点想在陆大人跟前大放异彩! 平康郡王大概是免得尴尬,故而才拉上她们这些搭子作陪,以免表现太过明显,反倒让陆大人心生不快。 平康郡王思虑周全,反倒葛言霜智商有限,还觉郡王是多此一举,答应的十分勉强。 舒云诸女暗暗对视一眼,当即暗下决定,等下决计不能夺了葛小姐出风头机会。 夜无尘一笑,离去前还特意交代葛言霜,一定要好好招待他的大恩人琳琅小姐,切莫怠慢人家。 琳琅小姐冷漠脸以对,那张平平无奇的小脸上,木有丝毫波澜起伏,看得夜无尘心底直发笑。 “玉姑娘,我们就在隔壁雅苑,有事请小厮通传一声即可。”陆浅温和一笑,转身随夜无尘一同离去。 二人离开几步,发觉玉博彦还傻不愣登留在原地,眼神复杂盯着玉琳琅。 夜无尘挑挑眉,“玉公子,我们就别打扰玉小姐她们赏梅了,还不走么?” 玉博彦回过神,发觉李虞等人都目光奇怪看着自己,面上不由一红,忙拱手告罪,随二人匆匆离去。 葛言霜手里帕子几乎被她扯烂,瞥了眼没有任何表情的玉琳琅,心里直泛酸。 忍了一路忍到梅林入口,葛小姐终是忍不住出声质问,“玉姑娘和他们很熟么?” 这话一问出口,李虞一行人便默默退到旁边,把落在队伍后头的玉琳琅身形给让了出来。 玉琳琅正四处瞅,听到葛言霜问话声,抬眸朝她看去。 葛小姐正瞪着眼看自己,玉琳琅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是谁?” 葛言霜怒极生笑了,“玉小姐可真会明知故问。还能是谁,当然是陆大人和我表哥,你们很熟么?” 尤其是陆公子那临别一笑,快把葛言霜给气炸了。 明明是那般清泠优雅秀美出尘的笑容,却偏偏不是对她葛言霜而笑。 这玉小姐一张脸板板正正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在场哪个姑娘不比她钟灵毓秀? 偏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引去陆公子全部注意。 葛言霜见玉琳琅绷着脸半天没答话,不由恼怒追问,“玉姑娘当真会医?还能治好我表哥的腿?” “伱怎不说话?”葛言霜有些气急败坏,“你何时与陆公子认识的?” 玉琳琅翻白眼,“葛小姐不觉这问题十分冒昧?” 还大家闺秀呢!说发疯就发疯,琳琅不要看到她! 葛言霜跺跺脚,“你们若不相熟,那他为何离开时单单同你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这葛言霜脾气直来直往竟有些可笑…… 许冬兰想上前打个圆场,却被玉琳琅拽住胳膊往后推了推。 玉琳琅眉眼斜挑,一丝邪气漫上唇角,“你什么东西也配问我?我需要回答你么?” 就一瞬,玉翩翩仿佛瞧见那日雨夜所见的玉琳琅,邪神附体恐怖异常。 她抖了抖身子,拽着霍莹莹又往后退了退。 霍莹莹见状忍不住扯扯她衣袖发问,“你怕什么,这胆大包天的女人要完了。她居然不知道上京葛家,户部葛侍郎家千金,能这样得罪?葛小姐还是平康郡王嫡亲的表妹呢。” 玉翩翩拽着想看热闹的霍莹莹往后退,语声一急竟有些口吃,“我我,我们别别,别过去。” 霍莹莹愕然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玉翩翩胆子如今怎变这么小。 她还想着等下找机会,好好作弄下玉琳琅这死丫头呢。 没成想玉翩翩竟怕成这样,那还怎么给姑母霍锦绣出气? 那厢,葛言霜果然被气的紧捂胸口。 一个小小刺史之女,也敢对户部侍郎千金这般大放厥词! “你,你!”葛言霜怒目以瞪,“给我滚!” “玉姑娘。”许冬兰急了,忙拉住她手臂。 “没事,这般没品的小宴,我都懒得呆,先走一步。”玉琳琅挥挥手当即转身就走。 无聊的东西,幼儿园掐架一样,动不动就让人滚,那现在是不是要琳琅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还给她?? 葛言霜身边的老嬷嬷急了,忙小步上前低声提点葛小姐,“姑娘这,哎呀,适才郡王都交代您好好招待玉小姐呢,您怎能把人轰出去?” 葛言霜心底一激灵,忆起表哥那双看谁都阴鸷深沉的眸,顿时有些害怕,忙张口呼喊,“你给我回来!” “回来个p,滚犊子。” 葛言霜气了个倒仰,捂着胸口疾言厉色道,“粗俗!” “粗俗也比你附庸风雅不要脸好!什么名门闺秀,就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羞不要脸面的东西。” “追着人家问男人,你是有多恨嫁啊!这么好奇我跟陆大人的事,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陆大人?” “就我是软柿子好捏呗!问不着他就来盯着我!原本看你请我吃一顿的份上,我只想好好做个托,用以衬托你的光芒。” 葛小姐一手指着玉琳琅身后,抖得跟羊癫疯发作…… 119 让她们滚 “一副咏梅图画成四不像,你觉着你画工精湛无与伦比么?我跟你说,李虞那手狗爬画都比伱画的好!” “若非看你是东家,人家岂会捧你臭脚一径夸赞?对着一副烂七八糟的图,夸的我都看不下去。” 舒云诸女一言难尽望着玉琳琅。 玉翩翩急忙拽着霍莹莹又往后退几步,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 她是经历过一次的人,知道这玉琳琅发起疯来,能把人怼的当场气绝,这还是她未曾动手的情况下。 若真正动起手来那就更不必说! 李虞那脸也是青一下红一下的,她都不知是该感谢玉小姐夸赞,还是气她嘲讽自己狗爬画! 不说别的,她的画在舒云院中,不说数一数二,前十总是能排的进,到玉琳琅口中就如此不堪的么! “大家已经尽力配合你,都准备低调行事,回头随便画几笔,衬托你的画工让你独美,让你在陆大人面前大放异彩。” “你还想怎样?无理取闹无事生非,哪有半点名门闺秀之态。滚吧,带着你的烂画一起滚!扶不起的阿斗,根本不想看到你。” 原本玉姑娘只想安安静静当个托,结果非来招她生气。 一旦她开始怼人,那必须走个全场,怼舒坦了才算完事。 葛言霜那张死人白的脸孔浮起青灰色,一手指着玉琳琅身后,抖的完全不能自已。 玉琳琅哪管她气不气死,用看白痴的目光扫她一眼,气呼呼转身。 然后她……便看到几个衡山书院学子抱着酒坛立在不远,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副深受震惊之态。 更尴尬的是,陆浅这位正主,正立在满面看好戏的平康郡王身旁。 卞承荣揶揄地瞅他一眼,当即拍着折扇哈哈大笑。 这笑相当不合时宜,也震碎了葛小姐最后一点尊严,她紧绷的神经当即断裂。 葛小姐哀呼一声,转头就往一株梅树上撞去,吓得身边那些婆子丫鬟们惊声尖叫又拦又抱。 卞承荣笑得不行,打趣瞅着玉琳琅,“玉姑娘,你看看你这,把人气的都撞树寻短见了。” “卞兄不要胡言乱语。”陆浅冷着脸低声道,“这事岂能乱开玩笑?” 卞承荣忍着笑直点头,“啊是是是玉姑娘,是我失言了。” “我看你不是失言,你是嘴巴欠抽。自作聪明自诩风流,大冬天捏着把扇子到处招摇,明明冻得瑟瑟发抖,还搁那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很帅么?” “眯着眼装腔作势,摇着扇步履不稳。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玉琳琅手指一划,从上到下。 陆浅和夜无尘的视线便跟着她葱白指尖上下移动,自己都莫名其妙盯着卞承荣看好一会儿…… “面无三两肉,体虚面白手足不温腰膝不健,甚至连如厕都乏力的破烂身体,还学人装清贵美公子?你省省吧!少在姑娘面前出风头,哪家正经闺阁千金能看上你?“ “就你这般纵欲过度不知节制胡作非为滥情无赖,你都活不过而立之年,过些日子尽快让你家准备白事。” 衡山书院两名学子手里的酒坛子“啪”一下落在地上,不止酒坛子落地,感觉连下巴都快落了地…… 玉琳琅本就余怒未消,这卞承荣还敢撞上来继续挑衅她,顺便一同骂,让他知道什么叫高高架起完全下不来台! 陆熙文都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同窗会是什么个表情。 搞笑的是,夜无尘还默默朝卞承荣多看几眼,似乎想从他怒意迸发的脸上看出朵花。 玉小姐一通发作骂爽了,转头就走。 陆浅下意识便跟上前,边走边小声劝慰炸毛小狮子。 黄双喜手里帕子落地上她自己都未察觉,俩眼珠子几乎快瞪出,嘴巴合都合不拢。 许冬兰看她一眼忍不住低低失笑:“你在这等我,我也过去看看玉小姐。” “玉姑娘,你别理会那卞承荣,他就是那般不着四六之人。人倒是也无太大恶意,就是嘴笨不会讲话。” “你若不想看到他,以后不让他在你面前出现……淮之?”陆浅语声顿了顿,看向迎面而来的沐昭,“你怎么这会才来。” 他看向沐昭,朝他频频使眼色。 沐昭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正气呼呼平添几分红润。 咦,小狮子头怎么又炸毛了! 沐昭感觉自己错过大事,急忙敛了笑意肃肃神色,一本正经问道,“玉姑娘这是怎么了?陆熙文,你惹她生气了?” 陆浅白他一眼。 玉琳琅原本倒没啥,身为主家的葛言霜让她滚,她滚就是了,当她稀罕耗在这当托呐,哼! 只是此时瞧见沐昭,心里竟莫名泛起委屈,想也不想就告状,“她们让我滚!” “谁?”沐昭沉了沉脸,“让她们自己滚!” 夜无尘被下仆推着上前,就听陆熙文点头应声,“嗯让她们滚!” 夜无尘无语,莫名觉得这二人滑稽。 “你同那些庸俗女子生什么气。她们目光短浅井底之蛙,同她们生闷气,不是自降身份么?”沐昭温声劝抚道,“这湖心岛上还有几处极佳赏欣之地,走,我们陪你过去。” 玉琳琅不想回头,她刚说她滚了,这会儿又跟世子他们滚回去……岂不丢人呀! 沐昭轻咳一声压下唇边笑意,软语温声继续劝抚道,“你看,我这刚上岸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上几句。你这要是走了,我心里多难受呀。” “而且我还让人准备了好几桶湖蟹,味美清香都是为你准备的。你要是走了,我就让人统统都丢掉!你不吃,这里谁都不配吃!” 陆熙文冷漠脸看向沐淮之,目光透出几分古怪。 他怎么从不知沐淮之这家伙嘴甜起来,竟如此磨人!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位沐淮之? 看把小狮子头安抚的,毛都顺了不少! 玉琳琅眼睛亮了亮,心里已经高兴起来,但嘴还是硬的,叨叨一声,“既然你们这般盛意拳拳挽留我,那我勉为其难留下尝个鲜。” 120 出事了 沐昭忍俊不禁,点点头柔声说道,“那自然是十万分诚意挽留姑娘的。” 陆浅也跟着点头轻笑,“梅林深处有一处清池,常年雾气氤氲缭绕,池旁还有绵蝶飞舞很是雅致,姑娘定会喜欢的。” 玉琳琅眉目弯了弯,难得展颜一笑,“那走吧。” 正巧许冬兰寻来,玉琳琅便拉上她,让她叫上黄双喜一块去。 直至几人带着护卫丫鬟一同去往梅林,平康郡王都没怎么回过神来。 “郡王,咱们还在这等啥?”正阳满脸疑惑看了看自家主子,“他们都走远了,还不跟上?” 夜无尘面无表情,“你刚刚看到没?” 我看到啥了?正阳一头雾水转向绷着脸的自家郡王,没敢把话问出口。 夜无尘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下垂,“你瞎啊,没看到她对沐昭笑?” 正阳一脸懵逼。 所以咧? “她先前对陆浅也笑过,此时又对沐昭笑,你说为何独独对我没露个笑脸?” “难道我长得比他们都丑?” 正阳有种想笑的冲动,但不敢,勉强压住笑意,正经脸看向他们家郡王,“属下觉着应该不是。郡王虽不如世子端方有礼颜如玉、秀芝临风如兰似桂清泠出尘俊美无双,可也不差人家什么啊。” “再看陆大人他也是,芝兰玉树文采风流饱读诗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举世无双,但看郡王您,属下真觉得不输他二人。” 夜无尘想动手捶人! 伱要不要数数你自己刚刚绞尽脑汁想了多少词描绘他二人…… “郡王何必妄自菲薄!”正阳握了握拳,“您马上就能在众人面前站起来了,届时您唯一的弱点也不存在,您和陆大人世子他们一样,都会成为翩翩浊世……” “行了!”夜无尘打断他的无脑吹,面无表情看向他,“你发现没有。” 正阳摇摇头,“属下愚钝,什么也没发现。” “你是真愚钝!”夜无尘没好气道,“我发现玉琳琅那小姑娘,可能特别中意沐淮之陆熙文这类的人。” “世子和陆大人是哪类人??” 夜无尘忍无可忍,动手捶那狗侍卫,“你是真忘了你自己刚刚吹了一通,念了多少词是吧?你自己都说端方有礼温文尔雅,眨眼功夫你忘了,忘了,全忘了!” 夜无尘算是看出来了,玉琳琅这臭丫头很可能就吃沐淮之陆浅那套温声细语的安抚! 这姑娘不单看脸,她极有可能还喜欢人家用好听的声音极尽温柔给她顺毛! 沐淮之那狗东西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他平时在朝根本不这样! 正阳赶紧稍稍远离自家主子,晃晃差点被捶爆的狗头,可怜巴巴道,“主子,您再不过去,可能连位置都没了。我看衡山书院不少人都跟着过去了……” 夜无尘抿紧唇,“那你还等什么?” 正阳赶紧摆手,让战战兢兢的下仆推着夜无尘就走。 夜无尘绷着脸深吸一口气,“等下过去知道说什么么?” 正阳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午时都快过了,姑娘还没用膳。咱们去送些吃食酒水,顺便替表小姐给玉姑娘致个歉!” “别给我提她!”夜无尘没好气挥手,“蠢货一个!” 玉琳琅有句话没说错,这表妹还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制造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牢牢把握,尽整些有的没的丢人现眼! 这下好了,的确在陆熙文面前露了脸,但是露了个丑脸,名声都败坏了! 没事去招惹玉琳琅那刺猬头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正阳跟在郡王轮椅后,走了几步忽然一拍大腿,“郡王,属下算是看出来了!” 平康郡王吸了口气,将暴打狗头的冲动压了下去,“你现在才看出……” “不是郡王。属下看出,琳琅姑娘很可能特别喜欢美食!你看方才世子提起美味湖蟹,琳琅姑娘那小眼睛噌一下都跟着亮了!” “哪小了?你眼睛才小成半条缝!你看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最显美的就是那双扑朔迷离大眼睛。说起来这双眼睛我似乎曾经在哪见过。”平康郡王蹙眉沉吟。 “不过你说的对,她似乎的确爱美食,难怪沐淮之把那繁楼首厨都请回别苑,就是为了讨好她。”夜无尘咬牙切齿,“这家伙动作果然快!还够不要脸!” “可不是嘛!沐世子这就叫做……投其所好,是吧?”正阳撇撇嘴抄起两条手臂,“哪像郡王您,呵,送人家几大箱书册,又不能啃又不能咽的,肯定没能讨人家姑娘欢心啦。” 如今只能搁这默默嫉妒人家沐世子,还说人家狗…… “你闭嘴!”夜无尘气急败坏瞪了侍卫一眼,“废什么话,赶紧推本郡王过去。” 下仆连忙加快动作,腿上跟加了风火轮似的,飞速把他家喜怒无常的主子推去清池。 夜无尘到时刚好美蟹上桌,他这带的酒菜来的正是时候。 沐世子请他一块落座时,平康郡王心里还鄙视人家喧宾夺主,但面上硬生生露出个笑来…… “玉姑娘,本郡王自罚三杯向你致歉,先前的事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葛言霜那蠢货居然让玉琳琅滚! 陆熙文说得没错,最该滚的就是破坏气氛的葛言霜自己…… 玉小姐这会欣赏完绝美风景,又吃到美食,心情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她嘴一如既往的硬! “我本来是要走的,主家都这样驱逐我了,我再留着那多没面子!但世子和陆大人他们都极力挽留我,此处美景怡人确实不错。而且如今郡王也这么说,那之前的事便算揭过,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是是是。”众人连连点头,纷纷夸赞她蕙质兰心大方讲理,特别特别温柔知礼。 许冬兰捂着帕子掩掩唇边笑意,这才没失礼笑出声来。 一众人谈笑风生宾主尽欢。 然好景不长,不多时便有守卫急匆匆跑来,给郡王世子等人行了一礼,“郡王,有人失足溺死在湖边。” 121 何以断定溺毙? 别说,平康郡王脑瓜仁都有些突突滴! 他哪曾想过,请人饮酒吃饭而已,还能牵扯这么多事…… 说实话,他这湖心岛若不得允许,又不是谁都能上来晃荡。 这好端端的,怎就有人无缘无故死在湖边? 想想都晦气! 夜无尘忍不住叹气,看向面无表情的玉琳琅,“岛上并无仵作,若回衙门叫人,一来一回怕是得折腾两三时辰。” 他朝玉琳琅拱手致歉,“所以此事,恐怕还得请玉姑娘出手相帮。” 玉琳琅虽无甚表情,但却不曾刁难平康郡王,只微微点头表示可以。 夜无尘心下微松,当即命人推他前往事发地,众人纷纷起身紧随其后。 离开清池往湖心岛后方行去,顺着湖岸线走没多远,就见好些衡山书院学子围那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见平康郡王率众前来,学子们忙转头躬身行礼。 平康郡王被下仆推在最前,沐世子陆大人与若干学员、仆从小厮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竟有十几二十人之多。 黄双喜紧紧捏着帕子勾住许冬兰手臂,不太敢凑上前观看。 玉琳琅视力非比寻常,其实老远便瞧见湖滩边趴着一个男人。 虽没看清什么长相,但从其身形外廓来看,玉小姐几乎能确定,此前应是在哪见过这人。 胡鳌见平康郡王到了,立马跟找到主心骨似的大声说道,“郡王,我们发现这人时,他就失足溺毙已亡。” “你怎知他是失足溺毙?”玉琳琅淡淡出声,从随身编织袋内取出一副干净护手慢条斯理戴上,步履沉稳缓缓上前。 胡鳌指指趴在湖边的男尸,诧异瞪大眼,“他都这样了,还不是溺毙?” “这湖滩水深不过到膝,试问一名成年男子如何溺毙其中?” “那,那……就不能是溺在湖里,尸体飘到岸边的么?”胡鳌越说越振振有辞,当真觉得自己万分有理。 玉琳琅瞥他一眼,眸光幽淡,“以今日风向与水流流向,你觉得会把湖心尸体吹到此处?” “若在湖心落水,此时他尸体应在下游岸边,而非此处。这是其一。” “其二,还未曾验尸,你只是看一眼他趴在那的身影,就叨叨叨妄下论断。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便有三十年断案经验的老仵作,也不可能仅凭一眼便神乎其技下了结论。” “所谓读书方能明理,让你们明白的并非信口雌黄的道理。所谓实事求是,便是要根据事实依据探索求知,不夸夸其词不言过其实。你们读书,考学,以后半数或要当官。” “没有这般认真严谨追索真相事实的精神,劝你们还是别考了,免得祸害治下百姓。” “天灾人祸,升斗小民本就处世艰难,若再遇上尔等昏庸无能的官吏。呵。”玉琳琅没再说下去,只是冷冷一笑,蒙上面巾上前。 现场鸦雀无声,紧绷感几乎拉满。 长青连忙招呼两名随从上前,非常有眼色地帮玉小姐搬动尸体。 胡鳌脸涨通红,哑口无言。 诸位衡山学院学子包括玉博彦在内,皆莫名感受到来自玉小姐的超强压力。 怎么会呢? 这种极其强盛的上位者威压,往昔也只在郡王世子等人身上体会过。 那是权势带来的压迫感,玉博彦下意识握紧拳,暗暗朝玉琳琅投去几眼。 这个三妹妹,真是叫人越来越无法琢磨得透。 尸体被搬到湖滩平阔处,正面安放,众人这才瞧清死者面貌。 玉博彦心里一惊,“徐正男,怎么是他?” “他,他怎么在这??”其余衡山书院学子们也都一脸懵地看来,有胆子小的瞧一眼连忙掉转头躲一边干呕。 沐昭眸光温软落在玉琳琅身上,忽听平康郡王淡声说道,“玉小姐每次断案都特别严肃认真,与她平常处事真是判若两人,世子觉得呢?” “嗯,很是与众不同。”玉姑娘每次断案验尸时,整个人如同明珠透亮,熠熠生辉放出光芒。 太耀眼了!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陆浅好奇看了平康郡王一眼,“郡王觉得她平时如何?” 平康郡王面无表情道,“她平时表情就跟本郡王这会儿一模一样。” 没!表!情! 沐昭忍不住也去看了郡王一眼,然后与陆浅一同笑了起来。 霍莹莹躲在舒云诸女身后,忍不住用力拽了下玉翩翩衣袖,“翩翩,你这三妹妹怎么回事?这么喜欢出风头的么?” 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她真会验尸?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学仵作那种手艺,那可是贱籍啊翩翩。” 玉翩翩抿抿唇,她也不想哪哪儿都有玉琳琅这人,尤其发觉连陆大人的全幅注意力都被玉琳琅拉走,心里更是不舒服到极致。 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玉琳琅这门验看之技,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她也想在人前大放异彩啊,可惜不是没这技能嘛! “初验。” “死者男性,年约二十五。面发白双目张开。腹处未有积水膨胀。”玉琳琅抬手轻轻按压,“口鼻未见泥沙水沫,指缝内也未见泥垢。” “若是生前溺,身上多多少少会沾湖沙泥垢,亦有挣扎过的痕迹。人落水的本能,呼吸急促、呼救,也会导致喉口进水。” “死者口腔部未有这方面的表象特征。嗯?耳部有血痕。”玉琳琅凝目检查尸身,示意长青把死者脑袋垫高几寸。 “你干什么?”衡山书院一位名叫孔祥和的学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玉琳琅办案基本就是不理人的状态,自顾自干她手上的活。 取出袋里的小剪子与剃刀,玉琳琅在一众衡山书院学子惊悚的视线中,动作熟练把徐正男剃了个光溜。 伤口当即显现在众人面前,学子们纷纷张大嘴目露讶色。 “姑娘怎知他,他头部受伤?”胡鳌磕磕巴巴问。 “身体四肢都无表面伤,人死眼睁,口鼻无伤,耳朵却出血。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可能。” “头部致命伤,死者死后被扔水边,造成溺毙假象。” 122 凶手就是你 玉琳琅拿过尺子丈量,声音淡淡道,“伤口长约五寸,宽约三寸多。表面不太规则,初步推测凶器应是一块……多边棱角的石块。” 她瞥了眼湖水,“推测已被抛掷入湖。” “啊?”夜无尘在轮椅上坐直身体,“那这凶器怕是找不回来了。” 玉琳琅轻轻推动死者头部,“伤口被人为清理过,血块已凝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玉琳琅转头看向湖心岛上诸人,唇边溢出一丝浅浅微笑,“凶手还在这湖心岛上。如果他不是个大傻子,当不会在半个时辰内离开此处,让人一逮一个准。” 众人被她看得遍体生寒,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郡王。”玉琳琅偏了偏头,“接下来就得看你了。不妨先让人封锁湖心岛出口,清查在岛人数。看谁半个时辰内提出离岛要求。”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诸多男男女女面上,均都露出一丝惶恐之色。 “卞卞公子,你你之前不是说想离岛的么?”胡鳌突然出声,所有人相当滑稽且十分统一向周围退开数步。 人群一退,卞承荣与胡鳌就非常突兀站在圈子当中,成为相当瞩目的显眼包! 卞承荣那张尚算能看的脸,此时已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都在抖。 “本公子是疯了要杀这等被衡山书院开除的烂人?杀人也得有动机吧。本公子刚到魏州府不过数日,我发什么神经杀他?为了什么??” 众人默默看他几眼,都觉卞公子今日被一而再再而三气得不轻,回家估计吃三斤人参都补不回来…… “你你,此前不是还跟徐正男吵过架么?”胡鳌年过不惑,却跟个愣头青一样,说话不怎么经大脑。 这话一出,把卞承荣气的连连跳脚,“不是我!” 他是因为先前受过玉琳琅的气,浑身不得劲,虽然衡山书院几个学子一路陪他逗其开心,可他哪里开心得起来。 出了这么个丑,被小姑娘指着鼻子骂一通,他吃龙肉都没味,自然想尽早回家闭门不出! “不是他。”玉琳琅淡淡开口,瞥一眼暴跳如雷的男人,“你再不控制情绪,心火蔓延会引脑部惊厥之症。本就是虚弱之躯,动不动气冲头顶。你若厥死在这湖心岛,你让平康郡王怎么办?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平康郡王:……我谢谢你啊玉姑娘,你可真贴心! 陆浅压了压唇边溢开的笑意。 天地良心,他感觉卞承荣被愣头青胡鳌气死之前,很可能被玉姑娘先一步气死…… 愣头青胡鳌居然向玉姑娘拱拱手,露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玉姑娘,不知可否解惑?你如何得知,卞公子不是凶手?” 卞承荣气汹汹瞪他,胡鳌却仿若未觉,满面真诚望着玉琳琅。 玉琳琅面无表情摸索徐正男头部,“复验死者头骨,摸其颅骨有明显凹陷性折裂迹象。” “死者被尖锐石块打击头部,一下!就导致颅骨骨折,脑组织剧烈震荡。这种现象是外伤性脑出血。” “表面看他似乎并没什么大伤,实际上脑袋里面是翻天覆地。”她转头看了眼听得极其认真的众学子,面无表情道,“你们打过球么?” “啊?”胡鳌认真点头,“打过马球!” “你们可以想象,球在一个密闭空间内来回弹跳,就跟死者脑部受创一个道理。” “凶手捶石用力凿下去。”玉琳琅做了个猛砸动作,众人一时间纷纷屏住呼吸。 “力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弹力球,在死者脑部来回蹦跶撞荡。即便颅骨可以承受数百斤打击力,但里面的脑组织可以说是翻江倒海七零八乱,这意思明白么?” 众人齐齐点头。 “有的人脑部受创后,有可能一两日内无甚大碍,随着脑内出血量越积越多,一旦发作便无可挽回立死断气。这就需要仵作详细验明伤处,初验复验再验,每一个细枝末节的伤痕都不能错过。” 胡鳌等一众学子深受感触,下意识便齐齐拱手行礼,“多谢姑娘指点。” “死者徐正男之所以当即毙命,是因凶徒一击之下,脑内出血还是小事,他颅骨折断直插中枢,不死也只能死。” “这说明凶徒有一定的武力值,你们当中谁学过武?”玉琳琅又瞥了眼面色漆漆的卞公子,“他就别想了,他一拳头下去小鸡都打不死半只。所以凶徒不可能是他。” 沐昭笑意一出自觉失礼,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学子们忍笑忍得辛苦,默默看一眼面色发臭的卞承荣。 陆浅小声安抚一句,“卞兄莫介意,玉姑娘这是帮你摆脱嫌疑。” 卞承荣都不知该感谢玉琳琅“仗义执言”,还是想气得打死这口无遮拦的女人,内心颇复杂。 “我和冬兰小姐她们,半个时辰内,与世子平康郡王陆大人他们在一起饮宴。”玉琳琅指指平康郡王周围十几二十多人,“期间并无人离宴,可互相作证。” 黄双喜特别用力点点头。 “我们也不可能杀人的。”霍莹莹急忙跳出来出声,“我们可没这力……” 玉琳琅压根不理会叫嚣声,只淡淡瞥了胡鳌身边诸位学子一眼,“凶手只能在你们当中。” 她略抬下巴,“回忆回忆吧,学院中谁身手特别好,不但能文还能武?” “另外……” 她说着,将死者脑壳上一些碎屑刮到小盘子内,用小镊子扒拉细看。 须臾,抬眼看向诸位神色紧张的学子,“凶手除了身手不错外,还患有一种不太常见的皮肤干裂症。” “如今是冬天,恰是症状明显发作之期。执笔触寒,手为皴裂,说的就是冬季皮肤干燥,手部受寒邪侵袭而皴裂,皮肤脱屑伴有疼痛感,症状还挺明显的。” “你们之中……” 她一语未完,就见诸多学子哗哗哗向两旁退,面露惊色看向缩在人群后一直未曾出声那人。 显然书院学子此时都知,会武还有皴裂症的学子,究竟是何人。 123 身败名裂 玉琳琅顺着众人退开方向望去,只见其中一位衡山书院学子苍白着面孔,曝露在所有人视线中。 胡鳌满面惊讶,张口结舌道,“陈兄?你之前带人取酒,的确离开好长一段时间!难道人真是你杀的?” “我不是,我没有。”陈新培强自镇定,“你们有什么证据?” 正阳带着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陈新培胳膊,试图将他双手从袖中拽出。 陈新培心里慌得一批,左肩一个卸力打力,双手猛一挣便从两名侍卫手中脱困而出。 只一拳便轰走一名侍卫,返身拔腿就逃。 正阳冷笑出声,迅疾出手点住他后颈穴,陈新培身子一僵,整个人顿在当场。 正阳掐住他肩膀拨正其身形,目光示意侍卫们拽起陈新培双手。 所有人盯着他那双皴裂掉皮的手,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陈新培赤着双目瞪向前方,目光死死锁在玉琳琅身上,“怎能仅凭我双手皴裂有皮肤干裂症,就把杀人罪名栽赃到我身上?” “那你倒是再给本郡王找出一个,半个时辰内出现在湖心岛上,还与你有同样干裂症的人出来?”夜无尘夹枪带棍反讽一句,“哦忘了一点,还得同你一样,身负一些武功力气较大。” 胡鳌连连跺脚面上溢满惋惜之色,“陈兄,你说你这是……何必啊?这个徐正男,都已经被书院开除,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何故跟他过不去,还动手杀他?” “你是不是傻?”胡鳌还恨铁不成钢拖长调子叫了一声。 “没有,我没杀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徐正男怎么说都是我同窗!”陈新培满面悲愤,露出一副备受冤屈之态。 “郡王,世子,陆大人!”陈新培声嘶力竭喊叫,“你们不能偏听偏信一个女子之言,便认定我就是杀人凶手啊!” 正阳用力压着他的胳膊,目露凶光,“你说我家郡王便说郡王,怎么还扯上世子陆大人他们全都偏听偏信?你果然该死!朝野内外谁不知世子陆大人他们端方清正出类拔萃何时徇过私?凭你也配说他们?” 平康郡王:…… 完全感觉不到侍卫对我的爱,这话根本不像在夸我! 我特么,我这侍卫是不是傻? 长青默默抽了抽嘴角,走上前去拍拍陈新培胸口,从他怀里摸索搜出一包东西。 打开一看,见是一叠纸稿,长青走过去将此物交给沐昭。 沐世子垂眸翻了翻手里稿件,微微挑眉顺手将东西递给陆浅。 “是一些诗词文稿。”落笔很一般,文稿用词略显平庸寻常。 陆浅瞧不出什么端倪,抬眸看向玉博彦等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 玉博彦、孔祥和、胡鳌等人呼啦啦围了过来,纷纷取了几张文稿仔细端详。 “诶?这不是徐正男字迹么?”胡鳌一眼便认出,狐疑地朝陈新培瞥一眼,“陈兄揣着徐正男诗赋文稿做什么。” 陈新培看到这一幕眼睛都跟着发红,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甚稳定,嘴里念念叨叨出声,“不是我不是我。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贪心,别怪我,不是我。” “哦!我明白了!!”孔祥和猛一握拳,露出个恍然大悟之色。 见沐世子与陆大人都挑眉看向自己,孔祥和忙恭敬拱手,一脸气愤回复道,“学生其实早些时候就有所耳闻,说陈兄请了不少代笔为其写文章。他递给夫子的课业中,那些比较出彩的文章都是旁人写的!” 孔祥和一脸鄙夷盯了陈新培一眼,“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竟是空穴不来风,这一切都是真的!” “今日这徐正男根本未受郡王邀请,他早被学院开除了,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同行活动。他之所以出现在此处,定是偷溜上来给陈兄送文稿的吧!呵,陈兄的文稿原来都是找别人定制的!” “不是,我没有!你胡说!!!”陈新培神经发作似的瞪着赤红眼珠,狠狠瞪着孔祥和。 若非被点了穴,此时说不准便要扑过去将孔祥和脖子咬个窟窿出来。 其他衡山书院的学子们也都跟着炸了,纷纷七嘴八舌抢白,“你不是你没有,那你为何揣着徐正男手稿?难不成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 “我就说平时看你和徐正男总搁一块儿,原来果真不正经!陈兄,你怎能如此?太令人失望了!”胡鳌大声怒斥。 “简直有辱斯文!” 玉博彦呆若木鸡看着众同窗言辞忿忿围攻陈新培,根本插不上半句话。 再想想平时自己同陈兄关系也挺好,这种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肯定也要被其他同窗围攻,便不说话了…… 玉琳琅却只注意到,原本站一块儿面色淡淡的沐世子和陆大人,相当有默契齐齐向外退开两步,俩人之间默默空出一段距离。 玉小姐差点笑出声。 这群傻的可爱的书院学子怎么这么滑稽,还人身攻击呢! 舒云诸女也是一脸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为何事情发展成这般情况。 这些文人士子骂起人来也咬文嚼字的,顶多跟人红个脸,真要让他们动手那是万万不可有辱斯文。 平康郡王按按眉心,被一群小学鸡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忍无可忍冷声呵斥,“都住嘴。” “郡王!郡王我没有我冤枉啊!”陈新培红着眼厉声大喝,“世子,陆大人,你们想啊,我就算要徐正男给我送文稿,随便找个不起眼的酒楼茶馆我哪里不能送?何必让他来这湖心岛,跑到诸位贵人面前来丢人现眼??” 陆浅淡声打断他的话,冷冷分析道,“你当然不可能让他来湖心岛送文稿,但他为了自己前途不得最后搏一把么?” “他来湖心岛送文稿,不就是为了威胁你,让你帮他重返衡山书院?”陆浅瞥他一眼,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为冷酷无情之言。 “我若是他,定会保留以前手稿。所有代笔文章,都保存一份。” 124 叫谁闭嘴呢? “他威胁你帮他,还说若不帮他,就将以前帮你代笔文章全部公诸于世让你身败名裂无地自容!” 随着陆浅冷冷言辞落下,陈新培浑身发凉瑟瑟发抖,赤红的眼睛里蓄起一片水雾。 陆大人说的就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天知道他当时恐慌心绪。 当他吩咐人再去取了一批米酒,正要回小宴,突然看到徐正男冒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傻了好嘛。 徐正男揣着怀里文稿鬼鬼祟祟上前,冲他露出个虚伪至极的笑,“陈兄,你一直躲着我做什么?是怕我赖上你么?要不是我今日打听到你们来湖心岛赴宴,还不知咱们衡山书院诸位学子,如今和平康郡王关系这么好了。” “你,怎来了?”陈新培声音干涩道。 “我怎么来你还能不知?呵,你一直躲我以为我蠢我真不清楚你想跟我划清界限?”徐正男表情扭曲阴阴发笑,“是了,你陈公子现在是一表人才才情远扬我算什么?我被你那贱人妹妹害那么惨,到如今连书院都把我除名了!我还能有什么前途什么未来?” “你当然希望我像烂泥一样再也扶不上墙,这样就没人来烦你了嘛!可惜你妄想!”徐正男揪住陈新培衣领,“你别忘了,你考核的那些文章,三分之二都是我代笔所写。一旦我把我的底稿公之于众!” “别别别别,徐兄,徐兄一切好说!” “当然可以好说。”徐正男歪咧着嘴嗤笑,“我要你帮我重返书院,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我回衡山书院。” “徐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这事是所有夫子商议决定的,我不过小小一个学生我怎能左右先生们的意思?” “我不管!”徐正男揪住陈新培衣襟,昂着下巴咬紧牙,“这是你们陈家欠我的,总之我要重返书院,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的耐性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办不到,就别怪我不仁不义!” “或者,我现在就能去贵人们面前露个脸?给你陈兄涨涨声望?”徐正男嘿嘿嘿笑了起来,“听说今日平康郡王还请了世子与陆大人,我倒不介意在他们面前袒露心声……” “陈兄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徐正男笑着将一包书稿塞到他手中,轻轻一拍,“你放心,你上道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实话陈新培到现在也没闹明白,当时瞧见徐正男阴笑转身,盯着他那大脑壳,自己怎会突然鼓起那么大勇气,下手死命砸他。 他更加搞不懂,为啥自己皴裂的干皮会撒在死者头上,还这么巧被人识破? 正阳拍开他的穴,伸手一推,陈新培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向前走了两步。 耳边还萦绕着陆大人那沉稳冷静的声音,“你勿须否认,你与徐正男的交易,也不可能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只要做过就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去你家中邻里调查,一查即知。” 陈新培猛地仰头,失控似的怒吼出声,“怪他自己德行缺失心狠手毒!他故意留下底稿,就是为了威胁我,好利用我帮他谋事。” “我都跟他说了。”陈新培歪着头神经兮兮笑出声,“书院先生们的决定,我如何左右?” “他还不依不饶继续逼迫我!!”陈新培猛地转身怒吼,把玉博彦胡鳌等人都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还威胁我,今天就想把事说到郡王世子你们面前!我有什么办法。”陈新培喃喃自语,继而又拔高声音,“我除了杀他让他闭嘴,我能有什么办法!!!” 舒云诸女都被他疯癫之色震撼到了,全都挤挤挨挨胳膊挽着胳膊,面露惶惑往护卫们身后退去。 “我不想的!”陈新培精神失常般哭出声来,涕泪横流语声哽咽道,“我想杀人么?难道是我想杀么?都是被逼的!你们相信我。” 他失魂落魄般仰起脑袋,试图从人群里找到一丝认同感。 结果所有人注视他的视线都跟看疯子似的,均不约而同再度往后退。 “玉兄,玉兄你也不认同我么?” 玉博彦吓得往胡鳌身旁挤了又挤,“陈,陈兄,读读书做学问,本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事,怎可让人代笔另辟蹊径?你,你还是伏法吧,别,别再苦苦挣扎,小心恨错难返!” 沐昭点头,“玉公子所言极是。来人,把陈新培……” 陈新培受了刺激似的,慷慨激昂冲沐昭怒吼,“你闭嘴!” 众人无语地看他一眼。 正阳气愤难当,“大胆,叫谁闭嘴呢?” 夜无尘翻白眼。 长青无语,心说这人到底是谁侍卫,怎么还抢自己的词儿? “像你们这些世家贵胄家的公子世子知道什么?我们普通商户家想读书另谋出路有多艰辛你们懂么?” 陆浅冷冷出声,“那你怎不思量思量?前朝时商户之子尚且不能参加科考。而如今改制后,科考选贤举能一视同仁,环境好了你自己更应努力而不是抄……” “你也给我闭嘴!”陈新培暴跳如雷继续呵斥陆浅,神经发作一样大吼大叫,“你说的简单!像你们这种脑子聪明学习好的当然不觉有什么。哪里懂我们学不进悬梁刺股的痛苦!” 这么一说,胡鳌都忍不住出声,“陈兄,你,你自己学不进,你冲人家陆大人恼羞成怒吼什么?这也不是你找代笔作弊的理由吧!莫名其妙。” “像我脑子笨,我多学就是了嘛,哪里会去抄啊!” 这不就是学渣的控诉么?玉琳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发觉胡鳌这个愣头青好搞笑,每次说话都扎心不自知。 其实在场好多人都忍笑憋着,尤其看到陆大人被陈新培吼闭嘴,露出一脸愣头愣脑的表情,好笑得紧。 玉琳琅这放开声一笑就没人再想憋着了。 沐昭他们看去,就见小姑娘不知从哪弄来个小圆凳子,就坐在尸体旁看热闹看多时了,这会笑得山花烂漫好不可爱。 这画面…… 撇开一旁那具尸体,真好看! 125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笑什么。”陈新培怒意难消盯着玉琳琅,语声阴沉,“他们那些天才怎知平庸之辈的苦楚。他们吟诗作对写文章皆信手拈来,而我对窗苦读十余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执笔苦思甚至写不出半个字!” “你们谁能懂我心底的苦,谁能!!” 玉琳琅一脸认真看向陈新培,“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人生在世除了读书一途,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事可去做。” 何必逮着一棵树去吊…… “没有了!!”陈新培用力甩着两条胳膊,满面暴躁瞪着玉琳琅。 “你冷静点!”夜无尘眯眸,暗暗动下手指,几名侍卫便悄悄朝陈新培包抄过去。 “你闭嘴!”陈新培大声呵斥,“你们全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些天生聪明又身份高贵的人知道什么?” “我输你们什么,我输就输在没你们的家世身份,没传承到你们祖祖辈辈的聪明才智!” “陈兄你不能如此数典忘宗啊!”胡鳌刚一出声,就被陈新培连续几个“闭嘴闭嘴”给喝住。 陈新培突然从袖里摸出把小刀,目露凶光转头瞪着玉琳琅,“是你!全都怪你!!要不是你在此搅局,我怎可能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 “陈新培你冷静!”沐昭被他吓一跳,忙出声喝止。 玉琳琅慌忙起身,非常可笑地把小圆凳抱到身前用以防护,双目戒备盯着对方,“你别乱来啊,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若非你多嘴多舌,我哪来这么多事?” 玉姑娘一脸不服气,嘴硬顶回去,“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你闭嘴你不准说话!” “你神经病你才闭嘴!”玉琳琅大怒。 现场这么多人,琳琅就负责验个尸而已! 揭穿真相的是孔祥和胡鳌与陆大人,世子郡王他们都在场,这陈新培凭什么就单单跟她玉琳琅过不去?? 这不就是单挑她这小小的软柿子捏嘛,气死玉姑娘了! “贱人,受死吧!”陈新培手中小刀在日光下一闪而过,露出明晃晃的一面。 “琳琅!” “玉姑娘!” 沐昭陆浅和诸多衡山书院学子尽皆吓出一身冷汗,夜无尘更是差点从轮椅上蹦跶起来…… 玉琳琅眼见陈新培快步朝自己扑来,面上掠过一丝厌恶,当机立断连忙假装手抖把凳子抛过去,同时背过身去抱住耳朵蹲下身。 小圆凳在半空中抛出道弧线,好死不死正巧砸在陈新培脸上,鼻梁骨“喀”一声,疼得他吸气一个倒仰,手里的刀也在半空顿了顿。 刹那间,沐昭一个闪身已至玉琳琅面前,飞起一脚把陈新培踹出去数丈,“嘭”一声滚落进湖水中。 沐昭伸手将缩成一团的小可怜从地上拽起,上下打量“惊魂未定”的玉琳琅,“有没有伤着哪里?” 玉琳琅气死了,张口就叭叭告状,“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怎么说不过还冲我动手?” 她气得小脸通红,仰着脑袋怒道,“他刚才还骂我了!!坏人。” 沐昭平时瞧她最多就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难得看她气的情绪起伏,小脸红通通的,莫名生出几分笑意。 表面上哪里敢笑,沐昭伸手摸摸炸毛小姑娘,温声说道,“就是个品德低劣的坏人。放心,我们一定法办此人,让他罪有应得。” “玉姑娘。”陆浅与一众衡山书院学子也都跑了过来。 “大家都没事吧。” 胡鳌转头看了眼被侍卫们从湖里拽出,浑身湿漉漉死活不明的陈新培,叹息摇了摇头,“陈兄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唉。”舒云有女忍不住叹息,“这陈家也真够倒霉的,前阵子妹妹陈新莲被杀。如今这陈家大哥又成杀人凶手,真,真是没法言说了。” 黄双喜快人快语,“那是因为陈新培自己爱慕虚荣。明明没那文采,就别装了呗。还被人拿捏住把柄上门勒索,这能怪谁啊。” 玉翩翩抹抹眼角沁出的泪,“黄小姐又何必在此落井下石,陈家兄妹如今都落得这个下场,他家父母该有多伤心断肠啊。” “你是没被玉琳琅打够吧!那晚你在院里嗷嗷叫的,我可都听到了。” 许冬兰连忙拽了下黄双喜的手。 玉翩翩气得浑身发抖,“你!” “你什么你,你现在跳出来帮杀人凶手说话是几个意思?笑死,就你温婉会说话呗。如今刑狱司都在拿人了,还在那装。” “你这女人说话太过分了吧?我表妹不过说两句公道话,你便如此针对她,你有没有家教啊?”霍莹莹横眉怒目。 “你有家教,你表妹有家教?你们就缺一个玉琳琅来治你们的无知虚伪。” 许冬兰抿抿唇,急忙拽着黄双喜离开,“双喜,我们也过去看看琳琅小姐。她方才受惊了呢,不知现在好些了没。” 另一厢,夜无尘因“腿脚不便”之故,慢了好半拍,此时正令正阳推自己过去。 “你刚才是怎么想的,何故把人定住又放开??” “属下这不是看凶手已定没什么大事了么?想着咱们办案也得讲究方式方法,让凶手自辩一下免得太过独断专行……” “我让你自辩自辩自辩!”夜无尘抬高手,一沓文稿重重拍在正阳脑瓜子上,“看把你给能的,到底谁是你主子。” 正阳眼泪都快出来了,“自然是郡王您。” 夜无尘瞥他,“我还以为世子才是你主子。” 他边说又憋不住用那些破稿子去拍正阳脑袋,“要不是你,刚才用得着他逞能飞身护花?你看他在玉琳琅面前露脸出风头,你心里高兴是吧?” “我不高兴啊郡王。”正阳可怜巴巴垂着脑袋,为让自家喜怒无常的主子打得舒心些,他还特意几十度弯腰躬身。 “下次再护错主我让你直接滚蛋!”夜无尘没好气呛声,“动作快点,三步路温吞温吞,赶紧推我过去。” 正阳小可怜憋憋屈屈推着自家主子过去,瞅着主子无比迅速换了张笑脸。 126 彻夜不安 “玉姑娘,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我的错我的错。你放心,陈新培此人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此次又对你提刀相向险些伤人,定当严惩不怠。” 夜无尘挥挥手,让人将徐正男尸体抬下去运回义庄并通知家属。 他笑着望向在场众人,“为表歉意,还望诸位都留下参加晚宴,也能让本郡王尽一番主家心意。” 闹这么一场,不论是衡山学子或舒云诸女,其实都有些精神疲累。 然而碍于平康郡王盛情邀约,众人便只能笑着应下,继续留在湖心岛上赏玩。 好在接下去都是些提笔风雅共同赏欣之事,直到晚宴结束,也再无发生任何鸡毛蒜皮的争执,也算是宾主尽欢。 玉翩翩相当老实,从始至终都拽着霍莹莹,没敢往玉琳琅身边凑去。 即便霍莹莹期间有数次不服,提出要与玉琳琅对质几句,都被玉翩翩死死拉住没法发作。 “我怎不知,上京霍家还有个女儿?”散宴后,玉琳琅颇为好奇,询问跟在自己身后半步远的六分。 难道资料有错? 她记得霍氏有两名兄长,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大舅舅与二舅舅。 大舅舅膝下有二子,名唤泽元、泽宁。而二舅舅膝下也唯有一子,名霍泽珣。 资料上从未显示霍家这一代有闺女。 六分沉吟,仔细回想一下这才说道,“姑娘,若我记得没错。这霍莹莹似乎不是他们霍家嫡支的姑娘。好像是……故去的霍老爷子庶弟家的姑娘,其实吧早就分府别住了。也不知她此次怎会找来霍氏这儿献殷勤,还跟玉翩翩论起了好姐妹。” 大户人家庶子庶女多,就是人员复杂。 玉琳琅挑眉,完全不想去搞懂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图。 她扶着六分的手缓步走上画舫,瞥了眼跟在队伍后头的玉翩翩霍莹莹。 二人倒是老实,并没过来惹她眼,玉姑娘心情还不错,刚登上画舫,那厢就见正阳抱着个小匣子满脸笑意飞奔到她们面前。 “玉姑娘,我家郡王说,今日一事让姑娘您受累又受惊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姑娘收下。” 此时已夜色朦胧月上中天,脚下湖水如一条蜿蜒光滑的碧墨色绸带,在诸人眼前悠悠晃荡柔缓平和。 玉琳琅朝隔壁游船望去。 只见一片漆黑墨色中,下仆正推着平康郡王的轮椅登船,沐昭陆浅与一众衡山书院学子紧随其后,纷纷朝她们这凭栏而望。 玉姑娘目色不错,扫了一眼便垂眸轻轻点了个头。 六分含笑接过正阳递来的小匣子,“有劳小哥。” “不谢不谢,都是属下应做之事。”正阳摸摸后脑勺,飞速离开。 待玉琳琅带着丫鬟,身影消失在船舷旁,霍莹莹才咬着牙低声嘲讽,“看她那嘚瑟样,也就只有翩翩你才忍受得了。” “果真是养在乡下的无知女人,旁人给什么就收什么,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玉翩翩拽她一下,压低声音道,“别说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回家再说。” 霍莹莹恨铁不成钢,伸指戳戳她的额,“我是为了谁?瞧瞧你怕这怕那的样子,真不成器,哪有半点我姑姑的威仪。” “你还说,真不怕被她听到,不顾场合跑过来打你啊。”玉翩翩抿抿唇,口气酸溜溜道。 “你先前也看到啦,连郡王亲表妹葛言霜都吃瘪提早离场,半点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我这又算什么?” 霍莹莹憋闷不已,心里却暗下决定,改日定要将场子找回。 冬日天色黑的早,待玉琳琅一行坐船到对岸,夜色更显得深了几分。 玉琳琅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扶着六分的手慢悠悠走下船,精神略显几分不济。 她下的比较迟,前头已有不少姑娘匆匆坐上马车离去。 身旁只剩许冬兰黄双喜二人。 玉琳琅转头与二人告别几句,正要带着六分一同前往马车停处。 忽闻急促马蹄声朝此处奔袭而来,快的叫人反应不及。 玉琳琅眼皮不禁跳了跳,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今夜该不会没的睡了吧?? 那可万万不行的! “走走,走,六分,回家回家赶快回去。”玉琳琅忙抓紧六分胳膊,催着她一同往马车处开溜。 然而马匹来的实在太快,而且来人还坐在马背上远远向她这边招手急呼,“玉姑娘,玉姑娘!” 聋子都不可能听不着!玉姑娘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哐”一下垮了下来。 她眼角还挂着一滴呵欠溢出的晶莹泪珠呢,魏玲便一马当先奔到她面前。 陈不予紧跟其后翻身下马,二人快步朝她走去,随即便瞧见站在不远朝他们望来的沐昭陆浅等人。 “世子,陆大人,你们都在。”陈不予带着魏玲远远行礼。 二人走上前,先瞧了眼小姑娘蔫搭搭的神色,又看向陈不予二人,“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是调查舒云一案刚回来?” “若不是特别紧急,可以明日休息好了再议。” 看小姑娘蔫头耷脑的明显是想睡觉了! “紧急紧急特别紧急。”魏玲连连点头,虽操劳一日十分疲惫,但目光却依然炯炯放光。 “世子陆大人,我们今日到处奔走一天,简直一言难尽。”魏玲没等他们再发话又急忙说:“玉姑娘,我们翻查五壶县尸检记录与死者家庭状况,总算找到陶威此人。知道他是谁么?你们一定也很意外!” 玉琳琅愣了愣,听魏玲此话,难不成这陶威他们还都认识? 她偷偷抹下眼角泪花花,面无表情看向魏玲,“哪位?” “这陶威以前在五壶县开过酒楼,而且还很出名。”陈不予沉声说道,“酒楼名叫梅花楼,有一道拿手名菜梅花汤饼,五壶县远近驰名风靡一时。” “当时有不少临近县镇纷纷开楼效仿,可无非东施效颦,形似神不似,都没有老板那独家手艺。故而很多人都不远千里慕名前往,只为品一品梅花汤饼。” 不但玉琳琅愣住,沐昭陆浅二人也都怔了,异口同声道,“饼叔?” 127 被绑 玉琳琅刹那光影便忆起不少事。 包括上次去吃梅花汤饼时,不少人笑呵呵问候饼叔腰骨好些没有。 “饼叔年纪也大了,二牛以后别再让他干那些重活。”玉琳琅当时还帮饼叔扎了几针,嘱咐他的徒弟。 老实巴交的二牛憨憨地接连应好。 “腰伤没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个热敷的方子,你回家多躺几日就行,不要乱吃药,平时煲点骨头汤多补补身子。” 她记得,饼叔还连连拱手对她表示感激不已。 玉琳琅缓缓垂眸,长长叹了一声,“原来他是因为腰伤,才没及时赶回去清理现场。” “而且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告知过自己徒弟。”玉琳琅看向陈不予魏玲,“五壶县那边收存的验状怎么说?” 陈不予神情严肃,“我们翻查过陶姑娘的尸检记录,上面明确写着陶姑娘周身上下有二十八处,大小不一的滚落伤。府衙当时出具的验状,将此事定性为意外滑落山坡,自身失血过多而亡,与他人无关。” “二十八。”玉琳琅低声喃喃。 魏玲用力点头,“就是二十八。所以我和陈大人几乎能确定,这个陶威,也就是饼叔,极有可能是报仇行凶。” “当年与陶姑娘闹过矛盾的李小姐何小姐陈小姐吴小姐,其他三个都死了,如今就只剩州牧府李小姐。这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了吧?饼叔,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和陈大人马不停蹄赶去东市,结果扑了个空。又从街坊口中得知,饼叔师徒俩今日就未曾摆摊,于是到处询问,总算得了他们家暂居之处,赶过去却只看到二牛在家。” “这二牛说,日近黄昏时,他师傅去崇源坊打酒去了。我和魏大人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色将黑未黑,都没等到饼叔归家。我二人实在等不下去了,心里又记挂李小姐安危,便留几名差役守在二牛家里,赶去李州牧府通知去了。”陈不予皱眉说道。 魏玲气不打一处来,“这李州牧心还挺大,她闺女都摊上大事了,他还一清早约人去繁楼喝酒,我们去时根本没碰上他人,就只跟李夫人简单了解下情况。” “这李夫人吧,刚刚丧女不久心情也不好。李二姑娘呢,也不是她亲姑娘,自然不可能有多上心。我们跟她在那掰扯半天,她才恍然如梦似的跟我们说,李虞小姐今儿午时去湖心岛赴宴了。” “我想起你提过今日有游湖之约,想着你们是不是一块儿游玩呢,便拉着陈大人紧赶慢赶跑过来。”魏玲说至此才东张西望,“诶,那李小姐呢?” 玉琳琅面无表情,“宴散后自然是各回各家。” “诶呀那可坏了,得赶紧把她追回来。”魏玲大声嚷嚷,“她现在处境特别危险。” “应该不至于吧。”许冬兰怯生生说道,“我们刚才瞧她跟李家大姑娘一同上马车的。同行的还有两个小丫头。这么多人跟着呢,怎么可能出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玲着急上火道,“唉玉姑娘我不同你说了,陈大人,我们走走走。” 二人正准备提脚离开,就见一辆马车歪歪扭扭直奔此处,车夫满面发白勒紧马缰,险险将车停稳。 车帘一掀,李州牧扶着个美艳妇人急急忙忙下车朝他们奔来,远远便喊,“陈大人,陈大人!” 陈不予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州牧当先几步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陈大人,找到我女儿了么?” “啊?”陈不予一头雾水。 魏玲心直口快道,“李大人,令千金不是早早回府了么?” 美艳妇人捂着帕子痛哭出声,“大人,我女儿被坏人掳走了!还望大人快快命人封城搜寻,千万要将我女儿找回啊。” “掳得好,这全是她应有的报应!” 说话间,又一辆马车在旁侧停下。 玉琳琅对李州牧夫人的泼辣还挺有印象。 这会见她拉着自家大姑娘李晴小姐下车,一副兴师问罪之态,不由看戏般挑挑眉。 果然,泼辣的李夫人一上前就抡起胳膊朝那美艳妇人气汹汹挥了一耳光。 美艳妇人哀叫一声倒在李州牧怀里。 李州牧满面怒色瞪向自家夫人,“泼妇!你这是干什么?” “我打的就是这不知分寸的贱人!李岩同我告诉你,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我现在只有晴儿我什么都豁得出去。不管你们谁想害她,我都不会放过你们。大不了我跟你们所有人同归于尽!” 李州牧被自家夫人的疯样吓得倒退几步,颤着手指,颜面尽失之余又觉有些害怕,“你,你简直无理取闹。” “母亲。”李晴满面温婉劝说道,“别这样母亲,女儿没事。” “泼妇。”李州牧气极骂骂咧咧,“若非你对女儿的事不上心,耽误这么多时间,虞儿会被人掳走么?” “我怎么不上心了,要不是我派马车去接,这会我家晴儿还站路边吃风不知要受何等委屈呢!” “你!”李州牧大怒。 “你什么你?你怎么当父亲的?怎滴,只有李虞是你女儿,我家晴儿就是路边捡来的?李岩同我告诉你,你别跟我彻底撕破脸!大不了我一纸诉状告去京兆府衙门,告你个宠妾灭妻死不要脸!看你怎么做官,你前途不要了你!” “泼妇,泼妇!!”李州牧暴跳如雷。 “泼妇也是被你们逼的。”李夫人死死拽着女儿手,咬紧后槽牙冷笑,“若不是我心有所感催着车夫来接我家晴儿,这深更半夜路边又无人,她一个闺阁千金流落在外,你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么?” “李虞这贱人就是活该被掳,她死了才好!她若没死还胆敢回府,我也要当着你的面打死这小贱人!一个庶女,宠得都无法无天了!” “你再敢给我废话,我们就扯破脸,谁的日子都别过了!”李夫人跟护犊子老母鸡,紧紧扯着李晴的手,睁着赤红眼睛呼哧粗气,恨不得当场撕了李州牧。 128 回到原点 李州牧被震慑住,顿时哑口无言。 陈不予满面懵逼,看看气到浑身发抖的李州牧,又看看李夫人那状态,实在不知如何掺和人家家事,尴尬道,“这,两位啊,有什么话咱们心平气和好好说……” 黄双喜吞吞口水,怯怯问道,“李、李大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和李虞姑娘一同归家了么?” 李晴抿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反倒是身边丫头气得口不择言,“还不是因为二姑娘总和我们大小姐比来比去。她是庶出,平日在府里总跟我们嫡出大小姐争这争那便罢了,出门还不收收性子。” “今日又拿过世的三姑娘嘲讽我家大小姐,说我们大小姐跟三姑娘果真不愧一母同胞,长了同一个脑子,难怪没本事入舒云念书。” “住嘴。”李晴面色薄怒瞪向丫鬟。 丫鬟却委屈地直抽噎,“大小姐你还为她遮瞒什么,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仗着老爷宠爱便没大没小认不清自己身份。不过口角几句,竟把大小姐轰下车,哪家庶出姑娘跟她这般没规矩?” 李州牧大怒,他不能抽自己夫人,口无遮拦的丫鬟总能抽吧? 眼看李州牧大怒之下就要甩那丫鬟耳光,玉琳琅笑着阴阳怪气,“哦豁,李大人竟还是个宠妾灭妻的情种。果真是大户人家呢,规矩都跟别家不一样。” “李大人。”沐昭淡淡出声提醒,“你也是一府州牧,切勿让愤怒冲昏头。” 李州牧提着手僵立当场,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沐世子与陆大人。 他神色颇为尴尬,忙朝二人拱手见礼。 魏玲陈不予连续奔波两日,此时被这几人闹得有点头昏脑胀,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说李虞小姐被绑是怎么回事?” “我一到家便听闻陈大人魏大人找我,心知事关重大便命人套了车,本想立刻接小女回府。谁知车到半途,就见小女马车歪在路边,车夫与丫鬟都被药迷晕不省人事,到现在还未醒。” 美艳妇人哭哭啼啼道,“大小姐,奴知道是奴没教好二姑娘,可求你开开恩,莫要跟她一般见识。二姑娘到底是为谁掳走,还请直言。” 李晴温婉出声,“我下车后,妹妹就坐着马车自行离开,我确实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州牧满面愤怒,“你是长姐,她让你下车你就下车?你若跟在她身边,人又怎会被掳?” 李晴垂下头眼眶发红,李夫人则被气的胸口胀痛,一时竟说不出话。 玉琳琅瞥一眼李晴,嗤笑出声,“李州牧你这话说的,自己不觉可笑么?你家大姑娘是会武还是会叫?俩人在同一辆马车,你就不怕一起被绑?还是你觉得,大姑娘没替二姑娘被绑,这本身就是她的错,是她没尽到长姐本分?你怎么当爹的,世上有你这种狠心的爹么?” “哦,有!”玉姑娘自问自答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玉刺史能称兄道弟把持魏州这么多年。原来从治家到治国,你俩都是一路货,同一个思维同一个脑子,同样的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朝廷有你们这种官员,真是造了孽了。”玉琳琅眸色冷冷。 沐昭陆浅默默垂首,暗暗压下唇角笑意。 李州牧又急又气,“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我明确告诉你吧,凶手就是冲着你家李二小姐去的。谁,他都不会绑,只会盯着李虞。今天绑不了,等明天,明天不行,那就后天!懂么?”玉琳琅一脸冷漠望着他,“你挡不住别人复仇的心。李小姐得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负责,谁也帮不了她。” 李州牧气得半死,美艳妇人跟着跺脚惊叫,“所以你们还杵在这做什么?都说了赶快封城搜索。” “你什么东西,也配对陈大人发号施令?你说封城就封城,为了你家二姑娘,别的小老百姓日子都不过了?”玉琳琅一怼一个不吱声。 “不准哭!吵死了。”玉琳琅一声呵斥,果真把美艳小妾的哭声给止住了,甚至连四周空气都静了静。 “啰里啰嗦影响思考。”玉琳琅转头看向魏玲,“去饼叔家看看。” 魏玲忙不迭应声,众人二话不说纷纷上了车马,连黄双喜都拉着许冬兰跟了过去,一路无言飞奔至饼叔家小巷。 两名差役守在饼叔门口一直没动过。 见陈不予一行人来了,俩人忙上前见礼汇报,“魏大人,陈大人,这么久都没见有人进出此处。” “二牛呢?” 二牛应声开门。 老实的面容映在一片月色阴影下,沉默无声。 “你师父抓了李小姐,你知情不知情?你说,他会去哪里?快说实话!你若想救你师父就别再有所隐瞒。”魏玲一脸着急道。 “我不知道。”二牛摇摇头。 美艳妇人哭啼啼上前,恨不得手撕面前的老实小伙,“是你!你师父抓我女儿?为什么?你们究竟什么人,跟我女儿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女儿招谁惹谁了?” “拉下去,烦人精。”玉琳琅冷冷一声,魏玲立刻亲自动手,让人把妇人拖去后头。 李州牧气得脸都变形了,急忙跟过去安抚小妾。 “二牛,你师父今天离开时,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 二牛默默握紧拳头,憋了半晌摇摇头,“师父今日就像平常一样。” 二牛苦笑出声,“出门时笑眯眯跟我说了句‘打酒去了’。但我当时就有种错觉,依稀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虽然我并不知他要去做什么。”二牛慢慢垂下脑袋,语声逐渐哽咽,“可我去了他房间,看到他把所有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知道……他不回来了。” 魏玲扭头看向玉琳琅,“玉姑娘,那现在怎么办?饼叔一个人,绑了李小姐,他会去哪儿?” 玉琳琅望向眼前笼在夜色下的农家小院。 门口还堆着好几捆柴火,仿佛依稀能见饼叔忙碌的身影。 “去舒云!”玉琳琅果断回话,“现在!” 129 劫持 “发现陶姑娘香囊之地,估计就是她当初滑下山坡的案发地。” 也是陈新莲吴红筝命丧之处。 从何地开始就从何地结束,饼叔是想让一切回归原点。 玉琳琅匆匆蹬上马车前,将两名差役叫到身侧,“你们赶紧去找平康郡王拿令牌,调遣水龙队的人一并过来。我会让人在舒云南山山脚等你们汇合。” “我的女儿啊。”美艳姨娘哭哭啼啼喊着,“我们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么?” “废什么话赶紧上车!”李州牧又急又气吼了一声。 一行人匆匆跨马上车朝南城门口狂奔。 夜色糜黑,有轻盈飘雪絮絮而落挂上树梢枝头。 好在有世子随行,众人一路通行无碍出了魏州府南城门,路上的车轮印也明显清晰几分。 “看辙印,马车过去应没多长时间,我和魏大人先行一步,你们赶紧跟上。”陈不予打马往前,与魏玲先行赶往南山。 其后,车夫们也奋力驱策马车,满头大汗紧跟而上。 待到南山脚下,众人便见魏大人陈大人两匹马拴在一旁低头吃草,二人显然已只身上山。 李州牧扶着美艳小妾颤巍巍下得车来,仰头看了眼埋在黢黑夜色下的壮阔南山,两条腿都不由微微发软。 “这,这是要爬上去?” 这好像不是上舒云的那条主道吧?这满山泥泞的要怎么爬? 没人理会他提出的智障问题,所有差役行动迅速跟上玉琳琅沐昭一行,循着狭窄山道鱼贯而上。 美艳小妾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攀着李州牧胳膊颤颤询问,“老爷,我们也要上么?” 这么黑的山道,她怎可能爬得动? 李州牧此时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不上能怎样?女儿就在上面,你不上?” 言罢,将袍摆一提,冷着脸跟上前。 一行人走到半山道停下,玉琳琅吩咐一名差役守在这里等人汇合。 随即拨开一旁枝叶,领着众人往斜径小路更深处行去。 没行多远,众人便都瞧见魏大人陈大人二人,正背对他们站前面不远,朝一处蓬松木丛内喊着话,“饼叔,你出来吧,别犯傻了。把李小姐交出来,有什么话咱回衙门再慢慢说,好不好?” 玉琳琅领着一众人快步上前,六分举高手中灯往前照了照。 木丛内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不消片刻,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劫持着瑟瑟发抖的李虞,缓缓出现在人前。 饼叔,应该叫他陶威,望向玉琳琅、沐昭等人时面色十分平静,甚至还像以往那般,冲他们咧嘴笑了笑。 “玉姑娘,诸位大人,你们都来了。” 他一手持刀横在李虞前颈,刀尖紧贴李虞泛白肌肤。 点点雪花伴着清朗月色,从枯枝木梢间流泻下来,映出几寸透白。 “你们别劝我了。”陶威凉凉发笑,刀口贴着李虞,随着她脖颈翕动身体细微发抖,蹭出一道血痕。 “都到这种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饼叔,陶陶……陶先生,咱们有什么话,能好好说的,何必走上这条路呢,是不是?”魏玲苦口婆心劝说,“你看,你你家徒儿也来了。” 魏玲转头去看张着嘴的二牛,恨铁不成钢,“二牛,赶紧跟你师父说几句。” 二牛傻不愣登往前跑几步,突然被饼叔呵斥住,“都别过来,都站那里不准过来。” 随着他高喝一声,手中利刃也跟着陷进李虞惨白的肌肤。 “啊!”李虞惨叫,压抑着哭声眼泪滚滚而落。 “陶先生!”陈不予忙抬手制止,将二牛拉到自己身边,“你何苦如此?你?” “没什么好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报完仇自会伏法。”饼叔冷着脸怒吼,挟持着李虞往后退了几步。 玉琳琅目色平静看着他,“饼叔,聊聊?” “玉姑娘,你是个好人。你不要掺和这种糟心事,回去,早些回家休息。” “你何时知晓陶小姐的死,与李小姐她们相关?”玉琳琅平淡发问。 陶威紧握手中刀子,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半年前吧,基本能确定是李虞她们几个联合起来搞死我女儿的。” “我没有……”李虞抖动着嘴巴,尖着嗓音喊出声。 “虞儿。”李州牧搀着满头大汗钗环凌乱的美艳小妾,气喘吁吁走上来,看到眼前劫持一幕,差点气急攻心。 李虞瞧见爹娘身影,心里不由一松,跟着便剧烈尖叫出声,“爹,娘,救我!救我爹!” “住嘴!”陶威一手掐住李虞脖颈,提起刀子便往李虞胳膊上狠狠捅了下。 李虞吃痛尖声大喊,陶威目中凶光大盛,毫不犹豫又往她锁骨处扎俩血窟窿。 陈不予魏玲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李虞身上被连捅好几刀。 “虞儿!”美艳小妾心如刀绞般惊呼出声。 李州牧也神色震怒,“贼子你敢如此伤我李家女儿,你找死!” 陶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自己是不是在找死,于是他又往李虞胳膊手臂上划三刀,神色也跟着添了几分癫狂。 “啊啊啊啊啊啊!”美艳小妾看女儿半闭眼睛吊着半条命,浑身汩汩流血,不禁气急败坏尖嚎厉叫。 “闭嘴!”彻夜搞这破事,玉琳琅心中本就极其不耐,如今被这高八度尖声吵的脑瓜子嗡嗡疼,毫不客气出声训斥,“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有用么?” “谁让他们上来的?吵得要死,拖走拖走!” 美艳小妾尖出了一道道破音,“你们不救我女儿还拖我走?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想草菅人命想……啊啊。” 李州牧看着浑身冒血的女儿,心都跟着发抖,“快救我女儿,快救我女儿啊!” 差役们硬着头皮往前,刚走上两步,就见饼叔作势要抹李虞脖子,“再上前半步就让她死。” 李州牧浑身发凉呆若木鸡,差役们默默退回原处。 “李大人,你爱女心切我们都明白。”陈不予低声对他嘀咕,“但现今若再刺激饼叔,遭罪的肯定是令千金啊。您看他的刀,就贴在令千金颈边。” 130 要你女儿的命 “即便咱们这有什么隐世高手,也不可能在这么近距离夺下他手里那把刀,让令千金安然无损。” 更何况,这根本没什么隐世高手。 陈不予叹气。 这里只有患了弱症病兮兮的世子,手无缚鸡之力只配看热闹吃瓜的陆大人,还有表面冷静但实则娇滴滴风一吹即倒的玉小姐,大家都能顶什么用? 谁能凭空夺刀?没有,根本没有人! 表面沉着实际娇滴滴羸弱的玉小姐,面无表情问,“这条上下山通往城南的僻静小路,是你一人所为?” “不错,是我一人慢慢开辟的。花了足足将近一年功夫。来回上山下山,这条路我踩了几百上千回,无比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周边是什么环境。” 陶威并无任何隐瞒,甚至,玉琳琅提问时,他反倒回答的相当平静,又慢慢收敛起面上那丝癫狂疯症,仿佛恢复了正常思绪。 “你是怎么杀她们的。我是说陈新莲和吴红筝,你为何可以每次都在她们下山途中,正巧逮住她们?” 如果说饼叔生意不做,成日就埋伏在南山小道伏击,这似乎并不实际。 陶威笑了笑,看向陈不予,“陈大人,她们都是我杀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全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徒弟二牛,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他以为我腰疼是因为起早贪黑揉面过劳的缘故。其实不是,是我搬动吴红筝尸体闪到腰了!” 说至此,陶威又笑了起来,“人老了就是这点不好,气力都不比从前了。这若放在以前,别说这么一具小姑娘尸体,再多来几十袋粟米稻子,我也一样搬。” “师父。”二牛抹着眼泪喊了一声。 “还记的,舒云开学那日,我想着我家雨荷也开学了,做父亲的得去山上祭拜她。嘿没想到这么巧,竟让我瞧见陈小姐独自一人下山。诸位大人,你们说这不是巧了么?这就是送上门的买卖啊。” “后来,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又动手的,毕竟才杀了那位陈记米铺大小姐,事情还热乎着风头并没过去,得凉上一段时间避人耳目不是么。但谁知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来踩点,恰好又遇见吴小姐满面气愤下山。” 陶威笑出声来,“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天吧,反正她们终归要死的。就像这样……” 他又在半闭着眼瑟瑟发抖的李虞身上割了一刀,“一刀又一刀,我也得在她们身上开二十八道口子啊。让她们像我家雨荷那样,体无完肤,流干血去死。” 说着,竟呜呜哭出声来,又在众人欲言又止的阻止声中,默默在李虞小姐身上下了一刀。 “我家雨荷当初就是这样死的啊。全身上下都是这些细碎的伤口,小,不致命,但是能让人流干净血,哈哈。”陶威又哭又笑,“她母亲死的早,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我以为,把她送去舒云好好培养一番,往后就能替她寻个好人家,让她富贵安生一世。” “我没想到这舒云就是个虎狼窝啊。我好好的女儿进去,满身是伤送回家来。没人能给我天理公道,没人!” 他一手死死掐着李虞脖颈,用刀子对准她心口处,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激动哽咽。 “陈大人,玉姑娘,你们是没看到我家雨荷送回来的模样。”陶威老泪纵横抖着手,“她遍体鳞伤啊没一处好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学院还说是她自己顽劣,失足滚落山坡导致失血过多而亡。” “我自己的女儿我不清楚么?她是什么性子?顽劣怎么可能跟她沾的上边?” “她那么乖那么好,为什么会死呢?” 许冬兰死死握紧手中帕子,低下头咬牙忍住溢出眼眶的湿润。 “她就是被人害死的。” “那这事跟我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李州牧提高声音质问,“你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那都是多少年前学院发生的事了?身为人父我很同情,但你不能说此事与我女儿有关!” “就是跟你女儿有关!”陶威情绪激动。 “当初这件事官府都调查过!我们也都跟你解释过,而且当时不都赔偿过么?怎么跟我女儿有关呢?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口角打闹几下而已,这跟杀人扯得上什么关系?” “官府当时还请仵作来验过尸,你女儿她就是自己失足不小心滚下山的,你怎能不分是非黑白就赖上别人?” “你放屁!”陶威使劲在李虞身上扎一刀,直接把人扎的嗷嗷嚎叫哭爹叫娘。 李州牧气得心头滴血,看女儿脸色发白似乎血都快流尽了,心中不免紧张万分,“陶威,你,你冷静点!你别再伤害孩子,你要什么你说!我们什么都能满足答应你。” “就是因为你这种不作为的狗官,世间才有如此多冤案。你以为钱权能买一切么?”陶威呵呵嗤笑出声,“买不到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女儿的狗命。一命赔一命!很公平。” “天道不公我来替天行道,我自己为我女儿讨回公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是她们自己活该,杀完她们报完仇,我愿意伏法!诸位大人拿我这条命交差便是!” “饼叔!”玉琳琅微微屏住呼吸。 陶威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玉姑娘,这世上像你这么好的人,不多的。这事你别管,也跟你没关系!我就只想要个公道。” “我要替我女儿慢慢放干她们的血,让她们也体会一下雨荷死前的绝望。” “你疯了!!”李州牧怒发冲冠。 与此同时,前面山道上也窸窣作响,下仆推着平康郡王,领着水龙队一行人匆匆赶来。 玉刺史也随行带来上百差役严阵以待。 “玉大人,快!让人抓住这疯子!” “都别过来不准上前!”陶威拖着浑身止不住淌血的李虞往旁边退,一脸警惕盯着夹击包围自己的众多官差,面色诡异笑了起来。 131 后悔了! “陶威,你心知你今天逃不掉的。”李州牧极力遏制怒意,试图跟他说理。 “你先放了我女儿,有什么事我们双方坐下再慢慢谈。” 陶威满含讥诮嘲讽,盯了李州牧一眼,“你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搞定?” “不是钱!是……”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陶威一手死死勒着李虞脖子,拖着她往后退了退。 刀子紧贴李虞脖颈,目光锐利朝四周扫去,“都别过来!再上前半步,我现在就要她狗命。” “你,你别冲动!” “我把女儿送去舒云是让她学习,不是受人百般折辱欺凌。李岩同,你明知你女儿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却极力为她遮掩。”陶威冷笑连连,“你们官官相护草草结案。一桩谋杀简简单单定为自己失足跌落。” “这世上哪里有天理?我家雨荷双手分明有被绑过的痕迹,而且还是深浅不一的绑痕,你们偏偏谁都看不到!呵。” “最可笑的是,当时那个院长还被你们舒云总院调回京跑了,什么也不管。明明有那么多人看到,李虞她们几个拖着我家雨荷来后山。结果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孩子间的玩闹!哈哈。” “李虞!你告诉大家,我家雨荷怎么死的?”饼叔死死掐住李虞脖颈,目眦欲裂逼问,“你说!”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在书院里经常联合起来欺负她,你们不单绑着她不给吃饭,还用冷水淋她头,让她晚上没法好好安睡。你们把她腰上、腿上,那些不显眼的地方,掐的一片青青紫紫。” “你们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你们都没有家教的么?你们父母当初就是这样教你们做人的?” 李虞张着嘴,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哭得糊了一脸,只凄凄惨惨诶哟诶哟叫爹救她。 李州牧无比愤怒,“陶威,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再拿出来说又有何意义?你杀了我家虞儿,你女儿也不可能回来,倒不如……” “对啊。”陶威提起刀,一脸发疯朝李虞肚子上又扎下去,“我的雨荷是回不来了,所以你女儿这种作恶多端的毒妇,又凭什么舒舒服服呆在学院里学习绣花习字,她这种人也配?” “你自己听她说,她们几个丫头都自己亲口承认过怎么害我家雨荷。当时她们可高兴了,还说死一个陶雨荷而已,有什么关系,反正家里能帮他们摆平这一切。尤其是你啊李州牧,呵,魏州府只手遮天的李州牧,压一桩小小的学生失足跌山事件,多简单啊。” “这只是你自己的臆测!”李岩同暴跳如雷,“你痛失女儿我们都能理解,可事情都过去两年多了,你不能总沉湎在过往伤痛无法自拔,凭空想象我家虞儿害人……” “她有没有害人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让她说让她说让她说!”陶威发疯似的在李虞身上连捅数刀。 李虞这会儿已成一个血人儿,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肌肤原来颜色。 美艳小妾尖着嗓子连连喊叫,使劲摇晃李州牧胳膊,“老爷,你别再刺激他了,救救我们女儿呐。” 李虞耷拉着脑袋垂下去,喉咙里发出一丝丝古怪咕噜声,“救我,爹,爹救我,我不想死。” 陶威拎起李虞蓬松凌乱的头发,刀刃紧紧靠在她心脏处,冷声说道,“这一刀扎下去你就死定了,到现在还不说么?” 李虞浑身发抖,整个人若非被陶威强势拽着早已软趴趴掉在地上。 她拖长哭腔又惊又怕,鼻涕眼泪乱飞,“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啊。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虞痛哭流涕一度哽咽,“大叔,我们就只是跟她玩玩而已,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大叔,你放过我吧大叔。只是开玩笑闹着玩儿的。” 她现在真怕的不要不要的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这次能获救,以后她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再也不随意整蛊其他同学。 “开玩笑闹着玩。”饼叔死死掐住李虞后脖颈,提小鸡仔似的提着她,怒吼,“只有别人觉得好玩才算玩笑,别人不想跟你玩,也非要强迫么?” “我错了大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我爹我爹可以给你好好多钱,你放过我吧大叔,求你了大叔。”李虞已确确实实感觉到,体内血液在不断流逝,生命似乎也进入倒计时状态了。 她如今眼前模糊一片,脚下那片土路早已被鲜血打湿。 她不知她究竟流了多少血,她只知她呼吸都快呼不上了,整个脑袋晕晕乎乎昏昏沉沉,耳朵都跟着嗡嗡作响。 “陆大人,陈大人,你们知道我姑娘怎么死的么?呵呵。”饼叔揪着李虞,紧压住手里的刀子,脸上露出个扭曲笑意。 “她们几个一路戏耍我女儿,害她慌不择路跌下山坡。我女儿滚的浑身都是伤,爬都爬不起来。她们还追上去百般羞辱。” “我女儿在土坡上爬了一段路,她的身上充满细碎的伤痕,是不致命,可血却不停地流啊。” “我就不明白了,是什么深仇大恨她们要这样对她。”陶威神色扭曲咬牙切齿,“我女儿只是性格文静不善跟人交流,她们就视她如异类。雨荷有什么错?就因为不会讨好李小姐,就要受这个罪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大叔,大叔。”李虞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浑身簌簌直抖。 她若早知陶雨荷的爹这么凶悍可怕,哪里会去惹陶雨荷啊。 她后悔了,真的真的后悔了! “虞儿。”美艳小妾看女儿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挂着血几乎体无完肤,不由心如刀绞捂着胸倒进李州牧怀里。 “她们明知她倒在山坡土路,却个个见死不救,甚至还嘲讽她装腔作势!她们扔下我昏迷不醒的雨荷,跟没事人似的回了书院。” “隔天等到上课,才发觉少了这么个学生。” 132 天不报我来报 “李州牧,你就是这样养女儿的?养了一个杀人凶手!” “她,陈新莲,还有那什么吴红筝、何碧月,就是她们欺凌我女儿,眼睁睁看着她流血过多死在山坡上。” “她们不该死么?她们全都该死!只可惜,连老天都不放过何碧月,让她死于天罚免于我手,算是便宜她了。” “我的雨荷是怎么死的,她们也得陪着一起去死!” 陶威呵呵笑了起来,“她们让我的雨荷体无完肤,我也要让她们承受这样的痛苦。” 李虞哼哼唧唧听陶威所言,心里是又惊又怕,非常奇怪陶威怎那么清楚当年之事。 照理说这件事根本不为人知…… 随即她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崩了下,眼前蓦地滑过一幕,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她想抬手指一指对面,人却被陶威死死箍住脖颈完全动弹不得。 陶威笑着笑着又情绪激动起来: “我打断她们的牙齿,让她们死了都无法见人。我雨荷身上有二十八道伤口,她们也应该这样!这才算公平!” “没想到这些生前看起来凶恶无比的小畜牲,死了之后却一个比一个安静。我拽着她们的头皮,拖着她们,一步、一步,走在同一条土路上。我能看到我家雨荷,当时是怎么挣扎着爬。哈哈哈哈哈。”陶威大声发笑,嘴里像是吞了刀片似的,苦的发涩。 “这都是报应,是她们应得的!” “天不报我来报!阎王不收我来帮她们打开地狱大门,做这勾魂使者义不容辞!”陶威忽地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呼”一声吹亮。 陈不予眉毛一跳手一抖,连声劝道,“陶威,你别冲动陶威!” “饼叔。”玉琳琅微微一动,许冬兰便也跟着上前半步。 “别过来。”陶威蓦地转头冲她们喊了一声,饱含泪水看了她们一眼,“玉姑娘。” 陶威语声艰涩开了口,“你们都是好人,不该受我牵累,以后都要好好生活,平平安安的。” “陆大人陈大人!所有恶事都是我做的!跟我徒弟没有半点关系!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再也等不及了!” “师父,师父!”二牛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忍不住哭吼。 “雨荷!”陶威大笑着仰天高喊一声,“爹来找你了!爹来了雨荷,雨荷……” “呼”地一声,火折落在自己身上,当即点燃周身熊熊烧起。 陶威拼了命紧紧抱住李虞,猛地往山坡下一跳,李虞喉咙里发出声声凄厉尖叫“爹啊爹”的,无比哀婉可怜。 “啊啊啊啊!虞儿啊。”美艳小妾才张眼,看到这一幕当即撕心裂肺栽倒在地。 一群人没顾得上管她,连忙顺着山坡往下跑。 山坡下枯枝败叶已被一路滚来的火顺势点燃,正阳赶忙指挥水龙队奋力扑火。 众人冲到滚落的二人身旁,水往身上一泼反倒助涨火势。 李虞凄惨大叫着,被陶威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即便苦苦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身上涂满助燃物,用!用沙土掩火。”玉琳琅解开身上披风,跟众人一块拍打腾起的火焰。 水龙队的人连忙提着铲子跑过来,一铲土一铲沙的往滚做一堆的二人身上泼洒。 随着火势渐收,饼叔和李虞二人渐没声息,众人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入谷底。 饼叔身上涂的助燃物太要命了,火一下窜起又凶又猛,他根本没给自己留半条退路。 火终于扑灭后,正阳又领着水龙队的人匆忙去附近山林检查,避免余火未消。 这时节天气干燥,一旦引发山火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余下的人都有些神情狼狈,哪怕是端方如玉的沐世子和陆大人,此时脸上身上都多多少少挂着些许黑灰。 众人沉默着低头。 眼前抱滚在一处的两具尸体已被人分开,却早已烧得焦黑一片,看不清原本面貌。 陈不予呐呐说了一声,“这,这助燃物也,也太猛了。” “虞儿啊!!我的女儿啊!”美艳小妾爬滚上前,猛地抱起女儿焦枯身躯,发出道道锥心刺骨般尖叫。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美艳小妾红着眼睛珠子,上前去踢饼叔遗体,“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你干什么?”玉琳琅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冷声斥道,“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你这么恶毒,你闺女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为人所杀死于非命。” “你们眼睁睁看我女儿被人刀割火烧却不施以援手,你们都是帮凶。我,我要去京兆府衙门告你们!我要告御状,我要你们全给我虞儿陪葬……” 李州牧一巴掌打了女人再一个趔趄,捂着脸滚滚落泪傻傻发愣,“老爷,你打我?” 她荣宠这么多年,还真没被李州牧打过,一时间自己都给怔愣住了。 州牧夫人不由嗤笑出声,“泼妇。当着世子和诸位大人的面,也敢如此大放厥词胡言乱语,真该治你一个口舌之罪。” 李州牧脸色铁青转身急急朝沐世子、陆大人等人拱手致歉,“抱歉抱歉,世子,各位大人,家中贱妾刁蛮不知礼数,我定会好好管教。她也是伤心过度才会这般口不择言,还望诸位谅解。” “李大人宠妾灭妻不分尊卑上下。你这州牧府还真是乌烟瘴气令人叹为观止。”沐昭毫不客气毒舌嘲讽,“大人连一个小小州牧府都管不过来,谈何为国效力为朝堂谋事?简直昏聩不堪入目!” 字字振聋发聩,批的李州牧脸色阵阵发白,大脑也眩晕不已。 玉刺史在一旁缩了缩脖子,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连忙远离倒霉的州牧大人。 陆浅叹了口气,“李大人,子女教养也不可疏忽懈怠。今日,凶手自焚而亡,案子也算是结了。你那边可还有什么异议?” 没等自家小妾跳出来继续闹腾,李州牧一个眼神,随扈立刻捂住那小妾的嘴,把人拖下去。 “没,没异议。”李州牧作势露出一脸愧色。 133 结案 “既如此,陈大人回去后便尽快整理结案,开春前将此案一并上报。”沐昭叮嘱一声,陈不予连声应是。 此时天已微亮,南山云端笼着一层薄雾,淡色金光从中若隐若现透出些许。 众人都觉神色颇为疲倦。 留下部分差役收拾现场,其余人便慢慢往山下行去。 山风依旧透着几许寒凉,断续下了一晚细碎雪片,此时枝梢上还挂着一抹抹莹润晶白。 众人连夜救火,披风外袍啥的都拿来扑火烧毁,这时冷风一吹,不少人都打了个哆嗦。 小姑娘脚步轻盈走在最前,虽有几分倦怠,但脚下步伐始终不慢,瞧着竟比在场诸人都精神一些。 魏玲打个哈欠快步追上前,憋不住疑惑问道,“玉姑娘,你让人安排水龙队随时待命,是一早便猜到饼叔会放火自杀?” 玉琳琅沉默一瞬,忍不住叹息,“我只是猜到他可能不大想活了,为防万一,早做准备。” “唉。”魏玲也跟着连连叹气,“这事也算是彻底结案了吧,可我心里怎就那么不好受。” “哦对了玉姑娘,还有一件事比较蹊跷的。不知你可还记得那灵神香?” “老梁王用来刺激感官之物?” 魏玲点头,“我们在何碧月小姐雷击而亡后,曾仔细搜查过她屋子,从中也搜出些许燃尽的灵神香粉末。” “原来如此。”玉琳琅淡漠颔首,“难怪我总觉这人身上臭臭的,总带着一丝甜到发腻的气味。” “可她那香味跟老梁王府上灵神香香味,似乎不太一样。”玉琳琅扭头看向魏玲,“不过我记得她死前那晚,我是有闻到她房内飘出一股香到发臭之味。” 魏玲眼睛一亮,神秘兮兮靠近玉琳琅,掏出一方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往她手里塞。 “呐,这里有两小包白色粉末。小的那包是从老梁王府里刮来的,大一些的是何姑娘之物。我之前都验过,这两种灵神香粉末是有差别的,我自己觉得啊,应该是某几种名贵药材的提炼纯度不同,所以两种粉末才会呈现出这种差异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大人一巴掌敲后脑壳上,顿时止住话音。 陈不予一脸无奈看向玉琳琅致歉,“玉姑娘都忙一天一夜了,你让她早些回去休息,怎么还提这些有的没的?这灵神香与案件本身又没什么关系,就你嘚吧嘚的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啥都想查个明白。” “诶呀可这东西不是让人好奇嘛!我问过何碧月贴身丫鬟,她们都说何小姐近年来学习压力颇大,经常会闹头疼,可只要一点这灵神香,疼痛感就会得到缓解。但长期不点后呢,疼痛又会加剧,还导致性情有所改变。” “好奇心害死猫!”陈不予丢给她一个白眼,没好气又拍她一掌。 魏玲回瞪,“咱们查案不就是有疑问就得追索么?你不觉得这东西奇怪么?那么一根线香,老梁王拿来助兴,何小姐她一个女人也喜欢用。” “你闭嘴!”陈不予听着脸都跟着黑了,“你这口无遮拦的,在玉姑娘面前胡说什么。” 玉琳琅倒是极好脾气,将帕子收回自己挂在腰间的百宝编织袋,笑着冲二人微微点头,“魏大人有求索精神本也是好事,此物我回去后再仔细看看。” 魏玲一脸欢喜拱拱手,“多谢玉姑娘。” 言罢,又朝陈不予挤眉弄眼,后者给她整的哭笑不得,朝玉琳琅拱手笑道,“玉姑娘,那我们就先回衙门处理后续之事,告辞。” 玉琳琅道一声“辛苦”,目送二人快步跨马离去。 临行前,许冬兰笑着对她说,“家里已派人来接,怕是明后日就要动身回去。玉姑娘若得闲,希望离开魏州府前还能约你喝个茶。” 玉琳琅望着她,许久后点头应了。 二人约好明日午时在繁楼见上一面,玉琳琅便依次与平康郡王陆大人几人作别,这才与沐昭一同回别苑。 玉刺史就挺复杂的,全程也插不上三句话,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丢出门的闺女单独撇开他,与人一一作别后扬长而去。 就怪没意思的,玉守道冷着脸悻悻然回衙门办事。 一整晚下来,他虽精神疲惫,奈何衙门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办。 魏玲与陈不予那厢,到了衙门就吩咐人把咸鱼老汉家的朱四郎给提上来。 小伙在大牢里蹲了十天左右,早已胡子拉碴不人不鬼,看到二人时当即精神崩溃般大喊大叫,“我告诉你们很多次了,我没杀她,没杀她!” “我是趁其不备用杵头砸她了,可我砸完一下就跑,她当时倒地还挣扎起身来着,怎么可能会死。” “我只是太过不忿而已。她刁钻恶毒害死我父亲,我寻她打一顿有何不可?难不成就只准为富不仁之徒对我们施加毒手,我们却一点都不能反抗?这还有天理公道么?” 陈不予眼皮一跳,他现在一听“天理公道”四字,眼前就莫名闪过仰天悲愤怒吼的饼叔,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烫火焰。 魏玲一拍桌子没好气道,“你吼什么吼?小崽子你给我老实蹲下。现在有说你杀人么?你急什么!” 朱四郎蓬头乱发还满脸委屈来着,抬起挂着镣铐的手,丁零当啷抹了抹一脸脏污的面孔,不争气地哭出声,“我没错,我就没错。我只是打她一顿,我爹还死了呢!我爹有什么错?他就是倒霉,大街上遇上那么个疯婆子,才会被人打的吐血而死。” 魏玲缓了缓声音,“案子已经破了,凶手是跟你无关,但你打人是不争的事实。陈家那边若不松口,你还得继续在大牢里蹲着。” 朱四郎一愣,抬头看向陈不予和魏玲,“我,我没事了?” “你想得美,打人就不是犯事了?年轻人冲动行事,你这一杵子下去换半年大牢,你值当么?以后行事前,多想想你年迈的母亲。” 朱四郎想到老母,垂下脑袋。 134 金陵苏氏来了 魏玲瞥他一眼,“行了先继续收押,等案子彻底结束再看如何处置你。这阵子就在牢里好好呆着,别整日叽叽歪歪愤世嫉俗。” 朱四郎垂头丧气点点头,又谢过两位大人,这才跟人回大牢。 魏玲等人走远后才骂,“这陈新莲还真是活该,打她一杵子真是打轻了,换了我……” “你咋样?你还动刀子啊!”陈不予服了,又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我这不是看小伙子年纪轻,得尽力往正途上引导么!”魏玲撇撇嘴,“陈大人,你等我整理完手边东西,跟你一同去那几个死者家走一趟。” 结果,俩人这一忙就昏天黑地忙到第二日。 直到晌午过后匆忙用完膳食,这才跨马前往第一个死者家属陈新莲家。 陈家大门紧闭,敲了好久门,才有神色疲惫的仆从过来开门。 “二位大人,我家老爷这会儿……有点忙,请二位先去厅内稍候。” 陈不予魏玲不明所以,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哪知陈老爷此时正焦头烂额满头大汗,半个身子都瘫倒在凳子上。 “你说什么?苏记?是,是我想的那个金陵苏氏?他们在西市开了家米铺??” “是啊老爷,就是那个苏记!今日一早就暗戳戳开了张,米价定在九文一升,店铺门都差点被人踩破!到现在门口还排长龙呢!” “不可能,他们哪来这么多粮?这么多人抢购难道就没抢空?” “没有啊老爷,小的混在人堆里打听过了。说是江南道那边水路直通送来的粮,会源源不断送好几批,直到稳住咱们这的粮价。” “他们还安抚那些刁民,说今日买不到可以等明日后日,粮肯定够的。说先头这些稻米较贵,后头还有更便宜的粟米、麦粉和豆子都要运来!这是要跟咱们陈记米铺打粮食仗啊!” 陈老爷瘫在圈椅里,油光光的脑袋冒着冷汗。 “老爷老爷老爷胡老爷杨老爷他们都来了。” 没等小厮喊完,几个米铺老板都神色慌张跑进来大声喊叫,“陈老爷,陈兄,这可如何是好啊!啊?” “我们的货这是都要砸手里了啊??” “我们当初可是借了钱高价购入的这批米粮啊,米价若维持在九文钱,我们可是要赔得血本无归!” “慌什么!”陈老爷心里其实比谁都慌得一比,面上还表现出一派镇定自若,“再让人出去打听打听清楚。江南道那边调来的米,光是运送费都不止这么点啊!他们不可能一直便宜下去的。” “陈老爷,你你你,你别坑我啊。我我可是跟着你入手的,你你,要是这米粮砸手里,你可得照单给我全收了,我小本买卖可可可经受不住的啊。” “对啊陈老爷,当初我们可是都听从你吩咐,借了不少款大量吃进高价米。这会要是砸手里周转不开,我们铺子还怎么经营下去?” “别吵你们都别吵,都慌什么?”陈老爷怒喝出声。 “那金陵苏氏怎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开铺子做买卖??他们的生意向来都在南方那边。”杨老爷冷汗连连。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金陵苏氏这等庞然大物,论商战,谁拼的赢。 别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这些小商贾都按死在泥里。 陈老爷也慌的不行,可他只能强撑镇定,安抚这些老兄弟的心,“你们先别吵吵,我让人再出去打听打听。江南道那边的水路,一向是由大丰商会给把控的。” “不行就想办法让他们两家狗咬狗!总,总之肯定有办法的。” 几人正急的热锅上的蚂蚁,有小丫头哭着夺门而入,“老爷,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说不活了,闹着要上吊呢!” —— 繁楼雅阁。 许冬兰温吞温吞笑着,亲手给玉琳琅倒上一杯茶。 “明日我便要离开魏州府,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过我想肯定有机会的,以玉姑娘的才学与一手惊世骇俗的医术,到时定能在上京与你会面。” “这杯茶并非代表离别,只为将来重逢而举杯。”许冬兰抬手为敬。 玉琳琅默默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轻盈浅笑的脸上。 “抱歉,我派人调查了下你的情况。你祖籍太原府大同县,并非魏州府五壶县人,你父亲是司农寺监丞,外放研究培育农作物十年了。此番能回京,你父亲的职位应是能往上升一升。” 许冬兰并未因她无礼而生气,反倒是冲她柔缓笑了笑,“是啊,我记得我初到五壶县时,才这么点儿大。” 她比了个身高小小的手势,笑着开口,“没想到一晃都十年出头了,时间过得真快。”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你和陶小姐也认识十年了?” “那倒没有。”许冬兰摇了摇头,“但五六年该有了吧。我记得我刚遇见她时,大家都是金钗之龄。” “她又漂亮又端庄又柔婉,我第一眼就喜欢上这小姐姐了。她坐在梅花楼后园子池塘那边,手里拿着一本卷起的书册朗朗吟诵,声音也特别好听。” “我当时心里就想,天底下怎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许冬兰抿抿唇一笑,抬手又给玉琳琅添了些茶水,“不知玉小姐信不信一见如故?” “有些人哪怕相识多年,却依旧白头如新。而有些人,只需一眼便觉投缘。就像我和陶小姐,和玉小姐你一样。虽然我和玉姑娘的相遇并不美好,但不知怎地,我就是觉着与你说得来,以后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玉琳琅看她动作淑静柔婉给自己添水,冲自己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其实并不像跟玉刺史说的那样睡眠安稳,她甚至能医不自医,经常失眠到天亮。 实际上何碧月惨叫有鬼冲出雨地发疯那晚,她就躺在屋里静静听她高呼大喊。 她听到惊雷打在人身上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她心知肚明何碧月凉了。 没人能顶得住一道天雷。 135 顺应天意 她就是这般凉薄的一人。 从始至终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任凭何碧月雨打风吹一晚。 直至天渐明时她才悄然起身,绕去何碧月房间后窗,挖了个坑把挂在何碧月后窗的木棍白布烧了掩埋。 就这木棍缠绕的白布,下面系着一个小铃铛,便在夜间无限放大。 风声、雨声,敲击木窗声,让心里原本就有鬼的何碧月误以为窗外真有冤魂索命,方寸大乱间竟自己冲出门找死。 不得不说这可能就是天意。 那晚,玉小姐收拾完残局默默回房,擦干净打湿的头发和衣而卧,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听暴风骤雨席卷广阔天地,直至小院被粗使丫鬟一声惊叫打破寂静。 玉琳琅沉默望了许冬兰一眼。 “玉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无需顾及太多。”许冬兰笑了笑。 “你……平时与饼叔都是怎么联系的?”玉琳琅终还是问了出口。 其实她百思不解之处有两点。 一是那幽冥马车从何而来,饼叔是如何操控马匹,拖着尸体出现在大街? 后续那匹神秘的黑马就再没出现,玉琳琅是有想过以音驭马,但这意味着饼叔至少习得音术基础入门。 莫非他认识玄音宗哪位弟子?玉琳琅自己都有些不解。 另外一点便是,她几乎能确定饼叔和许冬兰之间必有特殊渠道联系方式。 即便陈新莲那次暗杀饼叔没撒谎,他也许确实上山祭拜,刚巧遇见落单下山的陈新莲,便生了赶早不如赶巧之念,即时动了手。 但吴红筝那回呢?怎可能如此巧合? “我那日与吴小姐她们开始争吵时,你就悄悄通知饼叔上山待命。” 玉琳琅目色平静看向对面许冬兰,“书院关闭后,你之所以一直留在魏州府,并不是在等你家马车来接你。你只是在等最终结果。” 许冬兰抿唇轻笑,“说来玉姑娘可能不信,事情就是这么巧。我与饼叔之间,确实有特殊联系渠道。当日是我通知饼叔,吴小姐负气之下可能会离开书院。但若非饼叔刚巧在城南附近,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你知道的,他之前确实是在新水街上摆摊,可过年那阵子,不是跑去东市做生意了么?” “说起来,大概也是老天帮忙。”许冬兰轻缓一笑,“我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陈新莲和吴红筝下山时,你每次都会跟在她们身后。” “是的呢。”许冬兰大大方方承认颔首,“第一回我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我跟在陈新莲身后,正想现身引她去那条小土路。突然斜次里就冲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就扛着一把大石头杵子砸了过去。” “还好我镇定没发出声音,不然可就要被那年轻人当成同伙,说不定也得遭一锤子,那可就太倒霉了。” 许冬兰说到这里难得欢快地笑出声来,“你知道么玉小姐,当我看到陈新莲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因为疼痛扭曲成一团时,我心里真是……说不清的畅快。” “她居然也有今天,呵呵。”许冬兰用帕子轻轻捂了捂嘴,“她倒在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眨眼就看到那青年跟兔子似的窜没了影。”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许冬兰一脸淡漠放下杯盏,“饼叔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过去,然后我就回了小院安安心心念书绣花,只作什么都不知。” “吴红筝那回,我就做的更加得心应手了。她那日刚在玉姑娘你这边讨了个没脸,心里窝着一大堆火呢。” “我就尾随她一路下山,眼看快到小土路口了,我就叫住她。”许冬兰说到这仿佛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抿着小嘴笑出声来。 “玉姑娘你知道的,我平时搁她们面前,就是一副饱受欺凌的小可怜模样。她根本没想到我会在那天去触她霉头的,我还嘲讽她自讨苦吃,难怪被玉姑娘你教训的像条狗一样,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回家。” “她当时可生气可生气了,扬起手就想来打我。我便作势引着她拐进那条不为人知的小土路,边吵边领她往深处走。” “后来……呵呵自然又没有后来了。”许冬兰说到这不由叹了口气,“可我没想到,饼叔竟如此不小心,居然把雨荷的香囊给掉现场了。” 许冬兰双眉紧蹙,脸上露出个十分痛苦的表情,“可后来我想到了,饼叔不可能这么大意,他就是故意留下给你们查的。” “所以你便配合他,给我们指明陶小姐这个方向。”玉琳琅沉默半瞬,低声说道,“你那时就知道,他不大想活了。” “这两年他思女成疾,早就不想活了。”许冬兰深深叹了口气,“他可能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所以才要加快动作。吴小姐死后,书院暂时封闭,所有人都不得自行下山。” “我又收到消息,饼叔腰脊受损暂时无法行动。我想着这下没办法了,何碧月这条狗命怕是得保住了。” “所以你那天故意来槐花院学刺绣,趁机在何碧月窗下放了东西。”玉琳琅面无表情陈述一句。 许冬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谁知她这么不经吓的。玉姑娘,你说心里没鬼的人会像她那样么?一点风吹草动便怕得要死。” “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一个小小恶作剧而已,居然真能要了她的狗命。这可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们以前经常恶整别人,什么浇冷水绑手扯头发之类的,那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唉。”许冬兰作势叹了口气,“生命是何其脆弱啊,没想到何碧月竟会被雷击而亡,不得不说,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隔天过来,当我察觉玉刺史他们带着人,并未在窗下搜到任何东西。那时我就知道,是人美心善的玉姑娘帮我善了后。” “你跟饼叔的传讯工具是什么。”玉琳琅直截了当问道。 许冬兰并无隐瞒,老实作答,“翠鸟。” 136 不好马甲要掉…… 玉琳琅眉心微微一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我让人查了下你的档案,你是大半年前入学的,时间并不长。” “你就是帮饼叔查陶雨荷的事才会入学。饼叔最后望着我的方向对我说,你们都是好人不该受我牵累,听着奇奇怪怪的。细细一想,这个不受牵累指的就是你吧许小姐。” “饼叔最后点了一把火,带走所有未出口的秘密。陈大人魏大人那边也算是结了案,便不会再把注意力放你这边。” 许冬兰婉柔一笑,“所以,玉姑娘是想,揭穿我?” 玉琳琅不想回答,只面无表情看她,“以你的性子,若想跟别人好好相处,定能讨所有人喜欢。看黄姑娘就知道了,你是故意和李虞她们交恶,让她们用同样的整蛊方法对你。” “是你从她们口中旁敲侧击套出真相。” 许冬兰眯着眸,又笑,“人在特别张狂时,总是不能很好控制情绪。” “她们不打自招。”许冬兰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李虞自己都亲口承认了。她们说,若非看我背后有个当小官的父亲,可以让我跟那个谁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书院。” “她们说没人动得了她们。”许冬兰大概是想到那一日的情景,目光竟像淬了几分毒,冷的可怕。 【你父亲不过是个小小司农寺监丞而已,我们是看在你同为官家小姐出身,才对你客气几分,你休要不识好歹。】 【以前比你还傲的人,坟头草怕是有三米高了吧。我们亲眼看到那家伙在地上爬来爬去求我们救她。可最终呢,惨兮兮流干血死不瞑目哦。呵,跟我们作对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了。】 许冬兰想到那日她被人推跪在地,冷水顺着她发梢一滴滴落到身上,眸光便随之寒厉。 “这些肆意伤害别人的魔鬼,她们不该死么?” “她们害了别人一家。”许冬兰冷冷出声,“早就该死了。” “若非我身后还有个当监丞的父亲在,她们会放过我么?不会!”许冬兰自问自答,忽而笑了笑,“我是故意的,为了节省时间,我处处模仿雨荷的行为举止,去刺激她们。” “果然,她们很快就上了当。再打听到我也是从五壶县小村子来的乡下姑娘,便开始暗暗欺负我。” 许冬兰叹息一声,“黄姑娘人太单纯了,有时还会坏我的事。” “不过好在一切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玉姑娘你说的没错,我之所以还呆在魏州府,确实是想等个答案。我想知道,平素作恶多端之人,到死的那日,会不会感到恐惧害怕,会不会后悔。” “李姑娘还真是没让我失望,她临死前那番表演简直淋漓尽致叫人叹为观止哈哈哈。”许冬兰突然大笑出声。 “这么坏的人居然也怕死。我想着,大概这世上没人不怕死。”她深深望了玉琳琅一眼,“还是要多谢玉姑娘的,你帮我清理掉何碧月窗下的杂物。” “就算我不清理,一根木棍两块白布外加小到可怜的铃铛,也查不出是你所为。即便查到你来过我这院子,你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毫不知情。”玉琳琅面无表情出声,“你知道饼叔那匹黑马的下落么?” 许冬兰摇摇头,“并不清楚。他有很多事都是背着我进行的,我其实出力并不多,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许姑娘,你……真要进宫选秀?” “我从没骗过你。”许冬兰淡淡一笑,“而且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拿来开玩笑。很快各州各县都会下发公文,选秀大概在六月,我五月之前定是要赶回京的。” 玉琳琅默默看她一眼,忽然道,“如果你……你不想进宫的话,我可以帮你离开魏州府。” 许冬兰一怔,随即笑着摇头,“选秀名单已经呈上去了。我若不出现,我整个家族怎么办?还是说,要让我年幼的妹妹替我走进深宫内院?我的母亲还要依附许家,许家若不在,我母亲我妹妹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天大地大莫非王土。除非我自己有了本事,不然……一辈子都休想轻易走出去。” “你不用担心我玉姑娘,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许冬兰苦涩一笑,转瞬目露坚定,“眼前纵使荆棘丛生,我相信总有一日,能走出属于我的一片天。” 她忽而伸手,隔着桌面轻轻握住玉琳琅的手,“玉姑娘,你相信我。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世上或许没人比你更好。” “你也莫要因为家庭缘故旁人的诋毁而妄自菲薄。” “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做的,做工与你相比,自然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若不嫌弃便收着,只当是个小小念想。” “希望以后我们能在京中见面,届时,我还想向你讨教针法绣活,想跟你秉烛夜谈围炉诗话。” 玉琳琅低头看了眼躺在手心的小小香囊。 上面绣了一支孤零零的木兰花,绣工说不上有多精致,却也能看出几分真心实意。 “珍重。” —— 当日下午,幽冥马车一案张贴公示宣布罪犯伏诛。 期间还有人站在公示栏前,绘声绘色讲述南山火情,琳琅小姐如何如何高瞻远瞩追凶抑火,导致玉琳琅莫名其妙声名大噪。 尤其那天去过湖心岛的衡山书院众学子,更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赞不绝口,一时将玉小姐声望推上空前绝后的巅峰之境。 玉姑娘本人感觉这情况有些不大妙,晚膳时心就有些发慌不知怎么回事…… 这对于玉琳琅而言,显然是大脑在给她传输一丝危险信号。 不明就里的小姑娘洗漱完翻身就寝,一抬眼当看到纱帐顶贴着道薄如纸片的人影,她这才感悟慌从何来。 一道雪线银光倏然掠过眼前,玉琳琅一声卧槽当即翻身闪避,同时出手如电朝对方抓去。 俩人电光火石间交手数十招,玉琳琅“嗖”一声扑进棉被。 对方立刻跳上去,一拳毫不犹豫捶她大头上! “玉!狐!” 137 咸鱼生活要结束了? 这声音是顶着后槽牙发出,一字一顿极其用力,显示来人心情多么不平。 玉琳琅蜷进被子里,那人就隔着被子胖揍她…… “你特么有种死遁没种见人啊??出来!” 心慌慌的玉琳琅总算知道她慌啥。 赤兔在魏州府啊,以赤兔这家伙捕风捉影的能力,她很快就能顺着线索找着她。 果然不出所料,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玉琳琅还想抵死挣扎,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这位大姐你找错人了吧?” 赤兔隔着被子往她身上重重拍几下,使劲把她脑袋往外拔,“出来你个缩头乌龟!” 玉琳琅无语,被这悍妇从被子里挖出来,一张脸十分用力绷着,毫无表情面对她。 “你谁啊?大半夜跑人家家里耍威风,你当我不会叫人……” 赤兔扑上前一把箍住她脖子,使劲搓了下她乱蓬蓬的头发,“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别以为你换张脸我就认不出来,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魏玲写信告诉我,说魏州府出了一位神乎其技的验看高手,当时我就觉着可能是你!”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年纪小又刁钻古怪聪明伶俐之人?除了你!” 玉琳琅鼓起一张包子脸,整个人都气成河豚样!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魏玲竟还是个大嘴巴!没事给她师父写什么遭瘟的信?有毛病吧。 “说,这三年干什么去了?” 玉琳琅认真想了会,摇摇头,“没干什么。” 不就是回乡下养老么? 她又没卖身给他们镇妖司,凭啥不让人舒舒服服养几年老? 赤兔满面忿忿盯着她,忽然上手揪她小脸,“你到底长啥样?” “诶呀!”玉琳琅忙伸手拍开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个圆润润的小镜子,对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左照右照。 “这植物提炼萃取的凝胶面具很贵的,你别给我整坏。” 赤兔气笑,“三年前那张也不是你真实的脸吧?” 千面玉狐不愧千面玉狐,全都虚了吧唧的,没一张真实的脸! “别胡说。”小姑娘不高兴了,伸手推推自己的脸,转头瞅了赤兔一眼,面含同情,“这些年很不容易吧。” 赤兔脸上缓缓浮现一个“?”。 “我都听说了,你们镇妖司差点被人搞没了。”玉琳琅抚抚鬓角碎发,作势叹了口气,“才时隔几年,外面的人就飘的不行,总置疑这世上并无妖魔,全是你们镇妖司信口胡诌出的东西。” 赤兔有些哭笑不得了。 你们镇妖司你们镇妖司的,她忽然就有些手痒,没等玉琳琅说下去,便整个人压过去,蒙头再次胖揍。 “说的好像你不是我们镇妖司的人一样。镇妖司首席司判大人假死逃遁不知所踪,这事说出去谁信??” “谁假死了。”玉琳琅一把挥开她。 赤兔呵呵一声,“玉狐,你看着我的眼睛,有种你看着我说!” 玉琳琅服了,扭头避开她灼灼小眼神,“你到这究竟干吗来的?就因为魏玲那憨货几句不着四六的话,就跑这找我?” “找你还不重要??”赤兔没好气薅了把小姑娘的蓬蓬乱发。 气得玉琳琅甩手表示不服,“别薅了。” 花费将近三年,好不容易养出一头秀发来着,别给她薅秃噜皮,她会翻脸不认人滴! 赤兔又好笑又好气,“长脾气了呢!说,何时回京述职?” 玉琳琅拼命摇脑袋,心存侥幸问,“没把我的事传给西门老妖吧?” “不好意思,来找你之前传信鸽已经回去报信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抄起一个枕头往她脸上丢,“我跟你说你就不是个东西。” 赤兔扑过去拽住她使劲晃了晃,“醒醒玉狐大人,你当年还说要带领我们镇妖司发扬光大光耀门楣,让南北上下尽皆知晓我们镇妖司威名。” “这么快就忘记你的誓言了么?” “我当时才多大!”玉琳琅非常不满,脑袋被她晃的摇来摇去,“一个未成年说的话你们也信?我跟你说搁我那世界,我现在的年纪也还是个宝宝,讲话压根不用负法律责任!” “你回不回京?” “不!” “你不回京述职,我就把你的光辉事迹说的天下皆知。镇妖司首席司判假死骗人,三年摸鱼不见踪影。全镇妖司上下日日以泪洗面哀悼我们亡故的首席司判大人,结果!” “我要把你的事编成话本子,拿到举国上下酒楼茶行里面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镇妖司首席司判是条咸鱼,拍一巴掌还不带动的那种死咸鱼!” 玉琳琅:…… 终究错付这么多年啊! 赤兔这小妖精现在竟还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插科打诨编故事信口拈来? “只要你回来,我保证把你这消失的三年编的……噢不,说的天衣无缝。我们可以说你是奉了西门大人之令,暗中消失调查一些诡异之事,绝不说你向往死咸鱼生活,故意抛下我们跑路。” “小兔啊。”玉琳琅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强扭的瓜不会甜,你这硬要把我弄回去,我不舒服你们也不舒服。” “你放心,瓜不甜我给你加几勺白糖进去,肯定甜到你发腻!” 玉琳琅一脸懵逼。 这三年不得了啊,一向不屑废话的小兔都能讲冷笑话了! 玉琳琅默默与赤兔对望一眼,“其实我还挺满意目前生活的。” 这不刚从玉家脱离,天南地北哪里都能跑跑玩玩,搁上辈子从没做过的事,比如吃喝玩乐旅游啥的,如今马上就能付诸实践。 现在突然跟她说,醒醒快别做梦,你要回去认真上班! 这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玉狐啊。”赤兔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劝,“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你都不知道,自从你假死跑路后,世叔那眼泪鼻涕是掉了多少啊!他老了不少。” “如今好不容易被今上起复重用,又进了内阁,正是需要咱们鼎力相助之时。” “狐狐啊,镇妖司需要你!” 138 打工人苦啊 赤兔吸了口气,神情在慷慨激昂与哀愁忧伤间无缝衔接。 “想当年,因你失踪,整个镇妖司跟霜打似的沉寂下去。咱们这个部门还差点被朝廷下死手给砍了!” “还好西门世叔肩挑大梁力挽狂澜,拼了命把咱们一家老小都保了下来。不然你说,被朝廷贬回去,咱的手下拿什么养家糊口啊!”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我记得当初,在那个什么谷弄死俩妖魔,还把他们老家给刨了,挖出不少金银珠宝,镇妖司上下几辈子都花不完吧?” “你年轻你哪里懂这些,坐吃山空山也会塌,更何况镇妖司上下年年扩招,年年费用紧缺,户部那些人看我们就跟看一个个蛀虫似的!” “你忍心咱们徒子徒孙及家眷受这种委屈?” 玉琳琅默默摇头。 “对啊!”赤兔使劲拍拍她的爪子,“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环境好起来了,朝廷之中也有了我们一席之地。咱得把镇妖司顺顺利利办下去,光耀门楣就看你了啊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表示不怎么想约…… 奈何赤兔她哭得情真意切,圣人都要为之动容一二。 玉琳琅最终只能说让她考虑几天。 至于究竟是几天,那就……到时再说吧。 “好吧。”赤兔也不想逼她太紧,便冲她慈眉善目笑了笑,“既然你说要考虑一段时间,那就依你。” “只是狐狐啊,再跑就打断狗腿知道么?”赤兔笑眯眯给她理了理被角,“这次我来魏州府,另有一件重要之事。既然首席大人在此,那这事理所应当交给你处理了。” 玉琳琅默默把压在她身下的被角拽回,心中悲愤大喊:不,我不上班,我就不要上班!! 赤兔先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塞给她,“这是你三年来的俸禄。” 她拍拍她的手,“白拿俸禄不干事很多年了狐狐啊,未来要更加努力,发愤图强。” 她作势握了握拳,“这回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到魏州府,也是因为青牛从占妖盘上卜算出,魏州府内有妖魔现身的迹象。你在府城这么些天,不清楚?”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她。 赤兔便冲她露齿一笑,“不清楚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狐狐啊,咱咸鱼那么些年,是咱应该干的事必须要去干了,是吧?” “没事我不逼你!”赤兔拿起纸笔,当着玉琳琅的面,把她那张平平无奇的小脸画了下来。 “你放心,你要是跑了,我肯定不会把你这张脸贴的大街小巷都是,更不会告诉大家,大名鼎鼎的镇妖司玉狐大人,其实是玉刺史家的三闺女。” 她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龇着白晃晃贝齿冲她又笑了笑,“狐狐啊,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过几天再见。哦对了,妖魔的事顺便处理一下,等你好消息哦~” 这缺德家伙翻窗离去前,还冲她比了个小心心,玉琳琅“碰”一下把窗户合上落了锁。 这一整晚下来可把玉小姐给愁的啊,戚风惨雨都没怎么睡好。 她做梦都梦到西门老妖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倒在她床头,呼天抢地骂她小没良心。 镇妖司黑漆漆的牌匾一直在她眼前晃悠,她竟莫名忆起当年的自己。 小光头上长了点发,扎了个短短的小揪揪马尾。 那时一身少年恣意装扮,连看人都是斜着眼看滴,不知得罪朝廷上下多少狗腿子,天天翻山越岭查案之余,还要应付一茬又一茬暗杀。 苦啊!这样的日子哪有咸鱼瘫来的舒服,她不想干了,不行么? 这念头刚在脑子里一转,低头就见西门老妖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身后滚了一地镇妖司的人。 青牛从占妖盘里爬出来,哭啼啼抹着眼泪哀戚戚喊她:“狐狐,你当真忘记我们当年的海誓山盟,不记得南亭深处等你的牛牛了嘛,嘤嘤嘤。” 玉琳琅吓的,眼睛猛地睁开,一下从床上竖起身,警惕地掀开被子朝床下望了一眼。 啊谢天谢地,青牛没在她床底下盘缩着…… 玉琳琅揉揉惺忪睡眼,盯着外面照进屋的灿灿阳光,咸鱼叹气瘫倒在床。 完了,完了啊完了完了! 美好的生活就要到此为止了! 九斤捧着洗漱用物入门时,就见她家小姐跟个陀螺似的,丢溜溜在屋里来回转悠。 “姑娘,你干什么呢?” 这一大早起来也不叫人洗漱,也不穿好衣物,在屋里来回溜达做啥啊? 玉琳琅垂头丧气看她一眼。 九斤吓了一跳,“姑娘,你没睡好啊?眼睛怎么有点红红的?” 她把小木盆搁架子上,转头瞧见桌上一包东西,“姑娘这是什么?” 九斤拆开一看,捧着一堆银票诧异出声,“哇姑娘,这里有六千二百两诶!哪里来的?” 玉琳琅愁眉苦脸。 六千二百两一点都不多好吧。 好歹她也是年俸一千八以上的官员,三年下来外加补贴,六千二百而已,搞不好当中还被西门老妖克扣不少! 但这是重点么? 不是! 重点是她不想上班啊! 谁能知道打工人从鸡叫做到鬼叫的苦楚! 只有打工人才能理解打工人。 九斤帮她收好银子,打算回头交到六分手里一并记账,转头就见自家姑娘整张脸苦的都团一起了! “什么事啊姑娘。” 玉琳琅长叹一声,满肚子苦水也不知往哪儿倒去…… “姑娘,咱赶紧洗漱吧,别让大少爷在繁楼等太久。” 玉琳琅点点头,揉揉脸坐到梳妆镜前,“九斤,我们在上京置办过房产么?” “有啊。”九斤重重点头,“姑娘,以咱的身家,您在哪里没产业啊。” 她梳理着玉琳琅的长发,手微微一顿,歪头看向自家主子,“姑娘,咱这是要,去上京了?” 一想到大朝会上脱了臭烘烘鞋子朝自己砸的某位老大人,玉琳琅面色便绷的紧紧的。 靠,上京遍地是土狗,还是专门咬着琳琅小姐喊打喊杀的疯狗! 想想就来气。 玉琳琅捶了下桌子,抿紧唇,“让六分把京城房地铺契先整理下。” 139 当面打脸 今朝是个阴天,温度依然不高。 车轮滚过漫漫长街,避着密集人群慢吞吞朝繁楼方向行去。 玉琳琅掀开车帘一角,目光不经意瞥到一抹熟悉侧颜,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难掩其如诗如画清越卓绝。 玉琳琅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叫了“停车”。 “怎么了姑娘?” 马车还未停稳,玉琳琅便急急忙忙提起裙子蹦下去,匆匆跑到前面左右张望一圈。 街上行人如织,小商小贩吆喝着生意,热情洋溢招呼着她。 只可惜,来往颇多行人之中,并没有她想见的那抹身影。 “姑娘,看看胭脂水粉么?” “姑娘,要不要来点栗子糕?” 玉琳琅呆站在原地,目光来回挪移却一无所获。 九斤跟着跑到她身旁东瞧西看,“姑娘,怎么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垂下眸,叹了口气,“看错了,走吧。” 真是异想天开,他怎会来此? 玉琳琅绷着小脸上车,很有脾气地摔下车帘。 九斤看她心情不太妙,自然不敢多言触她霉头,连忙吩咐车夫继续走。 待玉琳琅马车行过,许冬兰才掀开帘子朝她们远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姑娘,怎不去打声招呼呢?”莺儿颇为不解。 “走都要走了,何必再留下满腹惆怅。”许冬兰轻轻落下车帘抿唇微微一笑,“往后总是会再见的。” 她也怕自己心志不坚,或许再听玉姑娘说“值得么?我可以送你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地方,让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对我说一句,你想离开,我就能帮你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你自由”。 许冬兰闭了闭微微湿润的眼睛。 她想,她真会动摇在她温声细语间,沉沦无法自拔。 此时车窗轻扣三声。 不及细想,一张小纸条便从窗缝塞了进来。 许冬兰面沉如水接过纸条望了眼,抿抿唇提起面前小铜炉,将纸条塞进炭火里,眸光一点点变凉变淡,变得愈发冷冽。 “去上京。” 马蹄踩着坚硬石板地,车轮骨碌碌轧过,孤孤单单的青篷马车径直朝魏州府城门行去。 转角处,玉翩翩扶着满面郁色的霍锦绣,轻轻放下手中一副绣品。 “看那方向,玉琳琅像是要去崇源坊?难不成是想回我们家?” 霍氏咬牙冷嗤,“做她的千秋大梦。” 玉琳琅那死丫头也不想想,当日闹着出门时,给她多大没脸。 当时双方可是直接动上手的,赵嬷嬷到如今还下不来床,养着腰脊骨呢! “她怎么还有脸想回去?”霍氏愤怒不已。 “母亲,连父亲都偷偷夸赞她。如今她在魏州府,名声可大着呢。谁不知她玉琳琅聪明心细,带人破获舒云幽冥马车案。”玉翩翩垂下脑袋,“当初母亲就不该因我的事,把她逐出家门。女儿受点委屈怕什么呢,主要还是咱们玉家的名声重要。” “胡说。”霍氏一脸不屑,“她也就会做这等投机取巧博人眼球之事,若论真才实学她哪能比得上你半分。” “我家翩翩不论诗词歌赋还是音律绣工,那都是顶顶一流。”霍氏安抚着玉翩翩,头一抬忽而笑道,“那不是李大家么?” 虽然舒云书院暂时关了,但霍氏还记得,李大家当时可是对他们家翩翩赞不绝口的。 她笑着迎上前,跟李大家客客气气打招呼。 李大家看到她们一愣,随即笑着点头,“玉夫人。” 霍氏与之客套寒暄,“多亏李大家栽培,我家翩翩的刺绣手法娴熟不少。” “说起来还没好好跟李大家致个歉。”霍氏幽幽开口,“若非我家老爷把玉琳琅送上山,好好的书院也不至于关闭。听说她在书院里十分顽劣不听教诲,真是浪费李大家一番苦心。” 李大家表情都有些惊了,“玉夫人缘何如此说?学院关闭跟玉小姐有什么关系?舒云的案子还多亏玉小姐给帮忙破了呢。” “书院一案告破,我们都十分感激玉小姐,杨山长也免受了牵连,这一切都是托玉姑娘之福啊,玉夫人完全不知道么?” 霍氏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接话。 李大家又奇怪地看她一眼,柔声开口,“玉姑娘在书院中虽没上过几节课,但看得出来,她的书画造诣都很不错。特别是她的刺绣,那可是名家传承,出自汴绣大家,真乃一绝。玉夫人完全,不了解的么?” 这一连两遍不知道不了解,问的霍氏面上微微发红,只觉有些发臊。 挽着她胳膊的玉翩翩也张大嘴巴,一时没了言语。 李大家又冲她们笑了笑,“书院已经没什么事了,衙门那边说,再过阵子就能重新开院。只可惜玉姑娘似乎没有要回书院的意思。” “我这次下山,主要是为送这副绣品,到相熟店铺装裱一番。好在玉姑娘同意,让我们拿她这副作品去参加舒云总院开办的夏季绣品展会。以玉姑娘这手精妙绝伦的绣工,相信定能在舒云绣展上拔得头筹。” 霍氏嘴巴都跟着张大了,她活像听到个天方夜谭,愣了半晌才接口,“啊是,是么?” 她讪讪发笑,“李大家说的装裱铺可是八宝阁旁的王锦记,我们正要去那挑点缎料,可以帮忙送过去。” 李大家一怔,犹豫着摇摇头,“不必麻烦了吧。等装裱好这副绣品,我就要拿去送报总院那边。” “不麻烦不麻烦。”霍氏殷勤凑上前,去接她手中包裹的绣品,“我是琳琅母亲又不会害她,女儿有出息我比谁都高兴呢,李大家你说是吧。” “我瞧李大家似乎还有旁的事,我们正好呢顺路帮忙送过去,回头李大家忙完手上的事,去王锦记取绣品即可,一举两得又节省时间。” 李大家犹豫着点点头,“那就麻烦玉夫人了,绣品是要拿去参赛的,运途遥远,需要好好装裱。” “放心吧李大家。”霍锦绣笑着送走李大家,蓦地沉脸。 她极其粗蛮抽出包裹好的绣品,不屑转为惊呼,“有这么……这真是她绣的?” 140 比公子你好看多了 繁楼 “大哥有说订哪间房了?”玉琳琅欢快提着裙摆蹬蹬上楼,完全没注意迎面下楼的二个熟人。 小二也没注意到旁人,一脸殷切在前引路,“苏公子就在最里面天字雅包,姑娘请随我来。” 这位苏公子出手可是大大的阔绰啊,随随便便给小姑娘带个路就能讨得好几两赏银,够他打工三个月了! 她得把小祖宗当姑祖奶奶供着! 打工人就喜欢这样阔绰不废话的主子,真好。 缓步下楼,扬手正想跟玉琳琅打招呼的沐风,张了张嘴,一脸郁郁看向身旁黑着脸的同伴,“卞兄你看到没?玉姑娘看没看见咱俩?” 卞承荣都不想吐槽这玉姑娘,没好气地剜了沐风一眼,“你看她两眼放光像是看到我们的样子么?” 沐风慎重起见,一手拉过旁边的小二,“那姑娘去天字包见谁?” “一一一、一位从金陵来的年轻公子。”小二见他一副“老婆跟人跑了,我来抓奸”的模样,说话便有些磕巴。 “什么?”沐风张大眼,“长得好看么?” “好好,好看!”小二猛点头。 “比我还好看?”沐风揪着小二衣襟咬牙切齿,一脸“你敢说他好看,我弄死你”的小表情。 小二吞吞口水,他再害怕也不能背着良心说违心话啊,于是忙忙乱乱点头,“好好看,比,比公子你好看多了!” 你特么还多了…… 这俩字加的,沐风那脸“哐”一下沉入谷底,转身拔腿就走。 卞承荣一脸看失心疯病人似的叫他,“你干吗去?” “回去找我大哥!” 卞承荣忍不住翻白眼,“大哥大哥一天到晚大哥。说好晚上还有活动,你现在就回去要干吗?” “你别管我有重要事。”沐风摆了摆手。 傻子能懂啥,他要回去告诉大哥,玉琳琅眼睛放光找别的漂亮小哥哥玩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大哥也比他好看多了! 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哼! 玉姑娘压根没注意沐风和卞承荣下楼,自然不知沐风那傻子还能回去找大哥通风报信…… 这边小二殷切领着小姑奶奶上楼,帮忙推开繁楼雅包房门。 “大哥!”当玉琳琅瞧见立在窗口的身影时,声音都忍不住带上几分欢愉。 小二顺势躬身微微抬头。 不得不说,立在窗口的那位公子真是容颜极俊如琢如磨,自带一身清贵尔雅之气,仿佛江南画卷中翩然走出的清雅仙人。 苏珩不过及冠之龄,通身却裹挟一丝岁月沉淀的气息,眸光温软睿智,气质温文如玉。 原是波澜不兴的面容,看到玉琳琅时稍稍一怔。 苏珩示意小厮领着小二退出门,这才快步来到玉琳琅身边,抬手摸摸她的发,轻叹,“顽皮,怎么又换一张脸了?” 九斤低头憋笑退至一旁。 “反正不管我换成什么样,大哥都认得我。”玉琳琅振振有辞,笑着拉他坐去桌旁,“大哥,家里最近怎么样?” “都很好。”苏珩笑容缓缓,“就是母亲那儿老念叨你。如今好了,玉家的事都处理完了。阿囡,你这回就跟大哥一同回金陵去吧,可好?” 玉琳琅想到要回京上班了,眼泪差点淌出来,心情一下就低落的不得了。 怪她当时年纪轻,不知世事变迁多磨难。 当年她就不该挂职镇妖司,今日便不会多了这些事! “怎么了?”苏珩察觉她的不妥,温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你跟大哥说,大哥帮你解决。” 见她抿着小嘴不吭声,苏珩追问,“又打人了?打的哪家公子?打死没有?没打死一切都好解决。” 九斤差点笑出声来。 玉琳琅白了苏珩一眼,“说什么呢,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打人。” 苏珩像是忆起什么,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也是,我家阿囡笄礼都过了,如今是个大人了,很懂事很乖的。” 玉琳琅频频点着脑袋。 “对了,把你户籍给大哥吧。以后跟那讨人嫌的玉家就没任何关系了。” 玉琳琅扭头看向九斤,后者连忙把户籍册递给苏大公子。 苏珩一手压在户籍册上,笑着看向玉琳琅,“囡囡你是打算在魏州府再住段日子?” “大哥我怕是要去上京一趟。”玉琳琅垂头丧气老实回话。 苏珩没料到这点,面露疑惑之色,“去上京作甚?” 此时外间传来小厮禀报声,“公子,陈记米铺的陈老爷到了。” “大哥你约了那黑心米铺老板谈事?”玉琳琅歪过脑袋看向门口。 苏珩把她的脑袋拨正看向自己,“是他约了我,那些不重要。囡囡你告诉大哥,去上京做什么?” 玉琳琅暗暗对手指,“去办点事。” 最好能顺利辞职,早些致仕回家养老。 就是不知能不能搞定。 念及西门老妖那张嘤嘤哭的脸,玉琳琅只觉前途分外渺茫。 苏珩蹙蹙眉,对玉琳琅办什么事情并没多问,只是思虑片刻便做了决定,“既如此,那到时把母亲也接去上京。说起来,我们也好多年未曾回京,一来可以回去看看外祖母,二来也能与囡囡团聚。” “等你办完事,我们一家人再一同回金陵,好不好?” 玉琳琅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应好。 苏珩握握她的手,笑容温软,“你在这吃点心,大哥去隔壁会会那位陈老爷。” “大哥这几日有些忙,等忙完这阵子再陪你出去游玩。” 玉琳琅点点脑袋。 “哦对了,你要不要搬出来回我们自己家居住,我们在魏州府也买过宅子的……” 玉琳琅没等苏珩说完便摆摆手,“不用麻烦了大哥,也住不了多久。最近要每日帮世子行针,将他体内毒素再稳固一遍,就能回京办事。” “好。”苏珩颔首,又交代妹妹几句便带着户籍册出了门。 小厮默默看了眼自家主子沉寂的面庞,“关于沐世子……” “沐家想从我们苏家手里抢妹妹,简直痴人说梦。” 141 你高兴就好 这个沐昭,不在上京好生养病,蹦跶来魏州府作甚,真烦死了! 本来可以把囡囡接回家住的,现在却因为他,不能跟囡囡住一起。 苏珩越想越气,绷着面容走进隔壁厢房,陈老板一看到他立马从凳子上蹦起,跑过去便声泪俱下要跪。 “陈老爷不必如此。”苏珩冷冷出声,“你来找我,可是已考虑好要出货?” “你自己也知目前境况如何。”苏珩眸色淡淡落座,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盏。 “魏州府的粮价会趋于平缓,你手里再压着货也无用。” “何况你如今也无运输渠道,想把这么多粮运出去,你得计较一下你的运途成本,得不偿失。” “而且,令郎目前的境况,似乎也容不得你多作考虑?”苏珩声音清冷,看人时眼睛里仿佛带着刀子。 陈老爷抖了抖身子,几乎瘫软在地。 —— 玉琳琅吃了些点心高高兴兴离开包厢,打算改日等大哥忙完,自己再带他去映月湖逛逛。 这朝代交通不发达,离开这魏州府鬼知道有生之年还会不会回来,走之前自然要好好玩一番。 哦对了,她还得抽空回趟南山,这次定要把宗门宝库给搜出来,离开前一并带走! 玉琳琅心情不错,可惜刚出繁楼大门就被人伸手拦了下。 “玉小姐。”卞承荣自从被玉琳琅骂大冬天摇扇子装腔作势后,果断不带扇子出门了! 虽然不拿扇子,总感觉手里缺了点啥,似乎少了一抹风度翩翩之意。 卞承荣作势朝玉琳琅身后看了眼,语气略带几分嘲讽,“玉小姐还真是交友广泛啊,今日不见陆大人沐世子平康郡王,也不知玉小姐来见何人。” “用得着你管?”玉琳琅翻个白眼,绕过他继续前行。 卞承荣却不依不饶继续跟着她,“本也不想管的,只是最近看小姐锋芒过盛,所以好心提点你几句。” “女子名声尤其重要,虽然我朝风气还算开放和谐,但玉小姐如此不拘小节,平素还是会招惹是非……” 玉琳琅没等他讲完,径自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卞承荣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瞪着她离去方向。 玉琳琅这态度,摆明就是看不起他,凭什么? 她一个小小刺史府千金而已,她兄长玉博彦在他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凭她也敢? 真是欠缺社会毒打,完全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 与此同时,街头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卞夫人,牙齿都快咬得咯咯作响了。 “真是刺史府那下作养女?果然,养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街勾引我家承荣,简直恬不知耻。” 何长史夫人一脸疲惫之态,好心劝说两句,“我看那玉府姑娘,似乎没想搭理承荣?” 她们这方向看去,就只见小姑娘疾步而行,反倒是承荣跟在人家身后不知在嚷嚷什么。 也不知嫡姐怎么看的,竟会说出“勾引”一词,简直太过辱人。 何长史夫人今日原是不想陪自家嫡姐出门的,只是要给女儿何碧月添点祭奠用品,万不得已才拖着疲躯出来。 今日一早魏大人陈大人寻上门来,找他们家老爷何长史说了一番。 话是不重,只告知凶手放火自焚,而女儿也确实是死于惊雷意外。 但最后陈大人提点了两句,说以后教养子女也得特别注意,品行操守尤其重要。 陈大人说他们家碧月以往在书院内欺凌同窗,也不是全无错处。还望老爷教养子女,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自家老爷被两位大人说的那叫一个无地自容,送离两位大人后好生发了一通脾气,顺带还迁怒她教女无方,往昔只知纵容,夫妻关系降至冰点。 何长史夫人这几日真是过的万分疲倦,如今实在不想再掺和嫡姐卞夫人的家事。 卞夫人不依不饶,“什么不想搭理,她那种出身低贱的养女,有什么做不出来?好不容易攀附上我们家承荣,哪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那可是她一步登天的通天梯啊。” 何长史夫人疲乏的不想多言,心说你高兴就好。 卞夫人见她不吭声,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半死不活的庶妹,埋怨道,“你怎么回事?眼神不好使就早些回家休息。看看你这一副黄脸婆模样,妹夫怎能不对你心生厌弃呢?” “碧月的事就是一场意外,你不要多想,你又不是仅有这一个女儿。好好抓住妹夫的心,别让那些小妖精趁势上位才是正事。” “我可是听到风声的,说这回魏州府刺史督办饥民一事有功,妹夫可是玉刺史手下第一干将,说不准还会连带升迁,跟玉刺史一块回京。” “再不济,这位置也能往上动一动了,你可别傻,好好跟妹夫相处才是你目前最该干的事。碧月的事,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你想开点人得往前看,是吧?” 何长史夫人神色疲倦点点头,提起手中祭奠用物对卞夫人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卞夫人颇为嫌弃远离了些。 她对这些东西很是避讳,方才也没跟何长史夫人一同进香烛铺子挑选。 送离何长史夫人,卞夫人就把脸一沉,微抬下巴吩咐身边两位嬷嬷几句。 玉琳琅那厢正高高兴兴沿街逛着小摊。 刚才大哥塞一包银子给她了,让她自己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还是大哥懂她,赤兔给她一把银票能干啥,逛脂粉小吃摊,人家也用不了大张银票啊。 小姑娘就跟个沿街散财童子似的,让所有小商小贩都高兴的不行,供着姑奶奶一路提东西跟随。 九斤手里大包小包的反正已经提不下了,商贩们自动抱着东西去她家姑娘面前兜售,还十分殷切说要帮忙搬回家。 玉散财童子琳琅小姐几乎是来者不拒,见啥小玩意儿都买,打算买回去分给小丫头们玩。 不期然地,两双超大大脚板出现在琳琅小姐眼底。 主仆二人与一众商贩抬头一看,只见两名满面横肉素未谋面的老嬷嬷挡在她们面前。 142 当街打你脸 “我们夫人要见你。”老嬷嬷说话时,面上横肉微微抖动。 玉琳琅顺着她们目光瞥过去一眼。 以她的目力,自然能清楚望见一名尖嘴猴腮嘴唇削薄的妇人正沉着张脸朝她这张望。 就挺意外的。 玉琳琅与九斤对视一眼,“那是谁?” 九斤摇摇头,满面迷茫之色,“从未见过。” “请吧,玉小姐。”两名老嬷嬷叉腰抖着一身肥肉拦在她们面前。 瞧见这一幕,小商贩们都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像这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嬷嬷,他们肯定得罪不起的。 都是些本本分分做小生意的平民,自然不敢掺和大户人家的争斗。 “她要见我,让她自己过来。”玉琳琅挑挑眉,声音冷漠。 她手里还捧着一包热乎栗子,慢条斯理剥了一颗,旁若无人丢进口中,分外不将人放在眼里。 九斤开启嘲讽模式,“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我家小姐,自己不过来还指望我家姑娘过去?给你大脸了?” 老嬷嬷们气得头上冒烟,二话不说便直接上手,想直接拖上那傲的不行的小姑娘,去她们夫人面前问罪。 九斤能让这俩不长眼的老婆子挨上她们家姑娘,自然不可能。 其中一人的手还没沾上玉琳琅,就被九斤一脚踹翻在地。 另一名老嬷嬷更惨,整条手臂被九斤反剪在后,不停发出“诶哟哟”惨叫,膝盖一软便朝地上跪倒。 “还敢当街对我们姑娘动手,哪来的疯婆子?”九斤怒极反笑,冲周围人嚷嚷,“哪位小兄弟帮个忙,替我去衙门报个官,就说街头有疯子冲撞我家姑娘!”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卞夫人给九斤的骚操作给整笑了,当即沉不住气抬腿朝这走来。 十几个丫鬟婆子众星拱月似的簇着她们家夫人,耀武扬威来到玉琳琅跟前。 “果真是个刁蛮不知礼的养女,刺史府就从未教过你待人处事的道理。”卞夫人一张口便是嘲讽与警告。 “像你这种……”她目含十足讥讽,上下打量玉琳琅一眼,“本身就平平无奇,内心却充满小心机的女子,本夫人见多了!” “别以为自己有多能耐,我明确告诉你只要有本夫人在一天,你休要妄想进我卞家大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九斤张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瞪着眼前疯婆子。 “你这疯女人说什么鬼话?”她气得扑过去要撕卞夫人的嘴,“傻子吧?令郎哪位?跟我家姑娘有关系么?就你这自我感觉也太好了。” “还想不承认?我都亲眼目睹了!你这刺史府小小养女,也敢攀龙附凤妄想攀上我儿子?你休要否认,像你们这种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本夫人都清楚!别以为勾搭上我们家承荣,就能顺利进入我们卞府大门,你不配!” 与此同时,对面茶楼。 陪着陆浅、陈不予等人从二层雅室出来的何长史,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熟悉咆哮,眉心不由狠狠跳了下。 这声音就挺像夫人娘家那位蛮不讲理的嫡姐? 何长史视线顺着众人往楼下看去,当即瞧见大姨子带着一群狗头猪脸的奴仆,似乎正在街上闹事。 他心里登时默叫一声不好。 陆浅等人却已看清卞夫人拦着叫骂的小姑娘是何人,脸色一下便沉入谷底。 “大人,属下这就过去把她们驱散。”两名差役很有眼色地拱了拱手,蹬蹬往楼下走去。 另一位与何长史同级的官员,笑着看向何长史,不怀好意打趣,“长史大人,下面那位不是你们京城卞家来的亲戚么?” 何长史露出一脸羞愧之色,冲诸人拱了拱手,“抱歉抱歉,让诸位大人看笑话了。” 心里却对这位大姨子烦的要死,连带自家夫人都暗含埋怨。 楼下,九斤正单挑卞府一群丫头婆子,气得脑袋七窍生烟! 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要脸面的泼妇,她要撕烂这群傻叉的嘴,看她们还敢当街胡诌。 玉琳琅面色平静,只是默默退后小半步,上下打量卞泼妇,“你是哪家没关好的疯狗,跳到大街上见人就咬?” 一语落下,周围看热闹的小商小贩们都忍不住憋住笑,偷偷朝卞夫人投去几眼。 卞夫人此时颇为狼狈。 身边围着的十多个仆妇丫头都被九斤撂倒在地,不是捂着腰诶哟诶哟,就是摸着脸哎呀哎呀。 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小丫头就挺气的! 九斤这会还扯着她头花把人往玉琳琅面前拖,小手重重在卞夫人腰间掐了好几把,掐的她鬼哭狼嚎。 “小贱人。”卞夫人一开口就被面色阴沉的玉琳琅一巴掌打断声音。 “我看你是活腻了。”玉琳琅面色依然平静,只是眼底翻涌着丝丝怒潮。 “说,你是什么人?”九斤一脸莫名其妙,重重推搡卞夫人一把,“不说现在就宰了你。” “没天理啊,当街杀人……啊。”卞夫人一张嘴还没嚎完,又挨了一记脆嘣嘣的巴掌。 她整个人都傻了,原本是想当街给玉琳琅难堪来着,没想到如今最难堪潦倒的竟是自己! “让开让开让开。”差役们跑下楼,赶紧将瞧热闹的小商贩们往边上驱赶。 陆浅、陈不予等人跟着何长史匆匆过来,张口便是“玉姑娘你没事吧”? 何长史虽然烦自己这大姨子搅家精一样的搞事,但这话问的他都有些听不下去。 有没有事几位大人眼睛没毛病吧? 这有事的很明显是他大姨子啊! 玉琳琅一怔,面色略缓几分,摇摇头回了声“没事”。 “只是这疯女人不知哪家没栓好的狗,突然跳出来冲我又吠又咬,我实在是闹不明白。” 何长史一脸尴尬,“抱歉抱歉玉姑娘,这位是京城来的卞家夫人。” 陆浅也开口解释,“抱歉玉姑娘,这位是卞承荣母亲,上京卞家的夫人。” 谁是卞承荣?玉琳琅脑袋里刚浮现问号,就见方才追着她大放厥词的傻叉男冲进来,狠狠瞪自己一眼。 “呵,原来是这癞蛤蟆。” 143 告她! “我还以为是哪条龙哪条凤这么自命不凡,搞得我都怀疑自己不小心攀上哪位贵人了?”玉小姐一张嘴就是不要命的嘲讽,眼里尽是鄙夷之意。 “原来是这当街口吐芬芳的蛤蟆精?”小姑娘嗤笑一声,表情极尽讽刺,“我明白,当妈的看自己儿子,那是哪哪儿都好。就算是鞋底泥垢,池塘里扑棱的大蛤蟆,那也是又美又飒没的说的。” “可但凡要点脸也会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德性吧。家里穷的没镜子,打盆水照照总可以吧?卞夫人是觉着自家儿子从上到下哪哪儿都香,也不管人家恶不恶心烦不烦。”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呢?少来沾边恶心人。就令郎那模样那身段,旁的本事没有,张嘴叭叭劲儿十足,本小姐又不是个眼瞎能看上他?” “像这样的癞蛤蟆,也就卞夫人你自信满满觉得哪哪儿都好吧。旁人眼里那就是一坨狗屎,说出去都引人发笑。真搞不懂你们哪来的自信,认为好人家姑娘会看上他?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瞠目结舌望着开启嘲讽模式的玉小姐,默默望了眼整张脸都气绿的卞夫人母子俩。 服了,卞夫人说一句,玉姑娘能怼回去七八句,把人气得当场去世的那种…… 陈大人轻咳一声,偷偷去瞥卞夫人气得惨白惨绿的那张脸,试图打圆场,“卞夫人卞公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卞承荣已气得风度全失,完全没顾上陆浅拽他,指着玉琳琅便破口大骂,“你,你也不瞧瞧你自己那张脸,你以为你很美貌?本少爷也不可能看上你。误会什么误会,无非就是有人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对你?” 陈大人眼看小姑奶奶柳眉一竖,攻击姿态十足,忙想上前再圆个场子,谁料根本来不及。 玉琳琅张口便是一顿言辞犀利的输出,“你一个矫揉造作装腔作势装疯卖傻无病呻吟的浪荡子,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本小姐也未必多看你一眼。” “你以为你什么东西?你母亲没长眼,你自己也没长?我是真没想到,好端端逛个街也能晦气遇上你们这对极品母子。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们母子二个转?少自作多情自己犯贱。今日你母亲若不闹到我跟前,我压根儿连你们是哪根葱哪根蒜都不知!” 她语气丝毫不强烈,但一顿口舌输出犹如狂风骤雨,直把对面母子二个说的目眦欲裂却无言反驳。 玉小姐伸手摸摸自己小脸,语气依然波澜不兴十分平静,“自己丑还说别人丑。那是你目光短为人肤浅不明事理,本小姐靠的是美貌取胜么?我从来靠的都是心灵美。我家人都说我又美又可爱,就没有不夸的!眼睛瞎掉诸如你和你母亲,才只看皮囊不看我纯粹心灵。” “不信你问诸位大人,我美不美?” 陈不予陆浅等人连忙频频点头,一径劝说,“是是玉姑娘您消消气,我们有什么事回茶楼再说吧。” “玉姑娘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玉姑娘,卞兄,你在街上无端冒犯玉姑娘,着实辱没国子监名声,快别说了!” 卞承荣气了个倒仰。 这女人就是个双标吧!口口声声骂他是癞蛤蟆还不是看他颜值不够将他踩到尘埃里,可到她那儿却要和旁人比心灵美。 简直可恶可恶可恶! 还有陆熙文那狗东西,从不知他竟会这样拉偏架! 是是是,你家玉姑娘巧舌如簧骂人那叫一个出类拔萃,旁人驳回去就是有辱斯文败坏国子监名誉了! 卞承荣气怒之余又有些埋怨自己母亲卞夫人,是不是无事可做竟和这女人当街起争执。 明知争不过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看看现在他们落得个什么下场,被人指指点点当街嘲笑,卞承荣气怒攻心几欲吐血,直接一甩袖毫无风度离场而去。 卞夫人见自家儿子给气得不轻,连忙从地上爬起,嚎哭着“儿啊儿”的,跟着歪歪扭扭就要跑。 玉琳琅却冷眼扫过小脸一沉,喝了声“抓起来。” 差役们这些天已习惯性服从玉小姐的命令,闻声便将卞夫人给团团围住。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玉家养女,你别太过分你!”卞夫人惊怒交加,目光挪移到一旁何长史脸上,“妹夫,你就这样看我受辱完全不出声的么?” 何长史无奈至极,若有可能,他还真特么不想出声帮这蠢妇。 但有什么办法?只能说看在亲戚一场份上,何长史转身朝玉琳琅拱拱手,“玉姑娘,抱歉抱歉,贱内嫡姐她不知事情始末,多有得罪还望谅解。” 卞夫人眼睛都气红,什么玩意儿?她多有得罪,还要小贱人谅解她?简直可笑! 卞夫人在京中都没吃过这等亏,现下在这小小魏州府内,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辱。 玉琳琅眸光冷冷瞥她一眼,“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原谅的事。卞夫人形同泼妇般当街闹事,造谣诽谤于我。我玉琳琅不要名声的么?我就这么好欺负,任由别人指着我鼻子骂?我若不作任何反应,我成什么人了?” 何长史心里一个咯噔,暗暗叫苦连天。 他拱拱手还要说话,就听玉琳琅冷冷开口:“按照大齐律第三卷第五十一条,但凡造谣诽谤当街生事者,罪当关押入狱。视情况严重程度,判处徒刑三到六月,可适当趋其服役一到二月。” “你们先将人关押入牢,后续我会命人递上状纸,呈给你们衙门。”玉琳琅眼含讥诮冷冷瞥了眼张口结舌的卞夫人,“我要告她!” 四个字掷地有声,直把卞夫人气得大口大口直喘气,“你,你……” 玉小姐冷笑,言辞冰冷至极,“怎还不动手?难道是大齐律法不管用了?还是说,你们魏州府可以完完全全跳脱律法之外,不当大齐律是一回事?” 妈呀……何长史一头瀑布冷汗“唰”地下来了。 144 报应 谁敢说魏州府能完全跳脱律法之外,那不形同造反?? 谁有这个胆去顶撞她这句话。 不但何长史放不出半个p,在场刺史衙门其他官员,也都不敢废话反驳半句。 陈大人真心服了。 卞夫人这是吃了啥醉成这样,当街去惹这么个刺儿姑娘。 看看这事给闹的,下不来台收不了场了吧。 陈大人算是明白了,别看玉小姑娘平时温吞温吞一副懒得理人之态,关键时能怼天怼地,怼到日月无光。 玉姑娘就挺生气。 她固然不想当个喷子,可别人冲到她面前开骂,她能不反击? 不反击就奇了怪了。 卞夫人还想闹腾,被何长史沉着脸一挥手,让人塞住嘴拖离。 玉琳琅绷着的神色稍缓几分,与陆浅、陈不予等人作别后,又吩咐小商贩把东西送去沐府别苑,这才带着九斤离去。 何长史有心为大姨子求求情,奈何他还未张口,陈记米铺的陈老爷便火急火燎一头撞来。 “陈大人陆大人何大人。”陈老爷连连拱手作揖,“可否让我见一面我儿?我儿现在什么情况我半点不知啊。” 陈不予面色一沉,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上回不是亲自登门,跟陈老爷明说了么?令郎是重犯,按律在刑部公文下发前,是不能同家人见面的。” “陈大人……”陈友贵弯腰低头声泪俱下,“我别无所求,只想见小儿一面,还望大人开恩。” 这陈老板当街哭闹,陈不予等人自然不会让他就这样闹下去。 众人也不跟他多言,只吩咐差役将他拽下去便是。 陈老板失魂落魄回到家,屁股刚沾上凳子,陈夫人就从内室冲出来,朝他怒声质问,“事情办得怎样?新培呢,新培怎没同你一块回来?我苦命的儿啊!不知你在狱中吃了多少苦头。” 陈老爷连日来都未能好眠,被婆娘这么一哭,更觉一个头两个大,额头青筋嘣嘣直跳。 “别吵吵!” 陈夫人一脸不可置信瞪过去,“你吼我作甚?你没能力把儿子从牢中捞出来,你现在还吼我??” “你闭嘴,你这么有能耐你自己去捞啊!”陈友贵连日来到处碰壁的怒火,一下就跟灯笼似的燃炸。 “还不是怪你这无知蠢妇,女儿没能教养好,儿子也成这个样!我陈家祖上不知造了什么孽,让我娶了你这么个蠢笨婆娘,生了这样一对讨债鬼!” 陈夫人捂着心口差点气厥过去,“你,你现在怪我?” “不怪你怪谁?什么叫妻贤夫祸少?你看看你这无知歹毒的恶妇模样!家有贤妻的人家能有这么多事?若不是你这蠢妇败坏门风,儿子女儿会落得这般下场?”陈友贵越骂越觉有理,振振有辞怒不可遏。 “陈友贵,你怎能事事怪我?又不是我让新培去买诗稿作弊,继而杀人。还不是你平时逼他逼太紧,非得让他为你们老陈家光宗耀祖。”陈夫人气得抡起拳头上前捶打。 岂料被男人蒲扇大一巴掌打偏脸,猛地扑倒在旁边矮柜上。 陈友贵这一耳光,简直用了生平最大气力! 一巴掌下去,扇的陈夫人右耳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 她只见陈老爷嘴巴一张一合根本不知他在叫骂什么,眼看那丧尽天良的男人又抡起拳头朝自己头上打,陈夫人尖叫抱头鼠窜。 陈友贵也是个身子虚的,打了几拳就没了力,瘫在太师椅上呼哧哧喘大气。 待心情稍稍平复,又冲陈夫人怒斥,“你这两日把家里所有庄子铺面整理一番,现钱都清算下。” 陈夫人耳朵虽然依旧嗡嗡的,可隐约能听到丈夫吼声,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哭,“你不去救儿子,在这光打我有什么用。” “别废话照我说的做。”陈友贵沉着脸怒骂,“我打算把压在仓库里的米粮都出售给苏家。” 陈夫人面上一喜,“他们愿意十五文每升买我们家米?” “你在做梦!”陈友贵破口大骂,看这蠢妇便来气,“苏记压价到四文钱一升收购。” “那你疯了!!”陈夫人尖声大叫,难以置信瞪着自家男人。 陈友贵气得心窝子疼,劈头盖脸又揍她,“我疯了我疯了我是疯了,我为谁?还不是为救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败家玩意儿。老子所有现钱都被压在库里,如今米价又被一压再压,我不出货我能怎么办?” “我等得起你那败家儿子等得起么?你以为上下疏通关系只要三五个铜板?你儿子犯的是杀人重罪,我上下打点一圈下来,万贯家财都得散尽!” “啊啊啊!”陈夫人捂着脸痛哭流涕,也不知是为儿子悲哀,还是为家财散尽悲戚。 陈友贵瘫椅子上长出口气。 女儿没死多久,儿子又要坐牢,陈友贵觉得这可能就是报应,当初真不该趁乱拔高米价赚黑心钱,如今真是有钱赚没命花。 命,全都是命! 玉琳琅那厢,主仆二人尽情吐槽卞家母子,一路逛到东市买了好些顺眼小玩意儿,这才把自己哄高兴了。 俩人远远看见支着摊的二牛,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二牛很高兴,忙招呼她们坐下,“玉小姐您来的真巧,我打算做完今天,明日便带师父骨灰回乡,把他和师娘师妹埋一起。” 玉琳琅看看四周,生意十分萧条,所有行人商贩都离他这摊远远的。 二牛憨憨一笑,忙活着把热汤饼给她们端上桌,“我能理解他们,毕竟是杀人犯的徒弟嘛,他们害怕理所当然。” “没关系我反正已打算回五壶县,到时也有时间多陪陪师父一家。” “师父走之前留给我一笔银子,我计划回五壶县盘个小小铺面,开个小梅花楼吧。总得把我师父这门手艺发扬下去,才不辜负他老人家一番期许。” 玉琳琅尝了一口,笑道,“嗯,有你师父七八分火候了。饼叔一家在天有灵也会高兴,你好好生活下去,努力。” “我会的玉小姐。”二牛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玉小姐突然觉着,这暗沉沉的天,似也拨云见日般亮了些许。 145 想打劫? 隔日一早,天还未曾大亮,玉琳琅便招来黑色独狼。 为避开城门守卫,玉小姐特意绕远些翻墙。 被她一手挟在胳膊下的独狼还怪不好意思,不服输的呜呜两声。 玉琳琅单手扣扣它的大头,“我知道你跑得快,可你不能飞啊。所以还是我厉害!” 待出了城南,玉琳琅放下独狼跳上背,驱使独狼往南山狂奔。 “今天我一定要把咱们宗门的宝库挖出来。”玉琳琅信誓旦旦。 若还没有收获,那她就只能……暂时住在山上继续挖,顺便看看南山上有没有能用的药草。 正寻思着,独狼嚎了半嗓子,便被玉琳琅一掌拍下去。 “不准喊。”想吓死谁呢? 这里还是官道,若让旁人误会有狼群出没,那就误会大了。 “最近本小姐运气背得很,我跟你说,别给我找麻烦。” 独狼背着玉小姐委委屈屈蒙头往山上跑。 小狐狸从她腰间编织袋里钻出颗毛茸茸的头颅,蹭蹭她的腰“嗷嗷”叫两声。 “干吗。”玉琳琅瞥过去一眼,自说自话,“放心,今天一定能有收获。” 虽然这阵子运气似乎很一般。 玉琳琅远远瞧见山道上有两名樵夫,急忙指挥独狼钻入茂密林子,呼啸而过。 两名樵夫似有所感转过头,四下打量一眼。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你眼花了吧。”另一人扛着斧头往山上攀,“小心点,我听他们说,城里最近似乎不怎么太平。你说销声匿迹的妖魔会不会……” “少唬人!这年头哪里还有妖魔来着?” 玉琳琅驱策独狼一路转上南山峰巅,跳下狼背快步走进正殿。 “嗷嗷。”小狐狸蹦上她的肩,像个小将军似的半蹲在那,雄赳赳气昂昂挥了挥爪子。 玉琳琅又从空间里取出那卷破破烂烂羊皮纸。 这会儿天光大亮殿内光线也还行,她索性将羊皮纸摊在一旁矮案上,仔细琢磨。 这羊皮纸不能说画的四不像,只能说压根不像张地图。 玉琳琅拿出根尺子,在地图上来回对标半晌,敲敲当中那块破了个洞的地方。 “你看这里,是不是用朱笔标示过?虽然羊皮纸当中秃了一小块,但依稀能见朱笔印记。” “这就是宝库所在吧!” 小狐狸在她肩上打了个滚儿,表示小主子智商上线,今天有戏。 “嗷呜。” 玉琳琅手中动作一顿,匆忙收起羊皮纸丢进空间,顺势翻上大殿横梁,悄无声息贴在屋顶。 “师兄,你刚有听到什么么?”一道颤巍巍的响声从殿外传来,女子紧张兮兮回头张望好几眼。 “没有啊,师妹你听到什么了。” “我,我好像听到一声短促狼嚎。” “你听错了吧。”那叫师兄的男子呵呵笑出声,“这南山之巅,鬼影子都没半只,怎么可能会有狼。” 女子很明显吞咽了下口水,“师,师兄,你说师父给给咱的指示对不对啊?” “门口还挂着玄音宗牌匾呢!这肯定是他们玄音宗分坛所在没跑了。我们到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留下。”师兄摩拳擦掌满面兴奋,“师父说他们玄音宗当年跑路撤退时,走的极其匆忙,说不定会留下些内功秘籍或宝物财帛。” “总之挖到就是咱们飞天神教的。只要咱们比其他师兄弟先一步挖到东西,定然功不可没。” “我听说师父过两天会带全教兄弟来这搜刮,那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在他们前面挖。” 贴在屋顶的玉琳琅微微挑眉,轻轻一声呼哨,独狼便猛地破窗而入,直扑面前女子。 女人一时不及防备尖叫出声,整个人便被独狼扑倒在地,一爪子撕在胸口。 飞天神教那师兄急了,一掌拍去,漆黑孤狼就跟背后长眼似的,速度弹跳至一旁,转身速度奇快又扑倒那师兄,一爪子把他半块头皮都撕了下来。 女人哭爹喊娘,一手捂住受伤不轻的胸口一手拔出宝剑,剑光一闪劈向黑狼。 独狼相当灵性,腾挪闪跳没几下便蹦跶上旁边矮案,嚎叫一声,快如闪电般朝师兄裤裆抓去…… 这招式,不得不说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强。 飞天神教师兄被黑狼一爪子撕个正着,当即惨嚎出声,踉踉跄跄跌了出去。 师妹差点吓疯,她哪知道自己师兄妹二人为何连一头狼都打不过。 她捂着胸口飞奔上前,连忙伸手架起自家师兄,惊声催促,“走走,师兄,我们先走!” 俩人被独狼吓得屁滚尿流,从哪滚上来就从哪滚了下去。 待二人离开,玉琳琅这才从梁柱上飘然落地,满面匪夷所思,“竟有人想打劫玄音宗分坛?”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想起那俩人所言,玉琳琅确定玄音宗分坛宝库被人盯上了。 这是内部走漏的风声吧? 玉琳琅略一思忖,便根据羊皮纸地图所示跳上一处横梁。 她在横梁上摸索好一会儿总算摸到处会活动的木料,轻轻将其一扳。 四周传来轰隆隆巨响。 玉琳琅面无表情抱着小狐狸往外窜,独狼摇着尾巴紧随其后。 一人一狼一狐狸夺命狂奔出大殿没几秒,整座大殿就轰然崩塌,居中砸出个巨大深坑。 老头想谋害我性命!!玉琳琅脑海里瞬间跳出这个词,恨不得立时把老头万古决揪到自己面前痛打狗头。 什么狗犊子宝库,居然要等玄音宗分坛整个塌了才出现。 刚才要不是自己跑快一步,吾命休矣…… “嗷,嗷嗷!”小狐狸从她肩上窜起,手舞足蹈。 “是玄音宗能干出的事了。”玉琳琅沿着大坑往下一跳,手中瞬间抛出一根长长锁链。 一端倒钩刺入地面紧紧攀附,另一端则在玉琳琅手中,带着她的身体轻盈而下。 大坑没多深,不多时玉小姐便踩到地面。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排喷射状火焰,好在玉琳琅闪避及时,火焰几乎挨着她的衣摆而过。 玉琳琅面无表情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前方。 146 宗门带我起飞 滚筒状的机关在她眼前挪来挪去,两侧长刺交互,几乎没有空隙能容人通过。 “就这,也算是机关?”玉琳琅自言自语叨咕一声,扬手打出两抹回旋飞镖,刚好卡住滚筒两侧机窍,将之完美暂停。 几秒功夫而已,玉小姐便穿云归雁似的掠过两排机关。 卡在滚筒内的飞镖也“喀”一声弹出,被她抬手一抹接入掌中。 滚筒又开始运作起来,而与此同时,玉琳琅人已稳稳站在机关尽头,轻轻一挥衣袖,两道厚重石门应声向内移开。 玉琳琅大摇大摆走入玄音宗分坛宝库,眼睛蓦地一亮。 小宝库比她想象中稍微大点,外进内进俩室叠加,预估得有五六十平米那么大。 外室靠墙叠放着一个个大樟木箱子,目测少说也有六七十。 玉琳琅随手打开一只箱子,好家伙,全是冷兵器。 一箱子满满当当流星锤,做工看着还挺精良,顶端一个大铁球提起来沉甸甸的,玉琳琅随手挥动两圈,虎虎生风。 她又翻开几只箱子,只能说刀剑枪矛应有尽有。 小姑娘脑海里缓缓打出个“?”,莫非当年,老头万古决想造反当皇帝? 不然为何囤积这么多兵器? 他这是谋反失败所以被迫退居穹山养老了吧…… 玉琳琅提起一把四尺长剑,但见剑身纯白雪亮,弹指轻轻一振,剑锋嗡鸣振振,这铸剑师功底真心不错啊。 玉琳琅随手一丢,长剑一声振响,雪线似的贯穿而过,整个剑身几乎完全没入石壁之中。 “啧。”小姑娘撇撇嘴,上前一拍石壁,顺手将长剑捞回归鞘。 这么好的武器,应是出自东君岛铸剑峰。 铸剑峰早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想到玄音宗分坛里竟藏着这样一批武器。 好烦,这么多东西,若不是遇到琳琅,哪能一次性带走。 难怪当年分坛忙于跑路,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想来也是,带这么多沉甸甸武器,上哪儿逃脱狗命…… 玉琳琅抬手一挥,将所有大樟木箱全部收进购物中心负一层。 这负一层其实是各种小食店铺,走廊尽头有几间空仓库,由于层高空敞之故,这点东西堆叠放入,连半间小仓库都没放满。 玉琳琅把这些碍事的大樟木箱全部收走,这才注意到角落摆放着两只尺许长的红铜小箱。 别看箱子不大,但捧起来相当沉重。 箱盖上还用无数颗红绿宝石,镶嵌出精致华丽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便宜货了,玉小姐十分开心打开箱盖。 红红翠翠简直熠熠生辉,满满两箱子大大小小的珍珠宝石翡翠玛瑙,价值不菲。 玉琳琅顿时有种“我靠宗门发财了”“宗门带我飞”的优越心理,满心欢喜把两箱财宝收进购物中心一层,一家名为翡缘珠宝的店铺。 将满满两箱珠宝翡翠放在柜台上,箱子上翠翠生辉的小宝石,与玻璃柜下金灿灿的首饰交相辉映,好看的不得了…… 箱子内的珠宝虽不如现代工艺精致,但怎么说呢,这毕竟是货真价实从宗门薅来,随时能换小钱钱用的宝贝,实际价值高于一切。 玉小姐志得意满,兴高采烈继续走进内室观看。 内室一眼扫过就有些不大值钱了,靠墙放着两排架子,上面都是些破破烂烂的书册。 应该是从江湖上别的门派薅来的什么武功秘籍吧,玉琳琅随手掏出一本,书封上模糊不清写着【天……京宗内门入门心法】。 听都没听过的一个宗派,分坛还当宝似的收着! 玉琳琅撇嘴放下这本破烂。 本着走过路过不可放过的心态,玉琳琅连架子都给她移进负一层仓库…… 除此之外,内室靠右侧还放着不少竹架,上面摆着一盒盒药材。 有的看起来早已枯萎,有的半死不活似乎还能再抢救下。 玉琳琅一边翻看一边暗骂暴殄天物,先把竹架全部移进仓库,打算后续再慢慢抢救修剪。 这么好的药材,都跟不值钱的破烂货似的随手丢架子上,一看就保存的极不走心。 把药材架子都移走后,小室内空敞不少。 玉琳琅走去边边角落,那里堆叠着十二个四四方方黑漆木小箱子。 小姑娘随手一翻就见一箱小金锞子,眼睛蓦地瞪圆。 这一两一锭的小金锞子,一箱足足有八百个。 我真发了?小姑娘满脑袋问号,这十二个小箱子里竟藏着万贯黄金卧槽…… 别说,就普通人那体力,这一箱黄金他压根抱不起来。 玉琳琅眨巴眨巴眼睛,把十二个黄金小箱子挪去翡缘珠宝,还挺不放心地特意多看两眼。 玉小姐最后把内室外室又搜两圈,甚至还拍开土墙看了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玩意儿。 事实证明拍开是对的。 以玉琳琅的聪明才智,很快又从墙壁夹缝里摸出俩装满暗器的匣子。 能藏在宝库夹缝那么严实之地,定是非比寻常之物。 玉琳琅觉着,适才大殿坍塌地动山摇定会引起不小关注。 她在此耗时太长也该及时撤退了,故而并没细看,只先塞入空间,这便扯着锁链飞速攀上地面。 塌陷的大殿已成一片废墟。 独狼叼着包东西迅疾如风扑到她跟前。 “这什么?”玉琳琅接过那包东西掂掂分量,还挺沉。 打开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竟是一包金叶子金瓜子,几颗碎银夹在其中已显得毫不起眼。 玉琳琅捻起一粒金瓜子掂了掂,啧啧称奇。 就这一小颗金瓜子就值二两银,不得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这一大清早来这一遭,居然让她发了笔横财…… “哪来的?”玉琳琅笑眯眯拆开那破烂钱袋,将里面的金叶子金瓜子碎银两全部倒入自己荷包。 独狼嗷呜一嗓子,抬起爪子比了个滚动动作。 玉琳琅大笑一声跃上狼背,“原来是俩小贼掉落的钱袋。” 大清早千里送钱袋子,真让小姑娘怪不好意思滴。 她伸手拍拍独狼脑袋,意气风发一挥小手,“走,我们去南山深处逛逛。” 运气这么好,进南山肯定踩狗屎运~ 147 收获颇丰 玉琳琅踩不踩狗屎尚不可知,反正飞天神教俩师兄妹挺倒霉。 俩人一路从南山峰巅连滚带爬跑下去,刚到半山腰就听一声雷鸣轰响。 仿佛山塌地陷似的,俩人急忙扑倒在地。 女子一摸胸口疼得打了个激灵,“师兄,钱袋好像丢了。” “什么?”男人一听有些着急。 那可是师父给他们购买下半年粮食、用品的银钱,他的私房钱也都在里头,丢了没法活。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刚才匆匆忙忙跑下山,丢在半道上了?” “我不知道啊,师兄这可怎么办?”女子拖着哭腔问,循着山林来回查看地面。 她师兄一把拽住女子胳膊,“你干什么去?” “我再上去找找。” “你不要命了,没听到刚才一声地动山摇么?我们先下山再想其他办法。” “这么一大笔银钱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师妹都快急哭了,跺跺脚道,“会不会是之前在玄音宗大殿跟黑狼搏斗时给掉了?” “不,不会吧。”男人打了个寒颤,想起那头凶悍的狼,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也不知那黑狼从何而来。” 那么高的山巅,他们靠钩锁一路爬上去都很不容易来着…… 此事诡异,他们也不敢往细里多想,双双对视一眼便决定还是先下山,找自家师父汇报再说。 二人丧的不行,拖着疲软步伐刚走没几步,就听半空传来阵阵翅膀扑棱声。 “师兄。”女子一惊一乍跳起,连忙躲到男人身后。 俩人齐齐往树顶看去。 先时并无瞧清什么,但当一股疾风扑面刮过,抽的二人兜头撞在树上时,这才恍然惊觉似乎被什么东西当空攻击了。 “啊师兄。”女人惊叫连连。 刮起的狂风扫着一股股树叶,从他们眼前嗤啦啦卷过。 一时没有防备的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飞天神教师妹拔出剑时,一道黑影猛然扑到自己面前。 她压根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便觉身子一轻,连剑带人被骤然提起。 她艰难仰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是被一只浑身墨黑的巨鹰提起。 “师妹。” 双足离地的恐惧感让师妹尖叫出声,蓦地放开手,一屁股跌倒在树下。 “师妹。”飞天神教师兄提剑赶来,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当”一声脆响,半根断剑脱手而飞。 一声唳鸣,黑色巨鹰当头扑下,锋利的爪子随意一抓直击师兄天灵。 后者双目圆瞪,完全搞不清怎么回事呢,人已仰天倒地,张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师兄!”师妹一看,连功夫比她稍高些的师兄都不是巨鹰对手,自己又哪能斗得过? 当即屁滚尿流往树后爬滚。 这黑狼巨鹰,到底是从何处而来?魏州府南山这么恐怖的么? 以前从未听说这南山有猛兽出没啊。 师妹慌里慌张伸手向腰间摸去,手指哆嗦着从内掏出一支联络用烟火。 向空中一抛便炸,在树梢上方喷出一小朵蓬松云烟。 余响直冲天际。 玉琳琅正坐在独狼背上,悠哉游哉逛后花园似的逛着南山。 闻声仰头朝天上瞟了眼,自言自语对一狼一狐解释道,“方才弄出的动静有点大,这会肯定有人上山。” “我们若贸然下去,刚好跟搜山而上的人碰个正着,不如再往南山深处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顺便采一采。” 小狐狸赞同地垫着脚丫子蹦跶蹦跶。 “我呢,也不是什么见财起意之徒,你们懂我的。”玉琳琅小小声念叨着,“只是感觉今天有点撞大运,所以想趁机到处走走逛逛。”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是吧。” 小狐狸猛点狐狸头,毛茸茸的脑袋往玉琳琅颈旁凑了凑。 “诶呀痒得很。”玉琳琅抬手弹了下它的脑壳,“你在这南山混的比我久,有没有印象哪里有好药材。” 小狐狸十分人性化点点脑袋,从她肩上蹦到独狼脑壳上,踩了踩小脚丫,气得黑狼一径甩着大脑壳想把它甩下去。 玉琳琅扑哧一笑,抬手安抚安抚黑狼,让它跟着指路的小狐狸向前。 一人两只顺着山道往密林深处而去。 这一天下来,玉琳琅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不但采了不少紫苏、五行草等常用药材,还挖到好几株成年人参,以及好些年份足且不常见的珍稀药草。 玉小姐此行不虚,直至天色昏黄,这才整理着一地药草,收拾妥帖先存入负一层空仓库。 小姑娘拔了根叶片捏在手中把玩,一路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她专门寻无人小路行走,黑狼甩甩尾巴温吞温吞跟在她身后。 小小一团的小狐狸撒欢似的蹦来蹦去,一会蹦到前面树丛冒颗头,一会又行动飞快窜上树,摘了颗果子跳下。 “嗯?”玉琳琅被一颗果子砸中脑袋,把那颗红色小果薅下来看了看,漫不经心的神色倏然有些改变。 “哪儿来的??”这果子这色泽形状,不是无忧果么。 是她先前给世子开的那张寻药单子上的一枚罕见药材。 由于无忧果本身有毒性,所以下药时掌握的分量与药材混合配方定要十万分注意。 玉琳琅惊了,低头去看捧着果子正往嘴里塞的小狐狸。 它嘴边含着一抹可疑红晕,嘴里咬着半颗,爪子上还扒拉两颗…… 玉琳琅爪下夺食,急忙把小狐狸拎起,从它脚爪下抢出两颗还算完好的果子。 小狐狸就挺气愤的! 玉琳琅没管它,自顾自取帕子出来,将掉头上那颗,连同爪子下夺来的两颗都包进帕子里,“你再去树上找找,找的多有奖励,我给你鸡蛋吃。” 小狐狸蹦跶来蹦跶去,扬着小爪子“嗷嗷”直叫。 玉琳琅无情拒绝,“不行,你不能吃巧克力,你胃不好,吃完拉的满地都是,恶心!” “嗷嗷嗷!” “别嗷嗷了赶紧去,天色不早了,我可不想住在山上。你乖,多给我找些,我等下给你两颗蛋!” 没有讨来自己想要的零食,小狐狸不情不愿。 148 死于猛禽袭击 虽说不开心,但小狐狸很敬业。 最终还扛着一根比自己大腿粗两圈的枝杈,兴匆匆跑到玉琳琅面前,讨好地嗷嗷直叫。 玉琳琅有些惊了,抬手摸摸狐狸头,满面笑意,“你可真是主人的大宝贝,真聪明真了不起啊。” 让小狐狸多捡些无忧果回来,它可真会给你举一反三的,直接把无忧果树杈给砍了,把满枝杈红果果都给扛回来。 这枝杈……玉琳琅仔细研究,琢磨着回头能不能自己种种看。 存活率估计不够高,但这满树杈起码百来颗红果果,足够她配药了。 “就说我今天运气不错吧。”玉琳琅笑嘻嘻收起这根树杈。 随手捡了数十根树枝,简简单单编了个小背篓挂到身前。 玉小姐继续往山下慢腾腾走,沿途看见果子菌菇啥的顺带都捡一些。 下过几场雪,玉姑娘捡的都是生命力极强的菇,回头打算一并交给黄嫂,让她看着处理。 独狼给她叼来一根三尺多长的树枝,玉琳琅颇为无语。 正想说自己不需要这玩意当拐杖,忽而听见旁边山道传来脚步与人声,间或夹杂狗子汪汪叫的声音。 玉琳琅忙拍拍狼背,让它隐去密林深处,顺手捞起小狐狸塞进腰间编织袋。 她把背篓甩肩上,一手拄着根树枝拐杖,就挺像个正经采药人。 天色已逐渐暗沉下去,灯笼的光芒在山林间隐隐绰绰。 “谁?谁在那?”陈不予的声音挺有辨识度,玉琳琅一听就听了出来。 眼看一排灯笼都朝她这边挪移,玉琳琅寻思着要不要出去见一面。 忽见前头不远树丛内钻出一道身影,举高手大喊,“谢天谢地总算遇到各位官爷,小人在山林间到处打转迷了路,幸好遇到各位啊。” “你谁啊?别以为我们没瞧见你从树丛后头跑出来,三更半夜鬼鬼祟祟躲那,你这是想打劫谁??” 从玉琳琅这方向望去,正好瞧见魏玲提起灯笼横眉竖目冲来人嚷嚷。 陈不予他们带着三十来名差役,吴勇也在其中,此时正一脸戒备搜查附近草丛。 玉琳琅心说定是南山峰巅那轰然倒塌声,把这些人都吸引来此。 她目光落在树丛窜出的男人身上,这人个子不高,嗓门很大,一开口便是一迭声“诶哟哟哟”。 “诶呀呀我是真迷路啊各位官爷。我方才半天找不着下山路径。先前还在山上绊了跤腿有些疼,坐着打算歇一歇的,没想却让各位大人误会。” 玉琳琅索性也拄着拐棍慢腾腾走过去。 差役举高手里灯笼喝了声“谁”,当看清是她时不由愣住,“玉小姐?” 玉琳琅病歪歪拄着拐棍过来,魏玲连忙上前扶她,“玉姑娘你怎在此?” 玉琳琅装出一副有气无力之态,“哦,我上山采药走的有些远,没想到都这么晚了。没打扰你们吧?” 魏玲摇摇头,“这算什么打扰,我们是收到山民报案,这才上山来。如此正好,玉姑娘跟我们一同下山吧。” 陈不予也连忙上前一脸关切道,“如何?玉姑娘腿脚若有不便,我让差役们抬你下山。” 玉琳琅眉头微微一跳,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还能走,能走。” 她呵呵一笑,对上小个子男投来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 后者浓眉掀鼻面貌十分丑陋,冲她龇牙笑时,露出一口大龅牙。 “那人是谁?”玉琳琅拄着拐棍低声问。 “不知道,说是祝家班一名杂工,鬼鬼祟祟不知作甚。陈大人说下山后联系他们班主再问问,先羁押再说。” “出了什么案子?” “嗐,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有两名樵夫上山砍柴,撞见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青衣布鞋,年纪都只有二十来岁。” 玉琳琅挑挑眉,莫名想起从大殿内脱逃的那对师兄妹。 “说来也是古怪蹊跷,南山从无猛兽出现。可这对男女经过验伤,分明是死于猛禽厉喙之下。” “俩人身上除了猛禽抓咬撕扯的痕迹外,还有狼的爪痕,你说奇不奇怪?陈大人带着我们搜山,也是想仔细查查,南山上到底有没有野狼出没。” “哦是么?”玉琳琅故作不解,“那这二人死因是什么?” “女子被猛禽啄瞎双目,失血过多而亡。男的则被厉爪掀开脑壳。”魏玲叹了口气,摇摇头,“死相奇惨!” “附近山民如今都很害怕,自发组织了不少队伍,上山搜摸凶兽。” “只可惜今日搜寻一天也无任何猛兽经过的踪迹。”魏玲再度叹气,“魏州府最近不甚太平,玉姑娘,你以后可别再单独一人上山。还好你没遇见什么怪兽,不然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可如何是好啊。” 玉琳琅默默看她一眼,“也就是说,两位死者都死于猛禽袭击?” “嗯,回头还得将尸体拖回义庄深入验验伤口。但我估计,应该是老鹰之类的飞禽袭击。” “不过我们问过附近山民,都说以前不曾见过什么狼啊鹰的在南山出没,就很奇怪来着。” “毕竟这里距离魏州府城不算远,且山上还建有舒云书院。近些年一直都很太平。山林上若有什么猛兽出没,肯定一早就被官府安排解决。”魏玲扶着玉琳琅往山下走。 “死者身份验明了么?” “嗯很好验。俩人服饰统一,且都揣着‘飞天神教’腰牌,想来应是教众无疑。” “飞天神教。”玉琳琅低声喃喃。 魏玲点头,“这飞天神教是近两年崛起的新兴江湖门派。玉小姐可能对江湖门派不太了解,自从二十年前朝廷加大力度打击江湖门派,不少宗门教派都销声匿迹了。” “还有一些则被朝廷收编,散落在各地为朝廷办事。” “譬如我们镇妖司,二十年前我们叫镇妖阁来着。”魏玲压低声音道,“江湖门派被打压多年,我们镇妖司当初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那这飞天神教又是何方神圣?” “说起这飞天神教,可谓一夜成名。” 149 送你坐大牢 “一年多前,飞天神教教主在跟入会教众宣讲普及教义时,突然红光漫天扩散整个会场。教主在一片红光中飞升离去,当场无影无踪。” “五名副教主俯首磕头大呼教主飞升而去,飞天神教借此闻名遐迩,近一年来吸纳教众远超千人。” “他们号称,修习飞天神教内功心法,就会得到进阶升天之机。能够跳脱凡俗肉身,寿与天齐。” 玉琳琅撇撇嘴,“那这不就是传播阴暗的邪教么?朝廷不管?” “嗐,就跟那阎王殿一样,近几年暗戳戳崛起的小门派而已,朝廷暂时不盯他们,不等于永远放任不管。” “玉小姐你不是江湖人你不懂。” 玉小姐真想捶爆这孩子狗头。 没眼力劲儿就算了,还是个没脑子的大嘴巴,想到这人把自己卖给赤兔,让后者顺藤摸瓜找着自己,玉琳琅就用小眼刀子戳她。 奈何天色已晚,魏大人又是个神经大条的,故而并未看见玉小姐那唰唰乱飞的眼刀子。 她一口一个“玉小姐你不懂,你是个未出阁小姑娘,平时千万别沾上这些江湖事”。 还恐吓她,“那些江湖人很多都变态兮兮。以前还有个魔宫,专门挖人心脏,放野菜一块煮呢!” “还有那什么百合谷,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里面一群娘们唧唧的男人,专门在县城作乱,抓一些精壮青年男子回谷,酱酱酿酿的,总之很可怕!” “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从魔宫被人一锅端后,江湖沉寂不少,那些妖门邪派也都销声匿迹。” “总有一些小门小派,暗中猥琐发展虽也是常有之事。但玉姑娘你放心,咱们朝廷每过一两年,就会给江湖门派来一次大比武大清洗,从而推选出一位听话乖巧的武林盟主,由其统帅武林。总之不会让这些江湖人影响咱们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啦。” 玉琳琅完全木有听说过魏玲口中这些门派…… 她心说肯定不是啥大门派,跟那啥天京宗估计差不多的,都是些二流门派,所以她未曾听说也很正常。 魏玲扶着她一路走到山脚,松了口气,“今日也太危险了玉小姐,下回上山采药定要带上侍卫同往。还好你没碰见凶兽袭击,不然可如何是好啊。” 玉琳琅乖乖点了个头,“你现在还要去义庄?” “明天吧。”魏玲颇有些疲惫。 连着忙了好些日子,铁打的人也顶不住啊! 再说今日这案件也不着急,魏玲打算先护送玉小姐回家,休息好了明天再二验尸身也不迟。 —— 到了次日,还没到正午,魏州府大街小巷便谣言四起。 都说南山地动山摇有妖魔出没,妖魔把人的眼睛珠子、脑髓啥都挖出来吃了,死者死相恐怖,城内人心惶惶。 玉刺史听闻消息后拍着桌案大怒,立马吩咐何长史率人张贴辟谣公告。 公告虽说此事与妖魔无关,乃凶兽所为,但也没让人心安稳多少。 听说南山出了凶兽,第一遭殃的又是舒云书院。 原本过段日子便能开课的书院,看样子又得延期挪后。 这几日玉刺史一直在等京里传来消息。 虽说因老王爷之死,上面对他颇有微词。 但他督办饥民一事有功,这点毋庸置疑。 不但平息魏州府饥民之乱,还因玉琳琅预防疫病、药物采买及时,得以鸡犬升天。 故而他从京城霍家那边渠道得知,今年有很大希望调动回京。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刺头闺女。 幸亏在跟玉琳琅闹僵之前,发给上京的奏报已经递交上去。 朝廷也知魏州府这波突发疫情,很大程度是由他玉家姑娘给控制住的,玉刺史也算是明着沾了琳琅不少光。 这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就挺不得劲。 即便收到一些小道消息,说京中户部侍郎告老回乡,自己这回调回京,很大程度会去填补这空缺。 户部那可是肥差,换了平时玉刺史不得高兴上天。 但一想到自己还得靠玉琳琅这姑娘爬上户部,玉刺史就满心不悦。 无论如何,最近阵子他都得特别关注魏州府动向。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诸如谣言这般,可能会影响他升迁,他便得迅速应对极力遏制,以防坏他官声。 何长史领着一名长衫中年男子入内,表情略有几分一言难尽。 玉刺史转身问他,“都解决完了?” 目光落在那长衫男子身上,觉着有几分面熟,“他是谁?” 长衫男子上前行礼,“见过刺史老爷。” “大人,这位是城内最为出名的王讼师。王讼师今日前来,是受玉小姐所托递状纸。” 玉刺史眼皮子微微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击心灵。 那逆女不会是想状告老父老母吧?? 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何长史手捧状纸送上去,玉刺史沉着脸粗略一览,心下先是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找老子闹事…… 他仔细一瞧,面色又有些古怪,瞅向何长史问,“状纸上书写的卞夫人可是……” “是。”何长史默默点头苦笑一声,“正是贱内嫡姐,上京卞家的掌家夫人,卞张氏。” 玉刺史顿觉心口一梗。 上京家族大大小小必有勾连,这卞张氏虽说不是有多大来历之人,可他怎么记得上京卞家与同安伯府似有什么联系来着? 玉刺史又拿起状纸仔仔细细浏览两遍,一手捂住心口,感觉心梗厉害。 这逆女竟写状纸状告卞张氏,这是要将人往大牢里送的节奏啊! “这事可还有商量余地?”玉刺史看向那位王讼师。 长衫男子儒雅一笑,“鄙人只听从主家吩咐,主家这边要求一力追究到底,鄙人也只能照办。” “何况,鄙人来之前还被宣平侯世子叫去问过话。” 世子也知道这破事了? 不止玉刺史梗的难受,何长史也觉整个人都不太妙。 “世子嘱咐小人全力以赴帮玉小姐办事。咱们小姐这边是占着理的。” “是是是。” 150 入户苏家 玉刺史连连点头,面露一丝苦笑,“只是能不能麻烦回去再跟逆……那丫头商议一下,看有否转圜余地?” 上京大小家族勾勾连连,他倒也不是怕了单单一个卞家。 可这卞家后面牵扯多少大小家族利益谁能得知? 玉刺史是担心自己这头还没回京呢,立马就要开罪一些人,得不偿失啊! “没有转圜余地。”王讼师面含微笑,语声极其犀利,“在下主家这边的意思是,不遗余力将卞张氏法办。” “否则这件事没完。”王讼师笑得相当和善,“玉大人何大人你们都明白的,朝廷近些年也在大力推行大齐刑法志实施。尽量做到咱们大齐上上下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你说朝廷如今连江湖上的纷纷扰扰事都要去管,何况是咱们这些普通平民?” “咱都不是江洋大盗门派中人,能够不拘小节漠视律法。都是升斗小民,都得循规蹈矩遵循礼法。” “刺史大人与长史大人该不会是想,带头与大齐律对着干吧?” “不不不不!”何长史急忙摆手否认,“刺史大人怎会这么想呢?我们自然是要依照大齐律办事的。” “对对,对!”谁特么能把一个“带头与律法作对”的大锅,扣到自己脑门上? 玉刺史人麻了,他可不要背这锅。 “这就对了。”王讼师笑的和蔼可亲,“小人就是吃这行饭的,对律法倒是略懂几分。听说朝廷近期还在拟制定针对江湖纷扰的律法,主要是由咱们镇妖司协同管理。” “以后人在江湖飘,也不能随便杀人了。什么你看我不顺眼就单挑门派,动不动就两派厮杀互相狗咬狗,这事不可能再随随便便发生。” “如今我们小姐只是想依照律法办事,此事本就没多少争议之处,没这么难的是吧?” “两位大人若还有什么异议,可以请卞夫人也去找个讼师,与在下当庭辩驳。” 两位大人麻木对视一眼,心里把王讼师骂了个底儿朝天,面上还得装出一派和善。 谁不知道你王讼师打遍魏州无敌手来着? 还找其他讼师与你当庭辩,辩你祖爷爷!谁会接这么个毫无胜算的案子跟你来辩? “去通知卞家人吧。”玉刺史冲何长史摆了摆手,一脸颓丧坐倒在凳子上。 —— 日近黄昏。 沐府行馆后园,玉琳琅从小径行来,脚下石子路沾着些许青苔,显得有几分湿滑。 空气中透着凉,抄手游廊两侧寒梅绽放枝头。 长青远远看见她,眼睛一亮忙迎上前去,“姑娘来了,快这边请。” 沐世子坐在垂花门连着的暖阁内,似已等她多时。 玉琳琅走进门,周身还裹挟着一丝寒意。 屋里十分暖和,小铜炉内烹煮着茶水,泛起丝丝清香。 沐昭赶在她行礼前伸手拦住她,十分熟稔牵起她的手走至桌旁坐下。 “都说了于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平辈相交直呼名字即可。”沐昭弯了弯眸,眼睛里好似有星光点点。 玉琳琅回之一笑。 “今日不曾出门么?” 玉琳琅点点头,“在配药,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出门,若平康郡王来找我治腿,你让他再等两天。” “对了,昨日我上山采药,找到几颗无忧果。我之前给你的药方上写过这种药材,我既找着了,你便把这枚药划掉,寻别的去吧。” “好。”沐昭乖乖点头。 “从明天起,我给你扎针七日,换另一套针法。用以稳固平缓你体内毒素。后续只要用我给你特制的无忧丹,稳上一年半载绝没问题。” “这无忧丹就是我用无忧果为主药所制,只可惜还没找着其他一些稀有药材,所以也只能治标不治本。不过只要稳住你体内的毒,你再每日吃我开给你的药膳加以调理,不日后身体定会有所好转。” “即便我离开几月,你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好好养身体,你会慢慢康复起来。” 频频颔首的沐昭,神色微微一怔,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小姑娘想到要回京上班就来气,抿着小嘴半天憋出一句话,“可能很快就会见面。” 说不准世子他们也要回京呢,是吧? 长青将小姑娘送回隔壁别苑,返回世子身边,就见自家主子郁郁寡欢握着杯子,一言不出。 精神小伙咳了咳,小小声说道,“前两日小少爷嚷嚷的那人,属下特意让人去查了查,是金陵苏氏的大公子苏珩。” “世子怕是还不知道吧,玉小姐已经过户金陵苏氏了。” “苏大公子这办事手段能力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玉小姐这户籍转的那叫一个迅捷如风。想必日后就算玉刺史要反悔,也悔之晚矣。” “金陵苏氏?是前朝著名的苏丞相那家?”沐昭不由心生讶异。 金陵苏氏人才辈出可不是说假的,南楚尚且执掌江山时,苏氏一辈那可是一门皆三品大员以上,门楣无比荣耀。 哪怕如今家族中鲜少有人涉足朝堂,那也是当之无愧的苏氏门阀江南一绝。 “我记得他们家前年似乎出过一位状元,叫……苏景远?如今在吏部任职?” “便是苏家二公子苏峥,字景远。”长青连连点头,“苏公子考中时年仅十六,文采出众知识渊博,当今都对他赞不绝口来着。若不是看人家年纪小太多,说不准还真会把湛南长公主硬塞过去招为驸马。” 沐昭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月事素来漠不关心,他只关注玉小姐。 “琳琅入户苏家?” “是啊,世子!”长青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我看姑娘这回肯定是要跟苏大公子回金陵,所以才会说什么别过数月。” “依属下之见,世子方才就应该跟玉姑娘讲清楚让她留下,既然您心里这么欢喜她,就不该轻易放她走来着!” 沐昭凉凉瞥他一眼,放下杯盏,轻叹。 “不准胡说。” 他有什么资格让琳琅姑娘留下。 将死之人而已,怎能拖累人家小姑娘。 玉小姐太好,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151 正道之光玉小姐 一个半月后 玉刺史终是等来他的回京公文,玉家上下悬着多日的心,总算安安稳稳放归肚子里。 老太太欢天喜地命人办了一桌席面,本还打算请玉琳琅过府一聚来着,然而帖子送去沐府别苑,便仿若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与此同时,玉琳琅妙手仁心的名声却在魏州府节节攀升。 最津津乐道的当属两桩事,其一是行动不便若干年的平康郡王,精神抖擞站起来了! 普城同庆之下,平康郡王给玉小姐府上送去三大车礼品,据说连小库都装不下。 另外,平康郡王为表达对健康生活的欣然喜悦追求,特意自掏腰包拿出二千两白花花银子,购买米粮赠予城外饥民。 其二是玉小姐状告卞府当家主母,在经过极限拉扯一个多月后,总算尘埃落定。 卞家不敌正义使者玉小姐,卞夫人被判入狱五个月,当场口吐白沫晕厥过去。 扣除前面一个多月已羁押在牢的刑期,卞夫人活脱脱还得被关上三个半月方能出狱…… 这消息不可谓不震颤人心。 据说宣判当日,玉小姐还亲自现身府衙门前,热情善良地为一众魏州百姓当街普法,极力宣扬朝廷的仁爱义举。 玉小姐恍然成为一束正道之光,照亮平民小老百姓的前方道路。 传闻卞家人如今都灰溜溜回京去了,独留那惨兮兮的卞夫人,在魏州府继续坐牢。 入夜,星子尽数被夜色吞没。 正道之光玉小姐出现在巷道深处,漫不经心拍死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 春天已悄然来临,万物复苏下,小蚊子也开始习惯性活动。 惨啊,难为她在城里蹲了大半个月,却依然没见那什么妖魔踪影。 都不知道信息来源有没有问题。 工资不好赚啊,这连续蹲点连半毛加班费都没有,简直凄苦可怜。 玉琳琅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小包乌梅果子,吃一颗提提神。 赤兔非说青牛的占妖盘不曾出错,那怎么蹲点这么久,连根毛都没见着?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还是这个点,还是那位更夫,玉琳琅蹲在墙角看他提着灯笼慢吞吞走过。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短促惊叫。 声音虽很轻,但玉琳琅听的十分清晰,很快捕捉清楚方向,随声音来源处快速掠去。 更夫只觉背后刮过一丝轻风,缩缩脖子举着灯笼转身看了眼。 长街依旧空空旷旷,未有半点人声。 与此同时,一名喝至醉醺醺的酒鬼,正直面对上一张青灰透出惨白色的脸。 简直无法细说恐怖程度。 眼前这张布满青筋獠牙凸出的怪物,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处。 醉鬼肚子里的黄汤很快蒸发一半,目愣口呆瞪着眼前的怪物,忍不住去揉揉眼睛。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长相这般奇异还能是人? 他以为自己眼花,再次揉眼。 怪物将他摁在墙角,尖尖指甲刺进他肩膀,醉鬼完全动弹不得。 他只能用一双略带迷茫的眼睛盯着对方,逐渐地,眼里透出恐惧惊悚之色。 他发现他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显然目前状况对他十分不利。 醉鬼发现怪物嘴里慢慢爬出一截长长舌头时,他仅剩的那点迷茫酒意也完全蒸发干净。 啊这不是人!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妖魔吧?醉鬼的神经在一瞬崩至极点。 恐惧让他破天荒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然而他以为冲破云霄的尖叫,其实比蚊呐声大不了多少。 他声音还没从嘴里完全发出,嘴巴就被长长的尖指甲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从口腔中满溢,铁锈味瞬间充斥整个嘴巴。 怪物微不可闻的低声咒骂:“你想说什么呢人类。” 嘶哑粗粝的声音,仿佛被无数车轮碾压过似的,透着一丝丝不真切的意味。 酒鬼很想说话,但他发现他抖得跟筛糠似的,完全无法言语。 身体疼痛与心灵冲击使他混沌的脑子开始产生一些奇怪幻觉。 眼前恍惚间灯红酒绿,妖魔嘶吼声、幽闭恐惧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披着果绿轻衫的少女,轻盈舞动袖摆,贴近而来的软腻无骨感。 酥麻感从心而生,醉鬼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的花瓣。 凋零的花瓣夹杂着丝丝冷香,醉人不已。 酒鬼闭上双目,就这样沉沦在无边幻想中难以自拔,在妖魔利爪一点点刺进心脏时,缓缓闭上眼睛。 玉琳琅这头飞速找准角落方向,在长街上迅疾狂奔,漆黑衣摆随风而起。 她今日所穿正是镇妖司司判正经工装,黑色玄纹衣摆,束腰束袖,头戴獬豸冠。 既然要上工,那自然得穿戴整齐。 虽然不爱上班,但打工人出门一般也讲究体面…… 等琳琅大人飞速赶到现场,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神志不清的酒鬼张着嘴,从嘴巴到耳根处都被利爪无情撕开。 心脏被刺穿,血液大片大片沾湿衣襟。 妖魔吐着长长舌头,正捧着他那颗歪斜的脑袋,琢磨着往哪下嘴。 玉琳琅二话不说当机立断,从腰间抽出一根细丝带甩过去。 柔软的丝带在空气中绷成一条直线,“唰”一下落在妖魔背上,疼的对方嘶吼一声急速往旁边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玉琳琅手中丝带犹如蛟龙出海卷袭而上,招式并不见得有多华丽,但只一下击中,妖魔嘴里便发出惨烈嚎叫。 整条丝带表面浮现一道绚丽色泽,仿佛在黑夜中点亮一道璀璨烟火。 “啊你是镇妖司的人……” 该死的,来人身上分明沾染着镇妖司的臭味! “你的武器是什么东西?” 似乎比剑窄且细,抽打在后背怎这么疼痛难忍? 妖魔想转头看清玉琳琅面貌,可笑他稍稍一动,背后便连着抽了数十下。 “你在用什么抽我??” 玉琳琅根本不搭理他,手执轻飘飘丝带,甩在妖魔身上,杀伤力极强。 妖魔心底怒嚎不已。 明明他已如此小心翼翼,明明在城里潜伏一个多月。 没想到今日头一回出来打野,便被人逮个正着。 152 你是镇妖司玉狐?? 妖魔很想仰天怒嚎,这究竟是个什么运气? 一出来碰上的人,便极有可能是镇妖司的老仇家! “你身上有镇妖司的臭味啊,啊啊,是不是镇妖司的?”妖魔眼里泛着红光,歇斯底里怒吼。 “一个下等妖魔,还要以啃食血肉为基础修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玉琳琅手中绷直的丝带化作一道戾气,“唰唰”几下把妖魔抽的皮开肉绽背后一片血肉模糊。 他不得不放开爪下歪耷着脑袋的酒鬼,笨重地挪移身子想转头。 “为什么要妨碍我?” 玉琳琅根本不给他转头之机,冲着后脑壳一阵猛抽,抽的妖魔嗷嗷直吼。 “啊别抽了!就像你们人类要吃饭一样。我也要吃饭,只不过刚巧你们人类的血肉是我的饭食而已!” 玉琳琅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确实!弱肉强食也没什么错。就像人类屠宰鸡鸭充饥,你屠宰人类食用一样。我刚巧比你强那么一点点,屠你也就刚刚好!” “生物竞争本就无情,无论是人类抑或其他种族,都在为生存而不懈努力。竞争令人不寒而栗,也会使人变得更强。自然法则你我都无法改变。”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妖魔被琳琅大人激怒的不要不要,整张脸扭曲着呲出一口獠牙。 “你在戏耍我?” “没有。”玉琳琅还十分好心情地回答他,“我只是顺着你思路,完善你的p话而已。” “既然你认为弱肉强食下,人类应该作为你口粮存活。那现在我比你稍强一些,你为何不能成为我砧板上的肉乖乖受屠?” 妖魔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这人有毒吧??竟然试图跟妖魔讲道理? 而身为妖魔,他居然说不过一个破人类!! 妖魔很想嚎叫,但他刚张嘴,背后细细长长的武器便甩上他后脑壳,无情击打。 这种情况下,妖魔竟还能保持一定理智为自己辩护,他都忍不住为自己鼓掌。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他嘶哑的声音挟着滔天怒火,“这酒鬼成天殴打自己媳妇,喝醉酒就发酒疯。” “就这样的东西也配称之为人,你有这样的同类不觉羞愧吗?” “我现在不过是替天行道,帮你们人类除掉祸害而已,你不应该感激我?现在你放我走,我俩之间就算扯平,我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你也不要找我麻烦。” 玉琳琅轻嗤,“所以这就是你近年来在城中吞食多人的理由?” “不错,我吃的有哪个不是坏东西?”妖魔振振有辞,“有个名为李麻子的赌徒,赌到家破人亡卖儿卖女,为何不能吃掉?” “你们镇妖司自诩正道之光,还要去护这种恶人吗?” 玉琳琅有点想笑,“如此说来,人类还需感激你?” “感激倒是不必,你好好放我离去即可。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谁都挨不着谁,如此一来不是很好?” “根据占妖盘指示,你在魏州府潜伏作恶恐怕长达一年之久。”玉琳琅冷笑揭穿,“前前后后估计不止吞食十人。” “这十人莫非都是赌徒酒鬼?不是吧。据我们调查,大多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乞丐,即便失踪也不会有人想到报官。” “而且你很谨慎,也隐藏足够好。你应是感知到危险,故而足足隐匿一个多月。如今怕是实在饿的受不了,不得不出来觅食。” “啊啊啊,吃几个乞丐又无伤大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妖魔歇斯底里,“魏州城遍地乞丐流民,吃几个能怎样?我这是帮你们这些当官的,清扫城内外饥民残废。” “对对对,还得感谢你帮忙修复市容市貌是吧?所以你遗言说完了吗?”玉琳琅眯起的眸子内寒光乍现。 她懒得再跟这有想法的低等妖魔废话下去。 大概是能真切感受到一丝死亡气息逼近,妖魔隐隐有点慌。 啊可笑,都已经交谈这么久,他连对方正脸都没瞧着。 就算下地府找人报仇,不清楚面貌也没法对号入座呐。 “等等我可以帮你,帮你办事当你小弟。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你也配?” 这个心思不纯的妖魔,只想利用她摆脱目前困境,像这种东西心思也极其好猜,保命而已不择手段。 再者琳琅若需妖魔小弟,那呵呵,早些年小弟就已满街跑了! 寒风刮过脖颈,妖魔虽没回头却已遍体生寒。 这个人类,给他一种极其危险之感。 脑子不住给他释放逃命信号,但脚却拔都拔不开。 威,威压? 后知后觉的低等妖魔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你,是谁啊?” 小小人类,仅凭威压就能让自己回不了头,动弹不得。 玉琳琅挑眉,轻飘飘的丝带绕上对方脖颈。 妖魔低头看一眼,浅蓝色细长绸缎,看着平平无奇,套在颈上竟摩擦生疼。 “你你,你究竟是谁??”妖魔尖锐低嚎。 “镇妖司玉狐了解一下?”玉琳琅轻松答话,手指微微一扣,“看看,头马上要掉下来了。” 妖魔:??? 她刚刚说了什么? 啊? “你是镇妖司玉狐??” 前辈祖宗们经常挂在嘴边,一拳一颗妖魔头颅的玉狐大人。 他突然想起几位老祖宗经常念叨的话: 一触玉狐勿犹豫,立即奔逃速远离。 稍有耽搁非儿戏,呜呼哀哉绝命矣…… 他这什么狗屎运,啊? 妖魔眼泪尚未淌出,就听自己脖颈处传来“喀”一声脆响。 然后他的头掉地上了。 头掉下来瞬间,就挺想看清玉狐的脸。 但下一瞬,头颅被人从中间劈开,分成两半。 玉琳琅踢了一脚,容色淡淡,“别看,看就是日常上工脸。下去告御状也没用,阎王都没见过我正脸。” 小姑娘默默从兜里掏出个打火机,在黑夜里点亮一束火花。 她站在墙角,冷眼望着低等妖魔的血肉被火舌卷入吞没,神色始终未有任何变化。 事毕一声呼哨,独狼从阴暗角落迅速奔来,兴高采烈载上它家小主子朝长街深处奔去。 153 回京辞职 “咚咚,咚咚。” “玉姑娘,可在屋内?” 长青在空空如也的别苑逛了一圈,跑回沐世子身旁挠挠脑袋,“世子,属下看过一圈,未见玉姑娘身边俩丫鬟踪影。” 沐昭蹙了蹙眉,试着用了些力道,房门一推即开。 屋里静悄悄一片,只书桌上整齐摆放一列白玉瓷瓶。 而其中一只瓷瓶下,还压着一封信笺。 沐昭心中微动,抬手取过信笺打开浏览几眼。 信笺很短,字里行间也多是叮咛嘱咐。 沐昭手指一顿,在末端“琳琅”二字上迟迟停留。 长青绷紧一身骨头,小心翼翼询问,“世子,姑娘有说什么么?” “她有事,已自行离开了。” 信中言道,桌上白玉瓶内的药,是配合药膳调理弱症所用,每隔三日服用一颗,大概有一年份的量,能让身体保持好转。 玉小姐还提醒他最好不要动用武力,保持静养最佳。 沐昭内心说不失落是假的,玉姑娘给他留下一年份的药,岂不意味极有可能一年半载见不着她…… 长青看看自家主子,却见主子神色无甚变化,根本揣摩不出含义。 “玉姑娘是跟苏大公子回金陵去了?”长青心想,说不准世子也想去江南水乡出个公差或休沐疗养一段时日? “没说。”沐昭收起信笺握在手中,敛眸淡淡言语,“将剩余饥民都安排妥帖后,我们也该启程回京。” “准备准备,最迟三日后出发。” “是,世子。” —— “走陆路的话,以公子您一路悠哉游哉的速度,去掉每晚住宿时间,估计得走上二十来日。”七钱掰着手指头数数日子。 “走水路的话,从洞庭转去汴河,应该能快一些。估计十来天,而且每天还能吃吃河鲜赏赏风月,适合您啊公子。” 玉琳琅“唰”一下打开“纨绔天下第一”的折扇,人模狗样撩开眼前一缕发丝,“就照你说的办吧,走水路,适合躺平。” 换上另一张平平无奇上工脸,小公子走在路上丢进人群砸不出半点水花。 不过配上一袭浅蓝衣衫,腰肢纤细,倒也能看出几丝优雅矜贵气质。 八两迷茫了下。 感觉七钱姐姐好厉害的样子,分分钟就能进入自己的角色,将纨绔公子身边的乖顺小丫头,扮演拿捏的分毫不差。 更厉害的是她家姑娘,噢不公子,仿佛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似的,眉目间顾盼如飞,换上男装,分分钟与以往那位温婉可人的玉小姐判若两人! 犹记得三日前,姑娘将她们四人连同黄嫂招到跟前,神秘兮兮对她们道,“今天,我要跟你们吐露一个绝世大秘密。” “其实我是男儿身。” 黄嫂“哐”一下从凳子上掉了下去,张大嘴半晌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六分姐姐面无表情望着她们家姑娘,“说实话。” 虽然她们四个都是姑娘从六七年前陆续捡回,但讲真,姑娘时不时会消失个把月又骤然出现,她们对姑娘了解其实并不多。 不过四名侍女心里都十分清楚,自家这位小姑娘神通广大,浑身都是秘密。 但身为丫鬟,四人从不探究不属于她们认知范围的秘密,除非姑娘愿意亲口告知。 玉琳琅撇撇嘴,眼看没把她们都震得跌坐在地,一脸丧丧开口,“其实前面那句是逗你们玩儿的。” 黄嫂舒了口气,爬起来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但我女扮男装的技术很不错。”玉琳琅掀了下额前碎发,露出一脸自傲的小表情,“三年前我出去浪了几个月,曾任职于镇妖司一段时间。大家都会亲切地叫我一声玉狐大人。” “咚!”黄嫂又一屁股跌地上去了,九斤都替她屁股蛋疼…… 七钱张大嘴,半晌才发出声,“所以江湖上流传甚广,神通广大舍身取义,在穹山与众妖魔同归于尽的玉狐大人,是……是小姐您??” 玉小姐傲娇地扬起下巴,沾沾自喜一挑眉,“正是。” 看向众人一副被震傻的模样,玉姑娘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如今我要回京完成一项秘密任务(解除劳务合同,最好能尽快辞职),需要你们全力配合我。” 五人呆头愣脑连连点头。 配合,她们肯定会不遗余力配合自家姑娘的。 “九斤、六分,你二人与黄嫂先行回京,尽快把落脚的宅院整理出来。” 九斤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难怪姑娘前阵子让六分姐姐把上京房产铺契都整理出来,原来是接到任务了啊。” 姑娘面无表情望着她,鼓励她们继续发散思维…… 六分连忙说道,“已整理完毕,回去后照单核查一遍即可。” “我制完手上最后一批药,大概三日后就能出发。记住,暂时不要向外透露我的身份,以后出行一概以公子称呼我,千万别暴露!” 四个丫鬟连同黄嫂,五颗脑袋鬼鬼祟祟连连点,异口同声道,“放心,一定会尽力辅助您完成秘密任务!” 八两的思绪回到现实,忍不住为她们家姑娘鞠一把同情泪。 姑娘伟大又良善,此次回京执行的“秘密任务”肯定凶险程度很高吧,不然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果真是艺高人胆大的姑娘,越是手段超绝,越是谨慎小心。 她哪里知道,这会摇着“纨绔天下第一”折扇的自家姑娘,满脑子想着,回京怎么忽悠西门老妖放过自己,能安全辞职呢? 镇妖司玉狐,满上京不待见的纨绔,如何才能防止那些老大人瞧见自己,激动到脑溢血发作? 人世间最大的苦楚莫过于上班。 对于咸鱼而言,上班就是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套在身上的枷锁、束缚、管控、桎梏! 这是不合理的! 七钱兴匆匆朝他们跑来,“公子公子我问过了,最快一班船大概在半个时辰后开航。船被绸缎铺黄老爷出资包圆了,但据说李州牧一家也会跟船一起走。” “啊。”玉琳琅一听李岩同这群傻货也要上船,登时歇了心思。 154 登船 七钱却劝说道,“是近两天内最大的一艘船了,错过怕是得搭小号船只。” “嗯……要在水中颠簸十来日呢,公子未必会觉着舒服。” “而且黄老爷一家都是热心肠的人,我跟他们管家才商议几句,就十分热情帮忙问了黄老爷。黄老爷那边也很快有答复,说船舱还挺空,他们愿意免我们船费,捎上我们主仆三一起上路,只要……我们自己承担船上吃用开销即可。” 玉琳琅一听免费,精神不由一振。 “绸缎铺黄老爷?”玉琳琅想了想,自言自语,“该不会是黄双喜她爹吧?” 没等七钱继续说,玉琳琅晃了晃扇子,“行吧,那就搭他们的船。” 七钱笑眯眯一点头,“好嘞。” “那姑……公子,我先去那边买些干粮和井水。”八两指指码头旁连绵不绝的摊位。 “诶回来回来。”玉琳琅将她招到自己身侧,抬手帮她理了理翘起的头发,顺手整整脸上的面具,“嗯小八啊,别忘记你如今的身份和名字。” 机灵些,别瞅着呆头呆脑坏本少爷好事!玉琳琅给她个眼神自己体会。 八两忙点点脑袋,转头正对上下马行来的李州牧。 李州牧瞅着这对体态不端的主仆微皱了下眉,却并无多言,领着夫人小姐一行人径自上船。 李府管事连忙吆喝那群下人,将一箱箱物件往船上搬去。 黄家包圆的大船停靠在最显眼之地,足足四层之高,船板厚实,船舷亦十分高阔。 除底舱放置货物行李架外,二三四层皆可住人,舱房足有四十多间,故而黄老板说舱房空得很。 八两在码头小摊前流连忘返,不但买了许许多多干粮,还买了不少熟羊肉、点心糕点小食亦应有尽有。 最后购买不少竹筒水,大筒小筒的扎在几个箱子内。 小商贩们还十分热情帮她把东西都装箱打理,帮忙搬运上船。 八两小手一挥,一早便花出去十多两,自己还觉得非常便宜…… 要知道姑娘给她一大包鼓囊囊的金锞子,她花出去的只是里面一些碎银锭。 自家姑娘挺有钱的,八两的认知,世上似乎没有姑娘办不成的事。 七钱见状,也拿了几两碎银,在小摊上又挑了些新鲜樱桃,拎了一笼登船。 如此,主仆三便跟在黄府管家身后,来到三层最里两间,标为十一、十二的两间舱房落住。 黄管家果真十分热情,冲他们频频笑着道,“三位客人若无他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太麻烦黄管家了,我送送您。”七钱笑眯眯将他送出去。 随行的几名小厮也十分有眼力见地帮他们把五六箱吃食与饮水都搬进房内。 舱房不算大,但却十分崭新清洁,玉琳琅心下相当满意,冲八两微微颔首。 八两便从钱袋内取出一把铜钱塞给为首一名小厮,“辛苦几位小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多谢姑娘,多谢公子。”小厮惊喜不已,没想到只是帮几位客人搬下东西还能有一把铜钱打赏。 这铜钱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四五十枚,他们几人分下去,一人都能有十几铜钱了,真是意外之喜。 “没事,之后一路行船,还要麻烦诸位多多照顾。”八两笑着与他们客套。 “哦对了,我这边对船上也不怎么熟,可否有劳你们带我去厨房那边?我想与厨工们谈谈,以后我家公子一日三餐还得多多有劳。价钱方面嘛,都好说的。” “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这都是小事。”小厮笑成一朵花,“我们带姑娘你过去。” 玉琳琅随手反锁舱门,便去甲板透口气。 结果刚站到甲板瞥了眼,一口气便差点卡在喉咙里…… 卧槽玉守道一家怎么也来了?? 玉琳琅居高临下盯着玉老太太一行人。 霍氏就跟搬家似的,带着几十箱箱笼行李,恨不得把整个刺史府都搬上船去。 好在这航船容量大,不然被玉家人这么一搞,说不得就得超载。 玉琳琅目光落在玉刺史等人身后,见是一群奇装异服之人,扛着经幡布帛,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七钱刚好回到她身旁,玉琳琅小脸绷到极致,“玉守道一家怎么也来了?” “是啊,先前没听说他们也登这班船。”七钱垮下一整张脸,忙劝说道,“公子,很快就要开船了,咱们东西都已搬进屋,再搬下去就太打眼了。” 玉琳琅哼了一声,“我也没说要搬。” 咋滴,她还能怕了玉守道这行人不成? “后面那群是什么人?”玉琳琅靠在船舷旁张望。 “哦,说是……祝家班的人。黄老爷就挺心善的,顺路也捎他们一段。另外还有一些做买卖的商人朋友,也搭了黄老爷顺风船。与祝家班的人一块,基本都被安排住在二层。” “嗯。”玉琳琅点点头,目光瞥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小个子身影,微微顿了顿。 “李州牧也调回京了?” “应该是吧,他在这魏州府任期也挺长,调回去也算正常。”七钱哼哼着嘀咕,“倒是那玉刺史,沾了您不少光。搞不懂怎会心安理得接受您名声大作带来的好处。” 玉琳琅没接话,视线落在岸旁。 黄管家急匆匆走过去对祝家班为首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对方点头哈腰连连拱手,很快便指挥杂工们将箱笼物件往船上搬。 其中,让玉琳琅感觉眼熟的那名小个子杂工,跟另几人搬运大杉木箱子时,不小心脱手,箱子差点砸船板上,迎来一片惊叫。 好在有位身高八尺腱子肉鼓胀的男子快步上前稳稳托住箱子另一角,这才稳住杉木箱,没在船板上磕个洞。 玉琳琅挑挑眉,眸光落在那男人鼓胀的肌肉臂上,暗赞一声:好臂力。 目光后移,跟在祝家班后面的是一群美娇娘俏郎君,身姿娉婷袅娜,为这春日乍添几分暖色。 “啧。”玉琳琅转身无言轻叹,“走了,回屋。” 人多是非多,只望这一路顺利。 155 感觉不太妙 船只并未准点开航,反倒又多等半个多时辰,将近午时才缓慢启动离岸。 八两拎着两个大食盒推门而入,一边摆放杯盘碗筷一边喋喋不休,“公子我都问清楚了。船上有个大厨房,两个小厨房。” “大厨房平时就给船上所有人提供饭食,客人若想用膳,一日两餐收取一两银子。” “倒也不贵。”七钱瞧了眼摆出来的菜色,尚算满意。 “小厨房专门给黄老爷李州牧玉刺史他们几家准备饭食用品。如果咱有需要也能借用,但每次借用得支付一两银子租用费,食材还得另算。” “咱今日先吃吃大厨房的饭菜,若您觉得不好吃,到时我们给您下厨房做饭。”八两掳起袖子拍拍胸脯保证。 “算了吧。”玉琳琅没好气瞥她一眼,“你们又不是黄嫂,厨艺跟我也就半斤八两。” 八两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随便吃吃就行,不必麻烦。”玉琳琅也没那么娇气,以往跟镇妖司那群兔崽子,东跑西跑查案时,几天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 三菜一汤又无需动手,对琳琅而言已经很好。 “有没有打听到船为何晚点?” 八两连忙点头,“已经打听清楚,据说是为等几位姗姗来迟的江湖人士。” “那黄老爷是个惜命的,此次行船不止请了镇远镖局三位镖师保驾护航,据说还请动一位飞天神教副教主!” 玉琳琅有些愕然,“是么?那这船载多少人?” 她突然后悔搭这艘人员杂乱繁多的船了。 直觉告诉她,可能会有不太好的事即将发生…… “我听说光是船工,黄老爷便雇了二三十人,再加上这满船客人鱼龙混杂,估计一船得有百来人吧。” 玉琳琅张了张嘴,感觉吃到嘴里的鱼饼,似乎也没第一口那般鲜美! “大厨房厨娘做的菜还不错!”七钱笑着评论,“看来咱这一路上应该能躺平享福了。” 玉琳琅呵呵一声。 享福不享福的另说,反正躺平估计有点悬。 主仆三个刚用完午膳,外面便传来黄管家叩门招呼声。 八两上前开门,对上黄管家那张笑呵呵如弥勒佛般的脸,“管家大伯您这是有事么?” “公子姑娘,今晚我家主人黄老爷,邀请三、四层客人们参加晚宴,还望诸位赏脸前来。” 黄管家一脸和善笑道,“届时祝家班还会表演一出新编的折子戏,为大家助兴。” 玉琳琅很想一口回绝,奈何俩丫头一脸兴致勃勃,似乎很期待晚上活动。 行叭,向来宠丫头的玉琳琅,稍想了想便点头应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别这么高兴。”玉琳琅捧起一杯热茶,声音幽幽,“说不准是场鸿门宴。” —— 稍晚,小厮领玉琳琅主仆三人前往四层甲板。 船头空阔张灯结彩,绕圈摆放数十张小案,当中留出大片场地,大概是用来歌舞戏曲表演。 主仆三被领去左侧靠船舷末梢落座,抬眼正好瞧见黄老爷腆着大肚腩,亲自引领李州牧玉刺史等人前排首位入座。 霍氏拉着玉翩翩坐在玉博彦侧首位置,玉老太太与几个姨娘都未露面,显然是姨娘没上桌资格,老太没那力气跟着瞎折腾。 倒是玉芷婳一人占一桌,年纪不大气势十足。 好客的黄老爷果真是黄双喜她爹,福墩墩一副和气生财之貌。 黄双喜扶着黄夫人入座,酒菜基本都上了桌,飞天神教、镇远镖局一行江湖人士才缓缓登场。 黄老爷客套起身,一脸笑意给诸人互相介绍。 飞天神教副教主郑浩杰,短平眉凹眼口鼻,长的很有个人特色。 徒弟王武个子挺高,后肩挂两柄钢刀左右交叉,刀柄散出隐隐寒意。 另一弟子池凤仙看似柔柔弱弱,但当众人落在她钻出袖的爪上时,皆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池凤仙两只手就跟整日泡在咸菜坛里似的,通体乌黑一片。 这是一双惯常使毒的手吧,在场懂行的人,心里无不惊愕。 李州牧望着这些打扮不伦不类的江湖人,不经意皱了皱眉,朝玉刺史方向投去一眼。 后者十分淡定,自顾自举杯喝酒默不做声。 李州牧暗骂一声老狐狸,看向黄老爷淡淡出声,“黄老爷不是说,安排了一场折子戏?” “是的是的还请大人稍候片刻,祝家班已快准备好了。” 李州牧伸手拍拍坐在自己身侧郁郁寡欢的美艳小妾,安抚道,“待会点一出你最喜欢的望江记。” 自从虞儿死于恶徒之手,美艳小妾也像丢了心魂似的再没展开过笑颜,可把李州牧心疼的不要不要。 此次回京述职,顺便也离开魏州府那倒霉伤心地,李州牧希望时间能逐渐抚平爱妾心底的忧思。 “没来迟吧黄老爷。”一声朗笑过后,先一步走来的是名精神抖擞的六旬老者。 “没有没有。”黄老爷急忙站起身拱拱手,向众人高声介绍,“这位是江湖人称翻江客的古老爷子,一身水上功夫不可多得啊。” “诶哪里哪里。”古平哈哈笑着摆摆手,径自去席间落座。 黄老爷又介绍古老爷子身后那位年轻人,“这位是新近崛起的七星剑罗少侠,年轻有为,罗少侠请请。” “再给诸位介绍一下。坐在那边的三位,是镇远镖局的朱镖头以及岑全、岑智镖师。此番船上的安全守卫,就由他们镇远镖局全权负责。” “黄老爷真是思虑周全啊,不知镇远镖局来多少人?”几名蹭船蹭吃的黄老爷商人朋友,纷纷举杯称赞黄老爷。 黄老爷福墩墩的脸笑得慈眉善目。 朱镖头皮笑肉不笑举举杯,“不多,连在下总共七人,但保护你们已是绰绰有余。” 发问的商人老爷讪讪一笑,感觉这朱镖头脾气有些糟糕。 黄老爷笑眯眯看向众人,邀请众人举杯畅饮。 他是个喜欢热闹之人,今日看到这么多人在场,心情十分舒畅。 酒过三巡,祝家班叮铃哐啷开场了。 156 预感果然成真! 这祝家班班主是个伶俐人,挑的折子戏是一出宣扬才子佳人爱情、寓意美好结局完美的故事。 既不得罪在场官员,也不开罪江湖人士,与朝堂江湖皆不沾边的风月戏。 参与演出的几名旦角生角嗓子都不错,尤其一位名叫樱姐的伶人,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开场就得个满堂彩。 玉琳琅径自吃着一桌菜,偶尔抬头看一眼内场。 席面菜色非常丰富,光鱼肉就蒸煮炒爆好几种做法。 菜品流水似端来,鱼虾上桌,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玉琳琅默默缩在末端位置,不知不觉吃的还挺多。 她自顾自愉快进食,完全不顾几名江湖人之间暗潮叠涌。 黄老爷是个会来事的,有他居中调停打圆场,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宾主尽欢。 唱到第二折戏,祝家班还领着一众杂工上来,在甲板中央搭上个小布景。 简易小木屋前摆上一堆花花草草,寓意即将圆满结局。 男优女伶双双立在小木屋旁,浓情蜜意执手相对,水袖摆动间曲调悠然,气氛正达到高潮时突然就出事了! 先是男优口中发出一声惊恐尖叫,眼睛瞪得圆滚滚注视对面女伶。 当发现自己还握着对方一双手时,小伙急忙甩开她。 而与此同时,众人也都清晰瞧见那名女伶人身上的变化。 她也双目惊恐盯着自己逐渐腐烂的双手,口中发出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众人目瞪口呆,手里拿着的筷子纷纷无意识掉到桌上。 玉芷婳玉翩翩几名小姐,皆发出惊恐不已的惨叫,急忙推开面前小案忙不迭起身向后退。 所有人都往船舷旁缩,导致紧靠船舷末端的玉琳琅,深深感觉面前空气被挤压,置身空间被无情掠夺。 人群一下挤到她身畔,挤得小姑娘几乎透不过气。 居中简易搭建的小木屋,在灯笼朦胧光芒映照下,竟透出几分森森鬼气。 尤其屋前还站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下去。 从双手双足至身体躯干,最后腐烂逐渐爬上她那张描摹精致,盛满胭脂的桃花靥。 她整个人软塌塌往下滑,最终像一滩肉泥似的摔在地上,几乎不成人形。 这一幕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强,在场众人皆发出失控尖叫。 不管是男是女,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 李州牧怀里的美艳小妾“哇”一声差点吐出满腹酸水,浑身瑟瑟发抖倚在他身旁。 李州牧只能紧紧搂住她,按捺住心底那丝惶恐,看向一脸震惊难以自拔的黄老爷。 隔了好半晌才颤声问道:“黄黄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黄老爷面色虽处于震惊状,但似乎还能自持镇定,便以为他惊吓可能并不大。 结果…… 数息过后,黄老爷“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四腿蹬直还微微抽搐。 黄双喜惊呼一声“爹”,扑过去就想将他搀扶起来。 不料身旁传来一声低喝,“先别动他。” 黄双喜悬在半空的手猛地僵住不动,缓缓转回头。 就见那位相貌古怪的飞天神教副教主走上前,一手按压住黄老爷肩膀,在黄老爷胸腔下迅速点了两指。 黄老爷胸口震动,忽而猛抽一口气,睁开眼剧烈咳嗽。 副教主这才点头示意黄双喜将人扶起。 黄双喜急得不行,两眼含泪连声追问,“爹!爹你怎么样啊爹?” 副教主便淡淡安慰,“黄小姐不必过于忧心。黄老爷刚才只是太过惊吓导致惊厥晕倒。” “黄老爷如今感觉如何?”副教主上下打量对方。 黄老爷点点头,两眼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黄双喜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敢再抬头去看中间木屋,眼睛更不敢瞄地上那滩东西。 女人嘶嚎声结束后,船上静的让人心底发毛。 黄老爷被黄夫人黄双喜扶着颤巍巍站起,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李州牧玉刺史,拖着哭腔连连拱手,“二位大人在此,还请为我们尽快做主,查明事情真相缘由。” “是妖魔!” “定是妖魔作祟!” “对!”祝家班几人都不约而同大喊。 “我听老人们提起过,说妖魔有很多形态,有的是实体有的却是灵体。” “像这种肯定是灵体附着在娟儿姐身上,吸干她体内血肉,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祝家班那位生角此时已惊慌失措退回人群,就怕众人问他,与之对戏的女伶怎会变得这般模样。 祝家班众伶人一片喧哗,黄老爷殷切盯着李州牧玉刺史。 李州牧硬着头皮开口,“玉刺史你怎么看?你对断案素来有经验,不如给大家分析分析?” 玉刺史心里慌得一批。 他很想冲李州牧咆哮一脸,你从哪道听途说我对断案有经验? 他现在几乎站都站不稳好嘛! 刚看到如此恐怖一幕,他生理性出现呕吐应激反应,却极力压制住,只因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 好在之前一段时间见惯各种剖腹尸、电击尸,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故而这回尚能稳住。 玉刺史有意推锅李大人,便尽量用平和声音回答,“目前也理不清什么头绪,不敢胡乱分析。何况有李大人在此,此事还容不得我随便做主。” 黄老爷等人又纷纷转头看向李州牧,就跟寻找主心骨似的。 李州牧暗暗叫苦不迭,抬头看看漆黑夜色,心里已不断后悔,为何着急忙慌赶坐这班船? 他就不应脑子一抽与玉刺史同乘此船。 这玉刺史一家,看就是一身倒霉相,连带他也跟着一块倒霉。 李州牧面上不显,淡淡开口,“既涉及妖魔一事,案件应转交镇妖司负责,我看还是等我们上岸后联系镇妖司移交案件。” 玉刺史连连颔首称是,“大人考虑周到。” 众人面面相觑,皆心知肚明此乃李大人推脱之言。 黄老爷苦着脸:“李大人,我们的船堪堪启航,按时间推算,大概需三五日后到下个码头。” “我们能等尸体等不了啊!” “诶麻烦让让。” 157 上天派来的玉狐大人 黄老爷苦大仇深看着李州牧玉刺史。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回头去看甲板上那滩东西一眼。 可就这样让它长期留在四层甲板上也不现实啊。 反正就今晚而言,黄老爷自己是睡不着觉的了,不知一闭眼会不会又回想适才那一幕。 午夜梦回,妥妥是一场噩梦来着。 “诶不好意思啊让让,麻烦让让。”玉琳琅用折扇拍拍前面挡道的几人,面无表情穿过人群。 就在众目睽睽下,取出面罩护手戴上,绕着木屋走过一圈,便蹲到那滩东西前查验。 围观众人只觉胃气上涌,纷纷转过头干呕。 “你们,过来。”玉琳琅朝镇远镖局几人勾勾手指,“去找块干净的布,再拿些工具过来。” 朱镖头面色尚算稳得住,手下几人早已扶着船栏吐得七荤八素。 “行不行啊江湖人。”玉琳琅朝他们投去嘲讽目光,“不是说整艘船安保工作都交由你们处理么?这才多大点事,就吐得爹妈不认。就你们,保护?” 一句话刺激的在场江湖人纷纷变脸。 原本也觉胃里翻腾不止的两名镖师,强行按捺呕吐,捏了捏铁钵大的拳头,冷声说道,“你需什么工具?” “一些清扫工具,另外再去厨房找找小锤子小剪刀夹子什么的,有就都拿来,再找个小点的缸子。” 两名镖师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李州牧皱起眉头盯着玉琳琅,发现是上船前见到的那位,长相平平却与丫头举止亲昵的少年。 他蹙蹙眉,随即问道,“你是何人?” 玉琳琅并未应声,而是全神贯注分拣浸泡在血水中的人骨。 这一幕看得众人胃里酸水直冒,美艳小妾更是呜咽一声昏死在李州牧怀里。 李州牧也顾不得再跟玉琳琅对话,连忙吩咐人将小妾扶回房休养。 李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幕,甩袖拉着李晴也走了。 甲板上不堪承受的众人纷纷四散回房,玉琳琅都没阻拦,直至祝家班伶人也抬步离开。 玉琳琅这才淡淡开口,“黄老爷,你让祝家班的人都留一留,其余人都回房去吧。” 祝家班众人脚步纷纷一顿,面色都难看了几分。 一名伶人哆嗦着单薄身躯,磕磕巴巴开口,“为,为何单、单单让我们留下?” “这件事跟我们无关的。” 一众伶人面色惨白带着丝愤然之色。 尤其那位与死者对戏的小生,此刻脸色更是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凶案不是靠你们用嘴说,跟你们无关就无关的。”玉琳琅拣起一根完整胸骨,轻轻摆放到一侧。 “无关就要拿出证据。”她语气相当平静,面色也十分淡然,完全没把其余人吵吵闹闹声放在心上。 “现在死的是你们祝家班一名小花旦,场内布景、材料都出自你们一手安排,对戏之人也是你们祝家班中人。” 她很平静地阐述事实,“你们祝家班所有人于情于理都不能离场,因为凶手大概率就在你们之中。” “这也不是什么妖魔附体杀人。” “死者从中毒到毒素蔓延,不过转瞬须臾之间,身体便完全溶解腐烂。这是一种极罕见的腐蚀性毒素,很可惜,毒还是不够快,没能完全将骨头融化。” 众人听她说的平平静静,浑身却止不住浮上一层又一层战栗。 “不知公子是如何判断凶徒出自我们祝家班内部?只仅仅因为满船的贵人之中,就我们祝家班众人地位最低最好冤枉?”开口小个子男,浓眉掀鼻面貌丑陋,言辞带着几许挑衅意味。 玉琳琅朝他投去一眼,从记忆海内搜出一些片段。 这人她一个半月前在南山撞见过,当时他行迹鬼祟还被陈不予魏玲当场抓获。 “我只是初步判断,你急什么?”玉琳琅声音平缓,任凭旁人如何跳脚,她依旧岿然不动,仿佛天生就有一丝镇定人心的魔力。 她将人骨分类归整到一旁,淡淡出声,“从案情本身来分析,死的就是你们祝家班中人,与死者生前生后接触最多的也是你们祝家班内部人员。” “包括场上这些布景物件、地上花花草草之类,都极有可能是毒素潜伏载体。” 几名镖师拿着一块大白布,有人抱着缸,有人拿着铲子夹子等物匆匆回来。 正好瞧见小个子男昂起下巴义愤填膺指责,“这位公子你莫非江湖话本子看多了?整天毒毒毒的,若娟姐儿真被毒死,那她血液骨头上肯定也沾有毒素啊。你虽戴着护手,可在血水中进进出出捞尸骨,你为何没事没有中毒?” 黄老爷惊吓地不敢去看那滩东西,心里莫名觉得这戏班杂工说的好似有几分道理。 “这就是妖魔作案!”小个子男振振有辞,“什么毒能把人瞬间弄成一滩稀泥?” “对,只有吸食人体精血的妖魔才有这么大能耐!” 玉琳琅似笑非笑站起身,取下护手接过七钱递来的湿帕慢条斯理擦抹。 她揭开面巾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不知为何,小个子男竟觉面前少年气势迫人,不由自主便朝后退了几步。 “是不是妖魔作案,还有人能比我更清楚?”玉琳琅冷冷扫了小个子一眼,“你见过妖魔么?妖魔长什么样,你跟大家伙儿仔细说说?都是道听途说,如今讲起来倒振振有辞。” “附魔的妖魔你见过?你知道附魔的妖魔有多强大?能够附魔的妖魔,都是高等妖魔,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吸食人的精血为食从中汲取力量。” “啃噬肉身、吸食精血的,都是中低等阶妖魔,你以为高等阶灵体类妖魔随处可见?” “如果真随处可见,还有你们什么事儿?”玉琳琅声音不高,只是一番平静地述说事实,就怼的小个子男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玉刺史打量她几眼,小心翼翼开口,“这位是?” 玉琳琅从腰间取出一块墨黑图腾纹令牌,抬手一扬,淡淡开口,“镇妖司,玉狐。” 158 专解燃眉之急 玉刺史嘴巴大张,半晌没反应过来。 “李大人玉大人可要瞧瞧我的官印与任职文书?”玉琳琅挑眉一笑。 李州牧当先作出反应,连忙摆摆手,脸上笑出一朵花来,“不用不用,啊哈哈哈,原来是镇妖司玉狐大人啊!” 这玉狐大人……莫非是上天听到他们疯狂求救的心声,特意派来拯救他们这群霉比的神仙? 李大人激动到无以复加,“既然案件与妖魔无关,那接下来断案之事,就交由玉狐大人全权处理吧。” 玉刺史抽了抽嘴角。 李大人您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个啥啊? 这推锅速度简直一绝,谁都没你李大人来的优秀。 都说了和镇妖司无关,还把一口巨大的锅推到玉狐大人头上…… 李大人热情洋溢,“都说镇妖司首席司判年少英杰,今日一见果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玉狐大人默默看了李大人一眼。 你对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都能尬吹成这样,不得不说是有十数载当官经历的老油条。 “玉狐大人,您有什么吩咐,需要我们如何做,尽管直言!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言简意赅,只要不让我们动脑子,啥体力活都能干! 玉琳琅看了眼面色惨白的黄家几口人,淡淡说道,“我现在需要一个时辰左右验毒。” “其余人都可以回去休息,你俩和祝家班的人留下。”玉琳琅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镇远镖局几人,“留两个人帮忙抬缸。” 李州牧虽然隐隐觉得留在此处难受啊,却不敢再有什么废话。 如今这么棘手的案子,有玉狐大人担下来,他还有啥好说的?好好配合吧。 先前那名不停叨叨的小个子男,在玉琳琅表明身份后也闭嘴不再言语。 “玉大人,要借你随从一用。”玉琳琅随手指指站在一旁的吴勇。 后者一愣之下转头去看玉守道。 玉守道哪能不应好,点头示意吴勇过去帮忙,口中还笑着客套几句,“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如今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还望尽快查出真凶,也好叫所有人放心。” 玉琳琅“嗯”了一声,吩咐吴勇拿册子记录。 两名镖师白着张脸把缸搬到一侧,刚想拱手告退,就听玉琳琅淡淡出声,“等下我把一些尸骨放进去,你们帮忙搬去后厨煮。” “啊!”不止两名镖师面色大变惊呼,觉得自己能稳住的玉刺史都忍不住胃里翻腾,干呕出声。 “不,不妥,不妥!”李州牧青着脸连连摆手,“如此甚是不妥,厨房还、还要烹煮食物呢!” 这把尸骨拿进去蒸煮,这特么谁心理上能承受得了? 玉琳琅扭头看他们一眼,“那怎么煮?” “不,不如让他们在甲板上另起个简易灶台?”李州牧强自镇定,忍着呕吐冲动,小小声询问,“可是一定要蒸煮方能查验?” “嗯,要验毒。这其中可能不止一种毒素,得拿血液、骨头一样样试,最好能把毒素全都剥离出来,查清原本成分。” 李大人深吸口气,吩咐身边侍卫去小厨房拆半个灶台过来。 玉琳琅也没说什么,随他们在甲板上搭建,自己则走去木屋旁,重新戴上面巾护手,让镖师先把布景拆了,一样样检验。 吴勇带人上前,帮着把白布铺到一旁。 不小心看了眼血水中一团物质,忍不住爬起来就往船栏旁冲,大吐特吐。 众人由衷佩服这位面不改色的玉狐大人。 明明就是个年轻轻的少年人,怎能如此临危不乱。 玉琳琅抬头看看天色,转头对李州牧道,“看样子后半夜可能要下雨。甲板上的血水让人清扫干净先装桶里。” 李大人连连点头,挥手让几个白着脸干呕连连的侍卫过去收拾。 他心里暗骂几个侍卫没用,看向玉琳琅又恭维着笑,“玉狐大人,可要再派人取些布匹过来遮盖?” “也好,这层甲板暂时就封闭吧,回头派俩人在此看守,别再让人过来。” 李州牧玉刺史连连点头,心里却想:都出这种事了,谁还会无端跑来这里找晦气? 玉琳琅检验完布景道具,便将收拾出来的几块人骨用东西包好放进小缸中。 “人骨没什么好怕的。”她看了眼两名随时可能昏过去的镖师,神色淡淡道,“相比起这世上大部分活人,死人最不需感到害怕。” 两名镖师默默将小缸子抬到搭起的简易灶台上,往里面添了把柴火。 火烧起来后,玉琳琅就带着吴勇几人,往祝家班那群人走去。 “你简单记录下,只需挑重要的写。”玉琳琅看了眼吴勇,后者连连点头,捧着一本厚厚簿子随行。 祝家班班主低头哈腰赔笑迎上去,“大人想问什么。” “死者名姓,年龄。” 祝家班班主愣了愣,笑道,“大人,像我们这等贱民,一般都无名无姓,彼此间都只叫小名。方才死的那位娟姐儿,年纪约莫十七八,从小就是个孤儿。大概五年前来我们戏班的吧。” 吴勇奋笔疾书,尽量让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清楚些。 玉琳琅看着祝家班班主,“祝班主今年贵庚。” “小人四十有余了。” “祝家班这些伶人都是从穷苦人家手中买卖得来?” 班主神色微变,慌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他苦笑着摇头,叹息一声,“我们祝家班哪来那么大财力去买人?这些苦命孩子基本都是捡来的。” “是吗。”玉琳琅轻笑,“路上随便捡的,姿色都这么好?那看来班主不止是个慈善人,还有极深的福源与气运加身。” 她一眼扫过去,见不少少年男女都微垂下头避开她投来的目光。 祝班主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冲玉琳琅笑了笑。 “那堆花草平时由何人打理?”玉琳琅指指拆掉的木屋前,连同木板一块收拾到楼梯一侧的花草盆子。 “哦,哦是老马。”祝班主转头看向龟缩在人群的小个子男,冲他招手,“快过来,大人有话要问。” 159 查证 “大人,难道这花草有什么异样?”小个子男走上前拱了拱手。 “随便问问无需紧张。”玉琳琅朝他扫了一眼,“祝家班这些花花草草平时都由你伺弄?” “是的大人。” “除你之外,班里还有几名杂工?” 小个子男指指身后身长八尺身形健壮的男人,“这是我兄弟小马,祝家班内总共有五名杂工。” “我看方才搭建的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你们兄弟俩搬来的?其他杂工怎么没上手?” 小个子男面皮微微抖动了下,“我们祝家班分工明确,一般排戏前都会明确哪场到哪场戏,由谁负责搭建布置背景,今天刚好就轮到我和兄弟二个。” 玉琳琅点点头,目光落在缩在祝家班人群里,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的男优身上。 “你出来下。” 这伶人哆哆嗦嗦走出来,面色惨白,一副随时晕倒之态。 玉琳琅刚开口问了句,“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 此人便“咕咚”栽倒在地,引来周围数声惊叫。 祝家班班主忙上前指挥着将这伶人扶起。 男优气若游丝倒在班主身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看得玉琳琅暗地里直翻白眼。 “大人,这小生名唤良生,今年不过十八岁。是我们祝家班台柱小生,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更不可能去害娟姐儿,还望大人明察啊。”男优还没说话,倒把祝家班班主惹急了,一个劲向玉琳琅出言求情。 玉琳琅暗暗压下白眼,面无表情道,“我只想问几个基础问题,没必要这样吧?” 一个男人,弱成这样,简直匪夷所思…… 整日病歪歪命悬一线的世子,都没像他这般随时随地晕倒。 如此表现,一看就像装,反倒不正常! “大人,大人!”祝家班班主扶着男优连连拱手,“良生现在的状态似乎不甚好,不如先让他回房休养一段时间,待日后再问?” 玉琳琅依然没表情,只是声音平平板板中透出几分森凉之意,“状态不好啊,那不如带下去动点刑,清醒清醒脑子?” 祝班主的笑容僵在脸上。 周围一众人默默无言望她一眼。 良生嘘叹一声,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扶着额,慢慢站直身躯,委屈巴巴看了玉琳琅一眼,“大人,我现在好像好点了,您有什么事尽管问便是。” 玉琳琅心底呵呵一声,冷着上工脸,问:“今日有无跟死者排过戏?” “我们的戏一般提前好几日就排好了,也无需每天重复演练。今日一直到开戏前,我都没跟娟姐儿说过几句话来着。佩戈,樱子,还有小红姐都能为我作证。”小生说话柔柔缓缓,像一根羽毛刷似的,在人耳边反复摩刷。 吴勇奋笔疾书,抬头看小生一眼,两条浓眉皱的跟毛毛虫似的。 佩戈是与良生差不多年岁的柔弱小生,那弱柳扶风的小腰那身板哟,玉琳琅感觉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戳爆他们…… 她又想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世子了,从脑海里把小人拎出来洗洗自己眼睛。 “那今日一天死者做了些什么?具体跟谁都接触过?一一说来。” 名叫樱子的小花旦捂着帕子在一旁嘤嘤啜泣,“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能看好娟姐儿……” “什么意思?”玉琳琅直接打断小花旦嘤嘤哭声,“说重点。” “大人,娟姐儿早在数月前就萌生自尽之意。得知此事后,我们几个就一直非常注意她的情绪。” 几个妙龄女伶站在樱子身旁,闻声连连颔首,七嘴八舌抢答,“大人,今日一大早我们戏班就收拾前往渡口,大伙儿都忙得不可开交,故而也没多留意娟姐儿。” “是啊,大清早就出门赶路。大家拖箱带笼一路至此,说起来还真没人跟她聊。” “可能就因如此她又钻牛角尖了吧。” “她这人自从数月前犯病后,便三天两头闹着要自杀。没想到今日竟在台上……” 玉琳琅看向说话的女子,似笑非笑,“你自杀会选个这么吸引眼球的方式?大庭广众下让自己浑身腐烂而死?你们小姑娘不是生平最爱美了么?这样死不觉憋屈?” 那女伶不讲话了。 玉琳琅又看向嘤嘤哭的樱子,面无表情道,“谁自杀时会一脸惊恐盯着自己腐烂的手吱哇乱叫?你们觉得她服毒自尽,那她是得有多傻啊,不知这毒用在自己身上能把她自个腐烂成那样?” 一怼一个不吱声,场上顿时又静默下来。 除了新砌的灶台下,柴火偶尔噼啪作响,空气静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玉琳琅又看向祝家班班主,“既然上戏前没再对戏,那上船之后你们都做过什么,仔细说来。” “上船之后我们都各自回了房。娟姐儿她生性孤僻不喜多言,所以没安排谁跟她一个房间。” “一直到刚刚,黄管家派人来招呼大家准备上台,这期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哦我想起来了,上船后小红姐说她的猫不见了,我们大家伙儿找遍二层船舱,期间还去扣了娟姐儿的房门。” “当时她出来开门一切都好好的。” 玉琳琅看向吴勇,“从上戏前到开戏这段时间,每个人证词都记录下来,让他们尽量全部回忆,一个个都说清楚,等下我要一一查看。” “是。”吴勇肃然应声,直至玉琳琅转身离去,才有些疑惑地挠挠脑袋。 奇怪,这玉狐大人总给他一种挺熟悉之感。 玉琳琅走去小灶前查看蒸煮的骨头,将盘问祝家班之事丢给吴勇去办。 吴勇这人看似粗枝大叶,心却挺细。 让他盘问祝家班,定能把每人盘问的清清楚楚。 玉刺史和李州牧坐在一旁,瞅瞅忙碌的吴勇一干侍卫,再瞧瞧围着灶台打转的玉琳琅与两名镖师。 觉着自己就像废物点心似的……似乎也帮不上任何忙。 很快,玉琳琅便将骨与血的毒素分别用小瓶罐装好,从编织袋内拿出小试剂瓶。 160 脱身 “如此说来,你们找猫叩开死者房门,还口角过几句?” “口角怎么了?我们经常口角,也不至于动格杀人。” 呛声女子正是小红,今日并无她戏份,是以淡妆如常。 吴勇笔下一顿,抬头看了女子一眼。 见她怀抱一只黄狸猫,摽梅之龄体态丰腴,衣着在一众女子间显得十分华贵。 小红眼尾上挑,风情万种勾去一眼,“侍卫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我所说句句实情。大家都是姐妹,彼此在生活中口角几句又能代表什么?” “我们戏班中的姑娘,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更遑论杀人。” “大人断案自有计较,无需你言辞引导。”吴勇扫她一眼,迎上快步走来的玉琳琅,“大人,基本已问询完毕。” 玉琳琅颔首,接过他递来的册子一目十行扫了扫。 合上簿子后,玉琳琅沉默注视众人一眼,“让人迅速腐烂的两种毒素已分离出来。下手的是位用毒高手已毋庸置疑。” “我这有种迅速确认凶徒的办法,不知你们可愿尝试一下。” 闻听此言,反应最大的当属玉刺史和李大人,俩人忙从凳子上蹦起,一头劲凑上前追问,“玉狐大人,是何方法?” 不知能有多迅速?俩人都希望越迅速越好。 毕竟此时已月上中天,他们实在有些撑不住想回房休憩。 “方法很简单。”玉琳琅从编织袋里把小狐狸提了出来。 小小一团毛茸茸雪白融在她手心,看着让人禁不住好奇打量。 抱着黄狸猫的小红姐更是低呼一声,“小兔子?” 玉琳琅没啥表情变化,倒是她手中那团小东西,听到“小兔子”三字,立刻竖起一对短短圆圆的耳朵,细长的眼睛里眯起一道极具攻击力的光。 谁小兔子?你家小兔子,你全家小兔子! “小红姐,这是只小狐狸吧?”樱子掩唇反驳。 “玉狐大人这是?”李州牧玉刺史都不明就里看着她。 玉琳琅没让他们等太久,面色无比平静开口,“我这家养小狐狸鼻子很灵,有个还不错的技能。能在最短距离内闻清楚你们身上沾着的气味。” 玉琳琅抚了下小狐狸翘起的毛发,对上小狐狸投来“你骗人骗人骗人”的目光,伸指将它脑袋点了下去。 “所以。”玉琳琅掏出个小试剂瓶,拔开瓶塞凑到小狐狸鼻下。 不理小家伙一脸嫌弃的小表情,强摁着脑袋让它闻了闻。 “这是我方才分离出来的其中一种毒素。你们可能闻不出来,但其实小狐狸一闻就知,你们何人身上裹挟这丝气味。” “你们敢不敢让它贴近脸旁嗅一下?”玉琳琅举起手中小狐狸,狐狸头转过去,一双细而长的泠泠狐狸眼就这样面向众人。 所有人心下打了个突,连李大人玉刺史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实在是有些诡谲,众人也不知,为何被这双狐狸眼盯上,心底会隐隐产生一丝惧意。 一只毛茸茸小动物而已,看上去明明那样无害,为何会让人感觉危险? 玉琳琅看向抱着黄狸猫的小红,轻轻笑出声,“你先来?” 小红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见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州牧玉刺史看她迟迟没有动作,眼里甚至带上一丝狐疑。 “小红姐。”身边一名女伶人轻推她一下,“我,我帮你抱黄狸猫。” 小红紧张地蜷起手指,咬着唇瓣几不可察点了点头。 女伶人刚把黄狸猫抱走,就见小狐狸轻身一跃,倏地落在小红姐手掌心。 小红摊开的双掌微颤,面庞肌肉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轻微抽搐几下。 玉琳琅目色平静望着她。 见狐狸头转过来看自己,玉琳琅投给它“下一个”的眼神。 小狐狸收到指示又朝旁边蹦跶过去。 每个人见它蹦来,都会双手颤颤去接它,心里七上八下不由自主打鼓。 它便顺着那人的手跳上别人肩头,假模假样上下左右嗅了嗅,接收到玉琳琅小眼神指示后,再跳去下一个。 如果别人能读懂小狐狸内心,一定会听到它的咆哮声:主人太狗了,明明嗅觉异于常人的是她自己,非说是它。 现在也不知配合她搞什么名堂,小狐狸只觉自己小小脑袋想不来那么多事。 “下……” 没等玉琳琅再次出声,站在人群末端那人便快步冲向后方船舷,猛地纵身一跳。 “嘭”一声水花大起。 玉琳琅挑挑眉,抬手召回小狐狸,顺毛掳了下毛茸茸哒脑袋。 很多人暂时一脸懵逼,脑子里不断回放水花声,跟着玉刺史李州牧二人便往船栏旁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是谁跳下水?” 祝家班班主脸上神色相当难看。 祝家班连他在内,上上下下统共二十三人,他对每个人身形样貌都无比熟悉,故而旁人在争分夺秒间未曾看清那人身形,他却看清了。 的确是他们祝家班内一名厨工,平时从不做声,没想到竟会做这等事。 “怎么样,能把人打捞上来么?”李州牧急的在围栏前来回打转。 水面十分平静,但夜色笼罩下目力十分有限,跳下水那人就着夜色霎时没了踪影。 “他跳水自杀了??”玉刺史拍着围栏惊声问道,“是凶徒么?玉狐大人。” “应该是投毒之人。”玉琳琅点点头。 “能捞么?”玉刺史又追问。 “大人,夜太黑,贸然跳下水捞人怕是不妥。” “那这可怎么办?”李州牧玉刺史团团转,看向面沉如水的玉琳琅。 后者回给他们一个“凉拌”小眼神。 吴勇拿过登记册翻翻看看,指指其中一个名字,“方才投水之人,是祝家班厨工,小甲。” 玉琳琅点头,吩咐道,“把东西都收置好,盖上防水布。派几人在前后左右守夜,其余人先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玉刺史低头看了眼茫茫水面,打了个哆嗦,“玉狐大人认为,凶徒会趁着夜色再溜上船?” “不然呢?” 161 小花到此一游 四下一片茫茫大水,周遭就他们这条船在。 不爬上来,难不成还真在水下等死? 这人跳水是要求生,又不是真求死来着。 玉琳琅也不欲解释太多,招呼七钱她们回房休息。 剩余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祝家班班主战战兢兢朝李州牧拱了拱手,“大人。” 李州牧神色肃穆投给他一眼,“你们祝家班内部出了这等事,你身为班主也需全权负责。” “先回去休息,如果玉狐大人估计没错,那投水杂工应该会再偷偷回船。” 李州牧看向身边几名随扈,“你们都去一层守着。” 他看向玉刺史,后者会意颔首,“是,大人,我也会让吴勇他们多带些人去船栏旁等待。” 李州牧沉沉“嗯”一声,又看向两名面有菜色的镖师,“既然黄老爷雇你们保证船上安全,那在情在理你们都要留下值守。” “具体怎么安排,你们自行处理。” 言罢,便跟玉刺史一前一后离开四层甲板,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房。 这种阴森森死过人的地方,多呆一瞬都不可能! 后半夜,果然如玉狐大人预计那般,骤然下起大暴雨。 雨点拍在湖面上哗哗作响,吵得人半夜不住翻身,耳边时时传来水声。 守夜的一名镖师,人都快瞌睡的不行了,忽听耳畔传来低声一喝“小心”。 他尚未转过头,便被一双湿漉漉冷冰冰的手给掐住喉咙,本能反应下,小伙不管不顾重重向后一仰,大头狠狠撞在后面那人鼻梁上。 酸麻作祟下,身后那人动作顿了顿,一手下意识抬起捂鼻子。 身旁另一名镖师已拔刀挥过去。 为防手臂被人当场砍断,那人不得不缩手避让,交手间被人从后面踹上一脚,顺势便又跃入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四周除了浓浓雨声,一切又趋于平静。 被吓一跳的镖师,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长长舒了口气,俩人跑到船栏旁往下望。 只见水面被一层茫茫雨雾笼罩在内,视野范围极小,几乎什么都瞧不清楚。 拔刀镖师在围栏上使劲砸了一下,“可恶。” 那人滑溜的跟条泥鳅似的,一击不成立刻撤退,又隐藏回水中,显然水性极好。 “是那厨工小甲?” “就是他。”拔刀镖师悻悻然还刀归鞘,忽听船尾那边又传来几道模模糊糊惊呼。 呼声夹杂在偌大风声雨声中,显得极其飘渺。 拔刀镖师吩咐一人留在原地,自己则快速向船尾赶。 人刚到那,就见一条丈许长,拖着长尾的怪鱼张开锯齿利口朝船栏边扑来。 几名侍卫面色发白晃悠刀剑,但由于长度不够,根本触不到鱼身。 反倒是让那条翻卷在半空的大鱼,长尾重重一扫,瞬间拍飞数人。 “喀嚓。”利齿咬断一截船栏,大鱼迅速没入水中,晃了晃长尾,绕着船体浮沉。 侍卫们都跟着紧张起来,“这什么东西?是鱼还是怪物,怎么这么大。”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怪鱼。” 脑袋像铜钵圆溜溜的,尾巴倒像条鳝鱼细细长长,甩动间力量很磅礴。 “它不会是想咬穿我们船底吧?” “啊??” “呸呸别胡说!” 吴勇抹了把脸上水渍,把绳子往腰间一套,随手点了两名侍卫用力挥手,“随我一块下去。”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这怪鱼靠近,肆意破坏船只。 如果没办法好好相处,便唯有想办法击杀。 与此同时,玉琳琅猛地从床上竖起,支起小窗向外看了一眼。 茫茫夜色下,水天连成线。 她只瞥到一条长长鱼尾扫过围栏,扑腾沉进湖底。 难道眼花了? 那条鱼尾看起来有点像小花。 玉琳琅眉间微微一跳,赶忙从腰间取出一块冰翠欲滴的玉片,贴到唇边幽幽吹奏。 音色汇成一条线,隐隐约约间刚巧还能吸引怪鱼注意力。 原本正翻腾着破坏船体结构的怪鱼,听到声音动作明显顿了顿。 而系着绳索缓缓往下滑的吴勇等人,脚尖刚碰到水面,就见怪鱼冲他们龇了龇锯齿般的大牙,猛地一拍湖水转头就游,速度比箭矢都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戚戚夜色下。 吴勇等人一脸懵逼,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原以为下去就是一场殊死搏斗,指不定要带点伤上来。 孰料对方还挺鸡贼,看他们下水就溜了? 这啥意思?是打不过就迅速撤退? 洞庭里的鱼何时这么聪明了? “吴哥?” “先上去。”吴勇深吸一口气,扯扯身上绳索,让上面的人把他们悉数拽上甲板。 一群人浑身被雨淋的,从头到脚全都湿湿漉漉,精神也是萎靡的不行。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吴勇沉声开口让他们下去,换另一批人穿上蓑衣过来值守。 滑溜的厨工小甲依然没抓住,方才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就像死在水底一样,一直未曾冒头。 吴勇不知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只能嘱咐大家打起精神继续值夜。 他抬手抹去眼睛上挂着的水珠,径自走到面色沉凝的朱镖头身旁,“镖头。” 朱镖头冲他微微点头,“辛苦吴捕头,贼人十分狡诈,我带人再去船头看看。” “有劳。” 经历过方才的怪鱼袭击,所有人此刻都觉精神紧绷不已。 几个镖师勉强打起精神,跟着他们朱镖头往前跑,忍不住小声抱怨,“上船前黄老爷也没说会搭载这么多人。像祝家班这种鱼龙混杂的群体,本就事多。早知此行这般不顺当,当初就应该向黄老爷多要些镖银。” 朱镖头虽没应声,但心里似乎也这么想,面色越发沉郁。 一众人值守到天明,直至天微微亮那会儿才稍稍放松些精神。 此时雨势渐收,天际也逐渐泛起一抹白亮之色。 李州牧房中,突如其来传出一道惊天动地惨叫。 玉琳琅应激似的猛然从床上坐起,双目茫然看向前方,顶着一头堪比鸡窝的脑袋,昏昏沉沉摇了摇头。 162 物资丢失 与此同时,底舱那边也传来几道模模糊糊的嚎叫,像老鼠进了舱,引发一系列短促尖叫。 玉琳琅整个人四平八稳重新瘫倒在床,大脑宕机似的再度进入休眠状态。 然而“咚咚咚咚咚咚”,砸门声骤然响起,预示着这场回笼觉完全没法补了。 不!我的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支配,它正在告诉我,不!能!起!床! 玉琳琅咸鱼瘫,翻个身无视恼人砸门声,继续睡。 但很快,门外便传来几道高低不一的喊声,“大人,玉狐大人,玉狐大人不好了啊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想拔剑杀人! 她好得很,一点都没有不好! 玉琳琅梦游似的穿上外衣,只听七钱在外面训斥诸人,“你们干吗呢?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跑来扰人清梦,我家公子不要休息的么?” “抱歉抱歉。若非事出紧急,绝不会大早上来叨扰玉狐大人。”几人连连致歉,不迭声道,“还请玉狐大人过去看一眼,我们李大人爱妾今早死于房中了。” 玉琳琅游魂似的开了门,木着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公子。”七钱抢进门,没好气地冲几名侍卫挥手,“你们先回去,我家公子梳洗后就过来。” 玉琳琅大头朝下就要栽倒。 七钱哭笑不得扶住她,把她拖去床边,打水给她擦脸,小声嘀嘀咕咕,“姑娘啊,您没睡醒就别忙活了,再睡会儿我去把他们都赶走。” 玉琳琅大字瘫床,面无表情望着天花板,过了足足半刻钟才有点清醒。 她让七钱扶自己起来漱口,茫然地朝她投去一眼,“外面说谁死了?” “说是那位李大人的小妾。”七钱帮她把扣错的盘扣解开,重新扣好系上腰带,“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死都死了,早点迟点一样查验。” 八两端着早膳入内。 待玉琳琅吃完,精神又稍好些许。 昨晚忙到深夜,后半夜又被小花闹腾吵醒,玉琳琅感觉自己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侍卫焦急声音,几番催促后玉琳琅总算离开房间。 “有这么急么?” “玉狐大人。”玉刺史急匆匆从长廊一侧跑到她面前,面色焦灼的不行,“玉狐大人你可算出来了。” 玉琳琅心想,莫非你家小妾也死了? “玉狐大人,船上出事了。方才黄管家派人来说,底舱存放的食物物资尽数不翼而飞。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玉琳琅怔了怔,“食物?” “是啊,现在除了厨房内还存有一部分吃食外,其余食物全都不见。” 事关一船人生计,玉琳琅也没敢怠慢,对玉守道点点头,“带我过去看看。” “玉狐大人。”李大人派来的几名侍卫忙叫住她,“我们李大人那边……” “让李大人稍候片刻。”玉琳琅蹙眉,“目前至少还需三日,方能抵达下一个码头进行补给。食物物资若丢失太多,意味船上这么多人接下来三日都会面临食物紧缺的状况。” 这不比死一个小妾严重许多? “愣着干什么?回去禀报你们李大人啊!”七钱没好气地冲几名侍卫吼了声,“我家公子忙着去底舱查看,李大人若得闲,还请让他放一放儿女情长,趁早过来帮忙办事。” 一天天闲得蛋疼,一船饭桶什么事都帮不上,就盯着她家姑娘一人烦! 玉琳琅在玉守道引领下,一路下了底舱,在门口遇见面色发白的黄老爷。 黄老爷一副欲要昏倒之态,见到他们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哭丧着脸上前拱手行礼,“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很严重?” “严重,严重的不得了!”黄管家满头大汗跑过来,胖胖的脸因事态紧急而涨得通红。 “二位大人,我方才又着人去清点了一番物资。原本放在底舱的米面粮油全都丢失不见。” “原本这里储存的食物,足够咱们一船人吃半个月之久。” “可如今,仅有厨房内存着的那点物资,完全不够咱们一船百来人吃上啊!连一天的食物都没有,没有啊。” 若说三天后定能顺利抵达码头那还好,饿上三天或许头晕眼花下还能苟半条命,但这水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万一…… 黄管家想到此,冷汗如同瀑布般落下。 “先别慌,先让人召集全部人问问清楚。当初上船时,也不是所有行李都扔在底舱的。大概也有人随身携带了糕点吃食。” 就譬如我们家八两,当初上船那可是买了很多干粮与零食…… 八两心说她并不想把自己买的食物贡献出去。 当初买的全是她们喜欢吃的东西,什么肉干樱桃啊之类,一样都不能送! “只要能撑过三日就行,食物节省着点吃,应该没多大问题。”玉琳琅淡声说道,看向黄老爷,“我进去看看。” “好的好的。” 玉琳琅一跨进底舱,先适应了下眼前黑暗。 另一厢,李大人也带着两名侍卫火急火燎找过来,见只有玉守道黄老爷站舱门前,不由大皱眉头,“玉狐大人呢?” “玉狐大人进去查看了……” 玉守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大人大声打断,“快让她出来,今日之内定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李大人这是在教我做事?”玉琳琅弯腰钻出舱门,似笑非笑挑挑眉。 黄管家带着两名船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李岩同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比较和缓的口吻道,“并非如此,美娘死的蹊跷,还望玉狐大人尽力帮我们缉拿住真凶。” 玉琳琅笑了笑,“李大人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情深义重。不知对尊夫人有几分真心?若出事的是尊夫人,可会像如此这般着急?” 李岩同一脸讪讪,“她,她又没事,玉狐大人……” 玉琳琅打断他,转头看向黄老爷,“给我一份底舱进出人员名单。我方才查看过,其他物资都摞得整整齐齐,只有食物丢失的话,情况唯有一种。” “人为丢弃。昨夜风大雨大,直接把物资扔水里,神不知鬼不觉。” 163 中毒 黄老爷腿一软,几欲瘫倒在地,黄管家等人急忙上手扶住他喊了声“老爷”。 黄老爷只觉天都快塌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诸位?厨房就那点食物,肯定不够一整船这么多人去分。” “那就赶紧遵照玉狐大人的意思,把人集中起来先问上一问。”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黄老爷抹着冷汗吩咐管家,“你们赶快去通知所有人,到一层甲板集合。问清楚大家身边所带食物情况。” 李州牧始终沉着脸,直到黄管家带人离去,这才转头看向玉琳琅,深吸一口气,“玉狐大人。” “过去看看。”玉琳琅没等他开口再催,直接点点头。 李州牧见玉刺史毫不避忌抬腿跟来,额头青筋微微一跳,却终是忍耐下来并未多言。 玉琳琅跟着李岩同来到四层客舱,左侧数过去第五间便是李大人爱妾卧房。 几人刚走到门口,就见李晴一脸焦灼跑上前,“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 “住嘴!”李岩同冷着脸斥了声大女儿,“这么多人你跑出来做什么?回自己房去。” “父亲。”李晴眼里积蓄起泪水,“你一大早派人将母亲捆了起来,是觉着美姨娘之死与我母亲有关?你有证据么就这样冤枉母亲?今早母亲什么也没干,她一直同我在一起,你……” 李岩同在同僚面前被自己长女如此指责,顿觉面上挂不住,想也不想便扬起手。 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在李晴面上,玉琳琅厌弃轻啧,“李大人还真是个情种,满腔爱意都在小妾身上,对自己正牌妻女却动辄打骂,传出去于大人名声无益吧?” 李岩同的手僵在半空,李晴含着泪水朝玉琳琅投去一眼,感激地微微颔首。 玉琳琅大跨步进门,音色轻淡,“早上可有搬动过尸体?” 她视线落在寝床上,美艳小妾倒挂身体垂在床边,脑袋几乎挨到地面,蓬乱的头发披散在脑后。 “不曾。”李岩同掩不住满面疲累,“今日一早,是美娘贴身丫鬟久敲门无人应答,推进去一看才发觉美娘已咽气。” 说着,将那哭啼啼的丫头叫上前来,“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美娘尸体。” 玉琳琅朝那垂着脑袋的小丫头看了几眼,戴上护手面巾上前查验尸身。 “死者女性,年约三十五。” 无需玉琳琅提点,站在门后的吴勇便开始奋笔疾书记录。 “死者面部正常,口鼻未曾出血,”玉琳琅掰开小妾嘴巴,银针探入,取出后蹙了蹙眉。 “你们先出去一下。”玉琳琅让人将尸体搬放到白布上,挥手让闲杂人等退离。 她褪去死者身上衣物仔细验查过一遍,须臾走出舱房。 “玉狐大人。”李州牧焦虑,“可查得死因?” 玉琳琅点头,“全身都没挨打痕,银针探口未见异样。但确实是中毒而亡。” “怎么可能?”玉刺史一脸诧异,“中毒之人多半嘴唇发紫发黑,银针探口也会色变吧?” “毒素变化多端,使用方法、环境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异变方式。比如昨日所见腐蚀性毒素,以前你们有见过这么强烈的腐蚀毒?” 众人默默摇头。 玉琳琅看向李州牧,“如果我推断没问题,中毒特征应该会在三到五个时辰后显现。” “死者应是误服鼠莽草,类似中了虫毒。毒素入体后,需要十至十二个时辰方能完全体现于体肤表面。” “若推测无误,届时尸体会出现嘴唇开裂牙龈肿黑等类似状况。” 玉琳琅望着李岩同,语声淡然,“应该是昨日那顿晚宴出了问题。” 李晴大松一口气,急切道,“父亲,我就说此事与母亲毫无关系的,赶快让人把母亲松绑吧。” 李岩同青着一张脸怒道,“昨日散宴后,你母亲还将美娘拉到房里立规矩,直至我深夜回来,这才将美娘解救出来。” 想到这件事李岩同便气得浑身发抖。 原本爱妾昏倒,他让人给搀扶回房休息的,哪曾想待他忙完回去,爱妾还在夫人房里凄凄惨惨跪着,简直可恶! 他不曾料到毒妇在外面都这般放肆,就差明着把“家宅不宁”写脸上了。 如果说美娘是中毒而死,那这毒跟那毒妇决计脱不了干系。 李晴面色发苦,“父亲,玉狐大人都说是晚宴菜色出了问题,这与母亲又有什么关系?你非得把母亲也拉下水不可?” “住嘴。”李州牧盯着面前看似柔弱但面色却无比坚定的逆女,气得心口起伏不定。 “看看你母亲平日里都教会你什么?当众顶撞父亲忤逆父亲?” 一个顶撞忤逆,就如同巨山压顶,瞬时把李小姐压得喘不上气来。 玉狐大人毫无压力啊,她之前在玉府,怼那奇葩老父都怼习惯了,这才哪到哪儿,根本不够看。 玉琳琅挑眉一笑,语含嘲讽,“听说李大人捧在掌心的二小姐,曾在书院里欺凌其他同窗,如今还被同窗老父给送走了?若这就是李大人心目中尊敬父亲的优秀女儿,那这也太……唉,无法言说。” 无法言说你都说完了!李州牧一张老脸气得连连颤动扭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李大人极力咬死尊夫人就是杀人凶手,我这也没什么办法。但李府若出了个杀人凶手当家夫人,李大人你猜,其他人会如何看你?” 李岩同气的眼睛眉毛在脸上乱跳,五官乱飞仿佛即将离体…… 玉琳琅丢下话施施然往楼梯口去,“等傍晚再过来复验一遍,说不定还能查到更多线索。” 李岩同深吸一口气,终只能下令命人暂时放了李夫人,自己则跟着玉琳琅朝三层走去,“玉狐大人,若如你所言,整场晚宴都有问题,那为何中毒的单单是我家美娘?” “可能人比较倒霉?” 李岩同真想一拳头揍在她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上! 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玉狐大人还是莫要跟下官开玩笑了。” 164 真的只是运气差 “没有开玩笑,排除掉一切不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可能。”玉琳琅转头看李州牧一眼。 “昨日的晚宴是每人每桌一小份一小份上的是吧?” 李州牧玉刺史双双颔首。 “如果说凶手其实是无差别杀人,这个说法你们有没有可能比较接受一些?” “换言之,凶手在投毒前,只是挑了其中一份加大量而已。” “然后贵府小妾就中标了。” 玉琳琅同情地看了眼面色发白的李州牧,“只能说,你家美娘的运气真特别差。” 玉刺史张大嘴半晌没能发出个音节。 所以,意思是昨晚他们所有人都跟死神擦肩而过? 说不准上菜婢女手一歪,这碗添了鼠莽草的大菜,就放到自己跟前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李大人您节哀吧。”玉琳琅安慰道。 李大人想谢谢玉狐大人全家,心说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甚至还能从这位玉狐大人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几分幸灾乐祸。 玉琳琅下一句便接着安慰,“而且不得不说你家美娘运气真特别特别差的。如果当时他没晕倒被送回房,哪怕让我家小狐狸嗅上一嗅,说不准也能被我们发现一些端倪。” “鼠莽草倒也不是完全无药可医,只要抢救及时,搞不好真能保下一条小命。”玉琳琅说至此轻叹一声,“只能说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吧。” “如此结局说不准对贵府小妾而言也是一场额外意义的圆满,毕竟可以跟入土不久的二小姐地下重逢。母女俩结个伴上路共赴黄泉,不也挺好么?” “教育子女,任重道远。希望尊小妾来世当个心善之人,好好教养自家孩子,免得误人误己平添烦扰。” 玉刺史张口结舌,他已经不太敢去看李州牧那猪头脸色了…… 想也知道李州牧此刻暴怒的心境! 他算是后知后觉看出来了,这玉狐大人对李府小妾与二小姐,似乎天生充满恶感,字字诛心杀人不见血呐。 李州牧若不是想到“对方是镇妖司首席司判”“是在穹山大战群魔的首席司判大人”“我根本打不过首席司判”“也许首席司判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他估计早已控制不住满腔怨怒,想跳起来暴打对方狗头。 “这件事等黄老爷那边忙完,再找他过来具体了解了解。”玉琳琅说的简简单单,却让李州牧心底不断涌起怒意。 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昨晚到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想要湮灭的证据怕是早已毁灭殆尽。 此处四下茫茫大水,把沾染鼠莽草的碗筷直接往湖里一丢,还查个p。 昨日上菜的婢女少说也有七八个,都忙的脚不沾地,从哪里去把这凶手翻找出来? 现在船上估计所有人都一清二楚,玉狐大人带着一只能辨查毒味的小狐狸,凶手不可能那么傻,一晚过去还留着昨天衣服不换。 一换一脱丢进湖,神不知鬼不觉便泯然于众,上哪找凶徒去? 玉琳琅这厢刚回房吃了小把樱桃,黄管家便领着人急匆匆拜访。 八两忙整理好桌面上餐盘,跟着自家小主一块出去,顺手带上舱门。 “黄管家,大家怎么说?” “玉狐大人,情况十分不好。”黄管家在舱门前转来转去,“已经问过随行所有人。戏班子那边说上船前什么食物都没带。” “镇远镖局只带了少许干粮,约莫只够自己人吃两天左右。” “飞天神教那些江湖人都是老爷请上船的朋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自备干粮上船。” “诸人算来算去,食物十分欠缺。”黄管家唉声叹气,“再加上又出了美姨娘那档子事,现在所有人都怀疑厨房剩下的那部分食物,很可能也被狂徒动过手脚。” “所以大家都不想轻易去尝试厨房食物了。” 玉琳琅怔了怔,“所以……” “所以这食物若连厨房剩下的也不能动,就只剩各自带的那点。”黄管家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玉狐大人登船,带了好几箱东西进内舱。我们老爷这边的意思是,若可以……愿以高价购买您手里部分食物。” “这样啊。”玉琳琅考虑片刻后颔首,“那就分一半食物给你们。高价也不必,黄老爷顺路载我们一程也未曾收取任何费用,就当回赠即可。” 黄管家大喜过望,连连拱手,“实在感谢玉狐大人。” 玉琳琅她们带上船的,除了两箱竹筒水,还剩四箱食物。 八两不情不愿挑了些他家姑娘不怎爱吃的东西出来,勉强装了两箱送给黄管家。 沉甸甸食物到手,前来搬抬的两名小厮也笑容满面。 事后,黄老爷还亲自送来一百两银子,并满口感谢玉琳琅出手相助。 八两拿起一锭十两的银子,手指在一排银元宝上点了点,“这黄老爷倒是个会来事的。” “黄老爷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知道如何跟咱公子交好。”七钱把一盘银子收拾收拾,往玉琳琅怀里一揣。 银子有点沉,揣身上不怎方便,还是让神通广大的小姑娘保管最好。 果不其然,玉琳琅手一挥,一盘银子便从她们面前神奇消失。 七钱八两看惯此事,却还是好奇地眨了眨眼。 “公子,那毒杀美姨娘的人,真就找不出来了?” 玉琳琅手指轻扣桌面,“倒也不是找不出,不过得花点功夫。” 她还想看看,这人隐船上究竟想做什么。 毒杀美娘与扔物资的人大概率是同一批人,故而不约而同选在同一晚搞事。 但扔物资做什么? 很大程度扔物资的人,如今还在这条船上。 玉琳琅忽然想到一件事,起身向外匆匆而去。 待下到一层,刚好迎上黄老爷满面笑意福墩墩的脸,“太好了玉狐大人,他们在后舱那抓到厨工小甲了。” 玉琳琅微微颔首,“这些不忙。黄老爷,你赶紧找人问问舵工们,看航向对不对。” 若航向出问题,便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三五日内赶不到下一个渡头。 165 不如尝尝我研制的毒 黄老爷虽不明白玉狐大人此言何意,但还是赶紧遵照指示,派人过去询问。 不过须臾光景,问话小厮便满头大汗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舵工们说昨晚风大雨急再加上深夜有什么怪鱼袭击,航行偏离不少。” “他们正想办法绕回正常航道,不过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啊?”黄老爷大惊失色,向玉琳琅告了声罪,忙快步朝舵工走去。 玉琳琅面色正常,只在心中忍不住叹气。 事情发展跟预期一样,越发扑朔迷离。 “这几天小心点。”玉琳琅低声吩咐七钱八两,“凶徒很大概率是无差别投毒,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接下来行事要愈发当心。” 可不是只有把毒投在饭菜中,才能让人中毒,玉琳琅目露深意,冷冷瞅了眼平静无波的湖水。 经过一夜暴雨袭击,现下虽雨势渐收,但入目依旧一片茫茫水汽,能见度不高。 七钱点头,打上一把伞挡在玉琳琅头顶,随她一同往后舱方向走去。 八两提着小桶跟在后头,本打算挂条绳下去摸几条鱼来着,如今看小雨淅沥不见停,便歇了心思打算晚点再来忙活。 她也搞不懂船上那些人在慌啥,这湖里这么多吃的,随便下去摸点上来,还能饿着一堆大活人? 等大风过去,船行速度慢下来,湖里随便摸两条青鱼草鱼的,咋就不能饱腹? 更何况他们船上不是还有很多江湖客么?普通人没办法解决的事,这些会拳脚功夫的江湖人还不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动动脑子还是好解决的嘛。 她家小姑娘最爱吃鱼,回头雨停了,八两打算给姑娘摸上一桶鱼,晚上煮鱼片汤。 再配一盘熟羊肉,来点自酿的梅花酒,简直完美啊! 玉琳琅拂拂衣袖上细碎雨滴,弯腰走进狭窄后舱。 七钱和八两都收了伞,站门口等她。 玉守道转头见玉琳琅入内,连忙迎上前,客客气气行了一礼,“玉狐大人。” 玉琳琅心内闪过一丝古怪之意。 玉守道大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向自己丢在小庄子上的闺女,如此恭敬客套。 玉琳琅勾了勾唇角,缓缓扫他一眼,漫不经心问,“这是在做什么?” 狭小的后舱内挤了好几人,里面靠近铁架子处,被丢了一人在内,手脚捆束的一动不能动。 李州牧正带着几名小厮拿鞭子抽他,因为嘴巴被堵的缘由,那人即便翻倒在地疼的抽搐,也叫不出太大声音。 只有丝丝缕缕呜呜声,从布团内溢出。 玉守道拱拱手,“李大人他情绪稍有失控,正在逼问这厨工,是不是他谋害了美姨娘。” “堵着嘴怎么问?”玉琳琅稀奇不已。 “这刁民嘴巴严实得很。” “李大人,你若把人抽死,这案子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断?”玉琳琅简直无奈。 李岩同闻声稍稍停手,但地上那人已被他抽的鞭伤累累。 侍卫上前拔掉厨工嘴中布团,后者双目圆瞪怒而大骂,“狗官!我看你们早晚都要死在这艘船上。现在就让你们再得意一会儿!回头叫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哈哈哈哈哈。” 侍卫一巴掌拍他左脸上,冷笑,“玉狐大人在此还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真不想活命了。” 厨工小甲冷眼看向玉守道和玉琳琅,“狗官!别白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们想知道啊?哈哈,我偏不告诉你们!” 玉琳琅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儿,淡声吩咐,“李大人玉大人,你们带人先出去。” 几人皆一愣,转头看她一眼。 玉琳琅神色未变,只是浅浅一笑,“只是想跟凶手单独聊聊,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呢。” “玉狐大人,那你可得当心,这人身上指不定还带着别的毒呢?” 玉琳琅待几人退出后舱,这才缓步走向厨工小甲。 她蹲到这人面前,笑眯眯看他一眼,“你现在若想反悔,还有的商量。” 小甲冷嗤一声,作势要冲她吐口水。 玉琳琅眉目一冷,抬手点住他的穴。 小甲浑身一僵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恶狠狠眼睛死死盯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玉琳琅从袖口慢慢抽出一根细长细长的金针。 后舱有些暗沉,只旁边小窗照进部分光。 光晕渐渐凝在她手中那根金针上,针尖泛着一丝绿莹莹诡异惨淡之光。 落在小甲眼里,心头有些惊跳。 玉琳琅便将这根泛着莹莹绿光的针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无比温柔,“既是同道中人,不如也尝尝我研制的毒素?看是你的毒厉害,还是我这毒厉害?” “你,你要干什么?”小甲精神紧张盯着她,吐出口的话不由自主夹带一丝颤抖。 玉琳琅没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一针直接没入膻中穴,还十分好心与他解说,“毒入膻中,便会沿着胸腔正中这道线缓慢游走。只要我不拔针,像这样慢慢转动,这毒素便不会走的太快。你好好感受下啊。” 小甲整个人都懵了。 胸口那块冰凉入骨的寒意逐渐向四肢百骸扩散,仿佛自己置身一处冰窖中,周身冒出丝丝寒气,连口唇都被一抹白霜逐渐覆盖。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颤抖,若不是被点住穴位无法动弹分毫,此刻大概能抖出后舱…… “怎么样?这种寒毒滋味不好受?”玉琳琅轻轻笑着,捻动针尖幽幽叹息,“鼠莽草也是你无差别投进餐盘中的吧。” “我派人问过后厨了,昨晚晚宴人手不够,你被临时抽调过去帮忙,你家班主也承认这点。” 小甲嘴上已完全被冻住,整个人应激似的反复弹跳,只是范围极小。 事实却只是他感觉自己在跳,实际被点住穴位根本无法动弹,只是身体各部位的肉在抖动而已。 “想跟玉狐大人好好说话了么?”玉琳琅笑吟吟望他一眼,声音落入小甲耳中,仿若魔鬼。 他很是艰难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脑袋能转动了。 但颈部以下依然没法移动分毫。 166 并非巧合 玉琳琅拔出那根毒针,伸指又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 “放心,一时半会担保你死不了的。”玉琳琅神色淡淡望着他,“寒毒巧妙地封在你几处穴道内,暂时不会蔓延扩散。” “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话了么?” 小甲无比老实点了点头。 “毒是谁给你的?” 小甲面色白了白,嗫嚅着唇,半晌没能出声。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回想。”玉琳琅神色十分和善,且平静的仿佛是个毫无脾气的木头人。 但厨工小甲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 事实上这位镇妖司的大人,手段毒辣凶残,动不动就下毒让人招供。 狗官都是如此,惯用屈打成招! “为什么毒害娟姐儿?”玉琳琅很好脾气地换了个问题。 “娟姐与你同一个祝家班出身,什么深仇大怨要如此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玉琳琅叹口气,手中金针一扬。 小甲吓得眉心一跳,连忙出声阻止,“你不是说让我再想想的么?” “对啊,我让你扎上针再回忆回忆。痛苦能激发人体大脑皮层剧烈活动,并影响你的中枢神经运转。当然,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会导致神经损伤且出现各种行动障碍,但效果好的话,能加深激发你回忆……” 小甲整个人都不受控制战栗。 如果他现在能咆哮,早就冲玉琳琅大声咆哮:能不能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但他不能,迫于淫威,只能吞口口水老老实实回答,“我,我想到了。是,是我,我看不惯那娟姐很久了。平时总装的跟千金大小姐似的,清高孤冷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则就是个贱货。” “昨儿下午,我给她送去一晚羹汤。结果又遭她训斥,连跑五趟厨房,总算给她整了碗凑合能吃的汤。”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跟我一样,戏班子内的贱民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一天天折腾别人,饭煮硬了要骂,汤凉了也要骂。汤里出现一根头发丝,更是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总之我受够这女人的反复无常了。”小甲小眼睛里闪着阴森光芒,“我就想让她死,死的透透的。像她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臭女人,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玉琳琅似笑非笑,“就是这原因杀人?” “不然呢?你们这种高官厚禄加身的大老爷,知道什么叫贫贱是命么?这世上没什么病比贫贱更致命!我出身就是个戏班子小厨工,一辈子都脱不了那贫贱低下的惨命。” “如果可以选,谁会选这样的出身?我也想富贵荣华,我也想当大老爷,坐着给人侍奉好嘛?”小甲冷笑出声,“一个贱女人,凭什么对我百般刁难。你以为她就刁难我一次?是无数次!我忍无可忍出手,她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那美娘呢?你无差别毒杀,毒死李大人家的小贵妾,你可知李大人会如何对付你?” “适才抽一顿都是轻的,一旦查明真相,你会被他刀刀凌迟。” “我没办法的,我都是被逼的!”小甲怒声高喝。 “为谁所逼?是给你毒药那人?” 小甲仿佛抽回神智似的,蓦然闭嘴不言。 玉琳琅挑挑眉,一针又扎进他膻中穴,很是诡异地冲他笑笑,“方才历经寒霜,现在给你尝尝火烤的滋味吧。” 小甲瞬间张大嘴,一时要吼叫出声。 却被眼疾手快的玉琳琅一指点中哑穴,完全无法发声。 这人额头青筋乱窜,脸红脖子粗面露扭曲之色,整个人抽筋似的斜在地上抽搐,只能用骨碌碌乱转的眼睛不停向玉琳琅哀求示意自己愿意招了。 玉琳琅叹息一声,“我是最不喜欢对人用刑的。” “以往在我们部门里,最擅于用刑的是雷豹。他的用刑手段,可比我厉害百倍千倍哦。” 小甲瞪着铜铃大眼睛,死死盯着玉琳琅。 玉琳琅等了片刻才帮他拔针封穴,眼里透出几分冷意,“给你毒药之人是谁?” “是小马!是我们祝家班内最擅于用毒的小马。” 小马? 玉琳琅有些迟缓地从记忆中调出这人信息。 是那位身长八尺身体健硕的杂工? 当时那浓眉掀鼻的小个子男介绍过杂工情况,“包括他和他兄弟小马在内,祝家班里总共有五位杂工。” 大个子就是用毒的幕后黑手? 玉琳琅皱了皱眉,感觉有什么东西对不上。 “你确定?” “我确定的,我绝无虚言。就是老马的弟弟,小……” 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惊叫,“怎么回事?” 玉琳琅一手解开小甲身上的穴道,擦擦金针回收,起身快步打开门。 “公子,他们说有人在船头发疯乱砍。李大人他们已经带着侍卫赶过去了!”七钱沉声开口。 玉琳琅点头,看了眼后舱,神色淡淡吩咐,“看来是有人想转移视线,你俩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出入,我先过去看看。” “是!” 交代完两名侍女,玉琳琅便飞速朝船头掠去。 人刚到甲板,就见那名叫小马的壮汉,举着把数尺长的大砍刀,正胡乱攻击围上前的人。 他手里那刀很明显是戏班杂耍用的大刀,未开过刃,毫无杀伤性。 只是他臂力惊人,一个横扫过去,光是刀风都能把普通侍卫逼退好几步。 一时竟没人能挨近过去。 玉琳琅面色冷凝盯过去一眼。 见壮汉脸上潮红不甚正常,显然已是神志不清。 好家伙,下毒黑手刚查到他头上,人就突然出事了,这怎么都不可能说是巧合了吧。 玉琳琅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 巧合巧合叠加在一起,那就是人为逆转。 祝家班有问题! 问题还很大! 玉琳琅在心底默默冷笑一声。 一个戏班子,她倒要看看是如何藏污纳垢。 玉琳琅跃上楼梯刚要出手,就见一道剑气横空扫去,直接将壮汉小马手中大刀折成两段。 刀头“当啷”落地。 七星剑罗元归剑于鞘,抱臂倚在阑干一侧,冷哼。 167 死无对证 壮汉小马怔愣数息,头脑发涨且迟缓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断刀,忽然嚎叫一声发疯似的朝船栏旁跑去。 “小马!!”小个子男惊呼出声。 大汉猛地跃进湖里,一个猛子扎进去,“嘭”地溅起一片水花。 “诶呀他也跳水!”这是怎么回事?才两天功夫,船上就如此不太平。 黄管家瞧着连连跺脚,转头望向阔步而出的六旬老者,“古老爷子!” “莫慌!”古平摆摆手哈哈一笑,霎时已掠出甲板轻飘飘往下一坠。 但见他鞋尖点着盈盈湖水轻轻一踏,人竟在水面上立了片秒。 所有人都跑到船栏前围观,闻此情景忍不住喟叹出声。 “好一个踏水无痕,古老爷子这翻江客的名号真乃名不虚传。” 外行扒着船栏瞧热闹,议论纷纷中古老爷子一脚踢在冒头浮水的壮汉肩上。 一个窜高,人已至半空,腰间摸出根鱼竿,一甩一挑,鱼钩末端牢牢勾住壮汉后腰腰带。 就在众人一迭声扬起的惊呼声中,山一样大的汉子被人从水中勾出,一个猛甩,重重落在甲板上。 众人大吃一惊,就连七星剑罗元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愕。 这身高八尺的壮汉,少说也得有两百斤左右,老爷子一根细细鱼竿就能将人钓起,不得不说这其中掌握的速度与力道,已达炉火纯青地步。 黄管家带头鼓掌满面崇拜,“老爷子这一手露的,真让人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一众人纷纷夸赞。 站在三层客舱窗口的玉翩翩,瞧见这一幕,脸上也浮现一丝奇异波动。 这就是江湖人么? 老头子好神奇好厉害的身手! 若能让此人为她所用…… 也不知需要付多少钱才能雇上这么厉害的高手。 若能将这老头收为手下,那她日后也不必在玉琳琅面前处处吃瘪赔小心了吧? 霍氏凑上前看过一眼,不屑扬唇,“江湖人耍把戏有什么好看的?” “别看他们个个好似很厉害的样子,其实都是穷鬼。身上摸不出三两铜板,日日只能在江湖上飘荡。” “这种事朝廷也不是不能管,以后总会出台一些制约条令,不可能让他们像现在这般一直逍遥下去。” “翩翩,你可是咱们刺史府大家闺秀,以后万不可靠近这些混迹江湖的混子流氓。” “是,母亲。”玉翩翩柔声应道,被霍氏拉去桌边坐下。 她嘴上应下,心里却依然有所盘算。 既然这些江湖客能为黄老爷这般的商户人家所用,那她只要出够价码,肯定也能指派他们做事。 她毕竟是刺史府千金,又出自上京霍氏门阀,相信这些江湖人知道该怎么选,才能选中富贵荣华的道路。 “饿了吧,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等下让黄管家再拿点吃食过来。” “母亲。”玉翩翩柔声劝说,“先前黄管家拿吃食过来,不是跟咱们说了么。如今船上食物紧张,今日未必还能供应其他食物。这些糕点还得跟爹爹分着吃,咱们还是节省些吧。” 霍氏蹙了蹙眉,“就这点东西如何分?不到晚上你就得饿了。” 而且还只是些干点心与味同嚼蜡的肉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霍氏不想如此亏待自己的宝贝闺女。 “不如等下问问黄管家,能不能给你煮个米粥。” “母亲,船上物资都遗失了,如今别说是米粥,怕是连一粒米都拿不出来。”玉翩翩安慰道,“我听他们说,厨房虽然还剩部分食物,可大家都不敢用。都说已经被毒素污染过了。” “是吗?那咱们船那什么神教,不是说有位弟子擅长用毒?厨房食材有毒无毒,她看不出?” 玉翩翩闻言眼睛一亮,握了握母亲的手,“是啊,那回头让父亲过去问问黄老爷。” “若食材没问题,咱们就都讨要过来,晚上还能给你熬个鱼片粥。” 母女俩这厢说着体己小话,甲板那厢,晕死的壮汉已被两名侍卫费劲扒拉翻转朝天。 壮汉那张脸憋的煞白,嘴唇乌青紧闭,侍卫吓了一跳,身手去触颈部,一摸一个凉。 他忍不住腾地起身回头,“大人,他死了。” 李州牧一张脸唰地铁青,转头冲玉琳琅微微颔首,“玉狐大人可能验出,这人因何发疯溺死?” 玉琳琅都无语了,这不典型的死无对证么? 才查到这人极有可能投毒杀二人,人就嘎了。 戴上防护工具套,玉琳琅上前轻轻翻转大个子脖颈,秀眉微微蹙起。 “不是溺毙。” “方才下水不过须臾功夫,就被古老爷子挑起,溺死不可能这么快。”玉琳琅检查大个眼耳口鼻。 “那是因何而亡??” 玉琳琅用小木夹,从大个口中夹出一些细碎颗粒,“是毒囊,他口中有毒囊,自己咬破瞬间毙命。” 众人面面相觑。 饶是玉守道这种不常用脑子的人,此时都忍不住跳起惊呼,“他一个戏班杂工,在嘴里放毒囊做什么??” 这哪里是什么杂工,分明是死士! 说话间,一层浅薄烟雾缓缓浮到甲板上方。 玉琳琅怔了怔,急忙出声,“闭气!” 一语甫落,就见立在对面的李州牧玉刺史,相继“咕咚”倒地。 —— “嗤——”一道血色横洒窗棂,为暗沉夜色添了一抹艳红。 长枝抱拳拱拱手,“世子爷,这边已全部解决。有三名西川刺客逃窜出去,现其余人正在捕杀。” 沐昭正坐在一盏昏黄的小油灯前翻看书册,闻声头也没抬略点了点。 长枝挥手,让窗下数名暗卫抬尸悄然退下。 归剑于鞘,长枝走至沐昭身畔弯身低语,“火屿那边传来消息说,咱们府里一日前来了位天音师大人。” “阖府欢迎,将这位天音师大人请进了府,说是要待世子您回京,立刻为你着手治疗内伤。” 沐昭一怔,似笑非笑挑眉,“自己上门?” “是的,世子。” 半点烛光映在他冷白肤色上,显得格外冰寒。 “还有如此好事?”沐昭笑了。 168 致幻 长枝默默颔首,“属下也觉得此事不甚可靠,但夫人她们却十分喜爱那位天音师大人。” “据说她一曲下去,二夫人偏头风便得以缓解,晚上不用服任何药物就能睡个好觉。” 沐昭不置可否挑眉,“如此神奇?” “是啊世子,说不准是苍天怜悯,听到咱侯爷与夫人的心声,特意将天音师送上咱府了!” 苍天?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与其说苍天安排,倒不如说有人暗中操作,刻意人为。 沐昭不禁失笑,细长手指拂过青花瓷盏,感受不到半点余温,“叫人过来添点热水。” 长枝虽不懂世子因何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默默出门叫人进来换热茶。 很快,出去捕杀剩余西川刺客的暗卫也纷纷回来复命。 沐昭微微颔首,“都下去吧。” 长枝见世子无意续谈天音师一事,只能拱手离去。 长青又抱了床被子走进门,“夜里风大,这春日晚上依然挺冷,世子您还是添条被子吧。” 他一边给自家主子铺床,一边絮絮叨叨,“世子,长枝说的话什么意思?是玄音宗天音师自己找上咱们宣平侯府?主动要给您治疗内伤。” “嗯。”沐昭放下书册,“你觉得可信不?” 长青努力想想,“不太可信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侯爷怎会看不出呢?” “不对,侯爷不可能不知,这等送上门的买卖属实古怪蹊跷,除非那位天音师大人,真有什么大本事让人心生信服,或是她的身份让侯爷查无可查。” 长青铺好被褥转身看向沐昭,“主子,那会不会长枝说的没错,说不准真是老天开眼了诶,所以才把咱需要的天音师送上门。” 沐昭默默看蠢护卫一眼,“如你所言,老天其实早开眼了,你不知?” “啊?”长青一脸迷茫挠挠脑袋,“世子您啥意思?是说咱们先前遇到过天音师大人?” “有吗?属下怎么毫无印象。若真遇到这么厉害的天音师大人,属下不可能一无所觉啊!” “嗯,没有。”沐昭完全不想搭理他,“出去吧,本世子要睡了。” 与其跟蠢人啰嗦不清,还不如趁早熄灯睡觉养精神! 琳琅说了,不可过度操劳,早睡早起养身体,毒素已稳住,弱症尚需慢慢调理。 如今他每日一碗养生药膳,三日配以一颗无忧丹,感觉身体机能正逐渐恢复。 其实内伤的话,早被琳琅调理的差不多了。 若说一开始沐昭还有点茫然不知,待之后一段时间,琳琅住到沐府别苑,每日吹奏一至两首曲子,他其实早就通透这位的身份。 玉姑娘嘴上说这曲子是调理失眠,实则连带内伤也一并调理妥当,真气早已在他体内正常流转,不再堵塞于各条筋络中。 只是内伤虽已治疗,但多年弱症顽疾,配上体内毒素未解,故而玉姑娘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他,莫要妄动真气。 长枝有一点蒙的没错,还真是老天垂爱,得以让他早早遇见一位天音师大人。 以音驭万物,疗伤于无形无状。 不知不觉间,他一抹残躯也能被逐渐修复,或许…… 不久的将来,真可以完全复原也说不定? 或许吧,沐昭心中如是想着,把一头雾水满面懵逼的长青赶出门外,径自卧床修养。 长青站在自家主子门口,瞅了眼暗去的灯光,挠头自言自语,“我错过什么了?”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长青守在门口看了眼漆黑夜色。 他们此行从魏州府出发,经过均州再到江陵府,去往上京,现在尚未完全离开魏州府范围。 按照行程,三日后估计能到均州境内。 顺利的话,大概十二三日就能回上京。 但像今晚这样,隔三差五要应付刺客追杀就…… 长青望天,夜色深沉如墨。 —— 玉琳琅仿佛又回到前世实验城,从床上翻身坐起,操作熟练且冷酷地拔掉穿插在手的十七八根针管。 她看到自己低头瞧了瞧染了半片血渍的白裙子,赤足走到玻璃门前。 好像……很久没回来过了。 巨大的玻璃橱窗内,关押着一只小小鹌鹑。 从门到窗哪哪儿都是透光玻璃,仿佛一双双怪物似的眼睛,正透过玻璃门窗打量自己。 “身体修复力太完美了!” “她又融合了十五种不同毒素。” “也许可以再加大剂量。” “不你在说什么?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死的!” “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小琳琅正在为古毒传承事业做巨大贡献,安博士是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玉琳琅觉得这丝感觉很神奇。 她像是活着,又好像是死了。 正贴着玻璃柜门,用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自己。 很瘦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短发贴着耳朵,圆溜溜的像颗蘑菇头。 她竟对自己前世外貌感到一丝陌生诡异。 这是她? 玉琳琅面无表情照着玻璃柜。 柜门上映出她娇小孱弱的身躯。 一名蒙着口罩的白大褂,手捧白色托盘走进移动玻璃门。 隔着眼罩能看到那双小眼睛,目光黏腻落在她身上。 “琳琅小姐这次昏迷一天一夜,比预想恢复的时间要早上两天哦。”白大褂声音也很涎腻,透着一丝鬼气。 “让我们扫描一下小公主的精神状态好么?”白大褂一手拿着金属仪器,步步靠近过来。 当他阴冷的手指搭上她青色血管暴突的小手时,玉琳琅暴起反击。 一根长长的针筒,裹挟着一丝狠劲儿,死死扎进对方脖颈大动脉。 血线一下飚出,有几滴落在她毫无表情的小脸上。 瞬间,警报声刺耳扬起。 “实验体一号情绪躁动,必须立刻上镇定剂!” “准备投入安眠水!” “洒镇定药!” 玉琳琅面无表情拔出那根带血的针筒,冷冰冰望着白大褂变成一具尸体滑落在地。 她抬起猩红一片的眼睛,盯着左上角摄像头,忽而露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呵,致幻么?” 船上雾气层层跌宕,如同水波纹般向外一圈圈扩散。 玉琳琅倏然睁眼。 169 有证据 发现已从致幻的前世场景中退了出来。 她依然身处黄老爷租的那艘大客船上,甲板上倒了一地人,目前尚不知生死。 算算时间,她可能致幻不到一分钟,却仿佛经历一世磨难似的,现在脑袋依然昏沉疼痛。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玉琳琅深吸口气,没来得及去管那些倒地不起之人,起身快速向后舱方向掠去。 入耳一声闷响,玉琳琅神色几不可察变了变,抢上前几步。 后舱门口,原本守在那儿的七钱八两此时已双双昏倒在地。 玉琳琅掠上前触了下脉,发现二人气息平稳不由心下微松。 随即一脚踹开后舱舱门,随着一股浓郁臭气飘荡开来,忍不住掩面戴口罩。 后舱传来一声破窗落水声。 玉琳琅面色沉凝,先将七钱八两送去船栏那侧,再取出一包药粉当空洒开。 小狐狸从编织袋里冒出颗小脑壳,十分人性化地吐着舌头表示嫌弃。 玉琳琅撒完药粉,臭气熏天的气味淡化不少,她这才冲进门查看厨工小甲的情况。 这一看果然,小甲头朝一侧歪着,七窍流血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玉琳琅沉默一瞬,还是将人摆平验了一验。 离开后舱掏出针包,在七钱八两身上各扎几下,待人悠悠醒转过来,心下才彻底放松。 “如何,感觉哪里不适?” 七钱捂着欲要开裂的脑袋,皱眉坐起身,脸上犹自挂着几分茫然,“姑……公子,我们这是怎么了?” “被致幻性毒雾给迷倒了。”玉琳琅将另一侧的八两也扶着坐起,“真气运行一圈,看可有阻滞。” 二人凝神静气,运行一周真气后,皆冲她点了点头,“没事。” 玉琳琅又分别给她们喂了一颗药丸,“这致幻性毒雾,范围广杀伤力却……” 她本想说杀伤力不太大,但转念一想,若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抽离幻境过来救人,说不准敌方一刀一个,跟砍瓜切菜似的很容易便能将一船人给统统解决。 这是个什么疯子,竟想无差别攻击整船人? 玉琳琅神色微凝,“去船头看看。” 七钱八两见自家小主子面色凝重,心知情况危急,连忙起身跟过去。 主仆三个穿过长长船廊飞速奔向甲板那侧。 此时已有两三个身体健硕的侍卫醒转过来,正帮忙把昏倒一地的人抬去安全之处。 见玉琳琅他们过来,侍卫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喜色,“玉狐大人!” “情况如何?” “大家都昏倒过去了,幸亏有池姑娘出手相帮,否则现在也不知会处于如何险境。”侍卫指指蹲在一侧救人的池凤仙。 玉琳琅记得这姑娘,看似柔弱,但双手乌青,显然是一双会使毒的手。 她想到此,不由心念微动。 就说那厨工小甲口供似乎不太对,原因是这身长八尺的壮汉小马,那双手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制毒的手。 小马手掌粗糙,指缝指甲间有洗不清的污垢,明显就是一双干惯杂活普普通通的手。 不像这位池姑娘,标准使毒用毒的双掌,指骨偏大,估计所行功法也与毒素有关。 很显然,壮汉小马并不是给小甲毒药的幕后黑手。 玉琳琅走上前,见玉守道和李州牧都已悠悠醒转,便直接对他们说道,“戏班有问题,你们赶紧带人过去,把整个戏班都控制住。” 虽然目前并不知道幕后那人大费周章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们其中一个目的似乎很明确了。 “他们想杀光船上所有人,目的估计是夺船。” 玉刺史猛然清醒一下跳将起来,“夫人!”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他一眼,就见老小子带着吴勇一行人,火急火燎朝船楼四层冲跑。 很快,四层某间舱房便传来一声悲恸大呼。 吴勇急匆匆翻身跃下,快步跑到池凤仙面前弯腰行礼,“池姑娘,四层那些女眷们都晕倒了,还望池姑娘出手相助。” 池凤仙缓缓起身温和一笑,显得特别有礼貌,“请带路。” 待几人急吼吼离去后,李州牧这才转头看向玉琳琅,“玉狐大人,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你与其问这么多废话,不如先带着侍卫把祝家班控制住。” 李岩同虽十分恼怒,但却毫无办法,只得带人搜捕船上一众祝家班戏子。 随着一声接一声哭喊嚎叫,不多时,祝家班二十三人,除掉已死的厨工小甲壮汉小马外,都被逮到一层甲板这边。 伶人们都呜呜咽咽凄凄楚楚地哭,有的还露出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表情。 玉琳琅默默看过去一眼,默默收回小眼神。 李州牧府一名随身护卫大跨步走到她跟前,“玉狐大人,人数已清点过两遍,只有十九人。” 玉琳琅挑眉,目光投向那名畏畏缩缩弓着腰背的班主,“祝班主,解释解释吧,剩下俩人呢,去了哪里。” 祝班主忙把腰背再次深深下弯,颤颤缩缩回话,“大人,小人确实不知怎么回事。” “少的人是谁你总能知道吧?”玉琳琅粗略扫一眼,笑着开口,“是那个叫老马的杂工,带着另一名杂工一块跑了?” “看来,真正投毒下毒的人,就是这二人之中的一位。” 祝班主慌忙抬头,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玉狐大人什么意思?不可能吧!您说我们祝家班的人会投毒,那是有什么实质性证据么?” “有啊。”玉琳琅冲他笑笑,“投毒人在后舱杀厨工小甲,仓惶逃窜入水前,留下这个。” 她用帕子捏起一个圆丢丢的东西甩过去,祝班主吓得连连后退避让。 东西掉落在地,众人低头一瞧,竟是用纱布裹着的一个小小药包。 “在后舱船栏边上找着的,我记得,这是你们那个叫老马的,身上所挂之物吧。” “你可别给我睁眼说瞎话说不晓得。毕竟我只见过老马几回,也知道他腰间一直挂着这种药包。你跟他长期相处会不知?” 祝家班班主嘴唇嗫嚅,半晌说不出声。 170 人不见了 其他人一听,药包可能是毒人留下,忙不迭向后撤。 玉琳琅朝众人瞥一眼,安抚,“是用来定神用的,都不用慌,此物无毒。” 所有人这才停止挪动,面色稍缓几分。 “祝班主,这个老马,你们很熟的吧?你别告诉我,你跟他一个戏班子里过这么久,不晓得此人会制毒。” 祝家班班主张了张口。 “又是腐蚀毒,又是鼠莽草。再加上致幻性毒雾与厨工小甲所中剧毒鹤顶红。”玉琳琅啧啧出声,“祝家班内藏了一位用毒高手啊。” “用毒这方面,池姑娘是专业的,不如由她来,给大家普及一下知识。” 正缓步下楼的池凤仙,见玉琳琅朝自己看来,十分客气微微颔首,上前几步淡声说道,“确实,玉狐大人说的没错。这几种毒素,尤其是腐蚀毒与致幻性毒雾,都比较难调制。用毒之人,在制毒调毒这方面或许比我还高上一筹。” 如此一说,众人不由猛吸一口凉气。 祝家班里还藏着这样一条毒蛇,制毒能力比池姑娘还厉害,而且还十分凶狠,无差别撒毒雾攻击人。 “祝班主。”李州牧冷脸望向祝家班班主,“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祝班主垂头丧气拱拱手,“此事我确实不知,没成想这老马还会使毒?平时从未看出来啊。” 他这么一说,祝家班内几个老生小花旦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行人都很无辜,根本不知道杂工老马还是用毒高手。 “你不知道?”李州牧提高声音,“玉狐大人都说了,你那杂工是无差别攻击整艘船的人。他的目的十分明确,是夺船!所以搞这么多事,杀这么多人!至今为止短短一日夜,已经有三人死于他手。” “你还想为他隐瞒什么!!” 祝家班班主“咕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李大人,玉狐大人,我发誓,我真不知道这一切啊。这老马向来都是老老实实一人,草民不曾料到他竟如此凶神恶煞,妄图抹杀一船人。” “玉狐大人,玉狐大人!”吴勇又蹬蹬蹬从楼上三步两步跨下,跑到玉琳琅面前,“玉狐大人,我家大人请您上去一趟。” 玉琳琅愣了下,“何事如此慌张。” 吴勇似乎有所避忌,刻意扫了眼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这才凑近玉琳琅身边压低声音道,“玉狐大人,还请移步上楼,一看即知。” 玉琳琅点点头,转向李州牧道一声“李大人,戏班这边您先处理着”,便随吴勇上楼。 一路走到四层,人还在船廊上走着,便听一间客舱房内传出霍氏隐隐压着怒意的斥骂。 “苏姨娘,话不要乱讲,你哪只眼看到我家翩翩害你姑娘?是,芷婳失踪你心情焦虑我能理解,但说话要凭良心,你可别在老爷面前煽风点火胡说八道!” 玉琳琅脚步一顿,停在客舱门前。 吴勇面色尴尬上前敲敲门,玉刺史拉开客舱门,一脸疲倦出现在二人面前。 玉琳琅没进,只瞥了眼内里,见苏姨娘跌在地上嘤嘤啜泣。 而一旁立着玉翩翩和霍氏二人。 玉翩翩正扶着霍氏一脸宽慰,劝说她别同苏姨娘置气,而霍氏却目光睥睨,冲地上的苏姨娘丢去几个眼刀子。 “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盘算什么,不就是担心玉芷婳,想把我家翩翩也拉下水么?怎么,你女儿失踪不见,我女儿也得跟着提心吊胆受罪?若非你自己没看好闺女,她怎么可能不见。” “霍锦绣!”苏姨娘挣扎着爬起身,恨不得一口咬死张牙舞爪的大夫人。 玉翩翩忙挽着霍氏的手连连后退,依然十分好脾气地劝慰,“母亲,苏姨娘现在受不得激,您让让她吧。” “凭什么我让她?她一个小小姨娘,还能蹬鼻子上脸到我面前来撒泼?”霍氏昂着下巴语调尖酸,“我家翩翩刚才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她们当时是在同一间屋子,但也同时晕倒了。” “但为何就你女儿消失不见?我家翩翩却安然无恙。还不是因为她没有我们翩翩福气大。鬼知道她被什么人掳走,这船上这么多江湖人,出什么事也在意料之中。” “我女儿啊打小就被仙人批过命,那是天生富贵尊荣一生平平顺顺的命,以后也要嫁进上京陆家这等高门贵胄之家。玉芷婳拿什么跟我们翩翩比,那就是命,要怪,也只能怪你家玉芷婳命不好!” “够了!”玉守道一脸阴沉走入门,不赞同地瞅了霍氏一眼。 玉博彦也捂着晕晕乎乎的脑壳,从对门走过来。 “母亲快别说了。” “博彦啊,你脑袋怎么样啊?撞的疼不疼?” “没事。”玉博彦苦笑,“只是神智不清昏倒时撞在床架上,并无大碍。芷婳妹妹安危更加要紧,我们还是请玉狐大人赶快帮我们找找妹妹。” 玉琳琅面无表情站门口,看这一家子闹腾半晌未曾出声。 玉守道一脸尴尬走向她,低声说道,“玉狐大人,情况您应该也都清楚了。现在如何是好啊!我家小女芷婳,就在方才毒雾弥漫昏倒时,不幸失踪。” “小女年方十三,希望玉狐大人出手帮帮她,她年纪还小,未来该如何是好啊!” 玉琳琅蹙眉,冷眼看向玉翩翩,“昏迷前你们在同一个房里?你们姐妹二人关系很好?” 不是吧,据她所知,玉芷婳每每看到玉翩翩都是一副吊眉吊眼的不屑之色,虽从未敢在玉翩翩本人面前表露,但暗中不知骂她多少回。 俩人何时关系这么好,能同处一个屋子? 玉翩翩不知为何,听玉狐大人口气如此严厉同自己说话,便不由紧绷身体,下意识握紧拳头。 “是,是在同一房间。但,但当时我们想请樱子姑娘来给我们唱一段。所,所以才会一同在这等……” “玉狐大人,我发誓并无暗害自家妹妹,的确一睁眼便发现她不见。” “你撒谎!分明是你害我家芷婳……” 171 船开裂了 “若非你暗害,为何失踪者唯有我芷婳一人?你却安然无恙。”素来文绉绉一副书卷气的苏姨娘,此刻双目赤红一片,说话声也比平时拔高好几个度。 霍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捏着帕子轻嗤出声,“都说了不要和我家翩翩比,不要比,什么都拿来跟我们翩翩比,你比得过,不嫌累?若论运气,这世上何人能比得上我家翩翩。” “母亲。”玉翩翩满面谦虚之色,轻轻拽了拽霍氏手臂。 “真好笑。怎么,你女儿失踪,还得拉我女儿一块陪伴?我女儿没跟玉芷婳一样失踪,就是她的错?” “诶呀好啦夫人,你先别出声,让玉狐大人好好查看一番。” 霍氏抽回手一甩袖,负气哼了一声。 玉琳琅在屋内到处走动,搜查一圈,推开窗看了看,“此处的确有脚印。” 玉琳琅从编织袋里取出薄纸与刷子,小心翼翼刷取窗台上部分痕迹。 “这泥印混着部分水渍还挺清晰,来人应是离开不久。” 玉刺史急忙跟过去,差点气得昏厥,连连跺脚大呼,“啊呀,啊呀这可如何是好?” 芷婳莫非真被歹人掳走? 他玉家这么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以后该如何自处呢。 而且此事还关乎玉家名声,玉守道完全不敢懈怠,忙朝玉琳琅连连拱手,“还望大人出手相助。” “大人!”苏姨娘突然扑到玉琳琅面前,哀戚出声,“这其中定有很大问题。凶徒为何只掠走我姑娘?论才貌身量,明明是二小姐更胜一筹啊!” “我姑娘才十三岁,人都还没长开,为什么就被看上,这不可能……” 玉翩翩听得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唇瓣,身体亦跟着微微发抖。 霍氏见状怒从心起,一脚蹬在苏姨娘后背,破口大骂: “贱妇,你说什么?竟敢诅咒我家翩翩?我撕了你的嘴!” 玉琳琅抬起扇子一挡,直接拦住霍氏扬起的巴掌,冷然开口,“你急什么?小姐失踪前,也就你家姑娘与她在一个房间,被怀疑不是很正常么。” “苏姨娘说的也没错,论身量才貌,确实是二小姐更为出挑,来人为何不选她,偏选了比较瘦弱的小小姐带走?” 霍氏气的眼珠子发红,张口便骂,“我怎知道?或许那人就好这口?小小年纪,整天打扮的一副狐媚子相,被掳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为什么人家谁都不掳,单单掳她?她自己就没半点问题么?” “霍!锦!绣!!”苏姨娘怒吼,“你这话像是嫡母能说出口的?我告诉你霍锦绣,我女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玉家都别想好过。” “你少在心里给我幸灾乐祸,也不想想我女儿若名声有污,你女儿也得受此牵连,她能好过到哪里去?” “你放肆!”霍氏扬声大怒,“玉芷婳一个小小庶女,能碍着我姑娘什么事?” “一个个都把自己看的顶天儿高。我告诉你苏姨娘,你最好祈祷玉芷婳真没什么事。若清白当真有污,那就一根白绫自己吊死去!少在这边害我家翩翩,误了老爷名声。” “夫人!”玉刺史露出头疼无比的模样,忙伸手将她拦到后面,低声劝说,“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我添什么乱?这贱妇以为自己是谁?还敢指着嫡夫人鼻子骂。”霍锦绣瞪了几人一眼。 玉琳琅在她们互相撕逼当口,默默将窗台上残存的脚印收集好,转身看向玉守道,面色寡淡,“我先下去让人比对脚印。” “如果船上现存所有人都对不上,那芷婳姑娘的安危可就悬了。” 这意味着玉芷婳极有可能被那消失的两名祝家班制毒高手带走了。 而现在搜遍整条船也未见二人踪影。 苏姨娘气怒攻心当场昏厥,玉守道忙叫两名丫头抬她回房,跟着玉琳琅往客舱外走。 “玉狐大人,小女如今当真命悬一线?” 玉琳琅看他一眼,“你想听实话?” “玉狐大人您说。”玉守道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我能承受得住。” “他们带令千金离开,极有可能是为试药。” 玉守道还是没能承受得起,差点一跤栽倒在地。 “那可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得尽快把人翻出来。”玉琳琅神色淡淡,“找吧,把整条船多翻几遍。” “还是那句话,四顾茫茫都是水,他们不可能在水底下呆太久。” “主要是我们这边,侍卫人手不多。”玉琳琅蹙了蹙眉。 镇远镖局再加上吴勇几人、李州牧府的数名侍卫,人数不超过二十个。 “让镇远镖局守在两侧船栏。吴勇带人去后舱,剩下的留守甲板。” 说话间,黄老爷挺着发福的肚子,颤巍巍朝他们这边跑来,“二位大人。” 一照面黄老爷便声泪俱下哭上了,“草民也不知怎就带上这么一窝狼崽子。本以为带上祝家班,一路上还能给诸位解解闷来着,没成想竟发生这么多事。” 玉琳琅安慰一句,“黄老爷为人朴实,架不住旁人有心算计。不必多虑,先将人都控制在一个地方再说。” “现下最紧要,还得先将那二人翻找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后舱有侍卫被毒倒了!” 玉琳琅也有点不好了。 两个会使毒的小老鼠,就把整艘船闹了个人仰马翻。 好在那位飞天神教池凤仙,竟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人,大多数中毒人员都被她出手救回,省了玉姑娘不少活。 直到日近黄昏,吴勇带人在底舱翻找到昏迷不醒的玉芷婳,赶紧吩咐将人抬回四层客舱。 池凤仙给玉芷婳把完脉,摇摇头,“此毒有些难解,我身边一时没那么多材料可用,抱歉。” “我可怜的女儿,女儿啊。”苏姨娘扑在床榻边呜呜咽咽直哭。 霍氏瞥了眼玉芷婳被包扎好却又浸出血的手腕,赶忙移开目光,“可知除了中毒外,身体还有其他什么损伤?” “霍锦绣你什么意思?”苏姨娘一听此言立刻炸了。 “不好啦!有人在水下凿船!” 172 琳琅也裂开了 玉琳琅听到那声“不好啦”,第一反应是“卧槽?”,第二反应是整个人也要跟着裂开…… 祝家班两只罪魁祸首小老鼠,这是要把整船人往死里弄啊! 啥仇啥怨,琳琅自问与这祝家班素无恩怨瓜葛,咋就想把她一同往沟里带? 黄老爷迈着肥墩墩小短腿,引领一群船工迅速往底舱冲。 “快快快!可有补救办法?” “到处都在漏水。” “老爷,这被凿了个大窟窿。” 人员一下就乱了,看着水从下面咕噜噜往上冒,黄老爷的脑子一时嗡嗡作响。 原本被关押在后舱船板上的一众祝家班成员,也都跟着鬼哭狼嚎尖叫出声。 从他们这能瞧见水流快速上涌,整个船身因承受水压缘故,微微向左侧倾倒。 守在他们身边看押的几名侍卫也都不约而同面色突变,持刀的手握紧几分,脚步转动向四周查看。 玉琳琅一行人蹬蹬蹬跑下楼。 七钱八两还不忙回房抱出仅剩的四个箱子。 一船的人都慌了,忙忙乱乱不知要拿什么干什么好,翻江客古平脸色严肃喝了声,“都安静。” “赶紧取上一些比较贵重的随身物品,最好再拿点吃的带上。” “看这样,船在半个时辰内会完全沉下去。我们得另想办法寻寻出路。” “你们看!”有人忽然趴到船栏边,指着不远处怒吼。 玉琳琅抬眸远眺,只见湖面上出现一艘小船,小个子男正站在船头,咧嘴朝他们这边挥手示威。 “他们把绑在船尾的小舟偷走了。” “可恶!” 古平冷眼一眯,陡然一拍船栏,整个人飞速跃起,电射般朝远处飞纵。 “古老爷子!”黄老爷惊呼一声。 众人只见古平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人又提起往前纵了半丈左右。 眼看他就要掠身上船,小个子男遥遥冲他一挥手,似乎洒出一捧毒粉。 老爷子悬在半空的身体歪了歪,陡然间便向后翻退。 “古老爷子!” 千钧一发之际,玉琳琅轻飘飘尾随而上,一手在古平腰间拍了拍。 古平只觉原本失去控制的身躯一下就支棱起来,整个人亦受人指引般向后飞退回去,稳稳落于船舷。 众人还是初次见这位镇妖司玉狐大人出手。 速度太快了,所有人包括七星剑罗元在内,都没瞧清楚她如何出手的。 眨眼间便看她掠上小船,小个子男与另外一人也随之倒下。 小舟慢慢悠悠划了回来。 吴勇几人在腰间绑上根吊绳,下去接两个昏迷不醒的毒人。 将人拖上来后,就见玉狐大人提气一跃,片秒间便稳稳落在船板上。 飞天神教副教主郑浩杰神色一动,头一次对船上之人表现出极大探究兴趣。 这位镇妖司的玉狐大人,平时还真是不显山露水,谁知一出手竟如此简单利索。 古平也笑呵呵朝她抱抱拳,“多谢玉狐大人出手相帮。” 池凤仙递过一枚药丸,“老爷子您先服下再说。” “多谢池姑娘。” 李州牧看到凶徒眼睛珠子都跟着瞪红,正想去踹小个子男一脚,便被池凤仙抬手拦下。 “大人小心,此人身上有毒。未免踹到什么毒囊无端遭殃,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李州牧抬起的脚连忙放下,表情变得有些讪讪然。 “池姑娘,你能帮忙搜下身么?看此人身上是否携带解药,正好能解芷婳身上的毒。”玉守道看向池凤仙,言辞极其恳切。 “玉大人放心,我会尽力帮忙搜查,你们都离稍远些。”池凤仙点头应是,玉守道松了口气。 一众人便纷纷往后退去,离开约有半丈。 唯有玉琳琅不曾动弹分毫,依然站在小个子男身侧不远。 见池凤仙朝她投来视线,玉狐大人还露了个笑脸,冲她微微点头。 池凤仙垂眸,抬手去摸小个子男衣兜,四处翻查,倒的确取出不少瓶瓶罐罐,一一摆放在旁。 “池姑娘动作得加紧了。”玉琳琅似笑非笑开口,“这船快倾了。” 池凤仙不做声,又翻查片刻,从小个子男胸前摸出一个鼓鼓囊囊小包裹。 玉琳琅手指一抬,做出个“你拿来吧”的动作。 池凤仙握紧包裹的手微微一紧,“玉狐大人,这包裹上也含一丝腐蚀性毒素,虽没有娟姐儿身上的厉害,但也……” “没关系。”玉琳琅对此极为自信,“这世上从没有能放倒玉狐大人的毒。” 副教主郑浩杰轻笑,“玉狐大人未免太自信了吧。” “有实力的人一般都很自信。”玉琳琅笑容颇为璀璨。 那双明亮乌黑的瞳仁,与她那张格外普通的脸,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她冲池凤仙勾勾手指,语声隐隐带上一丝威胁,“池姑娘莫非想让本官亲自动手取?” 池凤仙暗暗垂眸,起身将小包东西递了过去。 玉琳琅一手搭上去,船身忽然猛烈向左倾,池凤仙一时便不受控制般,朝船栏旁玉琳琅倒过去。 玉姑娘眼皮一跳,在对方压上她瞬间,暗施巧劲一下从她手中取走包裹,随之侧身离开。 池凤仙狠狠扑在船栏上,胸腹同坚固的船栏一撞,当即疼得吸了口气。 眼看她不受控制往船下翻,玉琳琅抬手搭上她肩膀,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将人使劲拽回,帮忙稳住身形。 “池姑娘你小心点!” “船体半数入水,大家得弃船逃生。”翻江客古平满面肃色开口,“那艘小舟最多只能坐七八人,你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谁上小船?” “我先带人过去拆船板,你们听我号令,我担保你们至少目前能好好保住性命。力所能及多带点食物,接下来也不知何时能飘到离此最近的岛屿。” 船上哭声一片,霍氏紧张地抓住玉翩翩,使劲挤到玉守道身旁大声说道,“我和翩翩都不会水,老爷,我们母女一定要上小舟!” 李州牧夫人冷笑出声,“如此说来,我和晴儿也不会水,我们也能上船?” “玉狐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啊?” 玉狐大人想一巴掌抽死他们。 173 我说了算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这种事。 一条救生小舟也就七八个位置,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船上上百号人,大部分只能下水。 天色已逐渐暗沉,连最后半点天光也被寂寂寒夜吞没。 “让年纪大的上。”玉琳琅瞥了玉守道一眼,“比如玉大人的母亲,一看就没什么体力支撑木板飘浮。” “对对对对!”玉刺史恍然惊觉,自家老母还在客舱内呆着呢。 玉琳琅心说,这可真是老太太的好大儿。 小舟名单很快便敲定下来,除了玉老太太与黄老太太二人,另外五个位置便安排给霍氏母女,李夫人母女、玉芷婳。 由于玉芷婳如今依然昏迷不醒,暂时便跟在玉老太太身边照顾着。 其余人则各自做准备。 翻江客古平让人把船板敲下来重新组装,大大小小分发下去。 “现在情况还不算特别严重。”古平肃容说道,“像昨晚狂风骤雨才更让人头疼。” “这还不严重?”李岩同忍不住出声辩驳,“以我们的体力和现有食物情况,你觉得能撑多久?” “洞庭之上往来船只也不少,只要运气好,以现在的风速与水流流向。大概率我们能碰上别的船只或能暂时靠近附近小岛。” “古老先生设想是很好,但你也说是运气好!万一……” “李大人。”玉守道急忙打断他的话,挤挤眼睛使了个眼色,“这位古老先生有丰富的水上经验,咱们还是听他指挥比较好。” “是啊。”黄老爷苦着脸连连拱手告罪,“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好好一艘大船竟被歹人凿穿进水,如今还要在水中漂流,黄老爷此刻感觉,比吃了十斤黄连还要苦! 李州牧沉着脸没再做声。 玉守道则看向蹙眉不语的玉琳琅,小心翼翼问道,“玉狐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都将目光投去玉琳琅身上。 只见她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众人,淡淡说道,“如果上小船的都是闺阁千金,你们是不是漏掉黄小姐了?” 黄老爷闻声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而且这小船也是黄老爷出资准备,他家姑娘如今还不能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玉琳琅瞟了眼李州牧和玉守道。 “玉大人,瞧着你家夫人比李夫人年轻不少,不如换她下来让黄姑娘上。” “毕竟姑娘家闺誉极重要,让黄小姐这么个未出阁大姑娘,跟咱一群大老爷们一样泡水里,你们觉得好么?” 在场众人均无言反驳,黄老爷嘴上不说,却与黄夫人一同向她投去十分感激的目光。 其实他们一直想说带上黄双喜,李州牧和玉刺史却从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独断专行敲定了人数。 玉守道心知不好,脸都有些往下垮,完全不敢去看自家夫人那发青的面色…… 早知如此,方才那句话他就不该多问! 现下可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若再不让自家夫人下船,那就真自私自利了。 “不行!”霍氏一张脸气的通红,刚想开口斥责,便被玉守道拽去一旁好生劝说。 “凭什么?”霍氏气怒不已,使劲捶玉守道胳膊,“我出生上京霍氏,如今又是你的刺史夫人,凭什么让我下船?” 玉琳琅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直接一锤定音,“上吧黄姑娘,别管其他人,就听我的。说起来,这船要不是本官追去划回来,现在谁也坐不上!” 刚想张口为自家人说上几句话的玉老太太,讪讪闭上嘴巴。 众人连忙在女眷们腰间系上绳索,把人一个个吊下去。 八两在玉琳琅眸光示意下,不情不愿抱着一箱食物先行跳入小船,抬手去接一个个花容失色的小姐夫人们。 方才趁乱,玉琳琅已神不知鬼不觉收走两桶沉甸甸的竹筒水。 如今八两与七钱各抱一箱吃食,等下玉琳琅还要帮七钱分走一半食物减轻负重。 一众女眷依次登上小舟,到老太太这特别麻烦些,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别说在腰间吊绳垂下去,人刚到船栏旁,老太太脸就吓得发青。 “你来接下老太太。”玉琳琅朝八两招了招手。 后者从船头一跃而起,拦腰抱起一脸惊慌的老太太,片秒后便稳稳站上船。 小舟微微摇晃两下。 “啊啊。”老太太吓得心脏扑腾直跳,一手急忙拽住八两胳膊。 八两暗暗翻个白眼,强忍摔人冲动,弯腰把老太太放到船上。 霍氏扑到阑干旁,转身瞪向玉琳琅、玉守道,面色气愤不已,“不是说这小船能坐七八个人么?挤一挤能怎样?本夫人怎可抱着木板在水里漂?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了!” 玉琳琅斜她一眼,“确实可以挤八个人,那让我家丫头上来,你下去划船。如何?” 霍氏张口结舌。 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素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别说划船,走几步就得喊轿夫抬着了。 她划船?那还不得把整艘船给整翻身? 霍氏眼泪哗哗往下掉,转身跺跺脚挤到玉守道身边,哀戚戚喊了声“老爷~”。 玉琳琅白眼几欲翻上天去。 “你不想抱着木板飘,那把你家闺女换上来,你下去也行。” 玉琳琅声音不高不低,入耳却十分清晰,包括小船上那些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玉翩翩的小脸一下就发白了。 霍氏叫的特别大声,“我……” “那怎样?你是想把你家老太太换上来??” 坐在船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老太太,一听此言整张脸唰一下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氏绞着手里帕子,几乎绞烂。 “不是这意思就别啰嗦了,准备准备入水。” 说话间船体又朝左侧歪了歪,甲板上一些物品已顺势偏移,骨碌碌往他们这侧滚来。 “大家无须慌张。”吴勇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同各位江湖朋友,会尽可能帮助你们。都不要慌,入水稍微稳一点!” 众人心说还怎么稳啊,心里早就慌得一批了好吗。 174 我的亲亲小花 一想到要抱着木板向前漂流,别说霍氏,玉守道和李州牧也整个人都不甚好。 夜幕渐深。 没让大家准备太久,随着船身一点点被压至水面下,众人发出此起彼伏尖叫,最终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抱着木板滚了下去。 吴勇原本还把祝家班几人绑在一块准备拖行。 可入水后发觉不现实,拖是不可能拖得动了,而且一块木板也没那么大负重能力。 一串人在水里来回扑腾,没几个会游水,再这样下去,扑腾在一块早晚都得死。 “大人。”吴勇抬眼看向玉琳琅。 “绳索解了吧。”玉琳琅点头。 吴勇便飞身踏上另一块木板,一把按住在水里来回扑腾的戏班班主,割开绑手粗绳。 戏班众人得以解脱后,纷纷爬上就近木板,咳的咳喘的喘。 相比之下,那些娇娇弱弱只会哭泣的伶人们待遇好不少。 四五个船工将几块大木板拼接绑起,让一些弱不禁风的伶人背靠背坐一起,虽然依然半浸在水中,但好在人身安全暂得保障。 身边还有船工们护着,半游半推下倒也勉强可以稳稳向前。 大多数人都半个身体入水,勉强爬到木板上瑟瑟发抖。 而金尊玉贵的霍氏被冰凉的湖水一刺激,整个人险些倒翻进水中。 还是吴勇迅速游过去扶住他,使劲把她送上那块大木板。 霍氏呛得连连咳嗽,整个人湿哒哒勉勉强强趴在木板上,吓得脸色发白。 然而一仰头却见几个江湖人皆一身清清爽爽毫无难度,眼一翻差点晕厥。 他们这边个个或趴或爬狼狈的要死,以副教主郑浩杰为首的几个江湖人,却个个都能直立于木板,逐水而行。 池凤仙池姑娘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饮水之余还有闲情逸致吃肉干。 七星剑罗元更是潇洒,一手负剑身后,脚踩一块小木板,伸指催动真气,便随水冲向最前方。 翻江客古平则在众人之中最显突出。 老爷子一入湖,就跟回自己家似的,哪里有惊叫声响起,他一个猛子便能扎到那人身旁,把人扶正了再说话。 对比一切,玉琳琅在这群大显神通的江湖人中,便显得十分平平无奇。 她蹲在一块木板上,用小铲子划着水,斜背一只鼓囊囊的包裹,模样透着几分滑稽。 七钱把食物箱扔了,将剩下一半的食物也背身上,原本还风姿飒飒立着,见到自家小主子蹲着铲水,便也有样学样。 主仆俩一边划一边聊。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有你说的安逸么?” 还非得走水路,说什么时间短,还啥都不用干,天天混吃等死就得了。 谗言! 现在是个啥样? 七钱抽了抽嘴角,“主子,这件事咱谁也预料不到。” 谁知道这水路走的这么崎岖弯折啊! “我问过老水手了,洞庭近半年都没下过这么大雨。” “知道这叫什么么?”玉琳琅边划边吐槽,“这就是运气!” “您说这么多口渴了吧。”七钱解下挂在腰间的其中一只竹筒,抛给她讪讪一笑,“先喝口水叭。” 玉琳琅呵呵一笑。 “其实咱这样漂,也不能说全无好处,是吧?您看上头那片星空,多美多璀璨。” “湖水悠悠星空美妙,主子您得往好的那方面想。这洞庭水色连着广袤星空,咱欣赏到了不是么?”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玉琳琅投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小眼神。 众人正说话间,就听飘在最前的七星剑罗元大喝一声,长剑瞬间出鞘,竟朝湖面斩下。 “大家注意安全,尽量抱紧木板不要掉下水!”翻江客古平沉声提醒一句。 “什么事什么事啊!”李州牧又急又怒出声大喊。 茫茫夜色下,众人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听到七星剑罗元的喝声,以及挥剑时飒飒风声。 七星剑罗元的声音急急向这边传来,“老爷子小心,那条怪鱼朝你们那……” 没等罗元说完,首当其冲几个猛子扎向前方的古平已看到了。 冲天浪花朝着他这边狂速涌来。 与此同时,一条张着锯齿獠牙的巨大怪鱼,甩着细细长长的尾巴,正朝他这边横冲直撞过来。 速度快的令人心尖漏跳一拍。 古平大喝一声“来得好!”,整个人从水面下猛然跃出,吊钩朝鱼头甩去。 缩在后面的人群啥也没能看清,就听老爷子喝了声好,然后便传来一声清脆“叮”响。 唯有与怪鱼对战的古平心下蓦然发沉。 缘由无他,他随身所佩的这把吊杆吊钩,通体都用玄铁打造而成,摧金断玉坚硬无比。 然而刚才甩在怪鱼头上,却传来金属相交之声。 莫非这怪鱼竟是个铁头鱼? 没来得及细思,怪鱼卷着长长鱼尾,拍出一排巨浪,便冲他面前袭来。 古平沉声一喝,猛吸一口气,人已朝湖面下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七星剑罗元也正催动真气,尽速朝他们这边赶来。 人未至,剑气先到。 一排剑气震荡的湖面碎金断玉般,湖水向两旁霎时分开。 泼天巨浪甩了李州牧玉刺史等人一头一脸,众人惊慌失措尖叫,有些人更是失手滚下木板。 吴勇带着手下,急忙与镇远镖局一行人上前营救。 一番折腾后,生拖活拽踹着众人身下木板,尽量远离打斗中心圈。 古老爷子那边,已在水下与怪鱼酣战拉锯。 怪鱼游速惊人,在水下更犹如一方霸主,横冲直撞下完全没把老爷子翻出的一把匕首放眼里。 它张开两排森森獠牙直扑古平面门。 七星剑罗元不会水,只能在水面上助战。 但水下波光粼粼,月色浸透着一片湿潮,晃得人眼花缭乱。 罗元担心自己贸然出手,怪鱼没打着,反倒伤了友方。 就在他犹犹豫豫时,就听身后风声乍起,一道人影直扑过来。 “小花!”玉琳琅面色难得有几分变化。 此时欢喜中夹杂一丝薄怒,“果然是你。小花,还不给我住手。“ 怪鱼猛地从水下露出头来,“噗”,把一口水全喷古平脸上…… 175 两个方案可供选择 古平下意识伸手抹抹脸,怪鱼一口口水有些黏糊,让他当场作呕脸色大变。 玉琳琅跃上怪鱼铁桶般大脑壳,没管它欢欣愉悦在水中来回打转,径自看向用衣袖抹脸的翻江客古平,讪讪一笑,“古老爷子没事吧。” “抱歉抱歉呵呵呵,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哈哈,小花它……只是感受到我的气息,来找我玩的,哈,哈哈。”玉琳琅干笑两声,对上古老爷子那张憋屈涨红的老脸,不好意思轻咳。 七星剑罗元踩着木板乘风破浪来到他们身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玉狐大人,你……你意思是,这条怪鱼是你宠物?” 被叫做怪鱼的小花,昂起铁头冲罗元龇牙咧嘴。 玉琳琅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什么宠物,会不会说话? “小花是我一位老朋友。”玉琳琅坐下,抬手拍拍它铁头脑袋。 七星剑罗元只觉无法理解,“这铁头怪鱼浑身如铁坚固异常,为何叫小花?” 铁头这名字更合适吧? “诶你……”玉琳琅来不及阻止,被叫做铁头怪鱼的小花便怒腾腾往前一冲,细长鱼尾用力抽翻罗元脚下木板。 后者“噗通”一声摔进水里,旱鸭子扑腾,顿感惊惶。 “你这人不要乱说话。”玉琳琅无奈了,“它不喜欢别人叫它铁头怪,它喜欢小花这名字。” 翻江客古平沉着脸甩出鱼线轻轻一勾,便将七星剑罗元从水中钓起,重新甩至木板上。 “咳咳,咳。”七星剑罗元十分狼狈地咳嗽几声,双目蕴含怒意。 “你别胡说八道,小花是不会随便攻击你的。”玉琳琅摸摸铁头,朝古平投去一眼,“我先去前面探探路,等下回来。” “等等玉狐大人。”李州牧和玉守道二人,趴在木板上远远朝玉琳琅这边招手,“请过来一下玉狐大人。” 玉琳琅很不想搭理二人,最终还是拗不过那俩破锣嗓子一直喊,拍拍铁头怪鱼,让它游过去。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慌张惊叫。 李州牧玉刺史见状,还连连摆手,“别别别别,玉狐大人,你自己过来就好。” 玉狐大人压根不想搭理他们! 自顾自拍着铁头鱼飞速窜到俩人面前,“二位大人还有什么事?” 趴在木板上的李州牧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并不是他胆子小来着,而是他趴水面上,一抬头就跟铁头鱼硕大的铜铃眼对个正着。 铁头鱼一张嘴,他就能看到两排锯齿般锋利的牙齿。 感觉下一秒这大鱼就能把自己一口吞下肚子。 玉守道哆哆嗦嗦扶着木板,若非吴勇在自己身边紧随,时不时扶他一下,难保他现在不跌进水里。 “玉~玉狐大人。” “别怕,小花不吃人。”玉琳琅好整以暇望着他们,“叫我过来有何事?” “方才我隐隐听玉狐大人提起,要,要先行离开?” “嗯,我去前面探探路,你们不用着急。” “这怎么能不急呢。”玉守道都快哭出声了。 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的么? 茫茫夜色下入眼皆是水,脚不沾地危机四伏,怎可能不让人慌。 最惨的是他那娇娇弱弱美貌又可怜的夫人,早已在木板上晕厥过好几回。 若非吴勇几人跟在他们夫妇身边,全力保驾护航,说不得此时他们早就共赴黄泉去了,呜呜呜…… 玉琳琅相当无奈,“我是去前面看看,附近可有落脚点。随便找个荒岛等船只,也比在水上胡乱飘着好吧。” 倒也是,李州牧玉刺史二人都暗暗点了点头,心下稍放松些许。 “那玉狐大人要去多久?” 玉狐大人该不会骑着怪鱼跑了吧? 这是所有人目前压在肚子里的最大疑虑,没敢当着玉狐大人的面吐露实言。 但玉琳琅冰雪聪慧,又有何不明了? “放心,我不跑!”玉琳琅无语,“我俩丫头都押在你们这呢,我能跑哪去?” “好了,不跟你们多说。我去去就回!”言罢,也没再跟任何人废话半句,径自拍拍铁头鱼脑袋,一声呼哨劈波斩浪迅速离去。 众人惊愣愣盯着她离去背影看了半晌。 只觉面容普普通通的少年人,在这一刻,竟无比伟岸高阔起来。 玉琳琅来回只花费盏茶时间,快的让所有人都感吃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说好消息吧。” “大家运气,其实都还不错。” 众人瞧着玉狐大人面上露出微笑,不知为何竟莫名松了松心弦。 “前面有座荒岛,距离此地不远。以你们这慢腾腾漂的速度,呃……大概天亮前吧,应该能到。前提是方向一定不能漂错。” “真的嘛。”坐在小船上的玉翩翩捶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此时忍不住露出一脸惊喜表情。 玉琳琅余光都懒得给她,自顾自说道,“坏消息是,荒岛确实名副其实。我上去逛过半圈,暂时没见任何活物。” “上面除了洞庭湖底卷上来的淤泥,就只有风沙与岩石了。” “不过我没全部逛完,但那荒岛瞅着也不大,另外半边看似也不像有吃食。” 玉琳琅淡淡说道,“我为了早些回来,只跑了半个岛。” “现在有两条路给你们选。一是接着水上漂,直到遇见洞庭往来船只,或别的什么岛。二是登上眼前这座荒岛,把木板当可燃物,等船只经过时点火生烟请求支援。” “一方案呢,有两点不确定性。其一是未必能这么巧正好等到船只经过,我们目前所剩食物不多,继续漂很可能断粮且逐渐失去体力。” “其二,寄希望于另外的岛屿,很可能我们找到的旁的什么岛,依然像眼前这个一样,是荒岛!那就彻底完了。我们剩下的食物,很可能不足以撑到等待救援。” 众人听她叭叭分析,越分析,所有人面色越惨白。 玉琳琅轻咳一声,看了眼脸色跟狗屎一样臭的玉刺史,“所以我建议选择二方案。” “但二方案它也有两个不确定性。” 176 玉狐大人就是个坑 玉刺史完全不想听她说什么不确定性! 他很想让对方闭嘴,并告诉对方:你不要说了,你其实啥也没确定。 总觉得这玉狐大人就像个无底深渊,活像平时坑人坑习惯一样,所以何时何地都想坑别人一把。 就譬如现在。 玉琳琅无视众人投来的各色眼神,自顾自接着道,“其一,还是老问题,我们食物不够多,在荒岛等待时间过长的话,就会面临断粮还等不到救援的情况。” “其二,我们把这些木板都搜集起来,可能助燃物还是不够多,就必须妥善管理分配。等待救援期间,如果可燃物都用光,那荒岛上只有沙土岩石,完全烧不起来的。” “所以玉狐大人你觉得……” “我还是选择二。一是可以以逸待劳静待机会,二是……我觉得以你们的体力,不足以撑到明天中午。” 李岩同沉着老脸点点头,“那就按玉狐大人的意思做吧。” “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提出建议。”玉琳琅义正言辞,“你们要是有别的意见别的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解决面前困境。” “如果你们无异议,说明你们都觉得我这建议还不错。所以即便未来发生什么不可逆转之事,你们也别诸多抱怨,怪到本官头上。” “懂我意思么?”玉琳琅扫了众人一眼。 “现在你们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我是打算带着我俩丫头往荒岛去了。你们若是不愿意呢,就另外找个船工撑船继续漂也可以。那说不定你们运气使然,明天天一亮正好碰到什么船只就立马获救了呢,对吧?” “我也不是啥神人,不可能事事推测的到,所以选择权还是在于你们自己手上。” 见众人面面相觑,玉琳琅还出声安抚:“没关系的你们考虑,我们继续往前漂,一盏茶时间能考虑好么?” 然而,根本没有十息时间,几名江湖人便纷纷表示愿意随玉狐大人一起登岛。 李州牧玉刺史也纷纷表示可以,就照玉狐大人的二方案来吧。 其余人一看大多数人都登荒岛,自然也满口应承一起。 至于戏班成员,目前还属于嫌犯范畴,毫无选择权只能随大流。 玉琳琅其实压根儿不想拖着一大堆拖油瓶走。 她这边巴不得人群继续漂,跟她们主仆三分道扬镳…… 可惜甩不开一堆拖油瓶,玉狐大人只能说表示无奈。 世事不由人呐。 她伸手将木板上的七钱拽上铁头鱼,让她随自己一块坐下。 七钱初时踩上鱼头还滑了一下,待坐下后发现,铁头鱼并没它想象中那般湿冷。 事实上比抱着木板漂流真是舒服太多。 比起它稍微狭窄的身段,铁头鱼圆溜溜的大脑袋显的十分空阔。三四人挤挤一起坐也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就算觉着铁头鱼比木板好,却也不敢贸然尝试。 更何况玉狐大人似乎也无意邀请其他人上去同坐…… 玉琳琅领着一众人逐波而去。 铁头鱼带着主仆二人一路畅游毫无难度,可苦了身后一群哭唧唧的拖油瓶们。 直至于天光透亮时分,筋疲力尽的众人才远远看到一座小岛浮现在他们眼底。 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精力想别的什么,唯有郑浩杰等江湖人,颇有深意地看了几眼玉狐大人的背影。 众人漂流一晚才抵达的小荒岛,玉狐大人却在盏茶功夫内来回一趟。 可想而知玉狐大人座下这条怪鱼,速度快的有多惊人了! 玉翩翩这会早已蜷缩着抱住膝盖,迷迷糊糊睡着。 老太太从旁推了推她,她这才豁然惊醒,“祖母。” “唉。”玉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身上还有什么吃的么?” 玉翩翩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眶红了又红,“没有了啊祖母。昨晚走的太过匆忙,我身边仅有的一些食物,方才也都分给大家了。” 玉老太太这些年,在魏州府金尊玉贵过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等忍饥挨饿。 尤其老年人最挨不了饿,脑子里刚念起吃食,肚子便配合地咕咕直叫。 玉老太太满面尴尬,脸色亦涨得通红。 但她到底还算通情达理,晓得眼下自己这情况,总比趴在木板上昏厥一路的儿媳妇好太多。 漂流群离荒岛愈来愈近,众人推动木板的速度也显得加快了些。 别看小岛近在眼前,实际上他们又挣扎漂流大半个时辰,这才纷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上沙石满布的岸边。 所有人气喘吁吁瘫倒在地,半晌都未能爬起身来。 玉翩翩扶着玉老太太缓步下船,瞥了眼蹲在水边抚铁头鱼的玉狐大人。 由于在小船上晃太久,加上腹内饥饿之故,老太太只觉浑身没力,下船那当口人歪了歪,便朝玉翩翩身上压去。 玉翩翩这么个娇弱无骨的大家千金能干啥? 她只能跟着一声尖叫,随老太太一同往沙石地倒。 眼看这一下倒的,要被老太太稍嫌肥胖的身躯砸吐血,玉翩翩这小脸一下就惨白凝霜。 七星剑罗元急忙抢上前几步,抬手往玉翩翩后腰一托,这才帮祖孙俩勉强稳住身形。 玉翩翩面孔涨红,往老太太身后缩了缩,满面娇羞低下头,“多谢少侠相助。” 七星剑罗元见她双靥绯红容色姝丽,不由多看几眼。 玉老太太横了玉翩翩一眼,拖着步头慢吞吞朝玉守道身边行去。 这处荒岛入目所及,除了土石还真就只有土石。 在这歇下,晚上都不知要上哪儿歇夜。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走水路,玉老太太思及此悲从中来。 “母亲。”玉刺史这边刚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妻子,便连忙迎上玉老太太。 玉琳琅拍拍铁头鱼让它自个回湖里玩去,带着七钱八两从岸边石头陡坡上去。 众人见到她们,目光纷纷落在八两抱着的箱子上。 八两视若无睹。 玉守道正觉饥饿难忍,正想上前一步说话,就听玉琳琅说,“既然暂时安全,大家就各找住处落脚吧。” 言下之意,竟不管他们了? 177 我靠漫天金元宝 “玉狐大人留步。”李州牧玉刺史连忙追过去拦到她跟前。 “二位大人还有事?” “玉狐大人,此处荒僻,大家还是不要分散行动为好。”李州牧尽量委婉提醒一句。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前面石头滩看着水比较浅,似乎也没什么鱼,我去后面转转。” “诶呀玉狐大人,您艺高人胆大的,我们并非担心你呐。您看我们这,老弱妇孺居多,还有戏班子那种不确定因素在,所以说您是不是跟我们呆一块比较好呢?”玉守道见玉琳琅像是听不懂话似的,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玉大人,大家同是蹭黄老爷船的客人,我好像并没义务需要保护你们当中任何人吧?” “黄老爷雇的是镇远镖局,不是玉狐大人!你们最好搞搞清楚。” 就他们,还想道德绑架玉狐大人?搞笑呢。 玉守道面色一僵,李州牧忙上前笑呵呵打圆场,“玉狐大人息怒,我们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您也知道,目前几桩命案还没完全解决。” 玉琳琅挥挥手,“行了,你们先自行安顿去。等下我过来审审那俩戏班杂工,把人看紧了可别叫人给逃了。” 言罢,没等俩人再出声挽留,玉琳琅带着俩小丫头自顾自扬长而去。 玉守道瞪着她的背影牙痒痒,“李大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着?”李州牧心情也十分不佳,“先回去找地方歇下。另外让人把水面上的木板全部捞起来,晒干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玉守道气怒难平甩了甩袖,“可所有人都饿的不行,食物怎么办?你瞧这玉狐大人,抱着那么大箱食物就这样走了。” “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让每个人把携带的干粮都拿出来,看能不能均分一下。” “岂有此理。”玉守道想到自己一路昏迷未醒的媳妇,真正是又生气又心疼。 玉琳琅带着七钱八两跑老远,还不忘回头骂了声“岂有此理”。 “玉狐大人就好坑呗!还想坑我给他们打工咧,呸呸呸。” 要不是看在那点稀薄俸禄面上,哼,她才不站出来揽活上身。 七钱抿着嘴笑,“您就别生气啦,我去湖边现捉几条鱼,咱们凑活着吃顿烤鱼如何?” 玉琳琅想想也好,便让俩小丫头捉鱼去,自己则在附近转了大半圈,最后拖着几块劈开的木条回来。 “意外发现,荒岛最西面临水那边有几棵冬青。我采了不少熟透的果子,口感可能不太妙,但好在能给那些人充充饥。” 七钱八两这边也捉了五六条鱼,简单剖开清洗过几遍,接过玉琳琅递来的调料抹了上去。 俩人动作都十分迅速,不多时就串在绑好的木架上烤了起来。 玉琳琅原本想把卡式炉掏出来用,但想想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大火烹烤鱼,倒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很快鱼香味便飘在空气中。 忙了一天一夜,又是断案又是漂流的,可把她们家姑娘给累坏了! 俩丫头特意从箱里翻出一壶梅花酒,温烫了下,打算回头跟小姑娘一起浅酌几杯。 俩人从箱里翻出一张大油纸铺开,刚把烤鱼摆成盘,取出三碟小点心,倒了三杯小酒。 还没开始享用呢,头顶忽地划过一道风声。 玉琳琅眼皮一跳,几乎在电光火石间抬起扇子微微一挡。 一只毛绒绒大爪猛地被挡,不死心换招,改抓成挑。 玉琳琅面无表情再次出手拦住那爪,左手顺便叉起一段烤鱼塞进目瞪口呆的七钱口中。 八两反应迅速,急忙护食般抱起那盘烤好的烤鱼。 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头戴竹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白猿,气急败坏原地连连跳脚。 七钱八两不由懵了。 这岛上,竟出现这么大一只白猿? 玉琳琅出手极快,三两下把那高自己两个头的老白猿逼到岩石后。 老白猿嗷嗷的,小狐狸从编织袋里冒出个头来,晃晃小爪。 俩丫头都看傻眼了,端着盘不忘吃两口烤鱼,目光落在那边打斗的二人身上。 哦,应该是一人一猿。 老猿猴这一招一式速度太快了,就以七钱八两的眼神,也未能完全看清楚。 但自家小姑娘却在老猿猴奇快攻击下,游刃有余且还能不停朝对方白眼相加。 俩丫头觉着老猿猴急得都快说话了…… 它不停跺跺脚,挠头再挠头,最后没办法了,把斗笠一脱晃晃大头,只见道道黄色光芒直逼近前。 玉琳琅初时还以为老猴不讲武德,打不过就甩暗器,么的品。 然而再一细看,好家伙,迎面飞来竟是一锭大金元宝?? 玉琳琅想也没想便顺手捞来,随之而来竟是劈天盖地十几颗大金锭子。 七钱八两双双张大嘴巴,露出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这老猿猴竟藏了一头大金锭子,不嫌沉么?? 老猿猴见玉琳琅手忙脚乱接元宝不再管自己,当即乐呵呵抢到七钱八两面前,直接从她们手中夺过烤鱼盘子,一口一大块惬意啃食。 等玉琳琅捡完金元宝回过神去,只见老猿已把大半盘烤鱼解决完了。 它还翘着二郎腿靠在岩石旁,一手提着梅花酒壶,直接往自己大嘴里灌。 俩丫头双双懵了。 就没见过这么会抢食物的猿猴。 八两低头一瞧,自己怀里的三盘糕点也空了…… 玉琳琅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捧着一堆金元宝走上前,“诶,哪来的?” 老猿朝她努努嘴,一脸“我不愿意告诉你这小气鬼”“小气,连口烤鱼都不给吃,还想从我这里得消息”“想屁吃!”。 玉琳琅抿唇笑出声,忽而从空间内提出一根蓝玉短棍,迅疾如风扫向老猿怀里的盘子。 老猿嗷嗷直叫,捧着盘子挪着肥肥大屁股,跳到另一边岩石。 本想换个姿势再翘二郎腿,结果下一秒小姑娘那疾如闪电的蓝玉棍已经扫到它后背。 老猿嗷唠一声,一手捧着盘子,一手加两脚奋力朝前扑腾。 178 黄金失窃 七钱八两忍不住捂脸。 就见老猿扑腾着往前逃窜,小主子跟在它身后连敲几棒子。 老猿猴嗷嗷嚎叫,玉琳琅追着打,“不准嚎!” 老猿迫于无奈又把背上蓑衣一掀,毛绒绒大掌一挥之下,一只大包袱朝玉琳琅迎面扑去。 玉琳琅抬起蓝玉棍轻轻一挑,手上传来一丝沉沉之感。 包袱里滚出一颗大金锭,玉琳琅无言以对。 伸足一踢,金锭飞到她掌心。 与之前那十几锭大元宝一模一样,十两一锭,底部均刻着:金陵府收明德十七年长平仓粮价第一批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刻着提官与金匠名。 这一大包金锭加上之前的,足足有上千两黄金之多。 “你打劫朝廷金库了?”玉琳琅看向老猿,“所以逃到这荒岛来避难?” 老猿丢给她一个“你真能想象”的小眼神,自顾自啃着盘里剩下的烤鱼。 它毛绒绒的大爪子,指指丢给她的包袱,又指指自己的盘子,护食地背过身去,用大脑壳对准她。 意思相当明显了,就是用那包废品,换你这顿吃的! 玉琳琅抱着上百斤黄金,提起来亦轻松自如。 八两见状忙上前接了过来。 玉琳琅走到老白猿身后,伸指戳戳它肥墩墩的腰,“哪来的?” 老白猿此时已把吃食都干完了,转过头满嘴流油瞧向他,从鼻子中喷出个哼哼。 “好好好,我不打你,但你要老实跟我交代,哪弄来这么多金子?”玉琳琅收起蓝玉棍,认真看着老白猿。 “这些应该是朝廷重铸的税银。” 而且……明德十七年金陵府,指的极有可能是前朝。 这前朝税银,老白猿从哪挖来这么一大包袱?? 玉琳琅百思不得其解。 老白猿吃饱喝足还打个饱嗝,现在便有心情跟玉琳琅聊聊了。 它指指岩石指指土,扭扭屁股伸出一对爪子,做出个刨啊刨的动作。 玉琳琅惊讶,“你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地里刨出来的??” 老白猿开心地嗷呜嗷呜叫,连连点着大头。 七钱八两张大嘴,面面相觑一眼,心里同时浮上一个念头。 看自家姑娘和这老白猿相处模式,感觉像是旧相识呢? “你在哪儿刨的?”玉琳琅面色沉凝,“带我过去看看。” “玉狐大人,玉狐大人!” 远远传来吴勇的叫声,玉琳琅眉峰微皱,伸手拍拍老猿,“你先走,回头我再找你。” 老猿气哼哼地抱着手臂,毛爪子指指空盘。 “回头给你炒一盘大肉。”玉琳琅丢给它一个白眼,“快走,人快到了。” 老猿嗷嗷叫着,飞速朝岩石堆后攀爬,分分钟便消失在她们面前。 玉琳琅飞速闪到八两身旁,将一大包金元宝暂时扔进空间。 不多时,吴勇带着两名侍卫,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拱拱手笑道,“玉狐大人。” 他语声一顿,瞥到玉狐大人身边的木烤架。 主仆三人还用大油纸垫着,跟野餐一样,旁边还放着两三条没烤的鱼,面前几个小盘子都空了。 玉狐大人心情复杂,她能说实际自己一口都没吃上么? 吴勇讪讪发笑,“啊,哈哈,打扰玉狐大人用膳了。” “吴班头来此有事?” 吴勇说到正事脸色便逐渐严肃,“是啊玉狐大人,您亲手抓回来的老马和另外一人,现在都醒了。” “只是目前情况有点不太好。那老马刚醒转便两眼直翻,一副快断气的模样。” “好在有池姑娘从旁协助,如今算是稍稍稳定下来。只是大人担心他这条烂命怕是拖不了太久,故而希望玉狐大人尽快过去审问。” 玉琳琅微微颔首,“好,你先回去,我等下就过来。” 吴勇抱抱拳,正待离开,玉琳琅把一包冬青果塞过去,“这果子是我在岛西侧采的,口味虽不佳,但还是可以垫垫肚子。不能多吃,每人吃三颗就差不多行了,多吃反而无益。” 吴勇一脸惊喜接过,“多谢玉狐大人。” 几人离去后,玉琳琅随便吃了几口糕点,便让俩丫头呆这继续烤鱼,自己则回李州牧他们那边。 一行人已暂时安顿下来,条件非常艰苦。 她过去时,就见老太太倚在巨大岩石背后,拧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咬着手里的红果子。 微微苦涩的滋味在口腔内蔓延,玉翩翩差点哇一声哭了。 她从没吃过这等苦,感觉这日子过得简直比黄连还苦十斤。 七星剑罗元见她面色痛苦,便悄悄挨近一点,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着的面饼递过去。 “玉小姐你吃这个吧。” “谢谢罗少侠。”碍于男女大防,玉翩翩本不想接的,奈何肚子饿的咕咕乱叫,眼下也实在没旁的办法。 玉琳琅朝他们投去一眼,径自走到李州牧跟前。 “玉狐大人来了。”李州牧瞧见她便松了口气,“在这边,犯人刚刚清醒一瞬,后来又闭上眼昏昏沉沉,到现在也没睁眼。” “哦没事。”玉琳琅喜欢速战速决,“我有办法让他醒。” 边走边状似无意般问李州牧,“听闻州牧二十年前在金陵任过职?” 李州牧脸色微变,“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往事了。前朝之事不谈也罢,哈哈。” 说起来,挂着前朝臣子的名头,这些年走的比其他人都要艰辛一些,升职之路也更加坎坷。 “哦在下并非有意探究,只是忽然想起一个相关案件。故而想请教州牧大人,可曾听说二十年前金陵府发生过什么税银失窃之类的案子?” 李州牧脚步一顿,负手背后蹙眉深思片刻,“玉狐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金陵的确发生过一桩极其恶性的黄金失窃案。” 玉琳琅挑眉,脑海里灵光闪现,极快捕捉到一丝线索。 “当时新旧朝廷交替,江南道那边水路非常紊乱。” “有一批从金陵府出来的税银,重铸八十万两黄金,途径汴河水域向朝廷进献时,被一群胆大包天的狂徒给劫了。” “此事当时轰动朝野内外!” 179 我帮你们捋捋案情叭 “当时整个江南道水域都风声鹤唳。”李州牧回忆往昔,仍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黄金失窃一事,很多人都被牵连其中。” “但那八十万两黄金到最后,愣是没能寻回。各大码头渡口均未瞧见失窃船只踪影。” “此事就这样慢慢沉寂下去。” 李州牧说至此不由唏嘘叹息,“当时正与前朝余孽胶着打仗的紧要关头,这八十万两黄金原本朝廷是想收缴上来充当军资用的!” “就这般不翼而飞。”李州牧又摇摇头,逐渐压低声音道,“当年因为此事,连江湖都被牵连。” “朝廷痛定思痛,觉得这八十万两黄金极有可能是被什么神通广大的江湖人劫走。“ “于是对江湖一番大清洗,总之……这场黄金大案,引发朝堂与江湖接连震荡不已。” “那其后这八十万两黄金就再无出现过?” “何止啊,包括劫走八十万两黄金的劫匪,至今都未能抓获。”李岩同摇头叹息。 “当时朝廷紧急召集全国金匠银匠,明令禁止不准帮忙熔金销赃,否则全家抄斩的。就这,还有部分人会铤而走险。” “大人您知道的,如今我朝金银匠人都需逐一登记入册方能经营,管理相当严格。但在二十年前却乱象不止,所以这八十万两黄金有没有被人熔了再炼早已花光,谁也不得而知。” “这样啊,多谢李大人告知此事。”玉琳琅点点头,真心实意道了谢。 随即看向萎顿在地的两名毒人,“我想,我应该搞清楚这戏班的真正出身了。” 李岩同愣住,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老马二人。 小个子男老马,众人早已熟悉。 但他身旁那位身形精瘦矮小的男子,所有人都对其没什么印象。 明明同为戏班中人,这人仿佛就跟透明人似的,好像完全没在人前出现过。 “祝班主,别在那装睡了,过来一起聊聊吧。”玉琳琅微笑看向靠在一侧岩石的祝家班班主,十分不客气地嘲笑,“正常人睡眠呼吸可不像你这样。” “祝班主该不会想在一众江湖高手面前佯装睡觉吧?” “继续装也没事。”玉琳琅从编织袋内翻出一包针,缓缓抽出其中一根,“本官可以帮你迅速清醒过来。” 祝班主悄无声息睁开眼,慢慢坐起身,半晌才慢吞吞爬起,朝玉琳琅等人拱了拱手,“不知大人想跟我聊什么。” 玉琳琅笑了笑,“如今闲着也闲着,不如我给大家捋一捋案情可好?” “整个故事得从二十年前那场黄金打劫案说起。” 众人一脸迷茫看向她,玉琳琅冲大家招招手,“来来,大家坐成一个圈。” 她还从编织袋里取出三包瓜子两包花生米,兴致极好分发给吃瓜群众,“先前提供给黄老爷的两箱食物基本都是干肉面饼,如今身边只剩些糕点零嘴,大家将就吃吧。” 玉老太太一听有瓜子花生,那是腰不酸腿不疼手里红果子也不香了,赶紧让孙女玉翩翩把她搀扶上前听故事。 众人围了内外两圈,把戏班一众人都堵在里面。 玉琳琅看向闷不吭声的祝班主,“班主,你们这个戏班的前身,是水匪吧。” 李州牧玉刺史一脸吃惊之色,双双瞪向面色冷沉的祝班主。 这位班主其貌不扬,每逢见人都一脸谦恭,缩腰弓背仿佛永远一副畏畏缩缩之态。 可如今再看他,不知怎的竟觉此人气质大变,看人时也并非低眉顺眼之态,斜着眼满面冰冷。 “不知玉狐大人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您虽是朝廷大官,可也不能平白无故诬陷我等小民。” “证据自然是有的。”玉琳琅轻笑一声点点头,“你们做这么多,又下毒又凿船,致幻毒雾巴不得弄死一船人。为了什么?” “起初我真想不通。杀人都要有动机的。不为情不为钱也不为仇,那为什么?” “因为你们想夺船。” “那么问题来了,夺船做什么?” 玉琳琅微笑,“你们大费周章把食物都扔了,还改变航行方向,不就是为了接近这座荒岛么。” “祝班主,你猜我在这荒岛上转两圈后发现了什么?” 祝班主原本还算沉寂的眉头,不由自主狠跳了下,几乎难以置信抬头看向玉琳琅。 飞天神教副教主郑浩杰掀起眼皮看了看,默不做声垂眸。 “大家猜猜,我发现什么了。” 众人一边吃瓜子一边还真皱眉思索起来。 李州牧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差点跳起,被玉刺史一把拽住。 “怎么了李大人?” 李州牧抖着声音问,“莫,莫非是?是我想的那样么玉狐大人?” 玉琳琅朝他轻轻颔首,鼓励他大声说出来。 “黄金?” “对,就是黄金!” “什么黄金?”玉刺史满面迷茫。 李州牧却已激动地站起身来,原地来回转圈,“黄金?真的是黄金?玉狐大人,你确定么?是二十年前那场黄金大劫案里的黄金?” 若真找着二十年前的黄金,那他他他们,在场所有人可就功不可没了啊! 李州牧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越发激动,转头看向迷茫脸的玉刺史时,轻咳一声收了收脸上情绪,“玉刺史可知二十年前汴河黄金大劫案?” “啊,李大人说的可是金陵府收上来的第一批粮税?” “是是是。” “下官略有耳闻。”玉刺史只觉心尖突突直跳,一张脸不由自主憋红,“玉狐大人什么意思?” “黄金!玉狐大人说黄金就在这个岛上!” 吃瓜众人下巴都快掉落在地了,个个瞪大眼看向场中央的戏班子一行人。 “他,他们?”玉老太太声音艰涩,“是?当年那批劫匪?” 一语落下,所有吃瓜群众都陆陆续续爬起身,下意识往后退几步,想远离危险区域。 “这倒不是。”玉琳琅摇摇头,“黄金案发生在二十年前。至少这些十七八岁的伶人男女,必然不是劫匪。” 面色发白的十几名伶人,听到此言后纷纷舒了口气。 180 是你吧 “大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良生与佩戈不由自主贴贴,可怜兮兮恨不能抱一块取暖去了。 玉琳琅无视了这两只,面无表情看向祝班主,“你承认么?” “我承认什么。”祝班主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说我们预谋夺船,想来此取黄金?那我们为何要搭黄老爷的船?谁的船不行?” “因为黄老爷租的这条船,是近期内最大一条船,船大拉货多。不跟黄老爷走,你们就得选择旁的小船了。” “试问这么多黄金,小船得运多少回?” “你们没得选。” 众人纷纷沉默下来,黄老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厥在黄夫人怀里。 黄夫人白着脸咬紧唇瓣,“你,你们原来是早有预谋?为何害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最是乐善好施,也愿意结交你们这些江湖上的朋友。你们,你们也太可恶!” “大人!”黄老爷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大人我发誓,此事我委实不知来龙去脉。对此一无所知啊大人。我家妻儿更是什么都不知……” “黄老爷你急啥,我又没怀疑你。”玉琳琅无语,“唰”地掀开“纨绔天下第一”的扇子,笑着抬抬手,“起来吧,此事对黄老爷而言也是个警告,劝你莫要乱交朋友。” “不是所有江湖人都豪侠仗义,其中有多少腌臜藏匿,多少诡谲波澜,你不得而知。” 原本想跟着黄老爷一同下跪求饶的黄夫人见状,连忙把吓出一身冷汗的黄老爷扶了起来,拖着哭腔连声道谢,“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多谢大人!小妇人以后定会规劝我家老爷,让他莫再沾染这些江湖事。” 插曲过后,玉琳琅又转向收敛表情的祝班主,“我们从头一天开始捋。娟儿姐那件事,对祝班主而言,应该是场意外。” 玉琳琅这边一抬手,吴勇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本册子送过去,动作娴熟的不行。 玉守道只觉这一幕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从哪儿见过这动作。 玉琳琅翻着册簿淡淡说道,“娟儿姐死于一场投毒谋杀。凶手是谁?就在你们祝家班内部。” “凶手不是那个死去的厨工小甲么?他自己承认了。而且李大人的爱妾也正是他投毒所杀。”李家一名护卫忍不住插口说道。 “他充其量只是条舔狗投毒者,并非主谋。” 舔狗? 众人听到一个新名词,默默看向玉狐大人,眼里写着求知两字。 “小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工,他会下毒么?不会。他要先向制毒大师取毒药,然后再去投。” 玉琳琅挥挥手上的口供册,“根据你们的口供综合来看,小甲跪舔的人是谁,很清晰明朗了。” “娟姐儿最近很得班主喜爱,让他和良生搭戏,摆明了是要捧她上位。”玉琳琅背着口供,看向面色发红的佩戈,“这是佩戈说的。” “樱子的口供是,娟姐儿那个人倒也不坏,就是平时为人倨傲了些。尤其自从小红姐嗓子不舒服后,娟姐儿就成了祝家班最火的花旦。” “良生则是哭唧唧说,小红姐人最好了,平时我们配戏配的不好,被班主打骂,都是小红姐给我们送药的。小红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她对谁都好好。上回厨工小甲被娟姐儿抽了几下,也是小红姐去安抚他,还给他炖了汤。” 良生面色发红看向玉琳琅,绞了绞手中丝帕可怜兮兮小小声道,“人家哪有哭唧唧啦。” 小红姐面色微微发白,“就凭这些证词,大人认为是我指使小甲投毒害死娟姐儿?大人说这么多也就是推测是么?” “是推测,小甲已经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小红姑娘。我现在说这些,也并非要追你的责。” 事实确实没证据,随着小甲与大个相继死去,这一切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除非制毒人肯作证,但…… 玉琳琅看了眼躺在小马身边闭眼假寐,至此都不做一声的男人,敛眸冷笑。 这位制毒人八成是个疯子,他不可能为任何人作证。 “戏班口供上说,那日上船,小红姐说她的猫不见了,于是戏班中人就在二层船舱找了个遍,期间还去扣了娟姐儿房门。” 戏班一众人闻声都点点头。 这是他们上船那日一起去做的事,自然都有印象。 “我验过这种毒,能在人体内存储二至三个时辰。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她登台表演那当口发作。” “而结合你们登船时间,找猫时间,几乎可以说完全对的上了。毒就是在那时下的。”玉琳琅看向小红,“你当真是为情杀人?” 小红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笑着冲她福了福身,“大人既然能猜测到事情的七七八八,不妨再猜猜?” 她的声音的确带着一丝暗哑,但不仔细听却听不太出来的。 “你的嗓子治好了?” “倒也没有全然治好,总是有些后遗症存在,以后也登不了台了。”小红笑的一脸释然。 “是她下的毒?” “是啊。”小红面上仿佛浮现一丝淡淡回忆之色,“想当年她刚被买进戏班子时,天天以泪洗面,还是我去一点点哄着走出门的。” “人心浮躁啊大人,短短四五年,就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嗯,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之物。”玉琳琅赞同颔首。 “我故意跟她吵架,引她出门,趁大家一团混乱之际,让小甲偷偷在她茶汤里下了一颗药丸。” “妒妇,是你杀了娟姐儿?”祝班主恼恨异常,抬手要抽小红姐,却被玉琳琅用扇子挡下。 小红姐反手一个大耳巴子甩在祝班主那张老脸上,冷笑,“妒妇?你以为我杀她是因为她夺了我的宠爱?你以为我真心爱恋你这张满是皮褶子的老脸??会为你争风吃醋?” 祝班主气得老脸一径抖动,似乎下一步即将昏倒。 “别装了祝班主,以你的内家真气,就别装弱男子晕倒了。” 181 别跟玉狐大人横 祝班主气得一口气吊嗓子眼里,险些没能缓过去。 此时耳边又传来小红姐嘲讽声,“我只恨这女人无情无义背叛我。” “我想到过往点点滴滴我就恨的心中滴血。”小红姐咬牙切齿骂道,“你以为我会为你这张老脸,同其他女人吃醋掐架?算了吧别把自己看的过高。事实上我每次对着你那张橘皮老脸,我都想吐。” “我杀她只是因为她……趁我不备先加害于我。我反击而已!她这种枉顾姐妹情谊,不知死活自甘堕落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 “枉费我跟她推心置腹,还想将自己这些年赚的银两都交给她,让她为自己赎身来着。” “呵,真是可笑。她宁愿跳上老橘皮的床,也不愿重获自由。”小红姐笑着笑着泪水盈满双目,“我想想我这些年所作所为,就只想笑。真是一腔真心错付了狗,哈哈哈。” “大人,我还有事向您禀告。”小红姐搂着黄狸猫忽而扯高声音喊,“别看我们这戏班挂着唱戏名头,其实我们这位班主,暗里却做着老鸨子的勾当。” “你看他挑的这些年轻小伙小姑娘,哪个不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那是专门为那些达官贵人们准备的。有些大人重口味,不爱娇娘爱郎君。呵,这些,我们班主全都用他的小册子一条条记着呢。” “某某某大老爷实则是个断袖。谁谁谁官爷偏爱年纪大些风情万种的,他个个都记,细致着呢!” 李州牧玉刺史面面相觑。 “你住嘴!”祝班主恼恨大吼。 “你用不着吼她住嘴我也知道。”玉琳琅瞟了眼气急败坏的祝班主,“你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 “大街上真能随处捡这些相貌姣好的伶人?买就是买你狡辩什么。我又不问你背后渠道从哪儿入手。你慌什么呀。” 祝班主面色铁青,张了张嘴只觉气塞阻滞,难以争辩。 小红姐轻轻抚摸黄狸猫,“哼,大人若想查,去搜他身即可。那小册子他比什么都宝贝,肯定贴身藏着。” “我杀了你这贱妇!”祝班主大吼一声,整个人飞扑上前,看样子是想一巴掌拍死大放厥词的小红姐。 玉琳琅不客气地用扇子挡下他攻势,反手又一记大耳巴子,把人抽的原地转了一圈。 玉刺史李州牧一行人目瞪口呆。 飞天神教副教主郑浩杰与其俩徒弟,则盯着玉琳琅眉头轻皱。 “你放肆!本官例行问案,你总打断做什么?”玉琳琅怒而蹬了老家伙一脚,将人蹬了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吴勇急忙带人上前钳制祝班主。 “本官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问案的时候逼逼赖赖废话连篇!现在没要你开口说话,旁听即可!” 吴勇与两名侍卫,死死按住祝班主的肩膀,将躁动的人往地上压去,“大人查案,你莫要插嘴。” “搜他身!”玉琳琅一声令下。 李州牧身后立马跳出两名衙役,如狼似虎扑上去,上上下下搜祝班主。 李州牧玉刺史二人都看傻眼了。 这究竟是谁家侍卫?平时也没见他们这么服从自己命令。 果然,俩侍卫很快就从祝班主胸口搜查出一本薄薄小册,并完全无视自家主子李州牧那激动小眼神,转身便把册子给玉琳琅递了过去。 玉琳琅翻开册子看,一目十行翻页声唰唰的。 在旁人眼里,玉狐大人不过是走马观花翻看一遍,但其实已将名册牢记于心。 当看到册子上几个熟悉人名时,玉琳琅不由勾起唇冷嘲一笑。 目光再转向祝班主时,眼神愈发冰冷,“祝班主倒是有心了。从富商豪绅到大小官吏,这些年祝家班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你也的确搜罗不少金主爸爸。” 她将册子卷起塞进编织袋,淡淡瞥他一眼。 “大人。”祝班主脸皮轻轻抖动,不死心辩驳,“这不过是那贱妇的一面之词而已!贱妇唆使小甲杀人,大人视若无睹是么?现在动机证词俱在,大人应该立刻派人处置……” “大人办案无需你多言指点!”吴勇没等他废话完,便不客气地伸手压压他肩膀。 “急什么,重头戏都没来呢。”玉琳琅冷笑,目光转向依然躺在地装死的小个子男兄弟二人。 “若我猜测不错,其实这人才是你真正的同胞兄弟吧?你俩究竟要躺到什么时候?真希望尝尝我扎针手法?” 说话间,从针包里徐徐抽出一根针,缓步靠近倒地不起的二人。 小个子男没装多久便迅速坐起身,倒是倒在他身旁的精瘦小子依然一动不动。 玉琳琅此时已到二人面前,冲他们微微一笑。 “天然毒人,试药极佳。”没等小个子男反手阻止,玉琳琅出招极快点住他穴,让其动弹不得。 一根闪着莹莹翠光的金针,蓦然没入精瘦小子体内。 “装死没用。”玉琳琅笑眯眯,“先前你给小甲的腐蚀性毒药,控制性实在不好。怎么能把人周身腐烂成那样?我这就不同了。” “你放心,腐烂速度不会太快,先从指甲开始一寸寸腐烂,其实对你而言没多大感觉。” 一直闭目装死的精瘦小子陡然张开眼,一脸凶戾盯着她,口中发出嘶嘶声。 “哑巴?” 这个词像是完全刺激到精瘦小子一般,让他发疯般弹跳起身。 只是下一秒便被玉狐大人一扇子敲了下去,扇柄旋转间,在小子身上连点数下,让他瞬时沉寂下来。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在玉狐大人面前横,横是没用的。玉狐大人比你横一万倍。”玉琳琅用扇子敲敲那小子的脸,目光下移略带笑意,“看看?” 众人视线跟着移,顺势落在精瘦小子手上。 果然,指甲已开始慢慢发黑,并从大拇指开始一个个脱落。 这场景吓得在场诸多妇人们花容失色。 “你现在不说不要紧的,等你被腐蚀掉四肢,我就把你放进一个大瓮里头,带回京城,让你当街表演杂技。” 182 你们都是为黄金而来 “你放心,上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看到你这模样,一定万分欢喜热烈鼓掌。你啊,一定可以帮玉狐大人赚个盆满钵满。”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玉狐大人背影,默默吞口水默默后退。 “不要。”小个子男瞳孔皱缩,却转不过身去。 他被玉琳琅点在当场,身躯僵硬不能动弹,头颅也不能随意转动。 “大,大人!你这,这是屈打成招。” “嗯?”玉琳琅叹了口气,用丝帕慢慢抹着手上淬了毒的金针,“那又如何?” “你以为在这荒岛上会有人来救你们?放心吧,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个子男脸孔憋得通红。 这是什么狗屎大人?这副吊儿郎当之样,像是正经办案人员? 若刑部大理寺都跟她这般办案,那这天下的刑狱岂不都乱套了! 玉琳琅见他们一副发怔傻样,不由笑着解释一句,“你们应该去了解一下三年前的玉狐大人。” “其实现在的我,比起三年前那可是有耐性多了!” “你们知道的,随着人的年龄增长,人生阅历、见闻啊也会随之增长。呐见的多了,心性自然便愈发沉稳。玉狐大人就是这样啊!” “以前像你这样的刁钻狂徒,我都不会跟你废话的。直接抓到就是摁死呢!” 小个子男僵着脑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玉狐大人!我弟弟不会说话!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别折磨他。” “哟,真是个亲亲大哥。”玉琳琅嘲讽地笑出声来,“难怪能为了弟弟杀人灭口,不惜冒着暴露风险,也要杀厨工小甲灭口呢。” “可有什么用。”小个子男苦笑出声,“玉狐大人就别再讥讽我们了。我们放的致幻毒,对您根本无用。” “呵呵,若有用,玉狐大人现在还能站这儿跟你们继续说话?” 黄老爷等人闻言,联想起致幻毒弥漫,所有人倒下的一幕,忍不住心头发寒打了个哆嗦。 “所以,你们当时就想让满船的人一起葬身洞庭!!”玉刺史面容惊恐难以置信,“你们可知谋害朝廷命官是何等罪责?” “狂徒嘛,死都不惧更何况杀人。”玉琳琅瞥一眼情绪激动的玉刺史,淡淡说道,“那日若非我脱离计划早早醒来,大家就会在致幻毒雾中沉溺湖底。” “届时朝廷震怒调查,也只会查到我们连人带船消失在洞庭。说不定连尸体都捞不回来。” “反正就是运气不好船沉溺亡而已,又岂会是刻意谋杀朝廷命官呢?” 众人闻言再次打了个冷颤。 原来一日之前,他们竟全都在鬼门关徜徉了一遍,险些全军覆没。 “这才是你真正的弟弟,毒人小马吧。厨工小甲也是个傻的,他说半天也没告诉我重点,从没说你们戏班子里有两个小马。” “大个是我兄弟,若非你步步紧逼,我们岂会杀自己兄弟灭口。” “小甲被抓后我就知道我们兄弟迟早要暴露。”小个子男老马此时神色倒慢慢镇定下来。 “弟弟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喜欢钻研毒药而已。那日小红姐撺掇小甲找我弟拿毒药。我弟就让他再帮忙试试另外一种毒。” 李州牧暴跳如雷,“试试另外一种毒?就是你们用鼠莽草下给美娘的毒。” 多有意思啊。 下毒还能成为交换条件。 他的美娘何其无辜,竟成为别人下毒炼药的棋子,棋子啊! 李州牧恼怒之余,恨不能提剑宰了眼前之人。 玉琳琅淡淡朝他投去一眼,“冷静李大人。” 让他如何冷静? 只要一想到美娘死的如此无辜毫无价值,他就痛彻心扉。 玉琳琅无语,索性撇开那李大人继续问,“所以小甲落网后,祝班主便让你们撒致幻毒雾。” “大个子在毒雾爆发前就开始发疯。是你们让他发的疯,甚至你们还怕他死的不够彻底,在他嘴里另放了毒囊让他咬。” “这就是你所说的兄弟情?” 小个子男哭的十分大声,“我当他是兄弟的,真是兄弟!他是我养兄弟,就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其实有区别的你心里很清楚。你这亲兄弟再疯,你都要养着他,还美其名曰让他醉心研制毒素,实则助纣为虐。” 所以她去南山挖宝那晚,和陈不予魏玲碰到此人,大半夜仍在山上采集制毒药材。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小个子男浑浑噩噩哭了起来。 玉琳琅冷笑,“你可真有意思,这么个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弟弟,你还要继续护着?你说他发疯试毒怎么不拿自己试,总喜欢拿其他人试?” “所以还是不傻的,知道自己试那些不确定性的毒素会疼会死,所以拿别人各种试。” 玉琳琅眸光冰冷望着他们,像是透过这俩人,在望着旁的什么。 “我最讨厌无差别攻击制造社会恐慌的疯子,你弟弟就是这样的人。疯子为何不在自己窝里好好呆着?出来害人做什么。你看不好他,那就让他自己去死啊。” “不,不是。不是的!”小个子男声音激昂尖叫出声,“他不是疯子,不是!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我弟弟他不是疯子,他只是喜欢钻研毒物而已!” “是,他不是疯子,他是水匪之一。当年押送税银的官船这么多人,都能在汴河水域无声无息蒸发,你这疯子弟弟功不可没吧。” “所以你们支持他研究各种毒素,因为知道这对你们自己有好处。” “我虽然不喜欢那个美娘,但你们这种人,我更加厌恶。美娘虽然该死,但也不该死在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杂碎手里。” “你们……都是些什么肮脏东西?长得丑,心比脸更丑呢。” 玉狐大人开始人身攻击了,祝家班众人脸上青一阵黑一阵。 “啊啊啊,嘶。”真正的毒人小马发出声声嘶吼,似想挣脱僵硬扑上去咬死可恶至极的玉狐大人。 但他动不了。 “你你你,你还有你!”玉琳琅突然侧头,朝默不做声的诸多江湖人点了点,“都是为黄金而来吧。” 183 要一起上么? “其实你们隐藏的确实挺好,若非黄金提前现身,我可真要被你们浑水摸鱼糊弄过去了。”玉琳琅朝几位江湖人士点头。 众人随着她指尖轻点方向看去,入目所及正是副教主郑浩杰与两名弟子,翻江客古平与七星剑罗元。 “不可能吧,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池姑娘绝无可能。”首先持反对态度的正是镇远镖局那位朱镖头,“船上毒雾弥漫时,池姑娘第一个醒过来救我们,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是啊。”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看向微微含笑的池凤仙,“池姑娘怎可能害我们大家?她当时给我们分发解药……” “是啊她当时给你们发解药了,但若非我在她之前醒来,你们能有解药吃么?” 玉琳琅挑挑眉,环视一圈猪队友,“你们得搞清楚步骤。其一是我醒了,其二才是池姑娘来救你们。” “按照这帮水匪的原计划,包括我在内所有人,此时应该早已溺毙洞庭湖心,船也归他们所有了。” 池凤仙也不恼,轻轻一笑,“我算是看出来了,玉狐大人是个编故事的高手。” “嗯,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玉琳琅从随身挂着的编织袋内取出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池姑娘莫非忘记,从老马身上搜出的这包裹?” 众人视线落在她那扁扁的编织袋上,总感觉玉狐大人随身挂着的编织袋跟百宝囊似的,针包、工具,随取随用。 池凤仙眸光冷冷落在玉琳琅身上,“玉狐大人,你们镇妖司,都像你一样,这么爱管闲事的么?” 玉琳琅笑眯眯解开手中包裹,一层层剥开外面布料。 “玉狐大人小心!”吴勇忽而大喝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刀风已飞至玉琳琅面前。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抬手随意挥了挥。 以副教主郑浩杰的眼力,只见突如其至的刀风竟在玉狐大人挥手间向两侧飞偏,倏忽消失于空气中。 这是…… 怎样的力量? 郑浩杰心底陡然一沉,飞快朝徒弟王武传递目光。 王武握刀的手顿了顿,不死心还想再试,却在郑浩杰眼神压迫下悻悻然住手,还刀归鞘。 玉琳琅这边已漫不经心掀开最后一层包裹皮,将一些食物往人群里随便一丢。 “你看老马兄弟俩带的食物,都是些抗饥的肉干肉脯之类。除此之外看看这里有什么玄奥……哦呵,这像什么。” 玉琳琅从小包裹隔层里抽出一张薄薄纸片,冲着阳光照了照,“啧,果真是地图!只是这画的狗都看不懂,你们确定事隔多年,真能回到当初埋黄金的地点?” “池姑娘你就是太心急。”玉琳琅伸指笑着点了点她,“乖乖把包裹给我不就好了么,偏你诸多推脱废话多。” “知不知道话多必失?”玉琳琅又指指翻江客古平二人,“你俩也是。你们以为装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帮助他们渡水求生,就能让我相信你们?” “老爷子你真是太坏了。差点让我遗漏了你们。”玉琳琅叹了口气,甩甩手中薄纸片,“想要么?” 七星剑罗元沉着面孔,死死盯着眼前这位长相平平无奇,武功却似乎奇高的玉狐大人。 好半晌才冷笑出声,“如今断案全凭大人您满口捏造?你凭什么陷害我和翻江客古老爷子?” “大家落水后,古老爷子积极帮忙救人,你现在却说我们跟水匪一伙?”七星剑罗元哼笑,“太过自以为是。” 黄老爷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面色已是白的不行,忍不住出声劝慰,“玉狐大人,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这两位可是如今江湖上非常响当当的人物啊。” 一位是少年英杰,另一位更是名满江湖老当益壮,说他们跟水匪勾结?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信服。 “绝没有误会。”玉琳琅摇摇手指斩钉截铁。 “你们不会以为,你们装互不相识真的装很像吧??”玉琳琅差点要笑出声。 “从你们上船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彼此之间都相熟。” “人跟人之间的眼神交汇是骗不了人的。”玉琳琅看看祝班主,目光又转向翻江客古平等人。 “虽然你们彼此装的一副不熟的样子,见面也多半只是点头打个招呼。但你们想骗谁?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装的特别成功吧?” “祝班主、老马小马这几人,是当年水匪之一毋庸置疑了。那我问你们,这祝班主能沉得住气,二十年都没上这岛来取货,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吴勇义愤填膺,“肯定是因为朝廷这些年管控严格,尤其对水路码头严加管理。” “他们若贸然前来取黄金,第一很难通过重重关卡。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对金银铺子管控不比往昔,他们去何处销赃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他们来取黄金了。”玉琳琅扫了众人一眼,“为什么呢?” “以祝班主的性格,我觉得他能再等几年,等个更加适当的契机来取货。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急吼吼赶鸭子上架似的,蹭黄老爷的船来拿货。当中还要诸多手脚想着如何解决黄老爷这些麻烦人。” “是吧祝班主?” 玉琳琅虽是询问语气,眸中却透着肯定的笑意。 祝班主一直被吴勇几人控制着,默默撇头不吱声。 “检验你们是不是帮凶最好的方法,就是这……”玉琳琅吹了一口从腰间掏出的火折子,对着那张薄薄纸片扬起,“我猜,祝班主他们不会把黄金埋在一个岛上,肯定还有别的相邻岛屿。” “这地图烧了,谁也别想要黄金。” 她作势点燃纸片,翻江客古平大喝一声,先一步掠身上前,当空甩出那根精铁打造的细鱼钩。 “啧啧,是要一起上么?” 众多吃瓜群众差点被眼前一幕吓死,唯恐殃及池鱼纷纷抱着食物一个劲往岩石后退去。 李州牧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184 你觉得此处哪个能威胁到我? 玉狐大人这样儿,是不是有点欠欠儿的? 她做什么去招惹那么多江湖人啊! 究竟看不看得懂眼前情况? 吴勇他们几个加起来或许都不是飞天神教副教主对手,玉狐大人她一个人,想单挑群雄,想啥呢? 玉刺史他们只担心余波殃及他们。 完了完了完了! 万一玉狐大人不是这些江湖人对手,那他们今日听到这般惊天大秘密,岂不都要死在这岛上? “老爷子你比其他人都装的入戏三分。”玉琳琅笑着打趣,避开古老爷子甩飞的鱼钩,“但你知道越完美的人越容易露陷么。” “明明是江湖人,哪来那么多正义凌然。我翻阅老爷子您生平记事,也没说您这么爱乐于助人。” “你真正让我起疑心的地方就是……你实在太热情了。以你的本事,其实落水后大可一走了之,但你偏偏要护送老弱妇孺上岸。” “老爷子您真有这么大气度么?三年前您在汴河救人时,问当事人家属要了上百两银子您自己不记得了?” “还有你七星剑罗少侠,你行走江湖素来都以高冷形象出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这次也太热心肠了。” 七星剑罗元挽起数朵剑花冷冷逼近玉琳琅,“玉狐大人查案时都这样话多?” “这不闲着没事聊聊么?”玉琳琅从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中飘然而出,弹指间数道劲气连发,弹飞扑面而来的刀风剑影。 “玉狐大人确实厉害。”翻江客古平被人揭破后,落落大方哈哈大笑,“短短一两日,竟能将我们的资料全部翻出来查阅一遍,玉狐大人好手段。” “哪里哪里,普普通通了。”玉琳琅笑着弹开七星剑罗元的剑,笑眯眯,“我要还手了哦!”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她身影陡然间在翻江客古平七星剑罗元几人中间来回腾挪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上三倍不止。 七星剑罗元骇然失色双目圆瞪。 不过须臾光景便觉脸上挨了狠狠一掌,他感觉嘴里泛起一丝咸腥味,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倒飞。 翻江客古老爷子更糟,他肚子被人重重殴打一下,只觉内腑翻江倒海全部转了个方向。 内脏受到震荡忍不住“哇”一声吐出口老血。 玉琳琅鬼魅般身影掠上前来,刚要伸手去抓古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玉狐大人!您最好住手。” 玉琳琅顿手回头,一脸稀奇对上唇瓣微微颤动,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玉翩翩。 吴勇那些侍卫早被池凤仙迷晕在地,玉翩翩此时就被郑浩杰徒弟王武抓在手里。 一把钢刀就这般大刺刺横在她脖颈上。 玉琳琅差点失笑出声。 玉翩翩该不会是霉神附体吧? 那里一堆吃瓜群众,狂徒不抓其他人,偏偏抓她! 而另一厢,幽幽醒转的霍氏看到这一幕,又惊又恐眼一闭又想晕,忙被玉刺史给扶住。 “玉狐大人,我们谈谈条件吧。”皮笑肉不笑的副教主郑浩杰站在一众吃瓜群众身边,随手又抓了尖叫不止的玉老太太出列。 “玉狐大人可以用手里地图来交换他们。若不答应我们便每隔半个时辰杀一人。” “玉狐大人武艺高强我们自认对付不了,但你想同时保住他们所有人,怕是很难了。所以要不要交易,全凭玉狐大人的意思。” 王武抓着玉翩翩,用钢刀抵住她喉咙,“就从这小娘们开始。” 玉翩翩眼泪滚滚而落。 玉琳琅当真笑出声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你用她威胁我?” “我又不是她爹。她爹在那儿呢!”玉琳琅指指往人群后面龟缩的玉刺史夫妇,大喊了一声,“去威胁她亲爹,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郑浩杰面色显得难看了几分,沉眸仔细打量玉琳琅,似乎想从她面上看出,她是真不在乎还是假装。 “我没跟你开玩笑。”郑浩杰冷道,“玉狐大人巧舌如簧我们方才都已见识过了。哼,你若以为我被你糊弄两句就能轻轻放过他们,那可真是……” “杀吧。”玉琳琅双手一摊。 玉翩翩面色惊恐至扭曲起来。 “当今若知,玉刺史一家是为破获黄金案而亡,定会追封他为忠义伯!”玉琳琅朝面色惨白的玉刺史拱拱手,“大人放心,这些狂徒一个都走不了!” “你们全家是为忠义而亡,往后定会被世人铭记于心!” 玉老太太险些当场瘫倒在地。 心说她老太婆还不想死啊,她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她干吗要去死?? “同为朝臣,如今您同僚家属皆在我们手中,玉狐大人当真如此绝情?” “那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了这些人,乖乖束手就擒吧?”玉琳琅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开什么玩笑,我束手就擒你就会放过这里所有人?” “你看看这些人,看看!他们哪个值得我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玉琳琅笑着从编织袋里掏出个东西,直接往空中一抛。 “嘭”一声巨响过后,天空仿佛被一层红光笼罩,雾气逐渐弥漫散开,露出清晰的“镇妖司”三个大字。 “杀吧,杀完你们一个也逃不了。我已通知附近值守的镇妖司成员前来接应,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王武便在副教主郑浩杰眼神示意下猝然收刀。 “走!”五名江湖人在郑浩杰一声令下,比来时更快速度向岩石湖滩冲,瞬间抬起小船跳入湖中,身影迅速没入广阔湖水。 老太太滑落在地哭声震天。 玉刺史忙拖着媳妇过来,安抚完老娘又去安抚受惊过度的玉翩翩,一家几口人恨不能抱头痛哭。 等他们情绪都稳定下来,才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看向默不做声的玉琳琅。 “玉,玉狐大人,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开?”玉刺史哆哆嗦嗦出声。 “那不然呢?我可以去追,所以你们就和这群水匪毒人一起留这?” 所有人顿时打了个寒颤。 “玉狐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185 还有更糟的情况? 玉琳琅侧目看向不远。 七钱八两收拾完吃食等好半天,都没见自家主子回去,便抱着箱子自行寻了过来。 “大人。”八两跑到玉琳琅身边,朝她递了个眼色。 玉琳琅看懂了,是说那坑爹老白猿半天没等到她,气哼哼折回去又抢走不少吃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方才我们瞧见镇妖司的信箭。”七钱见吴勇几人倒了一地,心知定是发生了一场大事。 玉琳琅示意她们把箱子抱来,取出两个药瓶,让她们拿去给吴勇他们放鼻下嗅嗅。 很快,侍卫一行人陆陆续续清醒过来。 玉翩翩适才受了极大惊吓,如今都觉脖颈间一道轻痕隐隐作疼。 李州牧沉着一张老脸,将心中隐而不发的怨气先憋回去,问,“玉狐大人既然有脱离此岛的联络工具,为何先前又跟我们说什么一方案二方案?还说要面临食物告罄却等不到往来船只的危险?” 玉琳琅瞥他一眼,并无任何情绪,平平静静开口,“你真以为会有人来接应我们?我这招就是骗骗那些没文化的江湖人。” “民间响箭都是有范围距离的。就算我这特制信箭比较厉害,可左不过也就方圆百里内能隐约看清。” “我们如今在洞庭湖心,水上本就比陆地上难辨认方向。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的同僚们看见这支信箭,那你猜,等他们调动人手行船赶来,需要多久?” 李大人被怼的不太想吱声。 是吧,玉狐大人就是在暗讽他智商低下,跟没文化的江湖人一个智力维度…… 可这玉狐大人说话不尽不实,都不知她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了! 论忽悠人水平,真没见过比玉狐大人更能忽悠的。 “你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那些人万一开窍想明白此事折返而回,该怎么办。” 黄老爷等人瞬时脸色发白。 玉琳琅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还有啥情况能比他们折返回来杀人更糟糕??玉狐大人您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整。”玉刺史忍不住抱头大叫。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玉守道真正是第一万次后悔,为啥着急忙慌要往京城赶,走陆路不好么?非得走什么水路。 “更糟的是,他们和背后势力人汇合,一起到咱这挖黄金。”玉琳琅默默看众人一眼,“到时我估计我打不了一场团战,那我就只能带着我家小丫头们,先行跑路了!” “是吧,你们都懂的,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放心,我跑出去通知朝廷,一定会带着兵马尽快折回来给大家收尸。绝不会把你们扔这荒岛任凭湖水冲刷。大家为破获黄金大案付出的功劳,也必然会记录在册,往后肯定名垂青史!” 众人:…… 能不能别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李晴忍不住失笑,“玉狐大人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您若想跑,一早就已经跑了,这里谁又能拦得住您呢?” “方才那种情形,谁都知道您一旦束手就擒,咱们在场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您放信箭不就是为了逼退他们救我们大家么。”李小姐冷静开口,“您说,我们接下来都听您安排,一定好好配合。” 玉琳琅眉开眼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美丽的小姑娘。” 她看向玉翩翩,撇嘴,“玉小姐好好学学,方才若李小姐被抓,定不会像你这样惊慌失措哭泣不已。女人啊,别习惯性把眼泪当武器,这样不好。” 没等红了眼眶的玉翩翩发话,玉琳琅继续道,“那我就直说了。如今情况十分严峻。” “这个祝班主,以他的为人断不会选这时上岛挖黄金。所以定是被人胁迫所致。” “胁迫他的人,能调动这么多江湖人,包括这个飞天神教副教主都能为其所用,说明此人手下势力不俗。” 众人听他分析都入了神,越听神情越紧张几分。 黄老爷忍不住插嘴,“玉狐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要尽快离开这荒岛么?” 玉琳琅叹气。 “你看看你们,现在有体力离开荒岛继续漂么?咱们现在连唯一的小船都被人抢走了。” 玉老太太面色发白,她从方才受了点惊吓后,一直都神魂不定,别说趴在木板上继续漂了,光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都止不住浑身发抖。 她一把老骨头离了这荒岛,学年轻人玩漂流,八成得噶在湖里回不去了。 玉琳琅叹了口气,“我先去找找那批黄金,你们不用慌,先把肚子填饱,回头我带你们去西南那边,有个岩石洞今晚可以在那休息。” “玉狐大人,今晚真要留在这里?他们若返回来……” 玉琳琅看了眼满面焦虑的李州牧,点点头,“若你们商议后都决意要离开,也不是不行。西面那边有些树,砍了做木筏。不过顶多能做两只木筏,给女眷们坐应该是够了。” “砍树?”众人面面相觑,“这要怎么砍?” “这就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事了,反正我有办法。”玉琳琅微微颔首,“你们只需商议好就行,我先走了。” “玉玉……玉狐大人。”几人不约而同叫她,面上透出几丝惊慌之色。 看样子如果可以,他们希望和这位玉狐大人同进同退不要分开。 玉琳琅看他们这副提心吊胆样就知他们在怕什么,“放心,我两个小丫头在这陪你们,水匪已被我点过穴,没有三四个时辰恢复不过来。” “好好吃饭吧,填饱肚子回头才有力气行动。”玉琳琅挥挥手,步子不轻不缓。 但似乎只一步就离他们数丈之外,三步之后便不再见她身影。 吴勇等人不禁啧啧称奇。 镇妖司首席司判大人真乃名不虚传。 玉琳琅甩开那堆拖油瓶取出玉片吹了几个音,老白猿便“嗷唠嗷唠”四脚并用,从遥远岩石后一路狂奔而来。 玉琳琅立在原地,待它飞速爬过来后,没好气地伸手敲了下大脑壳子。 186 你大哥出息了 “走,找黄金。” “没有吃的,你怎么这么烦?” “好了好了给你一口吃的,但你赶紧带我找黄金。” 玉琳琅从空间里取出半只奥尔良烤鸡递给老白猿,它高兴的嗷嗷直叫。 “你在宗门好好的,怎么自己跑下山?……诶算了我不问你了。”玉琳琅无奈地看着这家伙。 反正这货也不是头一次从宗门跑出去溜达。 让它好好守在后山藏书阁,它不是满山斗鸡遛狗胡闹,就是偷摸着跑去宗门菜园子偷吃,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看它欢快撕下一条鸡腿啃啃啃,玉琳琅不禁失笑,“饿多久了?平时你都吃啥呀。” 老白猿转头,用那张毛脸表演出啥叫“悬泪欲泣”,可怜兮兮指指天指指湖又指指西南方向。 意思是有啥吃啥,鱼也吃冬青树果子也吃,有时运气好还能打几只鸟填填肚子。 “在这多久了?”玉琳琅无言以对。 老白猿用油乎乎的爪子挠头,随即给她比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玉琳琅哭笑不得,“你……你自己一个人游过来的啊?” 老白猿丢给她一个“你想啥”“你傻啊”的小眼神,比手画脚解释半天。 玉琳琅才明白过来,“你……偷溜上一艘货船。” 老白猿点头。 “货船撞上暗礁沉了!” 老白猿再次狂点头,吃完鸡大腿又撕鸡翅膀。 “你不敢继续跟着那几个船员,你等他们离开,自己抱着木板一路漂来这岛。” 老白猿作势叹了口气,还用油乎乎的爪子拍拍额头表示非常无奈。 玉琳琅都被它气笑了。 “你在山上当大王不舒坦?非得下山自讨苦吃。” 老白猿速度吃完最后一口,蹭到她身旁。 玉琳琅嫌弃,“走走走,油乎乎的别来蹭。” 老白猿不走,虎背熊腰高玉琳琅两个头,却小鸟依人般倚在她身边撒娇。 “算了,回头等挖到黄金,也算你功劳一件。我给你在镇妖司领个腰牌,让老鬼收你当个外门弟子,你就跟在我身边一块打工。” 老白猿开心地嗷嗷叫。 “别嚎了,回京后你声音小点儿,别惹人嫌知道不。” “京城那地界,人多毛病多,万一你不开眼惹到什么达官贵人,我可兜不住你哦。到时你被人拖到菜市口处斩,可别说我不管你死活。” 老白猿用肥肥的屁股撞了下玉琳琅纤细的身子。 后者没什么防备,一个趔趄往前冲了几步,回头翻给它一个大大白眼。 老白猿还嘎嘎发笑,玉琳琅被气笑了。 一人一猿去到埋黄金的地点,玉琳琅还特意掏出那张地图仔细比照看了几眼。 “不像,完全不像好吧。我就说这地图狗都看不懂!”玉琳琅撇嘴把地图重新塞进编织袋,伸手把不安分的小狐狸按了回去。 “这里估计得有三分之一的黄金了吧。”玉琳琅看着挖开的地面,差点被一片黄灿灿闪瞎眼睛。 “当时他们抢劫完便策划逃跑路线,当中由于各路码头都查的很严,不得已只能先找荒岛埋金。” “所以照理说。”玉琳琅推测,“其他黄金埋藏点应该距离这小岛不远。” “嗷嗷,嗷!”老白猿又兴匆匆找她招手手。 玉琳琅好奇绕去岩石后头,在老白猿指挥下走进一处不甚起眼的岩洞。 这岩洞藏在几块大岩石后头,人进去还得侧着身子靠着壁行走。 玉琳琅就不明白了,以老白猿那肥肥体态,是如何进的这地方? 随即她便瞧见老白猿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劈里啪啦一通作响,随即硬生生把自己缩成半人高的小猿猴。 先前戴在头上的斗笠与蓑衣统统被扔在地。 玉琳琅惊了惊,“你还偷学了缩骨功?诶呀你不得了啊。” 小狐狸忙从编织袋内探出颗脑袋嗷呜嗷呜叫两声。 玉琳琅不客气地敲敲它大头,“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再不努力修炼,隔年就要被你大哥抛到九霄云外!” “嗷呜嗷呜”的小狐狸满面悲愤。 “你大哥不愧看守藏书阁的,你看它耳濡目染偷学了多少稀罕功夫。你呢?” 玉琳琅吹起一个火折子捏在手中,就着一点火光朝里面走去。 随即便看到岩石洞里面摆着一地箱子。 有摞起叠放的,也有随处一丢散在角落的,起码有四五十只箱子。 玉琳琅一愣,快步上前打开其中一只。 好家伙,一箱绫罗绸缎,摸着手感上等,品相很是不错。 她接连打开旁边好几只箱子,有丝绸有毛料,各式各样的缎子应有尽有。 这水匪强盗还打劫过绸缎铺? 玉琳琅满头问号又去推开旁的箱子看看。 好家伙,除了许多箱名贵香料外,还有不少瓷器、茶叶等物。 玉琳琅看到最后几箱人都麻了。 这强盗可以啊,简直把这荒岛当他们家藏宝洞了。 老白猿开心地指指这些东西,然后又指指自己,做了个饮酒的动作。 玉琳琅啼笑皆非,伸手拍了下它的狗头。 “你不能多喝,对你的胃不好。”玉琳琅丢给它一个白眼,可还是经不住猛男撒娇,最终给老白猿取了一小壶黄酒。 她特意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取了包装最为古色古香的那款,还叮嘱老白猿喝完不要扔,把空酒壶还给她,以后再给它装。 实际是购物中心自带补货与回收处理垃圾功能。 所有拆开的包装物、垃圾或废品,只需扔到购物中心大门外牌子处,那么每隔一日便会自动被清理掉。 她也不知是何道理,反正门外一片白雾茫茫,唯有竖在门口的“垃圾回收”指示牌最为显眼。 玉琳琅将这些货物全部收走,再将岩石洞角角落落搜了个遍,果然又挖出五箱埋在角落的金银珠宝。 将这些一并收回购物中心,玉琳琅这才把挖好的坑全部填好拍平,领着小猿猴出来。 她拍拍白猿脑壳,一脸欣慰道,“猴儿啊,以后你就以这模样跟在我身边,也省得你吓到旁人。” 老白猿不开心了。 187 遇到琳琅是你们倒霉 听这坑爹丫头的意思? 它如此威武霸气的庞大身躯,往后就得一直缩着骨? “好啦,回头我再给你半只鸡!这样总行了吧。” 老白猿比手画脚在她身旁一跳一跳。 “行,外加一包话梅!” 玉琳琅失笑摇头。 说起来,这些水匪还挺会藏东西。 黄金在外面随便找个坑埋了,而劫掠来的缎料等物大费周章埋进岩洞里…… 等等,该不会是两批强盗分别埋的东西吧? 玉琳琅思及此,取出一小包茶叶拆开细看,挑眉自言自语,“呵,竟是贡品阳羡雪芽?” 是她太过粗心大意,方才只是粗略一扫缎面,如今再细细回想,那崭新缎面分明是今春新款来着? 所以说有一批倒霉盗匪,前脚刚把东西藏此处,后脚便被玉狐大人清空了? 玉琳琅低头看向老白猿,拍拍它大头,把茶叶递到它面前,“你说,哪来的?” 老白猿一通比手画脚,玉琳琅忍不住笑出声,“你看着他们把东西运进那个洞?还拆了箱子进洞重新整理。” “你可以啊。”玉琳琅哭笑不得看着老朋友,“真是个小机灵鬼。” “那这些货估计是暂存此处中转用的,对方很可能近期会折回取货。” “也不知是何人干的。”玉琳琅好奇偏头,“你认识那些人么?” 老白猿手舞足蹈比划半晌,玉琳琅只知对方有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 说了等同没说。 罢了,先收着再说,以后说不准用得着。 这些货物都是本时代产物,用着心里也比较踏实。 一人一猿高高兴兴回到黄金坑洞前,小姑娘跳下坑捡起一个金元宝,在手心掂掂,“不知这些黄金,往后用在老百姓身上的能有几何。” 她摇摇头,终究没取这些黄澄澄的大金锭子。 但之前老白猿丢给她的一百多颗金元宝,那是小狐狸大哥孝敬她的,玉琳琅却之不恭,压根没想还回去。 等转头闲了,抹去那金锭上刻的字,该咋用咋用。 进了玉姑娘口袋的小钱钱,可没还回去的道理。 “这黄金吧,还是得让人先收拾一下。”玉琳琅自言自语,领着老白猿回到前面湖滩边。 李州牧一行人原本都想派人过去找她了,见她终于回来长长舒了口气。 “玉狐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大家都商量好了,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倒不如先搬去别的地方安顿,暂时按兵不动。”玉刺史愁眉苦脸。 主要是她那么大年纪的老娘,也不可能再去随水漂流。 还有他夫人姨娘,他娇滴滴的女儿们,其中一个至今还昏迷未醒,她们都不是具备漂流体力的人啊。 “是啊玉狐大人,说不准咱们的援兵很快就到了呢。”李州牧满怀希望道。 “嗯行。”玉琳琅并无多少意外,像是早已算准他们会继续留岛。 “你们都跟我来吧。咱们得想办法,把那堆黄金清点整理下。” 李州牧顿时眼睛放亮,“玉狐大人真找着黄金了?” 玉琳琅颔首,将一锭样品递给他看。 玉刺史连忙凑上前来,二人一看之下双双吸了口凉气。 还真是二十年前丢失的那批税银,上面还有官府刻印的字,连金匠名与提官都刻的清清楚楚。 “玉狐大人。”李州牧玉刺史都激动的不行。 玉琳琅扫他们一眼,“现在就过去,把你的侍卫们都调动过来一起清点搬运。” 她又转头看看镇远镖局七人,朝黄老爷微微颔首,“黄金还挺多的,需要借用黄老爷雇的这批镖师。” “玉狐大人说什么借不借的,镇远镖局和我们都听您调令。”黄老爷谦逊开口,连连拱手,“只希望共同渡过眼前难关。” 他又扭头对朱镖头道,“此行之事全都怪我。是我错信他人,竟带了一批狼子野心的匪徒上船。只要能安全抵达上京,镖银方面我定会翻倍支付。朱镖头,你们不用管其他,安心跟在玉狐大人身边办事即可。” 朱镖头也爽快,拱手点了点头。 一行人便粗略收拾下吃食,把那些潮湿的木板也一并捆好扛上,跟在玉琳琅身后往黄金坑走去。 吴勇带着几名侍卫专门殿后押送祝家班那群戏伶。 伶人们哭啼啼慢吞吞跟在众人身后,边走边小心翼翼解释他们跟水匪并无勾连。 至于祝班主几人,则被七八名侍卫找来腰带捆了个结实,半拖半架往前。 到了黄金坑前,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到了。 玉琳琅二话不说,指挥俩小丫头下坑清点黄金。 二十多万两黄金清点过一遍,两万多颗金元宝精确到个位数。 玉琳琅让她们登记在册,便开始让侍卫们搬运。 一包袱顶多放几十颗便有人吃不消了,只有为数不多力气较大的侍卫,一次性能背百来颗金元宝。 众人看着坑底沉甸甸的金子发愁。 玉狐大人却不知从哪拖来一个木筏,面无表情看向他们,“用这拖。” 众人呼啦啦围上前,惊奇极了。 他们发现这位玉狐大人简直是天选小能手,真是啥都会干。 短短半刻钟,怎么就搞来一只木筏。 吴勇满面赞叹,“这是?用什么劈的树。每条木头都劈的如此均匀,长短粗细简直像用尺子划好一般。” 用来绑木筏的绳子被拆成三条,也不知玉狐大人用的什么手法,绑的无比结实,木头和木头之间更是用细树枝给塞满空隙。 其实玉狐大人更想改良超市购物车给他们装金子…… 当然这也就是她在心底想想而已。 有了木筏之后效率明显提高不少。 玉狐大人本想让他们把木筏放地上拖来着,但小伙们都不愿意,说什么也不忍心损坏唯一的木筏。 八个人抬木筏,一次性倒能装不少货。 黄金在众人齐心协力搬抬下,黄昏日落十分,总算把它们全部收进西南岩洞整理妥当。 而此时众人也都累的不行,几乎个个都瘫倒在地,肚子又开始咕咕造反。 玉琳琅正在吃最后一把樱桃,看他们凄凄惨惨也有些于心不忍。 188 玉狐大人忽悠惯了 给八两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从箱子里翻出一大包肉干,递给为首的吴勇。 “吴班头,你给大家分一分吧。吃饱了才有气力继续守夜干活。” “多谢姑娘。” 玉琳琅忙了一日,就囫囵吃过几块糕点,此时也觉腹中饥饿,就将先前小丫头给她留的烤鱼拿出来吃。 没成想刚取出盘子,就被闻香而来的老白猿一爪子抢走两块。 玉翩翩惊呼出声。 玉刺史等人也同时看向蹲在玉琳琅身边的白猴,“这,这是?” 之前就瞧见这长毛猴子,一直跟在玉狐大人脚边打转,只是一众人忙着搬金子都没过问。 如今闲下来刚好瞧见猴子从玉狐大人盘中夺食,顿感惊奇不已。 玉琳琅神色平静,伸手弹了弹老白猿的脑壳,“哦捡来的,身手还可以。我打算带它回镇妖司,以后让它跟着我办案。” 众人心说这么随便的么? 镇妖司果真是个神奇部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收啊。 另外,有这么巧么,这么个荒岛还能随手捡个猴儿? 之前玉狐大人还口口声声跟他们说,这荒岛渺无人烟,逛了半圈没瞧见什么活物,这猴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玉狐大人可真会忽悠人,一看就是平时忽悠惯的,对谁都没三句真,随口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玉琳琅把二十多名护卫,连同七名镖局人员大致分成四组,白天黑夜轮番在湖滩边与岩洞外守。 就这样平安度过两日,他们没有等来任何船只,郑浩杰等人也并没折返回岛。 然而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主要是玉狐大人这两日逐渐沉默,每日除了带小丫头们打鱼外,就专门蹲在洞外布置陷阱。 众人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隔天夜里,连日来布置的陷阱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众人是被几道惨叫声惊醒,忙一骨碌爬起身来,缩在一起不敢出声。 吴勇带着一众侍卫守在洞口,以他的眼力只隐约看见玉狐大人领着两名身姿矫健的小丫头,以及七名镖师,在陷阱坑旁迎战多人。 来人都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暗沉沉的眼睛。 看起来都像是江湖好手,出刀不留丝毫余地。 饶是被十几名黑衣盗匪围攻,玉狐大人也游刃有余,懒懒散散出声嘲讽,“郑副教主,你以为你蒙着脸缩在人群,我便认不出你?” “七星剑你的剑藏匿不了。” “还有老爷子,你蒙不蒙面有区别呃?你又不换武器。试问这世上,像老爷子一样,一手精铁鱼钩用的出神入化者,能有几人。” 被她一一点名之人,皆不出声,却在内心腹诽不已。 这位玉狐大人功力深不可测,跟他们过招时就跟逗猫遛狗似的,根本不像用全力的样子。 一边打一边还能调侃众人,古平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你们比我预计时间迟了点儿。小心老爷子!”玉琳琅不怎么走心地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身后几名黑衣人踩中陷阱,掉进尖尖的木刺坑,横尸当场。 “啧。都说了小心了。”玉琳琅摇头,“三日前你们走得急,还没来得及跟你们好好聊聊。老爷子,不如你偷偷告诉我,你背后主子是谁好么?” “要不你弃暗投明吧?我们镇妖司待遇好福利高,每年还有二十来天年假。打不过便加入我这边吧,你们觉得如何?” 她一语落下,换来众多匪徒更加猛烈的攻击。 另一边吃力应对的镖局众人则暗暗叫苦不迭。 他们可没玉狐大人那矫若游龙的身手,忙于应付眼前众多刺客,早就左支右绌苦不堪言了。 偏玉狐大人还在那话多,把一众匪徒刺激的上头。 只听玉狐大人轻轻一笑,“蒙脸,我要甩毒药了。” 众人忙不迭抬起袖子蒙脸,玉琳琅果真洒出一把黄色粉末。 朱镖头抽了抽嘴角,转头就见围着他猛烈攻击的三名黑衣匪徒,“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镖头握着刀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另一手死死捂住口鼻动都不敢动。 “啧啧,都说了蒙脸怎么不听?” 七星剑罗元冷笑一声,“玉狐大人竟也使这么不入流的下毒手段。” 还什么蒙脸呢! 也就骗骗小孩子,蒙不蒙的有区别? 他们本身都用黑布蒙着呢,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蒙不蒙都会中! 也就朱镖头那些傻子听她话蒙脸,完全忘记早先自己已服用过玉狐大人给的丹丸。 玉狐大人嘿嘿一笑,“老爷子你小心了,我要还手了!” 她一语甫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这玉狐大人竟闪过好几名匪徒手中的刀,直直来到古平面前,扬起一条绵绵软软丝带,抽向对方咽口。 古平呼吸都跟着微微一窒。 刹那间竟感受到一丝死亡危机。 玉狐大人说动就动,在场众人只觉她身子轻盈如一抹清风流云,眨眼就将古老爷子抽飞出去。 “年纪大了便莫要逞能,做什么不好做土匪。大齐律言明,平民百姓若遇山匪流寇而群起攻之,都不叫犯事儿,这叫正当护卫自身。” “所以你们死了也是白死!”玉琳琅眼底泛着幽幽冷光,抽碎古平咽喉便直逼副教主郑浩杰。 郑浩杰心生大怒,耳边忽听一声接一声短促哨子响,他面色大变脱口吼了一个字,“走!” 这是在湖畔放风的兄弟传的暗哨,这短促声响尖锐且急,说明有不明船只靠近此处。 玉琳琅岂会让他们这么容易逃脱。 来都来了,那就留下继续说说话呗。 她攻势一猛,郑浩杰顿感吃力,完全招架不住。 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慌张之意。 “师父!”王武大喝闪身上前,双刀用力拦住玉琳琅勾人丝带。 两相一触,身体忍不住一绷。 劲道,好强! 看似一根软软丝带,却绷的比剑还笔直! “师父师妹,你们快走,我拦着!”王武拼了命拦住玉琳琅拖延时间。 另一侧郑浩杰带人落荒而逃,迎面却与一群青衣护卫对个正着。 “统统拿下!” 189 玉狐大人似曾相识 池凤仙双袖一挥,白色药粉当即飘飘洒洒当空落下。 诸多青衣护卫见状忙掩鼻闭气。 郑浩杰趁此当口急忙拽着徒弟池凤仙纵身一跳,接连踩着几块陡石朝反方向跑。 七星剑罗元紧随其后,临走前还不忘冷冷看了眼玉狐大人那方。 剑光一闪逼退两名镖师,罗元掠过人群时,对上玉翩翩那双惊恐不定的眸,表情微微一顿。 远处湖滩边一声连着一声的短促哨音让他不得不加快行动,破开人群跟郑浩杰师徒迅速离去。 此一战损伤惨重,他们带来三十多人全部交代在荒岛,另外还折损翻江客古平与飞天神教王武两员大将。 镇妖司横插一手简直可恶至极! 玉琳琅远远喊了一声,让朱镖头他们回来莫要去追。 躺了一地的黑衣蒙面人,忽然齐齐四肢抽搐。 玉琳琅面色微变,忙上前一指点在王武喉口,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其他人没她反应如此之快,等赶上去查看那些蒙面人时,就见他们个个七窍流血早已死不瞑目。 “都服毒自尽了。”长青转头看向快步而来的主子。 月色迤逦,玉琳琅见来人行走如风,一袭玄纹黑衣,银丝松松一束,眼睛不由亮了亮。 她刚想伸手打招呼,猝不及防被八两拽了下衣角,顿时从月下美人的旖旎泡泡中挣脱而出,肃了肃板板正正的脸。 而此时沐淮之已走至他们面前。 玉琳琅故作茫然之态,看向一脸激动迎上前的李州牧玉刺史,“二位大人,这位是?” “啊!”李州牧从激动中缓了缓神,忙向双方介绍,“玉狐大人,这位便是宣平侯府世子。” “世子,这是镇妖司首席司判玉狐大人啊。” 俩人目光相接,玉狐大人坦坦荡荡任他打量。 沐淮之定定望着她双目,一时竟有些怔然。 玉琳琅心中不免得意,嘿,她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啊,谁来都不可能把她认出。 素来以聪敏机智冠绝的沐世子,照样认不出玉狐大人是谁。 然而…… 沐昭盯着她忽而问,“我与玉狐大人是否在何处见过?总觉得玉狐大人似曾相识。” “对对对。”玉刺史这傻货还连连点头,“世子您也这么觉得,是吧?我有时也觉的,总感觉在哪儿见过玉狐大人。” 玉琳琅面无表情回望沐世子,“世子三年前回京时,恰巧我去穹山办事。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似曾相识。” “是么?”沐昭轻缓一笑,音色一如既往温柔。 玉琳琅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自然是的。” “那或许是我认错了。”沐昭微笑,“玉狐大人的眼睛,与我一位至交好友极为相似。” 玉琳琅心中警铃大作…… 不是吧你?沐淮之你认不出我,认不出认不出认不出! 气氛正有些小紧张,便听魏玲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哪里?哪里哪里?真假的?真是我们首席司判大人?在哪儿呢。” 魏玲一路咋咋呼呼跑,陈不予便跟在她身后连声提醒,“魏大人你跑错方向了。” 俩人气喘呼呼跑到他们跟前,魏玲满面激动,脸盘子红扑扑的。 她擦擦手走上前,眼眶发红颤巍巍去握玉琳琅的手,“玉狐大人啊,当真是您回来了。” 玉琳琅真担心这家伙会喜极晕倒……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陈不予抢在魏玲前面握住玉琳琅手腕,“玉狐大人您平安归家,镇妖司上下都极为喜悦。下官陈不予,这位是魏玲。” 玉琳琅默默抽回自己手腕,“世子,陈大人,我们还是先说说黄金的事。” “对对对对。”玉刺史连忙点头应声,“黄金,黄金!世子,我们在荒岛上找到二十年前的黄金了。” “啊?”陈不予一脸懵,“玉大人所说,莫非是二十年前汴河大盗案丢失的黄金?” “是啊是啊。” 众人随玉琳琅一行人来到岩石洞,当看到堆积成山的黄金时,皆颇为震惊。 玉琳琅将册子递给沐昭,“世子,黄金在众人监督下清点过两遍,您要不要再派人复查一遍。” 沐昭扫了眼册子,抬眸看向玉琳琅,笑了笑,“不用,玉狐大人办事,本世子极为放心。” 玉琳琅:?? 怎么就放心了呢? 沐淮之不太对劲。 玉琳琅绷着脸,满面肃然点点头,“盗匪当年劫走黄金后,分批埋放。这是地图……” 玉琳琅又从编织袋里掏出那张被揉成团的小破地图,一并交给沐昭,然后道,“我怀疑附近几座岛都有可能埋黄金,善后之事便交由世子了。” 言下之意,你善后我甩手,接下来如何查找剩余黄金,如何运送,全看你了。 “有劳玉狐大人。”被甩锅的沐世子半点不为所动,笑容如沐春风。 “不有劳不有劳。”玉狐大人笑意讪讪。 李州牧等人一脸看救星的表情,围在沐世子身旁七嘴八舌,“多亏世子带人前来,否则今晚下官等人怕是要命丧当场。” “不会啊,我们来时瞧见,玉狐大人已经把人打的落花流水,应该没什么危险吧。”魏玲直来直往,一句话说的李州牧老脸发红。 他原本是想拍沐世子马屁来着,谁料碰到魏玲这样的憨货。 这话说的,非但马屁没能拍上,还惹来玉狐大人凉凉一瞥。 “啊是是,也多亏有玉狐大人在场,我等才没有酿成惨祸。”李州牧连忙把话圆回来,讪笑着岔开话题,“哦对了,各位怎么那么巧赶来此处?” “哪里是巧哦,我们就是来找你们的。”魏玲又撇撇嘴,“三日前,我们瞧见镇妖司信箭辨明方向,便去调派人手寻船。” “期间正好遇上世子,帮我们调了不少人手。哦对了,还有大丰商会的慕容少主,此行若无他借船给我们,怕是也赶不及今夜前来。” 玉琳琅眉梢一跳,心里漫上一丝不甚好的预感…… “哦是么?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哈哈哈。”玉刺史开怀畅笑,这会才一扫脸上忧愁之态。 太好了,终于不用漂流了…… 190 玉狐大人,想跑啊? 想想这几日的凄凄惨惨,众人不由为自己掬一把伤心泪。 一夜漂流,荒岛度日如年。 提心吊胆守着一堆黄金,还得时时提防坏人来袭。 呜呜,这日子过的,简直比吃十斤黄连还苦。 不得不说,沐世子带人登岛,真犹如神兵天降,令人眼前一亮。 真不愧是世子啊,名不虚传的大齐战神,李州牧热泪盈眶。 “诸位都辛苦了。”沐淮之柔声说道,“你们暂且都去休息,不用担心。我们此行调来五艘船备用,待明日天亮,慕容少主便会带其余三艘船前来与我们汇合。” 李夫人玉老太太一行人,听闻此言,只觉提着的心蓦地落进肚中,纷纷朝沐世子行礼致谢,欢天喜地回岩石洞休息去了。 “玉狐大人,我们过去看看匪徒。” “啊?”本想悄咪咪溜走的玉琳琅,唯有顿住脚步慢吞吞走回沐昭身侧。 “行吧。”玉琳琅颔首,面无表情道,“翻江客古平先前中我一指,如无意外,应已意外身亡。” 李州牧眉角一抽,干咳一声,“可有活口留下。” 长青抱拳应声,“黑衣蒙面刺客们战败后便迅速咬破毒囊。但玉狐大人放倒一位,封住了穴。” 一众人走至七歪八扭躺倒一地的匪徒身旁。 玉刺史指着其中一位被五花大绑之人,皱眉叫道,“诶呀,这是那谁?谁?王什么来着。” “是飞天神教副教主弟子之一,王武。” “对对对,就是他。” 玉琳琅对沐昭说道,“世子先让人将他口中毒囊取了吧。之后审问时,也得防止他咬舌自尽。” “你们这些大胆狂徒啊,竟敢连夜前来刺杀朝廷命官!”李州牧愤愤难平,“世子,这些匪徒极其凶狠手辣,还需小心为上。” 沐昭点头,命人掰开王武的嘴,小心翼翼取出毒囊。 魏玲满面疑惑,“陈大人,这些人把毒素藏在齿缝间,吃饭就不会嚼到?” 陈大人无语凝噎。 玉琳琅忍不住发笑,煞有介事点点头,“好问题,这也是常年困扰我的问题。” 太蠢了,她若是死士,决不能把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藏在自己嘴里,太影响干饭了,玉狐大人表示受不了…… “这些人之所以去而复返,定是也有外援到了。可惜逃的飞快,现在再去搜寻,怕是也搜不到什么。”玉琳琅自言自语,“也不知是何人接应。” “不必担心,既知是飞天神教所为,回头派人寻他们教主来问话便是。” 魏玲忙摇摇大头,“世子有所不知,这飞天神教教主一年多前就已飞升为仙,为此整个飞天神教鸡犬升天,周遭民众都对此信仰不已。” 言罢,又将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挑重要的告知沐世子。 沐世子果真有些惊讶,“竟如此神奇的么?” 飞升? 这词可真新鲜。 莫非这世上还真有人能得道升仙?沐昭眼里尽是淡淡笑意。 “没关系,教主飞升,那就请他们如今的主事人来聊聊。” 玉琳琅望着他笑吟吟的表情,心里默默为飞天神教主事点了根蜡。 这笑面世子,不像是找他们聊聊这么简单…… 当晚,玉狐大人没怎么睡好,一整晚都梦到一只通天巨手在背后抓自己。 玉狐大人拼命跑拼命跑,一路跑到悬崖旁边大吼一声“你别追了”。 那巨手一把将她握到掌心,从开阔天际压下一张超级巨脸,“玉琳琅,你还记得江南春水碧波荡漾,立在望归亭苦苦等你的我嘛!” “玉!琳!琅!你是十五及笄之龄,不是五十知天命!!这就打算荣退回家养老??做你的千秋大头梦!” 玉狐大人一下就惊醒弹坐而起,看着远方蒙蒙亮的天,微微松了口气。 晦气晦气晦气!她心里低低骂了一声。 打工是不可能一直打工的,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按照她的计划,玉狐大人因公殉职身死道消后,这身份就该卸下。 随即她就脱身前往魏州府养老,顺便给宗门寻个宝。 然而养老你妹没养成,看准时机撤吧,半途还被魏玲这大嘴巴卖给了赤兔…… 如果一切回到原点,她肯定不回魏州府养老。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玉琳琅鬼鬼祟祟回岩石洞,喊俩小丫头动身跑路。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七钱八两睡得迷迷糊糊,一人挎着包袱,另一人抱着箱子跟在她身后,满面茫然,“姑娘,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姑什么姑娘?”玉琳琅低低训斥,“现在是紧要关头,你们没发现世子有点怀疑我么?一定不能叫错!” “是,大人!”俩人连忙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从迷茫状态恢复。 “我跟你们说,等下看我眼色行动。昨夜我把木筏藏在湖畔岩石后头了,等下我们推了就走。” “咱们为啥不搭世子的船啊大人。” “搭什么搭,大难临头了清醒点。赶紧的跟上,就在前面。” 主仆三抬着木筏往湖畔跑,一路跑得风声呼呼背影撩人…… 三人这边刚把木筏推下水,把箱子包袱都扔上去,玉琳琅一只脚还没跨上,就听身后传来轻轻笑声,尾音酥酥柔柔。 “玉狐大人这是,想跑啊?” 玉琳琅:…… 要说尬还是坐在木筏上准备漂流的七钱八两最尬。 俩人正好对上迎面而来的几位公子笑吟吟的目光。 诶呀,俩人都替自家姑娘感到脸红,几乎不敢去看小主子那张黑沉下来的脸…… 这干啥不好,一大清早跑路还被逮个正着! “大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镇妖司玉狐大人?”沐风欢快的声音扬起。 玉琳琅便跟着他的笑呵呵两声,面无表情转过脸去,忍住扶额冲动,佯装轻松望向来人。 “哈,哈没想到这么巧啊,早安世子。”玉琳琅尴尬一笑,“我们就是看天气不错,出来打鱼的。” 平康郡王扑哧一乐,“是么?大清早提着行李出来打鱼?” 玉琳琅竟无言以对…… “玉狐大人别来无恙吧?” 191 诶呀,草率了! 玉琳琅无语,莫名生出一丝下不来台之感。 这不就是那啥?大型社死现场嘛! 说话那位少年就立在沐淮之身旁,墨衫束袖,高马尾、眉飞入鬓。 一双深渊如墨的星眸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就这样旁若无人目光定定望着她。 玉琳琅拳头握了握,忍住没去捂脸…… 夜无尘看了少年一眼,似笑非笑,“慕容少主跟玉狐大人莫非认识?” “啊,还很相熟呢。”少年皮笑肉不笑,“是不是玉狐大人。” “是,是吧。”玉琳琅就挺尴尬的,默默朝少年投去一眼。 后者挑眉狠狠瞪她,白眼相加。 夜无尘那家伙忍不住又笑,“是吧?听这口气,玉狐大人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来着?” 要你多嘴要你说!这里就你长嘴呗!玉狐大人心中不忿,忍住怼人毛病。 善解人意的沐淮之就在这最尴尬的时刻,挺身而出替她解围,“此处风大,玉狐大人不如和我们一同上船,先去用个早膳?” 玉琳琅顺水推舟点点脑袋,一本正经道,“如此也好。” 于是拎着有点浸水的袍角跳上岸,回头冲俩丫头使了个眼色。 “二位姑娘也一块来吧。”慕容少主忽而开口,面无表情道,“此行调来的船只足够,用不着劳烦两位姑娘踩着木筏漂流!” 七钱八两抽了抽嘴角,默默朝慕容炽投去一眼,默默低头不敢吱声。 夜无尘一脸好笑的表情,“看来慕容少主与玉狐大人果真是老朋友了。” 玉琳琅偷偷斜他一眼,装模作样问,“世子,不知这二位是?” “哦忘记跟玉狐大人介绍,这位是平康郡王,应该是搭了慕容少主的船一同上京。” “这是舍弟沐风。” 沐风立刻跳到玉琳琅身边叽叽喳喳,“玉狐大人,您虽然离开三年,但上京那地方,依然流传着您的过往光辉事迹。” “京城报斋下月会出一份关乎您生平战绩的小报,听说暗地里已被炒到十两银子一份了!” “京城报斋?”玉琳琅捕捉到一个新鲜词。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上京第一才女柳亦如创办的京城报斋。每半个月会出一份新鲜小报,内容可有趣了!一出就被抢购一空,抢不到只能互相借阅。” 听着这么像杂志社啊……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沐风一眼,“哦?这个柳亦如。” “诶呀这个柳姑娘可厉害了。”说到柳姑娘,沐小少爷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虽说是个出身商户的女儿家,却志存高远,堪称女中豪杰。” “柳姑娘家是做木料生意起家,三年前由于经营不善差点离开上京回乡。谁知他们家大姑娘跌了一跤后说仙人入梦……” 沐小少爷说起这些个八卦,小嘴叭叭滴不见停,他大哥无奈拽他好几下都不带搭理的。 玉琳琅看着有点好笑,但越听越觉奇怪。 什么痴痴呆呆近十年的大姑娘,跌一跤经仙人指点后,陡然脑清目明起来。 什么柳大姑娘短短三年在京城开了绸缎庄、香料铺,还创办了京城报斋,带着商户柳家一举闯入名流圈。 额……怎么听怎么古怪。 痴呆十年的姑娘,说认字就认字,说上天就上天了?这不就是穿越无法言说的套路么…… 当然,本着穿越人不为难穿越人的心态,玉琳琅并没多言。 “近年来,柳家生意越做越大相当红火。据说都是因为这位柳大小姐眼光独到具有生意头脑,一手将他们家推上皇商之位。” “如今皇宫内苑大半丝料绸缎都由他们柳家绸缎庄提供。不过上个月柳家货船遭劫,损失好大一批绸缎布料与香料。”沐风说到此处咬牙切齿,“这些水匪当真可恶。” “柳家当时还帮上京商会的几位同行,带了茶叶瓷器、珠宝首饰等物呢,结果竟一并被劫。” “最可恶的是那几个商人竟找柳老爷家要赔偿!可恶可恶,果真无商不奸。柳家是出于好心帮他们顺路带带货,他们自家也丢失那么大批货呢,那些人怎好意思问别人伸手要赔偿。” 玉琳琅面无表情。 破案了! 原来,她先前被老白猿带去岩洞,挖到的那批宝石茶叶瓷器香料绸缎,是柳家丢的货。 玉琳琅自然不会说起空间里的货,她还不想被人当成妖怪喊打喊杀。 虽也无惧,可就是麻烦! 安生日子过过,闲来无事养养老不好么,玉琳琅感觉慕容炽投目光到她身上,默默移去一边只装不知。 “玉狐大人,你说这些该死的商会同僚可不可恶。”沐风说到此处还期望从她这儿得到认同感。 玉琳琅冷漠脸回望,“柳老爷既应承别人带货,那出了事自然需要全权负责。他既是商人,带货之前也该考虑到这些风险因素。他自己思虑不周,又岂能责怪别人不讲义气。” 沐风被噎住,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善解人意的沐淮之此时又开口,温声言语给蠢弟弟递梯子,“玉狐大人见多识广思虑周到处事公正,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商人间的弯弯绕绕。以后莫要去掺和别人家事,少去那些乱糟糟的风月场瞎混,道听途说。” 沐风可怜兮兮垂下脑袋,“哦”了一声。 夜无尘浅浅一笑,“哦对了,还不知玉狐大人身边这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见过郡王,奴婢名叫小八。”八两挂着主子式无情脸,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哦是么?”夜无尘一脸调侃,“叫小八,那是不是还有小六小七小九啊?” 空气一下静默下来。 沐淮之微微低头,压下唇边一抹笑。 小七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偷偷瞅了眼主子越来越黑的脸色。 额…… 草率了! 草率了啊! 玉狐大人心底嚎叫不已。 早知如此,就不该随口取个如此相近的名字。 她就是懒的再去想名字,如今看来,就应该叫春花秋月。 诶呀,诶呀!玉狐大人忍住伸手扶额的冲动。 沐风则完全不知,在场几人在暗潮汹涌个什么劲儿。 192 金蝉脱壳脱不了 他看看这,瞅瞅那,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你们……都不上么?”见几人都站在船板下不动,沐小少爷弱弱开口,“那我先上去啦?” 没人搭理他,沐风惨兮兮地跨上跳板,先行蹦跶上船。 玉琳琅呵呵一声,表情故作轻松,“你们先请叭。” “不,玉狐大人先请。” 玉狐大人与身后两名没表情的丫头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赶紧跨上船。 如芒在背是啥感觉?就是现在! 她发誓,早知今日一清早遇上这三位,昨晚说什么也要抱着木筏先溜来着。 哪想到火只弟弟来这么快啊。 玉狐大人味同嚼蜡干掉一碗半粥,外加两只包子一块糯米糕。 随即起身摆摆手,“我出去透口气。” “玉狐大人该不会又想溜吧?” 玉琳琅…… “慕容少主真会说笑。”玉琳琅拿小眼刀子扎他几下,“我溜哪儿去?这马上都要发船了,我就是去外面透透气,消消食。” “我这带了消食药,玉狐大人随我来取吧。”慕容炽笑着起身。 “不用。”玉琳琅立刻心虚地后退半步,“哪里就需要消食药了,我……” “你需要的玉狐大人。”慕容炽很果决地打断她话。 玉琳琅无语,默默与这人对视一眼,终是败下阵来,“行,行吧。” 眼看二人相继离开,夜无尘瞥了眼低声问沐昭,“我们不过去看看么?瞅着慕容少主和玉狐大人的关系,似乎有些怪异。” “偷看非君子所为。”沐昭应了一声淡淡说道。 沐淮之这家伙果真如传闻一般,很能沉住气! 夜无尘在心里偷偷骂他,面上却露出一丝笑,“世子,这位玉狐大人也是我们的老熟人吧?” “郡王因何如此问?莫非以前见过玉狐大人?”沐昭面露怔色看向他。 装,你继续装!夜无尘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表面却呵呵笑了笑,“是么,我以为淮之你早已认出玉狐大人是老朋友了。” “并没有。”沐昭浅淡一笑,“我跟玉狐大人也是昨晚初见,只知此人行事颇为雷厉风行,聪敏且身手极佳。不知郡王所言熟人,是谁?” “是么?”夜无尘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又瞅了眼沐昭的表情,暂时将疑惑压下心底。 难道真是他理解错了? 之前看沐淮之盯着这位玉狐大人眼神特别奇异,便存了几分试探之心。 何时见过沐淮之用那般眼神盯着人家一径看?这让他联想到陡然失去踪影的玉琳琅。 夜无尘就是根据沐淮之的神色去推断,但如今沐淮之给人的感觉又似乎模棱两可,倒让他有些不确定起来,心说是否自己想太多! 另一厢,玉琳琅随慕容炽去到别的客舱。 刚把门掩上,对方便陡然伸指朝她脸上抓来。 “你干吗干吗干吗!”玉琳琅压低声音惊呼,气愤挥开他的手,“慕容火只我警告你啊,你别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慕容炽气笑,“你还想打我?你上次怎么跟我说的。年前,年前一定把事搞定就回来。” “所以你现在瞒天过海金蝉脱壳是想远走高飞,永远甩手了?” “我没有!”玉琳琅低声说话,抓着他一根手指赶紧拨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跑?” “你的行动,你的脸,你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就是想跑!若不是我早看破你这人的混账属性,今日真就被你溜了!” “我告诉你玉琳琅,当初商会是你敲锣打鼓说要搞的,如今有了一定规模你就想回家彻底摆烂养老,没门没窗想都别想。” “我我我,我回什么家啊?”玉琳琅气急败坏,一把将他拽到身边,使劲摁到门板上,“我现在都脱离那个刺史府了,我回哪儿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边已经把你户籍转过去了!你就想金蝉脱壳,像三年前那样来个假死遁跑!” “我遁遁遁,遁什么遁!我遁去哪儿啊?我这不就是被,被他们发现了嘛?所以我想,先回京辞个职,然后告老还乡。啊呀不是,就去你那儿了么!”玉琳琅心累,有嘴说不清怎么回事! 慕容炽气呼呼瞪着她,“呐,还不承认?你终于说出你的心声了!你就想跟苏清然回金陵。” 告老还乡!这就是玉琳琅这摆烂咸鱼的最终目的! 因为在苏清然那儿啥事都不用管,只管吃管睡管乐乎就行。 金陵苏氏在养咸鱼,全家开启养咸鱼模式,把好好的玉琳琅养废了。 “啊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不是你又换脸?你这张脸我就从没见过!骗子。”慕容炽气麻了,“说好年前回来吃团圆饭的,你人呢?” “我不是给你去信了么!”玉琳琅狡辩,“而且我这脸你怎没见过,三年前不是见过么!” “你就是满嘴胡言乱语,我不要搭理你了,你别跟我说话。” 玉琳琅终于扶上了额。 怎么把暴躁弟弟哄回来,就挺急的。 见她半晌未曾吭声,慕容炽委屈上了,“你怎不讲话?” 玉琳琅欲哭无泪。 不是你自己说别跟我说话吗!男人心海底针,心好累啊。 “你当初怎么说的?”慕容炽瞪她。 “我说这阵子有点小忙,歇一歇不为过。正好那时刺史府千里迢迢派人来接,我着实好奇得很,回去看一眼而已。” “对啊,看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几百眼都看够了吧。骗子。说好回来不回来,说好陪我过节的。” “你刚才是不是要跑,是不是专门为了躲我?你说!” 是!玉琳琅暗暗嘀咕,就恨自己没能脱壳,诶呀,这波亏大发。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气哦,没能跑成?” 是!玉狐大人收起表情包,摸摸少年头,“火只弟弟啊。” “都说了别摸我头!” 臭丫头,摸他头还露出一脸慈爱模样,活像在摸路边野猫野狗! 慕容炽又气又不开心,俊脸染上一丝绯色,“不过比你小几天,别见天的弟弟弟弟!” “小一个时辰也是小!”玉琳琅小声道,“打个商量。” 193 走一步看一步 慕容炽瞥她一眼,“你不是真打算修身养性了吧。” “怎么,还打算回那刺史府,当一名不问世事的闺阁千金?” 玉琳琅无奈,“虽然但是……先前不是同你说了么,我已从那刺史府脱身而出。” 慕容炽哼笑,“我可都听说了,你之前一路前往魏州府颇不太平。据说有不知死活者在你面前大声呵斥,极力作死,而你却无动于衷?” “你这都从哪听来的闲话。何苦跟一群无知蠢妇置气?” 玉琳琅笑眯眯,掀开那把纨绔天下第一的扇子,给他冒火的脑壳扇扇风。 慕容炽盯着她嗤笑,“我竟不知你何时如此好性儿。” “我听说刺史府的人把你给撵出来了!”慕容炽一手推开她挡在面前的扇子。 “哪有,我是自己脱离那家子烦人精的。诶你这都是听哪个大嘴巴胡言乱语?”玉琳琅满心无奈,“我跟你说弟弟,道听途说有失偏颇。” “你还想瞒我,你明明就受了天大委屈,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受啥委屈了,怎么本人自己都不知晓。 玉琳琅啼笑皆非,“那你待如何?火只弟弟。” “自然是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玉琳琅拍拍他的手,哄小孩似的剥颗松子糖塞他口中。 “我听他们说,先前在村里,这些人就想制造祸端害你。” “这倒是,不过我反手就报复回去了。”玉琳琅拍拍他肩膀,“你还能不了解我么?我怎么可能吃亏。” “好啦,咱不说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你听我跟你说正经事哈。”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慕容炽哼了哼,“你不就想摆烂把商会丢给我,自己啥也不管么?” “之前说好年前回来,然后呢?你这人就跟那,猛虎归山纸鸢断线一个样,溜了再也别想找着你踪迹。” “你平时惯常当个甩手掌柜也就罢了!现在是想一遁遁多久来着?”慕容炽满面不悦,“我跟你说,你只要敢跑路,我就敢撂挑子不干!” “那……那先前既然说好养老,不是,我意思是休息一段时间。那怎么样也,至少得是……” 玉琳琅瞧火只弟弟冷眼瞪自己,默默将“一年半载”吃进去,小小声吐出“几个月”三字。 没办法,被慕容炽这堪称灯泡的两道灼灼目光盯着,玉琳琅莫名其妙底气不足,说话声也是越来越细微。 “呵呵。”对方丢给她一声冷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休养生息,休完立刻回来!” 慕容炽斩钉截铁不容反驳,“不然我就闹!” “好好好好。”玉琳琅好生无奈,连连拱手,“一切有劳火只弟弟了!” 慕容炽脸又黑了。 死丫头没跟他讨价还价,竟满口应承下来。 说明她心知理亏哼哼。 啊如此说来,一个月时间是不是给太长? 先前就应该说七天来着,再让她一番讨价还价退守到半个月…… 亏了亏了亏了,如今反口都来不及。 就好气! 啊啊心态稳不住,总是上这狡猾女人的当。 玉琳琅见他脸色一个劲闪烁不定,小心翼翼出声,“那咱这就商议好了啊,我跟你说,你出去后可别再拆我台。” “你如今是要回京述职?” 玉琳琅摆摆手,不甚走心说了句,“述什么职,我巴不得赶快辞职。” “你辞得了么?”慕容炽表示怀疑,“你先前连死遁绝招都出了,还不是照样得回镇妖司。” 说起此事玉琳琅便满脸痛心,“一切都是意外!我哪想到赤兔那家伙竟这么狗来着。” 寻着味儿就能追过来,动作这么快,她干啥仵作,干捕快得了。 “那如今,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玉琳琅一副破罐子破摔样,“呐,总之接下来一切拜托你,辛苦你啦阿炽。” 慕容炽斜睨她一眼,“那你尽快处理完手头这些破事。” 玉琳琅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 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玉狐大人,世子和郡王请您过去一趟。” 玉琳琅朝火只弟弟挤挤眼睛,“出了这扇门,你得时刻配合我。” 慕容炽回以一个白眼,跟着她一块走出去。 来人是世子身边一名小侍卫,恭敬行礼叫了声“玉狐大人”。 “是问出什么结果了么?” 小侍卫摇摇头,“名叫王武的贼匪为人十分狡猾,几次都想咬舌自尽被我们察觉阻止。审问困难重重,他什么也不愿说。” 意料之中,玉琳琅也不气馁。 不过这类忠心耿耿的手下,一般都是旁人打小圈养的死士。 像王武这样的江湖人,竟宁死不招也挺少见。 玉琳琅慕容炽二人随小侍卫来到最大的会客舱内,玉守道、李州牧、吴勇,以及朱镖头黄老爷等人都在了。 见他二人入内,众人赶忙起身,纷纷拱手致谢。 李州牧满面感慨道,“此次若非慕容少主向我等伸出援手,我们不知还要被困荒岛多久。实在是感激不尽。” 慕容炽惯常与官商打交道,小小年纪却学的一身虚以委蛇的好本领,场面话那叫说的一个漂漂亮亮。 沐昭带着沐风,与平康郡王一前一后进来时,见他们一众人谈笑风生,显然相处融洽。 玉琳琅站在一旁想打哈欠…… 可怜她守株待敌好几晚,睡眠本就不足。昨晚又因梦到火只弟弟追杀自己,整晚噩梦连连没能睡好。 一旦身体放松下来,就特想躺平。 奈何还要听这些人互相恭维。 沐昭默默瞥她一眼,立刻波澜不惊收回眸光。 目光划过瞬间,玉琳琅能感受到平康郡王那厮也朝自己看来。 见她瞧向这边,平康郡王也不尴尬,唇角上扬冲她点头微微一笑。 玉琳琅木有任何表情走上前,很不走心地拱拱手行了个礼,“见过郡王世子,不知二位叫我们前来,是有何事。” “是这样的。”平康郡王笑着开口,“黄金一案兹事体大,我们已连夜写完奏报,命人传送回京。” 194 略懂,呵呵 “是是,确实应该尽早上报。”李州牧玉刺史连连点头应声。 “但你们也知晓,当年丢失八十万两黄金,而在此荒岛上寻到的却仅有三分之一。” 众人闻言面色凝重。 玉守道插嘴,“所以郡王与世子的意思是?想在周边岛屿继续找找剩下的黄金?” 沐昭缓缓点头,温声说道,“若几位大人想先行回京,我们也能另行安排船只送你们回去。” “啊不不不,这不着急不着急。”没等李州牧发话,玉刺史又连连摆手抢着说道,“黄金事大,这几艘船也不知能不能装得下这许多黄金。我们若再分走一船,怕是更加不够装。” 平康郡王似笑非笑,“听说玉刺史家小女儿中毒,至今还昏迷着?玉刺史不着急回城求医么。” “不急不急。”玉守道忙再度摇头。 开玩笑,那他必须得跟着黄金船一同回京啊,不然这天大功劳岂不要与他失之交臂? 玉守道暗地思量,表面却装出一副慈父忧心之态,“小女昏迷数日却气息平稳,幸亏有玉狐大人为小女医治,想必可以挺到回城。” “哦?玉狐大人也会医术?”平康郡王一扭头,笑眯眯看向玉琳琅。 这个“也”字就,用的挺耐人寻味。 就你小子长了嘴,就你爱说!你看人家世子温温雅雅的他说话了么?不讲话没人当你是个哑巴! 玉琳琅内心疯狂骂骂咧咧,面上未有半点波澜,只淡淡说道,“略懂而已,呵呵。芷婳小姐这毒有些古怪,以前曾在什么书上见过。” “开始很可能昏迷数日,待睁眼,人会变得极不清醒。故而需要用布料先把人绑起来。” “这毒素会致人神志不清?”平康郡王倒有些好奇了。 “非但如此,还可能让人一夕之间力大如牛。”玉琳琅蹙了蹙眉。 她觉得有些奇怪,这古籍照理说是玄音宗秘宝未曾流传出去。 此病状也是玄音宗前辈游医时所见,并点点滴滴记录在册,包括患者很可能中了哪几种毒,毒素该怎样缓解,都一一列明过。 玉芷婳此时情况,很明显就是先期症状。 “那还真得将人绑起来了。”平康郡王诧异,朝玉守道望一眼,“玉大人真不需要先行回城?” 玉守道忙朝玉琳琅连连拱手,“回城也不一定有大夫立刻能解芷婳这毒症,恰巧玉狐大人又懂这些,唯有麻烦玉狐大人继续帮帮我家芷婳。” 玉琳琅面无表情,“我手头没药,只能暂时稳住她的毒症不至于蔓延全身。医治的话,需要玉大人尽快找名医治疗。” 玉守道连连点头,表示回城后定会寻来京中最好大夫为小女治疗,但却半点没说要提前回城之事。 李州牧瞥他一眼,面上带了几许鄙夷之色。 坐享其成分功劳的心也太明显了,简直丑态百出。 “哦对了,听闻玉狐大人这几日在船上连破几桩杀人案,将凶手一一逮出。不知可否将事情来龙去脉,跟我等详述一遍。” “我,还有世子,都非常想听整个破案过程呢!” 世子瞟他一眼,“郡王。” “世子你说,这玉狐大人跟玉刺史家的琳琅小姐比起来,谁更会破案呢?” 没等世子接话,玉守道忙诚惶诚恐道,“郡王说笑,我家琳琅又如何能跟玉狐大人相提并论。” “小姑娘闹着玩翻翻案卷卷宗,碰巧破了几桩小案。也就是运气好有几分小聪明而已,再加上当时还有陈大人魏大人在旁相助,案件才会解决的这么迅速。哈哈小女如何能跟玉狐大人比啊。” 玉琳琅漫不经心朝他望了一眼。 这玉守道还真是……一如既往令人大开眼界。 沐风忍不住瞪大眼插嘴,“玉大人,你怎么这样说自家闺女?玉小姐哪是靠什么小聪明破的案。她靠的是一手验看本事,还有她细致入微的观察!” “太可笑了玉大人,你身为她父亲,旁人不知你竟不知的么?” 魏玲闻言连连点头附和,“是啊玉大人,虽然我们镇妖司首席司判是很厉害,但玉姑娘也是个特聪敏机智之人,完全不逊色于我们玉狐大人。” “之前断案,我跟陈大人就是走个过场从旁协助,主要还是您家玉小姐勘破玄机。验尸、画像,都极其拿手,那是妥妥滴能耐。你怎能这般妄自菲薄呢!” “玉狐大人若见到您家琳琅小姐,肯定会跟我师父一样,生出一丝英雄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情。真希望尽快介绍她俩认识!” 玉狐大人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突然有种想伸手捶这棒槌是怎么回事? 平时赤兔带这么个棒槌徒弟,真不会被活活气死么…… 沐昭缓缓垂眸,极力压下眼底笑意。 平康郡王哈哈笑道,“魏大人快人快语,所思所言正是本郡王想说的。玉大人,你可不能因着琳琅小姐不在此处,便如此诋毁于她啊。” “说起来,琳琅小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转头看向玉琳琅,微微一笑,“而且跟玉狐大人您一样,有着极其高超的摸骨验看本领,医术相当精湛。” 玉琳琅呵呵一声,“世上会摸骨验看之人,多了去了。” “诶,玉狐大人谦虚了不是,哪里有那么多本领如此高强之人啊。本郡王迄今为止,也就见过你……”他拖长尾音故意顿了顿,接着笑道,“和琳琅小姐。” 玉琳琅想对着他那张俊脸捶一拳,并拒绝再跟他对线讲话。 烦人精。 快看看你身边的世子啊,多么光风霁月温情脉脉的一个人,主要是会来事还话不多,真是没对比没伤害。 玉琳琅主动向世子靠近几步,“世子,我们先去看看那毒水匪,我有几句话想问问。” “好。”沐昭颔首,浅笑看她,“玉狐大人是想问他如何解毒?” 玉琳琅摇摇头,“那人就是个疯子,不会说。我想同他聊聊旁的。” 比如,他从何人手中学的这化骨毒丹制作。 虽只初具雏形,却不难看出其制毒方向。 195 淮之与玉狐大人一见如故 “玉狐大人对此毒有几分了解。”沐昭与她一同出门,由侍卫领着朝关押案犯的后舱行去。 慕容炽默默收回腿,忍着没跟上去,小眼刀子却统统甩在玉狐大人后背。 此时几艘船都已陆续离开荒岛岸边,朝最近一处岛屿航行。 今日天气大好。 日头刚升起不久,阳光落在身上暖暖升温。 迎着细柔湖风,玉琳琅吸了口气,“我只知这毒名为化骨毒丹。顾名思义,若毒素不能缓解治疗,最终将会承受全身化骨之痛,遭七日七夜痛苦折磨,然后彻底死去。“ 沐昭不由惊了惊,“此毒如此凶恶,那这玉刺史家女儿,她还能挺住几日?” “这毒虽然厉害,但它蛰伏周期却十分长。”玉琳琅蹙眉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向世子和盘托出,“发作初时只是昏迷不醒几日。但醒来后估计不识人,力大如牛只是其中一种,双目泛黄疯起来可能还会暴起随意打人。” “这疯疯癫癫的阶段可能会经历一至五年不等,这就算是中期。待步入后期阶段,力气会翻倍增长,而且无药可医。最终筋骨寸断,百般折磨而亡。” 沐昭十分震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沉思片刻忽而问,“那患者打斗时,周身骨骼会劈里啪啦作响?发疯后会突兀咬人么?” “会。”玉琳琅斩钉截铁点点头,好奇看向他,“世子莫非以前见过此等症状之人?” 沐昭目色沉郁,缓缓点了点头,“三年前曾在军中见过此症之人。当时那人也是神志模糊嘶喊吼叫,逮着人发疯就咬。” “那咬到了么?”玉琳琅神色一肃连忙追问。 “没有,当时军中大夫眼疾手快,找来麻绳将人牢牢捆住。”沐昭听她如此问,心底暗暗一激灵。 “可是有什么问题?” “嗯,幸亏没被咬。这毒传播速度非常迅猛。一旦被咬,患者唾液中毒素便会迅速进入下一个受害者血液中。很快就会出现人传人现象,一旦遏制不住全面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沐昭神色怔忪。 没想到啊,当年只觉那一战无比艰难,没成想竟差点全军覆没。 沐昭只觉心中一片冰凉,默默跟在玉琳琅身边,竟生出一丝想要倾诉之感。 “当年,那位兄弟病症来的非常突然。我正思虑要如何处理时,他自己夺刀自刎命丧当场。” 沐昭缓缓垂下双眸,自嘲一笑,“我便命人将他尸体连衣物用具一块烧了。如今想来,真是冷酷又无情,什么都没给对方家人留下。” 玉琳琅看他默默垂首跟在自己身边,手便有些痒痒想去摸人家头…… 随即一本正经道,“世子当年不明此症,却能做出最正确的处理举措,属实不易。以雷霆之举抑制毒素蔓延,此为好事。若非如此,此毒一旦蔓延全军,后果难以预估。” “玉狐大人是这样想的么?”沐昭转过头,眼睛亮晶晶望着她。 世子这双朗月繁星似的明眸,也太好看了吧。 “在玉狐大人心里,我真不是那般冷酷之人?” “当然不是。”玉琳琅忙出言安抚他,“世子是顶顶好之人,你放心吧,军中其他人也定能理解你这般做法。当时事态紧急,你这么做是出于顾全大局。” 你可比平康郡王好一万倍了。琳琅发誓! “玉狐大人真乃淮之知己。淮之同你一见如故,希望此番事了回京,还能有机会约玉狐大人游湖饮茶。” 沐昭状似不经意牵起她的手,缓步向前,“船速加快,船身摇晃,玉狐大人小心脚下。” 玉狐大人有点懵。 咦?咦咦咦?沐淮之你怎会来牵我手? 如今玉狐大人可是玉树临风男装扮相,俩大男人这样手牵手不太合适吧,啊啊啊。 沐昭只当没看见玉狐大人瞟来的眼神儿,自顾自拉着她走到后舱,“根据黄老爷说法,祝家班二十三人登船,期间死去三人。剩余二十人都已一一验过身份。” “除却祝班主与那对马姓兄弟外,还从中找出六名当年参与过黄金劫案的水匪,此行可谓是收获颇大。” “也就是说,除了那些嘤嘤哭的小伶人们,其余都是贼。” “嗯,是这样的。”沐昭轻轻敲门,里面立刻有侍卫应声开了门,将二人请进去。 这船的后舱比先前那艘船大许多,嫌犯都被捆的结结实实,上了镣铐拴一起丢成一排。 玉琳琅急忙缩回手随沐昭走进去。 一抬眼,刚巧对上小马龇牙咧嘴投来的阴狠目光。 沐昭冷冷扫去一眼,面色淡漠,“招了么?” “世子,这些人嘴巴都很硬,怎么都不肯说当年还有何人参与其中。” 沐昭冷笑一声,没有急着开口,转头去看玉琳琅。 玉琳琅上前几步,开门见山问,“这化骨毒丹的方子,你从何处得来?” 鼻青脸肿的老马猛抬眼看向玉琳琅,眼睛眯成一条线,透出几丝寒光。 “玉狐大人果然见多识广。”他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讥讽自身,喉咙中发出嘿嘿笑声。 玉琳琅面上笑眯眯的,踹出去的脚可半点不带虚。 一脚狠狠踹在老马头上,玉琳琅依然面带笑意,“怎么?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两兄弟怎就不能善良点,给人解解惑呢?” “算了,你不说我其实也知道,你们根本没那本事靠自己研制出毒方。方子就是你们幕后老板给的吧。唉也是,像你们这种沟渠里的小老鼠,唉,就算抢来大批银钱也不敢用的喽。” “看看你们这鬼样,八十万两黄金在手,一分都不敢用。藏头缩尾躲在戏班里,走街串巷供人娱乐。你们不觉这一辈子过得亏啊?抢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么?” 玉琳琅哈哈笑出声,“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上缴,双手奉上。” “这么一说,我都替你们感到伤心了,抢八十万两黄金,一分都没花到。啊呀这是何必呐,费这么大劲儿,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我猜,你们当年不会是内讧了吧?” 196 疑云重重 沐昭玉琳琅二人目光都落在匪首祝班主身上,果真瞧见祝班主瞳孔震颤,似乎一时间心绪起伏。 “不是真被我猜个正着吧。” “啊我猜猜我再猜猜。”玉琳琅故作拧眉深思状,半晌才接着说道,“当年祝班主定是匪首之一,除你之外,必然另有两到三人,与祝班主你意见相左。” “祝班主你为人沉稳,定是你提出将黄金找个稳妥之地埋了,过些年等风声一过再取出来熔了用。” “但你们之中,肯定有人持反对意见。说不定这场内讧导致你们四分五裂。毕竟那可是八十万两黄金,少一个人就能多分一份。我猜你们当时在洞庭大战,甚至还引来官兵。” “你闭嘴。”老马双目通红冲她怒喝一声。 这玉狐大人莫非是个魔鬼,怎么好似人就在现场似的,什么都能联想,还一想一个准。 祝班主闭了闭眼,仿佛又想到二十年前那场拼斗。 当年,劫黄金的队伍准确来说应是三路人马整编而出。 祝班主带的兄弟们是一路。 一位姓陈的江湖人,据说来自擎天门,带着几十名兄弟。 还有一人,祝班主印象十分深刻,那人双目阴鸷话不多,人称笑面虎,功夫十分厉害,带来的也全都是好手。 劫黄金行动,当时就由笑面虎全权负责。 本来说好埋完黄金后,几支队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结果,擎天门陈领队忽然反水不干,说什么也要先领取一部分黄金,分给兄弟们花销。 祝班主也不知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反正到最后各路人马都杀红眼,全都加入这场混战。 他带来的兄弟们力战百余人,虽说最终顺利逃脱,可兄弟们却死伤多半,最终只剩下十来人。 这么多年过去,兄弟们守着金山不能动,穷困潦倒病死好几人。 直到现今,只剩他们九个。 玉琳琅盯着祝班主研究他变化多端的表情,笑了笑,“祝班主是个谨慎之人,定是当年发现了什么端倪,才迟迟不去取黄金。” “嗯,虽说谨慎,但面对一座金山怎可能不动心呢?这可不是二十天,长达二十年。谨慎小心也太过头了点。除非……危及生命。”玉琳琅眯眸推测,“是有人要追杀你们?” 祝班主索性闭上眼睛不语,面色绷成石像。 “我就说怎么有人能忍得住,二十年不来动这批金子。你不是忍得住,你是在那场混战之后,发觉……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目的是想屠尽你们所有当事人。” “出于谨慎,你定是在暗中细细调查过。” “你不敢自投罗网,你怀疑有人在埋金的地方蹲点守你们,想清理你们。” “但其实对方很可能先个几年就已经把人撤回去了。”玉琳琅分析的头头是道,活灵活现活像在现场呆过,沐昭手下那批人个个都听得入神,只觉不愧是镇妖司玉狐大人。 “我们上岛的时候,除了我们根本没有其他人。” 甚至老白猿三个月前就登岛,根本没人发现它。 而且期间又来过一批抢劫京城第一才女柳亦如家货船的劫匪,大费周章把东西埋进岩洞…… 就问这事戏不戏剧化。 整件事让人有种命定的机缘巧合之感! “根据推测,此次命令你们兄弟带领翻江客古平他们来这挖宝的,肯定与二十年前那批,不是同一批人。” 长青只觉事情烧脑的不行,他完全不想思考,索性张嘴就问,“玉狐大人是如何认定的呢?” “如果是同一批人,干吗这么麻烦,早在找到他们时就先一步解决掉这些小老鼠了。毕竟二十年前就想杀的人,却因机缘巧合,让小老鼠们多活这么久。” 长青连忙点头,满面感慨,“那如此看来,这祝家班班主实惨无疑了。” 是惨的,玉琳琅面上带笑。 二十年前好不容易抢到一批金子,结果被什么人在后面黑吃黑,一毛没分到不说,还空守一座宝山不能归。 回去就等着被宰,所以即便穷死也不能去动那座金山。 好不容易等二十年,回头想等风声过了再去看看吧,又遇上古平这批人。 古平罗元背后之人可不好说啊,拨弄江湖风云便在眼前,玉琳琅嗅到一丝山雨欲来之感。 沐昭和玉琳琅走出后舱,临行前丢给小马一记凌厉眼刀,冷声吩咐长青,“好好招呼。” 后者浑身一激灵。 待二人离开便提着满满一桶水来到祝班主几人面前。 “世子要细节方面所有事,让他们全部人,事无巨细都招。” 水刑,可以说是一种十分残酷的刑法,水流从气管呛到肺部,让人不断体会窒息之感,从而崩溃招供。 首先被提审的就是哑巴小马。 世子让好好招呼他,长青等人自然不遗余力。 玉琳琅才出门就听哑巴嘶嘶吼声,摇摇头,“这人并非天生哑巴,应该是不断试毒,搞坏了嗓子。” 怎么说呢?还挺执着。 但这种执着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不好。 沐昭眸中掠过一丝厌恶,“这毒方来源事关重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势必要问出实情。” 玉琳琅颔首,“我过去瞧瞧玉芷婳。” 也是个可怜人,摊上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爹,为了官途啥都不顾,死个闺女算啥,反正闺女有的是。 “有劳玉狐大人。” 玉琳琅为避嫌,先去寻了玉刺史,让他带自己过去。 苏姨娘开了门见是玉琳琅,忙抽抽噎噎哭泣,“玉狐大人,我家芷婳小姐,不知何时能醒来?” 玉琳琅给玉芷婳把完脉,沉思片刻看向玉刺史,“我只能先施针给她稳住体内毒素。” “这毒发作缓慢,周期很长。一旦她醒过来,怕是会咬人伤人。” 苏姨娘目中大骇,声音不由提高几个度,“咬人?那岂非疯癫?” 玉琳琅叹了口气看向苏姨娘,实话实说,“你们需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多找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看顾,可以的话就先把手脚给捆了。” “一旦咬到人,被咬者也会中招。” 197 力大如牛 “什么?此毒素还会传人??”玉刺史顿时远离床榻,恨不得立刻就跨出舱门再躲远些。 “那赶快,赶快的,胡嬷嬷,多叫几人过来看守小姐。”玉刺史拉开门向外喊了一声,叫粗使婆子找粗绳过来捆绑。 玉琳琅淡漠扫过他一眼,懒得出声,就静静看他一人表演。 苏姨娘捂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眼泪汪汪看向玉琳琅,“玉狐大人,难道这就完全没法医治了?” “可以对症下药控制毒症,但需要回城,有足够的药才行。” “那劳烦玉狐大人给我家芷婳小姐开张方子吧。”苏姨娘捧着纸笔哆嗦上前。 玉琳琅微微颔首,接过笔唰唰写了几行药名,随即看向苏姨娘道,“这方子只能初步控制玉小姐体内的化骨毒丹毒性。” “若需进一步治疗,到时还得看她身体状况如何。” “若她身子骨太弱,便不适宜动用猛药。” 苏姨娘连连点头,将药方珍藏入怀贴身收好,“多谢玉狐大人。” 玉琳琅起身,“告辞。” 玉刺史堆着笑将她送出船廊,霍氏领着玉翩翩迎面而来,两相对上一眼。 霍氏立刻露出一丝假笑,“玉狐大人来了。” 玉琳琅点个头以示招呼,本想与之擦肩而过,却不料被霍氏扬高声叫住。 “玉狐大人既然来了,可否为小女翩翩把个脉?翩翩自从那晚被人劫持,连日来每晚都做噩梦,精神很是不好。”霍氏喋喋不休,“不知玉狐大人可有什么药,能治疗梦魇之症。” 玉琳琅丢给她一个冷淡眼神,“本官只是略通岐黄,并非医者。玉夫人若实在心急女儿病状,便应规劝玉大人早早离开这片荒岛,速速回京。” 言罢,扬长而去。 留下气了个趔趄的霍氏,绞着手中帕子愤愤难平。 “老爷你看这玉狐大人……” “好了好了。”玉刺史上前扶着夫人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咱们这一路上也多亏这位玉狐大人相助。她少年为官心性难免颇为高傲,夫人莫要跟她较真。” 霍氏哼了一声,拉过玉翩翩的手,小声说道,“老爷,我们家翩翩这两日睡睡不好吃吃不香的,你看人都瘦了一圈。” “母亲,翩翩没事的。如今最主要还是芷婳妹妹身上的毒。听玉狐大人他们的意思是,这毒素难缠得很呢。咱们还是得早作防备为好。” “对对对。”玉刺史闻言连连点头,“是该防备,该防备。听玉狐大人的意思,这毒若发作起来,怕是会六亲不认。” “这万一咬到谁都不好吧,要不还是先把嘴给堵上。” 霍氏一听玉刺史这么说,横眉竖目头发都差点炸了,“什么?还会咬人?是玉狐大人说的?” “是啊。”玉刺史对老婆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玉狐大人说,此症若发作起来,人不止会变得力大无穷,还会状若疯癫寻人就咬。” “而且一旦被咬中,毒素就会通过血液迅速传播,从而达到人传人的效果。” 霍氏惊恐万分瞪大眼,手里捂着帕子,拉住玉翩翩胳膊连退三步,“那还不把这屋子给封了。” “老爷,这你还等什么啊?万一待她发作,没人能摁得住可如何是好?”霍氏甩甩手里帕子,目中露出一丝嫌弃。 “可别害了我们其他人!” 苏姨娘气得满眼通红,死死咬着嘴唇不吱声。 玉守道叹了口气,“我已让胡嬷嬷几个全力看着芷婳了。而且已经让人将她绑了起来,一旦发病应该挣脱不开绳索。” “什么叫应该。”霍氏尖着嗓子嚷嚷,“这可不保证的。谁都不知她发起疯来会是何等情况,老爷你听我的,还是把这屋给封了。” “我看谁敢封!”苏姨娘像头被惹毛的母老虎,冲出来便用力推了霍氏一把,“霍锦绣,做人要凭良心说话。玉狐大人都说我家芷婳小姐还有救,你什么意思?你要把她封在屋里,你想让她死?” “苏氏,我给你脸了冲我咋咋呼呼蹬鼻子上脸?”霍氏厉声呵斥,“你信不信我这就让老爷一纸休书把你给休了?” “我是为全家性命考虑!此时不将你姑娘封屋里,万一她闹腾开来,谁也控制不住该怎么办?” “表哥,连你也要让我们的女儿去死么?我们听玉狐大人的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回京,别跟着他们找什么黄金了。那些黄白之物跟我们有何干系啊,难不成你女儿的命还抵不过这些黄金?”苏姨娘哭着扑到玉守道怀里。 玉守道整张脸便显得有些尴尬。 事到如今只差临门一脚,玉守道怎可能放弃黄金劫案的功劳先行回京呢? 那他必须带着玉家一家老小,跟随郡王世子风风光光回城啊。 霍氏眼看苏姨娘这般娇柔作态,气得脸色铁青,呵斥胡嬷嬷几人,“还不把这贱皮子拖开?众目睽睽没脸没皮的,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爷自然有老爷的成算,你瞎掺和作甚?还不拖走。” 玉守道还是挺心疼苏姨娘这表妹的。 俩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到底是有无与伦比的情谊。 见状忙拦着几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婆子,小声抚慰,“心柔,你莫要太过紧张。” “既然玉狐大人说,芷婳的病还有救,那就应该没事。” “寻找黄金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我答应你,一旦找着黄金,咱们就立刻回京为芷婳寻个名医治疗。” 霍氏见状气得半死。 但她在人前必须端着当家主母的威仪,故而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手撕苏姨娘。 虽然在心底早已气得破口大骂,面上还继续摆谱,“还不拉走?” 胡嬷嬷刚要动手,突然瞥到床上有个人影似坐起半个身子。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玉芷婳那双泛黄的瞳孔,当即惊了一跳,张嘴呼道,“夫人小心。” 玉芷婳此时已从床上蹦了过来,力气大的惊人。 小姑娘几乎一巴掌便拍飞拦在面前的两个老嬷嬷,随即扑过去掐住霍氏脖子。 198 楚人所为? 玉琳琅收到消息迅速赶来时,朱镖头已带人将玉芷婳控制住。 霍氏很明显受了好大惊吓。 此时正披头散发跌坐在地,捂着被掐出一片青痕的喉咙张了张嘴。 随即发现方才被玉芷婳掐狠了,似乎伤到喉咙,这会竟完全无法发声。 她满面惊恐盯着被五花大绑仍不住挣扎的玉芷婳,整张脸气得发青。 玉翩翩坐在她身旁嘤嘤哭泣叫着母亲。 母女俩适才就抱头痛哭过一场,此时见玉狐大人、郡王世子都过来了,哭的越发悲戚凄凉,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不住落。 玉琳琅瞥一眼走上前,掏出针包默默为玉芷婳扎针。 几针下去,玉芷婳似乎又沉沉睡了过去,搂着女孩的苏姨娘这才舒了口气,早已汗湿后背。 “先只能扎针让她沉睡片刻,回头还是要发作的。”玉琳琅沉吟开口,“还是得派几个气力大的嬷嬷看顾……” “不行不行不行。”没等玉琳琅说完,胡嬷嬷当先跳出来连连摆手。 老婆子一脸惶恐,头发凌乱十分狼狈。 “我们压不住的,还是让朱镖头带人看着小姐吧。刚刚芷婳小姐扑过来,咱们几个联手都没能抱住她。”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婆子也心有余悸连连点头,“芷婳小姐力气太大了,我们根本按不住她。还是让朱镖头他们留在此处比较稳妥。” “胡说八道!”苏姨娘死死搂着姑娘厉声叫道,“你们想让几个大男人留在未出阁的芷婳小姐房里,都安的什么心?你们是想活生生逼死芷婳小姐?” 胡嬷嬷撇嘴,“苏姨娘,那我们拉不住,反被芷婳小姐咬一口的话,这往后生病的可就不止芷婳小姐一人了。” “你吼什么吼?嬷嬷们有说错么?她们方才按没按住人你看不见?”霍氏指着苏姨娘气怒攻心,“都怪你这丧门星,看看你生的什么姑娘?旁人都没中毒,为何偏偏她中毒。” 她缓了又缓,好不容易能发声,却发现自己声音竟如老树磨皮般沙哑不堪。 玉琳琅将针包收进自己编织袋内,对上平康郡王投来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看向他,“郡王瞧什么?” “你们医者都随身佩戴针包与袋子?” “略懂几分医道,郡王不必太过好奇。”玉琳琅心里冷哼。 像这种编织袋和针袋,她手里有七八款完全不同的。 你以为你能看出个啥?哼!你能想到的,玉狐大人样样能兼顾到! 既是男装行走,自然从上到下包括针袋随身挎袋,都必须换上男款。 平康郡王微微一笑,“玉芷婳小姐何时会再醒转?” “这可说不准。”玉琳琅实话实说,“对方给她服用的化骨毒丹,与我先前在书中所见,略有些区别。” “感觉应是不断改善过的新款毒丹。但按照这毒方的基本原理来看,发作起来状况应是大差不差。” “如此说来,我们船上之人得小心了。”平康郡王淡淡开口,“玉大人,不知可否加派人手看押玉芷婳小姐?” “全凭郡王安排。”玉守道满头大汗应下。 方才自家姑娘扑过来掐霍氏那一下,他都看的心头大骇惊悚不已。 平康郡王又转头看向沐昭,“世子意下如何?” 沐昭从过来便一直未出声,似乎在凝神思索什么。 平康郡王问他没反应,便又再看向他问了一遍。 长青上前一步喊了声世子,沐昭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如让玉大人一家先行回京。” 玉守道顿感天都快塌下来了! 沐昭没理会他,兀自看向玉琳琅,“玉狐大人,先前我所见此症之人,并无这般大力。” 玉琳琅点点头。 她也想到了这点。 当时世子军中发作那位,还是随军兵士,本身就身体素质很不错。 就这发作后还能被几名军医给迅速拦截绑住。 而玉芷婳,原本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中毒后却变的力拔山兮,几个粗使老婆子都按不住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说这毒丹就是经过不断改进过后的方子。 演变到如今,即便娇弱如玉芷婳服用,也能立马变的力量极强。 “水匪当时是故意挑选芷婳小姐试药。”玉琳琅沉眸冷道。 玉芷婳身量娇小,看年纪就知,比当时在场的玉翩翩小几岁。 小马是故意抓了偏小的玉芷婳,做这试毒试验,结果他验证成功了。 毒丹将娇小的玉芷婳改造成一名力大无穷的毒人。 苏姨娘哭着搂紧玉芷婳,哭成一个泪人。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早知船上会发生这么多事,生生害惨自家姑娘,她当初宁死也不要上这条船。 玉琳琅虽不怎喜欢这小小年纪便心计颇深的小姑娘,但也不会故意去针对她。 再者这件事上,玉芷婳也确实属于无辜。 对方故意挑她做试验药人,这毒丹往后怕是也会给她造成一定影响。 好在她年纪尚小,以后慢慢调理控制,也不是不能完全病愈。 “世子还曾见过这等毒药人?”平康郡王讶异。 沐昭点头,这也并非什么辛秘之事,军中之事有心调查一查即知。 于是便简略将当时发生之事向平康郡王言明。 平康郡王面色发沉,负手而立,“如此说来,这件事幕后指使者,很可能与前朝南楚余孽有关。” “毕竟世子三年前的伤,也是由那狂妄自大的楚人造成。” 沐昭再度沉吟片刻,非常客观地说了一句,“倒也不能就此认定是楚人所为。” “还等看过水匪罪供,才能看出些什么端倪。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拿到这毒丹方子,暗中操作也不一定。” “玉狐大人觉得呢?”平康郡王又看向玉琳琅。 玉琳琅其实心下最是纠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毒丹方子很可能出自她宗门古籍。 说实话她现在都想回一趟穹山,找找藏书阁内,这本古籍是否安好。 “玉狐大人?” 玉琳琅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我也不知,此事疑点重重,还需仔细调查。” 199 一面破镜子 隔日正午,一叠水匪供认书便落在沐世子案头。 沐昭沉默浏览过后,便让人去请来平康郡王和玉狐大人。 待二人都看过供书这才出声询问,“依二位之见,这水匪供词可信度有多高?” 供书每个水匪一份,从祝班主到老马小马,再到戏班另外六名水匪,一个都没漏。 小吏将罪状一一列明书写清楚,最后让九名罪犯按手印画押。 这一叠厚厚状纸,基本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详尽无比。 平康郡王又唰唰翻过几张,点点头,“我看可信度有七成,玉狐大人觉着呢?” 玉琳琅略作沉吟,“这几人都说,当时除了他们祝老大带队一批人外,还有另两批人。其中一人叫笑面虎,为人阴鸷话不多,但绝对是处于队伍主导地位的。” “看来就是这人,在埋完黄金后,再次煽动众水匪内讧冲突,最后事情发展的一发不可收拾。” 平康郡王颔首,“看来此人城府极深。几名水匪不约而同说,对这人印象颇深,但让他们具体回忆什么吧,却又只能说个大概。说明此人当时就已做好万全准备,很少在人前暴露什么容易让人识破的特征。” “这擎天门你们可曾听说过?”沐昭看向二人。 玉琳琅果断摇头。 这种二十年前的小门小派她能知道个鬼。 倒是平康郡王皱眉思索片刻,“我曾在百川生所著江湖风雨录上见过这门派名,但对此着墨并不多,只知当时门主姓陈,会炼丹,天生长有六根手指,性情有些暴戾。擎天门在二十年前排不进前十大门派,可见并不怎么起眼。” “百川生此人玉狐大人应该听说过吧?” 玉琳琅淡淡应了一声,并无多大反应。 “听说这百川生惯会收集江湖上奇闻轶事,有传言说此人乃古奇门中人,通晓阵法奥义,机关秘术,对于排兵布阵一道也颇有涉猎。”平康郡王说到此,转头看向沐昭笑道,“说到排兵布阵,听闻世子也是此道高手。” “略懂几分而已。”沐世子淡淡一笑,“与百川生老先生自不能相提并论。” “世子过谦。”平康郡王露出一丝笑,“谁人不知,世子八年前与西川大将耶律宏那场战,一战成名,带兵直捣西川都城,迫使国主投降。” “此战据说世子便用了奇门遁甲之术,难怪世子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运气好罢了。当时他们国主大病弥留,内有四子夺位,外有前朝滋扰,不得已只能投降。”谈起往事沐昭面色如常,似乎那些事已完全无法勾起他心湖半分波澜。 玉琳琅与平康郡王却知,这事并非他谈的如此轻松。 “说起这百川生,我倒有个小道消息。听闻此人近期要收徒来着,此事已闹的各路人马齐聚江陵府,就为有缘得见百川生一面。” “可我怎么听说百川生老先生,此前有收过一名入室弟子?”平康郡王目露怀疑,“玉狐大人这消息从哪儿得来的?” “平时多在茶楼酒肆逛逛,那儿消息聚集,偶尔便能听到一两个有意思的。” 玉琳琅摇着天下第一纨绔的扇子,笑眯眯,“百川生可能觉着膝下只一个弟子有些无聊,起了再收徒的念头。他究竟怎么想,其他人也不得而知。反正最近应是有热闹可看。” 要不是赶着回京辞职,她也想溜去江陵府瞧瞧热闹。 “不知这百川生与那神秘的千机阁主相比,谁更厉害些。”平康郡王笑着叹息,“千机阁月前委托千金斋拍了面古铜镜,据闻上布星罗阵法上百种,可随时对照组合,让不会阵法的人信手拈来随时布阵。” 玉琳琅咬咬小钢牙,“你以为拿到小铜镜就能学着布阵了?千机阁就是个大坑货死骗子!那破玩意儿根本没用,就算对照着也布不了阵。” 这就像一份完完整整的作业摆在你面前,结果伱抄都抄不会,这就令人尴尬了…… 室内空气一静,平康郡王与沐世子皆默默看向咬牙切齿的玉狐大人。 平康郡王张了张嘴,忽而忍不住笑出声,“玉狐大人你别告诉我,花五千两买下小铜镜的人,是你。” 玉琳琅咬着牙,从编织袋里取出一面破铜镜,“啪”一下摔桌上。 沐昭被一口茶水呛的偏过脸咳嗽。 空气再度沉寂片刻,随即爆出平康郡王哈哈大笑声。 平康郡王笑得停不下来,“我能看看么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冷着一张平平无奇脸,直接将铜镜扔到他手里。 平康郡王笑问,“这该如何使用?” “你随便甩甩。” 平康郡王甩甩镜子,果然见铜镜表面浮现一点一点星光闪闪的亮点。 下面有两个极细小的字,名为困一。 “这应该是个简单的困阵。玉狐大人您没布置成功?” 玉琳琅面无表情,“就完全没有用!” 五千两买了个没用的玩具,就问玉狐大人气不气。 她气的当时就立下誓言,以后遇到这什么千机阁主,定要把他吊起来乱棍打死。 骗谁不好,骗到玉狐大人头上,简直不知死活! “世子您看看这阵法对么?”平康郡王将铜镜交给行家,试探着询问。 却见世子好像一口茶还没呛完,此时敛下眉眼,默默接过小铜镜。 玉琳琅与平康郡王便一同凑到他跟前,看看镜上小点点,又看看世子。 世子面无表情与他们对视一眼,淡淡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玉狐大人你还没有揭开铜镜上的保护层,所以布起来的阵都不太对。因为保护层上那些小点点,和实际的点……不太一样。” 玉琳琅内心缓缓打出一个“?”。 世子你能听听你在说什么么? 什么叫铜镜上的保护层?这哪儿来的保护层? 她难道是个眼瞎? 平康郡王转头去看玉琳琅,脸上看热闹的笑,已完全遮掩不住。 世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世子之前也听过一个传闻。” 玉琳琅内心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200 她不尴尬 “听说在千金斋拍下古铜镜的那位客人,出了千金斋大门就把古铜镜给输出去了。” 玉琳琅:…… 平康郡王笑抽了,“敢情说半天,玉狐大人并不是真金白银买的古铜镜。” 玉狐大人盯着沐昭没啥多余表情,“你甭管我哪儿来的,就说说这东西怎么用吧。” 被人揭破来路不正,玉琳琅半点不尴尬。 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世子。 玉狐大人在世子头上打了个小叉叉,记上一笔。 沐昭压了压唇角笑意,“原先那人肯定没把使用册子交予你。” 所以还有说明书?玉琳琅满头问号,心里把火只弟弟骂了一顿。 会不会办事的! 搞了面铜镜,还把说明书给落下了! 玉琳琅看向沐昭,“这镜子我摸过好些遍,没觉着有什么保护层。” 沐昭缓缓拿过这面古铜镜,凑到灯下晃了几晃。 围在他身边的二人便见,古铜镜表面很明显像融了层东西似的,慢慢脱开。 原先点点滴滴的星光顿时亮了几分。 沐昭反手持镜,镜面上点点光亮便落在地上,形成一片非常明显的阵图。 玉琳琅张大嘴。 沐昭朝她投去一眼,浅浅笑道,“若这阵图逐渐黯淡,可将之多照照阳光,会自己修复的。” 这竟还是个太阳能充能镜! 玉琳琅大受震撼,转头望了世子一眼。 平康郡王也看世子,二人活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被世子震惊的不行。 沐昭啼笑皆非,“这只是最浅显的一层机关,多半是用来保护一些珍贵物品。” “玉狐大人若想学机关阵列,我可以慢慢教你。” 玉琳琅大开眼界,连连点着脑袋,“好,好。” 世子主动教她看阵图学机关,人还怪好的。 玉琳琅就将先前打在世子头上的小叉叉挪开了些,不打算跟直男计较太多。 “玉狐大人还真是好学不倦。”平康郡王笑着调侃。 “那没办法,三年前我就吃过不懂阵法的亏。当时被困穹山与群魔大战,险些回不去了。”玉琳琅撇嘴,“别以为妖魔就没文化,有些不仅会奇门遁甲,还会岐黄之术。” 沐昭神色微顿,低声道,“往后若有阵图疑问,随时可来找我,莫要再一人独自逞强。” 玉琳琅直点头。 平康郡王看看玉琳琅又看看世子,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尴尬轻咳,感觉这话题已歪的不像话,“还是说说擎天门的事,我这边可以让人先去调查调查。但事隔多年,恐怕也查不出多少东西。” “有劳郡王。”沐昭颔首,“那我便着人查查那第三拨神秘人,也不知这笑面虎是何来历。” 平康郡王深思片刻,突发奇想,“伱们说,这什么笑面虎,会不会与当年的端王有所关联?” 沐昭神色淡淡,“这就不得而知了。” 玉琳琅讶异,“端王?端王都故去十多年了,这事跟他能扯上什么关系?” “玉狐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当年这黄金劫案还有另个说法,说是端王军中告急,故而派人谋算策划抢了这批税银,打算充作军资。”平康郡王思及往事,面上现出几分淡淡惆怅。 “二十年前,端王乃当世卓绝的大英雄。当时与前朝战役胶着,军费不够,出了黄金这档子劫案,今上连下八道圣旨勒令他赴京解释。” “似乎有所耳闻。”玉琳琅蹙了蹙眉。 朝廷对端王之事向来讳莫如深,就算有人跟她提起,也不会说的太过详细。 玉琳琅这倒是头一回知道,这二十年前的黄金劫案竟与端王有些关系。 “事过境迁一晃二十载,现在谁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但以端王为人,也不至于抢这批税银吧。”玉琳琅摆摆手,“如今死无对证又没其他证据,不能随便给人泼污水。若端王还在世,说不定还能自行洗刷冤屈呢。” 平康郡王颔首,“也是,如今怎么说都证据不足,还是再仔细查查再说。” “若能将这笑面虎揪出,事情便能明朗些许。” 玉琳琅却不抱什么希望,“先查查看吧,这笑面虎心有算计,隐于人群,想找必不容易。” 三人又说了会儿,聊起玉芷婳病情,由平康郡王加派人手看顾,目前情况尚算稳定。 船只在附近荒岛流连四日,果真又翻出两批黄金。 玉琳琅嘴上不说,心里却对沐昭佩服的要死。 就那张模棱两可,狗看了都摇头的破地图,世子竟还能从中推敲出大概位置。 不愧是看惯阵图之人,见微知著胸有成算,神人也。 第五日,世子派人点算黄金统共七十七万余,剩下数万怕是运送途中被贼匪贪墨,折损再难寻回。 对比这折损,老白猿送自己的口粮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损耗咳咳,玉狐大人心安理得收下,自不会跟旁人提及。 众人都觉此行收获不是一般大。 当晚,世子决定率人归京,并将犯人全部押送刑部问罪。 船在前面走,小花在后面乘风破浪尾随,从洞庭转汴河,相当的溜。 一开始把平康郡王都惊到了,发现是玉狐大人的老朋友后,这位便连续几日跟玉狐大人去看小花,越看还越喜欢,不停夸赞小花凶猛健壮。 俩人此时又站在船尾。 风把玉狐大人头发打得凌乱。 “玉狐大人的几位朋友都十分奇特。”什么能闻香识毒的小狐狸,会吃烤鱼的白猴子,令人感觉十分新奇。 尤其是这只尾随他们一路的铁头怪鱼,分明就是水中霸主吧。 “郡王是不是听玉刺史他们提起过,也很想上鱼背坐坐?” “确实有些好奇。”平康郡王不知有诈,还欣然一笑。 然后……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玉狐大人一手揪过他,提着他胳膊纵身一跃。 便在正阳等护卫声声惊呼中,踩着水面将他扔怪鱼头上。 玉狐大人撩起前额一撮发,冲他潇洒摆手,“慢慢欣赏郡王,下官先行一步!” 然后她飘回船上去了。 隔老远,一脸懵逼的平康郡王对上同样懵逼脸的世子。 遥遥相望,就挺糟心…… 201 水鬼再现 那日所有人看到平康郡王坐在小花脑袋上,乘风破浪一个多时辰。 玉狐大人还满口夸赞平康郡王英勇无畏,乃当世豪杰…… 众人感觉没眼看凄凄惨惨的郡王,玉狐大人分明整蛊,还把人夸上天。 大齐历四月初八,玉琳琅一行满载黄金缓缓靠岸。 玉守道和李岩同心情皆万分激动,玉守道似已瞧见自己穿上四品京官官服,坐上户部侍郎之位。 嘴角漾起一抹笑,目光随众人移去岸边。 “咦,岸旁怎么围那么多人。”李岩同暗自腹诽,眼里闪过一丝得色。 莫非朝廷预先得知他们今日押送黄金到岸,故而先一步派人赶来迎接。 魏玲扒船栏上看了几眼,“陈大人,我瞅着挺像咱们镇妖司的人。” “就是。”陈不予肯定点头,“你没瞧见人群里站着小鼓么?” 魏玲双目圆瞪,兀自嘀咕,“不会又出什么案子了?” 陈不予丢给她一个白眼,您赶紧闭嘴了吧! 此时,船已缓缓靠边抛下船锚。 离得近了,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 陈不予抬手按头,望向岸边忙忙碌碌的一众同僚,默默和魏玲对视一眼。 适逢玉琳琅牵着老白猿胳膊走来,探头朝水岸旁望,“都站这做什么?准备下船。” 陈不予魏玲连忙向她行礼,“玉狐大人,岸边都是我们的人。” “可能是有什么案子发生了?” 众人就见玉狐大人那张和风旭旭的脸“咵擦”裂了条缝,随即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白猴子一手握着香蕉,被玉狐大人拖着走之际还叽叽歪歪叫着什么。 陈不予无奈,转头看向岸边。 船已停稳,这会他们能完全看清,岸边不止镇妖司一众侍卫列队,还有一具白布覆着的尸身摆在一边。 几个老婆子匍匐尸旁哀嚎痛哭,看似悲恸万分,实则多少真情唯有自己心中最清楚。 陈不予和魏玲当先下船走向其中一位同僚,喊了声“小鼓。” 叫小鼓的壮硕青年闻声立刻扭头,看到他们露出大大笑脸,“陈大人魏大人,你们回来了。” 陈不予上前拍拍小鼓肩膀,“怎么都在这儿?” “嗐,大清早有渔民在这附近发现一具女尸,大家忙活到现在总算能先一步确认女死者身份。” 魏玲套上护手刚要过去看看,就见一名身着镇妖司官服女子走过来。 同样一身青衣锦纹束腰短打头戴高帽,女子形容严肃不苟言笑,留一绺长发挂在左脸,恰能掩掉左半张脸上浅浅疤痕。 魏玲一瞧见来人,两条眉毛立刻皱成毛毛虫样儿,原本一张笑晏晏的脸连忙绷紧,露出一抹肃然,“庄大人也来了。” 庄倩淡淡颔首,目光朝二人身后扫过。 玉守道李岩同家的下仆们正呼啦啦从船上下来。 经过这一路折腾,行李早就丢的精光,好在人员安全,算是不幸中大幸。 “你们来的正好,户部侍郎葛大人家大千金死了。正好你们带人去附近村子走访下,看这两日有无可疑之事发生。”庄倩取过一本厚厚的记录册,不容分辨往魏玲手上一塞。 魏玲的脸顿时苦的不行。 她还以为此次回京,总算能休沐几日了呢! 陈不予小心翼翼问,“庄大人,此案交予我们镇妖司?” 这不能吧,镇妖司的活儿怎一下就多成这样! 以前三年都未必有现在三个月的案子多! 庄倩淡淡点头,“这案子可能跟三年前同安伯府贵女沈五小姐有关。附近村庄谣言四起,说是三年前的水鬼又冒出来杀人了。此事多有蹊跷,还得你们带人过去走访下。” “啊。”魏玲张了张嘴,“三年前那沈五小姐是我验的,她当时衣不蔽体,被啃咬的面目全非。” 庄倩“嗯”了一声,“这位女死者是户部侍郎葛途家的大姑娘葛言盈,年约二十。初步验看,女死者和三年前沈五小姐死法有依稀相同之处。皆衣不蔽体溺水而亡,肚腹鼓胀且面目全非。” “死因是溺毙?” 庄倩摇摇头,“看着像溺毙,但也不一定,面目被啃咬的非常厉害,死因得进一步验看方能确认。” “这水鬼确定不是人为?”魏玲和陈不予这一路上看多了! 每次一遇上死法恐怖的案子,都往他们镇妖司头上推,可查着查着便发觉,这并非什么妖魔犯案。 这世上人心叵测,或许更甚于妖魔凶狠。 庄倩看二人一眼,很肯定地回答,“妖魔探测铃有反应,检测到女死者身上余留下一部分妖魔气息。” 魏玲陈不予二人皆精神一振。 正经案子来了! “大人!”魏玲拱拱手义正词严,“事不宜迟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尽快将此事报予玉狐大人吧!” 庄倩眯起沉寂的眸,语声充满疑惑,“玉狐大人?” “是啊!玉狐大人此次跟我们一同回京来的。”魏玲转头,想在人群里搜寻下玉狐大人踪影。 “啥玉狐大人?”小鼓一脸惊奇跑上前,“你们所言,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位?”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第二个玉狐大人?”魏玲翻了翻白眼,“待玉狐大人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啊!莫非传言非虚,都说赤兔大人发现玉狐大人踪影,前阵子孤身离京就是为找玉狐大人。” 魏玲心底缓缓打出个“?”,是么?她怎从没听师父提过此事。 饶是庄倩平时惯常冷着脸沉稳内敛,此时听闻首席司判之事,也难免心绪激动,“果真?” 魏玲满口应是,转头瞧见沐昭与平康郡王缓缓步下船,连忙上前行礼,“世子,郡王,你们可曾瞧见我们家玉狐大人?” 沐世子与平康郡王皆露出诧异之色,“你们没在一起么?” “先前玉狐大人找我们道别,说是要先行一步回城复命。我以为她同你们一起回镇妖司……”平康郡王愕然一瞬,立马反应过来。 呵呵,这玉狐大人真是贼的不行,估摸趁下船人多一团纷乱,先一步带着俩丫鬟溜了。 202 楚奴 小毛驴在弯曲的道儿上“昂昂”直叫。 玉狐大人半瘫在驴车上,晃着梅花酒壶半眯着眸,心中直叹风光无限好。 什么黄金啊、水鬼啊,都跟玉狐大人没半毛线干系。 当时不走更待何时,留着让他们继续盘剥压榨打工人? 黄金回城有平康郡王他们看着呢,至于这什么汴河水鬼案,爱谁谁管,她当务之急是找西门老妖连夜辞职。 玉琳琅翘着腿悠闲自得。 八两往她身后塞了好几个靠垫,嘴角抿着笑意,“大人,你这半路跑了,陈大人他们那儿可咋办。” “爱咋咋。”玉琳琅头枕靠垫好不闲适,“幸亏溜得快,不然还得了?” 这上京郊外的小村子,物价高到离谱,驴车竟开价五两银子。 市场价也就三两。当玉狐大人冤大头呢! 好说歹说四两银子拿下,竟还搭上她半包点心,想想都有些肉痛。 不过此事被那些上京土狗知晓,定又要当朝参她与民争利。 呸呸。 “大人,咱这样慢悠悠赶过去,天黑前也不知能不能入城。”七钱驾着驴车,阳光有些晃眼。 “急啥。”玉琳琅慢悠悠摇着扇子,“城门口此时肯定拥着不少人围观黄金呢。我们不去凑这热闹。” 立夏一过,这天气一日日转热,好在沿途草木居多,倒也不是特别晒。 玉琳琅从编织袋内掏出三根竹筒水,交给二人,忍不住吐槽,“一路上没个安生,走陆路此时也该到京了吧。” 满打满算此行从魏州府到上京,历时十七天之久,这还是走的顺畅水路。 她若骑马坐车一路溜溜达达,这会差不多也该抵达京城了! 七钱八两心虚没接话。 玉琳琅喝了口滋溜甘甜的竹筒水,自顾自嘀咕,“也不知九斤她们安顿的如何了。” “她们比咱们提前出发,如今应早已打理完宅院,等大人您过去居住。” 七钱轻咳一声,“只是大人您以后就一直以大人的身份行事了么?” 玉琳琅揉了下头,“那肯定不行,我都跟大哥约好了,自是要回家的。” 她想到开心之事,顿时眉飞色舞,“大哥说要把母亲一并接来,那我肯定得回去。” 八两无言以对,“那玉狐大人怎么办?” “让她……再死一次?”玉琳琅小心翼翼问。 俩丫头白眼几欲翻上天。 “您觉得这可行么?” “而且大人,我感觉平康郡王和沐世子都有些怀疑您了。小六小七小八小九的也实在太过接近我们原先身份!” “您到时打算如何安排我们呢?” 玉琳琅闻言面无表情,“那就你俩继续跟在大人身边,在咱们自己宅子安顿。六分和九斤跟玉琳琅回大哥那儿。” 俩丫头都心疼自家主子,感觉好累啊! “你们放心,只要我见着西门老妖,肯定给他递辞职信。玉狐大人一辞职,接下来啥事都没有。你俩换回以前的脸,跟我回家吃香喝辣。” 七钱八两哭笑不得。 论有一个不靠谱主子,能有多心累! “那您打算让玉琳琅小姐啥时出现在京中呢?” “过几天吧。”玉琳琅如今啥都不愿想,瘫在驴车上晃悠着腿,“唉,你们说这人生,咋就那么累呢。” 老白猿翻个白眼,抢过她手中酒壶,仰头狂灌一口。 随即“噗”一下喷出。 玉琳琅眼疾手快将它往边上一踢,这才没沾到死猴子喷出来的口水。 老白猿吐着舌头连着“呸呸呸”好几下,还非常人性化用爪子抹了把毛脸。 八两又好笑又无语,默默转向笑容不良的小主子,“您这壶里不是酒?” “嘿嘿还真不是。”玉狐大人笑的奸奸诈诈,“加了五味子、干姜、半夏,温经通络所用,良药也哈哈哈!” 主仆三驾着驴车,顺着林荫小道向前。 午后暖风阵阵,日光明媚不已。 老白猿悲愤不已的嗷嗷叫,外加小主子嘿嘿笑声,洒了林间一路。 …… 黄昏日落,夕阳投下的光影,在驴车后铺了一层灿灿金黄。 玉琳琅主仆三带个猴儿,驾着车排队入城。 行人走过均好奇打量他们一眼。 主要目光还是落在老白猿身上。 八两心里一紧,小声问玉琳琅,“大人,该不会猴儿不准进城吧。” 老白猿翻给她一个白眼。 玉琳琅失笑,“没听说过有这规矩。还有,老白又不是什么普通的猴儿。” 玉琳琅解下腰间身份牌,往老白猿手臂一挂,“它是我们镇妖司的猴儿。” 镇妖司的老白猿昂起脑袋甩甩毛发,一脸睥睨之色。 三人正说说笑笑,身后突兀传来阵阵惊呼。 目之所及,只见三名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干瘦男子拼了命在前狂奔。 身后马蹄阵阵,伴着嬉笑吵闹而来。 一支黑色羽箭就落在其中一个瘦巴巴男人脚旁,吓得他一骨碌滚在地,连滚带爬往前逃。 “沈明耀,你这箭分明不行啊。”一道咯咯笑声扬起,语气满含嘲讽,“方才没吃饭?” “沈二公子,你这箭也的确太偏了点。” “呵呵你行你来,县主。” “我来就我来!去取弓来!”女子打马上前,一袭红裙,面容明丽夺目。 马蹄起落间,阵阵大笑入耳。 排队众人也没惊怕逃开,安安稳稳排着队,顺带冲着那三名被追的乞丐指指点点。 玉琳琅眯眸望去,唇线紧抿。 “大人,是前朝楚奴。”八两低声耳语,“看他们面上还黥了亡字。” 杀人诛心,前朝亡了,还要在前朝贱民脸上刻亡字。 这都二十年过去,前朝早已不存在,如今这些被视为楚奴的,多半是前朝官家子孙,朝亡后尽皆充作官奴。 除非……强如金陵苏氏那般,门阀鼎立急流勇退,方能在政治旋涡中心力挽狂澜全身而退。 很多前朝氏族下场惨烈。 留在京中的官奴至少还能有口饱饭,若被发配万里之外做苦力…… 原是读书的公子家中的娇儿,哪里做得来这种事。 众人皆知,大齐有四等人。 皇室贵胄自不必说,一等官身二等富户三等平民四等便是这楚国奴。 203 玉狐大人当街殴打县主! 三年未归,京中风气一如既往恶臭,玉琳琅眸中掠过一丝厌烦。 就连大齐律都标明,买卖捕杀楚奴合法合规,可想而知这楚奴地位有多凄惨悲下。 其他地方倒还好些,京中有官方筹办的楚奴馆,专司调教这些小奴隶们。 楚奴因皮相柔美,乖巧善解人意而风行一时。 今上去年封了一位楚美人,据传媚骨天成温柔不可方物,颇得圣人欢颜。 其后朝廷与民间便先后刮起一股歪风,皆以捕抓楚奴美人为乐。 甚至有些富贵人家,还互相攀比成风,以家中被赏赐多少听话楚奴为荣。 不少还是自由身,躲在乡下的楚奴被人从犄角旮旯翻出,随意敬献官商。 肆无忌惮的风刮了大半年,直至今年初出了桩大事,有楚奴宁死不服触柱撞死于宫门口,引来圣人震怒,这才稍有收敛。 玉琳琅就烦京中这些恶臭之事,厌了就想一走了之。 奈何西门老妖总不放人。 想到西门老妖顶着那张哭唧唧的脸,可怜兮兮对她说:“玉狐啊,你若离开,老夫是丢了手臂又丢腿,将来如何自理?天下已如此不公,有你在,我们至少还能得片刻光明。你若离开叔父,叔父是完全活不下去了啊!” 玉狐大人一阵心烦。 烦西门老妖也烦自己,更烦这个破世道。 眼看那三个衣衫褴褛的小楚奴往城门方向狂逃,人群顿时起了一丝骚乱。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平民百姓们都纷纷后退避让,显然并不想被楚奴波及。 红裙女子一马当先追上前,手里的弓撑起满满弧度。 眼看羽箭飙出朝瘦小楚奴身上招呼,玉琳琅眸色一寒手指轻动,真气贯穿羽箭头,直接将其截断横飞斜插于地。 红裙女人面带愕然,打马原地转圈,怒声喝道,“谁?谁在暗中搞鬼敢阻拦本县主的箭矢!” 仆从们一拥而上,摁住那名身体不住颤缩的瘦小楚奴,从腰间抽出黑漆漆的鞭子。 其中一名仆人捧起掉落在地的箭头,小跑至红裙女人面前,卑躬屈膝高举双手。 红裙女人提着马鞭冷冷蔑视断裂半截的箭头,声音里透着几分凉,“是谁,给本县主自己站出来,磕头求饶还能放你一马。别等我自己查出来,你便毫无退路可言!” “县主,怎么回事。”几名华服公子同时驱马上前询问。 其中一名面貌清秀白衣无尘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哈哈笑道,“永定,你不说你箭无虚发么?这不也没射中嘛。” 永定县主面露薄怒,“是有人故意阻拦于我!” “哦?何人竟如此大胆,敢阻拦永定县主放出去的箭。”白衣公子满面好奇。 仆从们环视一圈跟着主子呵斥怒骂,“何方狗贼,无胆匪类,敢做不敢当么?出来受死。” 排队群众们纷纷往后退,哪敢招惹永定县主这般的权贵人家。 事实上玉琳琅也没想牵连他人。 她从驴车上跳下,晃着纨绔天下第一的折扇,大大方方走过去。 折扇一掀,当空飞过一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啪啪”滑过在场几个刁奴面前。 一连几个大耳巴子,打的那群仆从们愣头愣脑呆立当场。 纨绔折扇飞回玉狐大人手中。 众人只见一位素衫青衣长身玉立,面容平平无奇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立在他们面前,眼里却一片冷光。 玉狐大人出声讥讽:“让我瞧瞧,是哪家二狗子没关好,无端放出来咬人。” 白衣公子沈明耀吃惊张大嘴,“你是何人?” 这是哪蹦出来的傻叉江湖人,竟敢在上京西城门口,故意挑衅永定县主。 “就你?还不配问小爷名讳。” 永定县主一张脸气的发青,“你可知本县主是何人?你竟敢当街这般折辱本县主!守城士兵何在?” 众人皆知永定县主动了真怒,排队的小老百姓们立刻抱上娃推着车,躲得远远。 沈明耀被气笑,“你是哪来的江湖人?敢在皇城脚下如此独断专横,你不会以为会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横行无忌了吧?” “这位公子,何必将此事闹的如此不愉?”又一名脸颊削瘦的长脸公子走上前,瞥他一眼,出声充当和事佬,“这位是定兴郡王府的永定县主,这是同安伯府的沈二公子。你若现在道歉,也还来得及。” “我道歉?我人生的字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俩字!废啥话,有种一起上。” 玉琳琅晃着手中纨绔折扇,气定神闲立在当场。 哪怕一众守城士兵哗哗哗从城里涌出,将她团团围住,她也仅是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怎么?西城门守城兵士,如今已不隶属武德司辖下,反倒成为定兴郡王府走狗了?” 这话谁敢接?反正带兵围上前的小校尉不敢接话。 永定县主气得七窍生烟,呵斥众兵士,“还不动手?此人胆大妄为,当街顶撞辱骂本县主,本县主要他狗命。” “哟哟哟,你自己一路放冷箭,差点波及无辜民众怎不言说?你那箭冲着小爷脑门子飒飒飞来,还不容许别人反抗打落?”玉狐大人眯着眸,言语讥诮。 “你定兴郡王府就这么霸道会来事?莫非就因定兴郡王陪官家打过天下,便以为能同官家均分这大齐天下?” 杀人诛心,这话说的,在场众人谁接谁傻叉。 永定县主这下是真被刺激的眼睛珠子都发红了。 这话若传进宫里还得了? 说她父亲想跟圣人同拥天下,这不是要抄灭定兴郡王府全族么? “口无遮拦的狂徒莽夫!”永定县主尖叫着高高扬起马鞭,“我今日便要打死你这刁钻匹夫,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果真是出自武将之家,永定县主功夫不错。 一跃下马,鞭子便往玉琳琅脸上招呼过去。 玉琳琅冷笑一声,纨绔折扇一挡一拽,揪住永定县主马鞭,便给一折为二。 众人正吃惊,就见这位身形玉立面容平平无奇的年轻公子一跃而上,薅住永定县主头发,上去便“啪啪”俩嘴巴。 204 叔父头都要秃啦 彼时,文德殿小书房内,皇帝满脸病容倚坐在锦塌旁,时而翻动手中账册轻轻咳嗽几声。 皇帝年近五旬,早已不复年富力强之态,加上近来病气缠身咳症发作夜以难寐,让他原就削瘦的脸庞此时又渡上一层青气。 沐世子与平康郡王二人垂眸立在堂下,皇帝皱眉浏览账册未曾出声,二人也没插话。 待皇帝又咳了几声,接过大太监递来的杯盏饮了一口,二人这才听他开口,“七十七万余黄金全部运送回来,且抓回二十年前盗取黄金的狂徒若干,两位爱卿着实辛苦。” 平康郡王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温声开口,“臣等不敢居功,此案实则由镇妖司玉狐大人查明告破,当属首功一件。” 皇帝年轻时剑眉朗目英武不凡,如今却一脸病气,比起年轻时杀伐果断,如今平添几分慈祥之意。 他以长辈看杰出小辈的目光,含笑打量二人,“哦?镇妖司玉狐?朕听闻,她当年和穹山妖魔同归于尽了。” 平康郡王垂着脑袋满面正色答话,“谣言毕竟只是谣言,当年玉狐大人定是逃脱险境,如今方能安然回归。” “那你们说,玉狐因何三年来杳无音讯,既安然无事却不早早回京述职?” 这个问题着实问倒平康郡王,一时竟有些语塞。 沐昭上前半步,行礼说话,“应是伤情比较严重,玉狐大人定是在我们未能得知的情况下,休养过好一阵。” 皇帝挑挑眉,似乎对这借口有些不以为然。 谁重伤休养,一次性要养个三年? “玉狐少不更事,心性不定,朕也能理解。”皇帝竟如此说道,“只是此番为何没跟你们一起进宫呢?” 平康郡王能说玉狐一早就溜了么? 他不能说…… 沐昭一脸淡定回话,“此番玉狐大人刚回京,得先回镇妖司报备,想必不久便会随西门大人一同前来觐见。” 皇帝笑了笑,放下手中杯盏看向二人,“听闻魏州府两名官员,李岩同玉守道随你们一起押送黄金入京?二人对黄金一案可有助益?” 世子与平康郡王敛眉垂眸近乎异口同声,“毫无助益。” 皇帝愣了愣,又端起杯盏,“他二人不是一直跟在玉狐小子身边办案么?怎就毫无助益了?” 平康郡王淡淡说道,“断案是玉狐断的,验尸也是玉狐验的,揭露真凶与黄金案匪徒也是玉狐揭的,他二人充其量只是带了张嘴。” 皇帝有点想笑了,但他依然威严地问二人,“带张嘴是为何意?” 沐世子面无表情接口,“遇到危险光会叫玉狐大人救命。” 大太监赶紧把皇帝手里的茶盏捧过来,免得他呛到自己……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他二人在魏州府也很多年了吧,你们觉着他们为官如何?” “一塌糊涂。”世子淡淡评价。 “颇为昏庸。”平康郡王中肯直言。 大太监默默擦擦脑门上的汗,连忙招呼几个小太监退出门外。 皇帝表情差点没能稳住。 他放在魏州府锻炼多年的官员,如今刚召回京,就给人评的一铜板不值。 “可朕看陆熙文先前递回的折子说,这玉刺史协调灾民还是有功的。” “只能说大多都是沾了她家姑娘的光。” 皇帝一时竟来了点听八卦的精神,“不妨详细说说?” 于是,沐世子便捡了些重要内容回禀皇帝,包括玉刺史家姑娘如何抗灾救民,如何布施义诊。 玉守道是如何如何坐享其成,其为人是多么多么昏聩无脑,许多政策告示,都是陆熙文手把手教,恨不得亲自上阵给他拟定云云。 平康郡王默默看了沐世子一眼。 多狠啊,平时他认为女人爱嚼舌根就罢了,没想到朗月清风孤高傲雪的世子,也会在皇帝面前进谗…… 当然,心底觉着沐淮之狠是一回事,却也并不妨碍平康郡王半路跟着一起插刀子。 玉守道若得知今日小书房之事,恐怕会哭晕在茅厕。 他是招了多大孽,才惹来这二人在皇帝面前一番抨击…… 皇帝面色沉沉,“朕本以为,他虽在梁王一事上办的不怎样,但至少在安抚灾民一道上还是颇有建树。” 没料到竟这般昏庸无能! 一想到他朝中官员,不知凡几如玉守道那般庸碌无为蝇营狗苟,皇帝觉得自己快心梗了。 原本,将李岩同玉守道召回,是想让他们去六部任职来着。 可现在皇帝突然觉着这二人竟如此不靠谱。 他心里恼怒面上却不显半分,只装漫不经心问沐昭,“原户部侍郎汤大人致仕回乡,淮之觉着玉守道可否胜任?” “怕是不妥。”沐昭实话实说,“户部掌天下田口赋税,侍郎责任重大,不止要招抚安置流民,且要统算大齐上下田粮税款。根据各州县收支差异,及时做出调补余缺,并根据实际情况适当上奏调免税赋。” “余下还有不少杂七杂八之事,包括军资调算、除田地外另有牧草马匹、绢布桑丝等等,一系列繁琐重任的调配筹算。” “微臣觉得,以玉大人的脑子,恐是处理不来,如此也太过劳心劳力,恐于身心健康也不利。” 平康郡王垂着脑袋差点笑出声来。 这沐淮之真是缺德他娘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 皇帝面无表情,“那以淮之之见,玉守道此人能胜任何职?” “礼部员外郎一职或能勉强胜任。” 皇帝皱眉思索,还待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声令人耳熟的咆哮哭泣。 “陛下啊!!” 大太监火急火燎跑进门,一脸便秘之态,“陛下,镇妖司西门大人求见。” 皇帝眼睛眉毛皆跳了跳。 没等开口说话,就听老匹夫在外哇哇大哭,连带拖着哭腔高喊,“陛下垂爱,老臣还请陛下放我们家玉狐一条生路啊!呜呜呜呜呜。” 书房内,世子和平康郡王同时转头。 只见皇帝摆摆手,一名身姿矫健的老者飞步跑进书房,迎头便扑倒在榻前,继续声泪俱下表演。 205 你给叔父一句实话 皇帝看着伏倒在地哭唧唧的老臣,舒口气闭了闭眼,“西门大人,你有何事起来说话。” “陛下啊!”西门不归抱着龙椅泣不成声,“承蒙陛下垂爱,我们镇妖司风雨飘摇二十年,依然能在朝中屹立不倒。” “老臣自问这二十年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即便无功也有些苦劳。我们镇妖司上下更是哪有危险往哪去,哪有不平往哪赶!尤其是我那世侄玉狐。” “他小小年纪有多努力,众人皆看在眼中。虽说平时为人是不羁了点儿,可那也是性格使然,平时为保朝廷安危从来都是一马当先不遗余力。” “三年前与妖魔那场群战,更是差点死在穹山回不来陛下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啊。” 皇帝点了点头,想让大太监扶这老头起来,奈何西门不归就是抱着龙椅捶胸顿足痛哭,一番表演让在场的沐世子平康郡王皆目瞪口呆。 “陛下啊!如今定兴郡王府的县主,一言不合就用箭射我家玉狐。老臣想请问陛下一句,镇妖司首席司判玉狐大人一条命,是否抵不过那金尊玉贵的县主。” “想当初玉狐为朝廷屡建功劳,暗中消灭多少妖魔。这些事,人尽皆知。” “玉狐刚回京,就被永定县主拦在西城门外,双方不但起了冲突,永定县主更是对我家玉狐喊打喊杀。一番刁蛮跋扈的行为,让我家玉狐饱受欺凌更是难以得见天颜!”西门不归痛哭流涕,“陛下可知,老臣这心里,大恸啊!” 皇帝面带疑虑,“你是说,玉狐在西城门与定兴郡王家的闺女起冲突了?” “哪里是什么冲突啊!”西门不归哭着抹老泪,“县主还责令武德司一众守城兵,对我们家玉狐下手。他们是联起手来要痛殴形单影只的玉狐啊!” 皇帝一听永定县主竟去调遣武德司兵士,面色不由微沉。 西门不归偷看一眼皇帝面色,继而哭得越发卖力,暗戳戳往死里扎定兴郡王府,“老臣也知,定兴郡王与陛下那是少时过了命的交情。可定兴郡王府教女不严,如此当街折辱朝廷四品官颜面。这哪是在打我们镇妖司玉狐的脸,分明就是打陛下您的脸啊!” 皇帝面色沉凝如墨,他刚要吩咐人去请定兴郡王入宫问话,大太监便健步如飞跑进小书房,捏着嗓子道,“陛下,定兴郡王押着玉、玉狐大人求见。” “什么?他还想恶人先告状?”西门不归立刻作西子捧心状,瞪大眼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就因他们定兴郡王府可以无召自行入宫觐见,便能对我家玉狐动粗?押着她入宫毫不守规矩么?” 静静立在一旁围观的世子与平康郡王,默默望了这位一眼,齐齐垂下眸。 果不其然,皇帝听到西门大人大呼小叫的不守规矩四字,心情似乎又沉郁了几分。 “让他们进来。”皇帝按了下隐隐作疼的脑壳,面色紧绷。 大太监赶忙上前挽起珠帘,一名身长八尺满面胡茬的黝黑壮汉怒冲冲进入小书房,“陛下,臣要状告……” “陛下!” 没等定兴郡王说完话,身后有道身影一溜烟跑上前,学着她家无赖叔父的模样往地上一倒,抱住另一条龙椅声泪俱下哭道,“陛下啊,臣以为有生之年再也无缘得见陛下。” “没成想一回京就被定兴郡王押送回宫。臣的心啊,就跟坐过山车……那翻山越岭似的,上一下,下一下,上两上,下两下,如今得见陛下天颜,终是落回原处。呜呜,陛下不知,臣虽身在十万八千里外养伤,可一颗心从来都是系着千千万万之人,由始至终都系着陛下安危。” “臣一片丹心,可照日月!”玉狐大人抱着凳子腿正唱作俱佳,转头与她面无表情的叔父对了一眼。 一愣。 “世叔?” “玉狐啊!你小子总算平安回来,世叔我那七零八落的心啊,也算是安心落地。”没等玉琳琅反应过来,世叔就抱着她的头痛哭流涕。 老家伙用宽厚大掌重重在她背上拍两巴掌,玉狐默默无言,暗暗龇牙咧嘴。 “玉狐啊。”老头喊了一声,玉狐连忙入戏配合,声情并茂叫了声“世叔呐”。 二人在御座前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戚风惨雨无限凄凉。 平康郡王抽了抽嘴角,简直没眼去看这一老一小。 定兴郡王没料到镇妖司的西门不归已经在小书房了,他愣了愣,瓮声瓮气道,“既然西门大人也在,那整好,就让陛下给咱评评理。” “玉狐这小子当街痛殴我闺女,把我花容月貌的女儿打成什么样了?陛下,此事必然要给老臣一个说法!陛下若不严惩玉狐这等狂徒贼子,老臣心有不服!” 玉狐大人挤出两滴虚假眼泪,眼一撇竟瞅见沐世子与平康郡王立在一旁看戏。 她眉眼抽了抽,本着有好事必须邀请好朋友一起下水的专业操守,立马把那二人一同拉下这趟浑水。 “臣冤枉呐陛下,臣岂敢当街殴打永定县主。”她用力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挤出一点忧伤之色。 “臣一向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这一路行来,臣从不惹事,始终谨记自己乃镇妖司司判之职,不信您问那二位。” 吃瓜群众沐世子平康郡王莫名下水,略有几分无语。 见皇帝目光投来,平康郡王淡淡开口,“此一路,玉狐大人确实是又查案又护住李州牧玉刺史一行人,的确得记个首功。” 沐世子微微颔首,“玉狐大人素来谦和友善,此行从未见她与任何人起过冲突,的确不像是会故意招惹定兴郡王府之人。” 西门不归满面老泪抱住他家玉狐好大儿,凄凄惨惨哀嚎一句: “玉狐啊,你给叔父一句实话。永定县主是否当街欺凌你!” “世叔……”玉狐眼里噙着蓄势待发的薄雾,扭头,“此事莫要再提。玉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又岂能跟县主计较太多。” 206 玉狐下手太黑了…… …… 节奏完全被西门老鬼带着跑,定兴郡王看的一愣一愣,还想开口,就见皇帝冷着脸摆摆手。 “不凡,玉狐刚破获一桩黄金大案回归朝廷,为何会在西城门同你家永定发生冲突?” “不是,陛下。”定兴郡王气得七窍生烟,“您可别被玉狐这小子给糊弄了啊。” “定兴郡王此言未免有些过了,莫非郡王觉着,以陛下之才德,还能为臣子所欺?”沐世子面含冷嘲,“世人皆知,定兴郡王乃陛下少时好友,是密不可分的兄弟。可在你面前的不仅是兄弟还是陛下,有些君臣之礼还是勿要忘记得好。” 定兴郡王的脸一下黑沉如锅底,蓦地转头盯向沐昭。 沐昭神色不变,只淡淡接了他一记眼刀,回以一丝冷笑。 “陛下。”定兴郡王连忙转头撩袍单膝跪地,“微臣并非此意,只是镇妖司玉狐他狂妄不羁且……” “够了。”皇帝面色冷冽,望着定兴郡王的眸里,不复往昔亲善,反倒多了几丝嫌弃。 “定兴郡王,你也该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家未出阁的姑娘为何会和玉狐起这么大冲突。” “陛下根本不知永定被人打的有多惨!”定兴郡王平素跟皇帝说话随性惯了,此时竟完全无视皇帝发沉面色,自顾自命人将等候在外的永定县主抬入书房。 大太监跟在他身边“诶哟哟”,急得直跺脚劝说,“郡王啊,这不符合规矩。” 哪有把自家未出阁的小姐抬进文德殿小书房,硬要见驾的? 更何况永定县主这会还倒在担架上唉唉叫唤,实在太有辱姑娘家闺阁名誉。 可气得七窍生烟的定兴郡王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只想让皇帝亲眼目睹自家姑娘的惨,明了自己因何如此愤怒。 永定被抬入书房,惨象公示于众。 当皇帝瞧见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鼻青脸肿的永定时,也几乎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永定是有点惨,不!好像是特别特别惨。 原本一个容颜英气风姿飒爽的小姑娘,脸被打肿一圈不说,左眼右眼还各挂一只超大黑眼圈。 整张脸几乎难以辨认以前的颜色…… 平康郡王低着头双肩微颤。 如果说永定县主当街欺凌玉狐大人,那此时此刻衣装完整毫发无伤的玉狐大人真正是……难以自圆其说。 皇帝张了张口,有些难以言语。 他现在总算知道,究竟是谁恶人先告状了。 这西门老头抢先跑进宫,敢情是搁这等着定兴郡王呢…… 叔侄二人还在御前抱头痛哭,声声啼泪,“世叔,早知回京会遇上这等事,玉狐哪还敢在此时回来。” “玉狐啊,我苦命的孩儿啊!” 定兴郡王满面怒容呛声,“你俩哭够没有?西门不归,你还有脸哭!你看看你镇妖司辖下玉狐司判做了什么?她对我女儿痛下黑手,众目所见!” “世叔我冤枉啊。”玉狐也上手去搂西门不归的脑袋,还有样学样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两下。 西门老头一口气呛胸口,险些没被这逆子气背过气。 “我原是打算直奔镇妖司向您报备黄金劫案一事。哪想到刚来城门就遇上永定县主那样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贵女。” “县主指使守城兵士围殴我,玉狐逼不得已才做出反抗之举。玉狐还想留着这条命,再见世叔一眼,再见陛下一眼啊!” “我可怜的玉狐啊……” 皇帝被二人吵的头晕眼花,忍不住喝了一声,“全都闭嘴。” 他看向沐昭与夜无尘,冷着脸询问,“淮之,无尘。你二人觉着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很明显是想丢锅和稀泥…… 平康郡王满面正色,看似不偏不倚出声,“事情既发生在西城门口,目击者自是众多。不妨请武德司左指挥使带人前去调查一番。” 从一踏进门就感觉被针对的定兴郡王,黑沉沉的老脸几乎有些发绿。 他这会儿已能完全察觉到,小书房内不止沐世子对其抱有恶感,连这初初归京的平康郡王,似乎也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满京城谁不知他跟霍家关系不好来着? 让霍家小子带人去西城门调查,鬼知会把自家姑娘抹黑成什么样儿。 定兴郡王这时已逐渐冷静下来。 他方才是看到姑娘惨样,一时怒意上脑,才会频频在御座前出错。 此时一旦冷静,立刻察觉到陛下对自己脸色并不好看。 “区区小事,又何必出动左指挥使大人?” 皇帝点点头,没等定兴郡王说完话便自行打断,“那淮之替朕去西城门走一遭,你们就在此稍等片刻静候佳音。”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定兴郡王,此时已十分后悔,去和这出了名泼皮无赖的玉狐争这半日短长,没能第一时间送姑娘回家诊疗。 世子这一来一往西城门,不得等天黑才回啊,定兴郡王悔的肠子都青了。 沐昭领命离去后不久,皇帝便面无表情看着抱坐在地的一老一小,“地上凉,二位爱卿都起来吧。福德笑,给他们看座。” 大太监笑眯眯领着人上前奉茶,请几位大人一一入座。 这一等,就从黄昏等到入夜。 定兴郡王悔的不行,好在皇帝给永定叫来了御医,一番查看下御医面色颇为古怪,悄悄回复皇帝:县主这伤看着严重,其实都是些表皮擦伤,并未有多大损害,也不知县主因何疼成这样来回翻滚哀嚎。 皇帝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虽面上什么都没说,但心底已暗自认定永定多半是装出来的疼痛。 想也知道,镇妖司玉狐若真对永定这小姑娘下死手,永定这会还能在小书房哭哭啼啼表演? 茶过三巡,世子没回来,肚子却有些饿了! 眼瞅着皇帝不像给他们留饭的样子,玉狐大人苦了吧唧看世叔一眼。 西门不归回她一个超级大白眼,外加鼻子哼气。 “皇上?您看时候也不早了,也不知世子何时回宫,要不臣等先陪您用个晚膳?”西门不归小心翼翼问。 皇帝登时被气乐了。 敢情朕不但要处理你们这些破事,还得留你们用膳呗! 207 玉狐大人被罚俸了! 皇帝最终还是命人传了膳,请在座诸位大人吃了顿便饭。 这边晚膳刚结束,奉了一轮新茶,大太监福德笑便迈着肥墩墩腿小跑进门,言道世子回来了。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定兴郡王如今看玉狐和西门不归二人,相当不顺眼,见世子步入当先迎上前,“不知世子查的如何?” 沐世子御前行礼行止端方,举手抬足间一派清贵之气。 “皇上,微臣带人在西城门盘查一圈,已了解事情起因。据几位证人所言,当时玉狐大人正与两名侍女排队入城,赶巧遇上定兴郡王府的永定县主、合庆侯府长公子、同安伯府二公子等人,打马追逐三名楚奴,在城门口肆无忌惮放箭娱乐。” 躺在担架上的永定县主目光一变,朝世子投去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世子竟如此直言不讳,这番话说的,跟把她架在火上烤有何区别? 可怜她方才瞧见他时,还兀自高兴了一下。 如今一颗芳心沉入谷底。 永定撑着身躯想起来,但胸腹间一阵刺痛,让她不得已憋着气倒回担架。 先前御医疑惑的目光她不是没瞧见,但她是真疼啊! 根本不似御医轻飘飘一句“皮外伤”那么简单。 永定觉着,随时间慢慢流逝,她身上那些伤就跟火灼撕裂一般,疼的钻心蚀骨。 世子却似对她完全视若无睹,依然声音淡淡回复陛下的话,“确实有不少人见证,县主调遣守城兵对玉狐大人下手。” 定兴郡王大吃一惊,“世子,此言不能乱讲。老夫赶去时,并未见武德司守城兵对玉狐动手,反倒是我家小女被玉狐按在地上,打到不成人形!” “是没动手,那是因为碍于玉狐大人身份,且被玉狐大人呵斥住,故而没有动手。” “定兴郡王不妨想想,若当时与县主站对立面的并非玉狐大人,守城兵没有被玉狐大人威吓住,情形会变得如何?”沐昭言语温吞,但却有如一把刀子直扎定兴郡王心窝。 “永定县主不得召令擅自调动武德司守卫,西城门众人有目共睹。” 定兴郡王登时满头大汗,这大帽子可不能扣在永定头上。 擅自调动武德司守卫??这得多大罪名,别说永定担不起,他整个定兴郡王府都担不起好吧。 “且不说这擅自调动是否另有隐情,就单单定兴郡王府带头,领着合庆侯府同安伯府一众公子小姐,城门滥杀楚奴嬉闹一事来看,便极为不妥!” “若微臣没记错,年初时陛下便已下过一道口谕,不得无故迫害,肆意抓捕打杀奴隶。” “定兴郡王府、合庆侯府同安伯府家的公子小姐们是觉着,陛下口谕不管用??” “嘭!”永定从担架上翻了下来,整个人五体投地趴伏,尖着嗓子颤颤声叫,“臣女不敢。” 皇帝的脸色已显得极其难看。 定兴郡王也赶忙撩袍跪地,哭着往前爬几步,“陛下,沐世子的指责,小女可担当不起啊。臣妻早亡,小女素来疏于管教,打小放养在外,如少年般教习骑射,性子确实是野了点,可哪会带头违抗圣人所言。” 定兴郡王说着说着便大哭失声,“若臣妻还在世,定不会将小女教的性子如此野。全是微臣之错啊陛下,是微臣平日里太过忙于国事,没精力去管小女的事,臣惭愧至极。” 皇帝似想起什么往事,眉头松了松,目光缓了缓,叹气。 坐一旁看戏的西门不归,闻言暗暗撇嘴。 谁不知定兴郡王原配妻子,二十年前为掩护皇后与太子撤退,死于前朝逆党手中。 故而皇帝与皇后向来都很优待永定县主,可以说是极其宠爱了。 如今定兴郡王又提这事,不就是明摆着打感情牌么? 果不其然,皇帝想起已故刘氏,气便消了一半。 再看定兴郡王这老兄弟哭的如此凄凄凉凉,忍不住沉沉叹口气,点点头,“不凡,以后还是要多将精力,放在管教子女身上。” “永定,往后切不可在外头肆意胡闹。” 父女二人哭着应下,连道往后再也不敢。 “玉狐。” 被点到名的玉狐大人毫无心理负担往地上一瘫,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瘫坐在地一秒入戏,跟着呜呜啜泣,“陛下啊,微臣心知动手打了永定县主乃大罪。陛下要打要杀,微臣绝无二话,可微臣心里那叫一个不服啊!” 皇帝看着她就有些头疼。 这玉狐咋比三年前更没个正形…… “朕没说要杀你!” “陛下您要杀我之前,能不能容我再讲一句话。玉狐……”她表演到一半,顿住,仰头看皇帝,“陛下您刚才说不杀我。金口一开君无戏言,在场众人皆是见证。” 众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头,平康郡王可以抱着肚子笑上半天。 可如今却要忍着,忍的难受。 皇帝瞥她一眼,“虽说当时情势紧急,你乃正当防御,可也不能将永定县主打成这样啊!” “微臣知错。”玉狐大人低下头,不甚走心念叨一句,“可微臣当真没下重手啊!” “微臣发誓,微臣当时没想着要打永定县主,是永定县主不依不饶拿弓箭屡射微臣,微臣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她按在地上好好冷静冷静。没成想,定兴郡王带着一群人来了!” 玉狐说着说着热泪滚滚而下,抬起手臂露出一小截皓腕,“陛下您看!微臣这手啊,差点没被定兴郡王带来的那批洪水猛兽给掐青了!” 平康郡王与沐世子默默垂眸简直不忍直视。 玉狐大人这一截腕子,比那羊脂白玉还白,不露还好,一露彻底没有说服力…… 皇帝无言以对看她半晌,“你殴打县主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朕念你此次破获黄金劫案有功,护卫李州牧等民众亦有功,功过相抵,便罚你半个月俸禄以示警戒。” 定兴郡王露出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半个月?? 西门不归暗暗松了口气,转头一看,玉狐却露出一脸心痛至极的表情,仿佛天要塌了。 208 听说了么?那妖星回京了! 一番闹腾,双方都没讨得半点好。 定兴郡王被皇帝申斥了几句,玉狐大人则被罚了半个月俸禄。 相比之下,最心痛的还是玉狐大人。 从承乾门出来时,玉狐大人蔫头耷脑完全提不起精神。 等从宫门西侧完全走出,往西盛门而去时,忍了一路的叔父大人终是没忍住动手了。 确切来说,是脱了官靴朝玉狐大人丢去。 “你这遭瘟的死小子啊,你是不是觉着你世叔过的太舒服,故意给我找点事?” 玉狐大人跟后脑长了眼似的,身子往边上一跳速速躲了过去,扭头还回嘴,“我怎么故意找事了!这明明是事儿找我。那女人若不来惹我,我能按着她摩擦?笑话。她长的是圆是扁我都不知,我会搭理她?” 叔父脱了另外一只靴砸她,“你这小子真是,你要气死我!殴打县主,你能耐了!你咋不上天去?” “我要能上天,我还搁这给你打啊。” 西门不归被这泼猴气笑,拣起地上的靴子再丢,追着玉狐踹她揍她。 玉狐大人抱头鼠窜,绕着柱子晃了一圈,嘴里不饶人依然叭叭着,“我都被罚俸了!你还打我?我一回来就罚俸,明天传的满大街都是,我不要脸哒?” “还有那些土狗,肯定背地里都笑我。词儿我都给他们想好了,诶哟喂听说了吗,那妖星回京啦!可不就是那镇妖司玉狐么,一回来就被罚了半个月俸,肯定又干伤天害理之事啦。”简直岂有此理啊。 “我要辞职!”玉狐大人不高兴地喊道,“我不干了!明儿我就递辞呈,你立刻给我交给皇帝,马上让我告老还乡。一天天干的比牛多,吃的比马差,还要被贵人们欺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西门不归追着她捶,“你少给我找借口。还不干!不干你上哪儿?” “我南亭问舟北域赏雪,我哪儿不能溜达。”玉琳琅头一缩,避开老头挥来的一拳。 “你有钱么?” “我有!” “你有p!你给我站住,别给我跑!站住。”俩人绕着西盛门石墩子一直兜,老头给追得气喘呼呼。 随即一屁股往石墩子上一坐,发挥一流演技,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你这死玉狐啊,良心都被狗吃了。你可知三年前你这一跑,世叔让人查了三年,穹山每寸土都差点给它掀了。” “世叔这心啊,七上八下这么多年,直至今日看到你,才算稳稳落地。” 玉琳琅心虚地瞅他一眼,“不是偷偷给你递小纸条了么。” “什么小纸条。” “传令鸟啊,当时给递消息了。” “你还说!”西门不归越发生气,“就那没头没尾几个字,谁知你当时去了哪里,可是受了什么重伤自己偷偷躲藏。” 老头开始抹老泪,“你说你这一跑啊,世叔的心,也就跟着你飞去了远方。” 玉琳琅慢吞吞绕过柱子走过去,“你别哭了。” 你说一老头,咋就那么爱哭呢。 “我不哭,你那会在御前就要被乱棍打死了!” “行行。”玉琳琅无言以对,将老头一前一后乱丢在地的靴子捡起,跑到他身边坐下。 “玉狐啊,叔父跟你正经说件事。” “说吧。”玉琳琅无奈,把靴子给老头套上。 “镇妖司真不能没你,你这一跑三年,你看看咱镇妖司上下,简直都被边缘化了是吧。” “现在好不容易从泥坑潭底出来,正是需要你发光发热之时,你千万别跑。就算要跑,你这回也得带上世叔一块跑了!” 玉琳琅扭头对上老头正经八百的眼神,扑哧一乐,“我半个月俸禄没了,咱镇妖司就没啥表示表示。” “那是你自己作的。当街痛殴永定县主,没治你一个以下欺上之罪,那都是圣人仁慈。” 玉琳琅哼一声,“就她永定县主厉害啊,我背后也是有人的。” “谁?” “你啊!”玉琳琅笑着搂住老头肩膀,“世叔,我那半个月俸禄,您老给我补上呗?” “凭啥??” “不然我心里难受得紧。” 老头面无表情,“我给你补我不难受?” “世叔~”玉琳琅晃着老头胳膊,“咱俩谁跟谁啊。” 俩人歪歪扭扭走着蛇步,走向一旁停着的马车。 待马车踢踢踏踏行远,长青这才从犄角旮旯跳出来,飞速跑回世子身边。 “西门大人脱了靴子骂骂咧咧追打玉狐大人一路,事后,二人又哥俩好地抱着胳膊一齐走了,想来应是没什么事。” 都知道镇妖司的西门大人最是护短,手底下那些兵崽子可都是他的眼睛珠子。 世子虽无出声,但眼里皆是笑意。 长青看得出世子心情不错,连忙小声问询,“世子咱们现在就回府么?” “不要了吧,如今太晚,回去必然惊动父亲母亲,先去别苑住一宿。” 长青张大嘴,“可府里一早就等着您回去了啊。” 世子瞪这大嘴巴一眼,“谁让你们去禀报的?如此深更半夜,岂不惊了一府之人。” 长青委屈巴巴回话,“可世子一到汴京码头,家里立刻便收到消息了。” “世子您和平康郡王押送三船黄金回来,这事早就全京城知晓了。家里怎会不知啊。” “晚是晚了点,但这会儿不回去,老太爷他们……” “还不赶紧回。”世子踏上马镫上了车,长青赶紧挥了挥手,一行急匆匆朝宣平侯府赶去。 入了夜,京中长街一派静谧。 马车骨碌碌穿行过西盛门,转去京中最为繁盛的南池大街,拐弯便到平康坊。 宣平侯府便坐落在此,偌大府邸此时依旧灯火通明,门口立着不少统一服饰翘首以待的下仆。 一瞧见马车朝门口转来,连忙差人进去通报。 下仆满面兴奋跑进前厅,大声喊道,“老太爷,侯爷、夫人,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我儿回来了,我可怜的儿啊,这一路风餐露宿可苦了他了。”侯夫人林氏忙站起身来,风卷残云似往外跑,丫鬟们几乎都跟不上这位的速度。 209 无奈 沐风见状,跟在侯夫人身后小声叨叨,“我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高兴来着。” 宣平侯瞥小儿一眼,哼了一声,“你这小兔崽子,借着帮你母亲监视你大哥的名义,一路烦你大哥成天瞎胡闹。别以为你在魏州府干的那些斗鸡遛狗的破事为父不晓得!” 沐风一缩脖子急忙往人群后躲。 “你躲什么躲?”缺德孩子就是欠揍。 二老爷沐汉平连忙拦下宣平侯,“大哥,孩子才刚回来你就别揍他了。” “就是就是,大哥你别把孩子打坏了。他才多大点儿,慢慢教嘛。” 二老爷夫妇最宠孩子,尤其二夫人平日可喜欢这嘴甜的小侄子。 小侄子离开好几个月,感觉府里空气都沉闷不少。 这会儿见孩子们回来,立时欢天喜地的不得了。 宣平侯无语,瞪了眼藏在二弟妹身后的小儿子。 另一厢,沐昭刚下得车来,就见祖父和母亲他们快步跨出大门。 沐昭连忙迎上去行礼,“祖父,您怎么也还没睡?半夜三更,孙儿回来晚了,劳祖父,父亲母亲挂心。” 沐程胜笑声洪亮,“还好,比祖父预想的归家时间早了不少。” 沐夫人拉着儿子手上下打量,眼睛不由发亮,“我儿气色不错。” 若搁平时,一整日劳累下来,儿子面上定会露出疲惫之色。 但今日看他似乎面色颇为润泽有光,整个人精神气都很不错。 沐昭笑着解释,“此行去魏州府遇到一位妙手仁心善心善德的小神医,是她为孩儿诊治失眠之症,还帮孩儿好生调理了一遍身体。” 沐夫人眸光大亮,喜不自禁,“竟有如此机缘。” 沐昭见父亲和二叔二婶都出来了,又上前与之见礼,一脸无奈道,“都这么晚了,还要劳烦诸位长辈久候。” “你这孩子,别文绉绉跟我们瞎客套了。我们这不是满肚子疑问,连夜想见见你么哈哈哈。”二夫人姚氏笑着打趣,“走走走,我们别挤在门口说话,进去说进去说。” 一行人鱼贯进了前厅入座。 一直被挤在人群外的少年这才上前几步行礼,“崇明见过大哥。” 二夫人听到声音一脸诧异回头,“小宴,你啥时来的啊?” 众人瞧见沐宴那孩子一脸无法言说的表情,忍不住憋笑。 二老爷沐汉平拽了下妻子衣袖,小小声提醒,“小宴一直都跟在我们后面,只是没出声而已。” “哦哦。”二夫人连连点头。 沐宴十分沉静,只要不开口,存在感极低,肯定不如沐风这显眼包。 但经常完全无视自家儿子这就有点…… 沐宴默默看了眼二夫人。 “崇明又长高不少。”沐昭望着自家弟弟,眼里蓄满笑意。 崇明是沐宴的字,这孩子年方十七,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打小便年少老成性情沉稳,未曾及冠便被先生赋了字,也是罕见。 比起略长两岁性子跳脱的沐风,沐宴显然是个不需长辈太过费心的娃。 “萱萱同她三婶去相国寺祈福未归,得过两日才回来。”侯夫人满面慈爱望着自家崽崽,越看心下越欢喜。 方才就着月下灯笼,看的还不甚清晰,如今在这亮堂堂的前厅内,瞅儿子面色极好,她心里高兴极了。 “是哪位小神医把我儿治的这么好?母亲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沐昭心中微动,想起小神医如今玩的不亦乐乎,心中便有些好笑。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老爷子与沐侯爷又问了一番进宫之事,沐昭挑了些重要的跟众人说了一遍。 后续看夜已深沉,沐老太爷一声令下,这才赶所有人回房歇息。 沐昭把老爷子送回苑子,一路上爷孙俩又说了不少悄悄话,直至三更过了,这才回房休息。 —— 玉狐大人那边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她其实原是想回家的,但架不住西门老头盛情邀约,只能先回镇妖司。 她还寻思着这么晚回去,即便其他人留在镇妖司过夜,如今肯定也睡了。 有啥事就等她睡醒明日再议。 后院有诸位司判休息的房间,玉狐大人深夜洗了个战斗澡,和衣而眠。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竟感觉有风从窗外飘入,这天气虽不至于冻着,但半夜风起还有些凉飕飕的。 玉狐大人懵懵睁开眼,心脏差点跳出喉咙…… 大半夜的窗户洞开。 黑魆魆夜里,有三个男鬼坐在床头是什么感觉? 其中一只甚至还背对着她,梳着那头黑惨惨毛乱乱的长发…… 卧槽卧槽? 玉狐大人操起手边枕头,毫不犹豫便蒙住梳头男鬼的脑壳,使劲捶使劲捶。 对方嗷嗷直叫,还发出可怜的颤音与哭声。 “狐狐,你果真不记得南亭深处等你的牛牛了么??” 噩梦成真,玉狐抽了抽嘴角。 真正是怕什么来什么啊,这三只鬼夜半三更不睡觉,神经兮兮爬窗翻到她床头。 还给不给人活了? “玉狐,时隔三年再次重逢,你就这么对我们的?”又一道熟悉至极的柔柔弱弱声扬起,拖着蜿蜒流淌三山五岳之感,绵绵不绝。 “狐狐,你不记得牛牛不要紧,但你不能忘记我们同生共死的战友情,啊~~” 玉琳琅面无表情撤了枕头,一把将长发鬼拖到自己身边。 桌面上的灯被人点亮了。 赤兔抱着手臂倚在窗口,眼里尽是笑意,“哟,看来都挺闲的啊!是最近案子不够多,还是夜晚风景比较好?”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长发鬼青牛。 小道士还穿着一身青衣道袍,长发跟稻草似的披在腰后,正一副苦大仇深之态望着自己。 另一侧,腾蛇依旧是三年前那张晚娘死人脸,毫无变化。 灵鹤拈着小尾指,期期艾艾宛转悠扬唱着“绣娘苦等十八载,终究等来丈夫一封休书”的苦情小调儿。 当她唱到绣娘等来丈夫一纸休书,一头撞死在窗边时,青牛配合着哭了起来。 赤兔抱臂望着眼前一群活宝,眼里满满笑意。 玉狐大人捏了捏额头深吸一口气,无奈看向赤兔,“能不能管管?” 210 重聚 “管不了。”赤兔耸耸肩,笑,“你首席司判大人都管不了,我咋管?” 玉琳琅好不无奈,推了推小道士的脑袋,“我错了各位大哥,咱们能不能明早再聊。” 灵鹤又唱绣娘的灵魂入了地府,向阎王哀婉低诉,唱出十八载的艰辛困苦。 玉琳琅受不了了,把枕头蒙去灵鹤头上打。 这小子三年前虽然柔弱不能自理,唧唧歪歪话多了点,但不像如今这样动不动就给她唱戏啊,啊啊啊。 赤兔憋着笑,“灵鹤近来超级迷一笑人间的戏,别说,他们家那当家小生何公子,唱的确实不错。” 玉琳琅感觉头都快秃了,朝诸位大哥拱拱手,“各位各位,咱不闹了行不?咱今天先就这样吧,有啥事天亮再议。” 腾蛇冷着张脸看她,语声冷嘲,“谁跟你闹,我们不就是想来看看镇妖司玉狐大人,究竟是活的死的。这场死而复生究竟是梦还是幻。” 灵鹤连忙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无视他愤而瞪来的眼神,朝玉琳琅讪讪发笑,“小孩子不会说话,狐狐不要见怪。” 腾蛇挥开他的手,“我说错了?当初还说什么一起去西南村寨走访,沿途要一路逛吃,吃遍当地所有美食来着。” “对对,玉狐你不像话!说走就走骗小孩!不要脸!害我们蛇蛇期待这么久,结果幻想破灭!什么吃的都没吃着不说,咱镇妖司还从上到下消沉的不行。” “我的错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答应的事没完成,还扔下大家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你当初这一跑,可把我们上上下下急坏了。那穹山,小蛇蛇少说翻了十八遍。” 玉琳琅默默从编织袋里取出一包特意拆了包装,用油纸包着的米线,“西南村寨独家美食,米线。” “既然你们都不想睡,边吃边聊吧。” 她一边从编织袋里掏各种肉丸子、一边看向目愣口呆的灵鹤,“愣着干啥?赶紧去世叔菜园子里拔几把菜,等下我们烫着包肉吃。” 一行五人,拿碗拿锅端小炉子,拔菜的拔菜洗菜的洗菜。 不到俩刻钟,一锅麻辣鲜香的米线火锅便出炉了…… 五人索性把炉子锅子端到院落内,对着月色边喝边聊上了。 聊着聊着灵鹤又开始唱妇人挖野菜空守家门,苦苦等郎归的桥段。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玉琳琅夹了一筷萝卜塞他嘴里,“你们放心,这回我不跑了,要跑也带你们一起跑。” “再带上世叔,一路策马狂奔,让世叔给咱付路费与饭食住宿费。” “不是我说,你们这也太菜了。我走的时候不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好好的么?” “别说,三年来我在乡下很少听到镇妖司的名号。一些偏远山区的乡亲们,甚至压根就没听说,只当咱镇妖司是古老的传说。” “一直没问,这三年究竟怎么回事?说起来,世叔又怎会被调进内阁?” “此事说来话长。”赤兔夹了一片羊肉,目露讥讽,“得从那蛮酋国师进宫开始说起。” 赤兔说起三年来发生的事,滔滔不绝。 从国师出现到制服一名潜藏在宫内的妖魔开始,这位国师日渐受到皇帝重用。 “且他还会炼制一些强身健体的丹丸,陛下非常信任,近年来也日益倚重。” “至于世叔升迁,属实是有些意外,但也算是意料之中。”赤兔凑近她压低声音,“我怀疑陛下此举,是想用我们镇妖司牵制那位国师。” “国师的势力日益壮大,实在不容小觑。” “另外,太子与几位皇子都年逾二十五,正值盛年,斗争有些激烈。” “朝中不甚太平,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赤兔语声一顿,“其实你离开那会儿,应见过那位国师一面吧。不过彼时他还不是国师,没如今受重用。你当时也说顺便去西南村寨摸摸这位蛮酋大师的底细,忘了?” 玉琳琅讪讪发笑。 她当年年纪轻,年少轻狂啥都想尝试,其实说白了只是想到处逛逛走走溜溜达达…… 咳,当年她放出去的话多了去了,哪可能一一记得。 赤兔一看她那表情,立马哼了一声,“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忽悠。” 青牛几人连连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一行五人边吃边聊,直至天亮才收拾东西各自回屋休息。 世叔发现自家菜园被无良小贼薅了好几把菜,那都是后话了…… 玉琳琅这一觉睡到大中午,这才懒洋洋起身叠被。 洗漱妥帖,玉琳琅打开后院门,一个哈欠还没能打出,就被震耳欲聋的“玉狐大人”吼声给打断。 玉狐大人满面懵逼望着眼前两排精神小伙儿。 小伙子们精神抖擞立的笔直,此时也都满眼好奇望着她。 一阵轻笑从墙头传来,赤兔大人抱着双臂俯首看她,“怎样?我们镇妖司发展不错吧,如今少说也有五十多号人了。” 虽然,案子一旦忙起,人手依然不够用,但比起当年小猫三两只可好太多! 玉琳琅愣愣点头,心下暗暗夸赞老头子出息。 “下个月我们镇妖司还会扩招十二到十五人左右,到时我们的规模又能大一些。” 赤兔从墙上跃下,笑着冲她仰头,“走,带你去膳堂先吃个饭去。” 魏玲风风火火从院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叫,“玉狐大人,师父,唉,那汴、汴河,又发现一具飘来的女尸,得赶紧过去看看。” 玉狐大人和她师父都面无表情丢给她一个“自己料理”的小眼神,头也不回翩然而去…… 两名镇妖司侍卫追了过来,挠挠头,“魏大人,她们都没理你诶。” 魏玲气笑,捶了那带头侍卫一拳,“我用你说?” “那咱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过去看看啊!”魏玲一把拽过侍卫,“去叫上庄大人,啊,赶紧的。” 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 与此同时,汴河主干道旁,已被镇妖司派人驻守,拉了长长一圈警戒绳。 陆浅跟在疾步匆匆的大理寺卿身后,来到近前。 211 玉狐大人战绩斐然…… 一群围观小老百姓,虽不能近前观看,却远远站在隔离线外,朝着河岸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诶哟,这连续两日飘来两具尸体,这汴河水鬼近来动作很大啊。”男子抄着手站人群里,伸长脖子朝河畔看去,嘴里啧啧嘀咕。 “你这死鬼别胡说八道。”面容黝黑的妇人抬手就掐自家男人胳膊,“别一天天嘴不把门,小心得罪河妖大人降罪你我。” 其余小老百姓一听,也都疑神疑鬼朝汴河方向拜了又拜,神叨叨念着河妖大人恕罪之类的话。 大理寺卿梁广负手立在河边,两条浓眉皱成一团。 “死者身份确定没有?” “尸体是何时飘来的?具体什么情况说清楚。” 见镇妖司的几名侍卫一脸懵逼看着自己,梁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们还没接到消息?” “此案性质严重,上面委派我们大理寺协同你们镇妖司一同办案。”大理寺卿梁广声音微顿,来回扫视一圈,“你们负责主理此案之人呢?怎么还没到??” 都什么时候了? 这镇妖司办事靠不靠谱的啊! 难怪这些年沉寂得很,没准就是尸位素餐日日摸鱼来着。 几名镇妖司侍卫面无表情瞅着这位梁大人,半天没回一句话。 梁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是听不见我说话?” “梁大人。”陆浅知道自己这位上峰脾气急,连忙出声安抚,“镇妖司距离河畔稍远,想必此前已收到消息正赶来途中。” 梁广哼哼一声,转头去看河畔。 那厢,几名打捞人已将尸体拖到岸边。 随即其中一名年纪稍轻的小伙子,忍耐不住赶紧跑去一旁大吐特吐。 尸体泡发的很是难看,肚腹高高隆起,像是怀了七八个月的身子。 梁广隔老远看过去,未能看清尸体面貌。 他正要走过去瞧瞧,便被两名面瘫侍卫拦住身形。 二人一板一眼道,“庄大人有令,在她未到场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尸体破坏现场环境。” 梁大人被这二人气笑了! “我是任何人?” 俩侍卫不言不语,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梁大人气的不行,“你们镇妖司就这种合作态度??” 陆浅又上前劝他,“梁大人,听闻镇妖司赤兔大人验看之术一流,她这么做估计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梁大人气得直哼哼,“熙文你是有所不知。自从汴河水鬼案发生以来,这赤兔大人就从未踏足此地过问此事!” 就挺气人,这么大的案子,如今已牵涉到同安伯府沈家,户部侍郎府,镇妖司办起案来依然温吞温吞,由着自己性子来。 是不是妖魔犯案,怎么犯的案,迄今为止一无所知。 “赤兔大人公务繁忙,验尸这边有庄大人在也是一样的。”侍卫之一面色淡淡辩驳一句。 梁广扭头瞪他,对方自始至终都神色平静,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陆浅见他又要发作,连忙将梁大人拉去一旁。 梁大人气怒不已,“看看,看看,这就是他们镇妖司办案态度!” “梁大人你勿要这般气恼,事情紧急镇妖司也知晓的。他们办案素来十分严谨,有自己的办案步调。此时未至,想必是去调查别的重要之事。” 梁大人抬抬眉毛,“说来我之前也略有耳闻,熙文与镇妖司之人在魏州府好像就打过交道吧?” 陆浅点点头,“确实,镇妖司的陈大人性格严谨,查案公明,魏大人更是师承赤兔大人,有一手极好的验尸之术。梁大人放心,他们都是查案个中老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只要找准机会定能尽快破案。” “但愿如此吧。”梁大人叹了一声,小声对陆熙文吐槽,“镇妖司近来还真是……颇得圣眷。不知陆大人有无听说,那镇妖司玉狐回来了?” 陆浅一笑,“梁大人不是早就知晓了么?镇妖司玉狐大人昨晚与定兴郡王一块入得宫。” 说到此事,梁大人眼里也带着几分八卦之火,“诶呀小陆啊,你的消息定比我多。你跟我讲讲,郡王和玉狐是真闹矛盾了?我只听闻说,玉狐揍了人家定兴郡王府姑娘。可是不是真的?” 陆浅岂是背后道人是非之人,闻言只是含笑摇头,“我也不甚清楚。” “诶呀,咱俩私下小话有啥不能说?”梁大人丢给他一个白眼,“我听说那定兴郡王府的姑娘,被玉狐按在地上痛揍,两只眼都被打瞎了。” 陆浅无语。 这传言就是这么你传我传,传至乱七八糟谣言满天飞。 “梁大人,玉狐大人若真下了什么死手,圣人那边岂会轻易放过?” “倒也是。”梁大人讪讪一笑,“我还听说今日一早,圣人下旨申斥合庆侯府与同安伯府,不知是否跟昨日玉狐一事有关。” “这个玉狐啊,绝对不简单我跟你说。小陆啊你那时还在外放,应该不甚清楚此人厉害之处。”梁大人摇摇头,一副神神秘秘之态凑近陆浅。 “你不知道三年前她的战绩。那是脚踹鲁国公拳打三皇子,啊,数遍上京无敌手呐。被御史台几位大人联名上奏抨击,结果呢?她独上朝堂舌战群臣,把张御史李御史骂的当场气晕过去……” “韩御史当庭脱靴丢她,结果丢在赵将军头上。对,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威武将军,然后就跟炸了锅似的,双方人马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咳咳。我当时就缩在后面,亲眼目睹!诶呀那个场面啊,我永生难忘。” “完了更绝,圣人一句玉狐尚且年幼,需要诸位大人多多关爱,就这么帮她搪塞过去了。那韩御史就倒霉啦,殿前脱靴,脚臭熏晕一批人,被圣人治了个殿前失仪之罪,还拉出去打板子了!” 陆大人一言难尽望着他的上峰。 上峰那一脸吃瓜未尽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小陆啊,我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别怪世叔不提醒你,啊,总而言之,以后遇到这位玉狐大人,还是躲远点好。你这瘦瘦弱弱小身板,都不够人家一拳头揍的。” 212 坠亡 “咋滴?在梁大人看来,我就这么不讲道理?逢人便要挥拳痛殴?” 凉凉声音从后飘来,梁广一愣,身子不由自主缩了缩。 梁大人故作淡定转身,就见玉狐大人那张招牌冷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赤兔拖着步子跟在玉狐身后,闻言咧嘴笑,“梁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曾几何时给我们玉狐揍过似的?” 梁大人讪讪发笑,朝二人拱拱手,“笑谈笑谈,玉狐赤兔二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玉狐大人面无表情上前,刻意往陆大人面前凑了凑,“陆大人,别听你上峰胡说八道,这人嘴上不把门,平素里最爱添油加醋跟风吃瓜。其实我是好人!跟同僚们关系都挺好的。” 梁大人在一旁默默翻白眼。 这话谁说都行,但出自你玉狐之口,咋就那么惹人笑? 陆浅怔了怔,回以一笑温声开口,“还望玉狐大人莫要将梁大人所言放在心上。” 玉狐大人大方挥挥小手,“只要陆大人不误解我,我就原谅梁大人的口无遮拦啦。” 言罢,还朝陆浅眨眨眼睛。 直至玉狐大人带着镇妖司几人走去河畔查看尸体,陆浅依然望着她背影有些出神。 “陆大人你瞧她做什么?”梁大人立在一旁悄咪咪跟他说小话,“别看她今日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其实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的。这小妖星情绪很不稳定,你还是小心着离远点!你若被她打坏,陆尚书不得手撕了我!” 陆浅失笑,“梁大人何必视她如洪水猛兽?我瞧玉狐大人还挺好相处。” “那是你不了解此人。”梁大人跟着他往河岸走。 这回镇妖司侍卫倒是没有阻拦,径自将他们放了过去。 拖上来的尸体已泡的面皮发涨,初步呈现巨人观。 梁大人看了眼立刻转开目光,唏嘘不已,“诶哟哟,这尸体都泡发的这般鼓胀,肯定溺死无疑。” “不一定。”玉琳琅戴上护手面罩拿起工具套仔细查看尸身,“肚腹之所以胀,是因人死后体内疯狂滋生菌……也就是邪物入体。” “这情况若要查明死因估计得剖尸……”玉琳琅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什么转头,“前面一名死者具体什么情况?” 拎着箱子匆匆奔来的魏玲眼睛一亮,忙拉着庄倩上前,“这位就是玉狐大人。” “大人,这案子先前是由庄倩验的尸,她最清楚什么情况。” 庄倩如同见着偶像似的,心情激动上前几步,“属下庄倩见过玉狐大人。” 玉琳琅昨日在码头远远见过镇妖司诸人一眼,笑着朝庄倩微微颔首,“听闻昨日那具女尸,是葛侍郎府的姑娘?她情况如何。” “是的大人,葛家大姑娘被咬的面目全非。周身有好多处不致命的击打伤、骨折伤。” “死因可是溺毙?”梁大人追问,“随河道漂流在暗礁上到处摔打,周身骨折也极有可能。” 庄倩摇头,“未能确定。” “没有剖尸复验?”玉琳琅挑眉。 “死者家属坚决不同意,昨日连夜将尸体运送回家,打算提前落葬。”说至此,庄倩眼里含着几丝不满之色,显然昨晚与死者家属起过冲突。 “那确实好好的千金小姐,怎可随意剖尸,不妥不妥。死者已矣,不能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吧。”梁大人对家属做法深表赞同。 魏玲忍不住怼了一句,“死都死了,还顾及面子不肯配合我们查验尸身,这对葛小姐而言公平么?有些伤只有剖验才能明晰,知晓死因能大大增加破案几率!你们也不想让凶手逍遥法外吧?” “小姑娘家家,剖了肚子下葬多难看!”梁大人连道数声不妥,气得魏玲还想与之争辩。 “剖了又不是不缝?你们怎这般古板……” 玉琳琅淡淡开口,“死者家属不同意便算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 梁大人哼了一声,“与其纠结那葛小姐,不如赶紧看看这位是谁。” “死者女性,年约十六七,面部遭多处啃咬,皮肤发涨。”玉琳琅上手摸了摸头骨,掰过死者脑袋仔细查看。 “头部受过撞击,颅骨有裂。不过由于死者面目全非,掩盖掉不少碰撞痕。” “腰骶部、四肢长骨皆有骨折。”玉琳琅略作沉吟,“如果剖验的话,可能会更具象化一点。” “不能剖!”梁大人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阻止,“这还不知是哪家姑娘,怎能上来就动刀子?” 万一又是哪家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岂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玉狐大人可能确认死因?都泡成这样了,难道还不算溺毙?” 玉琳琅摇头,“按照多方位骨折迹象来判断,这姑娘很可能是高空坠死。” 她起身,顺手拿起工具做试验。 “按照骨折痕与骨裂程度初步验算,死者大概是在两丈以上的高度摔落,换言之大概是三层楼那么高。”玉琳琅让工具自由落体。 “我只能说初步推测,死者是平躺式落地,所以死者身体各处都有骨折迹象,脊柱尾骨尤其严重。” “死因可能是后脑撞击地面,导致颅内出血长时间未能获救而亡。也可能是后背骨折,骨折端穿入胸膜引起内腑穿刺伤。所以我们验尸,最好是能剖,方能一清二楚,否则光看外伤,也只能做一番不算特别细致的揣测。” 她说的十分清楚,梁大人这门外汉也完全听懂了,心下不由佩服几分。 虽说这玉狐大人吧,为人可能不是那么靠谱,但办案还是认真负责得很。 梁大人对这位玉狐大人增了几分好感,面色不由放缓几分,“玉狐大人能确认死者亡故时间么?” “按死者泡发情况来看,起码是在两天以上了。” “尸体应是从上游河道飘来的,往上找找或能找着一些蛛丝马迹,先将死者身份调查确定下来再谈其他。”玉琳琅去掉护手工具,径自走向庄倩那边,接过她递来的登记簿翻看。 那厢,陆浅从她侃侃而谈时便一直目不转睛瞅着。 213 偷盗 这目光过于专注,梁大人连叫他三声,陆浅才回过神。 梁广满脸好奇,顺着他的目光又朝玉狐大人那方向看了看,“陆大人这是在瞧什么?” 陆浅也说不清楚这丝奇异感觉。 盯着这位玉狐大人的背影,总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回过神微微一笑,“没事梁大人,我们沿着河随便走走。” “虽说尸体是从上流飘来,可这都已漂两三日了,要有什么痕迹估计也都被水流冲的差不多散了。” 梁广摇摇头,负手迈步向前,“我们最好也别抱太大希望。” 另一厢,玉狐翻查这两日资料,转头看了眼,“附近几个村落都走访过了?” “嗯,还有靠近上游,西边的一个渔村,找他们村长了解过一些事。都说近期毫无异常,也没什么生面孔出现。” “嗯,前面那具尸体也有多次骨折痕。”玉琳琅翻着验尸记录,伸指在字面上摩挲,“后脑勺凹陷,判定并非溺毙,那很有可能也是被重物袭击或高坠死。” “玉狐大人您看。”几名镇妖司侍卫合力拽着一只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大箱子上岸。 箱子是藤条编制,上面还拖着半片黑色布料,像是用来遮盖之用。 众人合力把破烂箱子拖上岸,庄倩主动上前检验一番,目色沉凝道,“大人,藤条边上有些黏湿残余血迹,此外还查到这个。” 言罢,递上一支种水十分上乘的玉镯。 玉琳琅用帕子包了证物,比对了下尸体手腕上的首饰痕迹,点点头,“是女死者手上的东西。” 方才验尸时就有些疑惑,女死者头发虽凌乱,但还能看出是时下最流行的朝天髻发式。这发髻定是有钗环相配,可女死者头上却空无一物。 原还以为是落进河里了,如今看来并不是。 “上游有几个村落?” “就一个。” “挨家挨户去查,可能还能寻摸到一些女死者身上遗物。把那盗窃者带来见我,我有话要问。” 众人虽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下去办事。 一个时辰后,镇妖司诸侍卫们果真押着一对哭哭啼啼的夫妇回来。 用面粉袋子装了不少金银珠翠之物,呈给玉琳琅等人过目。 梁广与陆浅也跟着回来了。 方才在上游搜村抓捕时,他们也在现场,看得出镇妖司众人办案十分利索,动作相当迅速。 梁广此时对镇妖司的观感也有所改变,好奇之下快步走上前询问,“这俩人是?” 侍卫将人往前面一推,俩夫妇吓得面色惨白摔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直呼大人饶命。 玉琳琅瞥了二人一眼,声音平淡无波,“偷盗也不至于死。抓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何时发现的尸体。” 男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还想狡辩,却未及出声就被玉琳琅打断,“不必装糊涂,我知你二人就是发现死者第一人,若老实坦白交代,还能从轻发落。若抗拒,本官就治你们一个妨碍镇妖司办案之罪。” “届时,可不就是偷盗徒刑一至二年的罪。妨碍本官办案,让你们夫妇在牢里团聚十年也不是不行。” 两口子吓得面色发白一径发抖,又一阵磕头求饶,嘴里念念叨叨。 玉琳琅冷声开口,“还不交代么?” “大人!”妇人拖着哭腔,伸手捶了丈夫一把,“大人恕罪啊大人,我夫妇二人是被那些金银首饰晃花了眼,故而才会……” “你们何时发现这具女尸?” “昨,昨日一早。”妇人小心翼翼回话,“我男人照常外出捕鱼,没片刻便丢了魂似的回家叫我。” “我俩赶到水边,就看,看到这只箱子……”女的边说边掉眼泪,“大人,我们渔村人家,从没见过这么大笔金银物什,当时真是被钱迷糊住眼,才会一时犯了糊涂。” 玉琳琅嫌她表述啰嗦,直入主题问道,“你们看见这只箱子时,它具体是怎么样的?” 俩人均不明白,互相对视。 庄倩沉声提示,“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俩好好回忆回忆,当初在水边看到这只箱子时,它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你,你是看到箱子后回去叫你婆娘过来,所以严格而言,你才是第一目击证人。” “有什么异常快说!”梁大人着急问道。 “没,没什么异常啊。”渔民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你就将你那日所见情形,一五一十告知玉狐大人即可。”陆浅见他惊惶,叹了口气小声安抚,“定要实话实说,莫要有所隐瞒。” 男人抹着眼泪,“小人只记得当时天蒙蒙亮,就看到河面上飘过一只黑糊糊的东西。” “一开始小人并未看清,待发现是只蒙着黑布的箱子后,我就连忙追了过去。后来好不容易用钩子把它勾上岸,没想到……”男人面色恐慌一脸后悔,“我若早知河里飘来一具女尸,不可能去开箱子的,太晦气了啊大人。” 魏怼怼大人立马嗤笑出声,“得了吧,你若嫌晦气,何必掳走人家满身金银。” 夫妇二人哭啼啼,语言表述也颠三倒四。 玉琳琅抓住重点总算知晓个大概,“也就是说,你们昨日一早就见过尸体。” “你们将尸体从箱子里拖出,搜刮走女死者身上所有值钱物件。” 那镯子估摸是将人从箱里拖出时,从女死者手上脱落。 俩人稀里糊涂也可能是做贼心虚,匆匆忙忙搜完女死者便将人重新丢进河里,连同箱子一块抛了。 “大人,我们知错了啊大人。”俩人哭的泣不成声。 玉琳琅却并不理会,“你们看到箱子从河里飘过时,它大概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渔民毫不犹豫指了个方向,玉琳琅的眸光变的有几分微妙。 “玉狐大人您想到什么了?”梁大人抓耳挠腮依然不明就里,但看玉狐大人那目光,似乎是悟了。 玉琳琅指了指,问梁大人,“那是什么方向?” “什么方向?”梁大人看去一眼,随即一拍脑门,“京城?” 214 奇人辈出 “护城河?”梁大人惊了,“不可能吧。玉狐大人您意思是,这尸体还是从城内飘出来的?” “有何不可。凶徒明显通过河道抛尸,护城河通向汴河。汴河支流那就多了去了。如果抛好了,箱子直接顺水冲入洞庭。千儿百里外一具无名腐尸,到时谁能对得上名姓,案件自然不了了之。” “凶徒未能推测到这几日刮西南风,尸体没能流向其他支流,反倒顺水飘了半圈,飘去渔村,最终还被人发现。” 玉琳琅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凶手知道这几日风向故意为之,主要就是想让尸体被人发现。” “拿这些首饰回城,找几家大店铺问问。”玉琳琅取了一件滴翠鎏金发簪,“这东西做工很不错,极有可能还是定制的。去首饰铺子八成有收获。” 镇妖司众侍卫一一应声,裹了那包首饰当即回城查访。 “先将尸体运回义庄吧。”玉琳琅面色淡淡看向陈不予,“你带些人,去查查看城内有多少湖或池是活水,能通向护城河。” 梁广皱了眉头,“那就多了去了啊!不少官商富户私宅后花园,带小湖泊的,那可都是活水。” 玉琳琅也深觉头疼,看来凶徒也是知道这源头未必好查,故而有恃无恐。 她现在越来越有一种感觉。 或许凶徒就是故意而为,甚至很可能…… 玉琳琅蓦地转头,眸光如炬落入人群。 抬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的大爷大妈们,翘首看热闹的小妇人们牵着孩子挤在人群里。 前面还拥着不少青壮年,皆围在隔离线外。 玉琳琅视线一一滑过众人朴实平凡的面庞,转了一圈终是无所收获。 但她方才竟有种强烈预感,感觉这凶徒似乎就在这人群外冷眼看着这方热闹。 或许是她想多了? “玉狐大人怎么了?”陆浅望着她低声询问。 很奇怪,总觉得跟玉狐大人在何处见过似的,好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玉琳琅冲他一笑,“无事。” “灵鹤大人来了。”有镇妖司侍卫叫了一声。 陆浅一抬眸,就见一名纤瘦挺拔的年轻人信步而来,手中还抓着半根胡萝卜,边啃边朝他们笑着摇手。 “狐狐~”灵鹤小碎步跑到玉琳琅身边,娘唧唧地蹭蹭她胳膊,“狐狐我来帮你的,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玉琳琅一根手指将他那张放大的笑脸推开数寸,“看看。” 灵鹤朝尸体瞥一眼,随即便露出“我要吐我不行了我被恶心到”的小表情,生动演绎一场,如何在玉狐大人身边舒适昏倒的戏码。 玉琳琅看他朝自己倒下,毫不客气一拳揍上他大头,冷着脸问,“有没有感觉好点?” “好多了狐狐,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砸人家头啊,会砸笨的。砸笨蛋了,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也帮不了你认人了呢。” 梁大人陆大人目瞪口呆。 大概是从没见过镇妖司还有这号光鲜亮丽的人物,故而一直未能回神。 “认识么?” 灵鹤点点头,拈着兰花小指头开口就要唱一段曲子。 玉琳琅连忙打断,“在何处见过?” 灵鹤便卷起衣袖唱道,“相公,你风流不在着衣新,俊俏不在眉目清。是你下笔如有神,挥毫惊四座,吾是钦佩你的才华啊,想与你共度此生……” 众人不明所以望他,难以言喻。 你说查案就查案,唱什么戏呢? 玉琳琅倒是秒懂,挑眉,“你在戏楼子见过女死者?可知姓甚名谁?” 灵鹤朝她挤挤眼睛,“当时我见这位小姐时,一笑人间正上演这出新戏。演到第五折,小花旦与小郎君情投意合共结连理。” “没问你戏!”玉琳琅好想捶他。 梁大人也追问道,“死者叫什么名字?你真认识她?” “当然,只要是我灵鹤见过一面听过一遍之人,都能熟记于心。”灵鹤洋洋得意晃晃手中胡萝卜,“这位姑娘正是同安伯府六姑娘,沈晴儿!” 梁大人露出一脸吃惊之色,“当真?” “只要我看过一眼,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灵鹤大人的记忆力,镇妖司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不会置疑。 可梁大人不信这个邪啊,“你说你在一笑人间见过女死者,能说说当时所见情形么?” 灵鹤嬉皮笑脸,“没想到梁大人你是这么个爱听八卦之人。” 梁大人咳咳两声,“查案,只为查案。” 灵鹤晃着胡萝卜慢条斯理道,“我那日见到女死者时,我坐在二楼木雅包厢。她从门口入内,不到片刻便为何公子一掷千金。” “啧啧可真是大手笔啊,两千两砸下去,就为跟一笑人间头牌抚琴品茗一个时辰。” 玉琳琅一脸吃惊,“这么好赚的么?” 众人无言看她一眼。 梁大人轻咳提醒,“玉狐大人您的关注方向是不是有点偏了。” 玉狐大人那脸“啊啊,一个时辰赚两千两,这不比我俸禄高几百倍”的滑稽表情,陆浅瞅着暗暗想笑。 “狐狐,你就别想赚这快钱了,你的脸注定你赚不了这快钱。人家楼里都是美美哒公子姑娘,你不行。”灵鹤大人咯咯直笑,“在场诸位都不太行……” 他目之所及转了一圈,声音突然顿了顿,“哦陆大人可以。” 梁广吹胡子瞪眼,“灵鹤大人,还是说正事为好,莫要拿陆大人开玩笑。” 灵鹤撇嘴,“这不就是在说正事嘛。那天六姑娘砸了两千两,本以为能与何公子一夜春宵……” 见梁大人又瞪自己,灵鹤哼哼着改了说辞,“本以为能与何公子开个房一诉衷肠,谁知半路杀出个葛大姑娘与她争。” “你们是没瞧见,当时战况那叫一个激烈。啧啧。”灵鹤还轻啧两声摇了摇头,“二人一边拼钱厮杀,一边差点大打出手。” “等等!”梁大人睁大眼,“你说葛大姑娘?哪位?” “还能是哪位,不就是户部侍郎府大姑娘葛言盈么。” 众人面面相觑。 215 京城小报 “我给你们捋一捋啊!”梁大人压下满面吃惊之色,“三年前沉尸汴河衣不蔽体面目全非的姑娘,是同安伯府五小姐沈怜儿。” “昨日飘到河边的尸体是户部侍郎府葛大姑娘葛言盈。” “今日发现的尸体呢,则是同安伯府六姑娘沈晴儿。而这前后两日的尸体,相隔距离……” “不足一里地。”庄倩给予肯定回答。 “那也就是说,这两具尸体,凶徒很可能在同一个地点抛的尸!”梁大人越说越顺溜,满面红光激动上头,“而现在灵鹤大人又说,两名女死者先前在人间一笑起过很大冲突。” “灵鹤大人你何时见的她们?” “半个多月前了吧。”灵鹤回答的不太走心,“我这阵子忙得很,一直在司里看卷宗,查过往的老案子,太忙太忙了!都没能抽出时间去一笑人间听听小曲儿。” “所以啊这不就成了么?”梁大人一拍大腿,“这案子会不会跟一笑人间风月楼有关?你们看啊,如今这两名死者都跟这风月楼扯得上些关系。再加上三年前死的那位,同样也出自于同安伯府。” “那应该是有点关系吧。”灵鹤努努嘴,让众人去看丢在一旁的藤织箱子,“这箱子我在楼里见过,一般用来装演出器具,很常见,走廊上到处都有。” 梁大人一摊手,“看吧,看吧,这查案方向不就来了嘛!” 玉琳琅点点脑袋。 相比蠢蛋李州牧玉刺史,这大理寺卿虽然一副纯天然吃瓜脸,但为人还是稍微靠谱点的…… “大人,那我们现在就去人间那啥楼子调查?”魏玲接口道,“装尸的箱子既然出自这戏楼,那多半有关系了。” “未必。”灵鹤大人晃晃手指,“这箱子外面小杂货铺都有的卖,又不是风月楼专有,其他戏班酒楼也有用过。” “那依灵鹤大人之见该如何办呢?”梁大人看向灵鹤。 灵鹤耸耸肩不作答。 玉琳琅面无表情开口,“先通知死者家属来认认尸,看看是否能确认为同安伯府小姐。” “狐狐,你这是不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嘛。” “你又不是头一回办事拉垮。”玉琳琅瞥他一眼,又嘱咐魏玲他们几句,便准备回城。 昨日闹腾一日,她还没回过自己家,这会打算回去看看。 梁大人见状忙笑着上前,“我们也正要回城,玉狐大人若不嫌弃,同行一程如何。” 玉狐大人无所谓,捎她一程也好,既是梁大人盛情邀约她便点头应下。 陆浅冲她微微一笑,“玉狐大人昨日刚到京,今日便来接手新案件,颇为辛苦。” “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这案子主要还是交给魏玲她们。”刚回京也得喘口气才行啊。 今天是她心情好,看在赤兔邀请自己的份上,过来走一趟而已。 车子启动,梁大人张大嘴露出满面失望之色,“玉狐大人不跟进这案子?” “梁大人放心,魏大人她们办案也都是专业的。” “也是。”梁大人笑着咧嘴,“那之后还请镇妖司与我们多多合作。” “哪里,还需陆大人梁大人多多帮忙。” “好说好说。” 别说,这梁大人天生就是个聊八卦好手。 玉琳琅刚回京,对京中很多八卦事皆不清楚,故而真心谢谢梁大人愿意分享八卦…… 什么京兆尹府上有头母老虎啊,日日河东狮吼。 京兆尹三天前在外偷吃被母老虎发现,带着家奴连夜勇闯依人阁,带头把花魁给揍了。 什么韩御史前天和威武将军在街口狭路相逢,马车两不相让,俩车夫甚至还下车干架。 结果韩御史又被赵将军压在地上摩擦了…… 等等等等,只有玉琳琅没听过的八卦,就没有梁大人不晓得的事。 见玉狐大人充满崇拜看自己,梁大人还甚觉自傲,得意的不行。 哪怕陆大人暗里扯他很多下,梁大人还是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啥都跟玉狐大人说…… 完了还一脸意犹未尽,“玉狐大人,不知为何,本官一看到你啊,那真正是一见如故。” “对对。你也有这感觉么?”玉狐大人双目亮晶晶望着八卦之王,“梁大人诶呀,我早该结识梁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咱俩这真是相逢恨晚啊。” “对对对。” 眼见梁大人自来熟地要去握别人手,眼皮一径跳的陆浅急忙拽他一把,“梁大人。” 这哪里是啥相逢恨晚。 就其实是……吃瓜群众狭路相逢,越聊八卦越精神而已。 瞧瞧玉狐大人那张八百年不动的无表情脸,此时竟听八卦听的红光满面,眼睛里那嗖嗖的光,简直压都压制不住。 “玉狐大人啊,我推荐你去京城报斋订一份小报。其实很多事我也是在小报上了解到的。” “这小报还能月订,只要在派送范围内,每天都能给你投送到家门口。” 玉琳琅暗暗抽了抽嘴角。 这穿越人士不得了啊,这都把都市报社开古代来了。 “不过她这小报最近抢手得很,我也是年初订了一整年才订到的。但也没事,玉狐大人若想看,咱每天上朝总会见面,我带给你!” 玉琳琅连连点头,随即整个人僵住。 “上朝?” “啊。”梁大人见她一脸懵,好心提醒道,“您不是四品么?既然回了京,那就每天得上朝呀。” 卧槽把这事忘了! 不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而是每天要上朝! 玉琳琅直觉一颗霹雳炸弹丢在自己头上,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 天天上班也就得了,现在还要掐着点上早班?? 玉琳琅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算算时间,大臣们凌晨三点多就要到永华门外候着,五点上朝会,一般唧唧歪歪谈完事吵完架,估计得到八九点下班。 这特么阴间时间爱谁谁,反正玉狐大人肯定不干! 梁大人陆大人看她突然不讲话,还露出一脸五雷轰顶之色,小心翼翼问,“玉狐大人你怎么了?” 玉狐都不敢看她自己现在的脸,肯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216 穿越人穿越魂 玉琳琅从忧伤中缓过神来,见二人都盯着她,讪讪一笑,“梁大人,那京城小报每日一份?” “倒没这么频繁,以往半月一份,如今三到五日会有一份小报,每月有八份左右。” 说话间,玉琳琅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我在元和街下就行了。” 上京中的房产地契她都粗略看过,当时也跟六分商议过,定了回京后的落脚之处。 元和街长月巷,距离上京最繁茂的中心有点远,但离西市菜场很近。 主要是宅子不大也不显眼,两进宅子带个小花园,就她一人外加丫鬟与黄嫂,足够宽敞了。 “左右我们现在也无事,就送玉狐大人回去吧。”梁大人热情极了,那脸热络的表情,陆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梁大人简直……无法言说。 先前还再三叮嘱他,不要太靠近玉狐大人,玉狐大人不简单,她很凶很离谱,远离她才不会有危险。 结果自己比任何人靠得欢,把那会自己讲的话完全丢掉脑后。 陆浅无语,默默望了梁大人一眼。 梁大人这边完全无视了他,正殷切对玉琳琅念叨元和街哪家早点比较好吃。 车外传来阵阵吵闹叫好声。 车夫勒了下马缰,“大人,柳记绸缎庄门口有一群人围着,估计又在搞团购活动呢。” “是么?”梁大人来了兴致,“玉狐大人,那我们下去看看?要是好的话,我给我夫人也团一件。” 玉琳琅:…… 穿越人穿越魂啊,这柳大姑娘搁现代估摸也是个社牛人才。 三人下车走近人群,就见一大群人挤在柳记绸缎庄门口,热热闹闹纷纷攘攘。 主持人正冲人群高声大喊,“柳记周年庆活动啊,特意为诸位打包十种缎料,团购一口价十二两。” “买不了上当买不了欺骗,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各位。柳记出品保证货真价实。” “一年就一回活动,错过今天可就要再等一年!” 人群一阵骚动,还有人大声提问,“诶呀这优惠券儿不能用啊?” “抱歉啊,优惠券儿背面有说明的,团购不能使用,客人您可以仔细看看。” “给我来一单!” “我我我!我也要。” “十二两也不便宜吧。” “那是,官家富户瞧不上,小门小户买不起。” 这热闹场面,玉琳琅几乎以为自己是在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逛街来着…… 柳大小姐是真能玩啊! 她一转头,就见梁大人撸起袖子往前挤,“让让,让让,来给我团一件。” 众人一脸懵逼看向他。 这梁大人还一身紫色官服甚为抢眼,陆大人跟在后面颇为尴尬扶了扶额。 “梁大人,又给夫人买缎子啊。”显然柳记伙计们都认得这位大理寺卿,瞧见他两眼都笑成眯缝型了。 梁大人一脸乐呵,“可不是,我家夫人就喜欢你们家缎子,又便宜又透气。一年一次的活动,我肯定要替夫人下手啊。” 他转头朝人群外的陆大人喊,“小陆啊,要不要给你母亲带一件?” 小陆真想谢谢梁大人全家。 “陆大人你要进去团么?”玉狐大人朝他眨眨眼,语声欢快道,“没事我带你挤进去。你别担心,我挤这个最是拿手。” “啊?”陆浅微微张大眼。 下一瞬已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腕,一拽一拖间,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挪移。 玉狐大人一道巧劲就排开拥堵在面前的人,果然如她所说,挤进人群就是轻轻松松之举。 梁大人瞧见他们兴高采烈道,“快下手,错过今日再等一年。陆大人玉狐大人,你们也团一件。” “我团三件,能不能再砍两刀?”玉琳琅伸出三根手指。 “诶呀大人,您可太会砍价了。咱们这价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可我们这总共团五件啊,不得再优惠优惠?或者你再送点啥赠品吧。” “大人那我再送你们一小罐香料,也是我们柳记香料铺自家调制的。”伙计笑眯眯开口。 “一小罐怎么分呐?他夫人他娘还有我……娘。这怎么说也得三小罐吧!” 围观众人抽了抽嘴角,纷纷朝她投来奇异的目光。 “好好好,那就依您之言。”这小伙计性子还挺好,无奈一笑冲众人吆喝,“大家一次性团购五件也同样有赠品哦。” 气氛一下又热了几分,后面的人拼命往里面挤,活像今天买缎子不要钱。 陆公子大概是头一次碰到这种跟大姨大姐们争夺团购品的情况,甚是局促不安立在玉琳琅身旁。 又因总给人挤来挤去,便忍不住想往她身边靠靠。 玉琳琅接过伙计递来的缎子香料,一股脑儿全塞他怀里,“好了我们出去吧。” 她一把抓过他手腕,使劲推了推往这挤的人,倏地拍开某只咸猪蹄怒怼,“你摸缎子就摸缎子,摸他干吗?” 待三人挤出人群,互相望了一眼都忍不住发笑。 梁大人忙去接陆浅怀里堆成山的缎料,一想到回去后夫人定会好好夸自己一番,便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 十二两买这么多布料还送了一罐香料,夫人定会夸自己贤惠! 三人把东西搬上车,高高兴兴送玉狐大人回长月巷小苑。 稍后,柳亦如从摊位转出几步,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微亮。 “去查查。” “大小姐,是要查那位面貌俊俏的郎君么?那倒不用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出公子。三年前名动全京的状元郎。” “不是。”柳亦如打断婢女絮絮叨叨之言,目光依然炯炯发亮,“是旁边那个,长得平平无奇,丢进人群也不会翻出半个水花的小公子。” “啊?” “我觉得,此人甚是有趣。”柳亦如秋波流转红唇微启,扬起一抹甜甜笑容。 与此同时。 正对柳记绸缎铺,茶楼二层靠窗处。 “世子你猜,这玉狐大人为何跟陆大人这么熟的?”平康郡王瞅着滚滚而去的马车酸溜溜道,“按说俩人今天头一次见面吧?” 这都拉上小手了?凑不要脸。! 217 聊了个寂寞 “瞧她方才笑的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十分熟稔的老友呢!” 这话说的,一股酸味扑面而来。世子没办法无视他那张阴阳怪气脸。 “郡王相邀至此,就是为吐槽玉狐大人?” 平康郡王翻了个白眼,“我说沐淮之你这人,咋什么时候都毫无脾气?” 真想撕开这人外表那层客客气气虚虚伪伪的膜,瞧瞧内里究竟有多黑。 “玉狐大人与陆大人说说笑笑,我得有什么脾气?” 装,你继续装! 平康郡王暗暗丢他一个白眼,开门见山问道,“对于祝班主招供的那份名册,你怎么看?” “祝班主意思是,名册交给玉狐了,但玉狐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提过此事。” “郡王想要这份名册?”沐昭不答反问,神色颇为玩味。 平康郡王最烦他这点,不合时宜! 平时呢,总端着一副莫测高深却洞穿一切的表情,贼得要命。 想让他开口吧,人家看破不说破,不想让他直言吧,他反倒给你一针见血,烦的要死真是。 一代武将世家,直来直往的传承,怎就出了这么个要人命的狐狸精。 平康郡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名册我确实对它有点兴趣,但还是好奇居多。难道淮之你不好奇?” 这小小一本名册可是掌握不少官员富商的辛秘之事,说没兴趣肯定是假话。 “放心吧,玉狐大人不会交出来给你的。” 平康郡王:…… 这话说的有点气人,平康郡王坐着饮茶生闷气,拒绝继续与沐淮之进行交流。 半晌,他不吭声沐淮之愣是也没讲话,自顾自在那斟茶看风景。 就好像窗外有什么值得看的好春色。 气氛一下这么冷,这沐淮之就不懂说点什么调节一下。 平康郡王没好气道,“莫非你不好奇?” 沐昭摇摇头,“还行。” 虽只说俩字,但平康郡王从他眼里看出很多层含义。例如“我对很多事都不好奇。我并不像郡王您那样有好奇心!好奇心不可取,郡王还需多多注意”。 平康郡王有点生气,他感觉今日将沐昭约出来谈话谈了个寂寞…… 沐淮之哪里知道平康郡王心里千回百转想这么多,他若晓得人家心里想法,定会笑他一声眼睛有毛病。 他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喝茶而已,眼里哪来那么多戏。 平康郡王感觉这茶喝的没滋没味,正要起身告辞,便见长青火急火燎跑到世子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好奇心又起,便也不着急离开,反倒笑嘻嘻问道,“淮之,你家侍卫来寻你可是有事?” 沐淮之看向长青,坦坦荡荡问,“有什么事便直说吧,郡王也非外人。” “世子,小公子他跟同安伯府三公子,在山海酒楼打起来了!” 沐昭蹙眉,平康郡王却忍不住笑出声,“诶呀,那还搁这站着作甚?走走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咱家小风没事吧?我听说那沈明耀可不是啥好惹的货。赶快,别让小风吃亏!” 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之色,落在沐昭眼里,颇为无奈。 —— 玉琳琅这边,被梁大人陆大人送回长月巷小院便挥手作别。 叩开小院门,玉琳琅便叫了一声“七钱”,结果与开门的黄嫂眼对眼面面相视。 “公,公子,你你找谁啊?”黄嫂一脸警惕盯着她,活像在看什么上门作祟的鼠辈。 听到叫声跑出门的七钱,一瞧这情景不由乐了,一手拽一个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转头对上黄嫂狐疑的目光,七钱扑哧一笑,“黄嫂,这是姑娘。” “啊?” “门外还有东西呢,快让九斤一块来搬。给你们买了一些缎料,自己去分。”玉琳琅边说边往院里走,随即脚步一顿。 小院树下站着一名三十多岁眉眼柔和的妇人,手里拿着笤帚,正笑呵呵看向她。 八两迎面跑出来搬东西,一脸欢快道,“九斤一大早就跟六分姐姐去巡视铺子了。这段日子俩人一直在忙这事。” “哑姑。”玉琳琅眉眼一弯跑上前去拉住妇人手,“您什么时候到的?” 哑姑笑着比手画脚解释:比小姐早到几日。大少爷说小姐这边人手怕是不够用,便让我先跟商队来京城。夫人老爷他们大概月末就能到了。 玉琳琅言笑晏晏直点头,“我这也不忙的,大哥真爱操心。” 她抢过她手中笤帚,“哑姑,您别忙活了,这苑子干净得很,扫啥呀,我们进去喝喝茶。” “就是,我们都跟哑姑说不用扫。这院儿昨日我们才请人清扫过一遍,等脏了再请人就是。” “对对对哑姑我有钱!我请人。”八两抱着一堆布料跑进来,喜笑颜开,“姑娘姑娘,你怎么买这么多缎料?” 玉琳琅喝了口水摆摆手,将路过绸缎庄刚好遇到大促销的事讲了一遍。 八两一脸感慨,“这么便宜啊。先前还说入了京,那物价得翻两番,如今看来也还行嘛。那,这商家还能赚钱啊?” “她怎么不赚钱?别看她打包卖这么多布,其实很多都是去年前年的旧花色。十种缎料里面,也就这三种是今年新品。但缎面啊染色都很不错,所以也挺值了。” 八两连连点头。 玉琳琅又笑着道,“而且你想啊,搁仓库里卖不出去又占地又不能回本。她这么一打包一促销,生意不就嘛嘛来了?资金不就能够加速周转喽?” “对哦,姑娘你最聪明了。” 几人说说笑笑,黄嫂正打算回厨房弄几个小菜晚点庆祝庆祝,九斤急急匆匆跑了回来。 一进门看到玉琳琅这张生面孔,不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叫道,“姑娘回来了?” “你咋啦。”八两走过去合上门,“不是去巡铺子么?怎地又风风火火回来了?” “诶呀!诶呀!”九斤气呼呼跺着脚,“不好了姑娘。有人在咱酒楼闹事,六分姐姐让我回来通知大家,多找些人过去清算损失。” “啥酒楼。”玉琳琅一脸茫然。 218 最毒琳琅针 “诶呀山海酒楼。”九斤气得跳脚脚,“就咱派人经营的酒楼,今儿被人给砸了!” “啥?”黄嫂一听自家酒楼被砸,立刻想去旁边拿笤帚跟过去助威。 玉琳琅连忙拉住她安抚情绪,“黄嫂还是回厨房忙去。我换回玉琳琅模样,带九斤过去看看。” “啊。”八两顿感失望,“我们不去啊?” 玉琳琅此时已感到一人分饰俩角是有多精神分裂…… 揉揉额头,玉琳琅无奈道,“不行,小七小八得继续跟在玉狐大人身边。至于六分九斤,处理完酒楼的事,就回苏宅呆着。” 九斤顿时也觉五雷轰顶,垮着一张小脸嘀咕,“那姑娘用大人身份时,我俩就不能出现呗。” “姑娘您不是说回京就找镇妖司辞职么?”七钱疑惑开口。 玉琳琅拒绝跟她们继续对话,拉着九斤便往屋里走,“黄嫂你继续准备晚食,其余人在家呆着,我换个装,等下去去就回。” 不多时,老白猿闻声从后花园跑过来,却只瞧见小主人出门背影,气得吱哇乱叫。 她们这小院缩在长月巷内侧,平时没多少人从门前走过,故而显得十分静谧。 玉琳琅见四下无人便翻身上马。 九斤冲她直翻眼睛,“姑娘,咱还是去巷子口雇车去吧。您不还得继续扮演柔柔弱弱半点不懂武功的琳琅小姐么?” 琳琅小姐面无表情滑下马背,轻咳一声往前踱步。 九斤快步跟上前小声提醒,“您现在一人扮演俩角,小心别混淆了!琳琅小姐得高冷,高冷起来。” 玉琳琅敛眉收势呼出口气,扶额继续向前。 诶呀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等下咱们办完酒楼的事,直接回苏宅。”玉琳琅话到一半突然问,“诶你知道苏氏老宅在哪儿么?” 二人雇辆车直奔永泰街的山海酒楼。 马车还没停稳,九斤便扶着她急急忙忙下车。 一眼望去,酒楼门口已拥堵的人山人海,如今真是名副其实的山海酒楼。 “让让让让。”九斤不客气地推开人群,一手拦住看热闹吃瓜群众,护着玉琳琅进去。 玉琳琅刚走进门,迎面一只碎罐便朝她脸上呼来。 九斤怒吼一声,飞腿踢开碎瓦罐。 只听“嘭”一声脆响,瓦罐在地上开了花。 大堂内一片混乱,两方人马都扭打在一起胡乱挥拳。 确切来说应该是一群人围殴三人。 玉琳琅一眼就看到沐风那小子,他和他两位怨种朋友,此时都被人按在地上拼命摩擦。 沐风被摩擦还不服输,一口一声“沈明耀你等着,等我大哥来打死你”。 场面相当激烈,而柜台后却静静坐着一人。 六分面无表情拨着算盘珠子,时不时在旁边账册上添一笔。 玉琳琅冷笑一声,从换了款的万能编织袋里拎出一根马鞭递给九斤。 “打!” 一声令下九斤立刻挥着鞭子冲进人群。 她也没管地上翻滚的是哪家仆人哪家少爷,鞭子无差别翻卷攻击,呼呼朝对方身上招呼过去。 六分推开算盘走至自家姑娘身旁,冷着脸在旁骂,“没脸没皮的一群东西,真正是脸面都不要了。闹事闹到我家酒楼,今儿不把银子全赔出来,把酒楼打扫干净,那是谁都甭想走!” 挤在酒楼门口看乐子的吃瓜群众们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偷偷打量大堂内三位姑娘。 我天,这是哪来的祖宗,二话不说竟对同安伯府下人呼鞭子。 原本被人按在地上摩的沐风,趁势拉着两个怨种朋友麻溜起身,瞧见玉琳琅,登时露出一脸惊喜之色。 “玉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我特么是来削你们的! 玉琳琅没吭气,只是脸色又冷又臭。 而九斤也没闲着,鞭子舞的呼呼风响,在堂中一顿乱抽。 沐风那两位鼻青脸肿的怨种朋友,赶忙缩着脚躲避鞭子袭击,口中哇哇叫道,“风哥这姑娘真来救咱的么?” 沐风也不傻,也看出玉琳琅让手下丫鬟似乎是无差别攻击。 他都快哭出声来。 完犊子,刚才被按在地上摩,似有若无听见有人说“我家酒楼”,莫非这山海酒楼是玉姑娘家开的? 完了完了完了,得罪玉姑娘,大哥肯定要削死他。 眼看九斤鞭子往他身上招呼,沐风惨兮兮大叫,“九斤姑娘饶命,别抽我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按着打的那个喂,罪魁祸首是同安伯府沈明耀,不是我。” 怨种朋友跟着喊,“对对!你家酒楼就是沈明耀他们砸的!” 九斤手里鞭子一顿抡,集中朝那些凶神恶煞的同安伯府下人招呼,将他们一次性全都放倒在地哎哎翻滚。 同安伯府沈三郎气得连连跳脚,破口大骂,“哪来的疯女人,快给我住手!听见没?” 九斤又凶又狠,一鞭子直接抽到沈三郎举起的手上。 手背火辣辣痛感传来,沈三郎惊得瞪大眼,不敢置信低头看手背上那条裂开的鞭痕。 “臭丫头你敢伤我?本公子叫你不得好死!” “按住!”玉琳琅厉喝一声,眸现怒色。 沐风拉着怨种朋友倒退两步,吓得一动不敢动。 九斤一把将沈三郎摁倒在地,抓住他发冠往底下死摁。 下人们都惊慌失措尖叫,却被鞭子抽的疼痛难忍,无法迅速爬起拯救他们家三郎。 “自己在酒楼逞凶斗狠败坏家族名声,还妄想当街杀人?谁给你狗胆?同安伯府么?今上都严令勿要扰民,你倒好,堂堂天子脚下打着伯府名义凶蛮刁钻放肆无礼。是大齐律治不了你这种权贵,还是平民百姓活该受欺压。故而有恃无恐??” 玉琳琅上前,一耳刮子又凶又厉抽在沈三郎白净无比的颊上。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先死还是我们先死!” 平康郡王与沐世子走进门刚好见证琳琅小姐一针落下的那幕。 堂内堂外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唯有沈三郎吃痛惊呼。 他难以置信艰难仰头,正对上玉琳琅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幽深黑瞳冷如深渊。 219 拿银票赎人 “疯子!”沈三郎咬牙切齿怒哼出声,双目赤红瞪向玉琳琅,“你竟敢打我!我杀了你!” 这人勉强支起身体想反击,却被九斤一手反扣肩胛按跪在地。 “杀人?”玉琳琅斜睨沈三轻笑,抬手拿起一根筷子轻佻无比挑起沈三下巴,“像你这种小白脸,上过战场么?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呵,别说本姑娘看不起你。就你这样弱唧唧的软蛋,去了战场也是送菜。别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玉琳琅眼中漾着轻蔑冷嘲,“你也就仗着你老子有些势力,能在这上京城中耀武扬威。你若去了别处,你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沈三郎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哑口无言。 玉琳琅扫了眼偷偷起身的几名仆从,冷声开口,“跪好,没叫你们起来。” 仆从们身子一僵,其中一人偏不信邪,昂着脖子想挣扎起身,被九斤反手一马鞭又抽了回去。 玉琳琅拖来张凳子坐下,冷漠脸看着一群人,“不是最喜欢搞阶级那套么?本小姐成全你们。” “今儿不把帐给我结了,谁都别想踏出山海酒楼的大门。” 六分上前几步递过账册。 玉琳琅翻了几页,循着一行行损失念,“桌椅打坏八套。杯盘碗盏打碎十二套。大堂里本有五桌客人,被你们这一闹,全都作鸟兽散,一分本钱都没收回。” “另外,这架子、木头还有地砖,全都被损坏了,得重新修葺。修葺没个五六天,修不完的。这一通折损加上我这酒楼工作人员的精神损失以及误工费。算你们一家一万两,不过分吧?” 玉琳琅将账册往桌上一丢,这一声虽不沉闷,却仿若千斤,沉甸甸压在在场众人心头。 沐风险些哭出声,“姐,姐姐。我我错了,我们,我们不知这这,这是你家开的酒楼。” “什么意思?”玉琳琅完全不给脸面,冷笑出声,“意思就是别个无权无势老百姓家开的,就能让你们这些权贵阔少,随意砸是不是?” “那俩人谁家的?”玉琳琅一抬下巴,看向缩在沐风后面的两位怨种朋友。 怨种朋友表情都快吓哭了,连连拽着沐风衣袖。 沐风眼眶都红了,“姐,姐姐,不,不关我朋友的事。一一人做事一人当,先前是我跟沈三口角几句。不过是沈三先带人动的手!” “放p,你们没动手么?”被压在地的沈明耀气恼不已,“司马旷你比谁打的都欢。赵璧你没砸么?那个灯台就是你砸的!” 沐风红着眼可怜兮兮转向玉琳琅。 后者冷冷扫他一眼,嘲讽,“你们以为,掉两滴金豆子就能让我心软?省省。我可不是宠溺你们的家人。” 她抬手指指地上趴着的两个仆人,“你们俩,去通知他们几家大人,拿着银子过来赎人,一家一万两。没钱就把人押我这,打工一年还债。” 挤在门口的一群吃瓜群众们,全都露出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你,去通知京兆府,问问他小老百姓酒楼被权贵砸了,这事管不管。” “不管也不要紧,找个状师来,写份状词给我街头巷尾全发下去。”玉琳琅一手点过几个纨绔小孩,冷声念叨,“我要你们几家小纨绔,给我名动京城!” 沐风身后一名娃娃脸怨种小朋友真被玉小姐吓哭了,腿一软跪倒在地惨兮兮叫道,“姐姐,你放过我们吧。我,我给钱我给钱!我有钱的。” 赵璧想到他爹他大哥,呜呜呜,要是此事被他们知道,怕是回去得一顿胖揍,半个月恐怕都别想下床了! 吃瓜群众之一的平康郡王都被震惊到了,扭头看向默不做声的沐昭,赶紧催促道,“世子你还不动?” 沐昭脸色沉郁难看,心里气得不行。 这死孩子,上次已训斥过他,扮猪吃老虎可别变成猪,这下是真成猪了。 他能做什么?自家小孩在玉姑娘酒楼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有脸上去求情么? 平康郡王见他不动,反倒急了,连忙走上前打圆场,“小风,看看你们几个,把玉小姐气成什么样了。玉小姐,莫气莫气,小孩子们玩心重,就爱瞎胡闹。你放心,这酒楼的损失,一定赔给你。” 沐昭见状唯有跟着走过去,满面愧色行礼道歉,“玉姑娘,抱歉,舍弟给你添麻烦了。” “大哥。真是沈明耀先动的手!”沐风委屈的两眼泪朦朦。 “住口,你还有脸说,丢不丢人?”沐昭冷冷瞪了弟弟一眼,语气平平静静,“旁人挑衅你非要接?退一万步而言,接也不能在大庭广众别人地盘上接。” “父亲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全都当耳旁风?疯狗追着你咬,你莫非还得当街咬回去?” 玉琳琅盯着沐昭那张清冷无暇的脸,莫名多了几分好笑。 这毒舌,就差当面说人家同安伯府沈三是条疯狗了。 “玉姑娘,舍弟几人莽撞无知行径放肆,确实有错在先。但,但是吧,错也得分个主次是不是?” 平康郡王原本还在点头,听到一半扭头看向沐昭,扯扯他衣袖斜眼瞪过去。 这是赔罪么?这怎么还要跟小祖宗争辩? 没看小姑娘一脸冷冷淡淡之色,瞧见他们都只当陌路人了? 这怎么还去争呢……沐淮之脑子进水了。 “玉姑娘向来公正无私,也……也比其他人更有决断能力,孰是孰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沐昭也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的。 他有种直觉,若这会儿捏着鼻子把沐风的事全部认下,反倒会让玉小姐对他们沐府心生芥蒂。 所以要认只能认个小错,而大错确实并非在小风身上。 他充其量就是蠢,被人三言两语挑起情绪。 沐昭一眼扫过去,只见赵璧司马旷两位怨种小弟都鼻青脸肿的,一瞧就没少吃亏。 平康郡王原以为玉小姐要开口怼人了。 以他对玉小姐的了解,那一旦开怼起来,比沐淮之的毒舌有过之而无不及。 220 你不得好死 而且玉小姐怼人可不会瞧你是郡王还是世子,怼起来那真是一视同仁。 结果,玉小姐竟冲他们笑了笑,轻言细语道,“世子你说。” 俩人心里略微松了几分。 沐昭便语速极快说道,“玉小姐,谁人先动的手,六分姑娘一直在此,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玉琳琅看向六分。 后者敛容沉寂淡淡出声,“的确是伯府三公子先动的手。当时同安伯府沈三公子一进门看到他们三,就嘲笑他们在国子监被先生打手板的事。” 沐风赵璧司马旷三人纷纷松了口气,同时又苦着脸偷偷瞄向沐昭。 “赵公子回了几句嘴,沈三公子便先动手砸了个碗。”六分简单明了说了一番,“沈三公子一声号令,外面闯进来十几个仆人,就开始胡乱围殴了。” 沐昭心下微松,目光投向玉琳琅时便多了几分水漾柔光,“玉姑娘你看,说到砸酒楼,他们就三人,怎么也不可能砸得过那十几个人。我们也并非推卸责任,只是……该我们负责的那部分损失,我们一定全权负责。至于舍弟,回去后定让他们写一万字自检书,交给玉姑娘过目。” 沐风与两个怨种朋友同时张大嘴。 围观群众也暗暗哗然一片。 天啊噜,他们看到了啥?平康郡王与沐世子对这姑娘都客客气气,半分不敢得罪的样子。 可见这山海酒楼背后势力有多大! 玉琳琅确实气消了不少。 一来世子认错态度诚恳,二来,他夸她公正,夸她决断力非常人,果真是个会说话的漂亮男孩子。 “世子觉得该怎么赔?” “既分主责次责,那……主责的同安伯府赔偿一万两。我们其他三家也一起凑个一万两。”沐昭言辞恳切认真,“这一万两我先垫出来,拿给玉姑娘。后续让他们三个去办差,拿每个月俸禄抵债。” 三个纨绔小孩原本还眼泪汪汪瞧着他们大哥,感觉大哥是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他们的大恩人。 随即就被一句俸禄抵债给砸蒙了,心底是哭都哭不出来啊。 玉琳琅呵呵一声,语声虽柔柔的,说出口的话却是又狠又磨人,“办差?就他们三?能上哪儿办差?可别误人小老百姓了。我瞧着,这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扔军营里锻炼锻炼几年比较好。” 平康郡王张了张嘴,恍惚间就见沐昭眼睛一亮。 “玉姑娘此建议甚好。” 沐风第一个嚎啕大哭,想抱着他大哥大腿躺地上翻滚几圈表示抗议…… 可他还没敢哭出声,就被自家大哥一眼瞪了回去。 玉琳琅扫了他们一眼,凉凉开口,“那就拿钱来赎吧。” 这就是同意沐世子的主责次责说法了,平康郡王都忍不住松口气,默默投给地上沈明耀一个同情目光。 沈明耀方才只觉胸腹阵阵刺痛,此时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便听玉琳琅轻描淡写给另三家抹走两万两银子。 三家只要交一万两,而他沈家还得出个大头! 这怎么忍? 他愤怒挣扎想要起身,冲玉琳琅大声叫嚣,“死女人你别嚣张,等我沈家人来了,我让你不得好死!” 这下可捅篓子了。 没等玉琳琅发作,正阳就在平康郡王眼神示意下,先一步上前甩他耳光,斥道,“你胡作非为还想让谁不得好死?好你个同安伯府,还想要挟玉姑娘!你可真能耐了!” “还不快向玉姑娘道歉。”正阳背对玉琳琅几人,拼命朝肿着脸的沈三郎使眼色。 给你台阶就赶紧下吧!这会儿两位贵人在这还能稍微拉你一把,你可别自己作死彻底作没了自己! 玉琳琅嗤笑,眼神一寸寸放冷,“别演了,给我让开,让他自己跟我说。有种把话再给我说一遍!我倒要让他看看,是谁第一个不得好死。” 正阳后背一僵,迫于压力慢慢向边上挪了挪。 沈明耀仰头便对上玉琳琅那双极致黑的深瞳,眼睛犹如一片漆黑的深井,让人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说,再说一遍。”玉琳琅歪歪脑袋,就这样冷冷盯着对方,“本小姐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你同安伯府整个儿加起来的分量,能替你买命么?” 沈明耀不知为何竟发自内心有点慌,恐惧阵阵袭上心头。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时,外面传来勒马呼喝之声。 一名体态圆润的妇人在几个丫鬟搀扶下急急忙忙挤进酒楼,不迭声喊着“明耀,明耀”。 沈明耀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扯起大嗓门回应,“娘,娘!!” 沈张氏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而入,一眼瞧见跪在地上的沈明耀,险些气晕。 “明耀。”妇人尖着喉咙,对涌进来的一群仆人怒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救三少爷。” 平康郡王满面无奈提醒,“沈夫人,你是想带人再砸一遍山海酒楼?从一万两赔偿提到两万两赔偿?还是想让你们同安伯府名动全京城?” 沈夫人身形一僵,这才发现在场并非几个女孩而已。 沐世子她是认得的,平康郡王虽初初回京,但小像早已在权贵家中传阅过,故而她也一眼认出。 想到方才自己一番泼妇之态,不禁脸色微红,声音也跟着压低不少。 “小妇人见过郡王,世子。” 沐世子眉眼淡淡,“夫人还是尽快赔完银子,将令郎带回家好好约束吧。” 有下仆连滚带爬上前,附耳给沈张氏大致说了遍方才之事。 沈张氏面色变幻莫测,脸就跟镶了红绿灯似的不停闪烁。 玉琳琅好整以暇看向她。 沈张氏又气又心疼孩子,忍着气好言相劝,“玉姑娘是吧?这都是孩子间的打闹何必当真。赔偿自然是要赔偿的,但你这漫天要价,是不是也太过了?一万两?你都能把酒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修葺三遍!” “沈夫人这意思是没钱?”玉琳琅笑得温婉和气,点点头,“也行,把人押我这干一年活,一年后你领回去。” 沈张氏勃然大怒,“黄口小儿大胆!” 玉琳琅毫不客气甩去一耳光。 221 表面光鲜 沈张氏惊了,沈明耀也惊了,挤在门口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都惊了。 沈明耀当先反应过来嘶喊出声,“你敢打我母亲?” 他心里恨极玉琳琅,早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此番脱困,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死女人。 “打的就是你们。”玉琳琅冷笑,“没钱赎人你来这找什么存在感?想在我玉琳琅面前耍威风,你配?” “当自己是什么高级人物?冲谁耀武扬威?面子是自己挣的,自己都不要脸面,还想旁人给你?真是可笑。” 沈张氏一口气差些没喘上来,扶着她的几个丫鬟纷纷怒目瞪向玉琳琅。 “你胆敢羞辱我家夫人?”这是哪来的不知死活臭丫头,竟敢对伯夫人挥耳刮。 “你当这是哪?你们同安伯府后花园?一个伯府家眷,就能扛着大旗在京中横行无忌,行厚颜无耻之道,你家伯爷知道你们母子都这般死不要脸胡搅蛮缠么?” “我可不是卖身你家的家仆,我给你脸面叫你一声伯夫人,不给你脸你啥也不是。” 伯夫人都被这一巴掌甩蒙半晌,回过神来时眼圈发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之态,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平康郡王。 “郡王……” 平康郡王急忙摆手撇清关系,“管不了管不了,伯府家事,还是由你们自己跟玉小姐好好协商吧。” 说着,他又叹口气,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劝说之态,“其实玉小姐温柔大方极其善良,是个很好说话之人。你们之间不过是些赔偿小事,何必要闹到让世人看笑话的层面呢?” “再说伯府也不是出不起这银子,何至于闹到这般境地。你支付完赔偿便跟玉小姐两清,玉小姐肯定不会找你们麻烦啊。” 围观群众下巴险些掉落在地。 您能听听您所言么?温柔大方善良?说的是眼前这位面无表情抬手就抽人耳巴子的小姐? 您闭着眼睛尬吹是不是有点过了啊郡王! 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捂着脸瞧向玉琳琅,咬牙切齿,“你张口就让赔偿一万两,可有什么凭据?” “怎会没有凭据?六分,去把进货单拿来给这位夫人过目,让她张大眼好好瞧清楚。这桌椅木架地砖锅碗瓢盆成套得多少钱。还有我们关门几日的损失,人员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都跟她算算。哦对了,把这几天的流水额翻给夫人看看,免得她误以为我们酒楼坑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免得被那些无的放矢之人张口即来,随便造谣,我们还是把这笔帐细细给他们算清楚。” 六分点点头,搬来张凳子翻开账册与单据,不苟言笑一笔笔给他们当场计算。 算盘珠子那是拨的飞快,手指移动的速度几乎令人发指。 伯夫人看她们一副追根究底之态,心中便有些发虚。 再看六分那手指拨算盘拨的如此迅速,珠子每跳一下,钱财就往上添一笔,心中登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六分一番细细计算完毕,赔偿款从一万两直接跳至一万五千两。 围观群众莫不震惊。 “我们山海酒楼为让每位顾客体验到宾至如归之感,所用器具都是按上品规格购入。夫人若不信,咱们可一一对照进货单。我们这每笔账出入都有迹可查,并不会像你们这种权贵人家,信口开河肆意胡诌指摘他人。” 伯夫人被怼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几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先前还是算的草率了些,如今计算清楚,咱也不必谁承谁的情,彼此两清往后互不相见最好。这笔帐已经扣掉他们三支付的款项,剩余部分不知伯夫人还有何异议?” 说着,又极其嘲讽瞟伯夫人一眼,“看夫人这一脸为难之色,莫不是真没钱支付赔偿吧?” “伯府原是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穷酸不堪的空壳子?区区一万五千两都要考虑这么久,那你这一身穿金戴银的门面功夫,装的还真不错。” 沈张氏被此言激的险些当场晕厥,抬手指着玉琳琅,一个劲“你”不出话来。 几个丫鬟婆子忙上去帮她推拿胸口,抚顺气息。 “姑娘何必如此尖酸刻薄咄咄逼人?” 玉琳琅笑,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本小姐实话实说,怎就成尖酸刻薄咄咄逼人了?就是你伯府不占理也能凭白给它掐出三分理呗?” “别人说实话就是刻薄,你家夫人一进门儿啊肉的咋呼,对旁人颐指气使就不刻薄?上来就要带着恶仆打砸别人店铺不刻薄。啧啧,果真啊,全天下道理都在你同安伯府一家。” 伯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几乎用尽全力喊出三个字,“我们给!” 玉琳琅秒变脸,笑吟吟望向他们,“早说结款不就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浪费口舌。” 伯夫人让人去附近钱庄取来银票,来回不过也就半刻钟功夫。 待伯夫人接过真金白银一万五千两,心里疼得狠了,浑身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一句“给你给你都给你”,当即赌气似的把银票一把子摔地上。 玉琳琅眸光森冷如刀,如看死人似的盯着眼前女人,细长手指间漫不经心转起薄薄翠翠的盈绿玉片。 平康郡王与沐世子心下皆一惊,纷纷朝伯夫人投去一眼。 只见六分和九斤双双站起身来,面色沉沉已摆出随时攻击姿态。 伯夫人被主仆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心下一迭打鼓,心里莫名慌的不行。 “给你一分钟时间给我捡起来,爬过来交给我。”玉琳琅冷声开口,声音却显得出奇平静深沉,“否则,我让你这儿啊肉的,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言罢,狠狠一脚踹在沈明耀肋骨上,疼的后者登时发出一声惨嚎。 “想跟我玩?”玉琳琅嗤笑出声,双目冷冷盯着对方,面上毫无半丝开玩笑之意,“你恐怕玩不起。” 一个又邪又冷的眼色横过去,六分立刻抓起疼的发抖的沈明耀,粗鲁揪其发冠迫使他昂头。 一把淬着毒的匕首便抵上去,“跪!” 222 本小姐原谅你这回 伯夫人吓得“噗通”软倒在地,连连摆手大叫“不要,不要不要”。 玉琳琅歪头看她,眼里盛着极端恶劣笑意,“不要什么?你求我啊?求人就该有求人态度。”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九斤冷笑斥道,“在我家小姐面前也敢这么张狂,合该你踢踢铁板了。” “捡!” 六分一字落下,伯夫人边哭边摸索掉落在地的银票,边捡边不要命哭,哭着爬上前,狼狈的浑身打颤。 只是她这副梨花带雨之态,半点未能打动玉小姐的心。 玉小姐依旧冷冷盯着她看,挑眉接过她递来的一把银票,随即相当恶劣随手一丢。 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银票飘落而下。 门外众人全都失了声,一时有钦佩敬仰的,也有吃惊看好戏的,目光齐齐聚在玉姑娘身上。 这可真是位不畏强权的祖宗啊! “看什么看?呵,你给本小姐,本小姐就得收?我告诉你,我迟一天收你这笔臭钱,你们伯府就得给我按钱庄利率,算利钱给我。” “收不收,全看我心情。”她冷笑,“我如今就不太想收你的臭钱了。爱给不给,你真以为本小姐指着你这一万两过日子?” “还不捡么?”六分再度一声吼,伯夫人哭的岔了气。 几个丫鬟仆妇都跟着哭,边哭边帮忙捡钱,伯府上下何时受过这等罪。 他们在外耀武扬威惯了,沈明耀的性子便是被家里宠出来的。 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像牲口一样被人这般戏弄。 玉琳琅摔了伯夫人三次银票,平康郡王都不忍直视下去了…… 末了第四回,玉琳琅总算收了银票淡淡说道,“看你捡的如此真诚,那本小姐便原谅你这回。都给我好好记住,以后谁给本小姐甩票子,本小姐就能甩到她狗都不如。” “滚吧,山海酒楼不欢迎你们同安伯府之人。给我在酒楼正中贴张黑字报,写上这几人名字,往后一概不招待。免得遇见后瞧着来气。” “好的姑娘。” 伯夫人跌跌撞撞上前搀扶起自家好大儿,一瘸一拐往门外跑。 沈明耀被气狠了,边往外走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玉琳琅心中冷笑不已。 等就等,她倒要看看等着的到底是谁,之后有你求饶的日子。 伯夫人生恐事情再起波澜,忙上前捂自家儿子的嘴,“明耀快别说了。” 至少现在别说,等离了这瘟神再想办法慢慢把场子给讨要回来。 围在外面的众人哪敢去惹这位刚吃过瘪无处发泄的祖宗,惶急慌忙为他们让路。 沈明耀出了酒楼便狠啐一口,指着酒楼招牌骂骂咧咧,“给我等着!” “怎么?沈公子还想砸我酒楼招牌?”玉琳琅跟出来笑了一声。 伯夫人吓得魂灵出窍,赶快把自己儿子往马车旁拖,火急火燎往车上爬。 她是真怕了这位性情刁钻顽劣的姑娘。 直觉告诉她,再留下去定然还是讨不了半点好。 玉琳琅见母子俩连滚带爬上车,唇边扬起一抹讥讽暗嘲,“沈公子,我这酒楼若被你搅和的开不下去。那我便带上所有工作人员,躺你家门口混吃混喝。伯府养我们山海酒楼啊!” 她扬起调子,喊的抑扬顿挫。 那边伯府马车几乎是刻不容缓便动了,还没等伯夫人与沈公子坐稳,车夫便吆喝着抽了下马匹,头都不敢回扬长离去。 沈明耀和伯夫人在车里一个倒栽,头部重重磕在窗棂子上,一时疼的无法言语。 玉琳琅这一战,可谓是把山海酒楼的招牌打到家喻户晓…… 玉小姐环视一圈,换上一张无害脸看向众多吃瓜群众,“酒楼闭门三天重新装修。待三日后开张,会推出全新养生菜系,全部打八折。有兴趣的可前来品尝。” 有好事者忍不住夹在人群里笑话,“玉姑娘,你这酒楼当真开的下去啊?” 这都把伯府得罪成这样了,想也知道,伯府回过神来定不会善罢甘休。 “调皮。”玉琳琅指指混在人群中的男人,目光里透着几丝玩味,“那你敢跟我打赌么?瞧瞧我这山海酒楼三天后,三个月后,三年后,究竟经营不经营的下去。赌资一万五,就拿伯府这笔赔偿款来赌。” 那男人登时怂不啦叽低下头,龟缩进人群。 周围响起一片嬉笑嘘声,整的他灰溜溜赶紧离开人群跑了。 “大家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砸场子的事,影响诸位吃饭了。美食是拿来享受的,并不是拿来随意浪费胡乱扔砸取乐之物。” “三日后只要大家敢来,我们就有本事让诸位尝一尝,什么叫人间美味,天下仅山海一家。” “好。”人群中有汉子竟鼓掌叫好,连带一群吃瓜群众,全部心情激动地鼓起掌来。 平康郡王默默与世子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挪到小姑娘身后,低低叫了声“玉姑娘”。 玉琳琅转头看他们一眼。 当视线扫过沐风三人时,沐风与他的两位怨种好朋友同时缩缩肩膀,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敢吱声。 玉琳琅似笑非笑,“郡王还有事?” “没,没事。”平康郡王真心想给自己一拳,不晓得自己在磕巴个什么劲儿。 “那行,我便先走一步了。” 眼看玉琳琅要离开,平康郡王连忙说道,“那那,那我们三天后能来酒楼用膳么?” 玉琳琅又看她们一眼,表情严肃认真点点脑袋,“那自然可以,山海酒楼本就是对外开放,岂有拒客之理?” 沐风几人同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还好,没像沈明耀那么丢人,名字被挂在酒楼黑名单上。 送离小祖宗后,赵璧小声问沐风,“这玉小姐是何人?为啥大哥和郡王看见她都这么客气?” 沐风没理他,他正忧愁接下来如何应付自家大哥…… 司马旷则上前几步陪着小心对沐昭说话,“沐,沐大哥,你能不能别把此事告诉我大哥?” 沐昭瞥他们一眼,语声凉凉,“你觉得可能么?” 赵璧与司马旷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223 一战成名 同安伯府这段笑料不出俩时辰,便传的街知巷闻。 可想而知同安伯急匆匆赶回家有多气恼。 结果他一进门便瞧见沈明耀正在大堂内大呼小叫,似想召集人手杀个回马枪。 伯夫人流着眼泪劝说儿子,她方才属实被玉琳琅几人吓得不轻,这会魂都没能缓过来。 哪能眼睁睁瞧着儿子又跑回邪门酒楼,自己前去找死? 沈明耀却不听她劝,一心想要把场子立时找回来。 他就不信了,多带点家丁护院过去,还能整不死那三个女人。 伯爷一到家,便瞧见夫人跟逆子拉扯一幕,血压都跟着飙升不少。 他二话不说走上前,抬手就抽了沈明耀一记大耳刮子。 沈明耀吃痛惊叫捂住脸,伯夫人更是大惊失色,冲上去拦在自家宝贝儿子面前,“伯爷,你这是干什么。” 伯夫人哭哭啼啼,“儿子受这么大的罪,你怎上来就动手?” “我打的就是这丢人逆子!”同安伯恼羞成怒,指着伯夫人一块怒骂,“还有你,你还有脸过来劝说?你堂堂伯夫人,在酒楼里又跪又哭成何体统?你不要这脸面,我同安伯府还要脸!” 伯夫人忍不住哇地哭出声,“伯爷,我也不想如此丢脸啊。可当时那疯女人用刀抵着我们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若不照做,今儿个我跟儿子怕是再也没法回来见伯爷了。” “放p。”同安伯指着夫人儿子破口大骂,“就你这脑子,难怪教出这么个废物东西。” “你是我同安伯府夫人,明耀是我同安伯府三公子。难不成那开酒楼的女人,当真敢众目睽睽下杀了你娘俩?” “不过就是吓你们一吓罢了!”同安伯恨铁不成钢,“我早就同你们说过,无论做什么事,要不就别干,要干就一定要把活儿全部干齐全。” “你们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居然被一个女掌柜给欺压成这般境地。你们在酒楼里又跪又哭,可知此事如今传的到处都是?莫非你们打算往后再不出门??” 伯夫人哭的呜呜咽咽。 “还有你。逆子!”伯爷又抬着手上去追拍一脸愤色的沈明耀,“平日里跋扈嚣张也就算了,你能把事儿给我永远兜着,我岂会管你?” “可今日,看看你做的什么破事。在别人手中吃了这么大亏,你是半点没吸取教训,更是不长脑子啊。” 沈明耀愤怒不已,忍不住冲他父亲回吼,“我怎么不长脑子了?我这不就回家来召集人手,打算把先前受的罪找回来?” “你准备怎么找?继续把事情闹的街知巷闻无人不知?”同安伯气得胸口疼,他已经能想到明日一早御史台会在朝上如何抨击自己一家。 可惜他虽有爵位却无四品以上官职,无法日日上朝。 既无法当庭驳斥御史台对他的弹劾,回头估摸着就要交一份自辩书上去。 如此一想,他脑子都不禁有些发涨。 这就是家里这对猪脑子母子,给他招来的事! “父亲,难道你要我咽下这口气?”沈明耀红着眼眶怒吼。 不,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他必须立刻马上报复回来。 同安伯愤而盯着自家好大儿,“你还嫌闹得不够丢人?你就算要报复回来,也得做好万全准备。教过你多少次了?猛禽出手皆是一击即中!” “如今事情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你这就带人上门去砸店,谁都知道事情是你沈明耀干的。你不要你那张脸,为父还想要这张老脸。” “你是嫌为父头上事儿太少,想一而再再而三找些麻烦过来?明日御史台那些老大人抨击为父,莫非你能上朝为沈家分辨??” 沈明耀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在大厅里上下蹦跶窜跳,“我绝对不会放过那死女人。” 他说完这话,突然感觉胸口闷痛难忍。 这感觉其实刚到家时就隐有些许,只是他一直怒气上涌未能完全注意。 如今这股闷痛感如同一把锤子撞击胸口,一时疼的他捂住前胸冷汗直冒,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同安伯起初尚未发觉儿子异状,犹自怒而训斥。 待沈明耀支撑不住身子向后栽倒时,夫妇俩都惊了,忙抢上前扶他。 伯夫人眼泪跟断了线珍珠似的不住往下落,“明耀我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沈明耀毫无知觉躺倒在地,上下嘴唇轻轻颤抖,面色白的几欲透明,人也早已失去意识。 他如此模样可把夫妻俩吓坏。 伯爷反应过来,朝门外奴仆大吼,“快去请府医!” —— 待隔日过来,玉刺史收到这女儿对伯夫人母子大打出手消息时,人都险些吓没。 霍氏整理着衣物首饰,嘴上不停数落,“你说这丫头胆子怎就那么大呢?”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她那辉煌战绩了!山海酒楼?你以前可曾听说过。这开酒楼的钱,你偷偷给她的?” 玉刺史连忙摇摇头,露出一脸为难之色,“我哪有钱给她开酒楼啊。你说要不要明天找她谈谈?” “谈谈谈,谈什么?你还嫌之前被她气得不够?”霍氏没好气地翻白眼,气冲冲摘了耳环丢入楠木盒,“我今儿不是回家了么?” “哦是是。”玉刺史马上被转移注意力,不迭声问,“岳母大人身体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吧。” “别提了!”霍氏说起此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转身,紧紧捏着篦子满面愤意,“我今儿回去压根没见着母亲的面!大嫂跟我说母亲这几天胸闷气喘,可能是喘症又犯了。” “我说我不打搅她,我就去看她一眼。” “结果大嫂二嫂一个劲跟我打马虎眼,还让我过几天再来看老太太。说什么老太太刚睡下,现在不好去叫她。” 霍氏怒不可遏,“老太太到底是谁的母亲?她们倒好,烧香人驱起老和尚了!” 玉刺史赶忙安慰她,“夫人莫要动怒,大嫂二嫂出发点也是为老太太身体着想。或许老太太近期是真不适合待客呢。” 224 玉狐大人被喷了 霍氏一听这话,怒意直往颅脑直冲,“我是客?我难道是什么外人么?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太太,霍家正经嫡出的姑娘,我回家省亲怎么了?我两个嫂子对我是个什么脸色?” “她们如今是进了霍家门站稳脚跟了,半点不把我这姑子放眼里了啊。” 玉刺史欲言又止。 心说你俩嫂子能量再大也不敢拦着你去见老太啊。 这莫不是老太自己的意思,不想见你? 可看妻子正在气头上,他哪敢直言,只能岔开话题道,“芷婳的病情,根据玉狐大人开的那张药方抓药熬药,倒的确稳定下来几分了。” 霍氏根本懒得理会玉芷婳娘俩的事,玉芷婳是死是活跟她毫无干系。 可听丈夫提起玉狐大人,想到往日种种,心里不免又有几分发堵。 她可是一辈子忘不掉,玉狐大人把她赶下船乘坐木板漂流一事。 若非玉狐所赐,她又岂会搞得那般狼狈。 玉刺史由衷夸赞道,“这玉狐大人年纪轻轻,医术武功皆一流,还真是有大本事之人。” 霍氏哼了一声,“我明日再回家看看。” 玉刺史赶忙阻拦,“诶不行,夫人啊,你着什么急呢?要不咱们过两日先递一封拜贴过去,这样也显得尊重你们霍家。” “我见我自己亲娘我还要递拜贴??”霍氏仿佛听到天大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 玉刺史好言相劝,“岳母是最注重规矩之人,咱们就按照规矩来,她总也挑不出你半分错处不是么?” 霍氏只觉心里憋屈得很。 她都回京了,娘不说派大哥二哥来看望她一下,她亲自过府,竟还拒不见面,真正是越老越糊涂。 也不知平日里大嫂二嫂在老太面前总灌输些什么东西,以至于母亲多年不给自己书信半封,感情越发冷淡。 想到这霍氏心里也不免着急,“我这都是为了谁?” 她瞟了丈夫一眼,“你这都已经回京了,职务到现在还没能落定。我回娘家探望,还不是想拜托大哥二哥替你多出去走动走动。” “户部侍郎汤大人不是说致仕回乡了么,那可不得想办法帮你把这位置争取过来啊。” 玉守道满心欢喜扶着夫人的手,“夫人为我如此打算,为夫真是感激不已。” “你我夫妻一体,还说这些场面话作甚。”霍氏白了他一眼,“也不知这职位,何时能定下。” “诶,为夫也就刚回京三日,此事哪有那么快落定,夫人也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落人口舌。” 霍氏点点头,夫妻俩又说了会递拜贴回霍家的事,一番话下来,早把玉琳琅抛之脑后。 —— 玉琳琅也从不指望这夫妇俩能念自己半分。 她这两天也忙得很。 刚回京,西门老头天天找她唠嗑,今儿顺便把猴儿带回去,让老头给弄个正经办差的身份牌。 往后走哪儿都能带着,免得又被京中那群土狗寻个借口抨击。 玉狐大人推说初初回京忙于查案,连着两日都没去上朝。 于是今日下朝后,她听西门老头提起,自己被那群御史们连喷七条罪。 什么政务懈怠啊,诸多借口啊,为人狂傲不敬上峰啊,等等等等。 老头子们还把三年前她脚踹鲁国公拳打三皇子的事,又拿出来数落一遍。 翻来覆去说的无非是她玉狐大人桀骜不羁,不听号令还喜欢揍人。 玉狐大人听西门老头如数家珍道来,一径撇嘴。 她剥了粒花生丢进口中,“我就说辞职得了,这朝堂有啥好呆,整日被人教训的跟孙子似的。我今儿不在场!” “早知他们联名起来又喷我,我就该去朝堂看看。” 老头子亲手将雕凿好的镇妖司玉猴一块牌子,挂到老白猿颈间,随即没好气瞪了玉琳琅一眼。 “你说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你想干嘛?让你上朝你还打算当庭跟那些老头子们打架?” “你现在不是十二,已经十五了,再过三个月你生日又快到了!都快成年的大人,做事怎还如此毛躁。” “我大人?我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能比么?我走的路还没他们过得桥多。他们那套路一个连一个的,多深呐,还好意思吐槽我。” “我是真不跟他们计较。”玉琳琅摆摆手,“唰”地掀开纨绔第一折扇,“我要跟他们动真格的,这些老家伙早入土为安了。” 西门不归瞪她,手指戳上她额头,“你你,你可真是,你这张嘴啊,难怪欠揍来着。” “行了行了滚吧,这几日好好干活,既说忙于查案无法日日上朝,那总该做出点成绩出来,不然岂不再次落人口实,又得挨喷了。” 玉琳琅郁闷,晃着折扇刚走出西门老头院子,迎面就跟魏玲对了个正眼。 魏玲一瞧见她,高兴的什么似的,兴高采烈朝她跑来,“玉狐大人。” “大人,同安伯府的人来了,我们正打算陪他们一块去义庄认尸。” 玉琳琅挑眉,“这都几天了,才来认尸?” 她记得镇妖司侍卫前日晚间便已去首饰铺子核实清楚,是那沈家姑娘无疑了。 以镇妖司办案效率,查到当晚就会赶去伯府报讯。 这伯府也是奇葩,不知道的,还当这沈六小姐并非他府上姑娘。 死者家属都不着急,他们办案的更无需急切,案件走走正常流程就行。 “嗐,属下听说他们伯府出了点事。前日在山海酒楼踢到玉姑娘那块铁板被削了一顿,回府后那沈公子就一病不起了。这两日府上一直在为他遍寻名医治疗。” “要我说,合该那沈公子倒霉。惹谁不好惹我们家玉姑娘。那玉姑娘是他能惹的?该!让他在京中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回吃大苦头了。” 玉琳琅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魏玲不提,她还当真忘了给沈明耀下的那一针了。 寻常大夫怕是连沈明耀是何症状都看不出来。 “魏大人,沈大公子到了。” 魏玲忙对玉琳琅念叨,“玉狐大人,那我先带他们过去。” 225 名为查案实为逛楼…… …… 玉琳琅目送魏玲走远,一转头就见赤兔那张脸贼兮兮凑来,“走,咱们也查案去。” “查什么案。” “你不好奇那一笑人间啊。”赤兔冲她挤挤眼睛,“那可是个好玩的地方,咱俩瞧瞧去,你等我换件男装。” 玉琳琅“诶”了一声,就见赤兔头也不回跑远了。 她哼了哼暗自嘀咕,“我可没你那么八卦。” 话是如此说,但还是在镇妖司门口等了会。 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骤然停在不远处,从马车上慌慌张张下来一名青色绸衣中年男子。 他看都没看玉狐大人一眼,急匆匆冲到门口,朝守门侍卫连连拱手,“在下同安伯府管家沈忠,求见西门统领。” 侍卫冲他拱手回礼,说了声“稍等”转身进去通报。 管家沈忠在门前踱来踱去,看样子面色十分焦急。 赤兔和灵鹤出来好奇多看他两眼,走至玉琳琅身旁,“这人谁啊?” 玉琳琅耸肩,“说是同安伯府管家,找世叔。” “他们家不是已派人来认尸了么?” 玉琳琅对同安伯府一家子的事不太感冒,随意打量二人一眼。 赤兔换了件与她同色系的淡蓝衣衫,袖口与袍摆绣了几枝青竹。 别说,还挺人模狗样。 灵鹤眉眼清隽,纤细的小腰不盈一握。 行吧,这俩人带出去也算给玉狐大人长脸。 “车呢?” “在前面。”赤兔一抬手,勾肩搭背搂住玉琳琅脖子,“咱先讲好,这顿你得请客了。” “是是,你这么久不回来,确实应该请请我们。我听赤兔说,大统领这回补给你六千多两俸禄呢,你发财了玉狐!” “六千多两能发什么财?”玉琳琅翻翻白眼,“再说我这月被扣半个月俸禄!” “少拿扣俸禄说事,谁不知道大统领偷偷补给你了。”灵鹤笑得龇牙咧嘴。 玉琳琅想到今早世叔偷偷塞给自己的一包银子,忍不住嘿嘿一笑。 “那行吧,看在你们穷的份上,这顿我请了。” 灵鹤吹胡子瞪眼,“啥叫我们穷?” “谁还能没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呢是吧。”玉琳琅哈哈大笑,跟着一手勾上灵鹤脖子,三人跟螃蟹行走似的,勾肩搭背歪歪扭扭走向马车。 “豹哥什么时候回来?”玉琳琅爬上车问道。 “豹哥去安城办案去了。可能还得过个五六天回来吧。”灵鹤从抽屉里翻出一些零食分给二人,“腾蛇那小子今早被世叔打发去北面山头,说是附近居民有瞧见野狼出没。” “这事也归咱们管啊?”玉琳琅愕然,拿着瓜子的手顿了顿。 按理说这不应该是京兆府衙门的活计么? “可不是!”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跟你说玉狐,你不在的这三年,咱们镇妖司被京兆府衙门啊、大理寺刑部啊,几乎踩在脚下摩擦!啥苦活累活都往咱镇妖司丢就对了。”灵鹤一吐槽起来,便止不住话头。 “还好现在咱大统领站起来了。”灵鹤哼了哼,“自从大统领进了内阁,嘿你别说,那郝大人对咱的态度可谓是翻天覆地大改变。” “郝大人?” “就是京兆府衙门那位,全京皆知惧内的府尹大人,郝友才郝大人。” “三年未归,京兆府尹也换人啦。”玉琳琅笑道,“这名字果真有才。” “两年多前换的。别说狐狐,真被你猜对了,这郝大人就是人如其名,非常有才。”灵鹤翻着白眼嗤笑,“郝大人不但出了名惧内,他还有另外一个相当有才的特征,那就是和稀泥。” “啥案子到他手里,和啊和的就给和成泥巴团子了。所以这两年,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把一切搞不定的案子往刑部大理寺扔,再不济就扔我们这。” “比如这次北山出现野狼,他搞不定啊,说什么京兆府衙门里的捕快,武功皆稀松平常,不如咱镇妖司司判厉害,故而强烈要求咱们派人一块上北山搜捕狼踪。” 玉琳琅点点头,想到安安稳稳呆在自家小院晒太阳的独狼,不禁带了几分笑。 “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先前让小狼跟着六分九斤走陆路回京,一切还算顺畅。 思来想去,过阵子还得给小狼办张通行证才行,不然成天拘家里,也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 “对啊,我也不懂那郝汤圆怎就激动成这样。”灵鹤摇摇头,“他那京兆府衙门数百捕快,加上衙役近千人,咋都个个这么废。” 赤兔白他一眼,丢给他一颗果子,“别一天到晚给郝大人起绰号。” “这又不是我起的绰号,还不是他平日里惯会和稀泥,笑呵呵跟尊弥勒佛似的没脾气。这不一颗任人拿捏的汤圆么?”灵鹤撇嘴,“大家郝汤圆郝汤圆都叫习惯了。” 玉琳琅无语。 三人说笑间马车已哒哒走过三条街,拐进青楼戏楼一条街。 “这甜花巷儿可谓远近闻名。三年前你离开时,还没如今这繁盛面貌呢。”灵鹤冲玉琳琅摇头晃脑笑了笑,“今儿哥就带你俩好好开开眼界!” 赤兔抬手拍他脑袋,“别忘了我们是去查案的。” “诶呀查查查,又没说不查。” 玉琳琅掀开车帘一角张望一眼。 灵鹤好奇,“狐狐你看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玉琳琅掀着车帘嘀咕,“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有么?”二人同时凑到她那,跟着一同往外看,“没有吧,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玉琳琅蹙蹙眉,正要将帘子放下,就见一只黄色纸符小人嘿咻嘿咻顺着窗户爬上,嗖一下跳了进来。 小人没鼻子没眼却活灵活现叉腰怒喷,“玉狐,赤兔,灵鹤,你们三不讲义气!出门逛街也不带我,给我在原地等着,一刻钟后我马上到!” 灵鹤抽了抽嘴角,伸指戳那小人头。 小人怒喷,“灵鹤,别用你那臭手指头戳老子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人喷完便无火自焚,化作一堆黄屑,风一吹便飘了出去。 226 榜一大哥竟是我师兄? 三人悻悻然下车,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玉狐忍不住问他们,“要等么?” “等……叭。”赤兔答的有几分不情不愿。 三人就站在青楼戏楼一条街上等青牛,于是特别扎眼。 对面两三个楼的姑娘倚在二楼围栏前,冲他们招手绢儿抛媚眼,一口一声“公子,上来玩玩呀”。 灵鹤浑身一抖,“走走,要不我们先进一笑人间,再等青牛。” 玉琳琅没啥意见,抬腿跟着灵鹤往前,“咋,你那一笑人间还能比这些楼子高贵?” “那可不,高贵精致何止一星半点。”灵鹤哼哼着吹嘘,“诶哟那唱的又好听酒菜也好吃。除了贵,一笑人间没别的毛病。” 玉琳琅“唰”地打开纨绔天下第一折扇,“照理说咱去一笑人间办案是吧。” “是啊。” “那镇妖司该不该给咱报这个办案费用?” 赤兔按捺不住,想伸手捶她,“我看你是坑统领坑出瘾来了。” “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替统领心疼,咋就遇上你这样的……”灵鹤嬉皮笑脸说了半句,忽然扬手叫道,“诶诶,那不是何公子么?哟这可真是巧了。何公子~~” 玉琳琅无语。 灵鹤那一脸脑残粉看到偶像的表情包,到底是怎样生成的? 不过,当那位何公子转头朝他们这望来时,赤兔这种直女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妙人。 眼前徐徐而来的年轻公子,生了一双深邃迷人的丹凤眼,眼型狭长大小适中,眼尾平滑略微上翘,予人一种高贵冷艳之感。 虽说唇红齿白,却无半点脂粉浮华之气,俊的颇有其个人特色。 至于颜控十级的玉小姐,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也会生出:噢,难怪灵鹤那家伙脑残兮兮的,这何公子长得确实挺不错。 她习惯性把银丝素衫明眸皓齿的世子,从脑袋里拉出来溜了溜,随即一比一个不吱声。 世子这样的人物,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比。 可能大概也就……师兄可以? 玉琳琅甩甩头把这号人物扔出脑外。 三年前丢下一句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才不要时时挂念。 就跟小时候一样,师兄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其实早该习惯了才对。 有时大半个月出来晃个面,有时三更半夜给她送朵罕见的毒花。 高兴时冲她一个劲笑,不高兴时几天几夜都憋不出半个字! 自从二人年岁见涨,经常都是聚少离多。 上回在魏州府街头惊鸿一瞥,害她以为见到他了,其实看穿一切后会发现,这只不过是妄念作祟。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厢,灵鹤已跟偶像何公子热络聊上了。 何公子眸光脉脉柔情似水,声音也极动听,“灵鹤大人好久没来了,不知这二位是?” “哦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灵鹤满面兴奋给双方介绍名姓。 何千越目露惊诧,满面含笑,“竟是大名鼎鼎的赤兔大人玉狐大人。千越有礼。” 双方文质彬彬互相见礼,玉琳琅打量起何千越身后二人。 这一看不由愣住。 还别说,竟是熟人。 祝家班的良生与佩戈。 他们既然在此,那极有可能祝家班其他伶人们,也被这一笑人间给买了。 “你们放出来了?” 良生递给玉琳琅一眼娇嗔,嗲里嗲气道,“诶呀,瞧玉狐大人您说的。咱都是良民,跟那土匪窝没有任何关系的啦。” 玉琳琅暗暗抖了抖身子,实在欣赏不来这种浑身上下没三两骨头的小生。 这么一对比,这位何公子虽也生得极俊,却不显丝毫女气,说话也温文尔雅条理明晰。 何千越淡淡一笑,“三位大人可是来查案的?” “是是。”灵鹤连连点头,笑眯眯望着何公子,“有点事想问问你们这的管事,能带我们过去见见么?” “自然万分荣幸。”何公子浅笑点头,“三位请。” “不着急,我们还要等个人。”玉琳琅出声,目光在周围楼子打量一圈,“瞧这条街上,好些楼都没开张。你们莫非是十二时辰持续不断经营?” 青楼啥的不都晚上营业么,这一笑人间未免也太……咳咳敬业了。 灵鹤无语,抬眸瞪向玉琳琅,后者只当这脑残粉为空气,挥挥手就把他给放了。 何公子却笑着轻声细语,“玉狐大人真会说笑。这自然不是,但一般我们这条街的店铺,中午就会开门迎客。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有些客人就喜欢来我们楼里用膳,顺便听个小曲儿。” 说话间,青牛骑着马踢踢踏踏飞速奔来。 一下马就把缰绳丢给伺候在旁的童子,青牛大跨步上前,“好啊,你们……” 玉琳琅没等他逼逼完,一把将人勾到面前搂着脖子笑,“诶呀行啦,这不在这等你了嘛。” 小道士依然一身青衣道袍,头上盘着髻,插了根木簪。 但面貌俊逸,肌肤白润,便显出几分六根不净的样子。 “四位大人请。”何公子虽不知他们来此为何事,但神情却跟着严肃了几分。 镇妖司这么多位大人造访,总不会是什么小案件。 该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四人跟何公子进门,玉琳琅一抬头便见正中央挂着十扇屏风。 上书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 诸如吴县王公子打赏三百两啊,李县邓公子打赏五百两。 这不就是榜一大哥给刷的小火箭小太阳么?玉琳琅面无表情浏览这些名字。 目光忽而定在中间那扇大屏风,上面第一排名字上。 赫然是“平江府澜衣公子”七个大字。 玉琳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听良生笑着跟她软声软气介绍,“玉狐大人第一次来吧?这十扇屏风可是大有来历,每扇屏风都代表楼中一位花魁。” “像居中这扇屏风便是独属何公子的日打赏榜。”良生捂嘴笑,“澜衣公子为他一掷三千两呢!” 佩戈也冒着星星眼,扭扭捏捏道,“不知何时会有人给我打赏。” 玉琳琅心中则冷笑连连:楚澜衣你还真挺会玩。 227 陌生感 灵鹤环视一圈,“管事不在?” “如今应是在二楼房间,诸位大人请随我来。”何公子微微一笑,做出请的动作。 玉琳琅跟在几人身后,佯装不经意,暗暗打量四周。 这戏楼算得上是甜花巷儿占地面积最大的楼子了,上下总共三层。大堂十分宽敞,四周摆上一圈桌椅,当中还搭建出一个圆形大舞台。 桌椅间距适中,并不会让人感觉逼仄压抑。 若整个大堂坐满,估摸能迎客四五百人之多。 还真是日进斗金啊! 这规模,比她家山海酒楼大不少。 而山海酒楼就只是单纯的做些酒楼生意,再想想人家来钱超快,光是一天打赏说不定就能抵得上山海酒楼五六天营业额! 更遑论那些普通小饭馆小茶楼,压根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哈。 玉狐大人暗暗腹诽不已。 一行人随何公子上至二楼,迎面走来一群谈笑风生的年轻公子。 五六位衣饰华贵风采奕奕的公子中,玉琳琅一眼就瞧见那抹清越卓绝言笑晏晏之人。 失踪好几年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面前,玉琳琅能想象此时此刻自己表情有多怪异。 只能说楚澜衣此人太招眼,哪怕万千人群过,都能叫人一眼相中。 他缓步朝这而来,与人谈笑风生眉眼灵动恣意,仿佛月下一抹惊鸿影,疑是误落人间画中仙。 何公子冲他们一笑,已自觉避让到一旁。 玉琳琅几人自然是不可能避的。 但那群年轻公子也没多问什么,便从他们身边绕过径自朝楼下走去。 玉琳琅默默看了楚澜衣一眼,发觉对方似乎完全不曾注意他们。 有也只是眼角余光淡淡一扫,随即便与数位公子笑着下楼。 好陌生好疏离的气息,玉琳琅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冷意,透心凉之感。 赤兔一转头见她面色不甚好,关切问了一句“狐狐怎么了?” 玉琳琅这才回过神来,冲她勉强笑笑,“没事。” 何公子领着他们向前,低声说道,“平时没事时,于楼主多半会在自己房间休息,就在前面最里那间。” 几名喝的醉醺醺的汉子从一侧包间出来,其中一人眼睛顿时亮了,上前一步便拦住何公子,“哟,这不大名鼎鼎的千越公子么?今儿有空陪我们哥几个喝一杯了吧。” 何千越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兀自挂着得体笑容,“抱歉几位客人,千越这边还有一点事,还请恕罪。” “你怎么成天都有借口啊?”一名络腮胡醉汉摇摇晃晃走出门,骂骂咧咧嚷嚷,“也是,被楚澜衣那小子砸钱包圆了,这几天身价提了不少啊。” “现在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了呗。” 何千越垂下脑袋默默咬唇,不欲跟几位醉酒客人争辩什么。 但灵鹤这脑残粉一瞧,登时不乐意了,“你谁啊?喝点马尿娘老子不认识了?在这唧唧歪歪什么劲?” 醉汉客人大怒,“你又是谁?我跟千越公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灵鹤大人息怒。”何千越上前拦在他们面前,不愿双方再起冲突。 奈何几个醉汉意识不清,就是奔着找事而来。 络腮胡醉汉一把揪住何千越,指着他的脸大声吆喝,“你小子,别以为搭上那公主府面首,就能不把老子放眼里。” 何公子急忙想挣开,然而娇娇柔柔哪里是彪形大汉的对手。 “黄壮士请你慎言。”何千越急了。 “我特马慎什么言?我哪句话说错了?难道那楚澜衣不是虢国公主府的小白脸面首?你搭上他不是事实。” “我就奇了怪了,他一个公主府面首怎么敢的啊?你们说是吧。” 醉汉几个同伴便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口一声面首,贱人,笑嘻嘻议论纷纷,“我要是公主,一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什么玩意儿,不回家好好伺候公主,还敢整日在楼子内招蜂引蝶寻花问柳,就可劲儿作死吧。” “王八犊子放什么p?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玉琳琅陡然动了,飞去一脚狠狠踹在络腮胡头上。 随着“嘭”一声巨响,那醉鬼壮汉一脸懵逼被人一脚踹进隔壁房间。 随之而来是床帏间传出的女子尖叫与男人怒吼。 玉琳琅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她如今喷火的眼睛里全是眼前猪头络腮胡那张扭曲的脸。 一张臭嘴如食过屎般,猪头络腮胡知道他自己在说谁么?? 他怎么敢的啊?? “你说谁是谁面首?你再给我说一遍??”玉琳琅俩拳重重落在男人脸上。 每一拳都下的极重,简直就往死里招呼,俩拳下去那男人脸上开了染料坊,红的青的绿的交织成一片。 灵鹤赤兔青牛三人都被她蓦然发作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劝说拉阻。 赤兔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这气冲斗牛似的小姑娘使劲往后拽拉,口中一个劲安慰,“狐狐,狐狐好啦,狐狐你跟这种傻子置什么气?他至于你生这么大气么?” 玉琳琅气得头顶冒烟。 他说玄音宗澜衣公子是那什么破公主玩物?说的这么不堪玉琳琅都不想再去回忆一遍。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玄音宗首席大弟子,风姿俊逸飘若仙人,一众弟子顶礼膜拜的楚澜衣啊。 这人莫不是易容的?玉琳琅想到自己这张假脸,以己推人,感觉这判断可能是正确的。 肯定是假的,玉琳琅慢慢使自己冷静下来,拳头收紧又放,放了又收,心绪渐渐稳住后,眼眶却依然微微发红。 何千越也被陡然暴起揍人的玉狐大人吓得不轻,磕磕巴巴问,“莫、莫非玉狐大人识得澜衣公子。” 玉琳琅立马否定三连,“不认识。怎么可能?我怎会认识他?” 这话说的,连青牛几人都不由狐疑看向她。 不认识你反应这么大,明显骗鬼! 但赤兔三人都已习惯成自然,譬如狐狐不愿说的事就罢了吧,等狐狐想说再说。 闹出这么大动静,风月楼于楼主自然也不好再装死不出。 228 封楼调查 楼主于问璋年过三旬,却有种一眼勾魂摄魄的功力在身。 周身自带风情万种特效光,真不是那些资历浅薄的年轻小孩能比。 这人眉目虽不如何公子俊朗,但就有种让人一眼难忘的魔力存在。 玉琳琅面无表情将之归结于人格魅力…… 于楼主将诸位镇妖司大人请去他自己房间,命人把这一地狼藉都收拾了。 他也不问他们,先前为何跟其他客人起冲突。 待请众人坐下问明来意后,这才微笑开口,“葛大姑娘与沈六小姐?确实,也算是我们楼中常客。” 玉琳琅呵呵一笑,“你们一笑人间风月楼倒是颇具规格,男女不限各有各的玩法。” “玉狐大人说笑。”于楼主半点没有被嘲讽之感,笑着回话,“咱们风月楼主打的是一个高雅清闲。以歌舞戏曲为主,当然也会承包一些文会、诗会一系列活动。” “往来客人众多,既是开张做生意,哪有挑客之理,玉狐大人您说是吧。” 玉狐大人不理他,于楼主也不觉尴尬,继续笑谈,“几位大人想问什么尽管直言,草民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后一次见到两位死者分别是什么时候?” 于楼主面上露出一丝尴尬,“额……这问题怕是得问千越公子比较好。” 何千越也没让他尴尬太久,极其自然接话道,“楼主他并不会每日出来与客人们见面。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葛姑娘,好像是四天前,初七左右吧。而沈姑娘她,比葛姑娘早一天来我们楼里……” “初六,就是初六。我还记得初七那日,元歌还跟我打趣。说幸好那俩姑娘是前后隔一天来的,否则见了面必然又得掐起来。” “你确定,沈姑娘比葛姑娘早一天?”赤兔追问一句。 “确定。”何千越认真点头,“肯定,此事楼中还有不少人都见过。若几位大人怀疑的话,也能让其他人前来问话。” 灵鹤这脑残粉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就是先来问个话而已。你说的我们都相信。” 青牛那白眼几欲翻上天。 何千越冲他腼腆笑了笑。 玉琳琅瞥了眼二傻子灵鹤,心道:颜值果然是最大杀器…… “那你去把那什么元歌的叫来吧,我们还有事得问问清楚。” “好的玉狐大人。” 没过片刻,何千越便一并领来五六个俊秀翩翩,神色不一的男孩子。 良生与佩戈跟在后面凑热闹,还朝她用力挥挥手。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他们,“你们都在初六初七,见过沈姑娘葛姑娘。” 几人纷纷点头。 “大人,我们可没害人。我们平时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敢捏的呢!” 那叫元歌的狐狸眼男子,眼睛似会发光似的,都不用给他开专属特效,就能闪瞎别人眼…… 一出声更叫一个媚态横生苏的不行,配上眼角那颗泪痣,真是个天生狐媚子。 灵鹤那憨货像是被爱心之箭击中似的,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几双眼,来来回回都不够看。 闻声连连点头,还一径去安抚别人“元歌,你别害怕,玉狐大人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玉琳琅真想一脚把人踹下面池子凉凉。 赤兔绷着张故意涂黑的小脸,一本正经问,“你们都说在初六初七见过她们,可知他们何时离开风月楼?” “这个倒没怎么留意。”几名花样戏伶愣了愣,纷纷出声。 “好像……真不知道。” “大人,前两日被水鬼抓抓死在汴河岸旁的,果果真是葛小姐么?” 说话间,小鼓带着两名镇妖司侍卫大步而入,“大人。” 赤兔转头看向他们,“死者家属那边怎么说?” “葛家那边说,他们家大小姐初七晚上便不见踪影。同安伯府的六小姐则是初六便没回过家。” 青牛冷不丁直翻白眼轻嗤,“这都几天了?自家姑娘不明不白失了踪,竟都一直捂着不报官?” 小鼓按着后脑勺憨笑,“大人,他们大户人家不都这样么?姑娘家失踪怎么可能大张旗鼓报官寻找,一般都是私下着人偷偷找来着。” 玉琳琅转头看向于楼主,眸光似笑非笑,“你听到了。所以说,死者很可能就是在你们这儿失的踪。” “两家都说姑娘们初六初七就不见了。换言之,死者从踏进你们楼开始,注定了死的命运。” 她站起身,于楼主表情也没了原先那般淡定之色,忙跟着起身,“玉狐大人,这……我们楼里向来都只做一些风雅生意。怎,怎么可能会杀人?你看看我手下这些孩子们,他们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哪个像会杀人的苗子啊?” 玉琳琅斜了元歌几人一眼,后者表情茫然,甚至有的眼里还带着几丝惶惑惊惧,团缩在一块往后退了退。 “再,再说那尸体不是在汴河旁出现的么?楼里人来人往,最近大家都在议论此事。我们也都是听说的!”于楼主极力为手下男孩子争辩,“我的这些孩子,个个都老实本分,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跑去汴河边杀人?” “于楼主你别激动。”灵鹤还想安慰几句,却被玉琳琅无情打断。 “死在汴河边,不等于是在汴河边杀的人。按照时间线来推断,第一案发现场很有可能就是你们这里。”玉琳琅淡声说道,“按照你们的说辞就都对的上了。葛小姐是初七遇难,初八被人在河滩边捡尸。时隔一日,所以面部除了啃咬伤,泡发的并不严重。” “反倒是同安伯府沈六姑娘,她其实是初六死的,被人装箱后漂流不顺,直至九号上午才被发现。当然,这还因为她期间被渔村那对夫妇给勾到岸边搜刮财物,耽搁一宿。她的尸体之所以泡发的比葛小姐难看,是因为这位女死者从初六到九号,她一直在水里。” “虽然比葛小姐早一日死,但却比葛小姐晚一天发现。” “以上种种,我们有理由怀疑,此地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希望于楼主予以封楼配合调查。” 229 玉狐大人要不耐烦了 封楼调查,不啻为晴天霹雳。 于问璋淡定不起来了,声音都隐有几丝怒意,“玉狐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有证据么?就说……就说我这接连出了俩桩人命官司?” 这消息若放出去,他风月楼往后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这玉狐大人该不会是对家依人阁派来,故意搞事的吧?? “证据自然是要去搜。”玉琳琅慢条斯理回了一句,看向于楼主,眼神冷漠又无情,“现在,要在你们整个楼中实地调查。你确定不遣散那些客人?” 于楼主气得说不上话来,只觉头又痛了。 元歌惊慌失措,“那,现在去遣客,我们要跟客人怎么说?” 灵鹤还在一旁安慰他们,“你们不要急啊,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 玉琳琅再次无情打断,“如果确定此为第一案发现场,你们楼里上下,包括打杂采买所有人,十二个时辰之内,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她丢下这句话,便带赤兔青牛径直往外走。 灵鹤瞧着一群围上来委委屈屈想掉泪的男孩子,只能安慰完这个又去安抚那…… 玉狐大人也太耿直了! 看把孩子们给吓的。 于楼主苦着脸跟上去解释,“三楼,诶呀,三楼都是一些租客长期租住的客房。我们也不好随意入内的。” 玉琳琅冷脸看向他,几乎已经把“我要不耐烦了”几个字,明明白白写到脸上。 何千越心里打了个突连忙接口道,“那,我们跟那些客官商议一下吧。” 玉琳琅看向于楼主,眼里透着丝丝寒气,“不如,把你的客人们都召集过来,本官跟他们好好商量?” 于楼主差点哭出来。 他长袖善舞这么多年,跟哪位官员打不好交道来着?头一次碰上这种单刀直入,会赤果果将威胁隐于话中的大人。 于楼主求救似看向灵鹤。 灵鹤大人刚张口说了声“狐狐啊”。 玉狐便丢给他一记眼刀,“你给我闭嘴。” 灵鹤大人不敢说话了。 玉狐一旦露出这个“你小子最好别来找揍”的眼神,谁都知道她心里已经不耐烦上了。 这种时候最好莫挨老子,除非你想挨打。 小鼓带着人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上到三层,玉琳琅便与赤兔直走向廊道尽头,推开窗户向外观测。 “那是什么地方?”赤兔指着对面一栋阁楼问。 “下面这池子通向外面么?” 于问璋小步上前,“那里是后园子范围。飞雨阁那边通常都被租出去用作诗会文会用途,提前五日预定。” 玉琳琅寻思这于楼主还挺会物尽其用的。 “初六初七两日有租出去用么?”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澜衣公子他们三天前,大概是初八那日午时,用来宴客会友,前后几日都没其他人租用过。”何千越给出肯定答复。 “我看你这后园,草木修剪的都很不错,平时可有人打理?”玉琳琅转头看向于问璋。 于楼主答道,“那自然有的。” 玉琳琅点头,“你把花匠叫来,想问几句话。” 何千越便让小厮去叫了。 于楼主心里七上八下打鼓,望着玉琳琅小心翼翼问,“玉狐大人,这……这后园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玉琳琅笑了笑,“得去那边看看。” 一行人又跟着他们往楼梯口走去。 于楼主提着长衫衣摆蹬蹬蹬跟在玉琳琅身边,很是小心地问道,“玉狐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后园子查看?” 此时这风月楼内客人渐多,小厮们正笑脸迎客,把人往内里邀请。 乍一看玉琳琅十数人鱼贯从楼上下来,连忙迎上前。 “没事。”于楼主强自镇定,朝小厮点点头,“你们先忙你们的,我们陪几位大人去后园走走。” 好几个客人目光落在玉狐赤兔等人身上,略带几分诧异。 待他们离开后,才窃窃私语相互询问。 玉琳琅兀自算着时间也没言语,领着一行人以寻常速度来到后园,再走至树木葱茏的飞雨阁下。 “这园子看似不大,但花木颇多,卵石小道也铺的弯弯绕绕。”赤兔沉吟几许道,“若按方才的速度,从主楼走到这边,大概需要盏茶时间。” 玉琳琅点头,与她心里推算的时间差不多,也就相当于十至十五分钟。 一行人走到飞雨阁前,元歌忽然低声惊呼,“诶呀,我适才忘了。澜衣公子方才说,今日要用飞雨阁会友,这会应该在上头呢。” 玉琳琅挑眉,“先前于楼主还说,使用飞雨阁得提前五天预定。” 于楼主尬了一下下,心里暗暗腹诽,那自然得看人啊!那要是达官贵人前来,我这还能端着说要五天预定? 心里如是吐槽,面上却带着笑轻声解释自圆其说,“哦,那是因为澜衣公子是我们风月楼的长期租户。他在这订了半年的金枫阁厢房,自然是有无限使用飞雨阁的特权。” 赤兔几人能明显感受到狐狐周身低气压环绕,感觉随时会爆的样子。 虽不明就里,但不妨碍他们几个收敛气息做小伏低,乖乖不吱声。 论看脸色与识时务,灵鹤称第二没人敢做第一。 赤兔带头当鹌鹑,灵鹤青牛都不讲话,默默听玉狐大人轻言细语怼人,“能上么?不能上,小鼓你带人回司里,把盖过印信的搜捕文书取来。” 于楼主脸色大变,硬生生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玉狐大人说哪里话,这怎么不能上?能上能上,哪里都可以。” 他转头低斥跟在身后当木头的小厮,“还不赶紧去通知澜衣公子他们?” 小厮委屈巴巴哦了一声,抢在众人前面飞奔上楼。 “玉狐大人,请。” 玉狐大人冷哼一声,“也不必勉强,可别打扰了别人附庸风雅的诗会。” 于楼主苦笑不已。 其余人也不敢吱声,跟着这位面无表情的玉狐大人径直往飞雨阁内走。 玉琳琅心中有气,脑子里早已把师兄揉成面团摔打过好几顿,放进油锅里炸了又炸。 想象着楚澜衣顶着泡面头从油锅里爬出,惊恐大叫“师妹饶命”。 我饶你个粑粑…… 230 现场 飞雨阁二楼为幽静茶室,三楼则是个镂空亭阁。 四周圈着红木围栏,高度大概在玉琳琅腰间上下。 盖顶飞檐卷翘,与主楼遥相呼应。 一眼望去,后园内大片大片花树皆映入眼帘。 碧绿池水微微荡漾,时而有几条肥溜溜大鲤鱼抬出水面一跃。 果真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最佳场所。 楚澜衣和他的六七位酒肉朋友们,此时都默默站至一侧,眸光好奇打量着他们这行人。 玉琳琅与赤兔走上前,双双沿着围栏转了一圈,随即在左面围栏前站定。 赤兔从工具箱里翻出小刷子、特制石灰粉等物,递给玉琳琅。 后者取过工具,在围栏一侧不甚明显的磕痕上刷了层粉末,白纸覆上片刻后取下。 青牛灵鹤也都围上前来观看,这种特制粉末,能够在特定纸张上快速留下完整拓印。 痕迹看上去虽然有几分模糊,但当玉琳琅从编织袋里取出绢帕包裹的证物玉镯。 几人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无论是从粗细程度来看,还是上头隐约落下的图纹,与证物相似度依稀达到七成以上。 小鼓他们不必玉狐大人提醒,自行上前在角落搜寻玉镯碎片。 果真在很不起眼处搜到两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玉。 玉琳琅招招手,默不做声试做一个推的动作,赤兔配合地往栏杆上一倒,手臂也轻磕在一侧围栏。 之后,几人又在附近围栏上发现一些零零碎碎的磕痕。 玉琳琅拉着赤兔又模拟好几个动作,诸如推打,把死者脑袋重重磕在栏杆上之类。 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于楼主更觉心惊肉跳不已。 小鼓跃到栏杆外,顺着杆往下滑了滑。 不消片刻便翻上来禀报,“大人,外面果然有凝固的血痕痕迹。” 玉琳琅点点头,转头对赤兔道,“现场被清理过一至两遍。但行凶者时间有限,清理起来也比较匆忙,故而也留下不少线索。” 至于死者被推出楼阁滴落在木栏杆外的血迹,凶手自然毫无所觉。 何千越扶着摇摇欲坠的于楼主,小心翼翼出声问,“玉,玉狐大人,您意思是?此处……” 赤兔点点头一脸严肃,“是你们想的那样,此处应就是凶案第一现场。” 一语甫落,楚澜衣那边的公子哥儿们当先发出吸气抽气声。 “不不,不可能吧!”于楼主还想垂死挣扎。 玉琳琅懒得搭理,让人继续在栏杆边查看细节,一寸一寸都没放过。 楚澜衣眸光一扫,看向面色苍白若纸的于楼主,忽而低声询问,“楼主,这几位大人的意思是,飞雨阁发生过什么凶案?” “没有没有。”于楼主还想狡辩,但镇妖司几名侍卫,已分别从犄角旮旯内搜出一些,女子头饰上滑落的细珠子等物。 于楼主一颗心纠结沉入谷底。 他莫名有种大事不妙之感! 站在楚澜衣身边的一名白衣公子,蹙眉问道,“如此大张旗鼓上来搜查,镇妖司就搜出这些东西?这能证明什么呢?” 231 溜之大吉 见玉琳琅抬眸朝他们看,何千越生怕双方起冲突,忙开口介绍身份,“这位是梅轩公子,虢国公主府门客。” 又指指旁边另一位湖蓝衣衫面容冷峻的年轻公子,“那也是虢国公主府门客,亦若公子。” “这几位是镇妖司玉狐大人、赤兔大人。灵鹤大人、青牛大人。” 几人面上均露出颇为复杂之色。 镇妖司不就是那传说中的江湖组织么。 专门对付妖魔什么来着? 问题是这么久了,除了一些老人神神叨叨提及妖魔之事,似乎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妖魔。 反正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太信。 梅轩他们都认为,谣言止于智者。 玉琳琅视线扫过那位满面置疑的梅轩公子,声音冷冰冰的,“查出什么没查出什么,都无需向你们交代。” 白衣公子被玉琳琅刺了一句,脸色顿时有些不甚好看。 其他公子们便劝他,“梅公子,镇妖司办案你插什么嘴呀,咱又不懂查案,看看得了。” 玉琳琅让人分门别类妥善保存搜到的物证,领着一行人头也不回便往阁楼外走去。 待玉琳琅等人下楼,梅轩公子不由冷哼出声,“官阶不大,架子倒是十足。” 但以玉琳琅几人的耳力,怎会听不到。 除了半点武功皆无,逢人便傻乐的灵鹤大人,其余镇妖司侍卫们都把梅轩公子的吐槽声听的一清二楚,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玉琳琅懒得跟什么公主门客扯皮,自是将其抛诸脑后,带着人径直往园内池塘边去。 “于楼主,你们就在这等着。”为免再次破坏现场,玉琳琅只带了赤兔和小鼓过去,其余人都留待原地。 他们顺着池子走了半圈,发现池塘另一头果然挖有通向外面的沟渠。 测了下高度与宽度,尸体飘过去倒是完全没问题。 但若把尸体装箱,通过那扁平沟渠就颇为费劲了。 “这凶手莫不是有什么恶趣味?杀都杀了,还把人塞进箱中,一样都是顺水漂,多此一举作甚?” “大人,两名女死者莫非都是从这排水渠飘出去的?”小鼓自告奋勇,“要不我带俩人下去搜搜?看有无什么发现。” 玉琳琅望着沟渠半晌,“也好。” 小鼓带人跳下排水渠,玉琳琅和赤兔在池塘边又仔细搜了搜,最终除了一些被压倒的草木,终是一无所获。 待回到青牛他们身边,何千越派人去请的花匠已经到了。 玉琳琅正跟其他人说起,现场有被清理过的痕迹,瞧见花匠便招手让他近前。 花匠是位四五十岁的农民大叔,样貌老实巴交,胆怯之下不敢抬头看人。 玉琳琅冲他善意一笑,“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遵照惯例问你几个问题,实话实说即可。” “小的明白。”花匠连连拱手,“大人请问。” “初六到初八三天,你有打理过花园么?” “有啊。小人每天都会来这,瞧见一些长歪的树木都会及时修剪。还要搬一些名贵花卉盆栽,去园子里照照太阳。” “那六七八三日,你可发现园内有何异常?” “嗐,七号八号小的还真有几分印象。初六晚上下雨,七号一早我去看时,园里有一小丛花木被雨水打坏了。” “全都蔫头耷脑横七竖八歪在地里,可把我气坏了。” “我当时翻了好久土,才把那些花草重新布置一番,岂料明天过来一瞧,那土好像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翻土的人简直胡来,他根本不晓得草木属性。有些花草不能乱七八糟全埋一起,结果我那日一看……” “我种的好好的花草,又蔫搭搭全倒下了!!这可把我气坏了。我问好多人,才知七号那天晚上,王管事侄子王要贵那小子,喝醉醺醺的跑后园子撒酒疯,是他,压垮我那些花花草草的。” “事后那小子怕我追究,又给我胡乱埋了埋,所以把我那些花草都埋的乱七八糟,死了好些!” “你确定?” “小人再确定不过,那两日把小人给累的啊,一直在翻修花园里那些压塌的草木。” 玉琳琅若有所思点点头,“王管事的侄子是?” 于楼主急忙插口道,“要说这王要贵啊,诶呀那小子胆儿比鸡还小,他不可能去杀葛小姐她们的。” 玉琳琅朝他瞟一眼,“去把王管事叔侄二人叫来。” 不消片刻,身形精瘦的王管事满头大汗跑了过来,冲众人团团行了拳礼,“大人,楼主。” 派去请他的风月楼小厮,脸色十分难看,“楼主,我们找遍下人房,没见着王要贵踪影。” 玉琳琅轻笑,“做贼心虚啊,这就跑了?” “人跑了??”赤兔一脸惊奇,“于楼主,你不是说这人胆儿贼小,那现在呢?这与不打自招有何区别?” 于楼主面色尴尬,暗暗瞪了王管事一眼,呵问,“怎么回事?” 王管事“噗通”跪倒在地,拖着哭腔道,“小人也不知什么情况啊?要贵他平日里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或许是跑隔壁街小酒铺买酒喝去了。” “他长什么样?”赤兔朝身后侍卫招招手,“带画师来了么?过来过来,问问他,画张相,方便寻人。” 灵鹤走到于楼主面前好言商量,“楼主,你们这十二个时辰内就先别招待其他客人了。” “等下我们会派更多人过来询问案件情况,到时还需要你们全楼上下所有人,配合我们做一份询问笔录。” 于楼主哭丧着脸,“这不都锁定嫌犯了么?还需问其他人什么。” “诶呀于楼主,这是正常询问流程。”灵鹤将于楼主拉去一旁劝说。 不多时,小鼓换了套干净衣物,领着两名镇妖司侍卫前来禀报情况。 玉琳琅用帕子包住他递来的半支簪子,转动一圈,视线落在簪后的小字上。 赤兔凑上前瞄了几眼,“哦,是真玉轩的东西。他家卖的东西,一般都有做登记,只要过去查一查,就能清楚谁家姑娘买过这款。” 232 天音师大人 玉琳琅微微颔首,又看向小鼓询问,“下面什么情况?水位……水那个深浅情况如何?” “我们问过几名清理沟渠的劳工。他们的说法是,寻常半个月不下雨,沟渠下的水一般也就到脚踝上下。” “但我们下去发现,水差不多到膝盖了,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刚下过两天雨。” “经过我们查看,排水渠呈下行地势,也就是那尸体完全可以随水飘出去通向外面环形护城河。” 一旦入了护城河,那四通八达的水域就多了去了。 尸体没被冲进别的支流,兜了一圈反倒回来汴河岸边,这不得不说还挺神奇。 玉琳琅心里却越发笃定,这凶手可能挺懂水流风向之类的东西。 这时代的排水渠一般都是砖砌结构,通道口都由石头小拱门连接。 通常时候清理工可能会拉闸,但最近几日都要排雨,闸门定不会关闭。 “无量天尊。”小道士念叨一声,摇摇头,“受害女子好惨。” 不但被高楼推下坠亡,事后还被人从排水渠放出去。 尤其是那位被关在箱子里辗转反复好几日的伯府六小姐,简直倒了大霉了! “大人,画像完成了。” 玉琳琅转身,接过侍卫递来的画像,一眼呆若木鸡。 也不知是哪位灵魂画手画的像,画的嫌犯相当抽象。 “这眼睛怎么回事?” 一大一小左右不对称,这是画的人么? “额……”侍卫挠头,“几位证人都说,嫌犯他早些年左眼受过点伤,所以有点大小眼。” 可这画的是大小眼么?分明是畸形! 还有那朝天鼻子厚嘴唇,无不刻画的销魂三分。 玉琳琅推开那张画纸摆摆手。 待侍卫拿着画像离开,玉琳琅这才看了赤兔一眼,“这画师,你手下?” 赤兔忙摇头,“我手下哪来的画师啊,我手下只有仵作。” 青牛笑呵呵道,“是豹哥手下的画师,怎么了?画得不好?” “好,好。”玉琳琅一本正经点头,“画的很不错,下次还是找别人画吧。” 既已基本确定凶案现场且锁定嫌疑,接下来断簪查询与整个楼口供问询一事,玉琳琅便全权甩给玉兔他们。 至于那位逃脱的嫌犯,也有擅于追踪的青牛负责搞定,跟玉狐大人不相干了。 玉琳琅挥挥手,准备收工回家。 岂料刚走至大门口,就见沐昭陆浅二人,正和楚澜衣那几个狐朋狗友聊的开心的。 玉狐大人面无表情,一时不知是该走过去呢,还是跳墙直接绕过。 跳墙显得自己怂了吧唧的。 她怼天怼地的狐狐能怕啥? 从玉琳琅这角度望去,刚好见到几人的绝世侧颜。 两方低语交谈,面上皆带着一丝笑。 别说,笑得是挺好看的…… 她正踟蹰左拐,打算从侧门溜,身后有侍卫追来吼了一嗓子,“玉狐大人!玉狐大人等等。” 玉琳琅见门口几人都朝她这望,暗暗翻了翻白眼。 侍卫追来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呼呼喘气,“赤兔大人说,这个……证物,就先劳烦玉狐大人送回镇妖司。” “哦对了几位大人说,现在没时间了。晚上让您请他们去繁楼吃,吃……羊肉锅子。” 玉琳琅接过东西转身,见沐昭陆浅他们已主动朝自己走来。 连带着看到就心烦的楚澜衣,与那几个酒肉朋友也一同过来了。 “玉狐大人。”陆浅笑着向她解释为何会出现在此。 “听闻案件有了新进展,梁大人让我们过来协助帮忙,路上偶遇了世子。” 沐昭暗暗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心下不由微松。 山海楼一事后,沐昭一直想找机会再跟玉小姐道歉来着,奈何这小姑娘身份一换,忙的脚不沾地。 这回是他算好时间,硬要“偶遇”陆大人,假装好奇特意跟来看看!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偶遇来着,有的只是人为努力…… 玉琳琅脸绷的跟覆了层面具,以公式化口吻回应陆浅,“那询问口供一事就麻烦陆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 “你们认识?”玉琳琅眸光未动分毫,手指头却朝楚澜衣那方戳了戳。 楚澜衣身边的梅轩几人,面上皆露出一丝不忿之意。 这眼都不瞟一下是几个意思?这位玉狐大人,可真是态度倨傲无礼。 “额……”陆浅如此聪慧,自然一眼看出玉狐大人和楚澜衣他们之间,气氛不佳。 “之前在锦州公干时,在文会上见过楚公子和亦若公子一面,他们都是……很有才学之人。”陆浅不造为何,被玉琳琅那双冷幽幽黑漆漆的眸盯着,声音竟愈来愈小。 玉琳琅“哦”了一声,气氛瞬间冷场。 陆熙文手心都开始冒冷汗,正绞尽脑汁想如何圆场,门口此时施施然走入一名妙龄女子。 在场诸人不由都看向这位清冷美丽的女子,暗暗赞一声人间至美。 一袭鲜红衣衫,裹着姣美身形。 女子幽深的瞳眸亮如星玉,其间仿佛流转着无尽勾魂夺魄之意。 那五官,点缀的整个脸型,都有种恰到好处的美。 楚澜衣眸光下敛,暗暗瞥了玉琳琅一眼,唇角缓缓上挑。 果不其然,玉狐大人正一脸古怪之色盯着那姑娘的脸,一双黑溜溜眼睛瞪圆圆的,仿佛能从人家脸上看出半朵花来。 陆浅见沐世子不吱声,只觉心累无比,轻咳一声道,“这位是暂居世子府的天音师大人香霏雪。” 又跟香霏雪介绍玉狐、楚澜衣等人。 楚澜衣望向香霏雪,眸光轻柔还带着笑,“天音师大人的样貌,让在下莫名想起一位失散已久的妹妹。” 香霏雪蹙起柳眉,冷且高傲瞥了楚澜衣一眼,“楚公子这搭讪手段,未免过于老套。” 陆大人又要替在场众人感到尴尬了。 气氛咋这么诡异? 玉狐大人突然跟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猛一拱手,硬绷绷喊了声“告辞”。 然后在诸人一脸错愕的表情中,头也不回气冲冲离去。 世子想也没想,也连忙“告辞”一声,便往外追。 233 就是个骗子! 追出甜花巷儿没多远,就见玉狐大人正扶着街巷旁一棵树,指着它骂骂咧咧。 沐昭暗暗好笑,压下翻涌的笑意靠过去,就听玉狐大人气呼呼道,“我像你妹的像。哪里像了,哪里像?我捶死你个猪头瞎眼!” “见天胡言乱语,我戳你眼睛扎你嘴巴,像你个大头鬼。” 沐世子轻咳一声,“玉狐大人。” 玉琳琅扭头瞪他,两条眉毛皱的跟小毛虫一样,“你来作甚?呵,回去找你的天音师大人,找我干吗?” 沐昭又上前一步,忍住抬手抚她的冲动,温声浅语道,“我找她做什么?跟她又不熟。” 见她气呼呼瞪着自己,沐昭又顺嘴解释一句,“这人是我回家之前,家里人给找来的,我看八成是个骗子。哪有那么巧的事,找了那么些年的天音师,忽然来我府上毛遂自荐。一看这其中便有蹊跷。玉狐大人你说是吧?” “就是个骗子!”玉狐大人气的不行,“你赶紧把她赶出去!她肯定另有目的不怀好意!你信不信?” 沐昭连连点头,又靠近半步,“你说的话,我自然信的。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人对着玉狐大人一通夸,“你看,你连断案都有奇才,更何况是看人。你如此聪敏机智,相人定是奇准无比。我不信你能信谁?你放心,回头我就把她赶出府。” 玉琳琅被夸到了,心里这才高兴一些。 她扑过去使劲抱抱沐昭,抬手拍拍他的肩,“你果然聪明。” 鬼知道她瞧见那女人的脸,从刚刚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能有那么离谱的事。 以她的易容能力,自然能一眼看出香霏雪易了容。 但离谱的是,这女人易成什么模样不好,偏要易成她本尊样貌? 三四分相似,连她自己一眼望过去都愣住了。 猪头楚澜衣居然还说那女人像她,像她个粑粑啊。 易的这么难看真是气到她了。 沐昭怔怔低头,望了眼突然扑来抱住自己的玉琳琅,心湖有如扩开层层涟漪,起伏跌宕不已。 玉琳琅这边,也突然发现自己过于激动,竟上手抱了沐世子。 额…… 玉狐大人颇为尴尬松了手,退后半步瞄了沐昭一眼,一本正经开口,“世子,就冲你无条件信任我这点。以后咱俩就是一辈子好兄弟了!” 世子:??? 怎么就成兄弟了? 讲了要跟世子当兄弟的玉狐大人,果真兄弟情深凑上前,“嗯,方才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太过激动了。” “我现在想想,你先不要把那假的赶出府,可以先调查调查,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咱再做打算。” 这个假货,竟敢易容成半个她,潜进人家侯府,究竟意欲何为! “但你要派人盯牢她。还有,别让她有机会单独接近你家里人。” 沐昭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玉狐大人认识楚公子?” “不认识!” 撇关系这般果断,那就是认识了……沐昭敛下眉暗暗思索。 但以沐昭的角度看,从始至终这俩人似乎都没说过半句话。 也不知这楚公子因何挑起玉狐大人心绪起伏。 “总之我跟你说的事要记住。”玉琳琅拉着他往前走,“一定要多多防范那假货知道不。” 沐昭再度点头,瞥了眼自己被拿住的手腕。 “这世道真是太乱了,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个假天音师,可是易了容?我听说,千面玉狐大人,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玉琳琅一愣,默默缩回自己握他手腕的爪子,“是吧。” 沐昭看她犹豫之态好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跟其他人透露。” “这,也不是啥不能说的秘密。”玉琳琅撇嘴。 反正世人都知她千面玉狐的雅号,都号称千面了,自然是有无数面孔。 “车就停在前面,我送玉狐大人回镇妖司吧。” —— 玉琳琅回镇妖司交完证物便准备回家躲懒去了。 奈何被世叔逮个正着,拽去小书房训了一顿。 “别一天天不着家,整日整夜瞧不见你人!” “我这还不是去查案了??” “你查案归查案,但也得经常回来看看你世叔我啊!”老头振振有辞,“你就跟那没脚的小鸟差不多。眼一错你就放飞自我了!” 玉琳琅哭笑不得,“你这用词还挺前卫。” “我不跟你说笑!”西门老头没好气瞪他一眼,“案子查的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嫌疑人跑了,先追回来再说。凶案现场被清理过,留下的证物并不多,痕迹也大多都被翻新抹除过。” “我跟你说,这是你回归后办的第一个案子。一定要给世叔办的漂漂亮亮利利索索的!” “我知道,这样也能堵住那些唧唧歪歪的土狗嘴巴。”玉琳琅点头。 西门不归好笑又好气,吹胡子瞪眼瞪她,“好好说话!姑娘家家的,整日没个正形。” “你现在大了,不比从前十一二岁小屁孩。”西门不归吐槽归吐槽,还是翻箱倒柜给她翻出来两个瓶子。 “瑶池特贡?”玉琳琅眼睛一亮,抬手就去夺他手里的酒。 这可是好东西啊,每年进贡上来的也就二三十瓶,老头居然分了俩。 西门老头“啪”一下拍她手背上,“别摔了!哦对了,你今儿前脚刚出门,那同安伯府管家就上门来寻你了。” 玉琳琅正把酒瓶子塞自己编织袋里,闻声头也没抬,“找我干吗?跟他们又不熟。” “啊呀找你救人!说是从李州牧那打听来的,说你医术惊人。想请你去救她们家沈三郎。” “那沈三郎好像得了怪病,说是浑身刺痛,但找了各路名医,也没看出个理所然来。伯夫人急啊,递牌子进宫请御医去了。” “可惜太医院最近挺忙的,似乎没能安排上哪位御医。” “故而思来想去,不就想到你了么?” 玉琳琅藏好酒瓶子,抬头对世叔焕然一笑,“别理。我先回去了!” 西门不归没好气瞪着她蹦跶出去的背影,骂了声“兔崽子”。 234 咋滴你还想开战? “那沈忠走的时候跟我说,晚上再来找你!” “爱来来。” 见不见那可不是他们同安伯府说了算的事情。 “你跟同安伯府结上仇了?”西门不归脑海灵光一闪,突然记起赤兔是不是提过,找到玉狐这熊孩子时,她正蛰伏在玉刺史家做闺阁千金呢。 “前几天那山海酒楼是不是……噢。”西门不归翻着白眼,彻底明白过来,“那沈三郎,你扎的吧?” “他自找的!”玉琳琅哼了一声,“又蠢又坏,自取其辱!” “我回去了。” “诶你别跑,我听说你们晚上约了去繁楼?整什么羊肉锅子?”老头追到门口急急叫,“我也去啊!申时末我在繁楼等你们。” “带好钱!”玉琳琅挥挥手,人已跑远,声音遥遥传来。 西门不归瞪着她远离的背影,头顶冒烟,“你请!” 玉琳琅回小院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衣裙。 香霏雪那假货,气得她中午多吃半碗饭,七钱还觉得奇怪来着。 她们家姑娘最近胃口挺好的啊! 肯定是因为得知老爷夫人快回京团圆了,所以才很高兴来着。 “下午我回老宅一趟。”玉琳琅喝着茶,看向比手画脚的哑姑,笑,“没事,又不远。就在东十字大街那边,我一个人去,还能被人打劫啊?” 七钱笑着端来一盘水灵灵的李子,“今儿在集市上看见有卖,一尝还挺甜。我瞧挺新鲜就买了些,姑娘你尝尝。若觉好吃,明儿再去买些。” 玉琳琅吃了一颗,点头表示还可以。 “约了几个花匠,下午把咱们后园子的小花圃稍微翻整翻整。” 玉琳琅“嗯”了一声,“回头我种些寻常药材进去装装样子。” “姑娘,你这成天这儿那儿的忙,咱休息都休息不好。” “可不是嘛。”玉琳琅说起此事就忿忿然,“那些土狗,还在朝会上抨击我,简直不是玩意儿。” “待我破了这案子,闪瞎他们狗眼。回头去大朝会上,当面喷回去!” 七钱笑得不行,“那您可得尽快断案了。我今儿跟哑姑去买菜,听说他们还在坊市开了赌盘,赌镇妖司几天破案。” 玉琳琅耳朵动了动,“那我也去?下个注?” 用完茶玉琳琅径自出门,一路溜溜达达朝东十字大街去。 本来是能雇辆车的,但左右无事,溜达去也就半个时辰。 玉琳琅来京这些天还没得空出去逛逛,刚好下午有点时间,正好欣赏下京城沿途风貌。 出了长月巷,街道人来人往。 玉琳琅溜达着到处转转。 这上京城对姑娘家尚算友好,街上随处可见相邀逛街、一同饮茶的小姑娘。 玉琳琅路过柳记香料铺门前,就见一堆小姑娘在那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样的香粉更好闻。 她就随便瞟了一眼,随即便有一位簪着大红头花的大姨,笑容满面从店铺里冲出来,冲她乐不可支挥帕子,“诶哟哟小姑娘,来我们柳记香料铺看看不?今儿打折,特别优惠!买三罐香料,还给你送上小半罐呢!” “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进来看看啊小姑娘。” “看看这小姑娘长这么水灵漂亮可爱,用上我们家香料啊,那更能迷死八百里的人。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您都能迷得他们团团转!” 我就花孔雀呗?逢人就要开屏!玉琳琅简直不想吐槽这满嘴跑火车的大姨。 大姨咱做人能不能诚实一点。 对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还能硬生生夸出朵花来,这柳记做生意可真有一手。 “金姨。”柳记大小姐柳亦如笑着缓步而出,冲玉琳琅轻轻点头,“小姑娘,不好意思哦,我家掌柜过于热情,没吓着你吧。” 也就还行吧,玉小姐也不是那么不经吓。 “今日我们香料铺有做活动,小姑娘若有兴趣的话,就进来看看吧。” 玉琳琅眯眸笑了笑,“我还有点事,改天吧改天。” 柳亦如笑眯眯点头,“那不打扰你了。” 玉琳琅抬步刚要离开,眼一瞥,不经意瞥见玉翩翩那厮竟如众星拱月般,被五六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围着朝这走来。 玉翩翩满面春风得意,笑的别提有多轻浮。 只是一抬头看见香料铺门口的玉琳琅时,原本笑的情意绵绵的脸“哭擦”一下掉了下来。 “诶哟,这不是那被玉府赶出去的三姑娘么?今儿还有空来逛街啊!”霍莹莹一瞧见玉琳琅,就跟斗鸡上场似的,立马扬起浑身毛发,雄赳赳挺起胸脯。 玉翩翩脸色难看了几分,抬手拽了下霍莹莹手臂。 玉琳琅心里的火气也“噌”一下上来了。 大中午的又见鬼了!烦人。 原本上午瞧见个冒牌货,就把她气得不行。 没成想,下午出来溜达溜达都能遇上讨人嫌的玉翩翩。 她夹枪带棍骂回去,“怎滴?假货镶金嵌玉就以为能飞上枝头了?假的就是假的,往自己脸上贴再多金箔片也没用。” 霍莹莹大怒。 没等她开口呛回来,玉琳琅便似笑非笑投来一眼,“怎么?想把事情闹开啊。那我也不介意就在这讲讲你们玉府那些破事。” “什么领养一个假货……” “玉琳琅。”玉翩翩气急败坏红了眼眶,“我没惹到你!我我,你,你你。” 玉翩翩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就这么紧要关头,她居然又磕巴了。 心里没来由漫上一丝慌张情绪。 近来半月,她发现她这磕巴毛病总不见好。 好像一紧张就会头晕目眩脑壳抽痛,外加唇皮颤抖一说话就卡壳,严重起来就连手脚似乎都有几分不协调。 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请了好些大夫看过,都说自己身体很好完全没毛病。 但为何会如此? 玉琳琅望着她憋红脸一副欲说说不上话的窘态,眼里不禁透出几分笑意。 “玉翩翩,别装了。你可别在大街上碰瓷儿,晕倒了赖本小姐头上。是你表姐,跟条疯狗似的,一上来就嘚吧嘚骂人。” 霍莹莹勃然大怒。 235 碰瓷怪 “玉琳琅你少在那得意。”霍莹莹气得双颊泛红,“你再敢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哟,你想怎么个饶不了?”玉琳琅这张嘴,注定不可能吃半点亏,“你看看你那细胳膊细腿走三步喘半天的废柴身体,你是能打还是能跑能跳?省省吧,三两绣花拳头,提起来还没打上我,自个就倒了。” “别说,我还怕你们当街碰瓷呢!” 围着玉翩翩的五六个姑娘,面含诧异看向她们,暗暗打量模样并不出挑的玉琳琅。 这小姑娘看着很是平凡,一张嘴战斗力超强,几句话下来就把她们的同窗玉翩翩,气得身体打摆子吐不出话来。 这几个女孩都是上京舒云书院的姑娘,生恐自家同窗气出个好歹,连忙软声安抚玉翩翩。 “翩翩你别这么生气了。” “莹莹好了,别搁人家店铺门口吵嘴了。” 几位姑娘都出身富贵,哪可能跟市井泼妇似的立大街上跟人吵嘴。 汤琴雅拽了霍莹莹一把,看向笑吟吟望着这里的柳亦如,“柳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并非有意在此争吵。还望柳姑娘莫要把今日之事,写进上京小报。” 霍莹莹一惊,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脸吃瓜样的柳亦如,心中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谁不知这柳亦如最爱八卦包打听来着,也不知她站在这儿听了多少。 小报上若给她们胡写一通,到时丢脸的还是她们自己。 柳亦如大大方方笑了笑,心里其实还挺遗憾没能继续吃瓜。 “各位姑娘放心,我们京城报斋向来实事求是不会弄虚作假无中生有。” 霍莹莹心里憋着气,很想怼她一句“你们小报弄虚作假的事还少么”,前阵子不还造谣说京兆尹被夫人打的三天出不了门来着。 郝汤圆真是泥捏的性子,就这还不将京城报斋给封了,任凭柳亦如顶着才女名头,在小报上乱写一气。 簪着大红花朵的金姨,瞧瞧这位姑娘看看那位姑娘,笑眯眯说道,“各位小姑娘,瞧今儿个天气多好呀。莫生气莫生气,都莫生气。来咱家铺子看看新出的香料,保管心情便好了。” 霍莹莹这会哪还有心情看什么香料,冲金姨抛去一个白眼,扶着不住打摆的玉翩翩,惊呼出声,“翩翩,翩翩你怎么啦?” 玉翩翩是真慌了神。 她这会儿不但手脚不受控制轻颤,更觉耳鸣头晕昏头转向,好似随时都会晕倒。 “翩翩。”霍莹莹尖叫,忙伸手抱住她软下去的身躯。 玉琳琅忙往后跳开小半步,“呐呐你们都看到啦。我连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她的,看看她有多装。我就说是来碰瓷的吧?还不承认!” “柳小姐,金掌柜,你二人都看到的啊。是这女人自己身体有疾当街发作,与我可没任何关系!” 柳亦如啼笑皆非看她一眼,心里忍不住给玉翩翩点了半根蜡。 “翩翩。”霍莹莹吓得脸盘子都白了。 她今儿把表妹带出来逛街,万一中途出了点什么事,还不得被姑姑手撕了啊? 想到此心里不由慌张异常。 “快,快去请大夫来看看。”霍莹莹都拖上哭腔了,伸手按着玉翩翩胸口,转头恶狠狠瞪向玉琳琅。 “玉琳琅,我表妹若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被玉府问责吧!” “我问什么责?她是我推得么?我碰到她半根指头尖了么?我看你干脆别姓霍了,你改姓赖得了!” “诶,小姑娘你这么说不对。我们姓赖的也不代表我们到处赖人啊!”一旁竟有人插了句话,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玉琳琅朝那位摇折扇的赖公子投去一眼,结果便瞧见此人身旁竟站着平康郡王与几位颇为眼熟之人。 想来是刚用完午膳出来…… 她这是造了个什么大孽,到哪儿都能见着熟人。 玉琳琅默默收回目光。 只听赖公子身旁有人出言打趣,“永绵兄,你怎么什么都能插上话。” “嘿,我这不是刚好听见有人诋毁我这姓氏么?”赖永绵撇嘴,“哗”地打开扇子,“郡王,您说是吧。” 郡王都不想接他的话,他注意到小姑娘收回目光转身就要走。 这是多不待见自己啊! 平康郡王暗暗咬牙,他能确定臭丫头肯定瞧见自己了。 玉琳琅这头才动了动,就被霍莹莹冲过去拦住身形,“怎么,搞完事就想跑啊?” “你是不是欠揍啊?”玉琳琅开始不耐烦了。 “你不能走!翩翩就是被你气成这样的。你得留在这里,等大夫过来。如果翩翩有什么事……” 玉琳琅没等她说完,上去一脚重重踹在她膝盖弯上。 霍莹莹一脸不可思议睁大眼,人一下不受控制朝地上摔去。 玉琳琅单手揪住她头发,把她脑袋往地上压,“说人话听不懂是吧?长了张人脸却顶着个猪脑。” “你哪只眼看到我对玉翩翩动手了?” “我现在对你动手了!看到了?这才叫动手!” 霍莹莹整个人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脑子顿时混乱成一片浆糊。 她在干什么? 这里是哪里? 她怎么了?? 她已经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样子是有多狼狈! 这边绕过去便是最热闹的南池子大街! 人来人往多少人注意这一幕! 玉琳琅她怎么敢?怎敢的啊!! 玉琳琅冷眼望着趴在地上,腰都直不起半点的霍莹莹,“玉翩翩没提醒过你么?别来招惹我!” “知道招惹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你以为玉家能救你?噢说错了,那个废物玉家跟你没什么关系。” “所以你又仗着什么?啊,是上京霍家么?让他们来啊!我就在山海酒楼等着。” “回去告诉霍锦绣,别一天天没事找事寻我开心。真把我惹毛了,跟她鱼死网破,让她永远抬不起头做人。好好看着她自个儿的心肝宝贝疙瘩,小心哪天没看好。” 玉琳琅歪下脑袋侧首看她,“嘭”,轻轻在她耳边念出个拟声词,淡淡笑道,“碎了。” “那可就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呢。” 236 不劳费心 她重重一推搡,霍莹莹整个人四仰八叉摔倒在地,惊得几个书院里的姑娘,一时几乎不敢上前有所动作。 “废物。”玉琳琅斜睨一眼,模样说多傲娇有多傲娇。 汤琴雅反应过来急忙让人上前扶起面色惨白的霍莹莹。 后者“哇”一声便哭开了。 眼泪滚滚落下的同时,更是气得胸口堵住一团气,恨不能立时厥过去。 玉琳琅扫她一眼,眸色冷的跟下刀子雨一般,“还不滚?还想挨揍?” 霍莹莹哪里还敢久留,而且她确实没脸再继续留在这,“哇”一声干嚎着,转头撒腿就跑。 “莹莹,莹莹!”几个姑娘叫了几声,也没跟着追上去。 今天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们再看向玉琳琅时,都显得有几分缩手缩脚,目中透出几分惊惧之色。 这姑娘也太凶悍野蛮了。 哪有小姑娘家家的,大街上就对人动手动脚来着? 她是真敢啊! 玉琳琅也没管这几人脸上什么神色,兀自扫了一眼萎顿在一旁的玉翩翩,丢下一道凉凉余光,施施然便离开了。 对面围观一切的赖公子,嘴巴几乎能塞进一整颗鸭蛋。 “我,我瞧见什么了?” “她,她……” 平康郡王一把将那赖公子的手给压下去,“小姑娘不是你能想的,别想别打听,别问也别说。” “咱们还是去对面茶楼继续喝上两杯。”有人笑着调侃那位赖公子,“诶呀,姑娘之间的事,你想掺和什么呀?走走走,走了。” “诶呀不是,你方才没听着么?她说那什么,山海酒楼,她……” 赖公子一脸惊奇,转向身侧一位年轻公子,“景远兄,你方才听到了吧?那山海酒楼不就是几天前,那个谁?那个谁……” “诶呀别谁了!”平康郡王哭笑不得把他那只抬起来的手再度捶下去,“谁都没你那么八卦。你跟苏景远聊这些八卦,他能知道个啥?” 什么山海酒楼,估计从未听说过吧。 “不是啊!山海酒楼那么大的事,都传的沸沸扬扬街知巷闻了,你们难道都没听说?” “同安伯府的沈三,还有他那个跋扈的娘,母子俩同时在那山海酒楼吃过大亏!诶呀不得了。可算让我见着真人了!”赖公子拍着折扇连连摇头叹息,“不得了不得了,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噶厉害啊!” “啊?就是她啊,那个山海酒楼?”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那可真是,诶哟,这么凶这么泼辣,啧啧这以后……找婆家也难了吧。”另一人发出一声感慨。 平康郡王瞥他一眼,“要你操心人家终身大事?小姑娘好着呢!” 这人还很没眼力劲,完全没注意平康郡王投给自己一丝鄙夷目光,犹自啧啧叹气连声说道,“难了,难了。这名声若传出去,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娶这样的……” “不劳王公子操心,舍妹年纪还小着呢,不必这么着急找人家。倒是听说你王家的姑娘,摽梅之龄还挺愁嫁。” 众人愕然,转头看向出言嘲讽的苏景远。 但见年轻公子瞳若寒潭清冷桀骜,冷冷瞅着王公子时,眼里流转着无尽嘲讽之意。 苏景远只需静静立在那里,就莫名给人一种秀逸绝伦高不可攀之感,让人无尽联想到春江南碧波缓缓清泠寂寂的湖水。 王公子被嘲讽的脸上有些发烫。 平康郡王回过味来,属实露出一脸讶然之色,“你?苏侍郎,你?琳琅小姐她,是你妹妹?” 其余人也都惊了。 额,所以他们方才八卦半天的对象,居然是苏侍郎妹妹啊! “你,苏?她,她不是玉刺史家……”别说,平康郡王都被他们之间复杂多变的关系给弄糊涂了。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这也无需隐瞒,反正很快就会为人所知。 苏景远温温吞吞点了点头。 赖公子一脸兴味看看郡王又看看苏景远,再瞧瞧脸色奇臭无比的王公子,相当不应景的哈哈大笑出声。 “苏景远,那你妹,刚有看到你吧?” 很好,一句话让苏景远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赖公子却还在继续逼逼赖赖,“那她方才对你视而不见?” 这兄妹情稀碎得很哈哈哈。 平康郡王眼睛亮了亮,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原来刚刚玉姑娘朝他们这望一眼,就跟吃了只死苍蝇似的立即面无表情回头,并不是因为瞧见他! 而是发现苏景远站在这里。 平康郡王陡然发现有人比自己更惹玉姑娘讨厌之后,心情明显大好几分,抬手拍拍苏景远肩膀,“走了景远兄,我们去茶楼喝茶慢聊。” 苏景远明显没那心情跟他们聊。 “景远兄你有啥可郁闷的,今日我们一聚不就是为了庆祝你年纪轻轻擢升户部侍郎么?走走,你可不能溜。” —— 玉翩翩那边,被赶来的大夫把过脉拿了两副药,好不容易舒缓心情被人扶上马车。 几个小姑娘都面露同情安抚着她的情绪,“莹莹那边,琴雅追过去看着了,翩翩你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那个玉琳琅是你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凶。她……” 玉翩翩简直闻玉琳琅三字色变,一听到这名字便呼吸急促外加整个人情绪发作。 有个叫李芸的小姑娘连忙阻止那人继续说话,上前安抚玉翩翩,“好了好了我们不提她,你别紧张。” “对了翩翩,你医术这么好,之前那么多灾民都救过,要不自己给自己治疗看看?说不定效果还能比那大夫好。”说话女孩名叫胡莎,一脸忧色看着玉翩翩。 “胡说什么呀。”李芸白了胡莎一眼,“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么?再说翩翩现在的这个情况,让她怎么给自己治疗啊。” 玉翩翩勉强冲她们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夏季绣品展没几天就要召开了,你这身子可得赶紧养起来,不然都没法参加。”李芸鼓励道,“到时你还要去领奖赏呢。” 237 梦如泡影 玉翩翩一脸温柔冲同窗们笑笑,“我都知道,你们别担心我,我真没事。” “翩翩你别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几个小姑娘把玉翩翩送回东十字大街玉府门前,瞧着下人们簇她进去,这才让人驾车离开。 一路上还唏嘘不已,念叨翩翩姑娘倒霉,遭逢这场无妄之灾。 玉翩翩被人扶着,浑身都提不起半丝力气,本想让人立刻送她回玉川苑回房洗漱,却听贴身侍婢青橘言道:“老爷和夫人那边吵起来了。” 玉翩翩头疼难忍,“怎么回事?又为了玉芷婳娘俩?” 前两日她听母亲提过,想将苏姨娘玉芷婳送去外面小庄子上养,但父亲似乎不怎么愿意。 她明白母亲什么意思,母亲是担心玉芷婳病情激化发起疯来伤到人,故而想将她尽快送去外面休养,防患于未然。 奈何父亲对这苏表妹情意不减怜爱有加,母亲也不好做的太过。 “不是,好像是……”小丫头跺跺脚凑上玉翩翩耳畔低语,“奴婢听了一耳朵,说是老爷今儿收到吏部下发的任职文书了。” “这么快?”玉翩翩脸色一喜。 父亲要去户部任职,往后她玉翩翩便是正四品户部侍郎之女,正经八百的京官家嫡女,身份自然不同往昔。 人逢喜事精神爽,玉翩翩此刻竟连头痛之症似也缓了些许。 她没注意到青橘丫头脸上那抹极其不自然之色,笑着抬步往主院过去,“那真是要去好好恭喜一下父亲了。” “诶呀姑娘,姑娘。”青橘急急忙忙追上前,“可不能这么说。” 她压低声音劝道,“老爷夫人还在吵闹……” “这有什么好吵的?母亲也真是,父亲都升任侍郎之位了,天大的喜事,还吵什么吵?我去劝劝她们。” 青橘张大嘴“诶”了一声,就见适才还病恹恹的姑娘,这会连脚步都比寻常快了许多,高高兴兴往主院走去。 玉翩翩步履轻松跨进门,便听霍锦绣焦急连问,“老爷你真没搞错?那文书上写着的是礼部员外郎?不是户部侍郎?” “不是。”玉守道整个人颓了吧唧坐倒圈椅内,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这怎么会啊?老爷咱要不再托人问问去?” “问问问,有什么好问!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任职文书都下来了,难不成还能有假?”玉守道声音里带了几分怨怼。 还不是多亏这好夫人一天天在自己枕边吹风,说什么汤大人告老还乡,那户部侍郎的位置十拿九稳。 结果呢?结果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果真还是不能听妇道人家胡说八道。 霍锦绣一听玉守道这说话口气,立时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爆裂,“老爷对我吼什么?我这不也为老爷着急么?想着要不要再托人去问……” “问什么问?”玉守道没好气打断她,“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瞧不清自己官阶的地步!贸然跑出去问东问西,背后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 “万一有人上奏弹劾我不满任职,为人钻营取利计较得失,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霍锦绣捂着帕子险些哭出声,“那……那先前都说好的嘛。都,八字都有一撇的事了,怎么一回京就变了呢?” 玉守道绷着脸亦是十分恼火,“我怎知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 “这礼部,那不就是管管礼仪祭祀之类的事情,那老爷这员外郎是……具体负责哪块呀?若,若能跟科考沾边,倒也不失为一桩肥差。” 玉守道瞪了妻子一眼,“想啥好事呢?就我这资历,啊,一回京还能立马让你负责科考那块啊?想都别想了!” 他只觉憋了一肚子气,起身来回在房里转来转去,摆摆衣袖,“我估计一开始也就是整理整理汇编资料之类的活,那些重要的典礼祭祀我都未必能插上手!” “那不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闲差吗?”霍锦绣几欲哭死过去。 若只是这么个差事,那还真不如依然留在魏州府当官。 好歹也是掌握一方实权的刺史,整个魏州府数一数二的人物。 在她想来,自家男人既然被皇帝差回京,那自然是要当个人才重用的。 谁想竟是调到礼部去,当个整日喝茶的五品员外郎。 这还能有什么出路? “哭哭哭,哭就能顶事儿?”玉守道看到妻子哭,没来由就觉心烦。 现在哭还能有用?调令都下来了,过两天就得去礼部办任职手续! 板上钉钉的事,哭有毛线用。 “那户部侍郎之位,莫非是……李州牧他上去了?”想想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州牧毕竟是玉守道的上峰,他上去顶这位置,也是理所当然。 “p!”玉守道气哼哼坐下,“李大人他确实被调去了户部,可并非坐汤大人那位置。唉……” 他摆摆手,一脸颓丧,“新任户部侍郎是陛下钦点的。金陵苏氏听说过吧?他家二公子苏景远。” 玉翩翩听到这,眼里已蓄上失望泪珠,身子禁不住往地上软。 “姑娘。”飞步跑入门的青橘急忙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满面惊惶叫了一声。 玉守道夫妇俩赶忙绕过屏风出去,对上女儿那张泪水满布委屈至极的脸。 “翩翩怎么了?”霍锦绣看到这般模样的女儿,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爹,是不是真的?”玉翩翩咬着嘴唇极力将心底翻涌的怒意压下,憋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户部侍郎之女的位置就这样飞了? 他爹当了个礼部员外郎,连每日朝会资格都没有。 这京中五品官一抓一大把,走出去扔块砖说不准还能砸死三五个? 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跟京中那些名门千金去争? 起点就比旁人矮了一大截好嘛! 今日和御史中丞家的李芸等人逛街时,她心底原本还充满优越感来着,只觉自己跟这些娇养在京中的闺秀相比,也并不输些什么。 可现在…… 她简直快抓狂了! 一切竟如梦中泡影,一戳即碎。 239 撞到小爷了 玉琳琅笑眯眯点头,又在苏管家王嬷嬷陪同下逛了小半个宅子。 黄嫂听闻她回家,赶紧抱着香瓜跑来,投喂半个瓜才准她离开。 玉琳琅是摸着圆滚滚肚子出了苏宅大门,没走几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隔壁。 下仆搬了脚蹬,将柳记大小姐扶了下来。 柳小姐瞧见她莞尔一笑,上前几步施了一礼,“真巧玉姑娘,又见面了。” 玉琳琅轻轻颔首,饶有兴致打量她一眼,“柳小姐家就住这?” “是啊。”她朝苏宅方向看了眼,试探着询问,“这,日前听说苏家老宅来人了。玉姑娘是?” “我从小就在苏宅长大,由苏老爷苏夫人一手带大,虽非亲生却胜过亲生父母千万倍。” 柳亦如恍然点头,笑着夸赞,“多年前我在平江府,也曾见过苏老爷苏夫人一面,当时他们还慷慨相帮,帮我们柳家解决过一个麻烦。苏老爷苏夫人天生温良亲善,玉姑娘你可真是有福。” 玉琳琅点点脑袋,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姑娘。 柳小姐是个十分健谈的姑娘,只要她愿意,可以拉着你天南地北说上三天两夜永不冷场。 玉琳琅接触下来,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对柳小姐多了几分好感。 不愧是他们穿越人,有一颗有趣的穿越魂。 比起她这清清冷冷的沉闷性子,柳小姐真是讨喜多了。 柳小姐听说她对京城小报感兴趣,不由分说让人取了一整年小报,装了个小箱子给她。 “我让人给你送府上去吧?” “不用不用,这也不重我自己抱着就行。”玉琳琅冲她露齿笑笑,“听说京城小报一整年份是十八两,我……” 柳亦如笑弯了眼,连忙推开她的手,“诶呀,这都是一些旧闻旧事,我怎会收姑娘的钱?你要是喜欢,往后每个月我都给你留一份小报让人送去苏宅。” “咱两家都是隔壁邻居,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别跟我见外了!” “再说这小报啊,咱就是办个好玩而已,又不真拿来赚钱。”柳亦如冲她眨眨眼,指指天空,“指不定啥时就不让办了,小姑娘你懂的。” 玉琳琅顿觉好笑。 柳亦如越看小姑娘越对自己胃口,方才在大街上瞧她手脚利索按着霍家姑娘在地上摩擦时,就忍不住发笑。 这实诚性子她着实喜欢。 说发作就发作,看不惯立刻上手摩擦,不带半句废话。 要知道柳亦如平时替父从商,跟形形色色的大老爷们打过交道,也见惯各种闺阁千金,多半是温柔小性软绵绵的性子,乍一看玉琳琅这样威武霸气,那是从心升起一丝欢喜之意。 玉琳琅又和柳亦如聊了会这才告辞离开。 小半个时辰,俩人已从一开始的柳姑娘玉姑娘,发展到柳姐姐琳琅妹妹。 离别前柳姑娘还热诚邀约玉琳琅,两日后陪她一同参加舒云总院举办的夏季绣品会。 柳记牵头,集合几个大商家给舒云书院的绣品会捐了不少奖品,还包圆全场酒水食物。柳小姐作为此次活动的最大投资方,带个朋友过去吃点喝点肯定没问题。 玉小姐也有意同这位灵魂有趣的柳记大小姐交好,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玉琳琅随手雇辆车回到长月巷,回府后折腾着换上玉狐大人装束。 七钱在旁看着自家姑娘又好笑又好气,“您不累啊?” “累啊!”玉琳琅气呼呼穿上外衣,让丫头帮自己把头发梳高,用一根男士木簪固定住。 七钱又开始心疼自家姑娘这把绵密黝黑的青丝了,提醒着“您早点回来,别喝太多。这头发绑的也太紧了,早些回来拆了,您也舒服些。” 玉琳琅摆摆手,把小丫头嘀嘀咕咕声抛到脑后。 —— 酉时出头,繁楼门前已迎来一波又一波客人。 玉琳琅被伙计迎上楼时,对方还一脸热情对她说,“西门大人申时出头便到了,就等诸位大人来呢。” 这老头,一听说吃好吃的,跑得比谁都快! 玉琳琅暗笑摇头,随伙计来到二楼,下意识闪身往旁避了避。 一名低着头的削瘦青年跌跌撞撞差点扑在伙计身上。 伙计皱眉扶他胳膊,“公子您没事吧?” 青年胆小跟鹌鹑似的,只垂着头使劲摇。 玉琳琅扫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估计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衣服袖子上还打了两处补丁。 “胡旭阳你跑什么啊?栾少爷让你陪咱们去玩,你还不乐意上了?”几名衣冠楚楚的公子少爷围上前来,拉住那打补丁的年轻人,伸手拍拍他的脸。 “你说你这人,活得怎这般窝囊呢?要不你还是回风月楼去吧,搁那儿还能有口热乎饭吃。” 一语甫落,那些公子哥纷纷哄笑。 玉琳琅打量这些人一眼,发现其中几张面孔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城门口见过,与那永定县主沆瀣一气胡作非为来着。 名叫胡旭阳的小伙子垂着个脑袋缩来缩去,闭着眼睛只想突破人群,畏首畏尾完全不敢惹事。 奈何被这么多人围着,他又能跑哪去。 “诶呀,看看有多可怜。瞧这小身板抖得咧,听说你在风月楼混得风生水起,吃得好睡得好,差点名列十大花魁之一。那还回将军府干吗呀?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人边说边推搡补丁青年,一推推的将他杵到楼梯墙角。 玉琳琅忍无可忍,一拳重重捶上对方眼角,闻听他“嗷”一声惨叫。 “没长眼啊!”玉琳琅也跟着嗷唠一嗓子,张口便骂,“没看小爷我已经闪到边边躲你们几个?你丫的还推推搡搡往我这来?一对招子没用干脆废了得了!看到没蠢货?你撞到小爷了!道歉!” 眼角挨了一拳头的年轻公子,捂着脸不可思议瞪向玉琳琅,“你特么寻衅找事是吧?” 玉琳琅咬咬小钢牙,一脚蹬过去,重重踹他膝盖弯上。 这干脆利落的一jio,直接把这位行事嚣张的公子踹下楼梯,骨碌碌一通翻滚,险些和一群谈笑风生准备上楼的贵公子们撞个正着。 240 打的就是你 玉琳琅探头看了眼,默默撇回头忍住扶额冲动。 我去,怎么平康郡王陪苏三岁吃了半天茶还没回家来着,居然跟世子陆大人他们的队伍两相汇合了? 世家贵胄成日里吃吃喝喝不干活,还白拿俸禄,哪像她一天天苦命上班,忙的跟狗似的,薪资也就三瓜两枣不够填饱肚子! 玉狐大人心底那股小火苗,蹭一下窜上来了~ 那厢,滚下楼的某位公子,就这样相当丑的四仰八叉摔在众人脚下,仰面朝天和平康郡王等人面面相觑。 赖永绵手里的折扇差点掉地上,张大嘴露出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他仰头看看楼梯,又低头瞧瞧别人,很有礼貌打了个招呼,“额……栾公子?好巧啊。” 栾飞昊只觉尾椎骨一阵刺痛,摔半天没能爬起身来。 其余人一窝蜂从楼上蹬蹬下来,七手八脚去搀扶栾飞昊,口中一迭声惊呼,“栾公子。” “栾公子。” 栾飞昊疼的完全不想吭声,他怕自己没忍住淌出眼泪,那在郡王世子等人面前,就更丢人了…… “没事吧?栾公子这是怎么了?是脚滑不小心所致?”赖永绵又朝楼上看了眼。 方才只隐约看见有人探了下头,但那人立刻缩回去,压根没瞧清面貌。 与栾公子同行之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不是。” “栾公子被人推下楼的!” “什么推,分明是踹!一脚踹下来了。” 栾飞昊怒目瞪向那位补充说明的仁兄,咋滴踹下楼很得脸?? “快报官,我看那人,分明是想谋财害命!” “栾公子你没事吧?如今还能走么?”同安伯府大公子沈明华一脸忧色看向对方。 为玉琳琅引路的伙计,此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在楼梯口团团转。 玉琳琅瞥他一眼小声安抚,“没事,跟你没关系!小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累你们酒楼。” 她撸起袖子蹬蹬蹬往楼下走。 大有一副打一顿解决不了问题,就多打几顿的架势。 平康郡王一行人抬眼,瞧见是这小祖宗,一时间表情都有几分精彩纷呈…… “你还敢下楼?”栾飞昊咬牙切齿看向这罪魁祸首,“去,去报京兆府!就说有人在酒楼生事……” “你报啊!看把你给能耐的!自己推推搡搡没长眼,撞小爷我身上,还敢反咬一口说我寻衅生事?什么玩意儿你。小爷我就在这等你!你赶紧去报,你不报你就不是个男人!”眼看小祖宗撸袖子又想扑上来揍人,沐昭忙上前一步揽住她的爪子。 “什么事啊玉狐大人。”平康郡王赶忙上前调解,对栾飞昊道,“栾公子,这是,镇妖司的玉狐大人。” 他以为祖宗不认识栾飞昊,又给她介绍对方,“玉狐大人,这是合庆侯府长公子栾飞昊。” “我管你是哪个府的?无端端上来撞我,小爷我打得就是你!” 沐昭哭笑不得,转头看向栾飞昊,“栾公子,你好端端的你去撞她干什么?” 这也正是平康郡王想问的话。 神经啊是不是?你没事招惹这祖宗干吗! “我??”栾飞昊被气的头脑有些发晕,再加上尾椎骨依然在疼,一开口就有些岔气。 “我根本不认识她,从始至终也没跟她说上半句话!”栾飞昊深吸口气,“是她一上来就冲我又打又踹。你们看,看!我这眼角还肿着呢!” “你若没撞人又岂会挨揍?”苏景远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可把栾飞昊气炸上天。 “是啊!”平康郡王一脸无语,“你没事去撞她作甚?” “我没撞她!!!”栾飞昊感觉自己快被这些人气晕了…… 怎么回事?搞得他们都在现场似的,个个指责他撞人。 赖永绵上前拽住他,“诶呀栾公子,你消消气消消气。” 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很难消气…… “你说你跟玉狐大人置什么气啊?她连三皇子也能打,更何况就踹你一脚。这样一想,你是不是能稍微心平气和些了?” 身旁众人就都跟着七嘴八舌,“是啊栾公子,心胸放开阔些。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你能过去你给她揍啊!栾飞昊气的想骂娘。 “诶呀,咱就别堵在这楼梯口了,上去再说。” 一众人三三两两上了楼,伙计就跟看见亲爹似的迎上玉琳琅,“玉,玉狐大人。” “没事,损坏什么东西记在我世叔账上!” 众人:…… 你世叔多亏有你啊! “那,那这位胡公子?”伙计朝那缩在墙角的补丁青年投去一眼。 许是被吓狠了,这位苍白削瘦的青年,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未敢挪动半步。 玉琳琅面无表情,“你送他下楼吧。” 苏景远视线一偏,目光便落在那青年身上,心里一阵冷笑。 呵呵,敢情突然对栾飞昊拳打脚踢,是为英雄救美呀! 众人都是聪明人,一瞧这情形还有啥不明白的。 平康郡王阴阳怪气,“玉狐大人这还挺忙的。查案同时,还要救人于水火之中。” “可不是么,玉狐大人可真是正道之光。看啥娇滴滴美男子,都想搭把手救一救。” 众人:…… 苏侍郎这话讲的,竟比郡王还要酸上几分。 玉琳琅默默瞅了眼对自己开火的苏三岁,暗暗瞪他。 “苏侍郎,郡王,世子,你们都看到了!”眼瞅着几人围攻玉琳琅,栾飞昊又支棱起来愤慨发声,“我们方才也就是和胡公子开开玩笑而已。玉狐大人有必要因此拳打脚踢?” “闭嘴吧你。你是哪个风水宝地挖出来的?就你长一张嘴会叭叭。方才不是说要报官么?去报啊!你不报你就不是……”玉琳琅谁也不怼就怼这栾飞昊,他一吱声她就骂他。 还没等他骂完,手腕就被世子拽住迅速拖走,“好了好了,不是来用膳的么?饿着肚子跟人置气多难受。” “西门大人在哪?我去跟他打声招呼。” 一众人面面相觑望着二人迅速远离的背影,有点发怔。 这位玉狐大人咋看上去跟沐世子这么熟稔? 241 嫌犯归案 “陆大人就不好奇他俩关系为啥这么好?” 陆浅讶异地看了眼平康郡王,“郡王与世子之前,不是陪着玉狐大人在洞庭破获一桩黄金大案么?” 言下之意,俩人相熟也不那么令人意外吧。 平康郡王恨铁不成钢望了陆浅一眼,“你这人真是……你就不觉奇怪么?” 他将他拉到身边低声叭叭,“你看那沐淮之,你见他平时对谁这么上过心?” “陆大人啊,你就没觉得这玉狐大人,令人有种熟悉感么?” 陆浅点点脑袋,虽说跟玉狐大人没见过几回面,但玉狐大人的确给人一种似曾相识感。 然而他以前从未怀疑过什么,只以为自己和玉狐大人或许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你!”平康郡王都不稀得说他这颗榆木脑袋,“罢了,我们也过去看看西门大人。” 西门大人这厢则是完全没搞明白,为啥好好的镇妖司羊肉锅子小会,竟演变为群臣聚餐。 完了这笔帐倒是有不少人抢着付去了,没让他西门大人出资,但这……先前说好的让狐狐付款,是不是又让这厮逃过一单? 玉琳琅也没闲着,吃顿饭的功夫,把自己想打听的事都打听了一圈。 待宴散后,微醺的赤兔靠在她身旁打着酒嗝儿,“你怎么忽然对那平西将军府感兴趣了?你总打听那胡三儿干什么?我听说他是是是个可怜人。唉他那嫡母真是,不提也罢。” 赤兔翻个身,舒舒服服靠着她的腿躺平,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我说你这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低头望她一眼。 “我瞅着啊,你只要一提那个……”赤兔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半个圈,“那个谁?平西将军府的胡三少爷,那那……苏侍郎脸色就不对劲。” “他不会是认出你了吧?” “还有内内内,内世子!他,奇奇怪怪的,你说他要是把你当个男人,他,他怎么成天就就,喜欢握你手。”赤兔一骨碌爬起身,双眼直不楞登盯着玉琳琅,“堂堂宣平侯府世子,难不成是个断袖?” 玉琳琅将她红扑扑的脸摁了下去。 “诶呀,我说要不,你你干脆找个机会,那啥,把你这俩身份合二为一得了!要不然我哪天喝醉醺醺的,我我就担心我叫你玉姑娘。” 玉琳琅往她口中塞了颗话梅糖,伸手拍拍她红润脸颊,“睡觉,别逼逼了。” 赤兔砸吧着嘴,笑眯眯弯着眼睛,胡话连篇的,“狐狐啊,狐狐。姐姐送你回家,嗯,再跑打断你狗腿。” 玉琳琅哭笑不得,撩起帘子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长街一片寂寥,灯火晦暗间,树影婆娑摇曳。 次日,玉琳琅起的不算晚,用过早膳便浏览起一箱小报。 别说,看得还挺津津有味。 这小报能让她第一时间了解不少京中之事。 就比如什么京兆尹郝大人逛依人阁被夫人抓包,被夫人连追三条街痛打一顿,好几天都出不了门。 玉琳琅翻着小报啧啧称奇。 这般夸大其词估摸着不太真实,难怪柳亦如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报斋早晚都得被封…… 她还在小报上找到一篇关于平西将军府的连载,看的连连咋舌。 八两端着水果盘进屋,就见自家大人翘着腿靠在窗边木兰塌上,瞧得摇头晃脑表情变幻莫测。 小丫头忍不住扑哧一乐,将水果盘放在一旁矮几上笑着打趣,“大人这是看什么看得如此高兴。” “这京城小报太有意思了。”玉琳琅随手抽了张递过去,“比话本子还有趣。” 八两看了两眼啧啧称奇,“哇这柳姑娘还真敢写啊!” “它这上面说平西将军嫡妻嫉恨府中楚奴与将军暗通款曲,楚奴刚生下孩子就被去母留子。孩子还被送出去不知所踪。直至十几年后将军才发现,自家三儿子竟在一笑人间风月楼挂牌!我的天呐,这可比话本子精彩多了。” “是吧。”玉琳琅得意洋洋晃着脑袋,“我昨天就见过这位平西将军府的胡三公子。我起初还以为他是个家境贫困的小伙,没成想竟是将军府的孩子。” “看来这什么平西将军,比玉守道那人,怕是还要昏庸几分。” 八两撇嘴,“这有什么可比性。王八配乌龟,这俩估计就是一丘之貉。” 主仆俩正说着八卦,七钱应声去开门,把镇妖司的小鼓迎了进来。 “大人。”小鼓按着佩刀快步进门一拱手,“腾蛇大人回来了,还在北山山头抓住那个潜逃的王要贵。赤兔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玉琳琅忙把两条腿放下地,站起身端起那盘水果,“走。” 镇妖司牢狱所分为两处,一处就在镇妖司后院靠外墙那一排,圈地盖了大牢,地上地下共有两层,混合间十八间,单间加起来也有二十多间,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宽敞体面的。 平时关押的人其实并不多,基本都空着。 有时也会被京兆府押送来的犯人借用,一般也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贼之类。 另一处地牢则比较幽闭,看守也较严。 地牢设在镇妖司北面,祭台与占妖盘下面,出入口唯有一条,占妖针方能开启。 全镇妖司上下,除了青牛,也就只有西门大人与玉狐大人知道占妖针如何拨动。 此处一般幽闭的都是些妖魔类罪犯,除了西门老头与几位司判大人,没人知晓隐蔽地牢里究竟还有没有镇着妖魔。 玉琳琅和小鼓去了后院,先在外墙那边巡视了一圈长势不错的菜园子。 小鼓忍不住捂嘴乐,“上回西门大人说,有小贼偷偷潜入咱们镇妖司,薅了他不少菜,弄得大家严防死守鸡飞狗跳过一阵。” 玉琳琅抽了抽嘴角,负手走进牢狱所,“听他瞎说八道,这地方成天围得跟铁桶似的,能有谁来?” “所以西门大人后来自个想明白了,就一直在嘀咕,什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玉琳琅咳嗽几声,进了牢狱所大门,顿觉眼前一片昏黑。 242 为何杀人? “大人,冤枉啊大人!”两旁木栅栏内伸出好几根手,咋咋呼呼吓她一跳。 狱卒忙走上前,用棍棒敲击那些探出来的爪子,“干什么干什么?都闭嘴!” 玉琳琅无语,“生意这么好啊?” 她以为她家牢狱里关不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子,哪想两边混合间里竟关押不少人。 小鼓哭笑不得,“雷豹大人今早带回来的,说是在京城郊外抢劫过路行客商,又没路引与身份文牒,十分可疑,所以统统抓回来再审问审问。” 玉琳琅有些愕然。 谁会在京城地界打劫? 她看了眼关押在混合间内的男男女女,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不说,双颊与眼窝也明显凹陷,这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可能是哪个村寨过来的流民,玉琳琅心中寻思着,随小鼓一同往内走去。 “玉狐大人。”魏玲与陈不予迎上前,小声说道,“嫌疑人是在北山山头抓的,当时他想翻越北山逃往灼日之森。刚巧遇上腾蛇大人带队搜山寻狼,感觉此人形迹十分可疑,便索性拘了回来查问。” 玉琳琅挑眉。 这王要贵还挺能逃。 看来果然背了人命,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亡命天涯。 灼日之森可不是什么好横跨的地方,一个搞不好连尸体都找不着半分。 狱卒一手打开小单间牢房门,玉琳琅抬腿进去,与半吊在中间的嫌犯对了一眼。 很好,灵魂画师画的像,基本没哪处能刚好对上嫌犯本人。 王要贵左眼早年间虽受过伤,但大小眼程度也没画的那般吓人。 赤兔见她进来,起身让出位置。 陈不予捧着汇总册簿,低声说道,“一笑人间风月楼全楼上下,包括打杂洒扫与一些久居的客人在内,总共八十三人,都已仔细盘问过一遍,口供已整理完毕。” 玉琳琅伸手接过册子坐下,漫不经心翻了翻,忽而出声问道,“王要贵,你因何杀人?” “我没杀人!”王要贵双手被铁环固在柱上,一开口便奋力挣扎,满脸透着恐惧之意。 “没杀人你跑什么!”赤兔冲他一嗓子,“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不是,我真没杀人。”王要贵一脸焦急大叫,“大人,我发誓,小的没杀人,没有!小的可以把我那日所见和盘托出,还望大人开恩,帮小的洗刷身上冤屈!” 玉琳琅瞥他一眼,“你说。” 王要贵支棱起脑袋,一脸正色看向玉琳琅,“我若实话实说,您能帮我洗刷冤屈么大人?” “你人都在这儿了,有什么资格同我们狐狐讲条件?”赤兔瞥他一眼不耐烦道,“说!” 王要贵露出一副纠结迟疑之态。 “莫非案子虽非你亲自动手,实则你参与其中?乃是帮凶?!”赤兔一句话刺激的对方双目圆瞪,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的大人。那位小姐的死,当真与我毫无干系!”王要贵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将所有事都说出来。 “哦?你意思是,你见过那名死者?你知道死的是谁?”赤兔满脸狐疑望向他,“你可别对我们撒谎。我们已派人去真玉轩调查过,排水渠里找到的半根簪子,如今能对得上人名。” “我没骗各位大人!”王要贵急得满头大汗,“小的那日也是不巧路过后园,遭了一手无妄之灾。” “其他人应该都能为我作证,我七号那日喝的醉醺醺去往后园,但不知怎的,竟被人在后脑打了一闷棍。” “我登时倒地不起。待我醒来睁眼一看,诶呀妈身边就躺着一具尸体,我跟她对了一眼,吓得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你认识女死者?”赤兔追问。 “当然了,虽然她面目全非,可我还是凭着那身装束一眼就认出,是葛家大姑奶奶葛言盈。” “这位姑奶奶年过二十,前阵子与夫家和离后便回了娘家,成日里流连咱们风月楼,别提有多浪荡……”王要贵动了动铁环,收敛话音小心翼翼望了玉琳琅一眼。 后者脸上不见任何表情,情绪稳定亦没有丝毫波澜。 王要贵心里七上八下打鼓,不知自己说的这些,镇妖司大人们会不会相信。 “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我王要贵能对天发誓,绝对没杀葛大小姐。” “你当时看到葛小姐时,她的脸就已经全烂了?” 王要贵连连点头,“没错,正是因为那张脸把我吓了个半死。大人您不知道啊,我一睁眼就正好对上……” “把画像给他看。”玉琳琅没等王要贵逼逼完就打断他,抬抬手让人取来死者葛言盈尸体画像让他过目。 “是这样么?是否完全一样?” 王要贵看了眼便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呕吐模样。 “是,是的大人,差不多就那样。整张脸都烂了,像是被野兽啃咬过一样。我也是从她头上戴的簪子,还有衣服之类辨认出是她本人。” 王要贵忽而精神一振,“大人,这伤口,一瞧就不是普通人所为啊。妖魔,肯定是妖魔犯案,葛小姐那张脸就是被妖魔给啃成那样的。” “是不是妖魔作案,我们镇妖司自有判断,无需你来提醒。”赤兔斜他一眼,看向若有所思的玉狐。 “狐狐?这人所言可信度高么?” 玉琳琅抬头注视王要贵,目中露出几许似笑非笑,“还有什么想交代的?” “没了啊大人,我该说的全都告诉您嘞!楼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王要贵好酒如命却胆小如鼠,我哪儿敢杀人啊!我这绝对是被冤枉的呀。” “嗯……”玉琳琅沉吟片刻又问,“你连着两日,去帮花匠整理小园子了?” 王要贵立时露出警惕目光,“大人,您可别冤枉我。我没有,我就七号那天晚上,拾掇完葛小姐尸身,担心花匠寻事,就帮他整理了下坍塌的花草。” 玉琳琅眸光含着几丝深意,沉沉盯了他片刻。 就在王要贵毛骨悚然不知所措之际,玉琳琅忽而轻轻笑了,“那你因何杀人?” 243 你不冤枉 王要贵感觉,自己的脑子就随玉狐大人这一笑,完完全全炸开了道道烟花,登时变得混乱不堪。 “大大大,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王要贵垂死挣扎叫道,“我都说了,那葛小姐不是我杀的!绝对不是。我也是被害人,我是被人一闷棍放倒的啊……” “你那日喝醉酒去了风月楼后园。” “是是,是!” “随即被人一闷棍放倒在地,待醒来时就与葛小姐尸体面对面。” “对啊大人,小的句句实言绝无欺瞒大人。” 玉琳琅盯着他,笑意微深,“所以你只是帮凶手处理掉葛小姐尸体?” “正是如此大人!小的能对天起誓,小的真被冤枉啊。小的没杀人,绝对没杀!” 玉琳琅又看了他一会,见这王要贵上下来回抖动手腕,铁环跟着哐哐作响,神情异常激动。 倒像是真被人冤枉了一样。 “别这么激动。”玉琳琅轻飘飘安抚一句,“情绪激动会引发一系列毛病,诸如肠胃不适、恶心了,或是脑部刺痛脑溢血之类。以现今医疗水准,脑溢血绝对死路一条。” “年纪轻轻的,要保持心绪平稳。来,跟本官学习下,深呼吸,吸气,吐气。” 王要贵张大嘴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现在感觉好点没?那我们继续问吧。”玉琳琅眸光定定落在他身上,笑,“王要贵,杀人总得有个理由。不为情不为财,所以你是……无差别杀人?” 赤兔等人默默看了她一眼,再抬头看向王要贵,感觉那小子已经快被玉狐大人给气死了! 王要贵确实快气炸,只觉一股热血直往颅顶天灵狂冲。 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大人,敢情完全没把自己之前所言听进耳朵啊! “大人,小人先前都已经跟您实话实说了!我是……” “是你误解本官意思了吧。”玉狐大人瞥他一眼,面色十分平静,“你这次没杀葛小姐,但不代表你王要贵没杀人对不对?” 王要贵如当头遭受一击,寒毛直竖神色大变,额前耳后青筋暴突。 “大人你什么意思?” “你问我啊?”玉琳琅冷笑,“还想装呢?寻常人能知道那地下排水渠通往外面护城河?你能这么熟练帮凶手处理掉葛小姐尸体,还敢说不是经验所致?” “你随便换一个生手能给你处理的这么完美么?” “哼,我们镇妖司前脚刚到风月楼,你后脚立马跑路。亡命天涯试图翻越灼日之森,逃离京城范围。还敢说没杀人?分明做贼心虚。” “不是大人,小的真冤枉啊。” “你一点都不冤枉。三年前沉尸汴河的那具尸体,就是你给放出去的。” “同安伯府沈五小姐,还记得么?” “不是,我没有!”王要贵用力拽着铁环怒声吼道,“大人,您不能无缘无故就将一个杀人罪名安在我头上!” “你放心,不会无缘无故。”玉琳琅看着他淡淡一笑,“你以为尘封三年就能一了百了?镇妖司想查,就没有查不明白的事。” “你做过什么,平时跟什么人过从甚密,你跟伯府之间有无瓜葛,都会给你查的一清二楚。你不想认也不行,总会给你一个明明白白底儿朝天的交代。” 王要贵满面异色盯着玉琳琅,来回抖动的手腕也缓缓停止动作。 他就这样恶狠狠盯着玉琳琅,仿佛想从她身上撕块肉下来。 赤兔瞧他一副狠相,内心十分不悦,“你瞪什么瞪?自己做了亏心事还瞪别人。” “知道我最厌恶你们这些当官的什么么?”王要贵盯着玉琳琅几人,嘴角掀起一丝恶意满满的冷笑。 “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掌控在手的态度。” “你们得意什么?不过是仗着家世罢了!” 玉琳琅懒得和此人继续打嘴炮,起身向外走去,“把人挪去最里面单间,派人重点看守。” “此人与三年前同安伯府沈怜儿之死一案有关,没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访。” 王要贵顿时又激动起来,哐哐敲着手环大声咒骂,“你们有什么证据?没证据就抓我凭什么?” “我是冤枉的!”王要贵怒骂,“什么三年前,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玉琳琅和赤兔等人一前一后出了牢狱。 赤兔忧心忡忡回头望了一眼,“狐狐,确定么?” 玉琳琅微微颔首,“你说什么样的人能往排水渠抛尸?” 魏玲大力点头,“嗯嗯,那肯定是有过作案嫌疑的人。寻常人哪会想到排水渠那地方?” “那,葛姑娘呢?还有死在葛姑娘前头那个沈六小姐?” 陈不予只觉此案疑点重重,脑子明显又有点不够用了。 “那王要贵说自己被人敲闷棍的事,莫非是他自己安排的戏码,故意用来蒙蔽咱们的?” 玉琳琅眸光微深,思虑片刻摇摇头,“应该不是。这点他想撒谎也撒不了,估计是真的。” “回头可以让人给他后脑验验伤。从事发到现在虽然事隔多日,但头上的伤不难查。” 魏玲点点头,“我这就安排人给他浑身上下都验验。” “所以狐狐你的意思是,杀死户部侍郎家大姑娘,同安伯府六姑娘的其实另有其人?” 玉琳琅“嗯”了一声,“是,很显然了。虽说他们运送尸体的方式一样,但如今这位凶徒,比起王要贵高明的不止一点半点。” “此人不但会算水流与方向,甚至还存了有意挑衅之意。” “如果王要贵杀伯府五小姐只是个意外的话,嗯……那现在这位凶手杀人,显然抱着一种与官府较劲的态度。” “那我们现在就扣着王要贵继续审问?” “那你们说,他和这个凶徒二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玉琳琅也有点想不明白,摇摇头,“不太确定。” “但是这个凶徒二,应该是个追求仪式感的犯罪者。” “啊,啥意思?” “根据风月楼里众人口供,可以看出,那位同安伯府六姑娘沈晴儿,死在葛大姑娘前面。” 245 你跟阎王殿什么关系? 玉琳琅一觉睡到大天亮,拾掇拾掇出门,差不多都快午时了。 没成想悠哉游哉晃到自家酒楼门口,竟瞧见一副人山人海的场面。 “啊?”玉琳琅揉揉眼睛,“怎么回事?” 她都有点惊了,这门口怎么又舞龙又舞狮围了一大群吃瓜群众。 正阳瞧见她,快步跑来,“玉姑娘,你怎么才来!我们郡王带了很多朋友给您酒楼捧场来了。” 敢情这舞龙舞狮的阵仗,你们郡王搞的啊。 玉琳琅一抬头,就见平康郡王被一群狐朋狗友众星拱月似包裹中间,正朝她微笑拱手致意。 玉琳琅意思意思行了一礼。 六分和九斤快步跑她身边,护着她挤过一堆人来到酒楼正门口。 “玉姑娘,恭喜恭喜。”沐昭拎着弟弟沐风笑吟吟上前,递上一份亲手准备的贺礼,又催促自家怨种弟弟,“还不快交给琳琅小姐?” 沐风磨磨蹭蹭从怀里取出厚厚一沓纸,红着脸双手向前一呈。 玉琳琅险些笑出声。 怨种弟弟还真写一万字自检书了啊? “姐姐,我们都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赵璧司马旷两位怨种朋友果然也跟来了,同样交给玉琳琅一沓厚厚的自检书。 这几个世家贵胄熊孩子个个都比她年长,一口一声的姐姐,让玉小姐有点心花怒放。 算他们识相!知道姐姐不好惹就对了。 沐昭又向玉琳琅简单介绍下立在他身后的两位朋友,同样也是两位怨种弟弟的大哥,赵决与司马池。 二人与沐昭年龄相仿志趣相近,平时也是走的极近的朋友。 玉琳琅与他们一一见过,便随意挥挥手说了声“开张”。 随着一串串鞭炮劈里啪啦作响,这山海酒楼就算重新开张大吉了。 玉琳琅请众人移步入内,让伙计带他们去二楼用膳。 今日酒楼内推出全新山海养生菜系,总共十二道,每道都配以药材辅助,但全然吃不出半点药味。 山海养生菜系比店里寻常菜贵了两三倍不止,但玉小姐也不是瞎吹牛,说是养生菜系就绝对有养生作用。 很多菜吃一回或许效果不甚明显,若吃上三回五回,那就真是谁享用谁知道了。 如今刚好是饭点,很多过路吃瓜群众一瞧,这店生意这么好? 本着人多肯定有特色的心态,摩肩擦踵都跟着进来。 等位的群众们在外面坐了一串小板凳,红火情况让街头巷尾好几家饭铺老板暗自咬牙气愤不已。 玉姑娘闲着无事,就跟六分一块坐柜台后面翻看账册,直至长青正阳蹬蹬下来请她上去用膳。 玉琳琅这才合上簿册起身上楼。 刚到二楼就和苏三岁好死不死打了个照面,玉琳琅假装木有表情,刚想绕过苏三岁手腕就被抓住。 “阿囡,你忽男忽女还挺忙,生活上顾得过来么?” “不用你管。”玉琳琅没好气地抽了抽手。 后者幽幽开口,语声凉凉,“你不会以为你随便换张脸,二哥就不认得你了吧?你放心,你化成灰二哥都认得。” 玉琳琅瞪他,“突然又冒昧,苏侍郎你太失礼!” “我同自家妹妹说话,失什么礼?”苏景远瞥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啥时偷摸来的?”方才人多,玉琳琅压根没注意这家伙何时来的。 要早知他来了,哼,她早该跑路。 “你二哥我还需偷摸行事?” 一侧厢房门忽而开启,平康郡王愕然看了眼二人,视线掠过玉琳琅被抓的手腕,顿了顿。 “苏侍郎你们……” 苏景远转头,看向陆续出来的平康郡王、世子陆大人赖永绵一行人,微微一笑,“哦,忘记跟各位介绍一下了。这是舍妹,玉琳琅。” 世子几人皆面无表情看他。 赖永绵莫名觉得气氛有几丝诡异,连忙上前呵呵笑道,“苏侍郎,你上回就已经向我等介绍过了。” “世子和陆大人他们还不知道啊。”苏景远笑眯眯看向那二人,又低头瞅玉琳琅,“阿囡,跟诸位大人打声招呼。” 陆大人表情略带几分迷茫,“你们?” 一个姓玉一个姓苏,这怎么又成兄妹了? 平康郡王表面言笑晏晏,心里骂骂咧咧。 这苏景远,搁这宣示主权来着??啊呸! 玉琳琅没好气抽回自己手,“不是说吃饭么?” 赖永绵眼看气氛越发诡异,赶紧顺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对,吃饭吃饭大家都饿坏了。玉姑娘快请,我们……” “蹬蹬蹬蹬!”一串凌乱脚步突兀打断众人说话。 玉琳琅与世子等人全都朝楼梯口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红色官服,体态宽大面容端肃的官员,带着一群着装统一的衙役快步上楼。 六分与九斤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略带几分紧张:“姑娘。” “怎么了?”玉琳琅诧异打量来人。 苏景远挑眉,“郝大人也来了?” 京兆尹郝友才一来就见这么多人,神色一怔连忙上前拱手见礼,“下官见过郡王、世子。苏侍郎,陆少卿,赵小将军,司马公子赖公子,额,大家都在啊。” 京兆尹也是一脸懵逼。这些青年权贵今日都相约至此小聚?这不赶巧了么! “郝大人也来此用膳?”赖永绵满面狐疑看他一眼。 京兆尹想起正事连忙摆手,目光一瞥落到面无波澜的玉琳琅身上。 玉琳琅表面不动如山,内心狂风骤雨恨不能拳打脚踢。 直觉特么告诉她,来事儿了! 果不其然,京兆尹一张口就冲她而来,“你就是玉琳琅玉姑娘吧?你跟阎王殿什么关系?” 玉姑娘懵逼脸回应他。 走廊上静悄悄,世子郡王一行人都默默看向她。 玉琳琅没好气回怼,“你和阎王殿又是什么关系?” 京兆尹懵了下,回道,“本官和阎王殿自是没有任何关系。” “你都跟阎王殿没关系,我能跟它有什么关系?”一句话喷的在场众人都有点想笑。 郝友才半晌没能转过弯来,完全不懂这话的逻辑点在哪…… 他索性单刀直入点明主题,“玉姑娘你可知出大事了么?” 246 请喝茶 玉姑娘若是能当众翻白眼,她这白眼能翻上天去! 出大事出大事,这一天天的哪天不出大事? “莫非又有谁死了?”她都忍不住想吐槽,自己一天到晚咋总遇见这些糟心事。 郝友才露出一副“你果真已知”的表情,一脸肃然道,“你可知昨晚同安伯府沈三郎派人前来,想火烧你家山海酒楼。” “什么?”平康郡王沉下脸怒道,“天子脚下上京城中,竟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违法。” 陆浅沐昭等人也一脸匪夷所思。 别说,玉琳琅闻听此言,本人表示也很吃惊。 火烧山海酒楼?就沈明耀这猪脑子,的确是他能干的事。 “郝大人您能把话一次性说完么?”赖永绵催促道,“山海酒楼现在不是好好的,所以究竟出啥大事了。” 郝友才看向众人,耷拉着嘴角说道,“昨晚那些火烧山海酒楼的家丁,连夜被人扔回同安伯府且死相各异。” “且就在当晚,同安伯府内苑起了一场通天大火,把沈三郎苑子烧了个精光。” “随后家仆们发现,他们家三公子不见了。而三公子烧毁的后园花圃内,则斜插着一张烫金阎王帖。上书阎王索命,下曰三公子名姓。” “这下可把同安伯府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京兆尹大叹一口气,“后来,伯府大公子二公子,带着人寻三公子寻了一晚上,可就在刚刚!” 郝友才深吸一口气,看向赖永绵、沐风几人略显紧张的面庞,吐字清晰道,“武德司校尉带人巡街至西市,竟在牌坊墙角一堆废菜篓子里搜出死不瞑目的沈三郎。” 沐风等人张大嘴一脸惊疑不定,仿若吃到个惊天大瓜。 玉琳琅目色沉沉挑眉,“沈明耀死了?” “不错。”郝友才严肃脸转向玉琳琅,“玉小姐,如今伯夫人状告你勾结阎王殿谋害伯府三公子,还滥杀无辜导致伯府家丁十二人身死殒命。所以,还请跟我们回一趟京兆府衙门吧。” 玉琳琅呵一声冷笑,“大人!小女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既柔弱又可怜,无助且卑微!我岂会杀人?” 沐昭夜无尘一行人默默瞅了小姑娘一眼,心说你要是能挤出三两滴眼泪,再念这一串台词,说不定还能装的像样一点。 京兆尹沉着脸,“如今是伯夫人状告,所以……” “大人,你凭什么请我们小姐去京兆府衙门喝茶??”六分搂着自家姑娘呛声,“只因伯夫人空口白牙胡乱掰扯,就能随便把罪名套到我家姑娘头上?” “简直可笑至极!我家姑娘连一只鸡都不会杀,你看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儿,像是能杀人的么?” 京兆尹被玉琳琅主仆顶撞的心烦,沉下脸来,“现在没说是你们杀的三公子,京兆府这不就是在调查么?” 玉琳琅盯着郝友才,“调查?调查就拿出实证。没有任何实证就想让我跟你们回京兆府衙门?你让外人怎么看我?让店内这些客人怎么想。” “官字两张口全是你的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京兆府是想帮同安伯府构陷普通民女屈打成招是么?我玉琳琅虽无权无势,可也不是任凭他们伯府任意搓揉捏扁之流。” 京兆尹张大嘴,竟不知会碰上嘴巴如此厉害的姑娘,一时无言以对。 平康郡王勉强压下一丝笑意,一本正经道,“郝大人,你确实不应贸然来抓人。单凭伯夫人一句状告,如何能将玉姑娘与此事扯上关系呢?” “对啊。”陆浅蹙眉望着京兆尹,“伯夫人状告玉姑娘,说她勾结阎王殿,可有什么实据?若无实据,那便是故意栽赃嫁祸。以大齐律第三卷第五十一条而言,但凡造谣诽谤当街生事者,罪当关押入狱。” “郝大人,你是不是应该先搞清楚一件事,伯府派人火烧山海酒楼,伯夫人是知晓此事的吧?”沐昭见郝友才低头频频抹汗,不由微微一笑。 “纵火可是大罪。尤其这山海酒楼周边都是商铺,若整条街都烧起来,那此事可就无法估量其实际损失了。若纵火一事确为伯夫人主谋而为?那京兆府就该追究她的刻意纵火未遂之罪。” “郝大人你,抓错人了吧。” 京兆尹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要是有实证就该带武德司一块来抓人了好吧! 就是没有,才要请这姑娘回京兆府衙门喝茶详细调查一番呐。 可看如今这架势,他不但被这姑娘怼的满头包,还被这些青年才俊们你一言我一语给围攻了,人估摸着是请不回去…… 玉琳琅冷眼望着这位八面玲珑惯会和稀泥的郝大人。 到她这儿,就没有和稀泥这种事! “六分,给我去请城里最好的讼师来一趟。咱们当着郡王世子诸位大人的面,拟一份状子。我要状告这位伯夫人,巧言令色蒙蔽京兆府衙门,故意制造事端污蔑小女子!” “她凭什么说我和阎王殿有勾结?我一个弱女子,哪来的本事与那些江湖组织有勾结??”玉琳琅冷着脸道,“就凭她一张嘴么。” “虽然名声什么的本小姐也不是那么在意,但我凭什么给她冤枉?” “是!”六分重重点头,转身就往一楼跑。 京兆尹叫都叫不住那小丫头,内心连说不好,求救似地看向平康郡王。 “郡王,世子,此事,可能确实是下官有些莽撞了。” 若这丫头当真去京兆府衙门状告伯府主母,那这,这这这,他该怎么处理此事?想想就头秃啊! “郝大人这可不是莽撞,你是会做人。”苏景远笑容和煦,出言便是一顿满含嘲讽的夸,“这满京城上下,谁不知郝大人上至国公府,下至各家富商,都与之交好呢。” 京兆尹心头暗暗叫苦不迭,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玉琳琅已转身下楼。 不消片刻,京中最出名的讼师到场,一纸诉状给递到京兆尹面前。 郝友才垂头丧气离开山海酒楼,心里那叫一个悔…… 247 抓不了啊大姐 早知这玉姑娘这般难缠,当初就不该接下伯夫人这桩事。 现下可好了,骑虎难下! 郝友才这边马不停蹄赶回京兆府衙门,将诉状给沈张氏一瞧,后者气得险些当场晕厥。 眼看沈张氏扑过来撕诉状,郝大人一脸无奈摆摆手,“沈夫人,您这撕了也没用啊。那玉姑娘早算准您会撕烂诉状,让人誊写十七八份,全贴府衙附近的公示栏上了。” “没天理了!毫无天理啊!!”沈张氏气得狠了,捂住胸口连声发作,“我要去敲那永华门登闻鼓,让圣人为我们伯府做主……” 她一句话惊得郝友才频频抹汗,“不可不可。” 永华门便是每日朝臣们入宫议政那条主道儿,那登闻鼓其实就一摆设,若真被不着四六的沈张氏给敲响…… 郝友才难以想象接下来会有多麻烦! “难道要我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冤死西市口?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沈张氏怒瞪着眼睛厉声叫道。 “夫人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京兆府衙门岂会不管?现在已经不止是三公子一条人命的事了啊。”郝大人露出头疼不已的表情。 京中一夜之间,被阎王殿屠戮十多条人命,这消息若传出去,还不得造成民众恐慌。 故而从一开始郝友才便一直极力劝说伯夫人,莫要将此事闹大。 “夫人放心,此事衙门定会给你查的明明白白。” “还查什么查,就是那个贱人害了我儿!”沈张氏红着眼珠子怒骂,“这贱人就是奔我们张氏来的。我算是查清楚了大人,你可知她在魏州府时,就曾害我妹妹下了大狱!” “我妹妹卞府主母,被她害的生生下狱五个月,至今尚未出狱呢!” “郝大人,此事您一定要为我们伯府做主!那妖女原是刺史府千金,却不知何故被刺史府逐出家门。逐得好!我看她就是个丧门星妖女。她跟我们张氏一脉有仇,你抓她就对了!” 郝友才头痛欲裂。 抓不了啊大姐!他先前去山海酒楼走上那么一遭,被多少人怼的满头包啊,这还怎么抓。 再说确实没什么实证能证实人家姑娘与阎王殿有关,空口白牙拿什么抓! “沈夫人。”郝友才长长叹息一声,“现在问题不是抓不抓,而是人家拟了状纸反告您一状。这状纸还是在平康郡王宣平侯世子一行人眼皮子底下给现写的,您看您……要如何善了。” “什什,什么郡王?”沈张氏只觉脑瓜子嗡嗡的,一时没怎么听清。 “本官去那山海酒楼时,诶呀。”郝友才叹了口气,“当时好多同僚皆在!如今世子他们的意思是,还得追究您纵火未遂之罪。” “追究我??”沈张氏凄声尖叫,大口大口喘气,“凭什么追究我?现在是我儿无缘无故死了!我儿死了啊郝大人!是她买凶杀人就是她肯定是她。近期我儿就与她结了冤仇,没想到此女竟这般狠心……” “大人,伯爷到了。”有侍卫匆匆跑进来通报,目光朝沈张氏那边瞟了下。 “快请进来。”郝友才连忙迎过去,就见同安伯垮着一张大脸盘子阴沉沉而来。 一照面便甩出大耳巴子,直朝沈张氏脸上招呼。 沈张氏迎上前本要哭诉一番,岂料话都没说半句就挨了重重一耳光,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愚妇!”同安伯气得几欲吐血,“看看你做的这个事!你可知那玉姑娘是何人?人家是苏侍郎府的妹妹。” “你啊你啊你!”同安伯气得直捂心口,“告诉你们多少回,多少回了!要不就别动,要动就得将敌人一击致命!” “你们呢?”同安伯快被眼前蠢妇气死,“你状告人家勾结阎王殿害死三郎,证据呢?全凭你一张嘴嘛!!” 伯夫人捂着脸呜呜哭泣,“证据不正在查么?查到就有了啊!” “人家现在要告你胡诌污蔑损害姑娘家名声蠢货!”同安伯冲着夫人一顿吼。 最蠢最蠢的是,这蠢妇还亲口告诉京兆尹,死掉的那些家丁,是被三郎派去火烧山海酒楼未遂,反被阎王殿杀手弄死。 同安伯眼神发寒盯着沈张氏,“张氏,你现在就给我打包回你自己娘家,伯府接下来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了!” 沈张氏一脸愕然张大嘴,身子一软便朝地上瘫去。 伯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休了她?可她做错什么了啊?她就只想给自家三郎讨回个公道而已。 “郝大人,抱歉抱歉。”伯爷一脸疲惫对郝友才拱拱手,“家中愚妇误事,还请多多担待。” 郝大人面色尴尬。 他被迫看了一场原地休妻戏码,如今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但他心底早已做下决定,阎王殿入京杀人这么大案子,他京兆府肯定顶不下来啊,必须推锅,得速速推去刑部或大理寺调查! 郝友才一脸苦笑朝伯爷拱拱手,目送他大跨步离开。 反应过来的沈张氏尖叫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追出去,“不,伯爷,伯爷您不能休了我,伯爷。我可是为伯府诞下三个儿子的啊伯爷!伯爷。” 郝友才看着这场人间惨剧,止不住唉声叹息。 这伯夫人实惨无疑了! “大人,咱现在该怎么办呢?那阎王殿在伯府杀了不少人,这事若传开的话,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啊。”衙门捕头一脸忧色看向郝友才,迟疑着问道。 “大人,咱要继续去查那位玉小姐么?您觉着那玉小姐,跟阎王殿究竟有没有关系?” “查查查,还查个p!”郝友才没好气挥挥手,“你有方向么?去哪查?那玉姑娘的身世,先前不都已查过一遍。你可有查出分毫,她与苏侍郎府的关系??” 捕头憨憨摸了下后脑勺,“这倒没有。正因这姑娘神神秘秘,便应再继续往下深查一番,说不定……” “别说不定了。”郝友才耷拉着嘴角摆摆手,“听我的,赶紧把案卷卷宗往刑部那边报送!” 得尽快扔掉这烫手山芋。 248 当场揭穿1 玉琳琅生气而归,连那些好吃的新菜式都没勾起她半分兴致。 拿她原话来说便是,气都气饱了还吃啥吃! 七钱八两都不敢惹她也不敢多问啥,帮小姑娘拆了长发洗洗涮涮,就赶紧送小祖宗回屋休息去。 玉琳琅披头散发坐床边翻书,翻那本《游方郎中》平复心情,然而翻几页便把书拍床头上,心里骂骂咧咧不断。 她感觉在场那些人,虽然嘴上啥也没说,但似乎都觉着那啥阎王殿跟她关系匪浅。 尤其那平康郡王的小眼神,就差把“他很好奇”四个大字,直接挂脸上了。 苏三岁也直拿眼角余光瞥她,估计是怀疑阎王殿就她弄出来的鬼! 可她压根就跟那阎王殿没毛线关系。 所以为何? 玉琳琅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阎王殿为啥帮她阻止伯府家丁放火,甚至还……大手笔地给处置了这些纵火未遂的家丁。 玉琳琅在床上翻来滚去半晌,坐起身喊了声“八两”。 “你给我去查查,那些伯府家丁是怎么回事?” 阎王殿这次搞出的动静会不会太大? 十二条人命弹指一挥间的事? 难道就不担心被朝廷盯上,继而当成流寇山匪予以剿灭? 玉琳琅思来想去感觉不太对劲,“这阎王殿什么来头?” “嗯,奴婢听说,这阎王殿乃民间正道之光,向来都是替民请命为民除害,惩奸除恶刺杀贪官无所不能。三年来犯案累累,官府却摸不到阎王殿半点踪影。听说在民间声望极高。” “那就不可能只因纵火一事而杀了他们吧。”玉琳琅自言自语,抬头继续吩咐道,“你去仔细查查,这……沈三和他的打手家丁们,怕是有什么猫腻。” “是。”八两点头应下。 —— 隔天,玉琳琅大清早便被饿醒。 洗漱过后用完早膳,玉琳琅换上一身崭新衣裙,便高高兴兴出门。 今日与柳亦如约好去舒云总院举办的绣品会逛逛。 现在时候尚早,玉琳琅便索性雇车前往西市逛了圈。 她特意去那发现尸体的牌坊角落看了看,此地已被京兆府用黑布条拉起一道防线。 却依然有不少好事者围观议论纷纷。 玉琳琅抱着一包瓜子朝对面小茶摊走去。 分了点瓜子立马打入群众内部,和茶摊上几位大嫂子们热热乎乎聊开了。 “诶哟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昨儿我瞧见人被抬出来的惨样了。武德司的大人们瞧那尸体,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那尸体被整的啊,脸上皮肉就没半块好的!” “我男人说那是用刀砍的,诶哟妈呀,砍的那叫一个深啊。七八道那么长那么宽的伤口呢,刀刀见骨,不死也得死啊。” “怕是跟这伯府公子有啥深仇大恨吧。” “你们别说,阎王殿专干为民除害的好事。这伯府公子名声这么差,平时明里暗里定然没少干啥缺德事。” “嘘嘘,老朱家的你不想活了,敢这么说贵人家的公子。” “我这不就跟小姑娘讲讲吗。小姑娘又不是外人,她又不会外传是吧。” 玉琳琅频频点头,“大嫂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这张嘴,比铁板还严实!” 小姑娘又拿了半包花生出来分给她们,嘴甜的叫着“嫂子们”,不动声色追问,“那你们住在牌坊附近的人家,大晚上就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啊。所以说悬乎呢,那阎王殿内高手辈出啊小姑娘。我听我男人说,江湖上有种神通,叫什么……落地无声,摘叶飞花,厉害着呢,不比咱这些普通人。” 大嫂子比手画脚,听得旁观众人都入了迷。 玉琳琅又跟她们聊了好一会,请她们喝了茶,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离开。 大嫂子们八卦也扯了,茶也喝完瓜子花生也吃了,便也欢天喜地回家烧饭…… 玉琳琅坐车来到东十字大街,刚到路口便瞧见柳府马车等在街边。 她连忙跳下车上前,“柳姐姐等候多时了?” “我也刚到真是巧了。”柳亦如笑眯眯挽起她的手,也不问她因何坐车前来,去哪溜达一圈了。 她什么都没多说,只拉着玉琳琅上车,让丫鬟殷勤地摆上小食点心。 “先垫垫肚子,午食怕是要晚一些。” 玉琳琅刚跟人茶话会呢,此时并不觉饿,但见柳亦如目光期盼,便如她所愿取了块糕点。 “嗯,这个吃上去糯叽叽甜糯香软,莫非是柳姐姐自己做的?” 柳亦如笑容满面,“你真有眼光。” 二人一路谈笑风生,不过两盏茶功夫便到举办绣品会的场所。 抬眼瞅瞅一笑人间风月楼招牌。 玉琳琅:…… 柳小姐捂着帕子直乐,“如何?我偷偷告诉你,这地方是那些名门闺秀们自己投票选出来的。” “我呀,当时给他们五个场地做选择,包括繁楼了,额,惊鸿阁呀绯月轩之类的美食或经典赏景场所。但姑娘们呢就选了这里,还说那什么一笑人间风月楼的飞雨阁,景色甚美,酒水也佳,不可或缺。” 玉琳琅:…… “那我就尊重大家的选择喽。” 此时已见何公子带人迎出,玉琳琅心说你们这帮名门千金,是挺会享受的。 她们随何千越等人一路过去,何公子却并没带他们往飞雨阁去,而直通主楼。 对外解释自然是飞雨阁正在翻修。 除了玉琳琅,在场这些闺阁千金们谁也不知,飞雨阁内死过人…… “绣品都已挂在主楼与檐廊这边,一路过去都能看见。”何公子正笑容满面解释着。 却见那位面无表情的玉姑娘,在正门一副绣品前定住脚步。 柳亦如跟着走上前看了眼,笑道,“哦,这是玉府翩翩姑娘的一副绣品。听说是从魏州府舒云书院呈上来的。这副田园图绣的活灵活现真正极好,这绣工,我看了都心动。” “尤其角落那只蜷缩着尾巴的小狐狸,憨态可掬也太灵动了。” 玉琳琅深吸口气,目光落在右下角“玉翩翩”三字署名上。 249 当场揭穿2 “这蹙金绣绣的真好。”柳亦如偏着头一脸欣赏之态,“看看这一团雪白的小狐狸周身,金线盘绕若隐若现,狐狸虽小却五官灵动华丽,绣法堪称一绝。” 玉琳琅目光落在署名“玉翩翩”三字上,不禁冷笑出声。 她转身招招手,九斤跑上前附耳听了几句,点点头飞速离去。 那厢,玉翩翩被五六个舒云总院的小姑娘簇拥而来,一脸春风得意之色,掩都掩饰不住。 “翩翩啊,你若得闲定要去我家坐坐。我家姐妹们都想向您请教下蹙金绣绣法呢,还请不吝赐教。”胡莎挽着玉翩翩胳膊笑吟吟道。 “说什么赐不赐教,我们都是同窗,互相交流共同进步罢了。” 霍莹莹一句“瞧瞧我们翩翩多会说话”,把几个小姑娘都逗笑了。 玉翩翩也抿着小嘴乐呵,然而一抬头瞥见立在主楼门前的玉琳琅时,脸上的假笑瞬间龟裂。 玉琳琅怎会出现在这里?? 玉翩翩脑子一懵,浑身仿佛被雷击似的,通体隐隐生寒。 娘亲不是说,这次来京没有父亲帮助,玉琳琅压根不可能再有机会进她们舒云女子书院? 那她怎会出现在这。 她的那副田园图绣品……玉翩翩心里咚咚狂跳,刚想张嘴岔开话题,就见霍莹莹先一步跳出。 “玉琳琅?你怎么偷摸溜进来的?这可是我们舒云女子书院办的夏季绣品会!你又不是书院中人凭什么在这呆着?”霍莹莹满脸激动瞪着玉琳琅。 一看到她又想起那日在大街上被她摁着在地面摩擦的惨象,霍莹莹气到浑身发抖。 “滚,滚出去!都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撵走!” 舒云此次举办的夏季绣品会,不但请来众多书院师长学生,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 此时,诸位夫人小姐们均都一脸诧异看向失控暴起的霍莹莹。 难以想象这霍家姑娘竟如此野蛮泼辣,不由分说让客人滚? 柳亦如的脸色霎时便沉了下来,冷笑出声,“琳琅小姐是我诚意邀请而来,霍姑娘这番作态莫非是想连我一同赶出去?” “真是可笑。”一旁有位肃着脸的夫人继而开启嘲讽,“我们也并非舒云女子书院中人,依这位小姐所言,莫非要将我们一同驱出??” 闻讯而来的书院周山长连忙向众人告罪,“抱歉抱歉,陈夫人还请见谅。” 她蹙眉看向气到面色发白的学生,“霍同学,怎可在国子助教夫人面前如此失礼?还不退下。” 玉翩翩急忙抓着霍莹莹转身就想溜,冷不防被一道沉声喝止。 “站住。” 玉翩翩浑身一僵,握住表姐霍莹莹的腕子,手心冒出绵密冷汗。 “贵学府有人恬不知耻,剽他人作品据为己有,不知山长该如何处置。”玉琳琅冷声落下,周遭瞬时一寂。 玉翩翩几欲昏死当场。 眼看诸位夫人小姐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她后背冷汗一茬茬往外冒。 今日一笑人间风月楼虽被柳记包了场,可书院为彰显活动盛大,不止邀了众多师生参与,还有京中不少官眷富商家的太太小姐们。 于楼主为显真诚,还特意召集楼中长客与花旦小生们一同前来参加此盛会。 夹道摆了两排流水席,所以此时就有不少吃瓜群众边喝酒边围观…… 玉琳琅其实早在进门第一眼便瞧见,被三五个猪朋狗友簇拥喝酒的楚澜衣。 主要楚花魁太显眼包,即便长在这一片绚烂花丛中,依然打眼得紧。 明明是玄音宗首席大弟子却毫无男德可言! 这人就跟长在花楼里似的,拔不出去了是吧。 玉小姐心里骂了无数遍猪头师兄,索性对其视而不见。 本来瞧见楚澜衣就来气,结果……走两步发现自己的作品被人剽窃,堂而皇之挂这展览。 简直气上加气。 若换了旁人,为顾及双方脸面可能也就先忍耐一时,待找来书院山长细细说明原委再作处理。 可玉小姐是旁人么?不是!她能忍么?不能! 忍一秒,她玉琳琅就是龟孙儿。 舒云总院这位山长姓周,年约五旬,是上京城内极富盛名的奇女子。 据说周山长才情过人却终身未嫁,将一生都奉献给她最钟爱的学术研究。 她这般的奇女子,眼里最是揉不下半粒沙子。 玉琳琅相信,以山长为人,绝不会姑息玉翩翩这样的偷子,搞臭整个学府名声。 只要坐实偷窃之名,玉翩翩这辈子就算完了。 她也勿要怪责他人,要怪就怪她自己贪心不足,不是她的东西却偏想据为己有。 “玉琳琅你又想胡说八道什么?”霍莹莹感受到表妹玉翩翩满手冷汗摇摇欲坠,当即恨声开口。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遇到这玉琳琅,就准没好事! 她想做什么?这恶毒女人真想把表妹给逼疯么? “不知小友此言何意?”周山长气质如菊,出言亦是不愠不火。 玉琳琅指指身旁绣品,淡漠开口,“这副绣品,乃我一针一线所绣。如今却被玉翩翩盗取改名,堂而皇之张贴在此博名声博眼球,我需要贵学府给一个说法。” “你胡说八道!”霍莹莹拉着颤抖不已的玉翩翩尖声厉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绣的?就凭你一张嘴张口即来么?” 玉翩翩眼泪哗哗直落,哽咽出声,“琳琅妹妹,我知知道你素来看不惯我。可是,是你自己闹着要离开我们玉家,我没有惹到你,你却处处看我不顺眼。” “如今你当着这么多人竟想,想坏我名声,将我打下十八层地狱。我们本是姐妹啊,相煎何必如此着急。一笔写不出两个玉字,坏了我的名声,于你而言有何好处么。” 围观众多夫人小姐们就跟吃到惊天大瓜一样,眼神古怪看向她们,低声喃喃私语。 玉琳琅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望向她,“我现在说你剽窃,你跟我扯什么玉家扯什么过往种种。我就问你一句,承不承认偷了。” 250 实锤了 玉翩翩压抑哭声浑身颤抖,紧紧咬着唇瓣,压出一条血线亦不自知,这般可怜之态落在旁人眼里确实有些惹人怜。 玉琳琅却看不了半点这小白花作态,“怎么嘴被夹了?不说话就当你默认。” 霍莹莹满腔愤怒厉声开口,“玉琳琅,你别咄咄逼人太过分!” “我咄咄逼人过分?一个臭不要脸的偷窃者,莫非还要受害人和风细雨说话,生怕影响她偷窃的心情?” “你别口口声声偷窃偷窃啊。”霍莹莹护着瑟瑟发抖的玉翩翩怒声叫道,“证据呢?你说翩翩偷窃就偷窃了?你没证据你说个p。你说这绣品是你绣的,我还说是我绣的呢!” 玉翩翩咬着嘴唇也渐渐沉着冷静下来。 莹莹表姐说的没错,证据呢?没证据就等于污蔑!只要咬死玉琳琅嫉妒她得父母宠爱,故意污蔑,她就可以险中求胜! “琳琅妹妹我求你不要闹了。”玉翩翩哭哭啼啼张了张嘴,“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怨气,觉得母亲待你不好,可……” “闭嘴吧玉翩翩,现在没跟你扯霍锦绣的事儿,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吹嘘霍锦绣有多爱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娃,三句话不离母亲。”玉琳琅似笑非笑望着她,“你不会真那么蠢吧?” “你所说的没证据是什么?”玉琳琅戳戳那副装裱完美的绣图,“你以为在这拆了我的名,歪歪扭扭安上你自己的,这作品就是你的了?” “你不是那么天真吧玉翩翩。我既然能绣一副出来,自然能绣第二幅第三幅,你呢?给你半天时间,能绣一副一模一样的出来么?” 霍莹莹立刻尖笑出声,“玉琳琅你能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么?半天时间绣一幅,一听就是外行说的话。呵,这么一副景色优美的田园图,谁半天能绣的出来?我劝你张嘴过过脑子吧。” “我劝你过过你的猪脑子,你自己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你不会以为全天下女子都跟你一样又蠢又贱又无脑吧?” 一句话喷的霍莹莹哑了炮,张大嘴呼哧哧喘气。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冷眼瞪自己的玉翩翩,“我知道你这人惯会装小白花,没有实证锤死你,你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偷窃之名。” 玉小姐露出个极端恶意之笑,“但你应该不知道吧玉翩翩,这副田园图,其实全名叫炊烟袅袅田园乐。分,上、下、两幅!绣图!” 随着玉琳琅一字一句而出,玉翩翩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逐渐白如死人骨头…… “这是上半幅。也是我同意交给李大家拿去参赛的作品。”玉琳琅指指绣图,笑容浅浅淡淡,“天空,云朵。草原,牛羊,还有那放牛的小童子。” “另外还有下半幅,长度是这一幅的两倍有余。绣了远山、人家,炊烟袅袅,小童的母亲远远站在山坡上,向孩子招手。” “叫他,回来吃饭啦……”随着玉琳琅声音一点点缓缓落下,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玉翩翩更是惊恐瞪大眼睛,不知该作何回应。 “方才看到这幅图时,我就已经让丫头回去拿另外半幅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承认剽窃之名。”玉琳琅冷笑看着她,“但你放心,还有盏茶功夫,事实真相如何,一清二楚。” 玉翩翩死死握着霍莹莹手臂,仿佛紧紧拉住她能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 霍莹莹看她这副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不禁又怨又气。 怨她不跟自己早作说明,害她跟玉琳琅强行争辩浪费口舌。 气她和玉翩翩二人,此时彷如两个小丑,正被一群人围观。 玉翩翩恨不能当场昏厥避开眼前一切纷纷扰扰。 奈何玉琳琅仿佛看穿一切的魔鬼,笑吟吟道,“玉翩翩,你不会又想借晕逃遁吧?能不能换个别的招式。” 玉翩翩浑身打着颤,既恨又恨,心里百转千回不知等下该如何自处。 偷窃绣品冒名顶替当场被抓正着,这污名怕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玉琳琅派出去的丫头不到盏茶功夫就跑回来了。 当下半幅绣品在众人眼前缓缓推开呈现时,连一向嘴犟的霍莹莹此刻都放不出半个p。 还说什么说呢?实证就在眼前。人家玉琳琅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这就是一整副炊烟袅袅田园图啊,远山人家放牛童子,逸趣横生活灵活现。 周山长等书院师长围着绣图连连惊叹,各家有眼力劲的夫人们也都围上去啧啧称赞。 谁还能看不出来?这上下两幅图,绣工绣法那是一模一样。 玉翩翩剽窃冒名之罪,当即坐实。 同窗好友胡莎、李芸、汤琴雅等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玉翩翩。 书院众位同窗都当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刹那间退开好几步,个个都以厌弃眼神扫视她。 玉翩翩和霍莹莹就如两座孤岛似的,完完全全被人孤立在场上。 玉翩翩心中大喊完了完了,忍不住捂住脸放声痛哭。 周围众人都对二人指指点点。 霍莹莹不禁恼羞成怒,扶着玉翩翩咬牙切齿,“玉琳琅你别太过分,怎么说你们都是出自玉府的姐妹。把翩翩名声搞臭对你有什么好处?” “翩翩再不济也救过魏州府那么多灾民呢。她是个心善好姑娘,只是……一时不察走错半步而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九斤一时当自己听错了什么,掏掏耳朵满面诧异,“你说什么?你说玉翩翩救治灾民?” 玉翩翩面上火热,心头狂跳不止,想去拉拽霍莹莹手腕却哪儿来得及。 霍莹莹一瞧,连玉琳琅家丫头都以一副不齿之色看向她们,当即怒的口不择言,“怎么?你们同为玉家人没听说么?呵,也难怪,你们已经滚出玉家了,哪里还能收到朝中消息。” “玉府小姐钟灵毓秀妙手丹心,救治魏州府百姓有功,特此嘉许。这是陛下今早在朝时亲口所言,呵,莫大荣耀当属我们翩翩。” 251 谎话精 “你?你说什么?玉翩翩妙手丹心救治灾民?”九斤一脸稀奇张大嘴,忍不住哈哈狂笑出声,“这可真是我今年听到的第一大笑话。” “霍小姐,你了解事实真相么?就搁这吹这没边的牛皮。你就不怕牛皮吹爆,又被反手打脸?” “你说什么。”霍莹莹跟母鸡护崽似的,梗着脖子硬护玉翩翩,“我吹什么了?这都是翩翩告诉我们的。” “你那翩翩表妹,分明就是个谎话连篇的撒谎精。这你也信?你是天生就不带脑子出世,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没有自己思想与判断的人么?” “死丫头,主子说话哪有你做丫头的插嘴份儿?”霍莹莹被彻底激怒,扬手就朝九斤挥去。 柳亦如皱眉抬手挥开,直接将霍莹莹甩个踉跄。 “霍姑娘,你这是说不过别人,就想上演全武行?大家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儿,你觉得这么做合适么?” 汤琴雅、李芸几人的母亲,本也是受邀而来,看着如今这场闹剧纷纷皱起眉。 汤夫人更是毫不避讳拍拍自家姑娘的手,低声劝导,“琴雅,交朋友也是要上点心的。像这种德行有问题的朋友,多交无益,只会败坏自己名声。” “是,母亲。”汤琴雅脸上臊得慌。 天性活泼的胡莎却忍不住为自己同窗好友说几句话,“翩翩可能只是一时糊涂吧。我觉得莹莹表姐说的,也不完全有错啊。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再说,她帮助魏州府这么多流落他乡的百姓,终归也是有功劳的吧。我们身为同窗,我觉得不能落井下石。” “那也不能毫无是非观,她说什么我们就信吧。那玉姑娘的侍女说的也没错啊。什么话都是她玉翩翩告诉我们的,也不知真的假的。她都能偷人家的绣品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李芸绞着帕子难掩怒容。 “我们真心实意和她交朋友,她就这样骗我们。” “那,错了就道歉喽。难不成就为一副绣品,要逼她去死啊。”胡莎不认同地望向几位朋友。 李芸又气又难堪,跺跺脚撇头不再去看哭啼啼的玉翩翩。 周山长同几位书院先生欣赏完完整绣品,便一脸愧色来到玉琳琅面前深深一礼。 “书院一时不查,竟出了此等剽窃他人作品的学生。学生之错,身为山长不容推脱,还望玉姑娘见谅。” 玉琳琅忙端端正正行了学生礼,“周山长言重。个人行为与贵书院自然无关,我也只为求一公道。” “玉姑娘海量,周某无地自容。”周山长深深一叹,“我们舒云素来最注重学生私德。才学倒是其次,若品格太过低劣,书院亦是不会收的。周某在此向玉姑娘保证,书院定会给予偷窃者最高规格的惩罚。” “以玉翩翩同学的剽窃之举,她已不适合继续留在舒云书院学习。书院将会革除她的学生名额,并保证永不收录此人。” “翩翩。”霍莹莹惊呼一声。 随着周山长一番话轻飘飘落下,注定玉翩翩被驱出学院的命。 舒云开办十数年,玉翩翩彻底打破舒云历史,成为开除离院第一人。 这让她心里怎能不惶惑恐惧,双眼充满对未来的迷茫与悲愤。 她被驱出舒云书院了,也许不用到明日,贵人圈的所有夫人小姐们,大概都会知道她玉翩翩恶臭名声。 她活不了了,肯定活不了了!玉翩翩伸手捂住脸嘤嘤啜泣。 “周山长义举,琳琅感激不尽。”玉小姐心里憋着的那股气,至此确实是散了不少。 她其实要的不多,也就是要个公道与正义,抒发心中那股郁气。 幸而周山长明辨事理,并非胡搅蛮缠之徒。 玉翩翩就是偷了,偷就立正乖乖挨打,这没什么好辩的。 周山长眉目含了一丝淡淡笑意,“玉姑娘,那这副绣品。是给你再重新绣一幅以作补偿呢,还是……” “不必如此麻烦,东西是我一针一线绣的,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小腌臜就去烧了它。那等同于烧了我自己心血……”玉琳琅眸色沉沉,定定看向浑身不住哆嗦的玉翩翩。 还帮人免费掩盖事实真相。 她就是要留着这半幅绣品,时时展示,无时无刻不刺痛玉翩翩脆弱单薄又孤高自诩的心! “还请山长帮忙修复。” 周山长含笑点头,转头对玉翩翩淡声道,“玉同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想继续错下去呢?还是牢牢把握住眼前机会,加以改正自己的错误?” “是你自己把玉翩翩三字拆了,还是要让宋大家帮你拆?” 玉翩翩嚎啕大哭下周身不住发抖。 她现在哪还能提针?恐怕往后看到绣花针都要浑身发抖了吧。 玉翩翩把头死死埋在霍莹莹怀里不敢抬起半分,只恨上天没能派人救她于水火苦难之中。 舒云书院刺绣师父宋大家叹口气摇摇头,默默上前帮忙修复田园图上半幅。 玉翩翩根本不敢看飞针走线拆她名字改为玉琳琅的一幕,她死死捂住嘴哭倒在霍莹莹怀里,身体不停打摆。 霍莹莹很气很尴尬,但事到如今同在一条船,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强颜欢笑死撑下去。 “别怕翩翩,回头圣旨就到玉府。让这些人都好好瞧瞧,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连圣人都夸你妙手丹心义薄云天,你,你起来,我们回去。” 九斤张大嘴,又默默闭上嘴巴。 大耳巴子都抽不醒一个装睡之人,有啥办法呢,她们自己高兴就好。 玉翩翩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哪有气力走路,几乎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霍莹莹身上。 霍莹莹张口呵斥旁边几个丫头过来帮扶,一抬头就见一名容颜秀美的姑娘疾步匆匆进门。 六分对上自家姑娘转来的眸光,长长舒了口气,“姑娘,可算找着您了。” “赶快回去吧,宫里来人了。一位小公公带着圣人授予的匾额与赏赐,正等着呢。” 252 我没有惹你! “怎么了?”六分发觉自己说完这话,各家夫人小姐们都目光古怪朝她们望来。 有的夫人眼里竟还带着些许同情之色。 同情啥?真是莫名其妙!她家姑娘无所不能又天生有福,有啥可同情的! 她哪知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在同情她家小姐,被人一偷再偷,薅羊毛也不能光盯着一头薅啊! 九斤忍不住哈哈大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你呀,来的真是刚刚好哈哈哈,正好拆穿某些人无所顾忌的美梦。” “什什么美梦??”六分一脸狐疑,看看自家姑娘淡定的面色,又看向九斤幸灾乐祸的表情。 诶哟天,她是不是错过啥惊天大瓜了? “还真是个谎话连篇的小姑娘。这嘴里有一句实在话么?”一脸严肃古板的国子助教夫人开口训斥,“小小年纪便贪慕虚荣又偷又窃,不知家中长辈如何教养的。” 李芸绞着帕子瞪了眼立在自己身旁的胡莎,后者瞠目结舌难掩愕然之色。 “她,她连这事也是骗我们的?” 宫里的牌匾都送去玉琳琅姑娘家,这事不可能会有假。 所以……玉翩翩先前说的那些个救治灾民、为逃荒流民调运米粮之类的事,皆是她自行想入非非杜撰而来? 汤夫人用帕子掩着唇拉过女儿汤琴雅的手,难掩眸中讥讽目光,“女儿啊,你这交朋友的眼光真是不行。以后看人可得看看准了,交友也得谨慎些。” 汤琴雅只觉汗颜无比,默默垂下脑袋。 亏她之前和小伙伴们都认为玉翩翩同学是位高洁良善之人,竟然全是假的! 现场打击最大的,当属霍莹莹无疑。 她一脸震惊盯着低垂脑袋几乎缩成一团的玉翩翩,使劲摇晃下她的身子,歇斯底里怒吼,“翩翩,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玉琳琅派来的做戏之人是不是?” “你分明告诉我,你帮着姑父救下不少灾区百姓。你还帮忙出去赈灾派米了!难道这些都是骗我的??” 玉翩翩猛地抬头,几乎不敢去看周遭众人鄙视唾弃自己的目光,“是真的,这当然是真的。我……” 霍莹莹一巴掌,掴在玉翩翩脸上,怒而尖叫,“真什么真?都这时候了你还骗我?圣人的匾额都送去玉琳琅府上了!没送给你啊,谎话精,你可真是个大谎话精。” 撒谎能不能不要连累到别人?撒这个谎之前就不过过脑子,什么样的谎都能撒?这种事难道不晓得一戳即破的么! “我我也没说圣人要送,送匾额给我啊。这这都是你你,你自己说,说的,我我没说,没说。”玉翩翩又气又怒浑身止不住痉挛似发颤。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糊里糊涂,眼前一片令人恐慌的模糊,说话声也开始磕磕巴巴不连贯起来。 霍莹莹张大眼无法置信瞪着面前的玉翩翩。 “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她难以想象有人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从始至终她都在维护她玉翩翩啊,不是为了她,她跟这些人争什么吵什么? 所有事都是她在误导自己,不,是误导她身边所有谈的来的朋友。 玉翩翩总是有意无意给人透露出一丝信息,之前在魏州府时,是她日以继夜跟在玉刺史身后,广积善缘施粥赠药救治灾民。 她时时刻刻都在试图营造她的小仙女形象。 “我我,我我。”玉翩翩张着嘴,却像条失了水的鱼儿,呼吸困难吐字都不甚清晰,“我我,我……我没骗人,没骗人。我,我就是,是……我一直帮父父亲,赠药施施……” 半天说不全一句话,玉翩翩心下越发惶恐难安,身体摇摆不定,几个丫头都几乎扶不住她。 众多看着她的夫人小姐们,此时眼里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不是吧,年纪轻轻口歪嘴斜的,这是中风了??” 于楼主张大嘴,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贵女小姐的戏是这么好看的?他们风月楼一个都得罪不起,更不想被迫参与看戏。 早知今儿这么多事,他就不该邀请众多租客一同前来…… 客人们与楼里的花旦小生们,此时也都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可真是……免费吃了个绝世大瓜。 亲眼见证舒云书院一代天骄,从众星拱月如何一步步作死成眼歪嘴斜的怪人。 玉琳琅默默瞅玉翩翩一眼,什么也没多说,与诸位山长先生行礼告辞后,带上两名侍女便出了风月楼大门。 六分只觉这楼里众多男男女女,长得虽然都挺不错,但眼神皆奇奇怪怪的。 盯着他们家姑娘,就像看啥洪水猛兽一般。 玉琳琅刚走出风月楼,便被玉翩翩含混不清叫停。 转头一看,两个丫头满面无奈之色,几乎是拖着半边瘫的玉翩翩走出。 “玉姑娘,她非得闹着出来,想跟您说什么话。” 玉琳琅目光戏谑,“你这还能说话么?” “我没有乐泥。你为什么簇簇增对窝,逼窝去死。”由于歪着嘴,玉翩翩口音有几分奇诡,但勉强还是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针对你?你偷盗、我揭穿,所以就是我针对你?玉翩翩,你想道德绑架谁呢?你意思是你偷了,作为受害人还得感恩戴德谢谢你的偷盗?我揭穿你的丑陋行径,就是逼迫你去死?” 玉翩翩哭得梨花带雨难以自已,“窝没有唆那些花,都似火一一自己唆的,她乱想。我起初子似不想她们看轻窝,从没想把泥的功劳据为己有。” 九斤翻着白眼表情不屑。 “你是真贱啊,我要是霍莹莹,我肯定反手抽你十八个耳光,再捅你两刀泄愤!”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真是满腔真心错付了狗! 玉翩翩意思是,她本来偷拿玉琳琅功绩,只是想在小范围朋友圈内炫耀嘚瑟下,希望身边朋友能加以尊重自己。 谁知遇到霍莹莹这猪队友,给她渲染的天下皆知,牛皮吹爆当场揭穿。 她现在一肚子委屈都怪在霍莹莹头上,心里对她对玉琳琅皆十分怨恨。 253 死得其所 是的,就玉翩翩这认知范围,刺史府小公主所言所行永远是对的,所以错的肯定是他人。 玉琳琅错不该当众揭穿她,她就只想满足下小小虚荣心而已,又惹到她哪里了?为何揭穿? 她玉琳琅都已经拿到那么多实际好处了,就这点虚名也不乐意给姐妹蹭一下? 霍莹莹更是错错错,错到离谱,错在不该不明就里胡乱吆喝,以至于让她当众被打脸,甚至毫无退路。 她哪里有骗人,她也不是完全骗人啊! 虽然厌恶那些脏臭不堪的流民,可当时为了博个好名声,她确实是跟在父亲身后装了装样子。 为给那些臭烘烘的流民们分发糙米粥,她当时还从自己私库里掏了足足五两银子出来贴补,为此少喝两碗燕窝呢。 即便只是施了一天粥,那也是做过好事的,怎能说她撒谎吹牛皮? 玉翩翩扯着丫鬟手,极力想上前,恨不能扑倒玉琳琅撕咬咀嚼她。 俩丫头都被她搞得相当无奈,只能扶着半边身子几乎不能动的她,往前走几步,忍不住张口劝道,“翩翩姑娘,还是先送您回家去吧。” 这都成啥样了,还想和玉姑娘斗,莫非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玉琳琅见状摇摇头,懒得再跟此人废话半句。 她何必跟一个脑子不行的疯子去理论,不是白瞎浪费自己宝贵时间么! “玉灵啦,玉灵啦泥补摇走……” 神经吧,话都讲不连贯还跟疯狗似的追出来狂吠不已。 六分丢给身后一个超级大白眼,扶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车子一路飞奔回东十字大街苏家老宅。 宫里等候多时的小公公名全红善,玉琳琅本以为人家等的不耐会给自己摆脸色。 结果这小公公人还怪好的嘞,看见她就笑眯眯上前连连恭维夸赞。 皇帝给她送了块妙手丹心的匾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还赏赐给她一箱小金珠,布帛锦缎若干,另有一些宫中收藏的名贵药材。 玉琳琅眉开眼笑,让九斤取了预先准备好的红封,随行的小公公小侍卫们,人手给发了一个。 红封里包了两颗金瓜子,相当拿得出手。 像全公公这般无品内侍,通常情况每月也就三到五两月俸,宫中这些小侍卫品级都不高,月俸甚至还不如公公们。 如今来苏宅走一趟,便多得一月月例钱,于是宾主尽欢人人都高兴极了。 将全公公等人送离后,玉琳琅便将牌匾扔一边,抱着箱子跳上床美滋滋数起小金珠。 那副财迷样,看的六分直扶额。 一颗颗小金珠圆滚滚肉嘟嘟,在玉琳琅手心来回打转。 小姑娘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八百颗左右。 按照一小颗一两计算,皇帝这回赏赐的还算像样。 数完金珠又去查看两箱品相不错的药材,玉琳琅喜气洋洋手一挥,一股脑照单全收暂时扔进空间。 “看看这些缎料,如今天气一日日转热,这料子摸上去还挺滑爽,给每人做两身夏装吧。” 六分笑着上前帮忙收拾缎料箱子,“姑娘别操心了,您前些日子带回的那些缎子都已经做了好几身衣裳了。足够穿到冬季!这些便先收进您的小库房存着吧。” 苏宅经过连日翻修,她所在的天宝苑已基本完工,库房都给她造了三,足够摆放各种东西了。 “唉。”小姑娘躺在簇新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脸高兴,“有钱的日子是真好啊。” 她要躺平!不想上班~ 九斤切了一盘香瓜捧来小姑娘床头,“姑娘,虽然躺着的日子很舒服,但您别忘记,您只请了一日假。” 晴天霹雳,玉琳琅到嘴的瓜瓜都不香了。 一想到明日一早又得回镇妖司上班,她两条眉毛便虫虫似的扭曲…… 说话间,窗外传来窸窸窣窣声响,一道鬼魅似的身影从角落爬进来。 六分一转头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不禁抽了抽嘴角,“作死啊小八你干啥呢?” 八两憋憋屈屈瞅了她们一眼,压低音小小声道,“姑娘说了,我和七钱只能出现在玉狐大人身边,不可以在白日里出现在姑娘身旁,更不能同她说话。” 六分笑得肚子痛,一本正经抿着嘴角,“那你鬼鬼祟祟来干啥?” “我我……” 玉琳琅朝她招手,“过来说。” 八两赶紧爬起身跑过去,凑上前一脸严肃回禀,“姑娘,沈明耀那狗贼的事,打听妥了。” “怎么回事。”玉琳琅坐起身精神一振。 “这沈明耀私底下有个马场,豢养了一大批爪牙。这十二个刁奴就是他养在马场的心腹打手。素来恶事做尽人神共愤。”说到此,八两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表面经营那什么马场,其实私底下玩一些不入流的勾当。” “沈明耀暗里将这马场打造成一个纯天然骑射乐园。所用的活动靶子皆是那些楚奴。” “什么!”玉琳琅面色震怒不已。 八两紧紧握住拳,“这马场其实就是京中那些贵人们,暗地消遣娱乐的场所。呵,说来也讽刺,那些表面上礼义廉耻仁义道德高官厚禄加身之人,个个在马场内玩的花。” “半个月前,平西将军府长子胡向佰,合庆侯府栾飞昊与几名富家公子分别看上马场内一些身姿娇美的楚奴女。沈明耀大手一挥把这些楚奴送给那些公子了。但其中一名楚奴,私下与马场内一名小厮相识相爱,便不愿意委身他人。” “富家公子虽未强求,但却扫兴而归。当晚,这沈明耀为教训那不听话的女奴,将她打发给那些马场打手。” 八两说至此难掩愤恨怒意,“那些人将她折辱致死。沈明耀还派人将女奴尸体扔去小厮家,以作警示。” 玉琳琅大怒,“竟有此事。” 算算日子,前朝泯灭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如今这些所谓的楚奴,其实都是大齐自己的子民百姓。 沈明耀弄出这等毫无人性的娱乐场,当真该死。 而他手下那群狗腿打手,亦绝不无辜。 254 又是玉琳琅 “这阎王殿果真是正道之光。人家其实根本不是冲那火烧山海酒楼一事而来。” “分明就是沈明耀与他的狗腿们坏事做尽,早已被阎王殿给盯上。” “刚巧,那日他们自己作死跑去山海酒楼放火,随后便被人无情围剿。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八两咬牙切齿骂。 “这同安伯府的确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玉琳琅想到伯夫人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冷冷一笑。 惯子如杀子,自己惯出来的小杂种,你若不管,江湖上有的是朋友帮你管。 “听说那沈记马场总整些附庸风雅之事,平日里还会招些读书人做陪玩,真是腌臜下作。”八两愤愤不平道,“这活计在读书人圈中还挺抢手,为那碎银几两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陪玩做什么?” “哼,陪玩就跟在那些少爷小姐们身后,帮忙提东西捡东西之类。总之跟他们一样,同流合污。” “数日前这马场又出一事。在追逐射杀游戏中,有楚奴暴起反扑,杀死一位富家少爷。所以这同安伯府马场,连着几日都闭门不开。” “如今连沈明耀都死在西市口,这马场怕是再也开不下去了。” “开不下去好。”六分啐了一口,“腌臜玩意儿,自尝苦果。” 玉琳琅叹息一声,“这大齐律一日不改,楚人地位便一直都这么低下。” 连大齐律都标明买卖捕杀楚奴合法合规,比那些卖身富户为奴的家生子更低人一等。 这就是楚人现状。 “姑娘,咱们还继续告同安伯府夫人么?” “告,为何不告。”玉琳琅摸出根不锈钢小叉子,戳上块香瓜,“这就是随便冤枉人的下场。” “沈明耀的事暂时别管,等明日让世叔去朝上打听打听消息再说。” —— 玉琳琅这边其乐融融,被风月楼侍婢送回家的玉翩翩,可把玉府上下都惊动到了。 霍氏瞧见自家闺女眼歪嘴斜之态,差点心梗发作当场背过气去。 好在赵嬷嬷沉稳,立刻唤人去请府医前来。 府医紧急忙慌过来,又要帮霍氏扎针顺气,又要查看玉翩翩这情况,急得满头冒汗。 “夫人,翩翩姑娘这状态很不好啊。” 霍氏捂着胸口一迭声喘息,“府医,你快看看我家翩翩这是怎么了?” 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像是得了脑卒中似的,眼睛乱翻精神完全无法集中。 霍氏上手一摸,女儿身上全是冷汗,脑袋一沾上枕头便开始干呕。 霍氏急忙命人拿来痰盂服侍,结果玉翩翩也没用午膳,根本呕不出什么东西。 “翩翩啊,翩翩。”霍氏伸手握住她冰凉入骨的手掌,被那冷感吓了一跳。 “府医,府医。”霍氏急得在床边来回打转,“这究竟怎么回事?先儿出门时一切都还好好的啊。” 府医俯身翻看玉翩翩眼皮,又摸完脉,连连摇头。 “脉象短促快捷时断时续,浑身惊悸冒冷汗。夫人,小姐这是受激过重,引发急性卒中的前兆啊。” 霍氏气的一个倒仰,险些摔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 “翩翩这才多大点年纪,怎会得卒中那样的老年病。” “卒中倒也不是老年人专属病情。有时人在特定时候特定环境下,受刺激特严重时,也会爆发这种急性卒中。” “夫人莫急,只要老夫为小姐扎上几针,稳住心脉,待小姐情绪平复过来,会慢慢缓过劲来的。” “那你还不动手!!”霍氏惊的一迭声催促,坐在小杌子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姑娘,怎会被刺激成这副样子?” 她见老大夫已上手为姑娘扎针,连忙转头瞪向玉翩翩的贴身丫头,“究竟怎么回事?霍莹莹呢?早上不是她陪姑娘一块去参加舒云书院的夏季绣品会?这会翩翩都成这般模样了,怎不见她人?” 青橘战战兢兢垂着脑袋,“绣品会开始后,姑娘便让奴婢在马车旁候着即可。她同霍家表姑娘一同进的风月楼。” “奴婢只听说是跟琳琅小姐起了冲突,具体什么原因奴婢也并不知晓。姑娘从风月楼出来,便成这副模样。” “玉琳琅??”霍氏心头猛地狂跳,登时站起身走至青橘面前,“玉琳琅怎会去舒云开办的绣品会?” 不应该啊! 玉琳琅到京后,据说就开了个小酒楼。 她当她的酒楼小掌柜就得了,莫名其妙跑去舒云的绣品会做什么? “那幅田园绣图呢?”霍氏猛地扯住青橘手腕。 青橘吓一跳,茫然抬头看她一眼,“没看到啊,后续姑娘出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几名风月楼侍婢跟着,问她们什么都不说。根本就没见着姑娘的那幅绣图。” 霍氏像是明白什么似的,颓然坐倒在地,咬紧牙关从齿缝中逼出几个字,“玉琳琅,又是这玉琳琅。” “赵嬷嬷,你去,多找几个人,去把玉琳琅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赵嬷嬷露出一脸为难之色,“夫人,这恐怕不好吧。” 这琳琅小姐在刺史府时就是个万般不听劝的刺儿头,如今都已离开刺史府了,岂会由着夫人三言两语便回来。 霍氏一拍桌子,“去!她不愿回来,你们就把她给我捆回来。” 赵嬷嬷几人面面相觑,弱弱出声,“可,可我们并不知道琳琅小姐住哪儿啊。难不成去山海酒楼守株待兔?” 霍氏捂了下发痛的额头,“她心肠歹毒狠辣,将我家翩翩害到如今田地。我寻她过来问几句话也不成?你们去,就去山海酒楼守着,只待她一出现,立时给我捆回来。” “你还要瞎胡闹到什么时候!”玉老夫人重重拄着拐杖满面怒容走进屋,“我看谁敢去!” “没脑子的东西,真是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了。”老太太狠狠瞪了霍氏一眼,“当务之急先给翩翩治病,再问清楚怎么个情况。” “老太太,大少爷一脸怒容回来,说是听闻翩翩小姐被学院除名了。” 255 悔不当初 “除名?”霍氏猛地从凳子上蹦起,露出一脸狰狞之色,“博彦听谁说的?乱嚼舌根!” 怎么可能?她的翩翩这般聪慧优秀,舒云上下谁人不知,怎就被书院除名了? 不可能的事!定是有人故意污蔑她女儿名声。 霍氏心里慌得不行,抬眼就见玉博彦一头汗闯入玉翩翩房内。 好在还保持半丝理智,玉博彦隔着屏风站定身形,满面怒容沉声说道,“母亲,你还没听说么?外面现已传开了。“ “翩翩今日在夏季绣品会上被琳琅当众揭穿,剽窃她人绣品参赛博名声。当时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场,书院周山长言道,翩翩私德败坏,不适合继续留在书院。所以当场就将她开除,并说终身不再收录此人。” “啊。”霍氏气的心梗,一手捂住心口便突然倒下。 几个丫鬟嬷嬷连忙伸手扶住她,半拖半拉将她拽到太师椅坐定。 “玉琳琅,玉琳琅她怎敢,怎敢如此毁我翩翩?” “母亲,这关琳琅妹妹什么事?”玉博彦怒其不争,方方正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都这种时候了,母亲不去怪责剽窃她人作品的玉翩翩,却怪琳琅妹妹心狠?你这实在偏心太过!儿子也无法认同。” “翩翩是与你打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你就没半点心疼么?”霍氏被儿子一番话说的肝胆俱痛。 玉博彦冷着脸回道,“我确实心痛,但琳琅妹妹难道不是自家妹妹?圣贤书教会我们处世之道、高贵的品德与思想,却并非让我们去做一个,不知明辨是非,知礼而不守礼之人。” “母亲,翩翩妹妹错了为何不能认,这种试图将过错推到她人身上的做法,恕儿子无法苟同。” 霍氏气的捂住心口,抬手指着自家儿子“你”了半晌,没能“你”出个理所然。 老太太气得拄着拐杖“咚咚”敲击地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这下好了,整个玉家因为玉翩翩这事,必然闹的家喻户晓,往后无人不知玉府出了这等品行败坏的盗窃之徒。” “霍氏,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霍氏此时也悔的不行,深恨自己当初怎就一时起了私念。 是为何会起这愚蠢念头的呢? 是送绣品去王锦记的路上,随手抽出一看,当即被这幅绣图惊艳的无以复加。 是私心作祟,认为一个长年养在乡下的姑娘,怎能比她呕心沥血精心栽培的女儿优秀百倍? 绣品送去王锦记装裱之前,她盯着翩翩一针一线拆了玉琳琅名字。 母女俩坐在王锦记对面的茶楼里,拆改绣名满头大汗,翩翩当时手还抖着,绣上去的名字亦有些歪歪扭扭。 究竟是为什么霍氏此时已经说不清了。 她只知道,自己娇花似养大的姑娘,不应比丢在外面养在乡下的差,不应该,完全不应该啊。 霍氏用帕子捂住脸呜呜哭出声,也不知是悔的还是恨,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老太太一脸嫌恶扫了霍氏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自家嫡嫡亲的姑娘不亲近,扔在外头散养。捡来的乡下丫头当个宝,看的跟眼睛珠子似的。” “要我说啊,这不是我儿的种本身就不太行。你瞧瞧博彦多会读书,不就是继承他父亲的聪明才智么?还有琳琅,琳琅那孩子又会医术又会勘验之术,一看就是个伶俐孩子。” “捡来的哪有自己亲姑娘香。偏你当个宝,横竖看自家亲姑娘不顺眼。天底下就没你这样当娘的!” “这事你自己看着料理,总之别让满京城风言风语说我们玉府!实在不行就把这玉翩翩往乡下一送,避过这风头再说。”老太太咚咚敲着拐杖,气哼哼往房外走去。 玉博彦沉默望了自家母亲一眼,扶着老太太出门。 玉老太太满目慈爱看向自家大孙子,“博彦啊,来替祖母写一份帖子,到时让人给你琳琅妹妹送去。” “夫人,二小姐这病不宜乱动身体,还需静养一段时日为好。”府医给玉翩翩开完方子,摇头叹息。 “大夫,你说这孩子年轻轻的怎会得这毛病?” “唉,主要还是受激太过之故,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再看吧。” —— 翌日,玉琳琅翻着一份请帖面露古怪之色。 “玉翩翩都病成那样了,老夫人还有心情办寿宴?” 六分眉眼讥诮,“咱姑娘可早就离开那劳什子玉府了,寿宴还来送请帖,真会装腔作势。” 玉琳琅放下帖子又拿过另外几封翻了翻,表情淡淡,“这老太太的寿宴也是一波三折。三个月前在魏州府时就该办了,却因儿子仕途各种耽搁。” “我看老太就是想回京后风光大办一场。”九斤捂嘴偷乐,“只是以玉翩翩如今这名声……啧啧,很难说届时会不会被人出言嘲讽。” “听说刺史大人官职降了半品,如今在礼部任员外郎一职。” 玉琳琅满面惊奇,“先前那霍锦绣不是很有信心,觉得刺史老爷能拿下户部侍郎之位么?” “那可不,谁知圣人钦点咱二公子升任。玉老爷这不就是到嘴的鸭子飞了么。” 玉琳琅撇嘴。 六分给姑娘捧来一杯茶,“那姑娘会去参加老太太寿宴么?” “不去。”玉琳琅轻哼。 都已经迁了籍书早已断亲,何必整这出藕断丝连的戏码。 “那霍家这几日送来的帖子……” 玉琳琅将几封帖子丢去一旁,眸光有几分发寒,“去做什么?我有钱,如今根本不需旁人来养。” “就是,若当真有心,姑娘小时候那般艰难时,怎不见来寻亲?所以也没多用心。” 玉琳琅勾唇轻笑,“比起这对狼心狗肺的亲生父母,外祖家算是尽心尽力了。这舅老爷舅夫人八年前五年前陆续来寻我两回无果。怕是私底下认为霍氏故意拘着不让外人见我,连霍锦绣都气上了。” “那这霍府帖子就……不管了?” “这是浮云书斋纂金笺,值钱着呢,拿来垫杯子吧,免得浪费。” 256 狐狐不背锅 今日早间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透着几许潮湿。 京兆尹郝友才战战兢兢汇报完阎王阁一事后,朝堂上气氛便略显压抑。 皇帝一脸病容靠坐在龙椅上,“龚尚书,此事你怎么看?” 刑部尚书龚辉被点名,倍感亚历山大。 这郝友才是真有才,搞不定的事就想往他们刑部头上推。 他难道想接烂瓜? 肯定不想。 谁不知跟这阎王阁沾边准没好事来着。 他又不会飞檐走壁,那些江湖中人高来低去的,他是能抓还是能干啥。 “此事事关十数条人命,依臣之见,不如让镇妖司出面调查清楚。毕竟镇妖司原就与江湖关系密切,其吸纳往来的也多是江湖中人。”龚尚书笑呵呵看向手捏玉笏的西门不归。 后者回以一记冷眼,随即高声回话,“陛下!老臣手中现已接了一桩水鬼大案!且经过调查,这什么水鬼其实根本就是人为假扮无中生有!这本就应是刑部或京兆府的案子,如今老臣已越界接手,现确实无其余精力分心他顾。” “毕竟这案子龚尚书郝大人他们都十分清楚,先前毫无头绪时究竟有多难!” “若非玉狐她安全回来,扛起这大梁,案子到如今尚且未有眉目呢!” 西门不归露出一脸得意之色,“多亏我家玉狐啊,一来没到三天,就把嫌犯给抓捕归案。” “但玉狐厉害是厉害,她毕竟年纪还小精力有限,你们也不能把什么案子都往她身上压吧!” 龚尚书呵呵笑了笑,“陛下,西门大人这意思是,朝中没有玉狐大人真就转不开了?” “那咋滴你动不动就要把锅推我们镇妖司玉狐头上?”西门不归也跟着呛声,“是你刑部没人,还是你京兆府没人?” “陛下!”西门不归举起玉笏扬声道,“我们镇妖司虽已多次扩员,但现如今在职人员,勉勉强强都凑不够六十人!” “而刑部与京兆府,那都几百号人了!” “几百号人咋了?几百号那也不是江湖中人啊!”龚尚书无语,“这不就跟你商量么?你们镇妖司惯会办理江湖案件!而且这原本就事关江湖,你们不管,谁管?” “我们没人!”西门不归突然干嚎出声,“陛下啊!龚尚书这是推锅成性,是要逼死我们家狐狐啊!” 刑部侍郎汪增上前一步,“臣听闻,玉狐大人还有时间去逛风月楼。这不有大把时间查案么?玉狐大人既不上朝,那就比我们多出不少时间……” 西门不归转身就喷他,掳起袖子瞪着牛眼,“你你你!汪侍郎,你可恶啊你!玉狐不上朝那是陛下默许的。玉狐刚回京,手里积压这么多案子都要她去翻看处理。如今还搁上个水鬼案正在调查!” “咋滴?你是想把所有案子都压她一人身上,让她过劳吐血么?” 满面病容的陛下坐在御座上,被底下一群西湖鸭子似的朝臣们吵得头痛欲裂。 “都住嘴!”皇帝喊了一声,看向苦着脸满面褶子的西门不归,“西门爱卿,这阎王殿一事你可有头绪?可知他因何在京中大开杀戒?” 西门不归很想说,阎王殿不就想替天行道么? 但他当着天子之面,肯定不能说这话。 再者,天子真不知阎王殿为何杀那么多人?相信以武德司的势力,早将这事查的一清二楚了吧。 “陛下,阎王殿近年来确实小动作频频。但老臣也不是阎王殿的人啊,老臣岂会知道他为何在京中开杀戒。”西门不归露出一脸苦瓜相,“如今京兆府不想管,刑部也不想管,索性把锅往老臣头上一推!老臣找谁说理?老臣手底下也就五十多号人。是办水鬼案呢,还是办阎王殿一案?” 皇帝面无表情望着他,“你不是即将招人了么?那就提前招,多招点江湖上的有识之士。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是对朝廷忠心不二的勇士,都可接纳。” “陛下,这招不招人也不是老臣说的算的事啊。这招人不得吏部同意,户部拨款么?上回吏部尚书就跟老臣说了,至多能招十五人。这满打满算加起来,我这镇妖司顶多也就七十号人啊。还不如刑部五分之一大呢。” 西门不归连连摇头,“再者户部葛郎中上回也说了,户部没钱!招不来那么多江湖有识之士。” 葛途因家中之事本就烦躁,此时被西门不归喷到,抬起一张死人白的脸,朝他瞪去一眼。 皇帝吸了口气,满面无奈,“朕让泽元带一百人去镇妖司帮你们一起办案,你看如何?” 西门不归撇嘴,“我们狐狐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顿时便有数位老臣开喷,“你们狐狐都闲得去逛风月楼了!” “狐狐那是去风月楼查案!” “都闭嘴!”皇帝头疼的不行,“朕再让大理寺陆少卿帮你们一起办!” 看看,要脑子有陆少卿,要武力值有霍指挥使,都齐全了! 西门不归默默闭嘴。 大理寺卿梁广却不干了,“陛下!少卿已经去帮忙处理水鬼案了!” 西门不归又喷,“那是帮忙么?此水鬼是人为假扮,本就不该我们镇妖司管!” 陆浅温声说道,“西门大人梁大人放心,水鬼案已有些眉目,想必不日便能告破,二位不必争吵。” 皇帝点点头又看向户部那边,“苏侍郎,镇妖司要扩员,此次就扩招至一百人,回头你给算算能拨多少钱过去。” “是,陛下。”苏景远俯首行礼。 看看,看看,还是小辈们看得顺眼!长得好看还脾性温和,不像那些老东西,动不动还要脱鞋子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皇帝坐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瞅着这群老臣,一锤定音“就这么着吧,陆少卿你这阵子就去镇妖司帮忙,大理寺的事就交给梁爱卿与王少卿吧”。 梁广翻着白眼,没想到刑部京兆府推锅,连他也被拖下水…… 福德笑立在一旁,笑眯眯尖声道,“群臣若无事再奏……” “臣有奏!” 257 摔你一脸 从三品御史大夫洪华筹一走出行列,众臣都忍不住默默翻白眼。 老头身形不高,面容黧黑且古板,一把山羊须修剪的齐齐整整。 他只要一有奏准没好事,接下来必然有个倒霉催的遭猛烈弹劾。 皇帝脑壳子突突滴,果不其然这老头张嘴就开喷,“陛下!老臣要弹劾同安伯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试图火烧永泰一条街,差点酿成大祸!” 皇帝尽量和煦,“可是方才听京兆尹所言,同安伯之子已于日前死于西市街口。” “沈公子虽被阎王殿索命,但他此前犯下的过错,也不能就此轻轻揭过。正所谓子债父偿!此事应由同安伯一力承担。同安伯若有不服,老臣可与他当堂辩驳一二。” 众臣默默看这老家伙一眼。 洪大人向来刚正不阿,逮着点鸡毛蒜皮之事就是一顿喷! 上回有位官员走马游街时不小心撞到小商贩摊子,便被他疯狂弹劾一番,害那位大人被皇帝罚俸半年闭门自省三日…… 罚俸什么的都是小事,主要是在同僚们面前丢了个大脸,气得那位大人一病病了半个月。 如今这同安伯府被洪大人揪住小辫子,可算是要糟。 同安伯虽有爵位但无四品以上品阶,上不得小朝会,故而皇帝便只能差人将他叫来。 趁此工夫皇帝便让户部说一说今年秋冬季的各种安排。 户部侍郎葛途便上前出列,垮着一张死人脸絮絮叨叨说着户部下半年的项目。 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就莫名扯到魏州府赈灾流民一事上。 言说赈灾花费多少多少银两,沐世子前前后后从户部支取将近一万两,撇开粮食不算,光是银钱就有一万有余。 此时户部尚书刘登也一脸虚情假意,呈上一份清单言明户部原先遵照圣意拨款三千两并多少石米粮,而后世子又多番催促云云,从户部先后支取多少多少银钱。 户部尚书刘登还说,“这些钱是如何花的,怎么花的,究竟有没有都用在魏州府灾民头上,臣等一概不知。” 众臣只觉今日过的无比艰难。 御使大夫洪华筹到处针对人也就罢了,这户部又搞啥幺蛾子,蓦地跳出来针对宣平侯府世子。 皇帝的六个儿子,除了三子顽劣称病未朝,其余一二四五六都到齐了,排排站在左列。 平康郡王和宣平侯世子就站在诸位皇子身后。 见户部朝宣平侯世子开火,纷纷侧首看他。 平康郡王甚至还高高兴兴冲他眨了眨眼。 世子面无表情抬起头,尚未开口,立在武将那列第三位的威武将赵班便忍不住呛声,“世子连日来拖着病躯在魏州府忙前忙后忙上忙下。完了就被你们户部阴阳怪气说,不知钱财用去何处??” “那你们户部当初咋不主动接手赈灾一事?当初陛下问的时候,你们咋一个p都不放!” “赵将军你殿前失仪!”户部尚书刘登气极,“怎可如此粗鲁!” “我老赵有啥说啥,陛下最是了解!我四十年如一日就这脾性,不像你们这些臭酸儒,个个咬文嚼字,处处给同僚设坑!等到朝廷有事或上战场之际,便当起缩头乌龟啥也不是了!” “你!” “行了。”皇帝看众臣又要吵起来,赶紧喊了噤声,目光扫向沐昭,“淮之可有什么要说。” 沐昭点点头,上前出列,“臣有账册为证,附带万人签名书,请陛下过目。” 众人又默默看了眼户部尚书。 你说你惹他干啥? 就人家那智商,十个八个你刘登也不是人家对手吧? 还暗指别人中饱私囊贪图赈灾银,咋有那么大脸呢? 大太监福德笑连忙下了御阶,眼皮抽抽着看世子从怀里接连掏出四本账册,袖子里还藏俩。 平康郡王差点笑晕。 这沐淮之可真是个白皮黑芝麻馅的浑人。 真不知他是算准今日会有人向他发难呢,还是连着几次上小朝会,次次都带着这些账册,就等被人发难…… 皇帝翻着账册,面色颇为凝重。 账册写的清晰分明一目了然,可以看到接连三次从户部支取过近万银钱,多少石粮食。 分给灾民多少粮食,多少银钱是拿来治病购药赠予灾民的,更是全部有手印为证,每个拇指手印大小不一,深浅不同,一看就不可能造假。 皇帝把账册摔户部尚书脸上去了。 “自己看看。” “你以为世子在魏州府不干实事?结果世子自己还掏银子贴补了五千多两!” 一切明细记录,总收入总支出皆清晰可见,只要不是个傻子,这么条理分明的账册,都看得懂! 沐淮之淡淡扫了眼面色发白的刘登与葛途,行礼道,“陛下,此番能既快又圆满解决赈灾一事,还得多亏苏府千金琳琅姑娘从旁协助。” “她不但亲自救治城中百姓,甚至还疏通江南道那边的船运运输,南粮北调之余,还能帮忙将账册打理的清清楚楚。” 皇帝大加赞赏,并让户部好好算算,把世子贴补的银钱都还给人家。 户部尚书闹了个乌龙,灰溜溜回到自己那列,低着脑袋没再吭声。 倒是刚正不阿的洪大人,歪着脖子冷冷瞪了户部尚书一眼,“刘大人,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贪财。以后没弄明白事情之前,别胡乱鬼扯喷人!沐世子高风亮节,岂容你随意攀诬。” 众人差点被他逗乐。 心说若论喷人,您洪大人喷的比任何人都多!你若在朝上称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皇帝又给宣平侯府拨了不少赏赐以示奖励,才算搞定这场小风波。 那厢有内侍来报,同安伯已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便冷下脸让同安伯滚进来问话。 洪大人一瞧见同安伯,二话不说立刻开喷。 从火烧一条街一直喷到同安伯夫人诬告人家苦主,害人家苦主求助无门,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托人写状纸云云。 喷完同安伯府再喷京兆府不作为,吧啦吧啦视而不见人家苦主啥啥。 最后才点名苦主身份,正是刚才被陛下连声称赞的苏府琳琅小姐。 258 倒霉到家 苏景远本人都被洪大人这番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他莫名怀疑这洪大人是不是他无所不能的妹给安排进来的…… 否则怎能掐着时间点这么巧? 那边沐世子才在陛下面前将妹妹夸赞一番,这厢洪大人又义愤填膺为她打抱不平。 这也太巧了! 同安伯连忙撩袍跪倒在地,冷汗津津连声致歉。 苏景远上前一步,“臣也听闻同安伯夫人冤枉舍妹一事,起因便是同安伯之子沈明耀意图纵火,火烧永泰一条街。” “陛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纵火一事被阎王殿误打误撞破解,但若往后权贵们纷纷效仿,一旦与人有嫌隙皆生这等纵火杀人心思,大齐律便形同虚设毫无威慑力可言了。” 同安伯头上冷汗滚滚而落。 他是真搞不懂了,自家夫人不是说,儿子先前想纵火烧一酒楼来着? 怎么这会到洪大人苏侍郎口中,变成火烧整条街?? 洪华筹连连点头,“不错,此事必须尽快遏止。一旦形成风气,那要大齐律有何用?” “洪大人。”同安伯仰起头朝他拱手,“洪大人,可小儿如今已死。所谓人死如灯灭,那是不是……” “你儿死了你又没死!”耿直的洪大人怒瞪牛眼,朝御座上的陛下拱手道,“陛下,臣觉着此事必须严肃追究到底,方能从根源上保障普通民众的生活。” “若朝中每个权贵皆如同安伯之子那般跋扈,百姓何来安居乐业一说?” “不错,微臣赞成洪大人所言。” “臣附议!” “附议!” 同安伯那一头冷汗跟瀑布似的冒个不停。 他是真正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么一遭。 在他想来,儿子都死了,也算是死无对证。 再加上他以雷霆手段把蠢婆娘遣送回娘家,此事就该跟他们同安伯府扯不上半点关系。 再不济,也就是给皇帝递一份悔过书忏悔一二的事,哪想这小破事还能拿到小朝会上当面吵吵。 他是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哪惹到这位铁面无私不给人半点好脸的洪大人了! 不止洪大人,朝上还有好几位,诸如威武将军之类的大人,纷纷将矛头直接指向同安伯府。 同安伯忙伏在地,以额抵地颤声认错,“陛下,臣教子无方导致惹出此事,臣自知有错,但犬儿他如今惨死街头,尚且不能入土为安。还望陛下看在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悲痛的份儿上,饶过微臣。” 皇帝可能是想到不肖子三儿了,忍不住跟着同安伯深深叹了口气。 做父亲有多难,他自己也晓得,故而有点同情同安伯。 但如今……刚正不阿的搅屎棍洪大人满面怒容,直言此事必须给个惩处,否则不能起到严肃律法纲纪以正视听的结果。 “既然御史台洪大人弹劾你了,你就写一份自悔书上来吧。朕再罚你……闭门思过一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洪大人立刻跳起来,“不妥!陛下,这惩处未免过轻,无法起到警示众朝臣作用。” 朝臣们在底下无不翻白眼。 洪大人古板黝黑的脸上毫无笑容,一丝不苟。 “陛下,臣以为同安伯治家不严,家风不正,纵容妻儿之过必须严治。否则,只恐其他同僚误以为纵火烧街一事,不在大齐律惩治范围之内。” “陛下既想推广大齐律,往后做到人人依从律法,知法而守法,那便请依大齐律第一卷第三十二条,意图纵火罪处置同安伯。按律当摘除同安伯府爵位,并下狱三年。” 满朝堂一片哗然。 —— 散朝后,吃到惊天大瓜的西门不归老头高高兴兴赶紧往镇妖司赶,想把这消息告知自家狐狐。 狐狐今天没来上朝是她的损失。 今天这戏码多精彩啊! 另一厢,平康郡王快步穿行白玉长阶跟上前头的沐昭。 “那洪华筹,你让他跳出来搞这一出的吧?” “不知道郡王所言何意。”沐昭淡淡扫他一眼。 平康郡王直翻白眼,“别装了,你就等着今天呢!天天把账册带身上,我真服你。话说你怎知有人会弹劾你中饱私囊贪墨赈灾粮款?” “这不是有脑子想想就知道的事?” 平康郡王感觉自己被暗讽了,“这同安伯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 沐淮之搞个同安伯府,岂不一搞一个准。 沐昭默默看他,“郡王不要胡乱猜测,我对同安伯没有任何恶意。” 同安伯这家子算是倒霉到家了。 与其说是被沐淮之搞倒霉,不如说是碰到琳琅小祖宗后,一步步愈发倒霉下去的…… 先是酒楼冲突,再是火烧酒楼莫名被阎王殿宰,再然后便是此时……连伯府爵位都没能保住。 沐昭停住脚步,望了眼平康郡王,“郡王有事先行吧,我还有点事想请教陆大人。” 平康郡王嘴了一句不知啥,就气哼哼走了。 沐昭就听到个什么就腻歪吧,挑挑眉也没太在意。 陆浅刚好走上前,瞧了眼气呼呼离去的平康郡王背影,“郡王怎么走了?” “他说有事。” 陆浅也不疑有他,望他一眼蹙蹙眉,“你这也太危险,为何事先不跟我通个气?” “有什么危险,不就是应付几个蠢人而已。” 陆浅又好笑又好气,“那洪大人……罢了我不多问。你怎知陛下会同意削爵?” 他低语数声,“陛下明明已查证,沈明耀私开马场恶事做尽,因而遭阎王殿抹杀。明面上他却什么都没说。” 若非洪大人跳出来闹这一场,陛下怕是不想追究同安伯府私底下那些勾当的。 沐昭眉目清浅,唇角扬起一抹讽笑,“这大齐律是他自己要推广的。他不可能打他自己的脸。” “这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既要博明君名声,享往后千百年荣耀,那自然得办点实事。” “只要紧紧抓住是否谨守大齐律这条,他也没办法为同安伯继续开脱。” “陛下还是心慈。”陆浅轻叹一声,“同安伯毕竟当年也随他一块出生入死过。” 259 狐狐要弄他 能给的脸面,陛下还是会给几分。 只是此次同安伯府闹出的事实在太大,明面上意图火烧一条街,私底下还整出个不正当的马场。 如今被御史台搬到眼前来弹劾,不重重处罚似乎也说不过去。 毕竟大齐律也是永佑帝自己一心一意着力推广,正如世子所言,他不可能明着打自己脸。 同安伯暂被削除爵位,皇帝仁德,念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且年事已高,故而免除牢狱之灾,仅罚他闭门思过。 此事在朝堂上可谓是掀起一股轩然大波。 很多朝臣回府后赶忙召集不肖儿孙,警告训诫一番,并以同安伯为例,剖析儿孙在外不着调会给府里带来多大危害。 同安伯好好的一个伯爷如今都做不成了,还不是因为府中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自己死了也就完事,还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其后,宣平侯、威武将军、司马将军等人又陆续进宫,说是看到同安伯家小崽子这般下场心有戚戚,又说教养子女任重道远,希望陛下同意,将自家一天天在外浪的纨绔小儿子,全部关去军营好好历练历练。 国子监混这么多年,总不能年年不结业,该出来干点正经事了云云。 皇帝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他虽有私心,不愿这几家武将家的儿郎都与军营牵扯过大,但终究不能把一些事放到明面上来办。 他倒是想让那几家儿孙都纨绔些,可如今这纨绔的下场不正是死于非命么。人家长辈们被同安伯这事吓出一头冷汗,都已经求到他跟前儿,最终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允下此事。 但皇帝没将这几个纨绔小崽子扔太远,就给他们安排在京郊龙虎营锻炼锻炼。 龙虎营隶属于武德司管辖,常年戍守于京郊一代,算是皇帝亲信。 老头跟他说起这些时,眉飞色舞胡子都一翘翘。 直说她今日没来朝是她的大损失。 “那宣平侯世子真是个有意思之人。你是没亲眼瞧着,他一本本往外掏账册时,户部尚书刘登那张脸都跟着紫涨,有趣有趣。“ 老头灌了两杯茶水,乐得哈哈直笑。 “同安伯死了儿子又被陛下撸了爵位,家里定会鸡飞狗跳一阵,他跟他婆娘估计都没功夫再寻你麻烦。”老头满意地拍拍她,“狐狐啊,这阵子你就安心办案。” “阎王殿的事咱不着急,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能摸到阎王殿半点边儿,咱急啥?先办水鬼案。” 老头一脸无赖之色,“陛下此番给你找来不少中用的人手。除了大理寺少卿,连武德司左指挥使都调来给你用,你好好办案,把案子办漂漂亮亮的,塞住那些老匹夫的臭嘴。” “他们今天又在朝会上说我了?”玉狐大人瞬间捕捉到一丝信息,“说我啥了?” “还能是啥?说你不上朝,说你逛风月楼!” “是不是张御史,还是李御史?我也要脱了鞋塞他们的嘴!” 西门老头抽抽嘴角,“不是,今日是小朝会,那俩又没来。是刑部侍郎汪增,还有两三个老古板。” “汪增?”玉琳琅蹙了蹙眉,呵呵冷笑一声,“升官了啊。” 在祝班主提供的那份名册内,这汪增还外派晋州任职,看来这几年在朝堂上是混的风生水起哇。 表面一派礼义廉耻道貌岸然之态,内里却一肚子坏水。 狐狐正寻思着怎么弄他,就听小鼓来报,说王要贵指名道姓想见她。 不过短短两日而已,这王要贵就像是苍老十七八岁似的,瞧见他便呜呜大哭,直说想招,什么都愿意招。 “豹哥?”玉琳琅瞧着弯腰走出牢房门之人,举起手便冲上前。 “狐狐。”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瞧见玉琳琅眼睛便泛酸。 他一手紧紧握住她纤白手掌,爽朗大笑,“什么都不说了,回来就好。” 玉琳琅双目一弯,“豹哥,上回我请他们在繁楼涮锅子你未归,咱今晚再去吃上一顿,让世叔请客,定要不醉不归。” “好!” 世叔在他俩身后猛翻白眼。 好啥好,好毛线! 凭啥他请客?玉狐这抠门鬼,她还好意思大言不惭说上回是她在繁楼请客? 嘿,那账是世子平康郡王他们抢着去付的,她一毛没拔! 锁在牢房内的王要贵哭的不行,使劲晃动大铁链,满面卑微祈求,“玉狐大人,您能不能理理我啊!” 狱卒冲他喝了一嗓子,“吵什么吵?没见大人们在商量事情么。” 商量事?商量去哪儿涮锅子!办案能不能拿出点认真办案的态度来啊。 玉琳琅跟她豹哥聊开心了,这才想起王要贵还在牢房里哭。 别说,王要贵这两日定是被他们镇妖司好好款待过一番。 豹哥是他们镇妖司刑法堂司判,就他那套刑讯手段,别说,就阎王来了都得给他老实趴着求饶。 玉琳琅看了眼王要贵斜着的一大一小两只眼,乐了,“你要招供?那说说吧,为什么杀同安伯府那姑娘?” 她接过雷豹递来的簿册翻了翻,手指轻点,“镇妖司这边已查过你三年来的生活轨迹。王管事无子,多年来将你视如己出。你在风月楼可谓是过得既自在又悠闲,日子还不错。” “看似只是个终日喝喝酒小打小闹的纨绔子,谁知你数年前还曾认真写过诗文,还学着其他士子前去天章阁学士府投文了。” 一句话似乎刺激到王要贵,他双目通红百般移动手上锁链,“我投文怎么了?我这般出身,去学士府投文难道就冒犯到他们了么?” 玉琳琅颇为同情看他一眼,“以我朝律法而言,身为贱籍自是不可能被人举荐为朝廷录用,亦不能参加科举。” 换言之身在贱籍,代代贱籍很难翻身。 王要贵似乎痛苦的说不上话来,张着嘴呼哧哧喘气,眼前仿佛又闪现到多年前那一幕。 他被学士府小厮打趴在地,一脚踩在背上。 “区区贱民焉敢投文我家学士府?就凭你身在贱籍,你这辈子也别妄想。” 260 人分三六九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无法忘记学士府小厮那副讥诮含讽的丑陋嘴脸。 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我看过你的一些诗文,不说灵气十足吧,至少也能称为普通士子。若发奋苦学二十年,说不定还真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可惜你身在贱籍……” “你闭嘴!!”玉狐大人一句话未落,就像是触动王要贵神经似的,让他歇斯底里喝叫出声。 牢头大怒,上前就想动鞭子,“大胆,叫谁闭嘴呢?” 玉琳琅摆摆手让牢头退下。 这两日豹哥肯定没少招呼此人,豹哥的手段她了解,别看表面没什么伤痕,但伤筋错骨日夜难安,并非寻常人能忍受的疼痛,故而王要贵扛不住要招。 “你和同安伯……”想起同安伯爵位已被撸,玉琳琅又适时改了称呼,“与沈府五小姐沈怜儿有何过节?” “那个浪荡不知耻的死女人,她也就是仗着自己伯府身份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王要贵挤着那对大小眼,满目怨毒,“实则比青楼女子还低贱。” “她要是个好的,岂会三天两头往风月楼那等地方跑?一个贱货,还当自己高贵。” “统领,陆大人、霍指挥使他们到了。” 西门不归拍拍玉狐的手,拉着她步出牢房迎接,“狐狐,世叔给你找来很多帮手,高不高兴。” “嘿嘿陛下还开了金口,说给咱们镇妖司扩招至百人,以后咱可用之人就更多了!” 西门老头冲她一阵挤眉弄眼,转头便又捋须露出一道端肃笑容。 玉琳琅无语,朝陆浅等人走来的方向投去一眼。 牢狱之地沉郁颇重,两壁虽挂有风灯,看着依然黯淡无光。 陆大人一袭青衫朗月端方,便在这一片晦暗中行来。身边跟着的那位应该就是武德司左指挥使霍泽元。 霍泽元轮廓冷硬剑眉飞扬,周身皆染着一丝肃杀之气。乍一看只觉寒芒星坠冷峻非凡。 西门老头端着架子淡淡说道,“玉狐,雷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理寺陆少卿,另一位是武德司霍指挥使。” 陆浅冲玉狐微微一笑,顺手递了一叠纸张,“查到些东西,希望对王要贵一案有所帮助。” “两位请。”雷豹朝他们二人拱拱手,一行人又回到王要贵的单人牢房。 “王要贵先前就说要招供,问他为何杀人却又支吾不言。”狱卒嘟嚷着,“简直浪费我们玉狐大人时间。” “那玉狐大人可先瞧瞧这份东西。” 玉琳琅早就低头翻看陆浅给的资料,她阅览速度极快,不过转眼之间便将十几张纸全部看完。 武德司左指挥使霍泽元是头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镇妖司玉狐大人,见她翻资料如此迅速,不由挑挑眉却没开口。 “王要贵与这沈怜儿还有此番渊源。”玉琳琅看完之后不由大为好奇,仰头看向锁在柱子上的王要贵。 “你想娶沈怜儿身边的大丫头?” 王要贵听到大丫头三个字,浑身都止不住发起抖。 像是又想起当初那痛苦回忆,面容都极尽扭曲。 “你这人。”玉琳琅一脸不可思议望着他,“人家不愿把大丫头嫁你,你就奸杀人家,这是何道理?” “你们知道什么?”王要贵扭曲着脸朝众人怒吼,“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凭什么说我不知所谓。” “魔障了啊。”玉琳琅瞟他一眼,眼睛里满是鄙夷之色,“你既对那大丫头是真爱,你又去玷污人家小姐干什么??” 犯案的能是啥好人,王要贵便是个神经不正常的魔怔人。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他,“你自卑,你嫉妒!你嫉妒人家沈小姐高门大户,你却身在贱籍,连人家身边的丫头都娶不着。所以你发疯,你要杀了这位沈小姐泄恨!” “放p!”王要贵歇斯底里。 牢头气得抽过去一鞭子,“大人面前怎可如此粗鄙!” “你们这些生来就出身富贵高高在上的官家子知道什么!你们懂我们身在底层的贱民之苦么?” “为什么你们一出生就比我们身份高贵?为什么人要分三六九等?皇室、贵族、富人、平民、我们这些贱民和那些楚奴为何处于同一阶层?还被终身剥夺科考上进的机会?” 玉琳琅努力想了想,“阶级之分是你们这个时代的畸形产物。而且楚奴怎么了?凭啥你就比楚奴高贵?你嘴里所谓的楚奴,其实也是大齐百姓。” 然后她又发散性思维认真考虑了下,言道,“你要是不甘,可以学陈胜吴广造反起义,王侯将相宁有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西门老头扑上来捂住嘴。 后者讪讪看向面无表情的霍泽元、陆浅,“哈哈哈,小孩子胡言乱语,她过两月才十六哈哈。” 玉琳琅掰开老头的手,没好气呸呸两声,继续问案,“王要贵本官问你,是如何杀死沈怜儿?假扮水鬼作案可有人从旁协助。” “没旁人。”王要贵此时倒是冷静下来,扯着一道开裂般的讥笑,眼中毒光丛生,“她就是该死。她要是像其他闺阁女子一样老实本分呆她自己闺阁之中,我岂有机会下手?” “谁让她三天两头往风月楼跑,不知耻的女人。就她这样,还敢看不起旁人,简直笑话。” 王要贵又依稀想起那女人踮着脚尖从他身旁经过时高傲之态。 “小小贱民,还敢肖想本小姐随侍丫头,想得到美。”她转头又看向跟在身后战战兢兢的丫头,“你也贱,就这般相貌丑陋粗通文墨的贱民,你还能当个宝?是从没见过男人?” 这话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把小菊发卖了。”王要贵用力挣动手上镣铐一脸痛苦扭曲,“她发卖了小菊。我行文做诗时,只有小菊会欣赏我理解我。她却一言不发将之发卖,待我找去询问,她却道……” “滚,像你这样的贱民,看本小姐一眼也是糟污。本小姐的丫头,想发卖到哪儿就发卖到哪儿,你管不着!” 261 刺激 玉狐大人点点脑袋,“那沈小姐确实有点过分了哈,死的倒也不冤。” 霍泽元身后一排武德司侍卫,皆十分无语朝狐狐大人投去一眼。 怎么觉着玉狐大人有点随心所欲来着…… 这不正在办案么?她这会又同情起王要贵是想干啥? “玉狐大人,你也觉得这女人该死是吧。”王要贵忽而笑了起来,“而且她蠢钝跟猪似的,随随便便作假一份何公子书信,便能将她约到飞雨阁前的小园子,她都不知核对笔迹的哈哈。” “我记得那晚下大雨,蠢妇当真漏夜前来赴约了。” “我从后面抱住她,用沾了药的帕子捂住她口鼻,不多会她就不动了。” “我真开心啊,她那种平日里高高在上自诩尊贵的千金小姐,到头来还不是成我胯下玩物。” 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王要贵脸上那对不对称的大小眼都亮了几分。 “她说小菊下贱,岂料自己比小菊更贱。” “起初我挺害怕,生怕尸体被人察觉。我本想将她就地掩埋,又怕被花匠翻地时不小心刨出。于是我想了个好办法,把尸体从排水渠扔出去。” “我弄花这死女人的脸,造成妖魔杀人假象。先头还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谁知后来发现,这位千金小姐对自己的定位也过高了些。人家伯府老爷太太们根本不在乎她究竟怎么死的?伯府只想要他们自己的脸面,甚至还主动向外放出风声,说这千金小姐是死于水鬼手中。” “哈哈哈真讽刺啊,她还以为自己有多得脸呢,到头来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时能被伯府抛弃的小小庶女而已。” “从行动开始到结束,都只你一人?你确定无人瞧见你行凶?”玉琳琅有些疑惑,“风月楼来往这么多人,就没人发现?” “玉狐大人你也说风月楼平素人来人往的了,大家都是来取乐的,谁又能顾得上谁?” 王要贵冷哼,“而且那日大雨,来往之人多半打着伞,也不方便观察别人。” “我故意在大门口候着这位高傲的小姐。她虽半点看不上我,却从未怀疑我有胆向她动手。” “那日跟寻常一样,我将她带到人头攒动的正厅。台上正在演最新的一出折子戏,我记得很清楚。登台的是元歌公子,演的是狐狸幻化成人与富家千金一见钟情的故事!” 玉琳琅双目一亮,“好看么?上回去怎没见着演这出?” 光听戏名感觉就挺好看的样子诶!有机会得去瞧瞧。难怪这风月楼几年下来都这么火,该说不说肯定是因为戏好看人更好看的缘故。 陆浅霍泽元:…… 西门老头使劲拽了下她的衣袖,狐狐表情这才略微正经几分,“你确定没人注意到这位沈小姐去了后园?” “我很确定。当时大家都沉迷在这出戏中,台上演的是如火如荼,元歌公子与一名小旦双手交握戏声绵长,好听得很。” 玉琳琅又跑题,“是么?那何公子没上台出演?” “这戏以元歌公子为主,何公子自然是无需上的。当时他一直在自己房中休息,并未出来会客。” 王要贵洋洋得意,“所以那蠢妇不疑有他,当真认为何公子约了她,在后园子单独见面。” 玉琳琅沉沉望他一眼,“你撒谎。” 王要贵神色大怒,“我哪里撒谎?” “我不信沈小姐出门会不带随侍丫头,她一个伯府小姐,出门不带婆子丫头?” 王要贵咧嘴露出个嘲讽笑容,“她打定主意要私会千越公子,肯定早就打发掉身边的婆子丫鬟,我就是算准这点才敢对她动手。” 说到这他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最为讽刺的是,这小姐彻夜未从风月楼出来,她身边的婆子丫头们都未敢吱声,偷偷驾车回府禀报去了。” “之后的事,想必玉狐大人都明白。伯府并未声张,他们不敢声张的。难道还能敲锣打鼓四处找那个去风月楼找男人玩乐,却彻夜未归的小姐?此事伯府只能捏着鼻子闷不吭声。” “直至这高贵小姐光溜溜的尸身出现在汴河水畔。”王要贵满脸恶毒之意,“多稀罕啊,这么个出身名门身份显赫的小姐,最终只能以那般丑的方式,赤身出现在河里。” “她活该,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我就是要她死后也憋屈,死了也成家族耻辱。” 玉琳琅鄙视地扫他一眼,“你呀,你这种没用的男人,也就只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下手了。” “你痛恨自己身在贱籍,无法科考一辈子翻不了身。你厌恶官家富户心理扭曲,却只敢向女子施暴。你要这么能,你怎不去宰那侮辱你的天章阁学士?那门前小厮辱你笑你打你,你咋不杀他?” “你把多方积累而来的屈辱难堪与失败,统统发泄在一个女子身上。当然她本身也不是太无辜哈,但你,在我看来,就是个无能弱鸡!” 王要贵死命抖动身上镣铐,疯狂摇晃身躯怒吼,“我不是,我没有!” “你就是。你要真能耐,你咋不千里追踪把你家小菊找回来?她不是你真爱么?除了她没人懂你。你的诗词歌赋你那些酸儒文章,就她知你懂你爱你。她被小姐发卖出去,你就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你就是个自卑自傲畏首畏尾毫无能力心理扭曲的变态。” “我不是!!”王要贵脖子上青筋爆起,那副癫狂之态,连西门不归都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这玉狐大人是真随心所欲没个正形,审案把当事人给刺激的快疯了…… 霍泽元陆浅皆有些吃惊,转头去望玉狐大人。 却见后者一脸面无表情,掀了掀眼皮凉凉投给王要贵一眼。 “你能确定当晚真没人瞧见你对沈小姐动手?元歌在戏台上,何公子在房内。你又不是千里眼,怎知千越公子一直在房内?还有其他人,整个风月楼人多眼杂你这种废物能知晓什么……” “我不是废物我看到有人从飞雨阁门前晃过。” 262 违和感 歇斯底里一语落下,形同疯状的王要贵自己都愣住。 牢房内外一片死寂,人人都用奇异眸光盯着这位看似不着四六,其实却死死掌握问案节奏的玉狐大人。 “哦。”玉狐大人一脸淡漠看向王要贵,“那说说吧,你认为从飞雨阁门前闪过的人影是谁。” 王要贵死死咬着下唇又不吱声了。 “豹哥。” 雷豹应了一声大步流星上前。 王要贵一瞧见这位司判大人,浑身便开始发起抖,左右摇晃镣铐不停嚎叫,“别过来,你别过来!” “我说,我说!我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小贱人死沉死沉的尸身推进排水渠。一转身隔着雨幕恍惚瞧见有人从飞雨阁侧门闪过。” “当时天色太暗,又下着滂沱大雨!我瞧不清,我真的瞧不清,我没撒谎!!我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但看背影应是个男子啊啊啊。”王要贵瞧见雷豹步步逼近,满头冷汗直冒。 直到雷豹停下脚,王要贵才喘着气歇了刺耳叫声。 “是不是假装歇在房里的何公子?” “不,不是的,不会是千越公子!”王要贵又激动地叫出声,“千越公子身形纤细羸弱我一眼便能瞧出,他和元歌公子皆是性情温和待人极好之人,不可能是他们中的谁,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少冤枉人!” “看来还得去趟风月楼。”玉琳琅沉吟片刻淡声道,“这凶手八成还在楼里,再去一次。” 陆浅略有疑惑,“玉狐大人怎会怀疑千越公子?” 那位千越公子上回他也瞧见过,当真是连说话都斯斯文文极小声的男子,不太像能动手杀人啥的…… 玉狐大人眨眨眼,“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感觉他们一整个楼都怪怪的。” 从楼主于问璋到楼中各色花魁公子们,看似纤细柔弱,却总让她觉着有些违和。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玉狐大人一脸认真道,“而且陆大人不觉着,这位何公子与三位死者,似乎都有些勾连么?” 三位死者生前似乎都奔着他去的。 陆浅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冲玉琳琅道,“那我们陪玉狐大人再去风月楼走一遭。” 王要贵抖动着镣铐急了,“你们干什么?我都已经招了。这事跟旁人无任何关系,你们别去为难我叔叔。他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刺激。” 玉琳琅瞅他一眼,实话实说,“你对风月楼倒是很有感情。” “知道你叔父不易,为何不好好做人偏要扭曲行事?你寻一时刺激杀她泄愤,你叔父却孤老无依。若你勤勤恳恳,你叔父尚且能安享晚年。你又岂知大齐律不会逐渐完善,说不准十年、二十年后会有所变化,取消那什么贱籍一视同仁呢?” 当然这个时间跨度可能有点长,但没办法这就是皇权时代的局限性。 若这大齐律当真能推广完善,比无法可依的时代已好太多了。 王要贵陡然爆哭出声。 直至一行人走出牢房很远,还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哭声。 西门老头走在玉琳琅身旁,冲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死孩子,这陈什么吴啥的是谁?是你在外乱晃结识的新朋友?我跟你讲你可别乱来啊!有些朋友未必是真朋友,你别傻乎乎给人利用,卖了还给人数银钱。” 玉狐大人尴尬一笑,勾着自家世叔讪讪道,“我是那么蠢的人?我呀,就是骂这王要贵无胆匪类专拿弱者开刀。没旁的意思,你看那家伙贼眉鼠目的,给他十八个胆他敢反么?” 玉琳琅撇嘴,不是她瞧不起谁谁,就这年代的固有思维,哪怕真有人造反成功,待爬上最高点也只会不断加固自己得之不易的皇权,绝无可能跟小老百姓站一块。 所以说永佑帝能听的进御史台的话,能大力推广大齐律令,无论从哪方面而言,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明君了。 玉琳琅跟她世叔嘀嘀咕咕,再三保证只是胡诌举例,并不认识陈啥吴啥,后者一个劲瞪她,见她并非说笑这才放下心来。 玉狐这死孩子西门不归觉着,自己对她还算了解,有时突然蹦出几句离经叛道之言,多半只是口嗨…… 赤兔还偷偷告诉他,玉狐回玉府当千金大小姐时,多么多么端庄素雅不苟言笑,反正世叔想象不来。他眼里的玉狐大多时候都没啥正形,否则也不至于惹这么多人想锤爆她狗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一笑人间风云楼。 到那已过午时,听说王要贵已画押认罪三年前杀害沈怜儿一事,王管事一下子就跟老了十多岁似的,坐倒在凳子上默默垂泪。 于楼主也如同惊弓之鸟般坐立不安,“大人,那这?这与我们风月楼可无关啊!” 于楼主只恐这王要贵私人行为,害他整个楼难以经营。 如今他瞧见这些镇妖司的大人们就头疼。 上回风风火火来一趟,已经让外头谣言满天飞了。 说飞雨阁死了人啥的,连带着他们风月楼少了好多单生意,想想就心痛。 这王要贵在后园子杀沈小姐的事一旦落实传扬出去…… 于楼主难以想象往后这生意该怎么搞。 “此次来是想问于楼主讨要一份人员名单。”玉琳琅望向他,“最好有详细的人员信息,近三年你们楼可有人员变动?这些最好也都登记在册,一并给我瞧瞧。” 于楼主心中乱七八糟狂跳一阵,小心翼翼问,“这王要贵不是招认了么?为何还要查……其他人?” 玉琳琅默默看向于楼主,丢给他一个怜悯的小眼神儿,“葛小姐与沈六姑娘之死,跟王要贵无关,但凶徒抛尸手法极有可能是模仿改良王要贵。” 于楼主声音都跟着颤了颤,“大人的意思是,那凶徒很有可能还在我们风月楼里?” 随着玉琳琅点头,于楼主险些一屁股蹲摔地上,连忙吩咐身边小厮取来风月楼花名册给玉琳琅过目。 “大人,这不关我们风月楼的事啊。”于楼主哭丧着脸道。 263 丢人现眼 玉琳琅翻着手中花名册,一行行浏览下去,口中则漫不经心道,“没说此事与你有关,只是凶徒大概率出自你风月楼,与你吧……多多少少也扯得上些关系。” 于楼主心情越发憋闷,“大人您说,想查什么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只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还我们风月楼一片安宁。” 玉琳琅要的就是这态度,闻言点点头,“于楼主愿意尽心协力自是好的。” 突闻门外传来一声碎响。 小厮跑过去拽开门,只见瓷盏碎了一地。 玉琳琅瞥过去一眼,发现有个男子抱头蹲在墙角,一副瑟瑟发抖之态。 她跟着于楼主起身走至门口,见一名脸生青年带着几名家仆,正满面恼火上脚踢踹抱头男子。 “我让你这小畜生跑这丢人现眼,拉起来绑走。” 家仆们如狼似虎冲上前,将人从地上拽起大力扭动,哪管对方疼不疼痛,只管逮了人便拖。 “胡公子,你这是作甚?”陆浅满目怀疑,显然他认识这位嘴角生疮三角眼吊眉梢的青年。 胡向佰抬头对上陆浅、霍泽元二人视线,心中一惊慌忙拱手,“不知陆大人霍大人也在此,让二位见笑。家中小弟自甘风尘不知深浅,我是替家父前来请他回去。” 玉琳琅上前两步,弯腰凑近去看那浑身哆哆嗦嗦的男人面孔。 凑的近了,分明能瞧见对方抬起头一脸瑟缩,视线相触慌忙避让,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额咳咳。”世叔见那死孩子实在不像样,忙故作沉着干咳两声。 玉琳琅退后半步,双目依然盯着那位垂着脑袋不住往后瑟缩的男子。 他还是那样一身袖子镶补丁的灰扑扑衣服,一张脸十分削瘦,便显得那双无神的眼睛格外大,空洞的有些吓人。 于楼主忙解释道,“哦,大人,这就是平西将军府的胡旭阳胡三少。多年前阴差阳错流落我们风月楼……” 他说至此又转头瞪向王管事,“怎么回事?三少爷何时来的?先前不是都说了不准他再回咱们这么?” 胡旭阳听到于楼主声音恍惚间抬头,摇摇晃晃上前,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于楼主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相比数日前所见,旭阳又苍白单薄不少,想必在将军府日子十分难熬。 那副风吹即倒的样子,看着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可他仅仅只是风月楼楼主,说什么也不可能去撼动庞然大物平西将军府。 故而爱莫能助。 “胡公子,你还认识我么?”玉琳琅忽然出声问那低着头的小伙子。 胡向佰眼波微沉,瞅向立在一侧的陆浅,“陆大人,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镇妖司玉狐大人。”陆浅看向玉琳琅,“玉狐大人曾在繁楼出手帮过胡三公子解围。” 胡向佰听闻是镇妖司大名鼎鼎的玉狐,立马换了一张脸,讪笑道,“小弟纨绔不学无术,让玉狐大人费心了。” 胡旭阳用手捂着脸,脑袋不正常偏向一旁,身体还时不时抽搐一二,完全是一副瑟缩恐惧的应激反应。 胡向佰见状,狠狠瞪了仆从们一眼,“还不将三少爷扶回去?若有什么损失,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下仆们全都缩着肩膀上前,手腕强硬拽着胡旭阳往楼梯方向走。 玉琳琅若有所思盯着胡旭阳几人离去的背影。 于楼主叹息一声道,“大人,这是他们平西将军府的家事,我们外人还是莫要插手了。” “大人?”见玉琳琅还盯着别人消失的背影沉吟未语,于楼主不禁愣了愣。 “刚才的花名册再让我瞧瞧。”玉琳琅转身快步入房,取过花名册“唰唰”翻了几下。 “这胡旭阳是什么时候离开风月楼的?”玉琳琅又翻开一本口供册翻看。 于楼主不明所以,稍一思索道,“他……几个月前吧,早就被平西将军府接了回去,可还是会三不五时回来。” 随即又急了,“不可能的大人,这胡旭阳我还是了解他的。相当胆怯又体弱,不可能杀得了人。” 玉琳琅将口供册翻到当中一页,抬头看向于楼主,“你还说了解王要贵呢。说他胆小爱酗酒,结果呢?” 于楼主被怼的无言以对,呐呐开口,“王要贵和胡三公子怎么比啊……三公子弱的就跟小鸡仔似的,王要贵他。” “唉。”于楼主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同之人。” 翻过一遍口供册,玉琳琅戳了戳其中一页,“嗯看来我真没记错。根据元歌所言,初六初七那两日,胡三公子也在场。你看他说,当时千越公子刚唱完一折戏回后院休息,他瞧见胡公子缩在楼梯后面,便请他一同入座吃茶。第二日,也就是七号,他又瞧见胡公子了。” 于楼主凑近看了看,“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胡公子确实有些不太适应平西将军府的生活,经常跑回来也实属正常。” 说着,又叹息一声:“我也经常劝他莫要再来,毕竟他们将军府要顾及颜面,只是一些平日里养成的习惯,终不是那么快就能改的。” “什么习惯。” 于楼主默默看玉琳琅一眼,“胡三公子自小在我们楼中长大,我记得他是……七岁多被领来的,虽平时十分腼腆也不爱说话,但毕竟和楼里的公子姑娘们都相熟。他性情温顺,平日里与千越元歌他们都聊得来。” “这回突然被接回府,肯定是诸多不习惯吧。”于楼主说到此又深深叹气,“他那个嫡母啊,唉不好言说。” “大人您今日也看到他穿的是什么了。以前在我们楼中,怎么也是排前几的公子,不说什么大富大贵吧,吃穿用度总是顶顶好的。可如今日子却过得这般艰难,那府中怕是连个知冷知热能一起说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不瞒大人,胡三公子每次回来,都因食不果腹太过饥饿之故,不得已跑回来找相熟之人要些东西。我还晓得千越与元歌几个孩子,经常偷偷接济他。” 264 无理取闹 “那可真够丢人现眼的。”玉琳琅撇嘴冷笑。 见几人都朝她投来目光,玉琳琅无语,“我说那平西将军府,丢人现眼不挑日子。堂堂将军府连口饱饭都没有,上街要饭都比留在那所谓的家里有尊严。” 她想到自己的身世,三岁的小琳琅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嘴角的笑更冷了几分。 这世上有些牲口,还真不配为人父母。 说话间,小鼓急急匆匆来报,“大人,平西将军府出事了。有仆从说是白日里看到身披黑袍的妖魔,将他们家五小姐从阁楼给推了下来。” 玉琳琅与陆浅几人对视一眼,起身离开风月楼,迅速赶往平西将军府。 将军府座落于京中最繁闹的南池大街,府邸紧挨商业街边,出行十分顺畅。 他家其实并非最富贵,南池大街上的府邸,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充其量是三进三出带俩花园的宅子。 都说皇城平康坊,砖头一落能砸死俩公爷三侯爷。南池大街向里拐个弯,进入闹中取静的平康坊,才算进入真正的贵族圈。 玉琳琅和陆浅等人打马来到南池大街,远远便瞧将军府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都是些吃瓜看热闹的人,冲着将军府门前指指点点。 玉琳琅让武德司守卫上前拨开人群,带着陆浅跑进去一看,登时来了气。 只见一名身形肥硕的妇人正高高举着小臂粗的荆条,恶狠狠朝面前人抽打过去,一下又一下,每一抽都在那人后背带出一条血线。 倒在地上挨抽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被人从风月楼拉回家的胡三公子胡旭阳。 而他那位好大哥胡向佰,此时正抱臂冷眼旁观。 是可忍孰不可忍,玉狐大人飞起一脚便将那肥硕妇人踹了个倒仰,身子重重砸在地上,“诶哟哟哟”惨叫出声。 胡向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看到是她,面上神色也跟着阴冷几分,“玉狐大人您这什么意思?” “胡公子这又啥意思?把人从风月楼带回来就往死里打,是想当街杀人还是怎么滴?”玉琳琅似笑非笑一挑眉,“我发现大齐律在你们这些人眼里真是,形同无物啊。” “您就是镇妖司玉狐大人?” 玉琳琅抬眼一瞧,见一群丫头婆子簇着一名衣着华美的妇人朝她走来。 陆浅已低声给她介绍,“这是将军夫人。” 平西将军府胡夫人,四十出头保养得当,一身雍容华贵之态。 玉琳琅回京这段时间,翻过八两给的资料汇编,也阅览过不少京城小报的消息,故而知晓这位胡夫人龚氏,乃刑部尚书龚辉的亲妹妹。 兄妹俩的老父亲当过宰相,不过已故去多年。说起来龚氏也是正经八百的宰相府小姐出身,性子难免清高,眼里自是揉不进半点沙子。 平西将军娶她时还只是个小小参将,得了老岳丈提拔,才高歌猛进一路高升。 龚氏原以为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人,对自己一心一意,夫妻美满团团圆圆,岂料男人并不老实,在外偷摸养了个娇媚可人的楚奴当外室。 当年楚奴珠胎暗结一事被她查知,险些把胡府的天都给掀翻。 至此,玉琳琅还能表示同情。 天真烂漫的相府小姐,看上个相貌英俊的武夫,下嫁武夫劳心劳力打点胡府,一路扶植丈夫当上将军,结果却被绿了,着实可怜得紧。 可接下来胡夫人一番骚操作却让人无语。 鸩杀楚奴,将出生几日的婴儿丢出去自生自灭……这可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 换做是她,铁定悄默默弄死那负心汉,搂走全部钱财再带着老胡家几个孙子统统改姓,让他绝户。 找楚奴和婴儿算账有啥意思?楚奴也不知是朝中哪个同僚送的或是将军自己看中抢来的。 以楚奴的身份地位,男人看上她,她能有拒绝权? 简直可笑得紧。 明明是男人糟心,这夫人却找弱女子与小婴儿复仇,也不知复的哪门子仇。 “玉狐大人。”胡夫人上前几步扫了眼瘫坐在地诶哟哟嚎叫的肥婆子。 “家仆教训个丧门星,不知是哪得罪了大人?” 玉狐大人似笑非笑,“胡夫人,当街打死庶子,这罪名可不轻。按大齐律而言,无故棒杀自家子嗣,也是要判徒刑的,更何况你并非胡三公子亲母。” 胡夫人红着眼冷哼,“我十岁小女因他而死,为何不能打?我打死他也无人能说什么。小女十岁,从小体弱多病……” “什么意思?”陆浅忍不住蹙眉打断这位胡夫人的话,“我们收到消息,令千金被疑似妖魔之物从阁楼推下,这与胡三公子有何关系?” “他,他就是妖魔!”胡夫人伸出尖尖食指,指向瑟缩发抖,抱缩一团的胡旭阳,“烧死他,对!应该烧死他,现在就烧。烧死这个妖魔,家里就永远安宁了!来人,快来人。” 玉琳琅白眼几欲翻上天。 陆浅连忙出声,“夫人,三公子他方才一直在风月楼,此事令郎胡大公子也能作证。且看这情形,胡三公子是连大门都还没进,就被您带来的家仆堵这执行家法。他与那阁楼上妖魔又能有何关系??” “怎没关系?就是他肯定是他!是他害死我小女儿,烧死他!现在烧!” 眼看家仆们想涌过来拖人,霍泽元一个眼色,十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德司侍卫便上前挡在将军府家仆面前,把人牢牢拦住。 饶是好脾气的陆公子此时都不由着恼,“胡夫人再这般无理取闹,便唯有通知京兆府前来论论理了。” “说这么长时间,怎不见平西将军?”玉琳琅直言呛声,“府中出这么大事爷们死哪去了?怎让夫人一介弱女子在此逞能?堂堂将军竟是个孬种?自己庶子快被当街打死,怎一个p都放不出?” 围观百姓纷纷捂嘴偷乐。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则大声喊道,“大人,平西将军怕媳妇早跑了!” “将军在西二头街养了个外室,这两天闹开啦。” 265 死因并非高坠 胡夫人听到围观百姓所言,气的胸口憋闷不已。 她之所以让下人们在大门口抽打胡旭阳,本意是让围观百姓们嘲笑他,让胡旭阳自己觉着无颜再苟活于世。 岂料这会反倒被吃瓜群众给反讽到自己身上,怎能不气不恨。 自从十多年前打发走楚奴那妖艳贱货,她以为夫郎总算懂事学好,念她持家有方,往后能跟她一心一意过日子了。 甚至,为把自家夫郎的心拢回身边,她还不惜喝药扎针,又拼命给他诞下小女胡珍。 哪曾想,老家伙都已知天命的岁数,却人老心不老,还在西二头街养了个二八年华的外室,偷摸着生了个小野种。 她这边刚失去小女胡珍,那厢老家伙竟说把西二头街的小女儿抱回府来养,说什么能给她一个慰藉。 气的胡夫人当场跟将军撕打起来,在他那张老脸上留下三道爪痕。 玉琳琅多机敏一个人,从吃瓜群众三言两语中梳理出整件事脉络,心里越发鄙薄这胡夫人。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自己千挑万选挑了这男人,一天天就搞雌竞那套,就问她累不累。 这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啊。 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偏她还暗自当个宝,真是白瞎她那相府小姐的高贵身份,自己轻贱自己,恋爱脑无药可治。 玉琳琅瞧见恋爱脑真是哪哪儿都心烦。 她也不想去管这平西将军府一堆破事,故而快刀斩乱麻道,“少啰嗦,既然平西将军跑了,就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尸身。是否死于妖魔之手,还得验证过方能确定,在此之前,莫要胡乱散布谣言。” 龚氏狠狠瞪了下仆一眼,“还不把人弄进去,丢人现眼。” 几人七手八脚拖起满身是伤的胡旭阳,架着他赶紧进门。 龚氏冷着一张脸,又斥责身边仆从,“愣着作甚,还不将诸位大人带过去?” 于是仆从们都着急忙慌跑进门,领着玉琳琅一行往高阁走去。 一路穿庭过院来到高阁前,却不见尸身。 地上也无太多血迹,只能看出草坪被压出个大概人形。 小鼓二话不说带人上前查看一番,回来禀报,“大人,妖魔探测铃毫无反应,并没查出妖魔气息。” 玉琳琅点点头,转头看向拧巴着脸的龚氏,“小姐尸身何在?” 随行的一名老嬷嬷哭道,“总不能让小姐一直孤零零躺在这,我们已搬去侧厅,打发人去买棺木了。” “我们还没查验,你们就胡乱搬动尸体作甚?这不是破坏案犯现场么?”小鼓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仆妇不懂也就罢了,府中上下莫非连管事的都不懂?” 跟着前来的胡府管事连声告罪。 玉琳琅摆摆手,仰头看了眼三层多高的阁楼,“确定是从这下来的?目击者人呢?” 管事的忙朝一名垂缩脑袋的小厮连连招手,“大人,这是小厮铁柱。铁柱,跟大人实话实说。” 叫铁柱的小伙瑟缩着道,“小的经过阁楼不经意抬头,看见一个身披黑袍顶着双角的妖魔,把小小姐推了下楼。当时小小姐就靠坐在围栏边上,人一下就栽下来了。” “奴才当时毫无办法,唯有连连跺脚喊人。那妖魔速度非常迅捷,眨眼之间就顺着屋檐不见踪影。” “她当时背对着凶手?”玉琳琅问。 “是啊,妖魔十分高大,小小姐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你看着她掉在草地上,当时是什么反应?有叫声么?” “没反应啊。”铁柱挠头苦思,摇摇头,“没注意小姐叫没叫。” 反正他叫的贼大声,胆子都快吓没了! “先过去看看尸身。”玉琳琅神色淡淡。 龚氏虽对他们一行人颇有不满,却也不敢真为难,便命人将他们带去侧厅。 尸身被摆放在长木桌上,几个嬷嬷丫头一边帮他们家小姐清理尸身,一边围着呜呜哭。 小鼓一瞧就急眼了,“诶你们怎还上手擦拭尸体??我们镇妖司还没验过尸身呢!你们这是想帮凶手遮掩罪证??” 西门不归满面无语,“还不快住手!” 几个仆妇丫头连忙缩回手,个个目光惊惧朝他们看了看。 “谁让你们清理尸体的?” “是,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说小姐生前就爱干净漂亮,她不允许小姐这般脏兮兮的躺进棺材。” 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都已无力吐槽了。 玉琳琅接过小鼓递来的箱子,戴上防护工具查验小姑娘尸身。 “死者年约十一,头面部有撕裂伤、高坠伤。前额出现塌陷伤,疑似高坠砸伤。胸腹、手足部有明显骨折伤。” 她拿过尺子一一丈量伤口,边量边念,小鼓捧着册子立在一旁,奋笔疾书全部记下。 在她一番忙碌检查尸身时,陆浅便满目疑惑,盯着围绕尸身来回打转的她看。 只觉这玉狐大人验尸时、思考时,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是越看越觉眼熟。 陆浅盯着她,双目越来越亮。 须臾,玉琳琅脱下护手,看向齐齐朝她望来的陆浅霍泽元西门老头,“是被挠死的,坠落之前已经死了。” 她思索片刻,让小鼓取来干净纸张,一边蹙眉提笔一边说道,“身体上确实留有妖魔气息,但基本都集中在头面部。” “面部抓挠伤有八条,每条深可见骨。最致命的是横插左眼,斜向撕拉那条。” 她放下笔,几人纷纷围上前来观看。 西门不归拿起那张纸,“爪子?” 陆浅盯着那张图有些吃惊,“这是什么东西的爪子?” 画上的爪子,毛茸茸又大又尖,手掌像放大十倍的鸡爪,指节一寸寸的,指甲尖还带着暗钩,分明不是人手。 “是妖魔手爪。”玉琳琅点了点头,“方才铁柱说看到妖魔推人下楼,我就觉得奇怪。” “一般这个点,日阳高照,妖魔是不会出现的。妖魔喜阴畏阳,众所周知。这么大太阳他只要不傻,肯定不会出来送死。” “所以此妖魔非彼妖魔?” 266 是琳琅小姐吧? “又是人假扮的?”西门老头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真是什么案子都往他们镇妖司头上栽啊! 动不动就是妖魔杀人啦?结果一查,压根跟妖魔搭不上半点边儿! 玉琳琅安抚自家世叔,“但这凶器是妖魔手爪却是真,只不知凶徒从何得来。”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准备从这家下人着手,普遍都调查一下。 玉琳琅让人叫来小姐的随身丫鬟想问问情况,结果那龚氏又跟了过来嚷嚷,“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胡旭阳就是那个妖魔,把他烧了,我们府中什么问题都没了。” 玉琳琅真想问候她全家。 这是多大怨多大恨啊,胡旭阳才几天婴儿时就被扔出去,辗转流落到风月楼挂牌,现在还叫嚣着要烧死他。 胡将军也不是个玩意儿,把儿子接回来却不好好养。既然没那能力,当初干吗去风月楼接人?人在风月楼过的还比在这逍遥自在些。 “胡夫人,您还是派人去请胡将军回来吧。”陆浅也不耐烦应付这泼妇,“若不甚方便,可以请霍大人派两名武德司侍卫去请人。” 胡夫人一张脸青红交加。 她先前都挠上胡将军脸了,这会儿也不知老家伙躲去了哪里。 去哪儿找去? 陆大人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嘲讽。 是觉得平西将军府家宅不宁,既然胡夫人请不回自家夫君,他便帮忙派人去请。 “那阁楼有人住么?”玉琳琅没管那泼妇,径自问胡珍的贴身丫鬟。 “没有啊。”贴身丫鬟抹着眼泪回话,“只是小姐平日里多喜欢在那边看会儿书。那里阳光充足,视野又开阔。小姐生来体弱多病身子不好,坐在阁楼里她心情会好些。” 玉琳琅点点头,“她今日何时上去的?” “午时用完膳就说去园里走走,然后便去阁子里看书去了。” “期间没人找过她?” 丫鬟摇摇头。 玉琳琅盯着她,“你小姐被人推下楼时,你在哪儿?” 丫鬟吓得面色发白,一下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小,小姐说,有,有些渴了,就吩咐我去,去拿些茶水点心过来。” “奴婢也不晓得会发生这事啊,来回也就小一刻钟时间,就,就……就听铁柱在那喊杀人了杀人了!” 她腿脚发软坐倒在地,抬起头来时,玉琳琅瞧见她脸上还挂着鲜红巴掌印,显然方才已被夫人给抽过一顿。 丫鬟显然跟这小姐感情极好,此时已哭得泣不成声,“奴婢若早知会发生这事,给我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离开小姐寸步。” 她哪知道在自个家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你小姐平日里跟谁关系不好?最近有无发生什么令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事?” “小姐体弱,又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多受大公子二公子四小姐照拂。而且她生性温顺,对我们这些下人也都极好。她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根本不可能与谁交恶。” 丫鬟抽抽噎噎道,“这阵子就跟往常一般,小姐读读书写写字,闲暇时就抚抚琴,有时会让我们去三少爷院子里送些东西。” 玉琳琅看着她,“小姐和胡旭阳关系不错?” “是的啊,小姐跟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关系都很好的。哪怕是刚回家不久的三少爷……”丫鬟说着说着,偷偷打量主母一眼,垂下脑袋不敢多言。 玉琳琅知道这丫鬟处境艰难,以龚氏为人,怕是多半会打几顿发卖了去。 故而也没多为难这丫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便领着人离开胡府。 离开前玉琳琅对龚氏淡淡说道,“你女儿的死,是人为。对方武功估计还可以,很有可能此时还潜伏在你家中,十分熟悉你家环境。你若不想让自己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就好好配合镇妖司调查。” “至于胡旭阳,他不是凶手,也不是妖魔,凶手另有其人。” 旁的,玉琳琅也没多说,也没去管龚氏那张突然白了的脸。 和恋爱脑说再多也无用,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少女心性恋爱脑。几十年下来没磋磨够啊? 玉琳琅不解。 任谁听到家里还潜藏凶手,都不可能愉快的起来,龚氏自是慌得要命,连忙打发人出去寻老爷回来。 出了胡府,玉琳琅转头看向那位全程默不做声的霍指挥使,挑了挑眉,“还请指挥使派五六个人好好盯紧这胡府。” “玉狐大人是觉着,这凶徒还会对胡府动手?”霍泽元问。 玉琳琅点点头,“凶徒是个很有仪式感且可能具有强迫症的人。小姐坠楼前已经被他用爪子刺死,但为什么还要推下楼呢?” “因为前两名死者都是高坠死,所以这第三个也必须有坠楼这步骤。而且若非铁柱刚巧经过,很可能小姐这尸身已被带走进行下一步骤。” 装箱!漂流! 这话让人不寒而栗,随行几人都不约而同感到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杀个人还讲究仪式感?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吧! 陆浅双目熠熠生辉望着她,“可是前两名死者与这胡小姐,年龄不尽相同也并不相熟,甚至胡小姐体弱多病都不常出门,风月楼更是不曾踏足半步。凶手择选目标莫非随心所欲?” 玉琳琅默了一瞬,“不管是葛小姐还是沈小姐胡小姐,都是官家小姐,不知道这点算不算共同点。” “那我着人去查查这胡府上下。”陆浅说道。 玉琳琅道了声谢,与西门老头回镇妖司。 那厢,陆浅吩咐完手下便马不停蹄来到沐府门前。 门房一听是陆大人来了,赶紧请人进去,又让人去书房禀报世子。 彼时沐昭正捧着书愣神发呆,长青立在一旁,时不时瞄一眼走神的主子。 下人来报时,沐昭正放下书让长青研墨。 长青正嘀嘀咕咕道,“您想人家就去直接去呗,还写什么信哈……” 听闻陆浅来了,沐昭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起身相迎。 刚到门口就见陆浅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是不是她?那位玉狐大人,就是琳琅小姐吧。” 267 剿匪 沐昭没成想陆大人这般开门见山,一时被问的愣住。 陆浅仔细打量他神色,面无表情道,“难怪那晚在繁楼,郡王时不时盯着你。我还以为他有话同你说,原来是一直在察言观色!” 沐昭失笑,请他在茶台旁坐下,长青奉茶后默默退出门。 “我明白了。”陆浅扫他一眼,笃定道,“你定是一早便察觉出琳琅小姐身份!但郡王呢,他犹犹豫豫似是而非有些不确定。所以便想从你口中打探出确切消息。” 但沐淮之这人多腹黑啊,谁接触谁知道。 他想瞒着平康郡王,定不会透半点口风给他。 “难怪那晚一直阴阳怪气的。”陆浅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素日里对旁人都不假辞色,怎与玉狐大人一见如故这般要好。” “原来他是琳琅小姐!”陆浅挪挪垫子,朝沐淮之身旁凑了凑,“淮之,你给我一句准话。” 沐淮之无奈。 他还能不了解陆熙文这人,他能飞奔过来堂而皇之问,说明已掌握确切证据,心里早就有数。 “你怎不早点告诉我?” 长青刚好端点心进门,听闻此言默默翻个白眼。 搞笑,世子还巴不得你们都不知道呢,他能告诉你们?呵呵。 “小姑娘想隐藏身份,我又岂能代她昭告天下。”沐昭给对方添了点茶水,笑眯眯道,“熙文,你也不要同旁人说。” 尤其平康郡王! 陆浅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大嘴巴,我能跟谁说。” “郡王那边也不要同他多言,就让他这么似是而非,猜着吧。” 陆熙文无语。 平康郡王有你真幸福! 长青将糕点药膳一一摆放好,催促一句,“世子,这药膳还得趁热喝。您现在身体日益恢复,琳琅小姐为您调配的养生药膳一日都不能落下。” 沐淮之瞥他一眼,忍住抬手扶额的冲动。 这家伙当着客人面就上一碗药膳,居心何在一目了然…… 好在陆大人并未多想,又跟他说了会话后,便起身告辞。 沐淮之将人送走回到书房,把长青拎到自己面前,“药膳早喝晚喝有何区别,反正每日一碗。你故意拿来陆大人面前是想作甚?” 长青撇撇嘴小声嘀咕,“还不是想为您分担一二,打发走一个情敌么?” 奈何陆大人竟是个傻的!居然没品出味儿来。 他都说了是琳琅小姐亲自为他们家世子调配的,说明琳琅小姐对世子上心多了,陆大人竟丝毫没听出来! 遗憾! 沐淮之拿起一本书拍在侍卫头上,“胡言乱语什么。” “那不就是……世子您现在身子骨也日渐好转对吧?以前咱不敢想的事儿,现在想想也没错呐。” 沐昭哭笑不得,扬起书还想揍他,长青老老实实垂下脑袋挨揍,暗地里却直努嘴。 当谁看不出来呢,您情敌还真不少! 解决情敌要趁早,世子咋就不明白? 明明看个书都能想那姑娘想出神,偏偏磨磨叽叽不出手,当属下的真是操碎了心! “别胡说,琳琅小姐值得最好的。” 世子您才是最好的人啊,真正是急死属下了…… “倒是你,闲着赶紧去找药,那药材清单上的东西全找着了?” “已经找到十来种了。”说起这个,长青便双目放亮一脸欢喜。 姑娘说了,只要寻到所有药材,就能帮世子彻底根除毒素。如今世子的弱症调理已大有起色,想必不日后世子定能完全康复。 长青把纸张铺好,却见世子摆摆手,“罢了不写了。” 长青皱巴着一张脸,还想劝劝自家主子,便听世子淡笑道,“明日去镇妖司探望探望陆大人,他近来在镇妖司帮忙,也不知习不习惯……” 长青双目一亮忙连声应好。 这边刚给主子收拾好碗筷,那厢就有仆从着急忙慌报讯,说是宫里那位传召让世子进宫一趟。 —— 玉琳琅在镇妖司这边,归档整理好手边一些证据,顺手又翻了翻供词簿,这才收拾收拾回了长月巷小院。 稍晚些,八两偷偷摸摸翻墙而入给她送来一则消息。 “世子要去京郊浮云山剿匪?”玉琳琅一脸诧色,“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儿晚间传出的消息。” 玉琳琅忽然想起在镇妖司牢狱见过的那群抢劫犯,豹哥逮回来的,说是在郊外抢劫过路行客商。 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忘记这一茬。 “皇帝真是,什么事都找他去办啊。”玉琳琅撇嘴。 若非她先一步帮世子弱症给调理好了,又控制住他体内毒素,就皇帝老爷这三天两头折腾人的本事,以世子那可怜兮兮的病躯,早晚都得挂。 这种京郊剿匪的活计,明明可以安排给武德司的霍泽元。 再不济,驻扎在郊外的龙虎营众将士,难不成是摆设? 皇帝这是巴不得沐淮之早点死吧,真正是害人之心路人皆知。 玉琳琅哼了一声,洗洗躺下复又坐起,“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 七钱捂嘴闷笑应了声。 “你,找俩小丫头跟去浮云山看看什么情况。” 谁这么不开眼在浮云山搞事情? “去查查清楚,浮云山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匪徒?” 想都有些奇怪? 这可是天子脚下上京重地,说那些上京乞讨的流民想不开打劫过路行商,她是信的。 人吃不饱昏头的时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活都活不下去了,别说打劫,杀人她都信! 但怎可能有人占山为王盘踞在京郊浮云山当寨主? 长期留在浮云山还需朝廷派沐淮之去剿,那这匪得有多大规模来着? “是,姑娘您别不放心了,安心休息,我们这就派人去查。”七钱抿抿嘴,兀自笑着把自家小姑娘扶上床。 见小姑娘还想说话,七钱忙吹了灯忍着笑,“您放心吧,咱们的人很快就能查清楚怎么回事。您救回来的人呐,铁定让他分毫不伤。” 玉琳琅撇撇嘴,死鸭子嘴硬,“我可不是担心他。” “是,您当然不是担心他!”七钱一本正经点头。 268 事出反常必有妖 “您就生怕自己白瞎一番功夫,还失去一个这么好的药例!” 没错! 玉琳琅点点脑袋。 她就是觉着,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挣回来的一条命,决不能让其他人嚯嚯了。 再说要真被嚯嚯了,她上哪去找第二个中了古毒还能继续活蹦乱跳的范例? “我就是担心失去一个病例。” “对,还是个长得这么好的病例,失去了绝对是一大损失。搁哪再去找个长得这么好,性情又温顺的病号啊!唉,损失损失。”七钱给她掖好被子,“姑娘快睡吧,咱明日还得早起去镇妖司上工。” 玉琳琅瞪了眼七钱出门的身影。 瞎说什么大实话! 玉琳琅一夜好眠,等晨起时,连夜搜集到的消息也已递到自己跟前。 她一向对手下人办事效率很满意,接过卷成薄条的纸摊开看了看,“这浮云山的贼寇竟能盘踞四个月??” 开玩笑的吧! 那是哪儿?那是皇城郊外,皇庄与诸位朝臣的庄子,多半就在那块区域。 就拿浮云山山脚那块地来说,就是皇帝老爷正儿八经赐给那啥虢国公主的庄子。 就这?还能让贼寇在此盘踞四个月之久,龙虎营干啥吃的? “姑娘您不知道,这还是龙虎营校尉自己瞒下的事。只不过最近因为那一带流民进出抢劫行客商,被镇妖司雷豹司判察觉异样,事情才被彻底捅出来!” “那些贼寇中,据说有个特别厉害的人,会拿草木石块布阵。龙虎营那位校尉,曾派出一队人马约有百余人,上山剿匪,随后便一直未归。” 玉琳琅有些吃惊,“他?是猪么?他私自出兵了??” 皇帝让龙虎营驻扎在郊外,那是为保证上京及皇朝安危好吧。 在大齐,不得军令而擅自调动,那可形同谋反啊,真正是个猪头校尉…… 七钱笑眯眯直点头,“所以说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啊,就得追溯到四个月前。说是那校尉的哪个亲眷,带着家小统共十二人,入京时竟被浮云山劫匪给劫上山了。” “校尉一听这事,那还得了,忙嘱咐百夫长点了兵上山营救。” “他本以为啊,这只不过是哪儿流窜来的流民,派点人上去镇压下,把人救回来事儿就完了。却不知对方竟是个有本事的,他派去的百夫长连带百来个兵,在浮云山完全销声匿迹。” “这下可把那小校尉吓坏了,他以为一来一回就能搞定的事,结果没搞定不说还损失百十来人。这被朝廷得知,私自出兵的罪名不小。于是一边悄摸派人继续上山搜寻,又飞鸽传书他哥救命。” 玉琳琅挑眉问道,“他哥是?” “正是武德司另一位指挥使大人黄连山。不巧的是,黄大人出京办差多月,一直未能返京。” “这黄校尉想等他兄长回来处理此事,便一直压着未上报。最要命的是,他后续接连派出十数个巡逻兵,悄摸上山,可最终也都无影无踪。” “他就真慌了神,再也不敢派人上山搜寻。”七钱说着摇了摇头,“姑娘,您说这黄校尉还能保住小命么?” “私自动兵,隐瞒不报,哪条都是死罪。”玉琳琅冷笑一声,“他亲哥就算是个太子,也保不住他。”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动真格来说,那就是谋逆大罪。 这龙虎营又不是他家的私兵营,那是大齐派在京郊驻守的兵营。 这事搞得不好,他兄长那位武德司指挥使也得吃挂落,他可真正是害惨他们一家了。 “姑娘,我们的人已跟在世子后面上山了。”七钱小声说道,“皇帝陛下让世子带领龙虎营三千人尽数上山剿匪。听闻世子精通排兵布阵,应是没什么大问题。” 这也是皇帝老爷钦点沐淮之带兵剿匪的原因之一。 这是大齐最善谋的年轻将领,即便永佑帝不想承认,但这位真比他膝下那些不肖儿子们,优秀太多太多,几乎毫无可比性。 玉琳琅这小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 说的她都有点想去浮云山瞅瞅这什么阵法了,还挺厉害,一下就让龙虎营百夫长等人全陷了进去。 自从她研究那古铜镜阵图略有小成后,别说心还挺痒痒的,就想随机嚯嚯一下别个人。 这回听说浮云山有人搞布阵便心动了起来。 研究再多都不如亲身实践,玉琳琅想着等下去镇妖司逛一圈,若无事便骑着她心爱的独狼出城晃晃。 独狼回城后,一直在她的后园子里打转,也挺可怜见的,得带它出去放放风。 心思一定,她便草草用了个早膳马不停蹄赶去镇妖司点卯。 陆浅和霍泽元早就在了,见她快步进门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她。 玉琳琅想到霍泽元那糟心同僚,忍不住对他咧了咧嘴,“让霍大人整日在我们镇妖司帮忙还怪不好意思咧。你们武德司出这么大的事,之后应该有的忙了吧。” 霍泽元一听她幸灾乐祸的口气,便心知肚明这位应该知晓浮云山的事了。 霍大人牵起嘴角划出个冷硬弧度,“不麻烦。” 玉琳琅满头问号? 我何时说麻烦你了! 自说自话,跟他大姑霍锦绣一样,又可笑又自以为是讨人嫌。 陆浅感觉气氛不佳,忙捧着一堆资料走到玉琳琅身旁,“玉狐大人,我们去翻看下搜集来的胡府资料,看能否从中找出些端倪吧。” “好好。”玉琳琅转头对着陆大人,一张脸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陆大人还是你细心,效率又高,你这可是帮我大忙了。” 霍泽元冷眼瞥他们一下,嘴角弧度又硬了几分。 傻子都能瞧得出来,这玉狐大人分明不太待见自己! 然而霍泽元搜遍脑子也搜不出个所以然,他自认与这位玉狐大人从前并无交集,也不知对方为何看自己不顺眼。 玉琳琅和陆浅在同一间小室翻了半天资料,直到一起用了午膳这才溜班跑路。 下午,玉琳琅跨上她的独狼直奔城外,为避人耳目专挑幽僻小巷穿行而过。 269 夕阳诀 不行,得尽快给独狼也上身份牌,便不必如此偷摸出行。 玉琳琅寻思着绕到城墙偏僻一侧,抓起独狼凌空一跃,直接纵身而过。 待出了城便越发自由自在天高任鸟飞。 玉琳琅跨上她的独狼风驰电掣而过,偶尔在道上撞见行人车队,对方也压根看不清她疾奔而过的身影。 很快便来到浮云山山脚,玉琳琅拍拍独狼脑袋,后者迅速窜上山,在山林间奔走速度也未见弱多少。 玉琳琅虽无具体方向,但三千大军行过总有踪迹可循,跟着过去很快便发现一处人为破坏的阵法。 看地上那些碎石块之类的东西,显然这是个不太成形的小阵法。 玉琳琅想了想,便拍拍独狼脑袋绕去小路,想寻下是否有完整未动的阵型,可供她研究研究。 在山林内奔了不多会儿,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被她寻到个完整阵盘。 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玉琳琅索性拿出古铜镜,翻面引出阵图。 然后对照眼前现成阵法拨弄几下,阵内陡然无风自动飞沙走石,玉琳琅就跟个土包子似的,连忙又踢几下地上石块。 阵内平静下来后,她继而又对照阵图摆弄周边的花草石块。 独狼默默蹲在一旁,一双黑亮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瞅着自家主人拨弄这拨弄那,时而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玉琳琅最终参照古铜镜上的阵图,将面前这阵法加以改良一番,随即很无良地跳出阵圈,让独狼自己想办法出来。 这下可把独狼给整惨了。 它这头晃着尾巴刚动几步,阵内便一阵漫天飞沙,眼前景致尽皆模糊。 任凭它在里面兜转好几圈,脑袋连着撞秃噜三棵树,无良主人这才乐不可支将它放出阵盘。 独狼晃晃大脑袋委屈巴巴瞅了小主子一眼。 玉琳琅忙抱着它的脑袋连声道歉,又取出根香肠喂它,这才把狼哄好了。 上前把安置在阵盘上的土石花草都抹走后,玉琳琅跃上狼背,忽听远处传来几道刺耳尖哨。 玉琳琅忙拍拍独狼脑袋,示意它朝那方向赶去。 离得近了,听闻打斗声持续。 玉琳琅翻身跃下狼背,直接窜上一株高树,立在枝头放眼一瞧。 只见林子深处浓烟滚滚竟是一片火烧。 长青正持剑护在他家世子面前,护着他步步后退,地上倒了七八个龙虎营士兵,以及一些蒙着面的刺客,皆生死不知。 剩下三四十名龙虎营兵士,对上百来个黑衣蒙面刺客,正苦苦支撑且战且退。 玉琳琅隔着吞烧树林的火焰,瞅见世子脸上一片冰冷漠然之意。 眼看他抬抬手似在运行真气,玉琳琅心道不好,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催动内力在树梢上一顿狂奔。 手中刹时多出一面古琴。 与此同时,沐昭那厢几名不要命的黑衣刺客,再度砍翻两名龙虎营守卫后,直奔他们跟前。 长青举剑拦下两名刺客,眼里透出冰冷的光,“找死。” 眼见数名刺客突破龙虎营守卫阻截,左右夹击刀刀朝他主子身上招呼过去,长青恨不得自己再生一对手。 同时心里暗暗着恼后悔,应该多留些人手在世子身边。 四五名不要命的刺客,抱着拼上一死也得带沐昭走的信念,齐齐朝他挥刀怒砍。 沐昭面色未变分毫,旋身间已从腰间抽出柄软剑,霎时绷的笔直。 雪亮锋锐的剑身如寒夜中一点星碎破芒而出,猝然横剑取走几双招子。 刺客压根没想到,这位瞧上去翩翩公子弱不禁风的沐世子,出手竟这么狠的。 照面间眼睛已被世子废了,紧接着便觉喉头一腥,下意识抬手捂住脖颈。 然为时已晚,脖颈一条细线滴滴嗒嗒渗出鲜血,意识模糊的瞬间,人亦跟着仰面摔倒在地。 “世子!”长青急了。 他可记得清楚琳琅姑娘的吩咐呢,他家世子哪能妄动真气! 玉琳琅几个呼吸间赶到最近一棵树上,指尖一压,琴音顿如天外惊鸿,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 沸腾激越,纵横阡陌,一曲夕阳诀,极考究指法功力。 所过之处,真气凝成道道冰冷杀机,酷似寒霜扫过,地面升腾起阵阵白烟,伴着轰轰作响。 正和黑衣刺客奋力拼杀的龙虎营士兵,眼睁睁瞧着两名刺客暴突起双目,蓦然在自己面前“嘭嘭嘭”炸开。 一团血水扑面而来,龙虎营士兵脸都扭曲了,整个人从灵魂到身体皆一片麻木! 这??这咋回事?这两名刺客大刀都已当头挥下,他已准备好随时赴死,咋滴自己没事,刺客反倒莫名其妙被炸? 长青也被惊到了! 亲眼看到围着自己的四名刺客,身体纷纷冒烟,胸口像被点了炮仗似的,劈里啪啦一阵炸,然后仰倒气绝身亡。 这把他给震撼的,当场说不出话来,手中剑都险些掉地上。 沐昭默默收回随身软剑,顺手整整腰带乖乖立在树下,仿佛自己啥也没干似的,笑吟吟望向倏然跃下树的小姑娘。 玉琳琅回家牵狼时已换了身浅黄云纹箭袖衫,丝带缠着发根,梳了个极简流苏髻,仅一支细长碧玉竹作发饰。 “琳琅你来了。” 玉琳琅已把她碍事的古琴收回空间,对地上冒烟的尸体根本视而不见,只一径蹙眉盯着沐昭。 沐昭一本正经道,“没动,没动内力。” 玉琳琅扯过他手腕把了把脉,发现筋脉确实安稳无恙,方才他那看似极快的两剑,竟没催动真气。 只是本身出招速度快?玉琳琅暗中有些惊讶。 “我平时上阵掠敌惯是使枪的,这剑使的极不趁手。”若非如此,刚才还能再快一些,直接将几名刺客脑袋削飞。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他一眼。 “我听你话的。”沐昭连忙又道,“你说不能动内劲,我自是不敢动。” 长青蹦到二人身边,愣头愣脑叫了声“琳琅小姐”,随即问,“姑娘,我家世子没事吧?” “还好。”玉琳琅扔掉沐昭的手,环视一圈,“你身边怎就这些人?” 270 习惯了 不是说带着三千龙虎营士兵上山剿匪的么? 这统共加起来都没五十人的兵,算是怎么回事? “姑娘,咱剿匪完成了。”长青说到这就有些来气,“世子让两名千夫长,押着山匪先行下山。” “另一位千夫长也被派去护送百姓。世子身边就剩没多少人,岂料那些西川刺客跟附骨之疽似的又冒出来行刺世子。一波波真就苍蝇一样,怎么打发都打发不完。” 沐昭拉起玉琳琅微微含笑,“别担心,我都习惯了。” 玉琳琅丢给他一个白眼。 明明是西川和大齐之间的事,发兵也不是沐昭自己要发兵来着。 西川人脑子有坑吧,日以继夜刺杀一个因病退居京城养伤之人,真这么家仇国恨过不去,为何不去刺杀大齐主君? “你也太好性了。”玉琳琅忍不住吐槽。 “就是就是,属下就说要给那些西川人一点颜色看看,偏世子漫不经心始终不把这刺杀放在心上。” “琳琅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到这浮云山剿匪来了,想着你是我专属病号,决不能让你出事,便跟来看看。” 长青笑的见牙不见眼,“世子,琳琅姑娘担心您呢!” 沐昭瞥他一眼,眼神分明是“本世子要你说”,长青连忙把牙缩了回去,默默跟在俩人后头不吱声了。 “有劳琳琅挂心,你放心,有你在,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恢复如初。” 玉琳琅颇有些好奇,“你上山也没多久啊。这么快就剿完了?” “乌合之众罢了。”沐昭温声说道,“只是他们的头目,曾经钻研过阵法之术,颇会摆弄花草树木设置一些基础阵盘。把人困进去,不通阵法之人便很难走出。” “那黄什么校尉的亲戚咋样了?” “不太好。老老少少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黄校尉妹妹……被玷污,看着好似已有身孕。” 四个月了吧,那黄姑娘怕是日日活在地狱。 玉琳琅沉默一瞬,又问,“那些上山寻人的士兵呢?” “死了一半,另一半也被摧残的瘦脱形。他们每日被匪首逼着搬抬石块花木,搭建房屋宅舍。我们搜到上面时,发现一个小山寨已初具规模。” 玉琳琅都不知说啥好了。 真特么都是人才,京郊浮云山建山寨?真当此处是法外之地了。 她憋了半晌闷闷道,“这匪首对自己的奇门遁甲之术是相当自信啊。” “确实有些自视甚高。” 二人说话间,龙虎营士兵们也都收拾利索那些黑衣蒙面客尸体。 “就地掩埋,不必带下山惹人非议。”沐昭淡淡说道。 玉琳琅自是懂他意思,这些西川刺客都是被她真气炸碎筋脉而亡,死相奇特恐怖,确实不适合抬下山。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么多尸体,不得吓出什么毛病来。 龙虎营士兵们应了声“是”,忙按世子指示挖坑埋尸,填土灭火。 俩人缓缓向山下走。 “匪首及其余山匪合计二十八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劫掠上山后不得已加入山匪行列的。之后还得带回京兆府衙门一一核清身份。” “那黄校尉若在发现情况不对时,第一时间上报武德司,情况也不至于如此糟糕。” 沐昭点点头。 确实,若及时上报,早该将这些匪徒给除了,而不至于拖上四个月之久。 他这一招臭棋,不仅害了全部亲眷,还害苦自己的亲妹子。 玉琳琅叹了口气。 时也运也。 “匪首莫非是江湖人?”玉琳琅好奇问。 “嗯,你还记得那飞天神教么?” 玉琳琅忙点头,“先前黄金案时,我们还抓了飞天神教副教主郑浩杰的弟子王武,但那家伙嘴很硬什么都不愿说。” “对了他现在还被关押在牢么?” “关着呢。想从他口中得知飞天神教总坛具体位置,不过那家伙确实称得上是条汉子,嘴巴严实得很。”沐昭又道,“朝廷这段日子也查封了几处飞天神教分坛。” “你可知他们的分坛,好些竟直接安置在某个富户别苑内,倒叫朝廷一顿好找。” 玉琳琅撇嘴,“神棍满天飞的什么教,打着修行飞升名义愚弄一群老百姓。” “此次这名匪首与飞天神教也有莫大关联。他们教主一年前飞升而去此事你知道的。其后教众就分成五派,分别由五位副教主掌管。郑浩杰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位匪首名为高子聪,其父高良,也是那五位副教主之一。” 玉琳琅恍然,“那他不在飞天神教好好呆着,跑这找什么存在感。”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应该与他们教撇不开关系。这五位副教主谁都不服谁,都想成为下一任教主,每天有多热闹想也知道。” 玉琳琅颔首。 二人顺着山道拾阶而下,沐昭自始至终都没问玉琳琅古琴杀敌一事,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似的。 自家世子不问,长青就算憋着疑问也不敢多嘴。 二人下了山坡,就见官道上打马而来一队人。 为首那位正是京兆府郝大人。 他快步而来满头大汗,当先朝沐世子拱拱手,“世子上山不到二个时辰便大获全胜,真乃我大齐名副其实的战神。” 沐昭看他一眼,“所有山匪交给你带回京兆府衙门,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郝大人笑成一朵菊花。 “至于那些被劫上山的百姓,也要麻烦郝大人对照户籍路引,一一确定身份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本就是下官应尽之事。”郝友才连连点头,忙嘱咐随行而来的吏员们上前清点人数。 眉开眼笑一抬头,正对上玉琳琅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郝友才笑容一顿讪讪道,“玉姑娘也在此啊?” “玉姑娘随我一道回去,余下的事就交由郝大人你了。”沐昭自然而然接话,并未解释玉琳琅为何在此。 郝友才也不敢多问啥,忙又点头笑道,“世子放心,下官定会将此处之事办的妥妥,二位慢走,慢走。” “大人,那匪首高子聪叫嚣要见世子。” 271 待自己好些 “见什么见,没瞧世子和玉姑娘已走了么?”郝友才骂道,“世子什么身份,他说见就见?堵了嘴让他一边儿好生呆着。” 这家伙犯案累累还敢诸多要求,简直死到临头不自知。 匪首高子冲被人捆了押着,依然不断叫嚣,两名衙役便直接取来块脏兮兮抹布往他嘴里一塞,世界顿时安静不少。 马车驶出去老远,这才不再听见高子冲烦人的吼声,玉琳琅想到此人所作所为便嫌弃地直蹙眉,“真是死都便宜他了。” “放心他活不了太久。”沐昭宽慰一声,问,“现在回山海酒楼么?” 玉琳琅点点头,“嗯,回去。” 沐昭拽开固定在一侧的小茶桌,取出隔板下成套的茶具。 壶里的菊花茶泡的刚刚好。 沐昭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轻笑,“回程还有一段时间,你若乏了暂且小憩一会。” 玉琳琅其实精神还可以,喝了两口茶就听长青在外惊呼,“世子,姑娘,外面有头黑黝黝的狼崽子,跟着咱的车追诶。” 沐世子压下唇边笑意,一脸淡定道,“慌什么,那是琳琅的坐骑。你自好好驾你的车便是,莫要管它。” 长青“啊”一声惊呼,遂道,“姑娘,这狼养的真好啊。” 看那皮毛,油光水滑浓密乌黑,一瞧便是极品。 玉琳琅抬手放下茶杯,这套茶具下都有磁吸,放下便能牢牢吸附在台面上,自不会随马车颠簸乱晃。 她瞅了眼看破不说破的沐世子,暗自嘀咕声“狐狸精”,刚要说话,那马车轮忽在凸起石块上“咔哒”重重颠了下。 玉琳琅一时没设防,整个人便往沐昭怀里一扑,大头好死不死跟他大头“咚”地撞一块儿了…… 玉琳琅“诶哟”一声,挣扎坐正身子。 沐昭也慌忙抬手帮她揉前额,“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玉琳琅看他前额红了一小块,还惶急慌忙帮自己揉,心里就有些好笑。 “我铜头铁骨的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柔柔弱弱细胳膊细腿的,头上红了一块看上去好好笑。”她嘴巴不饶人,爪也没闲着。 顺手捞起他一缕发丝,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世子,你发梢变黑了,你自己可有发现?” “啊……”沐世子愣愣望着贴近过来,几乎拱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失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呐呐出声,“嗯,前阵子发现了,还是琳琅的药有效果。” 他几乎不晓得自己在讲啥,只闻得她身上传来缕缕浅淡馨香,耳边全是自己难以自控的扑腾心跳。 “也是。”玉琳琅颇为得意,“等你那身弱症完全调理好,发色会全部变为正常。待古毒根除,你那因毒素引起的弱症便不会再复发,我就是破解弱症古毒第一人。” 沐昭点点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她,“你特别厉害。” “所以说啊,你可得好好养着,不能给我出啥事。”玉琳琅又从随身挎着的编织袋内取出一小罐药膏,用竹片片取了一丢丢,给糊到世子额头上去了。 世子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他感觉小姑娘这糊的,就跟……用烂泥糊一面破墙一样,眼里还流露出一丝丝那啥……爱护花花草草的圣洁光芒。 知道她又把自己看成她养护的名贵花草,沐昭又好笑又好气,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小罐罐竹片片,“你头上也红了一块,我帮你抹抹。” 玉琳琅嘿嘿笑道,“你放心,我这独家调配的药膏,撞伤磕伤一抹就灵,肯定不会影响你的仙人形象。” 见他动作轻柔给自己上药,玉琳琅又偏过脑袋大而化之挥挥手,“我不用抹,这点小伤,风吹吹就好。” “别动。”沐昭伸手固定住她乱动的脑袋,又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口中轻声喃喃,“药膏这么好用你自己为何不用?答应我,待旁人好的同时,平时也待自己好一些。即便你武艺超绝修为高深莫测,也别以为什么伤抗抗就能过了。” “你呀,总是让人担心得很。” 玉琳琅盯着他有些发怔,一时没留意便让他碎碎念好久。 马车从浮云山一路行至城门口,城门士兵看见随车而行的黑狼顿时吓得不轻,百姓们也跟看到啥似的惊惶乱窜。 长青忙掏出腰牌晃了晃,又道,“你们别担心,这是家养的小狼崽子,乖得很不咬人。” 守城士兵一见是宣平侯府腰牌当即便放了行,远远围观的小老百姓,瞧这黑狼当真只跟马车跑,毛脸上还挂着对他们不屑一顾的表情,纷纷惊叹不已。 玉琳琅随口呼哨一声,独狼进了城后便撒丫子朝偏僻小巷绕去,三转两转便不见了身影。 长青一脸感慨,“姑娘,您这狼崽子养的也太好了。又通人性又听话,还能自己往家去。” 玉琳琅点头应和,她就喜欢听别人夸她家独狼崽子养得好。 马车从西城门一侧而入,没多远便到永泰一条街。 这边商铺酒楼临立,也是比较繁闹的街区。 隔着山海酒楼一段距离,马车便停下了,主要是正门口停了一大排仪仗,并一座十六人抬的飞纱轿辇,堵的街边往来行人压根无法好好通行。 众人怨声载道的,玉琳琅探出马车看了眼,便被沐昭扯回坐下。 “等等再出去。”沐昭蹙着眉头,“要不你今日别回酒楼,我先送你回苏宅去吧。” “怎么了?”玉琳琅一脸不明所以然,“外头那阵仗是谁?” 说话间,就听长青不耐声扬起,“你们来此作甚?” 外面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长青侍卫,何必这般不假辞色。公主瞧见世子马车到了,特意前来邀请世子一同喝杯水酒。想来世子也是慕名前来这山海酒楼用膳的吧。” 玉琳琅挑眉,挪近沐昭小小声问,“是哪位公主你这么讨厌。” “那是虢国公主车驾,你留在这,我去会会她便回来。” 噢,原来是那京中出名的荡妇公主,玉琳琅心中有数了。 272 公主谬赞 “没事,我又不怕她。”玉琳琅朝他挤挤眼睛,一脸慈母笑,“放心,她要敢对你动手动脚,我就让她成为全大齐最可笑的公主。” 沐昭瞅她一脸“爱护花花草草从我做起”的小表情,心知她又把自己看成一盆名贵花草了,无奈之下忍不住伸手挼了把她的脑袋。 玉琳琅面无表情。 今日小丫头给她梳的是流苏髻,发端有三个小揪揪用来缠绕嫩黄丝带。 如今被世子挼了脑袋,还捏了揪揪,就挺……一言难尽。 沐昭是个旁若无人的主,下马车后兀自转身扶了玉琳琅一把。 玉琳琅其实压根不需人扶,但世子既伸了手,她就搭一把规规矩矩下车。 她五感敏锐,刚下的车立即感受到有灼热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大红色牡丹镶金边裙,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盯着自己,那目光就跟针扎似的,仿佛要把她扎个千疮百孔。 玉琳琅没有半点表情扫过去一眼。 这位,就是大齐最风流浪荡的虢国公主。 驸马出自应国公府,本是应国公嫡长子,奈何娶了这样一个风流天下知的媳妇。 虢国公主府内面首无数,驸马打不得骂不得,过的无尽憋屈。 这位风流成性的公主,把出轨当儿戏,简直将应国公府脸面完完全全踩在脚底。 据传应国公被她气的久病在床,应国公夫人也是缠绵病榻多年。 好好一家子,真是被这位天家公主给害惨了。 此时,虢国公主身后便跟着四五个美貌男宠。 玉琳琅瞧见师兄楚澜衣果然跟在公主不远处。 见他眸光冷冷盯着自己这边,玉琳琅心中兀自冷笑不已。 玄音宗大师兄楚澜衣定不会自甘堕落,沦为这公主府玩宠。 这位肯定是假扮她大师兄! 所以先前才会对着世子府的假天音师说什么似曾相识,真是她师兄,能不认识她? 玉琳琅心里如是想着,便不愿再看那假货一眼。 楚澜衣眸光一顿,一张脸顿时冷如刀刻,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虢国公主迎上前笑了笑,完全无视了玉琳琅,“好久未见世子,想不到能在此处巧遇。” 沐昭疏离有礼,对虢国公主行过一礼。 跟在他身后的玉琳琅依样画葫芦也行过礼,虢国公主的目光只落在世子身上,半点都不曾去瞧玉琳琅。 玉琳琅也不在意,只是想看看这女人当着大街上这么多人想搞啥。 “今日既如此有缘,世子不妨随本公主一同去山海酒楼饮几杯?”虢国公主一脸柔情蜜意看着他,语声似要软成一滩春水。 “不了,微臣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沐昭眉目低敛语气平淡。 公主倒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太过强求,于是便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她视线终于绕到一侧的玉琳琅身上,带着几分倨傲感,居高临下盯着玉琳琅,“这位,便是山海酒楼的小掌柜?听闻你与世子、陆大人、平康郡王几人都十分交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玉琳琅冲她露出个再虚伪不过的笑,恭恭敬敬又行过一礼,“公主谬赞。” 虢国公主这一拳头就跟落在棉花上似的,打不出半点气力,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顿时掠过一丝不愉之色。 她这是在夸赞她么??不但脸长的毫无特色,跟街边路人甲乙丙丁毫无区别,看来这脑子似乎也并不好! 好赖话都听不懂,可真是个心机小婊砸! 世子对着这张脸居然还能笑的如此温和缱绻,星眸灿灿,他定是眼瘸了! 玉琳琅好似完全看不懂公主脸上呈现的厌弃之色,依然木着一张脸站在世子身后。 心底则在极力吐槽:这公主妆容浓的跟台上唱戏一般。就像那啥瓷器上釉,染了无数种华丽丽色泽,结果坨成一团,搞的视觉上相当难受。 她要是洗了妆,眼睛估计得小两个度! 就她那姿色,还有她那浪荡风评,不知从哪来的自信,觉得能和世子共进晚膳来着。 世子那是啥,人家那是皎若月光纯白无暇,她这么个泼了浓墨的油彩画,那是相当相当不行。 “世子既有要事去办,那本公主便不留你了。”她遂又看向玉琳琅,眼里似笑非笑,“你随本宫进来。” 沐昭下意识退后半步,面无表情拉住玉琳琅手腕,“很是不巧,玉姑娘要帮微臣作幅画,今日怕是不能跟公主去了。” 玉琳琅偏过脑袋瞅瞅世子,感受到眸光干扰,转头与不远处的楚澜衣对上一眼。 见他冷冷盯着自己,便不客气地狠狠瞪过去一眼。 神经,这假货总瞪自己干吗? 虢国公主咯咯笑出声,“瞧世子紧张的,不知情的,还当这位玉姑娘是你心上人呢。看这宝贝的,本公主不过是对这山海酒楼颇为好奇,招她过去说会话罢了。” “那微臣也……” “不用不用,世子有事便先去忙吧,回头我再去帮你作画。”玉琳琅连忙打断沐昭的话,朝他使了个小眼色。 意思很明显:你傻啊,能溜还不赶紧溜,留下受这鸟罪干吗?放心,我有分寸,我自己能应付她。 沐昭微蹙着眉与她对视一眼,见小姑娘再三对自己挤眉弄眼,不禁又气又好笑。 “去吧。”她再自然不过拍拍他的手。 沐昭心里其实也知晓小姑娘能耐,就是不放心,见她主意已定也只得无奈道一声“你自己小心。” 遂对虢国公主行过一礼,也没再对公主多言,径自上车离去。 虢国公主一口气憋胸口,半天抒发不出来。 这沐淮之! 虢国公主咬牙切齿,见自己就跟见洪水猛兽似的,对那路人甲姑娘却轻言细语满目担忧,这差别何其巨大,傻子都能一眼看出。 虢国公主扫了玉琳琅一眼,从鼻孔中喷出一道冷哼。 “没看出来你这女掌柜还挺有手段,世子竟这般听你话。”她心里对玉琳琅的不满攀到顶点。 原本世子已松口愿意留下,这女人却把他支走,真正可恶透顶! 273 找碴 虢国公主越想越生气,瞧玉琳琅自然是越发不顺眼,“还愣着作甚?前面带路。” 玉琳琅也不恼,让她带路就带路。 六分见自家姑娘领着一行衣着华丽富贵之人入内,连忙从柜台内迎出。 玉琳琅丢给她一个见机行事的小眼神,兀自将虢国公主一行迎到二楼包厢。 虢国公主一走进房间便诸多挑剔,什么窗户不够高阔了,房间不够宽敞云云。 跟在公主身后的一名大宫女便看向玉琳琅,趾高气昂问,“就没有更好的包房了么?” 有自然是有的,最里间那间竹韵包房乃是她平日招待朋友所用,她会让出来给虢国公主?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玉琳琅神色淡淡,“真不好意思,包房每日都会被提前预定掉。之所以还剩下这间,也是小店特意留下,专门用来招待公主您这样不期而至的大贵人。” “若您实在要更换,也是可以把其他用膳中的客人赶走。只是民女素来听闻,虢国公主温柔大度善解人意,想来不会让小店作出赶客之举。” 大宫女碰了个软钉子,怒目瞪向玉琳琅。 虢国公主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唇角,“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罢了,本公主也不欲为难你,将你这的特色食物全都上一份吧。” “好的公主。”玉琳琅点点脑袋,转头吩咐战战兢兢的小厮,“来,照菜单给公主把咱店的特色菜品饮品,都来一份。” “是。”小厮只觉气氛压抑,此时如蒙大赦般抹着汗跑出门。 玉琳琅从随身编织袋内取出一本册子,在上头写写画画算了算,含笑道,“多谢公主,诚惠三百七十五两。” “大胆!”倚在公主身旁的梅轩公子当即气怒出声,“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么?客人还没用膳呢,你就收钱,莫非还怕公主府付不出你百八十两银子??” “非也非也。”玉琳琅情绪相当稳定,语声平稳吐字亦十分清晰,“小店也是小本买卖。店里每道菜都是大厨精心烹饪,且独一无二。故而一旦出餐,若非餐品本身问题,肯定是不退的。” “之前呢,也碰到过一些比较难伺候的客人,点了餐又不要的情况屡次发生。故而小店在多日前便已明码标价,且注明用膳规则,就挂在下面大堂正中央,进门便能瞧见。” 玉琳琅莞尔一笑,“先付费,再用膳,一视同仁,并没有任何瞧不起谁的意思。只是小店的,规矩而已。” “你放肆。”大宫女忍无可忍怒斥,“你一介民女,也敢在公主面前谈规矩?” 玉琳琅作势往后缩了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怯生生望着眼前这一行人。 亦若险些不合时宜笑了。 这姑娘啥眼神啊,一副看“吃白饭食客”的样子,表现的敢怒不敢言…… 虢国公主盯着玉琳琅半晌,冷笑,“真是个胆子大的,难怪能入世子的眼。” “所以?……”你到底付不付钱啊大姐! 虢国公主眼里划过一道厉色,大宫女见状立时发作,“好一个不懂规矩的小贱人,今日便让我教教你……” “有完没完?”一道不屑倨傲冷凝的声音打断大宫女话声,“到底还吃不吃了?不吃就走!又不是没银子付,何至于跟个店铺小掌柜斤斤计较?也不觉掉价。” 虢国公主听到这声音,顿时把目光挪到楚澜衣身上,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澜衣,你终于愿意同我说话啦。好好,我不同这些身份低贱的女人说话,你别生气,我这就付银子让他们上菜。” 楚澜衣嗓音低缓,说话时总透着一丝勾人摄魄的味道。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神色冷冷淡淡坐在一旁,都如一幅春色明媚的画。 他坐在离公主最远的位置,此时眉目轻挑,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奈何虢国公主就吃他这套。 他越是不搭理自己,这位公主便硬要上赶着去贴。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看楚澜衣,再看看公主与她的几位花容月貌男宠们,默默翻个白眼。 本想好好教训玉琳琅一番的大宫女,在虢国公主眼神示意下,悻悻然上前,取了四张一百两银票扔给她。 “多的就当是本公主赏你了。”虢国公主神态傲然。 玉琳琅手指一勾,取过银票笑眯眯行礼道谢,刚要转身离开,那遭瘟公主又叫住她。 “你留下为本公主布菜。” 玉琳琅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大宫女见状不由又着恼万分,“怎么。” 她气笑了,“让你为我们公主布菜,还委屈上你了?” 玉琳琅慌忙摇头,露出一脸无辜之色,“这倒不是,只是那个,二十五两打赏的话,实在是不够……购买店掌柜贴身服务。” 虢国公主眼中厉色顿现,却见对面楚澜衣神色不耐,忙将怒气压下心底,冷道,“五百两够不够?” 玉琳琅立时点头,平平无奇的脸上还给她用力挤出个笑来,“够了够了够了。” “给她。”虢国公主咬牙切齿。 大宫女眼神凶恶瞪了玉琳琅一下,心下冷笑她有命拿没命花,随即又取了张五百两银票丢去。 玉琳琅连忙伸手接过,还冲她憨憨一笑,满面无辜之色。 大宫女只觉胸口憋得慌,就跟一拳落进棉花堆一样,找不到宣泄口! 玉琳琅收了钱,动作立刻麻溜儿起来。 她规规矩矩站到公主身边,殷勤地为她夹菜倒酒,每上一道菜便罗里吧嗦给她介绍一番,恨不得从菜的起源说起。 那嘴皮子利索的,亦若、梅轩几人听的都惊呆了。 虢国公主嫌弃她吵得要死,表面却装出一派淡定之色。 “也不过尔尔。”虢国公主作势吐出一口果子酒,冷哼,“哪有旁人说的这么菜色出奇?” “是是。”玉琳琅虚心受教连连点头,“自然是比不上宫中那些个御厨大人。宫中所出菜品,不论色香味皆是一绝,公主常年在宫中饮宴,自是见多识广。” “哪道是养生菜?” 274 臭不要脸哒 玉琳琅眨眨眼,又给公主挖了一勺皮蛋拌豆腐,“养生菜系都是要提前三日预定。公主尝尝此菜,也很好吃。” 这朝代皮蛋少见,倒也不是没人弄来吃,但一般都不知如何做才算美味。 简简单单的皮蛋豆腐,玉琳琅负责把制作方法、菜谱提供给相关大厨便不管了,没成想还能摇身一变为山海酒楼招牌菜之一。 六分再拟了个文绉绉菜名,叫啥白玉松花月,摆个漂亮的盘儿,立时就把菜价炒上去了…… 其实成本相当低廉。 虢国公主头一回吃这道白玉松花月,确实不错,但表面却依然端着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 其实先前尝的几道菜,包括玉琳琅给她倒的果子酒都十分美味,但虢国公主能露出一副土包子样说好吃么?自然不可能。 大宫女又找碴,“尊贵如我们公主也要提前预定?” 玉琳琅露出一脸难色,“只因养生菜系中的药材十分难寻,故而只能保证每天五十份菜量。其实对公主说三天预定那也是保守说法,事实上咱们店的养生菜,十天内排期都已订满。” “但公主尊贵,小女自是可以帮您悄默默插个队来着。三天已是最大极限,不然小女这边也很是难做。” 虢国公主不动声色挑眉,眼里露出一丝兴味,“哦?这养生菜这般受欢迎?” “嗯嗯。”玉琳琅说到她家店铺名产品,双目便跟着放光,“公主您若喜欢,尽管经常来吃。如今许多客人都能体会到吃咱们店养生菜的好处。常吃不但能预防风寒,还能强生健体调养脾胃,好处多多。” 虢国公主似笑非笑,“你倒是能说会道。本公主还听闻,你十分嚣张,连同安伯府沈夫人都在你手中没讨得半分好。” 玉连忙忙垂下脑袋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模样,“公主说哪里话。我一介民女,岂敢对伯夫人做什么。” “是么?可本公主今日瞧你表现,感觉你确实大胆得很呐。”虢国公主接过大宫女递来的帕子抹抹嘴,慢条斯理放下筷子。 “我看你这酒楼经营的还不错。”虢国公主斜眼看向她,“若本宫愿意出资入股,你可愿意?” 我愿意你个仙人粑粑!本小姐有的是钱,还需你出资? 就你,也配琳琅替你打工啊? 看人家酒楼利润颇丰,想横插一杠分杯羹就直说呗,说什么入股,呸呸臭不要脸。 怕是公主府养这么多面首快吃不上饱饭了,这才把小脑筋动到老百姓身上。 真正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琳琅才不惯着她! 玉琳琅摇摇脑袋,坚定坚决拒绝,“这边不愿意的呢公主殿下。小店小本经营诚信买卖,每年净利润也不高的。公主若想赚大钱,这点小钱钱怕是不够您塞牙缝。” 这嘲讽语气,再配上那张没啥表情的脸,都把公主府那些男宠们惊呆了。 虢国公主大怒之下扬起手,忽听一声凳子重重落地响。 转头一看,只见楚澜衣起身拂袖而去,似乎懒得多看一眼这屋中闹剧,头也不回便朝门外走。 心肝宝贝生气了,这可把虢国公主吓坏,她又担心美少年生起气来七八天不理自己,连忙抬步跟出去,口中娇声软软直呼,“澜衣,澜衣你不要生气,澜衣。” 这位公主不顾体面追下楼,在诸人愕然注视下,提起裙摆追上前拉住楚澜衣左手。 隔着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手套,楚澜衣仿佛被毒蛇叮了口似的用力甩开她的手,径自上车。 虢国公主一愣,但想到方才握住美人的手,虽是隔了层薄纱,却也心满意足。 她连忙蹬着仆人的背爬上车,着急忙慌哄她小情人去了。 玉琳琅站在窗口,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不由冷哼一声。 小厮们慌忙进来,看了眼一大桌菜,“姑娘,好多菜都没动。” “嗯,没动的打包送给乞丐,动过的拿去后巷喂狗。” “是!” 小厮们看出自家主子眼里的嫌弃,啥也不敢说,连忙打包菜品去了。 稍晚,长青又跑来山海酒楼看她,见她无事这才放心回去复命。 玉琳琅回到自家小院洗了个澡,草草用过晚膳便躺下翻看医书。 《游方郎中》看完了,玉琳琅摘录出几个比较有意思的脉案药方,还自己推演过几遍,受益匪浅。 如今看来那平康郡王也还行吧,至少送来的几大箱医书相当有使用价值,好几本都是从宫中薅来的孤本,玉琳琅瞧的津津有味。 她在纱帐上夹了个太阳能小台灯,如此一来光线刚刚好。 其实购物中心好几个柜姐的储物柜里,都放着刷剧用平板,估计是饭点休息时争分夺秒用的。 她闲暇时翻过几样东西,其中有位姐妹让她印象特别特别深刻。 那姐们不但把平板塞满电视剧,甚至连钥匙扣上都带着几个大容量多功能存储盘,全是储剧用的,即插即看,海量剧集任凭挑选。 玉琳琅严重怀疑,这姐妹余生都看不完这么多剧…… 也不知这购物中心被她一锅端后,这姐妹在现实中会不会失去她海量搜刮来的剧,想想都替她伤心。 玉琳琅若想看剧,这些够她看不知很久,且只要存在于购物中心的东西,都自带补货与回收处理功能。 换言之,哪怕这玩意看到没电,把它扔回去过会,它会自动复原。 只是玉琳琅没啥兴趣。 她从小养在实验城,除了被人取血做各项实验,便是填鸭式教学,学习各方面知识,尤其是古毒医疗方面。 如此想来,还是要感谢那人给她读书机会的。 正是因为读书多,才逐渐觉醒自己的思想,不想再过那般不受自控的生活。 她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一闭眼仿佛又回到那场惊天大爆炸之中。 玉琳琅是惊醒的,似有若无感觉屏风外站了什么人。 掀开纱帐一瞧,果然。 月光将来人身影拉的斜长纤细。 “谁?”玉琳琅拽过外衣披上,赤足落地,拧起了眉。 275 我就不要 半夜闯入房间扰她清梦,她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宵小之徒。 玉琳琅抽出丝带准备放倒来人,待转出屏风却见空无一人。 窗户大敞,夜风习习。 她握紧丝带面无表情,心道那小贼逃的倒快。 刚要转身便被一双手从后绕住腰肢环抱,熟悉的气息更是压近而来。 玉琳琅一时不查内心火起,想也不想便朝来人手臂抽去。 那人缩回手闪的极快,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她面前。 “大半夜装神弄鬼。”玉琳琅挥起丝带便抽,没头没脑直冲对方脸上招呼。 “师妹,这么狠的么?”楚澜衣伸出两指一夹,夹住她猛甩而来的丝带,微微使劲一拽,玉琳琅便朝他身边扑了过来。 楚澜衣刚想伸手接住她,师妹便往他脸上招呼了一爪子,相当干脆利落。 清脆的掌掴声让俩人都愣了愣。 楚澜衣趁她愣神,一把将她抓到身边,转身按到衣柜上,眸色沉郁盯着,“数年未见而已,师妹就不认识师兄了吗?” 玉琳琅满面鄙夷瞅着他,“别以为自己长的有几分像我师兄,就能冒充他。我师兄才不会和那什么烂公主搅和在一起呢。” 楚澜衣抿唇盯着她半晌,低低问道,“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跟你有关系?” 那副看陌生人的嫌弃目光,看的楚澜衣心里很不舒服。 他扣住她的手,“那你摸我脸,我是不是易容,你一摸即知。” “滚。”玉琳琅心里烦躁不已,“别跟我说话,同我说话那叫掉价。” 刚才上手一爪子拍他脸上,便已知晓此人并非易容。 可这让她更加郁闷,还不如眼前这人是个假货,抽他一顿出出气爽快。 这还真是她如假包换的师兄。 “真生气啦。”楚澜衣忽而笑了起来,歪过头看她,“我那不是为替你解围才这么说的么。” 玉琳琅呵呵一声,抬手推开他起轻嗤,“没你会来事,我道你下山干什么正事呢,敢情是在风月楼吃喝玩乐当榜一大哥。” 楚澜衣低低发笑,“师妹,你是不是攒了一肚子骂我的话,就等这日骂我呢。” “你活该。白天装成不认识我,呵,那叫一个高冷,连眼神都不给半个。这会偷鸡摸狗来此作甚?赶紧滚,看到你就心烦,没的扰我美梦。”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师妹,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是师兄错了,师兄给你赔礼道歉。”楚澜衣想拉她手,却被她一脸无情反手拍开,顿感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小没良心,亏我一直牵肠挂肚惦念你,你是半点都不想我啊。” “就不想。”玉琳琅避开他的手,往后缩了缩很是嫌弃,“你身上什么味,臭臭的。” 一股甜腻甜腻的味道,玉琳琅觉着有点熟,像是……虢国公主身上的那股子臭味。 有点像灵神香的味,但好似比较浓郁,玉琳琅眸中掠过一丝狐疑。 看她满目嫌弃,楚澜衣心下更觉委屈,一把握住她的手,“师妹你别嫌弃我,我心里要难受的。” 说着倚近她,伸手抚抚她滑如丝缎的发,“别生气了我的好阿囡,你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 玉琳琅用力挣了挣,很不高兴,“师兄我现在已经大了,你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抱我。” “好好好,我都依你。”楚澜衣也不生气,兀自往她手中塞了个小盒子。 玉琳琅低头看了眼,只见一个小小的玉白脑袋从盒子的小抽屉中钻了出来,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正瞅着她看。 “玉鼠?”玉琳琅有些惊讶。 这东西她先前走遍西北边陲小镇都没找着半根毛诶,师兄竟然找着了? “喜欢么囡囡,师兄送给你当赔罪可好。” 玉琳琅把玉鼠小脑袋摁回抽屉,面无表情关上小盒子,把东西往师兄手里塞去。 “我不要。” 别看小家伙个子小小一只,速度却奇快迅如闪电,且耐力好服从力强,说是日行三千里都不是吹的,用来传讯或是做点旁的事都相当麻溜儿。 可这东西太过贵重,天下间怕是找不到四五只。 以往那些灵药毒草也就罢了,她反手就能制一盒丹药回赠师兄,但这小家伙可太稀罕了。 她想要,自己去寻便是,可不能白拿师兄辛苦得来的东西。 “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要,便剁了它下酒。”楚澜衣冷冷说道。 玉琳琅气极,“师兄,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总认为惹我不高兴了,买些东西哄哄便能把我哄高兴。” “剁了就剁了,我就不要。”玉琳琅生气地把小盒子扔出去。 小玉鼠跟着盒子翻腾几下落地,从抽屉里钻出脑袋时,怯生生的,毛脸上堆满懵逼之色。 楚澜衣一把抱住她,声音亦跟着软了下来,“好好好,都是师兄不好,囡囡你不要生我气。” “你不喜欢,那这也不要,不要,全都不要它,师兄再去给你找你喜欢的东西。”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好几个精致名贵的盒子,随地乱丢,抛垃圾一样。 玉琳琅见一个金丝楠木大盒子被颠开,一匣子宝石滚了几颗出来,五颜六色色泽明艳,眼睛都不由睁大。 “你去捡回来!”她命令道。 楚澜衣拧紧的眉忽而舒开,换上一脸欢喜之意,“囡囡你又要它们了?好好,师兄都给你捡回来。” 他身影一闪,不过须臾便抱着一堆盒子回到玉琳琅身边,一股脑儿往她怀里塞去,笑眯眯的也不见半点生气。 玉琳琅看着他,心里竟生出几分无奈。 他打小就是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性子。 高兴时,能拽着她说上三天两夜,带她上山打鸟下湖摸鱼,背着她往穹山独峰而去,拉着她的手满山撒欢,还能对她笑上好久。 不高兴时,十句不理你半句,也不讲是为何生气,让人根本寻摸不着头脑。 清醒时谈吐温文眉目如画,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醉酒后又疯疯癫癫哭哭笑笑,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276 喜怒无常 玉琳琅一直觉得,即便与师兄相识十多年,依然对他知之甚少了解不多。 就像是,俩人之间总隔着一层朦胧的纱似的。 高兴时,他能同你分享喜怒,不高兴时,真正是懒得多看你一眼…… 一回两回三回她还能追着他问,师兄为何不开心呀,师兄你给我讲讲。 然次数一多,玉琳琅心里也觉乏了。 既然旁人不想说,多问也无益。 很多感情都是慢慢消磨在冷战里的,尤其玉琳琅这性子,她又不是会先一步去服软的人。 且是在她压根没错的境况下,楚澜衣总莫名其妙同她冷战,那就冷着吧。 冷战次数多了,玉琳琅便也逐渐习惯她师兄这个时不时抽风冷脸的臭毛病。 相比情绪不稳定的楚澜衣,玉琳琅的情绪实在太稳定了。 她被他拉到桌旁,看着楚澜衣把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全扔桌上。 他如数家珍告诉她,给她找来什么药材什么毒花毒草,让她都拆开看看。 还问她,“喜欢么囡囡。” 玉琳琅意思意思扯扯唇角,拆出一盒子银票,“师兄,我有钱的。” “你有钱是你的,师兄给你你就拿着。”楚澜衣垂眸看她,眼里如同盛满星光,“你初来乍到京中,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今日那泼妇给你五百两你就留下为她布菜,你傻啊你。没钱你就问师兄拿,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师兄不要你为银钱委曲求全,这样我好心疼的。” 玉琳琅有点哭笑不得。 师兄是一眼觉得她穷是吧…… 她也就是好玩罢了,没看自己收了那五百两银票,把虢国给气得半死,脸都发黑了么。 蠢女人,留她下来花钱受气,一顿饭她故意吧啦吧啦吵死她,虢国越皱眉,她心底越高兴。 “还有那个宣平侯世子,此人半点担当都没有。明知你留泼妇身边会受欺负折辱,却还是把你留下自己溜了,实在是个靠不住的人。” 玉琳琅抬眸瞟他一眼,“师兄,你怎么颠倒是非黑白的呀,是我赶他走的,我还能怕那蠢女人不成?” “他连你都保护不了,还得反过来受你保护,那他就是不行。”楚澜衣握着她的手问,“囡囡你凶我,还总是帮他说话,是不是觉着他比我好?” 玉琳琅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叹气,“没有。 “师兄,先前我瞧你同世子他们说话,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 “当时在锦州见过一面,泛泛之交罢了。”楚澜衣望着她展颜一笑,“而且即便相熟也不如你在我心中地位。亲疏有别,对我而言自然是你最重要。师兄担心你上当受骗,被人利用了去。” “此人心计颇深成算长远,往往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你不是他对手。如今你对他尚且有用,他自然待你千好万好,往后若无利用价值,便会将你直接丢弃。” “答应师兄,往后离那沐淮之远一点,莫要靠他太近。”他摸摸她的发,温声说道,“你还小呢,不知世间人心险恶。” 玉琳琅很想说沐昭不是那样的人,但看师兄神色郁郁盯着自己,担心三更半夜他又发作起来不好收场,便默默闭上嘴不吱声。 楚澜衣见她不讲话便以为她答应自己了,心情欢愉了几分,上手抱住她低声呢喃,“阿囡,你等等我。一年,至多就一年,等师兄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们就一起回山上好不好。” “我们还过从前那逍遥日子,你陪我下棋,我瞧你作画。我们再也不回这乌烟瘴气的俗世,好么。” “再说吧。”玉琳琅蹙着眉,心里莫名有几分烦躁。 她累了,似乎是精神上的疲惫。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楚澜衣又自说自话接口,眉开眼笑垂首望着她,“阿囡,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 他开心的都想拽她转一圈,却被玉琳琅扒拉开手再次拒绝,“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再像对小妹妹那样抱来抱去逗我。” 跟逗猫逗狗似的,玉琳琅心生反感。 “哦,你你不喜欢,那我不抱了。”楚澜衣委屈地应了声,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师妹长大了,越来越不喜欢他的亲近,连拉她手都不愿意。如此这般想着,心口仿佛被刺了一刀,情绪又低落到尘埃深处。 玉琳琅盯着他一瞬不瞬,“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没有啊。”楚澜衣猛抬头,睁着漂亮的星瞳,很是无辜望着她。 玉琳琅深吸一口气,“你不愿说便罢了。你走吧,我要安置了。” 楚澜衣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师妹,你别生我气好吗。” “我没生气。”玉琳琅又无奈又有些疲乏,“我只是困了倦了想睡觉。” “好好,那你休息,师兄不打扰你。”楚澜衣频频颔首,冲她笑了笑,又道,“你今日还没同我笑过呢,师兄这要走了,你就不能对我笑笑么?” 玉琳琅此时哪里笑的出来! 知道他可能又要发神经,只觉心累的不行,两条细眉几乎皱成虫…… “师兄……” 又烦又累! 楚澜衣见她绷着脸忙低声求饶,“好好囡囡你不要生气,不笑便不笑吧。今日太晚,师兄过两日再来看你。” 说着,忙纵身一跃,从窗户离去。 站在小院门口抬头看去。 只见眨眼功夫,小姑娘的窗户便关上了,就像是她内心深处那扇窗,直接把他剔除在外,紧闭的不行。 楚澜衣敛眸,蔫蔫垂下脑袋。 “主上。”一道黑影幽幽漆漆出现在身后不远。 楚澜衣头也不回冷冷道,“回吧。” 玉琳琅那边也是烦的不行,倒在床上已了无睡意,翻来覆去半天依然睁着眼。 起身拿过抱枕当楚澜衣的脑袋捶。 神经,当初是他自己说:我愿当你一辈子兄长,视你如亲妹。 现在算怎么回事? 玉琳琅越想越心烦,索性蒙头进被。 不多时,却听门外传来轻轻脚步声,六分扣了扣门,“姑娘,姑娘。” “什么事。” “平西将军府烧起来了。” 277 就是他! 玉琳琅整个人都心绪难平,她再如何冷静,一夜未睡又遇这事,难免心火升起。 这日子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劲儿。 六分晓得她家小姑娘心情不妙,也不敢多话,忙伺候着草草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物出门。 马车到平西将军府门口,刚下车便瞧见陆浅、霍泽元二人都匆匆来了。 霍泽元身后还跟着百来个精神抖擞的武德司侍卫,得了命令后便四散分开,把守住平西将军府四个出口。 赤兔打着哈欠走上前来招呼一声,“狐狐啊,这家烧的可不轻。” 玉琳琅抬眼望去,只见水龙队的人拉来好几车人,正驶着水车迅速进行抢险救灾。 大门两边坐了一排排满面黑灰呛咳不止的下仆,个个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怎么回事,莫非又是阎王殿放火?” “看着不像诶。”赤兔接过下属递来的帕子抹抹脸,“阎王殿上回放火就只是小范围搞一把,并无殃及其他百姓。” “你看这火烧的。”赤兔指指后园子方向窜天的火苗,“啧啧,怕是要有人员伤亡了。” 陆浅满面凝重走过来说道,“霍大人又去调遣周边附近另两支水龙队来帮忙了。看这样子,怕是要再召集些民众过来灭火。” 玉琳琅点点头,“麻烦大人了。” “大人。”小鼓带着人飞奔过来拱了拱手,“后园一处厢房被人反锁,我们准备多带些人过去砸窗救援。” “快去吧。”玉琳琅看他一张脸熏的有些发黑,忙从随身编织袋内取出一罐子药膏塞给他,“防灼伤的,给兄弟们脸上手上都抹点。” 小鼓一拱手,拿着药罐点上十来人迅速离去。 陈不予和魏玲也赶了过来,无需玉琳琅提点,捧着簿册便率人上前,给瘫坐在地的下仆们逐一录起口供。 青牛赶来看了一眼,唉声叹气道,“无量天尊,真是冤孽啊,这么大园子烧成这样,怕是百万家财都要不翼而飞。” 赤兔没好气拍他一记,“钱财还是小事,人命关天你赶紧的别贫了,快想想办法帮忙。” “小道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将受火面积控制在这段范围内,不让它向外继续扩散。” “那还不赶快整!”赤兔一瞪眼催促。 火势十分凶猛,直到天色渐明才逐渐控制住。 最终武德司调遣来四台水车,配以两百余抢险救火人员,才堪堪将这场大火给灭了。 小鼓他们抬着一名满手燎泡,脸部焦枯发黑的妇人出来。 只听她尖着嗓子大声呵斥,“是他,就是他。魔鬼!胡旭阳这魔鬼,他放火想烧死全家老小。魔鬼啊!大人,抓他,就是这贱种想烧死我们,抓他,烧死他。” 玉琳琅辨认良久才认出此乃胡将军夫人龚氏,看这样子灼伤有点严重,连肺腔喉口都受影响,声音十分嘶哑。 正值此际,有下仆叫了声“将军来了”。 玉琳琅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肤色黧黑面容端肃的男人正急急忙忙下马,将手中马鞭甩到小厮跟前。 平西将军假笑上前,同霍泽元、陆浅拱手为礼,“有劳二位大人伸出援手帮忙救火,多谢多谢,是胡某来迟了。” 霍泽元冷冷道,“平西将军还是尽快派人清点下伤亡人数吧。此事颇大,回头还要上报京兆府衙门知晓。”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平西将军连连颔首,转头瞧见几名武德司侍卫押着一名长发披散目光呆滞的男子走来。 将军夫人龚氏激动嚎叫,“是他,就是他纵火想要烧死阖府上下所有人!” 平西将军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将军夫人激动地从担架上滚落,爬起身扑到平西将军怀里,又捶又打哭嚎,“你这死老头,死在温柔乡不回来,连家里的事都不管。看看你这养在外头的孽种,他火烧全府啊!” 神情麻木的胡旭阳缩着肩膀畏畏缩缩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别发疯!旭阳怎可能做这种事?”倒不是平西将军瞧不起这三儿,主要是这孩子接回府后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平时又被主母打压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说他放火烧将军府?将军完全不信。 “你还护着他说话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用这么粗的铁链,把我和孩子们锁在同一间厢房里。你二儿子为带我们闯出去,被烧的发红的横梁砸中脑袋,死了,当场死了啊!” 平西将军满脸铁青,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你说什么?老二死了?” “爹!”胡向佰一脸黑灰颤抖着手爬上前,“爹,胡旭阳就是魔鬼,我们都亲眼看到他用铁链锁住门封住窗。爹!二弟就是被他害死的啊!”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这妖魔鬼怪,他不是人。”下仆们也都义愤填膺怒吼。 陈不予面色沉郁走上前,对玉琳琅道,“玉狐大人,方才我们找仆人们调查了一圈,好几人都亲眼目睹胡府三公子拖着碗口粗铁链,抱着一捆木条往后院去。” “嗯,还有人说瞧见胡三公子拖着一大桶松油,就是打算烧死胡夫人母子的。” 玉琳琅面无表情,让人把几个人证带到面前问,“你亲眼所见他拖着松油?你也是亲眼目睹他抱着木条拿着铁链?” “是的大人!”几名仆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点头。 玉琳琅微微颔首,让人又把胡旭阳拖到自己面前。 胡旭阳惊惧的不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脑袋几乎垂到胸口。 “胡旭阳,现在有很多人指证你纵火烧府,你承不承认?” 胡旭阳惊悸地晃着身躯,看得出来他很害怕,眼神都不敢与在场众人对触。 “我早该杀了你这小野种,府里就没那么多事发生。”胡夫人扑上去捶打胡旭阳,被一脸不耐的将军扯开。 “是,是是,是,我该死,该死。” 玉琳琅眸光凉凉望着他,迟迟缓缓出声,“你确定么,胡旭阳?” “是,是!是,我,我该死,我,是我错,该死,该死。” 278 拿下此人 “我就知道是他,是他想害死我们全府上下啊,这个小野种小泼皮,丧良心的妖魔鬼怪!该死透了。” 玉琳琅挑眉,看向平西将军,“将军也认为令郎纵火杀人?” “这……”平西将军露出一脸为难之色,“若是罪证确凿,也容不得我不信啊。” “可是令郎身上,并没有半点松油气息。”玉琳琅淡淡说道。 “就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纵的火,为何只他一人没被火灼烧?” “就是就是!”仆从们七嘴八舌纷纷指责缩着脑袋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胡旭阳。 “既然如此,人我就先带回去慢慢审问。”玉琳琅颔首,冲小鼓使了个眼色。 小鼓领命上前,不料胡夫人再度扑上前捶打胡旭阳,口中大喊,“不行,他害死我女儿又害死我儿子,我现在就要他的命。” 玉琳琅眸色冷了下来,“你怕是没资格要他的命。夫人如此这般作态,是想阻挠镇妖司办案,妄动私刑?” 将军忙将龚氏扯了回来,满面赔笑对玉琳琅等人拱拱手,“有劳诸位大人,来日事了,本将军再请诸位吃酒赔罪。” “带走。”玉琳琅一声令下,众人便押上垂头丧气喃喃自语的胡旭阳朝将军府外走去。 一行人分上几辆马车而去,水龙队与附近调集来的居民也都有序离开。 闹哄哄的将军府留下满地废墟逐渐归于平静。 玉琳琅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对面的胡旭阳,淡淡说道,“胡旭阳,你保不住他的。你想背锅,也要看本官同不同意。“ 正想打瞌睡的赤兔,闻言精神一振连忙坐直身子竖起耳朵。 霍泽元诧异,忍不住出声询问,“玉狐大人认为纵火者另有其人?” 玉琳琅不搭理他,只继续盯着胡旭阳看。 “玉狐大人先前就说胡旭阳身上并无半点松油味。再加上这些下仆的证词,分明全都指向胡旭阳,事情也未免太过巧合。”为避免霍指挥使太过尴尬,善解人意的陆大人出声解释了一句。 “你没有武功,我先前就推测过,这凶手身手应该还可以。”玉琳琅见胡旭阳一直缩着脑袋不吱声,哼了哼掀开帘吩咐车夫,“别绕出南池大街,兜一圈去将军府后门。” 赤兔兴奋地搓手手,“狐狐,咱们这是要当场捉凶?” 胡旭阳总算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猛地抬头看向玉琳琅。 其实这孩子长得还行,毕竟是风月楼排前几的公子,只是神色间总带着几分畏畏缩缩,让他看上去不如千越公子、元歌几人温雅落落大方。 “小鼓。”玉琳琅朝外叫了一声,“去风月楼把于楼主叫来吧,最好带上何千越和元歌,其他人来不来无所谓。” 赤兔摩拳擦掌,“狐狐你可真厉害,咱这是要去抓谁?” 一行人在南池大街兜了一圈又回到将军府后门。 果然,将军府经过一场火烤,诸人早已精疲力尽,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此时都已回房休息。 那烧的残缺破败的后门,轻轻一推应声而倒,玉琳琅带人大摇大摆进去压根不费丝毫劲。 陈不予等人一脸懵逼,跟在后头小声问,“咱怎么又回来了?” “定有好戏。”魏玲双目噌地发亮。 玉琳琅掏出块包伤口用的干净棉布,团吧团吧堵上胡旭阳嘴巴,当着众人面,笑呵呵柔声道,“保持安静哦。” 再也没管胡旭阳眼中惊恐之色,武德司侍卫押着人跟上玉琳琅。 玉琳琅从编织袋里放出一只雪白小狐狸,拍拍它小脑袋,“带路,去平西将军主卧,往后窗走。” 小狐狸撇撇脑袋,灵巧跳上树梢,撒丫子就跑。 玉琳琅带着人跟上去,一路穿庭过院果然没遇到半个下人。 陈不予满脸好奇,“玉狐大人这只小狐狸怎知将军府主卧往哪走?” “嘿你不懂了吧。”小道士负手向前冲他们挤眉弄眼,“狐狐这只小狐狸可是极通人性的。狐狐每到一处案发地点,都会悄摸把它放出去溜达一圈。它呀,聪明着呢,能把这七里八弯啥地方都搜一圈,有时还能给你找到密道暗室。” “你以为玉狐大人这名号怎么来的?”小道士嘿嘿直笑,“那可是有来头的。” “原来如此。”陈不予一脸受教之色,连忙朝青牛拱了拱手。 待他们来到主卧后面的园子,刚巧听到一声短促尖叫。 “散开,抓人!”玉琳琅一声令下,勾了勾唇角,“别叫人给跑了!” 镇妖司一行人十分迅速,魏玲当先带人跳上屋顶布控,谨防凶徒从檐上逃脱。 陈不予则带着剩下人等一脚踹开后窗跃了进去。 室内响起几声打斗,便有人拖着个什么东西扑出门来。 武德司众人见状忙围上前抓捕,来人整张脸压在黑色兜帽下,一手拿着根铁链,箍着一人使劲拖。 众人这才看清,被拖地而行的女人竟是将军夫人龚氏,而此刻她白眼朝天翻,出气比进气多,似乎奄奄一息。 “救人吧。”玉琳琅一声令下,霍泽元便翻手成爪,当先朝那黑色兜帽人抓去。 陈不予便连忙带人上前抢救铁链锁着的龚氏。 “哐哐”两刀愣是没能截断铁链,一时有些傻眼。 “都让开。”玉琳琅敛眉低喝,待人群散开,弹指一针飞射而过。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 陆浅瞠目结舌望着眼前坚不可摧的铁链拦腰断成两截。 他愣愣转头盯着玉琳琅看,好似头一回认识一般。 那厢,陈不予忙带着镇妖司众人,七手八脚把龚氏拖过来,扒开她脖颈上的链条,使之恢复自由。 龚氏憋气已久,此时面皮已紫涨,张着嘴好似完全不能自主呼吸。 玉琳琅淡淡扫她一眼,随手给她扎了两针,龚氏这才长出一口浊气,大口大口呼气吸气,猛烈咳嗽起来。 兜帽人一蹬腿便想飞身上树。 魏玲毫不犹豫朝他放了根袖箭,将之逼退。 他翻滚着刚想抬手抓住一人充当人质,脖子上便多了把剑牢牢压制。 279 你想怎么处理 陈不予快步上前,用力拽开那人头顶黑色兜帽。 对方还想极力反抗,却被冷剑抵着脖子,划开一条细细血线。 霍泽元持剑死死压着他,力量之大让他不得不单膝跪倒在地。 “还不老实。”武德司侍卫上前押住他胳膊,有人往他身上蹬了一脚。 一口气差点喘不上的胡夫人此时也幽幽醒转,指着胡旭阳,又看看押跪在地的凶徒,手指不禁连连发颤。 “你,你们?” “竟是双生兄弟?”魏玲也惊讶了。 押跪在地那人,面容与胡旭阳极为相似,同样削瘦惨白,同样一副弱不禁风畏畏缩缩的样子。 若非当场拿住此人,谁晓得这胡旭阳竟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双生兄弟。 众人皆很震惊。 陆浅上前几步,“瞧玉狐大人毫无惊讶之色,是早已知晓胡三公子有这双生兄弟?” “也不是特别早。就上回去风月楼时再度碰到胡三公子,方知第一回在繁楼遇到的三公子,两者并非同一人。” 陆浅对此事略有几分印象,当时玉狐大人英雄救美殴打栾飞昊,还惹来平康郡王苏侍郎好多酸话…… 被武德司几名侍卫牢牢押住的男人忽地抬头,冲玉琳琅扯出一个极诡异苍白的笑,“玉狐大人还真是名不虚传,能跟我讲讲从何辨认出的么?” 玉琳琅能跟他讲?她自己吃饭本事,当然不可能传授任何人。 以她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是不是本人,是否同一人,基本一眼即知。 这小子想在她面前班门弄斧,显然不够资格。 “你怎知我还会继续动手?”见玉琳琅不搭理自己,行凶者再度提问,满眼疑惑之意,“我就是好奇问问。” 玉琳琅看他一眼,“你还没装箱呢,怎会骤然停手。” 那人竟哈哈大笑起来,“玉狐大人果真懂我。” 玉琳琅翻给他一个白眼,视线忽而落在扭曲狰狞的胡向佰身上,抬手一指,“快,押住他别让他乱动。” 几名镇妖司侍卫当即扑过去,牢牢压制住猛烈挣扎的胡向佰。 “你干什么啊?”胡夫人险些昏死当场,指着玉琳琅手指颤抖,“你抓我儿作甚?他什么也没干!他跟这凶手毫无关系。” 玉琳琅不搭理她,快步走到胡向佰跟前,拽住他胳膊使劲一撕衣袖。 众人愕然惊觉,这位胡大公子手上多了几条血淋淋的爪印,血正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滴。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胡向佰,你被妖魔爪抓伤了。” “什么?”胡夫人扭头瞪向跪在一旁的凶徒,声音发颤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何跟胡旭阳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你害我儿?” “疯妇老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想知道啊?我就不告诉你。”那人哈哈大笑,目光讥诮落在胡夫人身上,“你合该无子送终的命。” 霍泽元皱眉往他肩膀上重重一压,“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阴癸是也。”男人挑起眼梢,斜睨霍泽元,“老子和平西将军府的事,用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来插手。” “大人,大人抓他,把他抓起来烧死,他定是那妖魔。”龚氏激动尖叫,想扑过去抱大儿子,却被玉琳琅反手拦住。 “不想跟你儿一起死就别过去。”玉琳琅让人拿绳子过来将胡向佰捆了个结实。 “堵住嘴别让他嚎,难听。” “大人,这是作甚啊?”龚氏情绪激动,连声问道,“你们绑着他做什么,他没害过人啊!大人。” “闭嘴。”一夜没睡,玉琳琅本就心烦,见龚氏吵闹不休更觉烦躁无比。 “他被妖魔爪抓伤,很快就会体现出一部分妖魔特征。”玉琳琅转向龚氏,冷冷开口,“看你们平西将军府要如何处理。” “我建议是让他直接被日阳消灭,并清扫整个平西将军府。如果你们执意要留下他,便只能带他出京。找个深山老林让他蹲着,莫要出来作乱。” 龚氏张着嘴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大人,您,什么意思?” 赤兔在旁听的焦急,连连跺脚,“这还不明白么?意思是你儿快妖魔化了,你得早作决定!是处理还是不处理。处不处理的办法我家狐狐都给你们了!” 龚氏一屁股坐在地上。 平西将军此时也从厢房内跌跌爬爬跑了出来,举着手连声高喊,“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全凭大人做主!” 龚氏一听,眼睛立时红了,跳起来便去撕打平西将军,“你这老匹夫,你不当儿子是人。” “他现在还是人么?难不成要让他一人连累全家??”平西将军一巴掌将龚氏挥倒在地,朝玉琳琅拱手,“还请玉狐大人多多费心,势必要将府内隐患尽数消除,还我平西将军府一片平和。” 玉琳琅神色冷漠点点头,继而又看向那叫阴癸的凶徒,“你是胡旭阳双生哥哥。” 阴癸扯扯唇角,“玉狐大人,看你我如此有缘,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双眼无神的龚氏听到阴癸的声音,蓦然跳起来嚎啕大哭,“你这无耻小人!你一直潜藏在我们平西将军府,意图害我全家?你们兄弟俩都是贱人生的野种,有人生没人养,贱人贱人贱人。” 龚氏只觉晴天一个大霹雳打下,她哪知晓,当初贱人生的竟还是双胎? 双胎,怎会是双胎。 显然平西将军也被震慑住了,手指颤颤问,“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如果说被卖入风月楼的便是胡旭阳,那这阴癸又是以何谋生? “你有资格问?”阴癸满目讽刺。 与此同时,小鼓也带着于楼主、何千越、元歌等人进入院中,身后还跟着不少风月楼的人,呼呼啦啦来了一串。 “于楼主,看看。”玉琳琅“唰”一下打开那把“纨绔天下第一”的扇子,笑眯眯摇了摇,“阴癸此人你可认得?” 于楼主与随行人等都非常震惊,看看瑟瑟发抖的胡旭阳,再看看满面冷嘲的阴癸。 “他们?” 280 尘埃落定 “别装了。”玉琳琅摇摇手,“于楼主,就算其他人不晓得,你肯定是知道此事的。” 良生捂着嘴,“居然长得一模一样,玉狐大人,此事和我们楼主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其实也没太大关系。”玉琳琅弯了弯眸,“也就是想让你们过来当个见证。” 玉琳琅一道劲气飞过,直击在阴癸胸前。 阴癸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押着他的几名武德司守卫心下惊了惊,却不敢怠慢依然押着此人。 玉琳琅走过去,众目睽睽下把人上衫一撕。 赤兔青牛都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她面无表情掏出个妖魔爪,赤兔瞧着心惊肉跳的,“狐狐啊你小心些!别弄伤自己。” “放心,这天下间任何毒素都对我无用。”包括这号称无药可解的妖魔毒。 玉琳琅就是有这自信。 赤兔却还是担心她,让人取了个托盘过来,把妖魔爪放上去,并再三嘱咐其余人不要随意用手触碰。 “这玩意儿哪来的?”玉琳琅开门见山问阴癸。 阴癸冲她笑了笑,“自然是别人送的。” “还有人送你这玩意儿?”玉琳琅眨眨眼,“你能讲讲这人是谁么?” “那不行。”他盯着她,“但是可以告诉玉狐大人,这东西是从鲜活的妖魔身上剁下来的,总共有两只,你猜猜另外一个在谁那?” 玉琳琅那犀利小眼神儿立时移到于楼主他们那堆人中,可把一群花美男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 “不能的不能的玉狐大人。”良生几乎快哭出声来,“我我,看看这血糊糊的东西都可,可怕,怎么敢去拿它?” 阴癸嗤笑出声,“怎么可能会在他们那里?” 玉琳琅歪头看看他,又看看平西将军。 后者一张老脸顿时惨白,慌忙倒退一步连连摇头,“不是我!” 玉琳琅忽而灵光一现,“胡夫人你有二子二女?” 龚氏瘫坐在地,浑身跟发了大水似的,此时愣头愣脑应了声“是,是啊”。 “你如今死了二子一女,那么最后那闺女在哪?” 龚氏张嘴就想辩驳,我家老大还没死呢,平西将军却比她反应更快,“女,女儿?莎莎,莎莎在她自己房里没出来??” 是啊,府中出这么多事,又是火烧又是抓凶的,闹那么大动静,女儿怎可能毫无所觉? “快带我去!” 玉琳琅顾不得其他,赶紧催促平西将军在前带路。 只听身后传来阴癸疯狂大笑声。 平西将军那心立时便凉了半截。 “我女儿不会有事吧?”一行人狂奔到四小姐胡莎苑内,远远只见几个丫头仆妇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玉琳琅等人急忙冲进去,平西将军一马当先刚要伸脚踹门。 玉琳琅忽而大喝一声“等等”。 平西将军的腿立时便悬空僵住。 玉琳琅跃上屋顶取掉几片瓦片,随即向镇妖司众人打了个手势。 “都不要过去!”赤兔忙让平西将军带人退回原地。 却见玉琳琅小心翼翼又取了两排瓦片,随即取出丝带轻轻一抽。 众人只听“喀擦”一声脆响,玉狐大人一扭身便从屋檐上钻了进去。 须臾,只听房内传来“哇”一声哭,龚氏两条发面条一样软的腿,哆嗦着跪倒地上,再无力气爬起身来。 平西将军在厢房门外转来转去,冲里面叫嚷,“玉狐大人,玉狐大人!” 玉琳琅打开门,嫌弃地推了推倚在她身上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别哭了,你眼泪糊本官身上了!”嘴里说着嫌弃之言,手里却拎着个妖魔爪,远远避开那小姑娘。 赤兔见状忙让人再用托盘去接那爪,心有余悸道,“怎么回事?” 玉琳琅将手里团吧团吧成团的天蚕丝线往地上一丢。 “小姐被固定在床那头,正对着门后的妖魔爪。将军若破门而入,妖魔爪刚好冲小姐脸上飞去。” 众人一听,当即心惊不已。 平西将军也是腿软的不行。 他差点,差点就害死自己亲生女儿了。 好狠,阴癸好狠,竟想让他亲手弑女! 他虽然当相公当爹都不行,但以他的固化思维,自然是多子多女是福,即便嫌弃老妻日益衰老,也不可能去害自己亲生子女。 龚氏更是爬过去抱住胡小姐倒头大哭,母女俩一阵戚风惨雨好不伤心绝望。 赤兔瞧着也是一脸唏嘘,心道还好还好,总算不白忙一场,好歹还救了一个回来。 阴癸被霍泽元命人拖上前来往地上一摔。 他咧着嘴也不恼,只盯着玉琳琅细细瞧,“你可真聪明啊,玉狐大人果真名不虚传。” 而与此同时,庭院内又传来声声惊叫。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被五花大绑的大公子胡向佰,竟在初升的旭日阳光中,蜷起身子浑身冒烟。 妖魔惧阳喜阴,在场很多人也就是听过这传说罢了。 到底是头一次看妖魔在自己面前活生生被曝晒而亡,当即都吓得不轻。 风雨楼那群伪娘们更是面色发白,恨不得当场晕厥过去。 良生等人甚至好后悔,自己干吗要跑来凑这鬼热闹。 胡小姐惊呼一声晕了过去,龚氏死死搂着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到底出身世家性情刚烈,此时还能撑着口气,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瞪着阴癸,“你说让我无子送终,意思是想害死我所有儿女?” “那不然呢?难道还要给你留一个?”阴癸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见玉琳琅盯着自己,他态度又好转一些,“玉狐大人你还有什么想问?” “这东西如何保鲜?”玉琳琅用扇子指指托盘上两只妖魔爪。 “玉狐大人你也发现了,阳光对它无用。”阴癸嘿嘿直笑,“你怕了么?” 玉琳琅摇摇头,“回去我就能研究出是什么特制药水。” “没劲。”阴癸见她丝毫不惧,索性往地上一躺,露出舒舒服服的表情,“带我回你们镇妖司吧,我喜欢跟玉狐大人聊天。” “玉狐大人。”京兆府郝友才带着一群衙役,满面春风跑到玉琳琅面前拱手,“听说真凶被抓?玉狐大人将人交给我们京兆府衙门即可。” 281 你深藏不露? 这操作,别说镇妖司众人叹为观止,连武德司一行人都忍不住翻白眼。 “啥意思?咱这抓到凶犯尘埃落定只等过堂审问,郝大人便要来横插一足?”赤兔双手一抱似笑非笑。 “非也非也。”郝友才慌忙摆手笑道,“此案虽是你们镇妖司所破,但却并非妖魔作案。既是人为,那定是要关押到京兆府衙门再审比较妥帖。” “毕竟此凶徒一看就不是妖魔是吧,既如此,那押往衙门便在情在理。” “当然,审问一事,自然需要诸位大人协力督办,郝某并非想要居功。”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郝友才。 这家伙不但是个惯会和稀泥的老好人,还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相当滑溜的老泥鳅! 阴癸身体已能动弹,只是脖子上押着五六根棍子暂时起不来。 闻言索性直接往地上一趴,呵呵笑道,“我可不爱跟你回去,还是让玉狐大人领我回镇妖司吧!” 郝友才也不着恼,兀自朝玉琳琅拱拱手,“玉狐大人觉着呢?” 玉狐大人压根不想同这滚刀肉废话。 “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们镇妖司在办,大理寺与武德司从旁协助。如今总算抓到凶徒,自然得提回镇妖司审问清楚。郝大人想从我们手里接下此案,那就写折子禀明圣人,待办妥手续再来提人。” 说罢摆摆手,让武德司的人直接押上阴癸就走。 郝友才面色颇为尴尬。 阴癸那疯子还痴痴颠颠朝他发笑,被押出门后,显得心情无比愉快。 这可把赤兔青牛他们给看郁闷了。 “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啊?一点都不怕的么?”赤兔翻翻眼睛。 “魔怔了。”青牛也跟着摇摇头。 玉琳琅让陈不予率人把托盘上的妖魔爪封存好先带回镇妖司,自己则去跟陆浅商议,留几人下来帮平西将军府处理些案情相关之事。 府里一夜之间死两位公子,平西将军一下苍老了十多岁,至今都有些晕头转向提不起半点精神。 玉琳琅安排一圈事,这才仿佛又记起京兆尹郝友才似的,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抱歉啊郝大人,你是不是还有啥想说的?” 被晾了半天的郝友才,是既尴尬又难堪,拂袖哼了声“告辞”,便带着一众衙役如来时般急匆匆离去,背影略显几分狼狈惶急。 于楼主等了好一会才缓步上前,小小声道,“玉狐大人,那……如果无旁的事情,我们也先走了。” 玉琳琅扭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不忙,等下我亲自送于楼主一块出去。本官还有些事想问问于楼主。” 于问璋骂娘的心都有…… 实在搞不懂,他们小小风月楼怎就被玉狐大人给盯上了! 将军府出这么大事情,与他们风月楼有什么关系? 玉狐大人还特意派人请他们来此,只为见一见胡旭阳的双生哥哥? 于问璋心里真正是七上八下慌的不行。 虽说心里慌,于问璋表面上还得摆出一脸镇定之色,待玉琳琅好不容易忙完走过来,被晾半天的于问璋早已心力交瘁。 他脑海中盘桓无数念头,也模拟了一张对答如流的卷子,奈何玉狐大人一路将他们送到中门口,依然一言不发。 气氛实在太过压抑,跟在于楼主身后一群花花草草们压根不敢吱声。 直到良生实在忍不住轻咳,细声细气打破沉默,“玉,玉狐大人,您,您究竟有什么事,就,就请直言吧。” 玉琳琅忽然转身,伸指戳戳于问璋肩膀,似笑非笑,“于楼主该不会深藏不露有武功吧?” “我我我,我,怎可能?”于问璋那张堪比娇花似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惶之色。 玉琳琅一眼扫过去,可把这群风中小花给扫摇晃了,一个个目露惊恐看着她,活像她能生吃了他们似的! 玉琳琅暗自翻眼,神色淡淡道,“那于楼主瞒而不报是为何故?” “别说你不知道阴癸的存在。”玉琳琅直接打断于问璋的辩驳继续道,“就算其他人不晓的,你,何公子,元歌三人应是都知道的吧。” “元歌甚至还在口供中误导我们。”玉琳琅看向默默垂下脑袋的元歌,挑挑眉,“你说初六初七在楼里瞧见胡三公子,还陪他一同吃茶。可你没说随他一块回来的,还有阴癸。” “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意隐瞒?” “不是。”何千越急忙辩驳,“并非如此的玉狐大人。我们确实从未见过阴癸,只是偶尔听旭阳提起过,他还有位兄长流落在外多年。” 玉琳琅盯着何千越半晌,忽而笑着摇摇头,“你应该见过阴癸。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已知晓,胡旭阳口中的兄长,长的其实同他一模一样。” 何千越抬头,同玉琳琅对视一眼,眸光清澈无比,“大人,若我们执意说,并不曾见过呢。” “那本大人也确实是没办法证明。”玉琳琅撇撇嘴。 所以说即便她心知肚明这风月楼有事隐瞒,却依然治不了他们隐瞒不报之罪。 “大人。”何千越温温和和笑了笑,“我们并不知道,胡三公子提到的兄长,竟是他的双生哥哥。” “而且平日里也只听三公子提过一两次,对此人毫无印象。既无印象自然是联想不起来,大人又岂能说我们有所隐瞒?” 玉琳琅掀开扇子斜了何千越一眼,“果然是有恃无恐有备而来,这回是本官小瞧你们了。” 她伸出两指比了个盯视动作,“于楼主你今后可要小心了。” 于问璋心里莫名抖了抖,只觉被个小妖孽盯上不是啥好事儿。 良生睁大眼,望着玉琳琅离去方向惊声问,“玉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怀疑咱们包庇罪犯,与凶徒一伙?” “我可压根儿就不认识他啊!” “没有天理。”佩戈也跟着嚷嚷,“玉狐大人眼神不好么?她是从哪看出,咱们楼主能有武功的?” “楼主现在连上下楼都要扶着老腰,他要是能有武功,我把整个风月楼吞下去。” “就是!” 282 反社会 玉琳琅跑老远还能听到风月楼花花草草们义愤填膺的骂声,甚至还有人被气哭,骂声里夹杂着丝丝哭声…… 玉琳琅服了,当即头也不回溜出将军府,心里骂骂咧咧:这群小花花,就该把他们打包一并送往战场锻炼。 跟沐风那几个浪荡熊孩子一起,锻炼个三五年,保证磨成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瞧瞧天色大亮,玉琳琅也没着急回镇妖司。 先前在火场里钻来钻去一身飞灰,玉琳琅先回小院换了身干净衣物。 瞥眼见到扔桌上的那堆大大小小锦盒,玉琳琅绷着脸过去清点了下。 原本绷绷的小脸,在瞧见好几株稀罕药材后,莫名舒展开来,嘴角的笑亦跟着微微扬起。 小姑娘数数一匣子银票,师兄竟给了五万两。 头次发现师兄竟这么有钱,玉琳琅仰头作沉思状。 数息后便将东西一并收入空间,低头与木盒抽屉里探出的一颗小脑袋面面相视一眼。 玉琳琅用指头戳戳它脑袋,“怎么办?师兄不要你了。” 小玉鼠“吱”了一声。 “把你送回去,你就只有等着下锅的命。”玉琳琅将它拎起来放到掌心,作势唉声叹气。 小不点儿竟极通人性,两爪交握朝她拜了又拜。 玉琳琅被逗乐,顿时笑出声来,“也罢,把你洗洗涮涮下锅也没三两肉,不如勉强留我身边当个跑腿小伙计。” 小不点又拜两拜。 小狐狸猛地从编织袋里爬出来,张牙舞爪抗议挥了挥。 小不点瞧见狐狸,就跟看到猫似的,吓的一骨碌缩到手指下,两只小爪吊着玉琳琅食指左摇右晃。 玉琳琅敲了下狐狸大头,“别吓唬它,你看主人我给你找了个跑腿小弟多好啊,以后你就是威风八面的大哥了!好好待人家知道不。” 小狐狸缩回爪子眨眨眼,瞅了瞅畏缩在主人手上的小不点,毛脸一片嫌弃之色。 “老白猿都没嫌弃你小,你还嫌人家鼠鼠小?我跟你说,以后鼠鼠就交给你带。你给主人带好了,回头给你吃果果。” 小狐狸滋溜滋溜叫两声。 “不行,巧克力你不能吃,你的胃受不了,来不了这么甜的。” 小狐狸不高兴,在她身上来回翻滚。 “好烦啊你。”玉琳琅没好气地把小家伙重新塞回编织袋,又把玉鼠捧过来塞袋子里,“行吧,你跟鼠鼠好好相处,回头主人给你掰一小块。” 玉琳琅用了个饱饱的早膳,这才一路溜溜达达去镇妖司。 大街小巷关于平西将军府大火的事已经传扬开,且有好几个版本。 有说胡夫人龚氏不满丈夫在外寻花问柳,抱着孩子跳火场报复丈夫。 也有说平西将军不满夫人管的严厉,放火烧妻杀子,打算悄默默迎娶外面的小妾进门。 更离谱说是外室带了一群蒙面人深夜放火烧屋,想烧死夫人全家,好入主正房。 真是说啥都有,皆是些不着调的言论…… 玉琳琅一路听着八方流言回到镇妖司,直接让人领他去牢房看阴癸。 这大爷倒是逍遥自在,即便已入大牢,却张口让青牛给他弄来些吃食,吃饱喝足后一副悠闲之态。 玉琳琅面无表情盯着他瞧,“吃饱了?” “瞧玉狐大人这话问的。”阴癸靠在牢房墙上,冲她咧嘴笑,“好像能吃多好一样。” 玉琳琅懒得跟他贫,直接开门见山,“能老实回话了么?” “那自然可以。”阴癸满面含笑,“玉狐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琳琅让人打开牢房门走进去,牢头立刻吩咐狱卒给她搬来张长凳。 玉琳琅又让人搬来简易长桌和凳子,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吏坐下记录。 “你和户部侍郎府葛大姑娘,沈府六姑娘沈晴儿有何仇怨?” 阴癸再度冲她咧嘴直笑,答的很是敷衍,“并无任何仇怨啊,也就是她俩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就送她们上路而已。” 小吏做笔录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看阴癸,微皱眉。 此人说话语气太过随意,好似那死去的二女并非人命,同菜市场的鸡鸭并无差别。 “什么叫时间差不多了送她们上路?你是给她们测算好时间的?” “对啊,我还提前模仿何公子的手笔,分别写了信给她俩。” 玉琳琅无语,心道这何公子是造了什么大孽,个个喜欢模仿他的信笺。 “那你为何杀她俩?你同将军府有仇而已,同这葛小姐沈小姐又有何关系?”小吏忍不住追问。 “都说了她俩时辰到了!该死。”阴癸扫了小吏一眼,还呵斥他,“你好好做你的笔录就是,为何打断玉狐大人说话?我只回答玉狐大人的问题,不要同你讲话。” 小吏无语。 玉琳琅也沉默半晌,这才又问,“说说你怎么杀她们的。” “玉狐大人您不是早猜到了么?三年前瞧见王要贵杀人抛尸的就是我。三年后,我见那俩女人时辰差不多了,便一一送她们上路。用的杀人、抛尸手法其实和王要贵都差不多。” “只是我比他聪明些,算了时辰还测过水流风向,以便让尸体顺着我的预期流向,在某个时间点,流到大家能注意的地方。” “哦对了,我比王要贵那杀人手法可精致多了。他那是用小刀子捅穿人家的脸,我就不一样了,我用妖魔爪,轻松又快速,还能让女死者身上带有妖魔气息,是不是很聪明的手段?” 玉琳琅盯着他看半晌。 她发现此人说到女死者时甚至还眉飞色舞,完全没半点同理心,以及缺乏是非善恶道德基准。 这种无视社会规范的行为,在她们那应被标记为反社会人格。 阴癸就是此类人,可能是与他打小的经历有关。 玉琳琅问他,“王要贵是你打晕的?” “是啊,谁让他有事没事自己闯来现场。” “所以其实三年前,你就已经找到你弟弟胡旭阳了是不是?” 阴癸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玉琳琅,“是的呢玉狐大人。” 283 你就不该长嘴 “你在平西将军府经年累月记录中,查无此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疯婆子老女人,只当那楚奴生了个男孩,哪知是双胎。” 玉琳琅有些疑惑,“你叫你母亲什么?” “不就是楚奴么。”阴癸笑了笑,嘴角划开一丝冷酷弧度,“在她盲从盲信的观念里,双胎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所以必须送走一个。但我们若能自由选择的话,也不会选一个楚奴当娘,让自己生来就低人一等卑微下贱。” 玉琳琅望着阴癸,迟疑半晌点点头,“所以你一出生,其实是被你母亲派人送走的?” “双胎不易,你母亲生你同你弟弟,当中间隔的这段时间,刚好就是龚氏赶来的时候?” 阴癸点头,目露笑意,“玉狐大人果真聪慧。呵,她让贴身婆子把我送走,结果婆子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卖了。” “不过楚奴自己也没好下场,被疯婆子老女人一杯鸩酒给弄死了。卖我的婆子倒是个厉害人,看楚奴死了便连夜逃走没受牵连。” “所以龚氏,包括平西将军在内,全都不知晓,其实在胡旭阳之前,还有个双生哥哥存在。”玉琳琅道。 “那肯定啊,不然疯婆子岂会放过我?她多厉害啊,人命在她眼里看来,就跟路边的烂狗屎并无区别。说鸩杀就鸩杀,接生婆子敢说半句话么?早就连滚带爬跑路了。” “那你这些年去哪了?” “我?”阴癸呵呵一笑,“自然是到处流浪,流落到哪儿是哪儿。” “那你这身武功跟谁学的?” “机缘巧合吧,同一位走镖的老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 “你这身功夫,可不像镖师那么简单。”玉琳琅上下打量他。 “你那妖魔爪,是教你武功的人,给你的?” 阴癸忍不住笑起来,“玉狐大人,你是想说,我背后有人吧?” “难道不是么?” 阴癸摇摇头,“不是。我和平西将军府的仇怨,你很清楚。至于那俩女的,纯粹就是看不顺眼,送她们上路罢了。” “不是。”玉琳琅摇摇头,“我感觉你杀葛小姐沈小姐,是出于嫉妒心理。你挑人是有目的挑选,并不是毫无规律。” “我嫉妒她们?”阴癸仿佛听到个天大笑话,“愿闻其详。” “你看你说起你母亲时,楚奴楚奴的,明显你对自己楚奴身份很不满意。” 阴癸脸上笑嘻嘻的神色缓缓收敛,眼神也渐渐变冷,盯着玉琳琅没吱声。 “其实某种程度而言,你和王要贵的仇富心理差不多。” “你们同样身在底层厌憎一辈子为奴毫无翻身之地。尤其是你,打小还被自己亲生母亲嫌弃抛弃。于你而言,这个人生开局就是个地狱模式。” “你厌恶那些官家千金,明明涵养不高品德败坏,却能活的比任何人光鲜亮丽。而你,却永远只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躲在阴暗角落,像个爬虫一样,从缝隙里……阴暗地注视这世界。” “嫉妒使你疯狂。” 小吏张大嘴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阴癸,继而奋笔疾书起来。 他莫名觉着阴癸周身环绕着十分低的郁气,像是整个人都要不受控制癫狂起来。 小吏一边书写,一边朝旁边的狱卒打了个眼色,两名狱卒立刻走过去,冷着脸准备随时发难。 “你就不该长嘴,玉狐大人。” “你用作案工具妖魔爪,伪造出野兽撕裂痕迹。”玉琳琅淡淡说道,“至于啃咬伤痕迹,定是和王要贵学的。从后巷找一条野狗,应是很容易的事。” “大人。”说话间,小鼓带着人匆匆跑入拱手一礼,“陆大人霍大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甜花巷儿那边找到野狗聚集地,武德司的人从里面扒拉出一些女子身上的碎布料。经验证,正是葛小姐沈小姐所穿衣物。” 玉琳琅点头,转向阴癸淡淡说道,“你把二人分别骗到飞雨阁,在上面推打葛小姐沈小姐。再把二人从阁楼上推下去。就像你推你自己妹妹胡珍一样。” “不同的是。胡珍是被你生生用妖魔爪挠死的。而葛小姐沈小姐则是被你丢下楼,活生生高坠跌死。” “你本想将二人分别打包装箱,自以为极具艺术感,测算水流风向,挑战衙门办事人员。岂料当中出了个误入现场的王要贵,直接帮你抛了葛小姐尸身。” “你杀她们时心里想什么?”玉琳琅忽而冲他笑了笑,“我猜,肯定在想,任你官家千金再高贵,如今落我手中,也不过死狗一条。是么?” 随着玉琳琅缓缓描述,阴癸仿佛又回到初六下大雨那天。 每逢下雨他心情便特别阴翳,总想着去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他想到今日冒名约了那位刁蛮任性的同安伯府六小姐,便有些兴奋。 别看那位小姐人前端着高贵做派,实则底子里是脏烂不堪。 一封书信就能将她勾到飞雨阁,能是什么好货色? 想她前阵子还踩着弟弟胡旭阳戏弄,今日却在他手中变成一条任人刀俎的鱼,阴癸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他仿佛又看到那女人声泪俱下跪在他脚边求饶的狼狈模样。 回忆自己提起她头发猛烈往围栏上磕,将她一把推上围栏,后腰重重撞上去。 阴癸眼里滑过一丝笑意,“玉狐大人,你知道人死前是什么样的么?什么高贵典雅明丽动人哼,都是装的。” “她们死前都一个样,都会哭的泣不成声求我放过她们。” “尤其是半个身躯都离开栏杆时,那叫嚎的一个惨啊!” “可谁会半夜三更冒着大雨来那园子?”阴癸轻嗤一声,“我便瞧着她们,咻一下从上面飞下,又快又稳。” “大雨淹没了所有声音,最搞笑的是,她们摔下去时,人还没完全死透。就跟失水的鱼儿一样,一抽抽的。”阴癸忽然凑近,“玉狐大人你见过失水的鱼么?它们会一蹦一蹦哈哈哈。” 狱卒忍无可忍劈手抽他一耳光,“坐好!跟谁说话呢?” 阴癸瞟他一眼,也不恼,只是嗤了一声。 284 生气 “她俩以前作践胡旭阳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卑贱的楚奴后人手中哈哈。”阴癸说着又得意洋洋起来。 “胡珍是整个胡家,对胡旭阳最好的人,这是下人们都公认的说法。她身来体弱且年仅十岁,基本是足不出户谁也不招惹的安静性子。她又惹到你哪里了?你杀谁我都能理解,为何杀她?” “没什么为何不为何。”阴癸挑挑唇,“想杀就杀了。谁让她有个疯婆子母亲?她应得的。” “你冒充胡旭阳靠近。”玉琳琅眸光冷冷地盯着他。 “是啊,那小贱人还冲我笑嘻嘻打招呼,叫我哥哥!问我今天怎么着装这么怪异,这是什么衣服。真可笑,她是疯婆子女人生的贱种,哪里会对胡旭阳真心实意好,多半是装的。” “我说我特意穿来逗她玩,问她高兴么?她又冲我笑。我又说有个好玩东西给她看看,她还真就信了?哈哈。”阴癸像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了起来,“我从黑袍袖子里取出那只妖魔爪,对着她的脸一顿挠,她压根就没发出半点声音。不好玩,一下就被挠死了。” 此言一落,牢房内外所有人都愤怒瞪他,狱卒捏紧鞭子,恨不得现在就抽他一顿。 阴癸却还在絮絮叨叨感叹,“这生命可真是脆弱啊。大贱人作恶多端生了个身体不好的小贱人,对胡旭阳假作嘘寒问暖,也只有那呆瓜才会真心觉得这小妹妹好。呸,她那种烂招数,也就只能骗骗见识不多的胡旭阳。” “你放p!”玉琳琅忍无可忍大骂出声,“整件事中,属胡珍最是无辜。龚氏作恶时她还未出生。如今也不过十岁,平时少有出门机会,接触的人也不多。” 玉琳琅向后一伸手,小鼓咬牙切齿交给她一包东西。 玉琳琅打开小包裹,把里面几个小荷包往阴癸脸上丢去,“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荷包有六个,平西将军、夫人,大哥二哥三哥再加上她姐姐胡莎。没有厚此薄彼,人手一个都是小姑娘亲自绣的。每个荷包下方都绣了名,旭阳,旭阳是谁?” “眼睛瞎了你,看不到别人的好。” “也是,像你这种反人类,习惯欺骗与操控,本身就易怒冲动,行事具有无差别攻击性。一贯对任何事不负责任,即便是伤害他人也毫无悔意。你就该被人道毁灭,小渣渣,好好等死吧,这是你的归宿。” 阴癸愣愣地捏着那个绣了旭阳二字的荷包,抬头看看玉琳琅。 “难为胡旭阳那傻子还想替你顶罪。”玉琳琅冷眼看着他,“他以为人人都像他这么傻?分不出你跟他?” “我在风月楼见到胡旭阳时就晓的,头一回在繁楼救下的人是你。你跟他最大的区别在哪你知道么?” “你同他虽长相肖似,但在我看来是真不一样。他是真害怕,那种情绪是装不出的。你不是,你缩着脑袋只是在假装恐惧。” 玉琳琅自然不会告诉他,俩人最大差别在于眼睛。 眼看她起身离开牢房,阴癸竟还有心情冲她笑笑,“玉狐大人你不用特意激怒我。” “你其实真的很聪明。我们早就见过了你知道么?” “知道。”玉琳琅点点头,目光深沉落在他身上,“我回京后第一次去汴河旁查验六小姐沈晴儿尸身时,你就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自己布下的杰作,心中不无得意之意。” 这下换阴癸吃惊了,睁大眼望向她,“玉狐大人果然敏锐非同常人。” 玉琳琅验尸那回就感受到人群里有什么东西,毒蛇似的盯着自己这边。 如今想来定是阴癸远远躲在那里,心情愉悦看着好戏。 “被你这种反人类夸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玉琳琅呛了一声头也不回离开牢房。 阴癸还在她身后哈哈笑着,“玉狐大人我发现同你聊天是真有意思,你真不考虑留下再跟我聊聊。” 狱卒扬起鞭子抽了下去,“你还是跟我的鞭子好好聊聊。” 玉琳琅离开地牢心情相当不妙。 “狐狐,都问出来了?”赤兔飞奔到她身旁,“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她想弄死那反人类家伙。 “大人放心,证供俱在,那家伙已经画押承认所有事,只待提交刑部,定能断他个死罪!”小鼓跟在身后义愤填膺道,“此人不死,当真毫无天理。” 玉琳琅叹了口气。 迎面就见西门老头一路气冲冲回来,负着手哼哼一声,“凶徒人呢?收拾收拾,等下把人交接给京兆府。” “啊?”小鼓张大嘴巴。 “啊什么啊,刑部下发的公文。说此案并非妖魔作祟,命我们一日内将人犯罪证都收拾妥帖,全部交给京兆府。后续事情不用我们管,他们自己会搞定。” “罢罢罢,他们喜欢争功随他们去。我们狐狐还忙得很呢!没功夫跟他们扯后面那些遭瘟破落事。” “反正现在外头连说书的都知道。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那俩桩水鬼案,都是我们家狐狐破的,人也是狐狐带领镇妖司武德司大理寺去抓的人,包括那凶器妖魔爪,还有野狗是吧?野狗也是大理寺派人找的,没他们京兆府的事。” “死者身上的配饰,头钗也好镯子也罢,都是我们狐狐带人获取,辛辛苦苦得来的证物。” “人证物证齐全,它京兆府拿到案子就只要抄一遍往刑部报送就行了!” 玉琳琅跑过去拍拍老头背,安抚道,“行了,你跟他们生什么气。” “世叔我刚刚在御前也脱了靴,丢到那龚尚书头上去了!” “皇帝真是个老糊涂,他居然也说,后续事务繁杂,这种小事就交由京兆府去办吧,让我们狐狐全力调查阎王殿的事去。” 玉琳琅忙去堵她世叔的嘴,啼笑皆非,“您最是处世圆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气糊涂了瞎说什么呢。” “他们要,给他们就是,您急什么,且行且看。”玉琳琅冲他眨眨眼。 285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 虽说狐狐不气,但世叔是真气呐! 哪有别人事情办到七七八八差不多收尾阶段,还能恬不知耻横插一足的? 这不是贱是什么? 是又蠢又贱! 刑部龚尚书明目张胆偏帮京兆府,郝友才也真他娘是个人才。 屁事不会抢功跑第一。 人家梳理完成的案件始末,他能心安理得照单全收。 玉琳琅扶着自家世叔去一旁坐下,让人给他上了杯茶润润喉咙。 “唇枪舌剑一上午渴了吧,先喝喝水,咱消消火不生气。”玉琳琅挥开那把“纨绔天下第一”的扇子,给世叔哗哗扇了两下。 西门不归没好气白他一眼,“你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玉琳琅满面无辜看着她世叔,“他们都上御前禀明要交接案件了,咱能怎么办?” 玉琳琅挥挥手满脸不在意,“给他们给他们。反正案子谁破的众人皆知,谁也抢不走咱镇妖司的功劳。” “至于后面那些收尾工作,他们爱干就让他们干。到时候不少咱镇妖司赏赐就行了!” 西门不归依然气难平。 玉琳琅围着她世叔又扇扇子又递茶,笑呵呵问,“您今日在御前真脱靴啦?” “那还有假?”西门不归牛眼一瞪,“我扔那龚尚书脑壳上,他对我呼哧呼哧大喘气。” “咋不气死他咧?什么玩意儿!他以为他刑部这么多年,啊,就他手下那些人头猪脑,要不是大理寺帮他们办案,他们能办的成个p!” “那大理寺的梁大人怎么说?” “他?他声泪俱下躺地上了,还说此案他们大理寺从头到尾参与了个遍,往后论功行赏若没他们啥事,那他还不如回家挖红薯。” 玉琳琅忍住笑,“皇帝怎么讲?” “皇帝还能怎么讲?唉声叹气又开始咳嗽,掌事太监就说今日事毕明日再议。” 玉琳琅心说怎么不唉声叹气,得亏有你们啊,那是皇帝的大福气!一个二个都喜欢耍无赖躺地上…… 说话间,京兆尹郝友才带着十七八个衙役笑呵呵走上前来,冲众人一径拱手打招呼。 玉琳琅抬头挑挑眉,视线落在京兆尹身后,“吴班头?你调任京兆府了?” 吴勇忙朝玉琳琅拱手行礼,“正是玉狐大人,小的现在只是个副班头。” 他悄默默瞧了眼身旁的黑面大汉,“这是我们全班头。” 全通拱起钵大的拳头,对玉琳琅拱了拱,“久仰玉狐大人威名,失敬失敬。” 玉琳琅点点头,转头吩咐小鼓等人,“你带他们去证物房交接一下东西,细心些,不要有所错漏。” “是,大人。” “陈大人呢?让他把那个……画押册连同犯人都准备好。” “是,大人。”小鼓等人撇撇嘴低哼一声。 郝友才眉开眼笑,忙朝玉琳琅连连拱手,“多谢多谢。玉狐大人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万分感谢理解。” “哼。”西门不归见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索性挥袖转身离开。 玉琳琅嘱咐司里的兄弟们好好跟京兆府交接,完了又对小鼓笑道,“案子已破,后续也无需咱们操心。嗯……晚上我们就去山海酒楼聚餐,本大人请客!值守的兄弟们给他们打包些饭菜回来,人人有份,敞开肚子吃!” 原本还蔫蔫的众人顿时欢腾一声,高高兴兴领着京兆府办理交接手续去了。 小鼓等人想想又高兴起来,玉狐大人说的也没错,案子谁破的,如今全京城沸沸扬扬都已知晓,他们镇妖司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既然京兆府这么喜欢抢着干收尾的杂活儿,那就让他们干去,还省了兄弟们麻烦。 他们闲下来好吃好喝不美么? 于是,京兆府衙门连夜核对资料清扫案件收尾时,玉琳琅领着部门上下五十号人,去山海酒楼胡天海地大吃一顿。 玉狐大人请客一事,到第二日朝会时便被刑部侍郎汪增拿出来酸溜溜说了一通。 “人家京兆府连夜挑灯办案,玉狐大人倒好,放着阎王殿那么大案子不去查,领着镇妖司上下全部人,酒楼找乐子去了!” “谁说不去查?你日日在府衙呆着,写两笔画三笔足不出户跟闺阁千金一样。你怎知我家狐狐没托人四处搜集资料?”西门不归人老嗓门大,一嗓子下去,举朝上下清晰可闻。 “上吊都得喘上三口气咧!咋滴?就你家当我们狐狐牛使啊!前头刚破了俩桩水鬼案,抓到案犯两名。结果歇都不让人歇一口,马上就要进行下个案子?” 西门不归一人喷多人,喷遍满朝无敌手! 他又指着京兆尹大骂,“就都得像你们一样呗?要脑子无脑子,要武力值无武力值!抢人家案子扫尾倒是抢的个起劲!你抢了又能如何?你抢了,案子还是我家狐狐破的。没我们狐狐,你们现在还在四处抓瞎!” 京兆尹满脸尴尬,朝西门不归拱拱手:拜托,你们骂战就骂战,牵连本官干啥?他可是啥也没说啊! 汪增恼怒,“说的好像举朝上下就你们狐狐能做事!其他文武百官莫非都不干实事??” “汪侍郎这话说的,西门大人所言也没错啊,莫非这前后俩桩水鬼案是汪大人你破的?承认别人优秀很难?”苏景远似笑非笑。 “汪侍郎整日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的,你自然不理解别人实战派做法。就拿世子而言,世子领兵出征一路能打到人家敌国首都,你一个整日坐在家中画大饼的,你能么?” 平康郡王笑着接口,“苏侍郎此言非虚。就以世子领皇命去魏州府放粮赈灾一事而言,问题那是方方面面。” “又要考虑食物够不够,药物够不够,还得考虑后续人员安顿问题,土地以及各方各面的现实问题,是否会造成流民灾。你们呢?整日拿个小本本,躲在后面记人家有没有白拿银子不干事,有没有亏空有没有贪墨。就你们那脑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能知道什么?” 户部刘登与葛侍郎被怼的,一一不吱声。 286 玉狐大人就是个灾星 啥情况?不是在说玉狐大人么?怎么如今炮口一一对着群臣开启? 户部尚书刘登更觉憋屈。 他上回被陛下砸的账册,做梦都隐隐发疼呢! 现在他和葛侍郎啥话也没说,怎么又被人拎出来开涮,岂有此理。 “此案确实是玉狐大人出力最多,微臣可以作证。若非玉狐大人料事如神,一眼看破凶徒身份,根本不可能那么快破案。”陆浅淡声说道。 霍泽元也点头,“臣附议。” 虽然可能和玉狐大人之间有点啥误会,总觉得玉狐大人看自己那眼神,稀奇古怪的。 但霍泽元还是打心底钦佩玉狐的破案速度。 皇帝点点头,和颜悦色安抚西门不归,“玉狐破案神速,不愧是镇妖司首席司判。” “西门爱卿你放心,是玉狐的功劳朕都给她记着呢,绝不会少了分毫。” “陛下!”汪增不满,“先前她殴打永定县主,听闻县主此时还未能下床好好行走!又怎能再给赏赐?” “什么殴打。”沐昭一脸淡漠开口,“我怎听说是互殴?永定县主取箭射杀朝廷四品命官,难道就是在情在理之事?” “既是互殴便没什么可说的,双方都有错处。”平康郡王点点头道,“而且此事都过去多久了,现在还拿到小朝会来说,汪大人是想作甚?这不早就定为互殴,且玉狐大人不是早被陛下罚俸惩罚了么?翻旧账便是浪费朝会时间。” 皇帝的几个儿子,一二四五六,齐齐转头看他俩一眼,目光古里古怪。 沐昭面无表情,平康郡王则笑呵呵也看不出啥多余情绪。 额……一二四五六无法,又转回头去看御座上他们的老子。 皇帝显然也被汪增烦的不行,“汪侍郎,一码归一码,论功自然得行赏,莫要再提以往之事。” 皇帝又安抚了下西门老头,亲口给玉狐大人赐了些金银玉器以作奖励,也是为了弥补先前玉狐大人被罚没的俸禄…… 意思很明显,犒劳属下再接再励,给朝廷继续好好办案。 众人只当风波过去,马上就能混到下班,悄默默松口气之际,一名令人无比眼熟的老者板着脸掳着山羊须,雄赳赳气昂昂走出位列。 “皇帝陛下!”他朗声说道,“臣洪华筹,弹劾刑部侍郎汪增作风不端道德败坏,且私下收受贿赂若干!现有弹劾书一封,望陛下过目。” 满朝群臣们抽了抽嘴角,一言难尽盯着这出列的老头。 来了来了,御史大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又来了…… 一二四五六皇子们,默默望了洪老大人一眼,又抬头看看他们家父皇。 果然瞧见御座上的皇帝,一手捂着脑壳,眼皮都跟着跳了跳,想必心情很是无奈。 满朝文武当中,最慌的当属刑部侍郎汪增。 其他人都能吃瓜看热闹,汪增却吓的立时跳起,捏着笏板惊声叫道,“陛下!臣冤枉。” “冤什么冤枉?”老古板御史大人眼一瞪胡子一吹,“汪大人还是稍安勿躁,待陛下看过老臣的弹劾书再说吧。” 福德笑捏着小兰花指,颠吧颠吧跑下台阶,取过洪大人手中折子,一路小跑到皇帝身旁。 汪增提心吊胆望着皇帝翻开那本弹劾奏折,还从里面抽出几张明显有些年头的黄纸,暗道不妙。 皇帝冷着脸速速浏览过一遍看向汪增。 汪增忙把头低垂下去,匍匐在地叩首,“陛下明鉴,微臣万不敢收受什么贿赂,这都是洪大人毫无依据的指证。” 皇帝握拳咳嗽几声,眸光冷冷落在他身上,“你可认识那黄金案匪首之一祝家班班主?” 汪增忙抬起头,眼泪哗哗淌下来,“陛下,微臣怎么可能认识……” “汪大人还是想清楚再说。”沐昭微微垂眸淡淡出声,“匪首祝班主已交出属于你的部分账册内容。上面清晰写着你在晋州做官时,何年何月何日去他那寻欢作乐。” “此外,你在晋州为官时,与当地乡绅富户沆瀣一气为祸乡邻多年,这些皆有迹可循。” 洪华筹拱手,一脸肃容,“陛下,汪大人行为不端贪爱幼女,且曾经收受过晋州各大富商贿赂。一名刑部官员,本身便其身不正,如何能带动我大齐推行律令?” “还望陛下将汪大人一案发予大理寺彻查清楚。” 皇帝“碰”一声将那封折子重重拍在案几上,“汪增,你有何话说?” 汪增满头冷汗滚滚而下,一张脸堪比死人白。 “陛下微臣是冤枉的啊。” “陛下。”沐昭上前一步欠身拱手,彬彬有礼道,“汪大人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只需派人前往晋州暗访,查探即知。” “晋州当地百姓定是比任何人都深有感悟。” 皇帝冷着脸瞪向满头大汗的汪增,转而对面无表情的大理寺卿梁广道,“梁爱卿,此事便交由你们大理寺去办。” “晋州离京城亦不远,朕给你们七天时间,定要彻查清楚一切!” 梁广暗暗翻个白眼。 怎么回事?他们大理寺就合该倒霉呗,不管啥破事,吵到最后肯定都扔给大理寺…… 他都替小陆这孩子心疼,一天天的,不是这就是那儿,看把孩子给累的。 梁广悄默默朝身旁的兵部尚书瞟了眼,满面嫌弃。 陆尚书一脸莫名,心说皇帝派给你大理寺的事,你瞪我作甚? 待出了殿门,梁广拎着陆尚书袖子一路说小话,“刚才你为何啥也不说?皇帝把汪增的案子交给我们,不就是交给你儿子?” “你这当爹的都不心疼儿子啊!” 陆尚书扯回自己袖子,“年纪轻轻自然要多去各处历练,陛下这是在给他制造良机。” “我就知道你不是熙文他亲爹!七天,就给七天你舍得啊。” “我舍不得我有啥办法?我还能学你一样,躺地上给陛下哭啊。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脸脸脸你就知道脸!” 身后,陆浅一脸无奈望着俩人揪吧揪吧下了台阶,转头就听几位途经的大人嘀嘀咕咕道。 “我就说这玉狐就是个灾星吧!” 287 你们都约了玉狐大人? “看这事闹的。”那人摇摇头,露出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另一人便跟着连连点头,作势叹口气,“以后跟玉狐沾边的事都不能说。你看那汪大人……倒霉哦。” 这头刚在陛下面前给玉狐上眼药,那厢立马就被揭了老底,如今连官服都被当庭扒了送去大理寺牢狱候审…… “这都啥事儿啊!”那中年大人连连摇头。 身旁又凑上一人小声嘀咕,“魏大人,如今刑部可就只有您和龚尚书顶着了。咱可不能学汪大人,看看今朝被多少人当庭怼回去啊。” “就是,苏侍郎怼完郡王与世子都怼他,连陆大人霍大人都朝他阴阳怪气的……”那人说到这,忍不住同情起可怜的汪大人。 “诶你们有没有发觉,这玉狐大人看起来人缘似乎还不错?” “是啊。”几人一路嘀嘀咕咕,围着刑部另一位魏侍郎走了。 “哟,那不是刑部魏大人么?看他一脸春风得意,想必对汪增处境很是乐见其成。”平康郡王与沐世子一前一后走近陆浅,见到这幕不免嘲讽出声。 “无尘堂弟。”一名黑金长袍男子笑呵呵走近他们。 夜无尘沐昭三人见状,忙转身行礼,恭恭敬敬叫了声“见过太子殿下”。 “诶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太子笑眯眯望着平康郡王,“不知无尘堂弟、世子陆大人可有时间?本太子海棠别苑今日举办一场赏花宴,若三位得闲可以一同来看看。” 夜无尘面上笑呵呵,心里把太子骂了八遍。 “今日怕是不得闲,要辜负殿下一片盛情邀约了。”平康郡王面露难色。 “殿下,微臣已约玉狐大人一同用午膳,面谈阎王阁之事。”沐世子面无表情答道。 “对对。”平康郡王连忙跟着点头,“臣等约了玉狐大人。” 太子满面古怪之色,看向默不做声的陆浅,“陆大人也约了玉狐大人?” “啊是。”陆浅尚未吱声,沐昭与夜无尘就替他先一步应答,且还异口同声…… 夜无尘轻咳一声,笑道,“午膳也算为陆大人践行,毕竟陆大人马上就要启程前往晋州,调查汪增贪墨案。” 陆大人抿抿唇角,垂眸盯着地表。 说话间,太子眼角余光瞟到一人默默从他们身旁飘过去,好像半点没瞧见他们的样子…… 太子连忙举起手先一步叫他,“苏侍郎。” 苏景远转身朝他行了一礼,目不斜视一本正经,“殿下,下官约了玉狐大人,午时要去山海酒楼。” 太子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哈,哈,这么巧啊,你们都约了玉狐大人?” 夜无尘:…… 不知道能说啥,玉狐大人可能也并不清楚,她今天究竟约了谁! “魏大人说的是,这玉狐大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原来人缘真挺好!” “诶哟,看把我们家狐狐给忙的。”西门老头从众人身旁飘过去,无声无息翻个白眼。 “殿下,老头我先行一步了,还得带着宫人们给我家狐狐送赏赐去呢。”西门老头挥挥手,带着一群抱着锦盒的小太监,得得瑟瑟走了。 夜无尘朝西门老头离去的方向拱拱手,硬着头皮道,“劳烦西门大人给玉狐大人带句话,就说我们午时在山海酒楼等她。” 我带你个球球。 你们几个王八小犊子不想沾上太子殿下,就拿我们家狐狐当挡箭牌! “哟,你们都约了玉狐啊!那整好,我和六弟跟你们一块去那什么山海酒楼。二皇兄你去不去?” “见过三皇子、六皇子。”众人又默默给两位皇子行礼。 “三弟,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太子一脸无语望着他这性情跳脱不着调的弟弟。 这都下朝了,三皇子来干啥?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嘿,我不就来凑个热闹么?本来是想找六弟去喝酒的。正好,你们都在这,我听说那山海酒楼菜色挺不错!相遇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去吧?” 三皇子笑呵呵说道,“说起来,本皇子也好久没见玉狐大人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见见她。” “哦再把那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霍家那几个也都叫过来吧,人多热闹!” 陆大人听三皇子搁那逼逼,脑袋都快炸裂了,正想推说自己要准备出京之事,就听三皇子又咋咋呼呼道,“就这么说定了啊!你们该回府更衣更衣去,该干嘛干嘛,午时山海酒楼见!不见不散,可别戏弄本皇子!啊?” “那个谁,拿本宫牌子去请玉狐大人,午时山海酒楼用膳。” 三皇子又朝陆浅笑了笑,“陆大人你别急,啊,咱用膳时间不长,吃过饭我立刻派兵送你出京,一路护送去晋州,保证顺顺畅畅。” “苏侍郎,一顿饭的功夫有空的吧?人么,都得用膳!”三皇子比比个不停,“用完膳再回户部忙去,咱不差这点时间,啊。” 苏景远还能说啥?只能回以一记尴尬又不失优雅的笑。 谁要跟你们用饭啊!夜无尘几人心底不约而同如是想。 “对了无尘堂弟,听说你的腿疾啊,是被一位神医治好的?可否代为引荐?” 三皇子又哥俩好地上手搂住夜无尘肩膀,拖着不情不愿的夜无尘就走。 陆大人默默与沐世子对视一眼,赶紧拱手向太子告辞。 心里那叫一个悔,早知道刚就不站那儿聊了,早出宫早没事! 都怪夜无尘,没事跟他们走这么近,自己被太子逮着就罢了,连带拖他们下水! 那厢,玉狐大人翘着小二郎腿高高兴兴点数着皇帝赏的金银玉器。 “亏他有点良心,不枉我劳心劳力给他日夜卖命!” 上班就是苦啊,好在还能数数金银细软,多了点儿乐趣。 不多时,便有镇妖司侍卫拿着牌子跑过来,“大人,东宫内侍官拿着牌子过来,请您午时前往山海酒楼与太子殿下、三皇子六皇子一行人一同用膳。” 玉琳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西门不归坐在塌上翻了翻眼,“你没听错。” 288 握手言和? 说着把朝会前后的事,跟他们家狐狐细细说了遍。 “啊?那汪增已被弹劾下去了?”世子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她前日才把祝班主册子上几页纸撕下来给他,今日那汪增便倒台了,玉琳琅忍不住大笑。 “孩子啊,你这关注点在哪?现在是汪增的事比较重要么?世叔跟你说那几个狼崽子拿你当挡箭牌的事呢!” “要不然你以为呢?太子三皇子怎会突然关注到你?全都是他们,空口白牙胡编乱造,都说约了你!你老实告诉世叔,你约谁了?” 玉琳琅莫名其妙,“我谁也没约啊!” “没约就对了。”西门不归大大松了口气,“世叔跟你说啊,你这还小着呢,可别被那些个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心黑无比的家伙给骗了去!” “哪能啊?”玉琳琅摆摆手。 “哪里不能啊!”西门老头跳起身来,“我跟你说啊孩子,你别瞧那些个文官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实则真正是八百个心眼子,你搞不过他们!” “谁敢对本大人耍心眼,揍不死他们!” 西门不归闻言眉开眼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告诉你狐狐啊,那些个臭男人就没个好的。他们要是敢跟你大放厥词,说些这啊那的不着调之言,你就给我揍!揍出毛病世叔给你担着。” 玉琳琅斜了老头一眼,立刻扑过去,把头靠在老头肩上蹭来蹭去,“我就知道世叔对我最好。” 说话间,魏玲挤进门,冲门外几名妇人直挥手,“进来进来,都拿进来。” 妇人们一看就是从后院厨房来的,捧着托盘拿着饭勺,进门后便冲玉琳琅直乐呵。 “玉狐大人,听小鼓他们说您要去赴一场成算颇深的宴会?” “咱啥也甭说,先吃饱肚子,再同人家开干!” 西门不归连连点头,“诶,魏玲说的很对。狐狐啊,跟那些几百个心眼子的人吃饭,你肯定吃不饱。咱先在家里吃完再过去,吃饱饭才有精神跟他们斗!” 我斗啥啊! 玉琳琅无奈极了,但见世叔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只能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厨房今天给她弄了七八个菜,玉琳琅吃的肚皮滚圆,车都不想坐,索性饭后散步,溜达溜达朝山海酒楼走去。 回京后一天天忙的不行,难得案子告破,还以为能歇上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找上门来。 玉琳琅心里思忖,等下要如何应付太子一行,抬眼就见个脏兮兮小乞丐直愣愣朝自己身上撞。 玉琳琅闪了闪身避开,抬手扣住往自己腰间摸的爪子。 “你动作还挺快。”玉琳琅似笑非笑。 但又如何?就凭他,还能把她的斜挎编织袋给扯下不成? 小崽子一看失手被擒,二话不说扭了扭身躯,迅速抽离手臂,头也不回便跑。 玉琳琅扭头瞧那孩子一眼。 也就是十岁出头的年纪,滑溜的跟条泥鳅似的。 玉琳琅摇摇头,没怎么在意此事,继续溜达向前,不多时便到了永泰街。 永泰一条街依然热闹,正是饭点,街上行人如织。 几家小店全部客满,就连摆在街面上的几个汤饼摊子也都坐满了人。 玉琳琅慢吞吞溜达到自家店铺门口,就见门口小凳子上坐着不少客人。 九斤正吩咐小厮们给门外等待的客人,上一些瓜子茶水。 一抬眼瞅见她,立刻摆出一脸假笑迎上前,“哟,玉狐大人来啦!” 玉琳琅暗自抽了抽嘴角,感觉这臭丫头的口气,特别像那青楼老鸨子…… “快请请请,郡王世子与公子们,还领着三位宫里来的贵人们,已经进了荷香包,就等您了!” 围观众人纷纷朝她投来各种窥探视线,心里琢磨着这又郡王又世子的,莫非是请来了宫中几位皇子? 玉琳琅轻咳一声,“上菜了么?” “哪能啊!公子们说了,还得等玉狐大人您来了再上菜!” 玉琳琅:……可我已经吃饱了啊! 她一本正经道,“那就先上点茶水吧。” “上了上了已经上了,玉狐大人请,小的领您上去。”九斤低头哈腰持续假笑,把她请进大门。 玉琳琅蹬蹬蹬往二楼走,顺便压低声问九斤,“来多少人啊?” “本想开两桌,那位说什么两桌不热闹,一块挤挤更好说话!”九斤翻着白眼道,“还好咱那圆桌够大,不然真挤不下十二人。” 九斤坠在玉琳琅身后,小小声念叨,“平康郡王、沐世子、陆大人,苏大人都来了。还有您外祖家那三位公子。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说什么与您是旧识,您认识么?” “我怎么可能认识!”玉琳琅忙否定三连,“不可能,瞎说的吧,我是完全没有印象。” “三皇子非说跟您是不打不相识来着,说什么与您有着三年旧情,很开心今日能与您重聚。说啥要跟您喝个不醉不归,定要握手言和!” 玉琳琅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看了眼九斤,“我出来时跟魏玲他们说好了,等下只要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来找我。说有天大的事情需要我处理,你看到我们镇妖司的人第一时间带到包厢,一定要把我赶紧解救出来!” “诶,好的。” 玉琳琅伸出两指,把自己耷拉的嘴角往上提了提,随即“碰”一脚踹开门。 九斤张大嘴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原本还算谈笑风生的荷香包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朝大门口立着的玉狐大人投来目光。 沐昭一对上小姑娘那硬生生提出来的假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嘿哟,这不是三皇子么?哈哈哈哈哈!” 玉琳琅笑得超级大声,九斤连忙上前,帮忙把那包房门默默关上。 “听说你又想找我切磋?”玉琳琅一把扯住三皇子的玉质头冠,使劲摇晃了下,笑得很是离谱,“咋滴?是想回味下三年前我的拳法,看有无精益??” 六皇子张大嘴巴望着这个踹门而入皮笑肉不笑的人,手里的筷子落在台面上,花生米也滚了下去…… 289 传闻不实 三皇子被玉狐大人晃的眼晕,连连摆手道,“玉、玉狐大人?玉狐大人!诶诶呀,松松手,松手玉狐大人!” 立在一旁的随从吓的张大嘴,连忙跑来帮忙,从玉狐手中解救出他们家三皇子。 “诶呀,诶呀玉狐!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扯本皇子的头!这万一头掉下来怎么办?” “好好的头怎么可能会掉下来?” “本皇子说万一,万一!”三皇子气急败坏抢过她手中折扇,唰一下打开,给自己拼命扇两下。 “你这人怎么十年如一日,完全不讲武德!” 对面,六皇子张大的嘴巴,半晌没能完全合上。 平康郡王连连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看来玉狐大人和三皇子很相熟嘛。” “那是当然,我俩谁跟谁啊?那是生死之交好兄弟。”三皇子作势去勾玉狐肩膀,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板着脸咳了声。 三皇子悻悻然缩回手,“玉狐啊,我给你介绍下。那那位,就是我二皇兄,当今太子殿下。” 玉琳琅朝太子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慈眉善目冲她笑,“玉狐大人不必多礼,今日冒昧请玉狐大人出来一聚,主要是听闻玉狐大人和郡王世子陆大人苏侍郎都有约!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一起约一约。只不知可有此事?玉狐大人约谁了?” 玉琳琅默默朝那四个被点名的家伙投去一眼。 苏三岁冲她白了一眼,平康郡王一手捂额头,装模作样咳嗽一声。 还是沐世子和陆大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冲她笑来着。 玉琳琅看向太子,稍一思忖便连连点头,“啊是,是,我约了他们。” “约了他们?” “嗯,是,约了!”玉琳琅朝三皇子悄默默拐了一胳膊。 三皇子忙朝旁边挪挪凳子,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狐狐啊你坐,坐。” 玉琳琅挤到三皇子身旁坐下,果不其然收到苏三岁投来的七八个白眼。 她只当没瞧见,扭头用小眼神盯三皇子,弹了弹两条眉毛,企图用意念与之交流:什么情况? 可惜三皇子那猪头似乎没能明白她啥意思,冲她挤眉弄眼一番便道,“哦,那个,我给你再介绍一下啊!” “世子郡王你都认识了,对面那位是我六皇弟,旁边是霍家三位公子,还有这二位是……你也认识。鲁国公世子和卢硕郡王世子。” 玉琳琅忙摇摇头,“不认识。” 三皇子急了,拽着她,“诶你怎么不认识?当年你揍我的时候他们都在场,一个拉你一个拉我,结果你把他们全按地上揍了!” “还有鲁国公世子他爹,你一脚把人从房里踹廊道上,滚了两圈足足十几息站不起来。” 一语落下,全场静默一瞬。 卢硕郡王世子抽了抽嘴角,“三皇子你这话说的。” 这是什么值得往外宣扬的好事么? 我可真是多亏了有你这么个怨种朋友! 六皇子哈哈大笑,“三哥,外面传言你跟玉狐大人很不对付,怎么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三皇子回过味来,也跟着尴尬一笑,“那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怎可尽信。我跟狐狐那是不打不相识,早就握手言和了是吧。” 六皇子满面好奇问道,“三哥,你和玉狐大人是怎么相熟起来的?” 就因为互殴过一场? 三皇子瞥了自家六弟一眼,吹嘘,“我俩,那可是过了命的交情。是吧,玉狐大人?” 玉琳琅拨开他伸来的手。 这时,六分领着一排侍女叩门而入,脸上挂着职业假笑,“诸位公子,现在可要上菜?” “哦上上上。”三皇子连连点头,“我们人都到齐了,把你们这招牌菜全来一遍。” 六分颔首一礼。 退出去不多会儿,酒楼小厮便接连入内流水般上菜。 “本宫听说这家的养生菜系很是出名。”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卢硕郡王世子点头含笑,“但这养生菜系预定十分困难,我们先前也是提前五天才订到。” 三皇子大为惊讶,“哦,那今日我们尝不到了?” 见小厮进来上菜,东宫内侍官便掐着嗓子问,“听闻你们酒楼养生菜卖的很好,不知今日可否上几道,给诸位公子尝个鲜儿?” 小厮低头哈腰连连拱手,“额有的有的,但养生菜需温火慢炖时间比较久,诸位稍等片刻就好。” 卢硕郡王世子大为惊讶,笑着调侃,“哦,是因为你们知晓这几位的身份?” 他可是听闻了,先前连虢国公主来都吃了瘪,没能现点养生菜。 小厮一头雾水看看卢硕郡王世子,又看看沐昭几人,挠挠头,“是因为东家上次说了,世子陆大人他们来,不需要预定。” 众人默默把目光移到沐昭他们身上。 玉琳琅假模假样咳嗽一声,小厮慌忙拱手告退。 太子笑着开口,“那今日咱可是沾了世子陆大人你们的光。” 沐昭温和一笑,“哪里,是东家热心,见微臣体弱,故而多照顾些罢了,让殿下见笑。” 太子瞬时打量起沐昭,“啊,本宫见你确是比前阵子精神了不少!听闻你家找来一位天音师大人,可是那位天音师帮世子治疗好转?” “并不是。”沐昭摇头,淡淡笑道,“是回京之前,已被一位神医调养好身子。” 三皇子“哦”了一声,扬起调子,“就是那位,帮无尘堂弟治疗好腿疾的神医是吧?” “不知可否为本皇子引荐一二?” 夜无尘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怕是不行。”苏景远淡漠开口,“听闻神医生平有三不治。皇室中人不治,作恶多端不治,看不顺眼不治。” 三皇子一脸吃惊,看向平康郡王。 后者假咳一声,冲三皇子讪讪发笑,“意意外,意外,我就是意外。” “什么意外,你就不是皇室中人?” “是是我是。”平康郡王点点脑袋,一本正经扯淡,“我当时隐瞒身份了,所以神医发现我那……真实身份后,一度想把我敲回去。” 290 真出事了 六皇子张口结舌,“什什,什么敲回去?” “把腿敲回去!!恢复断掉的状态。”平康郡王没好气翻白眼。 玉琳琅:…… 我……我要不是当事人我真就信了! 六皇子那筷子又掉桌上了,“那神医这么霸道不靠谱么?” “是,是!”平康郡王是了两句,发现陆浅沐昭和苏景远都瞪自己,忙又轻咳一声圆回来,“倒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主要是我吧那啥,欺骗在先是吧,也不怪神医生气。” “神医为啥歧视我们皇室中人啊?”六皇子问。 “这我哪知道啊!”为不为啥心里没点逼数?不就是见你们皇家烦,不想跟你们这群皇子皇孙打交道么。 “岂有此理。”六皇子愤愤难平,“若我三皇兄定要她治呢?” 平康郡王视线下移,瞄了三皇子一眼,“你腿也不好?还是另有什么隐疾?” 沐昭差点被他笑死…… 陆浅悄默默拽他一下,平康郡王自知失言,咳了声看向对面三皇子,“不是,我意思是,三皇子看起来身体挺好,没事找她做什么呀?” “本皇子自是身体无恙。”三皇子哼了一声,“只是为白舅哥问的,你们也知,我那舅兄腿疾一年多了,遍寻名医不可治。” 太子蹙了蹙眉,“胡闹,那白家事总要你管做什么?他们儿子废了,自会四处张罗求医。倒是你,得做点正经事。” 三皇子撇嘴,“我不就是心疼诗诗终日以泪洗面嘛。” 诸人说话间,除了最后两道慢火温炖的养生汤,菜基本上齐。 太子当先举著笑对众人,“都动筷吧。” “狐狐啊,你喜欢啥菜,本皇子给你夹。” “不用!我……”她能说她饱的不得了,一口都不想吃么? 见太子等人目光都朝自己这投来,玉琳琅面无表情道,“我自己来。” 她意思意思夹了筷豆腐,听这些皇子们说些没营养的话,心里默数时间。 快了快了,跟兄弟们约好的时辰快到了,马上就能获得解救。 “太子殿下,虢国公主求见。” 太子一听虢国名号,脸色立刻沉了几分。 “告诉她本宫暂时没空。”太子一想到她私德败坏不顾体面,府中养了一堆面首就觉头疼。 他这桌请了这么多青年才俊,只怕皇妹没什么眼力劲,到时闹出点笑话,那可真是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殿下,公主说既然您在忙,那就隔着门跟您打个招呼。” 太子沉着脸,他有理由怀疑皇妹就是冲这桌年轻公子来的! 没等太子再出声拒绝,门外便传来虢国软腻无比的声音,“既然皇兄有事要忙,妹妹便不做打扰了。” 太子理都不理她。 虢国站在门口,见里面半晌没任何动静,不禁暗自捏了捏帕子。 “公主,咱还是先走吧。”大宫女提心吊胆看了眼厢房门,只恐走晚了惹来太子殿下更深厌弃。 “明知我来了,太子皇兄却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虢国把手中帕子几乎揉烂,“你方才说太子皇兄今日宴请谁?” “听说宴请了不少公子。霍家那三位都在,沐世子平康郡王陆大人他们……哦,还有镇妖司玉狐大人。” 虢国公主气不打一处来,“皇兄也真是,见都不让我见一面,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他们?” 大宫女讪讪发笑。 小厮也不敢多言,将这位大佛请进厢房立时便要退下。 虢国公主眼一斜叫住人,“去把你们东家叫过来给我点菜。” 小厮战战兢兢垂着脑袋,“东家今日没来酒楼。” 虢国公主登时气冲颅顶,“啪”一巴掌落桌案上,“那把你们这能主事的人叫来!” 玉琳琅意思意思吃了几口,刚放下筷子,三皇子又在旁边不断催促她多吃。 “狐狐你今日胃口不佳啊,是菜色不符合你口味?” 玉琳琅没好气瞪他一眼,“不是,早食用的晚,现在不是很饿。” “哦哦,那等下随我们一块去海棠别院赏花,顺便消消食。” “不成不成。”玉琳琅连连摆手拒绝,“我这人素来欣赏不来梅啊菊的,肚里也没半点文墨,做不来那些酸文。你让我去赏花,还不如让我上山打头老虎!” 六皇子登时来了兴致,“那我们去西山围场猎鹿怎么样?” 说话间外面传来吵嚷声,“玉狐大人就在这,你们想……” “嘭!” 魏玲拉着陈不予冲进门来,唱作俱佳喊道,“大人,大人啊,快别吃酒了,随我们走!” 玉琳琅立时精神大作,猛地蹦跶起身,“发生何事?” “大人,大事不妙,快回镇妖司,有大案等您处理呢!”魏玲冲她挤眉弄眼。 后者也跟着眉飞色舞,尽量把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兄弟们来的正好! “太子殿下,您看出了点急事,微臣怕是得立刻回镇妖司一趟。” 太子便也跟着站起身,温旭地朝她点点头,“大人有案要办就快去吧,往后若有时间再聚也不迟。” “多谢殿下体恤。”玉琳琅拱拱手,只当没瞧见平康郡王几人投来的戏谑眼神。 “魏大人陈大人走吧!”还好自己聪明,知道留一手让兄弟们救自己,不然真是难以脱身。 “走,本大人请你们去隔壁街喝酒。”出了门,玉琳琅压低声音道。 “大人别喝酒了,咱赶紧回镇妖司。” “真出大事了。”陈不予脸容严肃望向玉琳琅。 玉琳琅愕然,张了张嘴,“又有人死了?” “不是,是那阴癸出事了。” “阴癸死了?”玉琳琅抑制不住眼底好奇之意。 “阴癸逃了!”魏玲满脸幸灾乐祸之意。 “就在京兆府大牢内逃走,如今京兆府衙役们都被抬去医馆治疗去了。” “他们自己要把人抢回去,结果连个人犯都看不住!” 陈不予拽了下魏玲,示意她收收脸上的嘚瑟。 “什么时候逃的?”玉琳琅与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瞥眼看到柜台后躲躲藏藏用面纱蒙着脸的六分,脚步微微一顿。 “你脸怎么了?” 291 虢国公主丢大脸 “没没没,没事。”六分缩着脑袋极力往后闪避。 玉琳琅一瞧她那心虚之态,脸立时板了起来,“别动,手放下来!” 六分偷偷瞅了眼小姑娘板板正正的脸,顿时不敢动了。 玉琳琅抬手扯掉她覆脸上的面纱,一眼瞧见小六左脸颊上淡淡的手指印。 红痕虽已处理过,淡了不少,却依然瞧得出对方使多大劲。 玉琳琅冷笑一声语气不善,“谁动的?” 六分支支吾吾。 “说!”玉琳琅一声冷喝,把陈不予魏玲二人都喝住了,不由自主便站直了身形。 六分心知坏了,自家姑娘这脾气上来了。 此情此景,不讲实话也不行,姑娘势必得刨根究底。 六分苦着脸,几乎不敢直视自家小姑娘愤怒的小眼神儿。 完了完了完了,本想着别给主子找麻烦,把事遮掩过去,待店里那些太子啊皇子啥的离开再说。 可如今看来,却是瞒不住姑娘那双眼睛。 那厢,虢国公主尚不知大祸临头,正倚在小宠梅轩怀里,与他你侬我侬喂酒喝。 直到厢房门被人从外踹开,“哐当”一下重重砸上墙,这才把醉死温柔乡的虢国公主给惊得跳起。 “大胆狗奴才谁让你们闯进……”大宫女气汹汹上前,还未等骂完一整句话,迎面便扇来一记大嘴巴子。 “啪”一声脆响都把大宫女打懵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玉狐大人反手对着她另外半张脸又给她来了一耳刮子。 这一下可把大宫女扇了个七荤八素,整个人“哐”一下仰倒在圆桌上,杯盘酒盏洒了一地。 虢国公主捏着酒杯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瞪着玉琳琅,气得声音都在发颤,“你是何人?你,你疯了不成??” “刚才哪只手扇的她?”玉琳琅一把揪起扑在桌上的大宫女,揪着她衣领满面冷意盯着对方,“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都打了?” 虢国公主听明白了,这是为方才扇的那小婢女寻仇来了? 她简直气笑,扶着梅轩的手摇摇曳曳站起身,“呵,是本公主下令打那贱婢,怎么?你还想扇本宫耳光不成?” “她一个贱婢,本宫扇就扇了,难不成你还……” “两只手都打了??”玉琳琅理都不理狗叫的虢国公主,兀自揪着大宫女衣领,眼神冷硬的吓人。 “不不不,不是。”大宫女显然被她吓到了,哆嗦着唇皮连连摇头,“右,是右手。” 随着“喀嚓”一声脆响,大宫女口中发出杀猪似的嚎叫,捧着垮下去的左腕,冷汗涔涔跌坐在地。 梅轩张大嘴,露出一副吃惊之色,“来人,快来人啊!护驾,快护驾!” “公主,我认识此人,她是镇妖司玉狐。” “你这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公主包房,还狗胆包天重伤宫女,你……” 玉琳琅跃上桌,一把拽住梅轩那头柔顺长发,跟拖死狗似的,直接将男人从桌对面拖到自己身边。 一路那桌上汤汤水水全挂梅轩袍子上。 梅轩惊恐瞪大眼,吓得丝毫发不出声音。 “让你说话了?”玉琳琅揪着梅轩长发使劲扯了扯,“就你长了嘴能说??” 梅轩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张大眼死死盯着她,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虢国公主气得一手捧住心,大口大口喘气,“暗卫,暗卫都死哪里去了??给本宫杀了她,杀了她!!” 随着公主一声令下,两名暗卫果真从窗外闪身而入。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了眼,没等暗卫手里的刀劈向自己,兀自弹指打出两道真气。 只听“嗤嗤”两声作响,暗卫手里的刀不受控制飞出,“啪啪”两声竟落在公主面前的桌上。 登时又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劈的飞溅起来。 虢国公主吓得面色惨白,一屁股墩儿坐在凳子上。 俩暗卫捂着发麻的虎口满面震惊之色。 虽不是此人对手,可秉着认真的工作态度,依然冲上前对玉琳琅拳脚相加。 玉琳琅跟二人交手三招,便伸指在二人后颈轻轻一戳,后者顿时软倒在地,睁着眼满脸怀疑人生。 虢国公主一看暗卫都倒地不起,顿时觉得不好。 她扯着桌布哆哆嗦嗦色厉内荏,“你是镇妖司玉狐?你不要命了,竟敢对本宫动手?你若,若敢伤了本宫,本宫让父皇削了你项上人头!” 玉琳琅狠狠一耳光拍她脸上,扯着她珠翠遍布的发髻,使劲往旁边窗户上重重一磕。 虢国公主登时磕了个七荤八素,脑袋炸开了,只余下嗡嗡响声。 “老子人头没了,先让你人头飞离颈窝。”玉琳琅一把掐住虢国的颈,目露凶光恶向胆边生。 虢国公主只觉脖颈一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两只手奋力扒拉,软绵绵却无丝毫气力,虢国目露惊恐之色,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惊惧的眼神转而化作满腔哀求,望着玉琳琅,双目瞪得大大的。 玉琳琅勾了勾唇角,歪了下脑袋,“怎么办?我不想原谅你呢!” 虢国张大嘴,只觉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又狠又厉,一寸寸收紧,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也正迅速抽离她身体。 虢国开始惧怕了,她是真的怕,感觉体内生机正一点点被剥离,好像真能看见太婆了…… 她憋的发青的脸上满是惧意与哀色,而瘫坐在地的梅轩与大宫女更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住手!!”闻讯而来的太子冲进门来,瞪大眼无法置信盯着眼前一幕。 玉狐大人失心疯发作了?她知道自己在掐谁么? “住手,玉狐快住手!”太子大声呵斥,“光天化日,你想谋害虢国公主?” 玉琳琅狠狠握住虢国脖颈,虢国有口难言比吞了黄连还苦,感觉自己的颈骨似要被捏碎,她恐惧的难以自持。 “殿下在威胁我?”玉狐大人缓缓转过身来。 妖异的眸子含着冷,望向太子的方向。 深处似有一抹赤红流光,一闪而过。 沐昭心中微微一紧,刚要开口,就听三皇子大声说道,“不是,没有!” 292 你惹她干什么? 三皇子赶紧从人群里挤出去,冲玉琳琅急急摆手,“玉,玉狐大人,冷静冷静!玉狐大人。误会都是误会,定是舍妹无礼在先,才惹你如此生气。有什么事先把人放了再、再说……” “哼。”玉琳琅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误会?她无缘无故扇了我的人,我只是问她讨回几分利息。” “看看这,这,还有这,满地狼藉,她是公主还是土匪?特意来酒楼打劫砸场子的是么?” 虢国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这这这的,满地杯盘狼藉不是你自己搞的? “赔!我们都赔!”三皇子忙点头劝说道,“你先把虢国放了,咱们有话好说。” 玉琳琅歪着头看他一眼,冷冷沉沉盯着,“你不会在欺骗我吧?” “不敢不敢!”三皇子满头冷汗都快下来了。 沐昭和陆浅都觉得玉琳琅眼下状态不太对劲,忙拱手为礼,一人道:“玉狐大人,你看这地方脏兮兮,下脚之处都没有。咱们去别处说话可好?” 另一人也点点头道,“你放心,三皇子说了全部赔偿肯定不会骗你的,三皇子他有钱。” “对对,对,我有钱有钱。”三皇子急忙把挂在腰间的钱袋取下来,招来缩在一旁的小厮,把钱袋递给他。 “这些可够修葺门窗桌椅?不够我等下再让人送些银两过来。” 小厮悄默默看了眼旁边的六分姑娘,见她心有余悸点点脑袋,忙赔上笑脸道,“够够够,够够的了三皇子殿下。” 玉琳琅扔掉手里的虢国公主,捏着鼻子跳到一旁,“恶心。” 众人这才发觉虢国公主被她一顿痛打竟当场吓尿…… 这就十分难看了,简直是把皇家体统踩在脚下满地摩擦。 诸位公子都满面尴尬往外退去,太子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两名暗卫,太子眸光阴鸷盯了玉琳琅一眼。 玉琳琅立刻扭头回瞪,眼神比他更凶更狠,掺着几分无形戾气,“你瞪我作甚?” 沐昭急忙把她脑袋转回去,“没有,玉狐大人你看错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看到他瞪了!”玉琳琅冷笑连连,“是想摘老子脑袋是不是?就凭你?黄毛小子,你想死你尽管来!老子当年能炸了实验城,如今就能炸皇……” 苏景远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动作虽有些不合适,看向太子时依然是那位风度翩翩的苏侍郎。 “殿下,我先带玉狐大人出去。” 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等人,心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了,连忙围上去跟着劝。 “玉狐啊,别胡言乱语。” “玉狐大人,您生气我们都能理解,但不能把气撒殿下身上啊是吧?” “误会误会。” “p误会!”玉琳琅掀开苏景远的手,瞪他,“虢国打我的人,就是扇我脸!她不要命了?” “对对,简直岂有此理!怎么可以欺负你的人。”苏景远连连点头,“好了好了同她生气不是气到自己?” “是啊玉狐大人,想想咱们仇也报了赔偿也到手了,这样想想是不是又高兴点了?”平康郡王有点哭笑不得。 陆浅轻咳一声,默默提醒一句,“玉狐大人不是还有十分紧急的案子要去办么?” “嗯,是。”玉琳琅渐渐平复下来,“我都被气糊涂了!差点忘记还有重要事情。” 她转头看了一圈,冲缩在后面的陈不予魏玲招手,俩人连忙小步跑上前来,半晌不敢吱声。 “人什么时候逃的?” “就就,不久之前……”魏玲说话都带了些小心翼翼。 玉狐大人方才当真有点吓到她了! “王要贵如何?” “他没事,依然羁押在牢,只有阴癸逃脱。” 陆浅闻言诧异,“要犯阴癸从京兆府脱逃了?” “是的陆大人。” 沐昭闻言点点头,“那我送玉狐大人回镇妖司吧。案子要紧,就先告辞了。” 言罢,与诸位公子拱手一礼,拉上玉琳琅转身就走。 走廊上一众人连忙朝两旁避让,谁都不敢再去触这位玉狐大人的霉头。 我滴个娘! 围观众人也觉今日是彻底开了眼! 平素听旁人说镇妖司玉狐如何如何嚣张跋扈,那不都是传闻么? 今日可是实实在在瞧见她手掐公主怒怼太子啊! 结果啥事没有,三皇子还麻溜掏银子。 六分自觉惹了事,又让小姐不高兴,心里愧疚之余,又七上八下有些不知所措。 见人群都挤在楼梯口张望,蹙了蹙眉伸手道,“各位客人都别挤这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小声议论着散开,纷纷朝门外马车投去一眼。 那厢,太子一脸阴沉之色,出言让自己身边的暗卫把地上俩人弄起来。 结果,捣鼓半天依然解不开二人身上穴道,太子暗卫头上甚至冒出涔涔冷汗。 侍卫只能将那两名暗卫扶在凳子上坐好。 太子眼神越发阴郁,“你们有什么感觉?” 两名暗卫都十分惶恐,“除了身体发软无法动弹外,并无其他别的不适感。玉狐大人适才说过,两个时辰一过会自动解除。” 三皇子在旁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实在忍无可忍摊摊手“诶呀”长叹一声,“太子皇兄,虢国,你说你们惹她干什么?” “三年前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鲁承、夜正帆的惨样。连鲁国公都被她一脚从房里踹走廊上去了,你们能想象那恐怖程度么?当年要不是我眼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滚地求饶,我怕是早就见不到你们了!” 正嘤嘤啜泣的虢国顿了哭声咬牙切齿,“他就是个无君无父的死疯子!” “那你惹她干什么?”三皇子冲她大吼,“你没事手欠,你去打她的人干什么?她那人最是护短,你打她的人,不是没事找事么?” “我哪有打她的人?我打的只是酒楼一个婢女而已!”虢国叫声顿了顿,“莫非这酒楼幕后老板是她?她跟这酒楼东家玉琳琅认识?” 太子阴着一张脸,“不管怎么说,她动手掐虢国就是藐视皇族。” 293 皇家利刃 “诶呀我的二皇兄啊。”三皇子看了眼这对拎不清的兄妹,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么说吧,你们还记得,三年前仁惠那件事么?” 太子蹙起眉头,“这事本宫当然记得。” 仁惠小公主胆大包天,孤身一人溜去安城玩乐,结果竟被一群流窜在安城附近的匪徒抓走。 “当时我情急之下点了五十来个侍卫去救她,结果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硬茬!” 太子沉着脸点点头,“你非但没救出人来,还把自己一行折进去。这事本宫清楚,当时父皇还悄悄招我过去,想让我暗中点一队金吾卫前去救你们。”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前往,就听说安城那边的事处理完了。仁惠和你都被救了出来。” 三皇子满面沉凝点点头,“二皇兄你可知救我们的是谁?” “父皇没说,不过本宫暗中略有耳闻,应是镇妖司找来一些江湖上的朋友……” “是玉狐。”三皇子看着他说道,“玉狐孤身一人而来,带着我们全身而退。” 太子闻言愕然,显然是不清楚其中内情,“孤身一人?” “嗯。”三皇子深吸一口气,“这件事父皇让我们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玉狐当年不过十二岁光景,她……呵,说来不怕皇兄笑话。她杀起人来,我看了都害怕。” 那可真正是一拳一个小朋友啊,那么高那么壮的彪形大汉,搁她面前就跟沙包袋似的,捶打起来不费丝毫力气。 “当时安城那边,集结三百余匪,玉狐切菜砍瓜一样,一鼓作气把十余名无恶不作的匪首砍了。剩下那些喽喽们个个匍匐在地,连跑的气力都没有,个个声泪俱下直呼大人饶命。” “那情形,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别说仁惠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我瞧见她时都差点哭出来。” “若非她赶来及时,仁惠处境只怕不堪设想,我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得很。” “当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玉狐就是我大哥。别说我们之间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打架斗殴纷争,就算再深的仇啊恨,搁那天开始就全没有了。” “二皇兄你还不明白么?玉狐的能耐,远超你我想像。用好了那就是我们皇家最锋锐的一把利刃,用不好……” 太子紧抿着嘴,“这风险程度也太大了。” 这把刀若随时失控无法为皇家所掌,届时又该如何? 像今日这情形便是,玉狐狠起来连皇家人都不认,又如何能确保她的忠心。 “所以啊,玉狐此人我不说极其了解吧,但她的性情我还是知晓一二的。跟她正常交好就行了!又不需要恭维也不需要讨好,只是莫要惹她就行!难道这点也做不到?” “太子皇兄,如此有大能力的一个人,为何非要惹她呢?” 太子如今也有些后悔。 只是方才玉狐的态度也着实太过倨傲,他不过就是瞪一眼罢了,她回瞪不说竟还敢当庭出言不逊,显然心底深处对皇家根本没存多少敬意。 如此一把不受掌控的利刃,父皇为何能这般容忍…… 太子敛下眼底一抹冷光。 “皇兄。”虢国哭着往前爬了几步,“皇兄,你要为虢国做主啊皇兄。” 太子狠狠瞪了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皇妹,怒极朝大宫女吼道,“还不扶公主回宫更衣?” 是嫌自己在这丢人丢的还不够? 浑身骚味自己是闻不着么? 三皇子摇摇头叹息一声,径自退出,把空间留给这对兄妹。 虢国见三皇子知趣离开,便哭的越发梨花带雨。 她扔开大宫女前来相扶的手,连滚带爬到太子跟前,揪着他的衣袍哭天抢地,“皇兄,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皇兄,今日妹妹被她如此折辱,皇兄却放任她扬长而去,这让我往后如何做人?” “刚才三弟所言你不都听到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江湖草莽,再厉害能尊贵过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她今日所作所为,分明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即便是皇家手里最利的一把刀又怎样?完全不听指控,不能指哪打哪,那要这把刀又有何用?” 太子心底深处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显然比虢国聪明许多,并未将这些表露在脸上。 闻言也只是阴沉沉说了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先回府,这两日莫要再出府胡闹。” “皇兄!!”虢国一脸无法置信,瞪大眼盯着自家亲哥哥,“她刚刚差点扼死我,就差一点点。若不是皇兄你们破门而入,我就被她活生生掐死了。” 虢国对此深有体会,就在刚刚,她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玉狐手中!那人简直太恐怖,顶着一张普脸,嘴里却吐着最阴毒狠辣的话。 “她敢!”太子一低头,便瞧见虢国袒露的脖颈上好大一圈红痕,心里不禁又气又恼。 “春娥,还不带你家主子回去好好敷药。” “是,是。”大宫女忍着疼爬上前,伸出左手相扶。 太子视线落在她不自然翻垂的右手上,“你手怎么了?” 春娥隐忍着哭声,“方才玉狐大人突然闯入,说春娥动了她的人,不由分说便甩了春娥两耳光,完了还将春娥右手给掰断。” “奴不敢有所欺瞒,本来也是奴眼拙,不知六分姑娘竟是玉狐大人爱重之人。奴狗眼无珠挨打受委屈也就罢了,只是奴想不通,玉狐大人怎敢对公主动手的啊?” “太子殿下只瞧见玉狐大人掐着公主不放,却没见着她先前如何揪着公主发髻,推着公主去磕窗棂子,那狠劲是想把公主往死里打啊。” 太子自然也瞧见虢国额头那块青肿,如今听春娥此言,不由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太放肆太大胆了! 别说虢国没被她放眼里,就连他这太子,怕是在她眼中也不过蜉蝣! “虢国你先回去。”太子阴沉着脸道,“此事我会设法让父皇知晓,你回去等消息。” 虢国哭哭啼啼被扶出去,瘫软在地的梅轩忙跌跌爬爬跟出去,大气都不敢喘。 294 玄音谱 “三皇兄,太子皇兄那边如何说?”六皇子亦步亦趋跟在三皇子身后,小声问道。 今日这事,他作为旁观者看得都有些心惊肉跳。 可别说,那镇妖司玉狐名副其实的跋扈,难怪三哥当年被她揍那么惨。 这位可是连太子都没放眼里啊! “小六啊,此事与你无关,你别多管。” “我当然不会管啦。”六皇子小步追上三皇子压低声音道,“我又不傻,那对兄妹什么事,与咱有啥关系。” “我就是好奇,你跟我说说嘛。” 三皇子不耐烦地推着他的手。 六皇子不厌其烦又缠上去,“三哥,你就跟我讲讲嘛,那玉狐怎么这么厉害?当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走走走,弟弟请你喝酒,你跟我详细说说。” “我只能跟你说,千万别犯傻,像虢国那样去得罪人!于你而言,丝毫好处都无。” “六弟啊,别以为身在皇家就不得了了,有这思想就很危险。要知道普天之大,能人异士辈出,有些人的通天手段,怕是咱终其一生都想不到的。” “嗯嗯嗯。”六皇子小鸡啄米似的搭着三皇子肩,一副哥俩好态度拉着三皇子去别家吃酒。 今日非得从他三哥口中套出当年的事,就当是多涨点知识,往后避个雷也好啊!—— “狐狐啊,还生气呢?”沐昭亲自沏了杯茶递到她手中,浅浅一笑,“今日是我们不好,无端把你拖下水,还让你受了虢国闲气。” “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玉琳琅瞥他一眼,“三皇子不都赔了么。” “三皇子赔那是他的事。”沐昭笑眯眯,“我们拉你当挡箭牌,无端给你招来这些麻烦,也该好好赔偿。” “郡王说他钱多,只能拿些银票来补。陆大人那边说是,府中有一套珍藏的医书典籍,现在便让人回府去取了,回头给你送来。” “我思来想去,唯有一物可作补偿。”沐昭说着,就从马车隔板下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玉琳琅。 玉琳琅有些想笑,佯装不经意问道,“此为何物。” “这是我数年前去往西疆平叛时偶然所得,你打开看看。” 玉琳琅揭开盒盖,惊讶发现里面竟是一本古旧泛黄的曲谱。 翻了几翻,面上震惊之色越发浓郁,“这是?” 这竟是半本失传已久的玄音谱。 当年玄音谱为宗门叛逆所拿,出逃时被老头带人追上,打斗间玄音谱被一分为二,叛逆取走一半逃遁二十年不知所踪。 即便其后玄音宗经常派人出去寻访此叛逆,二十年来却是完全一无所获。 没成想……这叛逆竟是逃到了西疆那么远的地方,难怪在中原遍寻不着半点踪迹。 “你你,你能具体说说,是在哪找着的么?”玉琳琅精神一振,双目炯炯发光盯着沐昭。 沐昭略一思忖回忆道,“说来也巧,是在一处山谷休憩时偶然寻到。” “当时,是副将赵决发现树丛后有一具端坐风干的遗骨。众人起初只想将遗骨就地掩埋,不曾想竟在下面挖出这个盒子。” “这曲谱只有半本,却被人用黄布层层包裹小心掩藏,想来是极珍贵之物。” 玉琳琅一把握住沐昭的手,喜形于色道,“好兄弟,你这礼我就收下了,回头送你个好物件。” 沐昭面无表情望她一眼,默默反手握住她的手,“狐狐喜欢就好。” “我喜欢,我特别喜欢。”玉琳琅把东西包好盒子盖上,抱着便不撒手了。 “那你不生气了吧。” “我生什么气。”玉琳琅大而化之晃晃脑袋,“我跟他们生气,我还生不完的气咧!” 一群小渣渣,有什么可气的,她压根不放眼里。 沐昭微微一笑,“那就好。” 马车此时刚好在医馆门口停下,玉琳琅掀开车帘看了眼,“这是哪?” 陈不予魏玲已先后跳下马跑过来,“大人,这就是京兆府衙役们被送来诊疗的医馆。” “哦哦。”玉琳琅拉着沐昭的手,“下去看看。” 二人先后下了车,玉琳琅一眼瞧见医馆门口的吴勇,带着几个蔫头耷脑的衙役,正满面焦虑走来走去。 “吴班头。” 吴勇转身一瞧,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快步跑上前,“啊,大人!大人您来了。” “怎么回事?” 吴勇深吸一口气,难掩神色激动,“大人快请进去看看,我们好多兄弟都被大老鼠咬了,如今医馆大夫们正在会诊。” 玉琳琅跟着吴勇等人进入医馆大门,沐昭陈不予魏玲三人紧随其后。 进了医馆只见大堂内摆放着十来个担架,上面分别躺着哀哀低嚎的衙役们。 药童们有的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煎药,有的则蹲在担架前,不时给衙役们喂水擦汗。 几个老大夫正皱眉抚须,低声交流着什么。 听到吴勇声音齐齐转头看来。 吴勇二话不说忙将玉琳琅介绍给众人,“玉狐大人对毒素一道颇有研究,你们将汇集的情况告知大人,看大人有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 老大夫们朝她连连拱手,见吴班头这么说,倒也没有因玉狐年轻便看低她,原原本本将他们诊治结果告知。 玉琳琅给几人把过脉,接过方子看了眼,点点头,安慰着一脸焦灼不堪的吴勇,“大夫开的药都不错,只是鼠热病毒刚起,药物下肚也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暂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强的传染性。不知药堂后院可能安置病人?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抬回府衙怕是又要受风,反倒不好。” “有的有的。”一位老大夫连连点头道,“大人放心,已经让人将后院单独收拾出来,给这十几位差役大哥居住。” “老大夫大义,多谢。”玉琳琅拱手行礼,后者连道不敢。 吴勇松了口大气,“玉狐大人,那我们出去再说。” 他转头又让人付了诊费与照看费用,再三与诸位大夫道谢,这才陪玉琳琅走出医馆大门。 “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还请您跟我们回京兆府大牢一看究竟。” 295 悔啊…… 玉琳琅满面稀奇围着大窟窿转半圈,还探头进去张望了下。 “这么大?” 吴勇神情苦涩连连点头,“当时那些老鼠就从这刨进来,一下涌入数十只,逢人就咬,搞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兄弟们杀了十来只,余下的一哄而散。” “等我们发现墙边出现大窟窿,要犯阴癸已不知所踪。” 玉琳琅从大窟窿里钻进去,走至墙边看了看。 吴勇跟上前指指墙角断掉的锁链,“大人您看,这锁链是被阴癸自己砍断的。” “可与镇妖司交接押入京兆府大牢时,我们分明检查过他周身,没有任何一处藏了武器。” 玉琳琅戴着护手蹲下身,将地上乱草扒拉开,捻了些许碎屑搓磨。 “是精铁铁屑。”沐昭挑挑眉,“看来是京兆府生了内鬼,暗中给要犯送来一把精铁匕首,伺机而逃。” 吴勇大吃一惊,“这……内鬼?” “大人啊!”郝友才闻讯而来,从外墙一路呼天抢地跑进来。 当看见玉琳琅时,就跟瞧见亲生兄弟般,恨不得扑上前抱着玉琳琅痛哭流涕。 长青见状,默默上前一步拦住郝友才,“郝大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世子,大人,你们都来啦。”郝友才哭丧着脸嚎叫,“您看这事给整的,好端端的突然有大群硕鼠闯入大牢,竟将那要犯给救了出去。” 沐昭瞥他一眼,“这京兆府大牢也忒脆弱,被几只老鼠一拱便塌了大半。户部年年拨款,就把这大狱修成这样?” 郝友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哭道,“冤枉呐世子。下官也不知怎会如此,主要是那硕鼠相当巨大。有目击者称,它们体态灵活且惯会撞击……” “你觉得这种时候再找理由推脱还有意思?”沐昭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自辩,冷冷训斥道,“人是你京兆府千方百计要过去的,又是从你京兆府莫名其妙失踪的。” “如今呼天抢地有用?有没有派人去追?追的情况如何?你是半点不知??” “还有这些巨鼠来源,你可有派人去查?这很明显就是不正常的事。好端端的,为何府衙会聚集来一批老鼠?从哪儿来,谁带进来的,你都查了没有?” 郝友才呐呐张口又闭口,被沐昭劈头盖脸一顿训后,脑子更是混乱成一片浆糊。 玉琳琅默默看了眼这位涕泪横流的京兆尹大人,“全班头呢?是去追凶犯了?” “对对对。”一语惊醒梦中人,郝友才登时回过魂来连连点头,“全班头已去追拿阴癸。” “大人,大人!”说话间,全通带着十几名衙役满头大汗跑进来,见玉琳琅和沐昭都在,忙抱拳一拱手。 “大人,我们追那阴癸一路,未见其人,看方向怕是朝北山逃窜。” 郝友才瘫坐在地,拍着大腿连连哀嚎,“诶呀呀这可坏了,坏了啊!” 北山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多不容易。 犯人往北山一钻,那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 完了,他这京兆尹定会被朝廷问责,郝友才现在老后悔老后悔。 早知这阴癸烫手山芋似的麻烦,当初就不该把他收进京兆府大牢。 “大人,如果要进北山,得带齐装备与食物,最好能找个经常在北山一带活跃的猎人一块进山。”全通摸摸脑勺,不好意思地看了玉琳琅一眼。 “听闻镇妖司腾蛇大人精通奇门遁甲五行追踪之术,若能得到相助,则更加事半功倍。”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了眼京兆尹郝友才。 上回京兆府组织人去北山打狼什么的,还揪着腾蛇一块进山去了! 咋滴,离了镇妖司没法运转了是吧? “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板着脸用力摆摆手,“郝大人,案犯是从你们京兆府逃脱的。此时我们镇妖司再插手进来,不太好。” “要不你写封折子递给陛下,看陛下能不能将武德司霍指挥使拨给你们帮一阵子忙。” 郝大人面如土色。 玉琳琅斜他一眼,投去个鄙视的小眼神,“郝大人您不是吧?出这么大事您还想捂着?捂不住的信我没错。” “现在赶紧回去写折子,说不定出动武德司还能尽快把人犯抓回来!” “再这么磨磨唧唧,那犯人恐怕就要逃进灼日之森了。” 郝友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捂着憋闷的胸口,一路逃也似的飞奔离去。 玉琳琅摇摇头,拉上沐昭转身就走。 一路上,二人见着不少大老鼠尸体,横陈在左右两道。 玉琳琅皱眉驻足,把吴勇叫到身边,“这些东西还留着作甚?赶紧让人扫一堆烧了。” “可大人说,这些都是……都是物证,留着说不定有用。” “物证个头。”玉琳琅没好气道,“这些东西留久了细菌……就是邪物滋生懂么?” “得尽快把它们的尸身处理,烧掉后把灰烬掩埋。” “你们自己回去也要尽快用皂荚沐浴,清洗双手,注意个人卫生。” “大人说这些硕鼠非同寻常。”吴勇挠了挠头,“牙口尖利而且还力大无穷,所所以……” “不能留!”玉琳琅苦口婆心劝说道,“这些死掉的东西容易变质,留在身边不做任何处理,更是容易引发疫病。” 一听疫病二字,衙役们统统脸色大变。 “你赶紧的,去跟你家郝大人说,必须烧一个都不要留!清扫到一起,烧的时候让你们的人戴上护手面巾,不要近身,用工具,工具懂么?长点的杆子,耙子,什么都行。” “你实在想留点什么,让画师过来,先把这东西画下,权当证物懂了没?赶快的去!现在天这么热,你们若不想生病就照我说的做。” 沐昭见众人唯唯点头,血压都跟着升高些许,忍无可忍斥了一声,“还不赶快照玉狐大人所言去做?京兆尹若怪责下来,就说是本世子让你们烧的。让他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本世子!” “是!”吴勇忙重重点头,领着衙役们急急去找工具干活。 296 不惹事不怕事 玉琳琅实在有些不放心,便跟沐昭商议多留一些时间,亲眼看着他们把东西扫一堆清理干净,这才离开京兆府。 实在是这年代医疗水平低下,若疫病当真从府衙传播出去,那整个上京城普通老百姓可就要倒大霉! 达官显贵倒没什么,家里多半都有府医,能第一时间对症下药。 底层小老百姓有啥? 他们得病多半都是缩在家中自己忍忍便过了。 一旦疫病爆发药价上涨,死的只会是贫民。 从府衙出来上了马车,沐昭一脸郁色,忍不住斥了声,“这郝友才真是个人才。” 真是亏他想得出来,还把那些老鼠都扔在现场当物证! “我先送你回府。” 玉琳琅见他难掩怒色,捧了杯茶递过去安抚,“诶呀,你跟那种蠢人气什么,反正他这京兆尹也当到头了,早晚都要下来退位让贤。” “早退早好。”沐昭沉着脸道,“今日若非你赶过去一趟,事情怕是一发不可收拾。这死老鼠满地放,曝晒一下午,夜间必然腐烂,邪物定然四处滋生。” “那这京兆府府衙不成毒源了?” 玉琳琅郑重其事点点头,“嗯,很是危险。” “我马上进宫!”沐昭斩钉截铁,“京兆府打理整个上京政务,关乎民生,不能让这等拎不清的人继续坐这位置危害百姓。” 虽说京兆府尹不好当,是需要一个圆滑的人来平衡各种上京势力。 但……只有滑头毫无立场的官员,对整个朝廷而言,毫无助益不说还频生状况。 玉琳琅知道他真生气了,便没有再劝,临行前拍拍他的手笑眯眯道,“好啦,进宫说几句便早点回去休息,回头我送你个小礼物,你定会喜欢的。” 沐昭含笑望着她,不由自主跟着弯了弯眉眼,“好。” 玉琳琅捏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赶快跃下车,冲他挥挥手。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玉琳琅抬手轻拍心口,万幸,刚刚看他笑的这么温情脉脉,差点上手摸摸脸…… 啧,真是美色误人啊~ 玉琳琅摇摇头,捧着盒子拍开自家大门。 她刚进门便差点被门口的箱子绊倒,“诶哟。” “大人,我们正在搬呢……还以为您要晚些回来。” “怎么这么多箱子?” “方才陆大人府上、郡王、苏侍郎都派人送东西过来了。说是什么赔偿?”七钱一脸八卦凑近自家小主子,“姑娘,你今天在外干什么了?赔什么偿呀?你把他们都打了?” 玉琳琅:…… 小姑娘一把揪住七钱,屈指敲她脑袋,“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等人?我把他们都打了,他们还给我送礼啊?” 这什么逻辑,简直笑掉人大牙! 八两扑哧一乐,抱上俩箱子就往里走,“你呀,嘴欠,该打。” 七钱抱着脑袋“诶哟哟”直乐,“您忘了以前咱村里那小胖?对您指手画脚被您抽了一顿,回头还送礼来咱家,哭天抢地跪求要当您小弟?” 玉琳琅抿紧小嘴,半晌没憋住哈哈大笑出声,“死丫头,你不说我早忘了!” 主仆几个嘻嘻哈哈抱着箱子往屋里去。 “怎么这么多?” “啊,这些是郡王送过来的,那些还有那些,是陆大人和苏大人送来的。” “郡王不是说送银票么?这箱子里还装了啥。”玉琳琅满脸好奇。 “啥都有,摆件啊瓷器什么的。” “陆大人送来好多孤本古籍,姑娘您肯定喜欢。” 玉琳琅果然高兴了,“哼,算他们识相。” “苏三岁说啥没有?” 七钱抿了抿唇偷笑,“二公子那边说,嗯……再过个五六日老爷夫人怕是就要到京了,让你没事多回老宅。” 玉琳琅哼了哼,回屋数数几十张银票,得意洋洋,“我可真是有钱呀!” 八两捂着嘴笑。 玉琳琅一抬眼,就见一道缩头缩脑的身影,端着茶盏闪进门。 小姑娘放下银票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盯着来人,“她怎么来这了?” 七钱忙挤到小姑娘身旁晃晃她胳膊,撒娇,“诶呀姑娘,就饶了六分姐姐这回吧,她已经知道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哼。” 六分忙放下茶盏,垂着脑袋跪到玉琳琅面前,“六分知错,请姑娘责罚。” 玉琳琅上手戳她脑袋,“你猪啊?我平时教你们武功,是让你们忍气吞声,受人欺负的?” “早跟你们说过,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明白?” “打你就给我还回去,双倍奉还,出了事我来兜。谁让你息事宁人的?我难道还怕了他们那些皇子皇孙不成?” 六分重重磕了个头,“六分知错。” 玉琳琅瞥她一眼,“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儿太绵软。你要多学学七钱,泼辣些嫁了人也不受欺。” “我不嫁!”几个小姑娘异口同声,七嘴八舌道,“我们就跟着小姐。” “嗯嗯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 玉琳琅翻了个白眼,“我还嫌你们烦咧。不嫁也行,但得把自己小日子过好了。要过就过舒舒服服不憋屈的日子,我们又不惹事,但事儿若找上门,我们也不带怕的!” “嗯。”几个丫头重重点头,脸上个个焕发笑容。 “还不起来,要我请你啊。”小姑娘没好气道。 六分麻溜儿爬起身,笑嘻嘻道,“我给姑娘沏了杯雪芽清茶,专门去火润喉的。” “算你有良心。”玉琳琅接过茶饮了口,先前之事便算揭过。 …… 隔日小朝会,洪御史带头,多位御史联合参奏京兆府尹郝友才办事不利,导致案犯走脱。 皇帝早已从沐昭口中得知全部真相,尤其关于死老鼠与疫病一事,越想越惶惑,思索一晚心内早有定案。 加之御史再这么一参,整好,直接让人拿了郝友才下狱,先罢官再仔细审问。 “朕有意调均州刺史担任府尹一职。”皇帝一句话便打消掉某些臣子火热的心。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部署,皇帝心里已有人选。 “均州刺史调任回京恐怕得有三月有余,这段期间,京兆府上下所有事宜,暂时由镇妖司西门大人负责。” 297 大发雷霆 西门大人一脸懵逼从小朝会退出来,无视各位大人拱手恭贺,径自绷着脸甩衣袖走人。 岂有此理! 这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难怪今日上朝前眼皮子跳个不停,竟莫名其妙被皇帝委派暂代京兆尹之职。 回头得去户部问问,现在他干两份活,是不是得拿双份月俸! 那郝友才搞了事往牢里一瘫就算没事了! 接下来全特么是他西门不归的事。 可恶啊…… 老头臭着张脸回到镇妖司,先找狐狐再找其他人,结果一个小崽子都没瞧见。 “他们人呢?” “额……”侍卫擦擦汗,朝西门大人隐晦投去一眼。 “呃什么呃?问你话就回答,吞吞吐吐作甚?” “司判大人们去繁楼用膳去了。” “吃吃吃,一天到晚吃!”西门老头暴跳如雷,“这才几个点就去用膳了?活儿不用干啦!把那几个兔崽子给我叫回来!” 侍卫一脸为难之色。 “咋滴?让你去叫几个人,还把你给难上了??” “大人,我,我一个都打不过啊!” 西门不归无语,瞪着那虎头虎脑的侍卫,“我要你去打他们么?我说叫回来。” 听不懂人话咋滴。 侍卫缩了缩脑袋,“大人,小的要是有能耐把司判大人们都叫回来,小的都能倒立食屎。” “噗……”几名镇妖司侍卫纷纷垂下脑袋,抑制不住肩膀抖动幅度。 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去去去,去跟玉狐讲一声,下午直接去京兆府办事。” “是,大人!” 玉琳琅一行是真没想到,京兆尹的差事居然落到自家世叔头上。 老头现在肯定很气,得去哄哄他。 等他们吃饱喝足,打包完几个菜,去到京兆府衙门,刚好瞧见老头在前堂摔东西发火。 文书、通判与衙役们站在堂内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吴勇立在人群后头,一瞧见玉狐大人冒头,就跟瞧见大救星似的,朝她连连拱手,指指西门不归。 “积累案件竟有八十九桩?前面都干什么吃的?” 玉琳琅忙跑过去顺毛安抚他家世叔,“世叔世叔,消消火消消火,还没用午食吧?我们给您带了!” 赤兔忙扶着老头去一旁,“什么事啊,值当您生这么大气?” 西门不归气得不行,“你问问他们,一个个不知干什么吃的。案子累积如山,郝友才还想方设法从咱们手里抢案子。那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等着均州刺史回京后来一一处理么??” 玉琳琅翻着地上砸了一圈的案宗,“这不多是些邻里邻间的小案子么?为何都积压着?” “回大人,京兆府上下每日都没闲着,大家一直都照常办公的。”通判诺诺出声。 西门不归被赤兔扶到一旁气哼哼用饭去了,时不时还举著大骂坑爹郝友才。 青牛与灵鹤一边一个为老头扇风降火,口中啧啧有声,“每日没闲着,就是没啥效率呗。” “若是什么难以破解的迷案,积压未处理倒也好理解。可这什么,永田街王二牛状告邻居偷鸡一只,邻居大喊冤枉并无此事。这案积着干嘛?” “这……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也无法分辨谁在撒谎。” “这都十天前的案子了,还没法分辨呢?”玉琳琅无语,又拿起另一份小卷宗,“这什么李翠花与邻里斗殴致死案,都一个月了!有什么难处理的?积着不判想干嘛?李翠花人呢?” 全通小声回答,“羁押牢中。” “关一个月了??”赤兔满面愕然,“把人关里面,又不去处理案件,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关着?” “呃……大人说,过几天处理。现在手头上不正在办水鬼案么,像这些小案件……”文书对上玉琳琅冷冷目光,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了下去。 “东一个小案件西一个小案件,一直积压积压积压,全是累案,是不是要把今年案子积到明年?明年积到后年??” 难怪世叔气的砸东西,她看了都生气。 这都什么工作效率?一天天不知搞什么鬼。 “给你们七天时间,把这些累案都处理完毕。”玉琳琅一语甫落,在场众文书衙役,齐齐抬头“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西门不归一边喷饭一边骂,“给你们七天已经是最大期限。按我说,三天不吃不喝你们就该全部搞完!” “能不能干?不能干全给我回家抱孩子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个领着比平民百姓高百倍的俸禄,全都跟着郝友才混吃等死混日子!” 西门不归吃完最后一口饭,摔了筷子怒道,“行不行一句话,自己说!” “行!”众人硬着头皮异口同声。 “文书把这些累案都理一理。”玉琳琅淡淡吩咐道,“给你们一个时辰,分门别类整理清楚。人命案先拿过来处理,其余什么偷盗、抢劫、打架斗殴、邻里骂战之类的,都归整好,处理完人命官司再一一处理。” “是!”七八个文书满头大汗跑上前,抢救散了一地的卷宗。 西门不归气得直拍胸口,“老子还要管他们这档破事?是嫌我们不够忙啊!好不容易闲两天,立马就碍了不知谁的眼了!” “世叔,世叔您消消火啊。”青牛二人不停给他扇风劝慰,“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西门不归一想也是,心情便平复些许,“那郝友才当初谁举荐上来的?说什么处事圆滑,乃是人才。” “嘿,还真是个人才!啥事都不管、抢功第一名的大人才!” 灵鹤抿嘴一笑,晃晃扇子思索,“嗯,据我所知,这郝大人当初乃是定兴郡王丁不凡一力保举上来。” “呸。”青牛和老头同时啐了口,骂:“就不是个玩意儿。” 玉琳琅起身看向全通,叹了口气,“你带些人同腾蛇大人一块去北山搜搜看,时隔一夜阴癸也未必会留在北山,聊胜于无先去找找。” “是,大人。” “大人,武德司霍指挥使到了。” 298 冤枉 玉琳琅迎出去似笑非笑,“哟,什么风把霍大人吹来了。” 霍泽元与她共事多日,早已熟知她这调侃调调。 一板一眼行了礼,霍泽元沉声说话,“玉狐大人,此番镇妖司又接手京兆府一应事宜,陛下那边生恐人手不够,着令我们继续跟您一齐办事。直到均州刺史回京赴任。” 算皇帝有点良心!玉琳琅心里哼哼,表面虚与委蛇,“如此那可真是多谢了。” “正好,霍大人便随腾蛇一块上北山,即便搜捕不到阴癸,查探些行踪也好。” “好。”霍泽元满口应下并未多言。 待他们一行离开后,京兆府文书小吏们也都抱着卷宗开始忙活整理。 玉琳琅跟着世叔一行来到破了个大窟窿的牢狱。 西门不归瞅着窟窿唉声叹气,“这都,都一晚上了,窟窿不找人来修补,留着是想干嘛?” 狱卒战战兢兢回话,“昨日已找了工匠前来,他们说今晚之前定负责补好。” “好好修!”西门不归瞅着都犯愁,“不行就在外面再砌一堵墙加固加固!这事还需要我教你们么?” 狱卒连连摇头,又重重点头,“是,是,小的省得了。” “那精铁来源查到没?” “有、有几个怀疑对象。” 西门不归点点头,看向紧随而来的雷豹,“行,把那几个可疑之人,都交给雷豹大人。” “是,是。” 待众人各干各事离开,西门不归才掬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叫道,“狐狐啊,你看世叔这一天天忙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诶哟喂。” 玉琳琅伸手扶着他往外走,“那您先回去歇歇,这交给我们就行了。” 西门不归用力拍拍玉琳琅的手,麻溜回答,“那行你们先忙,世叔这就回去躺躺了,晚膳我打包些饭菜过来看看你们。” 赤兔抽了抽嘴角,瞧老头溜的贼快的身影,摇头笑骂,“就你惯着他,看这腿脚,哪是老腰不行的样子。” 玉琳琅失笑,“咱就这一个活宝世叔,惯就惯着吧。” 二人刚从大牢出来,就见个老婆婆从板车滑下,两只手掌各绑着块木板子,一撑一滑,迅速滑动过来,见人就嚎哭,“大人,大人,我儿媳是冤枉,她是冤枉的啊,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人啊?” “诶你这老太婆怎又来了?你们还不快把她带走……”狱卒心说死老太婆真会挑时间来找事! “住手!”赤兔喊了一声,和玉琳琅一块走上前,“怎么回事?” “大人。”狱卒老老实实行礼,“这是案犯李翠花的婆婆。” “大人!大人。”老婆婆一惊一乍喊出声,滑过去冲着玉琳琅赤兔二人连连磕头,“大人,我儿媳李翠花是冤枉的,冤枉的!她没杀人,肯定不会杀人!” “婆婆你别着急,慢慢说不打紧。”玉琳琅招招手,让小鼓几人把老人家扶到一旁石凳坐下。 老婆子身后还跟着两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神色挺紧张的。 “你们是婆婆的什么人?” “我,我们……”一名妇人刚说几个字,就被另一个包着花布头巾的妇人扯了下,连忙闭嘴不言。 花布头巾妇人弯腰行礼,“回大人,小妇人是李婆婆家邻居。” 老婆婆抹着眼泪道,“大人,这两位都是我邻居,菜婶子、大壮娘。这些日子,我儿媳入狱后,多亏她们帮衬,照顾我们祖孙二人。” 玉琳琅点点头,问起婆婆家中,得知自从李翠花入狱后,家里就剩下她与八岁孙子豆子。 “老婆子是听外面人说,衙门里那个糊涂老爷下狱了,皇帝陛下又派来几位青天大老爷办差,便想着我儿媳可能有救了。这才央了邻居们送我过来……”婆子哭了起来。 “大人,我儿媳不会杀人的。她就是嘴巴厉害些,我们孤儿寡母祖孙三代,若儿媳不厉害些,早被人剥皮拆骨吞了去。” “都是我孤老婆子的错,是我默认她对外泼辣些凌厉些,好叫旁人不至于欺了我们去。若我早知会有今日之事,就该好好约束儿媳,是我害了她啊。” 玉琳琅接过下仆递来的茶水,送到老婆子面前,“婆婆你莫急,案卷我已粗略看过,此案有疑点存在定会再次细细调查。主要还得看验尸情况如何,您放心,衙门定会查验清楚。” “事发时,婆婆你在场么?” “我在场我们都在场的,李婆婆她行动不便搁屋里没出来,但当时情形我们都看到的。”花头巾妇人连连点头道。 “案卷上说是殴打致死,当时情况又是如何?” “诶呀。”花头巾妇人连连跺脚,“翠花妹子她就是嘴巴厉害,但其实心地很善良。” “起初她们就是在门口争吵,真没动手!吵了都有小半个时辰呢,叽里呱啦各种互骂。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动起手来。女人打架能有什么呀,就是扯头花互相推搡,大不了就拍几个耳光便没了。” “可不知怎的,那钱毛家就突然倒下去,浑身抽搐起来,还口吐白沫,可吓死个人了。” 玉琳琅蹙眉深思片刻,“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赶紧把她送去附近医馆诊治。大夫说是打架斗殴致死,随手报了官。” “其实她们就相互推了几下,也不知钱毛家的怎就突然倒地不起。平时她被她相公打成那样都没事……” 玉琳琅挑眉,“他们夫妻经常打架?” “打,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街坊邻居都知道的。” “好,我们会派人去街坊调查,你们先送婆婆回去。”玉琳琅看了老婆婆一眼,低声宽慰道,“婆婆你别担心,先回去照顾豆子好不好?我答应你,三天之内,无论如何定会给你们一个结果。” “大人。”老婆子想去抓她手,看看绑在手掌上的木板又默默缩回去。 玉琳琅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微笑,语声笃定,“我保证。” 送走李婆婆一行,几个狱卒绷紧皮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尸体停放在哪?” “义……义庄。” 299 贫民窟 稍晚,天空飘起淅淅沥沥小雨。 玉琳琅与赤兔一行打着伞从义庄出来,摆摆手让看义庄老者不必相送。 “钱毛家住哪儿?”玉琳琅沉声发问。 小鼓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连忙回道,“住西六头街那边,位置比较偏。咱要是现在过去,大人晚食都来不及回去吃了。” 玉琳琅点点头,“嗯那现在过去,路上随便买些吃食对付一下。” “是,大人。”小鼓忙快步上前,掀起马车帘子。 玉琳琅与赤兔二人先后钻入车中,拂拂沾染在身的雨丝。 马蹄踩着打湿的石板砖地,踢踢踏踏向西。 “大人,咱去钱毛家做什么呢?”小鼓有些一头雾水。 赤兔见状,抬手拍他脑袋,“猪,还能干啥,当然是去找找凶器。让你平时用心观察多动脑子,啥也看不出来。” 小鼓缩着脑袋可怜巴巴,“卑职就不是个动脑瓜子的料啊。” 玉琳琅翻看赤兔方才写的验状,再比照先前京兆府那张验状,半晌无语。 “别看了,再看也不会开出几朵花。”赤兔抽走她手中京兆府验状,“反倒令自己受气。” 小鼓接过来看了眼,咧嘴直笑,“这验状怎么写的比我还潦草?还疑似双方推搡斗殴致死,这就是不确定死因啊。” 哪有人这样写验状的,这验状验了等于没验! 还是他们家大人厉害,一眼就能验出死因,明日就能招双方当事人过堂了! 赤兔抬手过去揍他,“还有脸笑笑笑,知道自己有多潦草了吧?以后还不多学着点。” “是是是大人,别打,越打越蠢啦。” 一行人直到天色擦黑才堪堪赶到西六头街,顺道在一家包子铺买了些肉包菜包充饥。 “黑子,直接去钱毛家。这里比较挤,小心着些。”小鼓掀开帘子吩咐一声。 “是大人。”赶车小伙点点头,点了灯笼挂在车前,两手稳稳控着缰绳,让马儿尽量沿着街边走。 西六头街这一带矮小平房居多,一家挨一家贴的极紧。 道路十分狭窄且有些颠簸,仅容一辆马车穿行,还得时不时控好马缰,免得踩上人家门槛。 玉琳琅三人在车上被颠了一阵,马车总算在一面土墙边停下。 “大人,就是这了。”黑子帮他们掀开车帘,三人鱼贯跳下车。 玉琳琅眯眸瞅着这座小四合院,“这?” “嗯西六头街这边,几家混住的四合院还挺多。条件略好些的,都是自建的小平房,大人一路走来也都看到了,挤挤挨挨一片。” “这里家家户户一到夜间都不舍得点蜡烛点灯的,所以这一片都黑漆漆的,大人小心脚下。” 这环境,别说是富贵圈集中地南池大街,就连东十字大街那边也无法比。 玉琳琅印象中京城的高楼还挺多,这一带只怕是京中最穷的地段了。 赤兔挽起她胳膊笑,“走,进去瞧瞧。西区这边一直都这样,人员比较混杂,人多事儿多住宅拥挤。与南边东边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小鼓已上前拍起了门,拍好久才有人跑来拽开大门。 “谁啊大晚上的!” 一照面,妇人张大嘴惊呼出声,“大人?您……这么晚您怎来了?快,快进来坐大人。” “您是那位菜婶子。” “是是,大人记性真好。”菜婶子笑得合不拢嘴,赶忙把大门拽开,又弯腰打算拆门槛,“马车可要一并进来?” 玉琳琅忙拦住她,“不用不用,我们找钱毛本人聊聊,车停在门口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晚间这里不会有人来,大人快请进。” 玉琳琅和赤兔小鼓进了门,“原来你们是这样的邻居,都住一个大院?” “是啊是啊。”菜婶子连连点头,捏着蜡烛上移,指指黑漆漆一片的木窗,“大壮娘那屋,李婆婆那屋在那边。这两间就是我屋和钱毛家。” “下午那会都忘记问你们,那天钱毛家的与李翠花,是因何事起争执?” “诶呀,这事说起来全得怪钱毛家的,是她先挑的事,把一盆黑乎乎洗衣水倒对面李婆婆家窗户上了。” “她为何这么做?”玉琳琅挑眉追问。 “能为啥啊,不就是看不惯翠花一家么。”菜婶子说到此处神神秘秘朝玉琳琅努努嘴,“大人,我告诉您一个秘密。钱毛那家伙,悄默默对翠花起了点心思,这院里谁都看得出来。” “钱毛家的也是个傻货,管不住自己男人,就三天两头寻翠花麻烦。翠花也不是好招惹的,这不一来二去,俩人针尖对麦芒,闹得越发凶了。” “她自己每日都被钱毛打的哇哇叫,还以为旁人都看得上她那码头做工的男人,真是好笑。” 玉琳琅微微颔首,谢过菜婶子便让小鼓去敲钱毛家的门。 菜婶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敲门声在外喊,“钱毛啊,你睡死啦?京兆府大人们来调查……” 话还没说完,就听后窗传来“嘎达”一声响。 玉琳琅面无表情叫了声,“小鼓。” 小鼓顿时飞身上了屋檐,不多时便拎着个蔫头巴脑的男人回来。 “大人,冤枉啊,草民冤枉啊!”男人一下地立时嘭嘭磕头求饶,口中大呼“冤枉”。 “你跑什么?”玉琳琅没好气地喝了一嗓子。 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已将其他几家人都惊动出来。 李婆婆、大壮娘大壮爹都披了衣服出门,发现钱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时,都忍不住惊了惊。 “哭什么哭,心虚啊。”玉琳琅无语,“本官还什么都没问呢!” “大人!” “行了行了,起开你不用解释。让黑子进来看着此人,小鼓你跟我们进去一同搜。” “是!” 不过半柱香功夫,三人便将东西套进证物袋拎了出来。 “把他一并带回去。” “是!” 李婆婆一脸激动走上前,迎头便要拜伏,“大人,大人,是不是我家儿媳案子,有进展了?” 玉琳琅让小鼓扶住人,走过去笑着对她道,“婆婆,明日午时可至京兆府听审。” 300 回家卖红薯去 “走,老实点!”小鼓押着大呼冤枉的钱毛往四合院外走。 黑子找来绳索二话不说把人捆了扔上车,喝了声,“闭嘴,再吵堵你嘴巴。” 钱毛只能紧紧闭上嘴不敢吱声了。 李婆婆等人将玉琳琅她们送出门,千恩万谢望着他们上车离去。 八岁的小孙子揉着眼睛跑出屋,“奶,怎么了?” 李婆婆紧紧抱住孙子,喜极而泣,“没事,没事豆子,你娘可能就快回来了。” “真的么?” 那厢,黑子提着灯挂到车前,连胡同口都没驶出,就听前面人声鼎沸。 “怎么回事?”小鼓掀开帘子问。 黑子提起灯跳下车,往前照了又照,“好像是……府衙的人。” 言罢,一匹快马朝他们这哒哒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一拱手,“大人,大人我是吴勇!” 玉琳琅忙钻出来张望,“吴班头?你怎么也在这?” “大人,我们是接到报案来的,前面有户姓金的人家,家中死了独子,一家子正哭啼啼闹呢。” “那过去看看。” 吴勇大喜过望,忙领着马车往金家方向去。 在黑漆漆巷道内拐了个弯,哭声越发大了起来。 吴勇跃下马跟在玉琳琅几人身旁小声说道,“接到报案我们便立马赶了过来,衙门仵作正在里面验尸。” “说来也真是巧,与大人您正好前后脚的功夫。我们这有兄弟说,先前好似瞧见一辆马车驶进去,我便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遇见大人。” 说话间,几人鱼贯挤进大门。 吴勇对一旁的衙役摆摆手,“让这些看热闹的都散了。” “都散了吧,回去睡觉去。” “散了散了。” 衙役轰着围在门口的一群人,可大家伙摆明心有好奇,哪里肯走。 玉琳琅他们跟着吴勇走进小院。 这家倒是独门独户,面积虽不大,但收拾的也算干净清爽。 东西各一厢房,看着都不大,院里还砌了个三四平米大的土房,平时用来生火起灶用。 走进院子便一眼望到头。 金家好些个七大姑八大姨顿时都围过来叽叽呱呱问,“大人?什么时候抓凶手啊?我家来福怎么回事啊!” “都怪你这丧门星,进了我家门,蛋都不下半个,还把你相公给克死了!” 玉琳琅一转头,只见一名面貌尖酸的老太婆,正扭着个妇人重重拍打,“丧门星,孤星下凡!你就是来克我们金家的。克死我儿子,是不是还想克死我们老两口?” 老金头蹲在一旁抽着旱烟袋一声不吭,满脸苦大仇深模样。 玉琳琅一个眼色递过去,小鼓便上前扭开老太,“都不准动手!” 金老太拍着大腿呜呼哀哉,“我可怜的儿啊!我的来福我的儿啊!” 金家几个妯娌婆娘都在劝她,跟着金老太一块抹眼泪。 “尸体在哪?”玉琳琅简短问了句。 “大人,就在里屋。”吴勇领着几人上前,拍拍厢房门,“牛仵作,牛仵作。” 牛仵作跑来开了门,手里还提着把铁钳一样的东西。 他朝吴勇看了眼,咧嘴笑道,“哟,吴班头您回来的正好,我这都验完了,都回吧。” “死者什么情况?”吴勇问道。 “还能是什么情况,这小子运气够不好的,胸口中了一刀死了。估计是流窜到附近的小偷,进门来偷东西,顺便把他给捅了。” 吴勇面无表情,“估计?顺便?牛仵作验状写了么?拿来看看。” “诶哟您看我这一手脏的,回去再写回去再写。” 玉琳琅此时已与赤兔走了进来。 小小一个房间,突然又挤进三四个人,便显得异常逼仄。 好在后窗一直开着,有夜风从窗外飘入,拂去一些燥意。 不必玉琳琅废话,赤兔戴上护手拎上箱子便验尸去了。 牛仵作拎着钳子站在原地,吊眉吊眼问,“吴班头你什么意思?你这还信不过老弟验的尸?” 吴勇没好气道,“这是镇妖司玉狐大人、赤兔大人!复验尸体你有意见??” 牛仵作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玉琳琅扫他一眼,沉着脸问,“你是京兆府仵作?” “是是,小的牛开山。” “干多久了?” 牛开山挠头,“我,好几年前就在京兆府任职……” “那这几年,你都拿着手里这东西扒来扒去验尸??” 牛开山连忙把钳子藏到身后,讪讪发笑,“大,大人,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外面杀猪的屠夫都比你干的专业。”玉琳琅冷笑一声,“朝廷年年派专人下来仵作培训,你学了个寂寞?” “验尸步骤,验尸记录,你是半点都没整明白啊。” “你连魏州府小县衙内的仵作都不如,出去还敢说自己是京中的仵作?” “干什么吃的?走的谁家后门?” 牛开山涨红脸大声辩驳,“大人您要这样说的话,就未免太过偏颇了吧!我,我这验看之术虽不如你们镇妖司的赤兔大人,但,但我也是经过层层选拔……” “选你个头。”玉琳琅听都不想听他辩驳,“现在就回家,明儿你不用来京兆府衙门。” 难怪李翠花那案验的那个死样,原来京兆府衙门办事仵作是这种态度。 验什么验? 啥都是靠臆测想像,可能,估计,好像,也许……要他有什么用?? 赶紧回家卖红薯,莫要在职能部门嚯嚯普通可怜小老百姓! 牛开山满面通红张嘴分辨,“大人,您这么说就是否定我所做一切是么?” “是!” “你们镇妖司的司判大人就这么专制不讲道理??” “初验,死者年约二十六七,面容完整,四肢未见有伤。指甲内有陈年污垢,个人不太注重清洁卫生。” “眼球泛黄,眼皮稀松耷拉,皮肤呈现病态白,应是常年不下地不干活的男人。” “致命伤为胸前利刃穿透,直刺心脏。” 牛开山闻声大叫,“不是么?我验的有哪不对?我也说是小偷入户,利刃所致!” 正奋笔疾书记录的小鼓,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怜悯,“你还想跟玉狐大人叫板?” 301 发火 “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玉琳琅如今连一句多余废话都不想说。 “大人,卑职已派人去附近查看过一遍。后窗连着巷道,里面七拐八弯有很多户人家。”吴勇紧锁眉头,“倘若凶手真是摸门进户的小偷,那怕是不好找。” 玉琳琅走到窗口向外望一眼。 巷道狭长幽暗,以寻常人的眼力,能见度极低。 “我绕出去看看,你继续验。”玉琳琅吩咐赤兔一声,转身离开小厢房。 小院门敞开着,围观群众已被衙役们轰散不少,但依然有人躲在墙角朝这探头探脑。 玉琳琅走过三四家小平房便绕到后面黑乎乎的巷子。 当她面无表情出现在窗下时,吴勇忙凑上前把伞递出去,“大人,伞给您,雨势渐大了。” 玉琳琅摆手拒绝,垂眸望了眼窗下泥泞的土。 两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砖散落在那。 痕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窗台上也只有一些陈年污垢,并无人为攀爬的痕迹。 可那两块砖,明显是拿来垫脚用的。 当时可能就有人站这窗外,冷眼望着死者缓缓淌干净身上最后一滴血,沉沉死去。 她绕回小院进了厢房,赤兔这边已验完了。 “死者眼睛大睁,嘴半张半开,神色略有惊恐。” “他死在床上并保持仰躺,嗯……可见当时估摸是在睡觉。”赤兔拿尺子丈量男人前胸处一块青紫,“你们看这。” “大人,这是生前被打了?”吴勇问道。 “是这样……”赤兔做出用胳膊肘抵住对方胸口的动作。 “凶手就是这动作。”赤兔一手抵胸,一手高举匕首,模拟出她的推测。 “然后……”赤兔又拉过一旁凌乱的棉被,按压在死者上半身,“用被子包住头,能够隔绝掉一部分声音。” “所以在被褥内部,会沾有死者喷溅而出的大量血液,就是这个道理。” “血迹,基本都在这张床上,被棉被卷走不少,故而滴到地上的并不多。” 玉琳琅微微颔首,“验状上都写好,测量好伤口大小,把死者直系亲属叫过来问话。” “是。”吴勇抱拳行礼,快步出门叫老金头去了。 “大人,那这么说的话,凶手应该是个力大无穷的成年男子吧!”小鼓抱着臂打量床上的死者,“他动作十分利索,进门就把死者一刀解决掉了!” 玉琳琅盯着死者胸口晕开的一大滩血迹若有所思。 “就你瞎聪明。”赤兔取下护手拍了小鼓一下,“去,验状拿来给我看看,都写清楚了么?” “哦。” “你这俩狗爬字,能不能好好练练?” 玉琳琅嫌屋子逼仄,索性去院里询问家属情况。 老婆子哭哭啼啼泣不成声,老金头磕着旱烟袋,蹲地上半晌没任何反应。 “怎会这样啊?晌午我来送饭时,人还好好在屋里躺着呢。”一名农妇抹着泪哭道。 “哭哭哭,还嫌不够晦气。”老金头虎着脸骂了声。 “大人,这是金家老爷子老太太,膝下三女一儿,常年都住西六头街这边。儿子金来福就是屋里那位死者。” 吴勇又指指先前开口的农妇,“这是金大爷家二女儿,金招娣。据我们了解,他家三个女儿都嫁的不远,都住西六头街附近。” “来福,来福啊!”说话间,两个风尘仆仆的女人从外面跑进来,着急忙慌叫,“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人在外面造谣,说我弟没了?” “大姐三妹,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二姐金招娣捂着脸呜呜咽咽哭道,“来福他,他没了啊,来福来福啊!” 进门那二人都是一身粗布农妇装扮,灰扑扑的衣衬得两张脸十分憔悴疲惫。 闻言,二人顿时抱着金招娣痛哭。 “哭哭哭,哭丧呢!”老金头愤而骂了一声。 金老太跳起来冲过去,不管不顾揪着儿媳头发撕打谩骂,“都怪你这丧门星,丧门星!害死我宝贝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玉琳琅大怒,喝了声,“拖开!” 衙役们不敢怠慢,忙上前分开穷凶极恶的老太太。 “大人,这这,这是金来福刚入门不到一年的媳妇王氏。” “再吵吵嚷嚷动手动脚骂骂咧咧,一人给十棒子,别以为年纪大了就能无法无天!”玉琳琅斥道,“他们里长呢?叫过来!” 玉琳琅声音一提,威慑顿现,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 里长也只能从人群后头跑出来,苦着脸连连拱手,“大,见过大人。” “这家什么情况?就一儿三女?三个闺女都嫁在附近?” “是是。金来娣、金招娣、金领娣她们三,都嫁的不远,寻常也会每日回家来照顾她们弟弟。” “弟弟都二十六七了,照顾什么照顾?自己婆家不用顾么?他是残废还是什么,平时没活可干?” 有群众便在院外笑,“大人,金来福是他们金家大宝贝,平时从不干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么大人了,连个鸡蛋壳都不会剥,每次还要老娘喂饭到嘴里呢!简直比皇帝都活的滋润。” 周围一阵哄笑。 金老太涨红脸跳将起来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p!我家来福就是命好,他不干活我们也养得起,要你们多管闲事废话叭叭。” 便有人隔着门尖利嘲讽,“是啊,命好,命好到上黄泉报到去了。” “周二家的我撕烂你的臭嘴!” “别吵吵!”衙役吼了一声,“大人问话不准插嘴,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其余别废话。” “你们何时发现他死的?” “就在傍晚十分,我们下工回家。”金老太神色又激动起来,“都怪这贼婆娘,不守妇道跑出门。自己相公在家,她倒好出门逍遥去了。” “婆婆,我是给三婶浆洗衣服去了。我看相公他睡了,他又素来不喜我们在院里做活吵着他,便想着正好去三婶那洗衣,还能赚上三文钱。” “诶,这事我作证啊!确实是的。”名叫三婶的老婆子挤出人群道,“王娘子下午一直搁我家帮忙洗衣,院里的洗衣娘都能作证。” 302 寂寂长夜 “他们姐妹三今日回来过么?” 没等金来娣三人回答,里长便连连点头,“大人,他们姐妹三人每日轮番回家做午食晚食,肯定每天都会回金家来的。” 玉琳琅盯着奇葩三姐妹,“你们天天回娘家,夫家那边就没意见?” 金来娣苦涩一笑,“这……这都是成亲前说好的。我家人丁稀薄,就一个弟弟。爹娘还要下地干活,我们若不回来给弟弟做饭,他吃什么呀。” 玉琳琅望着这奇葩一大家,默默看了眼低头垂泪的王氏,“就这种家庭,你还往里面跳?那你每日干些什么?” 王氏垂着脑袋不做声。 金来娣又道,“我弟妹她早上会去附近的面摊帮工,下午,有时帮三婶子浆洗衣物,有时也会去东面的刘大婶子家帮忙绣些花样子。” 玉琳琅秒懂,“你爹娘下地干活。你……出去帮工贴补家用。你们三,每天轮流回来伺候这祖宗吃饭?然后你弟,天天窝家里睡大觉?诶我倒是想问问,他能下床么?” 分工倒是挺明确的! 金来娣可能觉得这位大人语带嘲讽,脸不由自主热了热,“下,下床的。” 她把一缕短发掠到脑后,抿抿唇,“我弟他人很老实的,外面那些坏孩子会的吃喝玩赌他都不沾的,他就是……” “就是懒,不想干活,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大懒汉!”玉琳琅见她吞吞吐吐,便给她总结了一句。 金来娣涨红脸想要辩驳,却半晌没能反驳出一句话。 “你们就一家六口人每天围着他伺候?”玉琳琅无语,“那他平日跟什么人来往过密?除了你们一家。最近有没有和人起过冲突打过架?” 金招娣忙摆摆手抢着回答,“我弟不会打架,他从来不跟人打架。而且他不喜欢出门,他……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喝酒,喝完酒就睡一大觉。” “是啊大人,他都不出门,怎么可能和人起冲突跟别人打架斗殴来着?” 玉琳琅看向老汉,“金老汉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老汉依然沉默抽着烟,垂头丧气不吭声。 “行,那就先到这儿吧,收拾收拾回去。明儿天亮再让人过来盘问下邻里,继续了解情况。” “诶大人,您就这样走啦?”金老太跳起来叫道,“那我儿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到底谁杀的他?是谁啊,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大人是人不是神!如今从你们口中问不出半点线索,交代什么交代?不得继续往深里查才知怎么回事啊?” 玉琳琅径自向外走去,上了车按按发涨的脑瓜仁,“回长月巷。” “今天可把你累着了,明儿晚些起来也不要紧。李翠花那案午时开审前到场就行,其余事我让小鼓都预先安排好。” 玉琳琅点点头,“把衙门那些闲着的人都派出来排查。主要是问清楚,傍晚前后什么人进出过金家。” “这里地势复杂,巷道狭窄曲折,得多留心些。衙门那些大老爷平时没少偷奸耍滑估摸不太靠谱,调些镇妖司的人来帮忙。” “放心吧我的玉狐大人。”赤兔轻轻按着她的脑袋低声道,“这些破事都不需你操心。” 马车“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陡然停下。 俩人惯性向前,忙稳住身形。 “大人,马车轮撞到东西了。”黑子从车上跳下,举着灯上前查看,急得满头大汗。 两道狭窄,马车轮堪堪卡在一堆杂物上,怕是得修一会儿。 玉琳琅倒没怎么在意,径自下车摆摆手,“没事,你们修车回去吧,我自己走走就行。” “狐狐啊,这走回去得多远呐!不安全。”赤兔伸手拉住她。 玉琳琅失笑,撑伞踱步向前,“放心,只有你家狐狐打人的份儿!谁敢不长眼来惹我?” 赤兔撇嘴,盯着她一路溜达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玉琳琅沿着黑漆漆巷道出去,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 出了巷子街道便宽敞几分,玉琳琅漫步长街随心所欲。 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些许细微声响。 玉琳琅忽而驻足抬头,只见一辆马车从对面疾驰而来,车夫远远便拉住缰绳,驱策马儿放慢脚步过来。 车还没到近前,就见一人弯身掀开帘子跳下车,“玉狐。” 长青忙“吁”一声勒住马缰,把手边的大伞递过去,“世子,雨太大了,您打个伞……” 沐昭充耳不闻,三步两步便跑到玉琳琅身畔。 玉琳琅忙移了下伞往他那边遮了遮,二人异口同声“你怎么?”,遂又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我瞧你这么久都没回,便想着是不是城西这边事儿多,能不能过来帮帮你。” “我正回去呢,那车轮子走到半道就被巷子里的垃圾卡住了。”玉琳琅大叹口气,“我让赤兔他们留那修,憋车里难受,我还不如自己随意出来走走。” 沐昭牵着她的手缓缓朝马车走去。 披着蓑衣的长青面无表情看着他俩,默默移开目光。 世子跟玉姑娘瞅着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寂寂长夜,伞下漫步,气氛到位了,他搁这就显得特别多余! 果然,俩人都无视了他…… 世子扶着玉姑娘上了马车,玉姑娘还冲他笑了笑…… 俩人眼睛里是完全没他长青存在啊! 长青默默放好那把多余的纸伞,甩甩马鞭给马车掉了个头,随即往元和街的长月巷去。 翌日。 玉琳琅早早用过午食赶往京兆府衙门。 衙门前已围拥了一大群人。 玉琳琅让人开了府衙后门,悄默默进去准备给李翠花过堂。 “平时审案都这么多人看热闹?” 小鼓撇嘴,“诶呀这李翠花案,京兆府衙门拖了一月有余。街坊邻居听说今日正式过堂,于是都来凑热闹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这群吃瓜群众还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 “大人,物证齐全,涉案人员也都到齐,咱这就去前衙吧。” 玉琳琅点点头,“嗯去吧。” 她翻看手头几桩案子资料,“今日把这些都解决。” 303 毫无底线 前衙大堂外,挤挤攘攘站一大群人,皆是看热闹居多。 四名衙役往大门口叉腰一立,人群顿时安静不少。 李婆婆搂着孙子小豆站最前面,当看到多日未见的儿媳李翠花,被锁链拽着带上堂时,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娘!”豆子脱口叫了一声,李婆婆忙伸手捂住他嘴。 李翠花猛然回头,对上婆婆忧心忡忡的视线,泪水唰地落下。 她头发乱蓬蓬,一副形销骨立之态,邻居们瞧着都唏嘘不已。 “翠花吃大苦头了啊。” “谁说不是呢?这好端端的人被关在牢里一个来月,铁打的汉子都吃不消啊。” 玉琳琅一手撩起布帘从后堂转出,身后跟着文书、小吏多人。 堂内气氛归于寂静,针落可闻。 不多时,锁链声又响,一名蓬头垢面贼眼乱转的男人被衙役带上堂。 一照面便扑在地大声哭道,“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媳妇是被李翠花这女人打死的,大人何故抓我?小的才是苦主家属啊。” 玉琳琅一拍惊堂木,“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说话了么?闭嘴!” 她冷脸看向堂下战战兢兢跪着的李翠花,“李翠花,你先说当时什么情形。” 李翠花连连磕头,“大人,民妇是冤枉的。此事说来也是那钱毛家先找茬。那日晚间民妇正在公用厨房里做晚食,忽听一声水响。跑出去一看,是那钱毛家把一盆黑漆漆的脏水泼我家门窗上。” “这才跟她争吵起来,先时并未动手,是那钱毛家上前推搡我,这才惹得我反击……” “你放p!分明是你看我媳妇好欺负,在大院里打她又骂她。” 李翠花扭头瞪钱毛,“我没打她!我就推她几下,她也推我了好不好?” “你还撒谎,我从屋里出来时,分明瞧见你揪我婆娘头发,抽她嘴巴。” “那她呢?她没抽我么?她也还手的好不好!” 玉琳琅再拍惊堂木,冷冷一眼扫过去,“让你开口了么?掌嘴三下!” 一声令下,有衙役拿着板子走上前,拎小鸡似的逮住钱毛,抽了三下嘴巴子。 钱毛嗷嗷痛呼。 玉琳琅冷道,“本官不让开口,谁再敢抢着开口,一律视作扰乱公堂掌嘴处理!” 这下钱毛连痛呼声都不敢发出,一手捂脸耷拉下脑袋,吭哧吭哧喘气。 “把证人带上来。” 证人便是他们院里几户邻居,里长也跟着佝偻腰背上堂,规规矩矩跪在一旁不敢吱声。 玉琳琅让证人将当日打架情形简单复述一遍。 菜婶子与大壮娘等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复述起来十分流畅。 “当时我们瞧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急忙就将人往医馆送了。钱毛那没良心死男人说没钱,诊银还是翠花垫付。” 菜婶子说到此,鄙视地瞪了钱毛一眼,“大人,钱毛跟他婆娘三天两头大打出手也没什么事,说不定就是钱毛家底子被他打坏,所以才突然病发。” “你放……”钱毛大怒正想对骂,一抬眼瞧见玉琳琅冷冷投来的视线,忙捂住脸憋气低下头。 “钱毛,根据邻里证供,你与死者经常打架。死者出事当日或昨日夜间,你跟死者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冲突?” “没……” “有!”没等钱毛否认完,菜婶子便重重点头铿锵有力回道,“大人,我们那小院,隔壁放个p都能听着。他们两口子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打了一架,钱毛家还哭啼啼说是要回娘家。” “我打我自己媳妇怎么了?”钱毛努嘴昂头,露出一副坦然之色,“她是我婆娘,不听话我就打,有什么错?” 玉琳琅冷道,“她是良民,你如今失手打死一个良民,按大齐律,失手杀人可判二十年以上徒刑或流放五千里外劳作二十年以上。” “但若是长期虐待发妻,又得另判。” 钱毛张大眼,失声辩驳,“大人!您什么意思啊?您说我打打,打死我老婆?您可别冤枉我。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当时我婆娘倒下去的时候,我还站我家门口,根本没碰她身子!” “仵作检验过你妻子尸身,发现她前胸、后背、腰部以下、手臂、肩肘都有被打痕迹。新伤叠旧伤,局部淤血情况十分严重。” “你每天都在打她是不是?” 钱毛被玉琳琅沉声一喝,吓得魂飞天外,磕磕巴巴道,“我,我……哪个男人不打媳妇啊?这又有啥,她不听话,那就得挨打。” “啊呸!”围观群众顿时群情激愤。 “谁打媳妇,谁打媳妇了?就你吧!” “自己又蠢又坏,把人看得都跟你一样!我家男人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咬死他!” “说!当日又为何事打她?”玉琳琅呵斥,“老实交代,若有虚言,先打五十大板。” 钱毛抖抖身子,整个人瘫软在地面色惊惶,“大,大人,我招我招。怪那婆娘不下蛋,还不让我纳翠花当小妾。她这几日三天两头跟我又打又闹。大人,我也是受害人啊,您看我这身上这胳膊,那婆娘掐我咬我也厉害着呢!” “想入非非,谁要当你家小妾?就你?也配?我说过一辈子都是豆子他娘,一辈子不改嫁。我有儿子,我为什么要改嫁?”李翠花啐他一口,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生生剜他一刀。 钱毛恬不知耻道,“你一个寡妇带着个崽子,我都没嫌弃你你还敢嫌弃我?” “住嘴!”玉琳琅抄起手边一块砚台拍向钱毛。 砚台砸在钱毛身上,疼得他身子一哆嗦,歪倒在地。 “色胆包天无耻之徒。”玉琳琅冷道,“本官让你开口辩驳了么?掌嘴十下!” 众人这下都瞧出来了! 嘿,大人这是要拿钱毛开涮呢。 衙役面无表情提着瑟瑟发抖钱毛,又用板子甩他十嘴巴。 钱毛的嘴顿时又青又肿,微微一动便疼入骨髓,他顿时连张嘴分辨的气力都失去了。 玉琳琅冷声嘲讽,“原来你也会疼会哭?动手虐待别人时却毫无感觉呢。” 304 玉青天威武 玉琳琅翻开验状冷冷道,“死者死于瘛瘲之症。” “死因在于头部。”玉琳琅拿过一张半残缺的木凳,冷脸看向匍匐在地的钱毛,“认识此物么?抬起头来,看!” 钱毛哆哆嗦嗦抬头,一眼看去登时傻眼,“这,这就我家凳子啊?” “你承认就好。” “什,什么啊?” 玉琳琅将半残凳子往他面前一丢,淡淡解释道,“什么推搡打架致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死因是头部被生锈铁钉击中,伤口并未及时处理,化脓变质病菌……” 玉琳琅冷着脸改口,“邪物在伤口萌芽滋生,导致喉痉挛并引发窒息。” “简而言之,就是你用凳子腿打她时,锈钉在她后脑勺扎了下。导致邪物丛生,引起浑身抽搐之症。” 玉琳琅解释的口干舌燥。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破伤风未及时处理,往最严重之处发展了。 在这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不及时处理破伤风,病死率非常高也十分致命。 没有医疗器械辅助,喉痉挛导致呼吸衰竭,是钱毛家的致死原因。 围观众人如听天书般目瞪口呆。 奋笔疾书的文吏,满面佩服朝玉琳琅投去一眼,又看向懵逼脸张着嘴的钱毛,无奈摇头。 玉琳琅面无表情道,“凶器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翻过来看清楚,那生锈铁钉还扎在上面呢。” “同时我们在死者后脑上发现与铁钉一致的微小伤口,经过仔细比对,证实是此物所伤。” “简单点来说,这生锈的钉子,会产生一种类似毒素的邪物。进入人体,若没及时处理,便会迅速污染创口,并一发不可收拾。致死率为百分百!” 钱毛与围观群众前面还听得有点云里雾里,这下经过玉琳琅再次解释,总算听明白了。 钱毛惊慌失措翻开那张残缺破败的凳子,一瞧,果然凳腿上扎着个五寸长的铁钉子呢。 这不是,不是他拿来钉凳子用的么? 那凳子若不钉就,就要散架了啊…… 这怎么会,怎么会?钉子怎会自己跑出来?当时他明明钉好了啊。 钱毛一脸无法置信。 大人的意思是,是他打死那婆娘的?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钱毛张大嘴,如同失水的鱼儿,急急辩驳,“我那婆娘是晚上跟李翠花争执死的……” “推搡两下打俩嘴巴能死么?”玉琳琅毫不客气驳斥,“细菌……就是病毒,它也有一个发展、病变、致死的过程懂么?” “你经常虐打你妻子,事发当天更用锈迹斑斑的铁钉扎她后脑,导致你妻子病发抽搐而死。” “不是,大人!不是啊,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的啊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 “你妻子入门五年,你就打她五年!新伤叠旧伤,伤伤不断,你有什么可冤的?” “按照我朝律法,长期虐待发妻且致人死亡者,必须从重从严处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依法判你绞刑。” “至于李翠花,与邻里斗殴也并非什么好事,罚银一两以作警示。里长没有担负起监管之责,依律,要责打五板子。” 颤巍巍的里长老头儿身子一抖,默默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但念你无端受了一月有余冤狱,前后抵消,连同里长一并免责。前任京兆尹稀里糊涂处事毫无章法,案件积压牵连李翠花牢狱一月,现如今府衙赔付李翠花二两银子,李翠花当堂释放。” “回去后,里长定要好好教导辖下子民,谦恭友爱互帮互助,莫要胡乱斗殴滋事。” 里长免了一顿板子,顿时高兴的咧开嘴,连连磕头称是。 语罢,围观群众便激动地连连鼓掌大声叫好。 李婆婆更是搂着小孙豆子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磕头直呼“玉青天英明”。 众人神色激动交头接耳,“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镇妖司玉狐大人啊!” “玉狐大人果真英明神武,聪明非比常人。” “以后咱们京中大小事务,是不是都交给玉狐大人处理啊?” “那咱们老百姓可是有福啦。” “有玉狐大人在,咱们京中哪里还能有冤案?” “是啊是啊,玉狐大人一眼就能瞧出谁是忠谁是奸,太厉害了。” 众人高兴的差些把巴掌都拍烂了,玉琳琅则面无表情让人将一干人等带下去,把下一个案子苦主与被告都提上来。 “王二牛你状告邻居偷鸡。” “是是!大人,大人这家伙偷了我一只鸡还死不承认!他夜半三更翻墙进我家偷鸡,有人证目睹!他还想抵赖!” “把人证带上来。”玉琳琅拍了下惊堂木,吩咐人将门窗都关上,又取来几块黑色长条布。 几名衙役分别拽着布一角,一撑一遮,光线一黯。 挤进门的吃瓜群众们都好奇望着这一幕,不知大人想做什么。 “人证你说你当时从后巷路过王二牛家门,看到有人翻坐在墙上,是否?” 那人证缩着脖子跪在堂下,不明就里硬着头皮点点头。 “本官派人测量过你所说后巷,与王二牛墙头距离。总之比这府衙大堂距离要远。” “你给本官站在那,看清楚,从后堂经过的人,等下给本官正确指出来。” 那人证闻听此言,登时吓得面色发白,腿脚发软跪倒在地。 玉琳琅不管他,让衙役在后堂门口晃了几圈,问,“你看清楚此人面貌没?指出来。” 人证牙齿都在咯咯发抖,“回,回大人,小,小的,看,看不清楚!” 玉琳琅一拍惊堂木,“我派人查证过,你分明有眼疾。一个月要去医馆三次看你的眼疾,你说你看到王二牛邻居趴在墙头,你真看到了?说!” 人证不经吓,“哇”一声哭出来,连连叩首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没,没看到。只是听王二牛说,家中少了只鸡,让我配合他把罪名栽赃他邻居头上,等赔付下来,跟我三七分账。” 王二牛也吓得瘫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围观百姓们高兴地叫起好来。 305 认亲 玉琳琅审案,主打一个效率。 一口气解决掉七个案,眼看天色不早,便收起案上卷宗,退堂下班。 不到晚间,玉狐大人明察秋毫断案神速的美名,便迅速在京中传开,广为流传。 而玉狐大人则回了长月巷小院,饭都懒得吃,倒头就睡。 连忙两日,玉狐大人就想给自己放个假。 今日起晚了,索性便换回一身素色衣裙,施施然翘班回老宅。 苏三岁说爹娘就快到京了,她得回去看看,爹娘屋里是否采买齐全,免得住不习惯…… 玉琳琅这头刚下马车,眼角余光便瞥见二辆陈设华贵的马车,就停在老宅门前不远处。 她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第一辆车的人瞧见她走向苏宅立时便跟着动了。 两位扮相庄重老沉的嬷嬷笑着快步走来,冲她规规矩矩行过一礼。 “老奴给三姑娘问好。” 玉琳琅步履一顿,侧首凝目,“二位是?” “回三姑娘。”一名嘴角生痣的老嬷嬷笑着答话,客套有礼,“老奴二人皆为霍家大夫人的随身嬷嬷。好叫姑娘知晓此事,老奴陪着我家大夫人,连续数日在此等候姑娘,今日终是等到了您。” 玉琳琅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等我做什么?”说话间,她瞥了二位嬷嬷一眼,抬步朝苏宅继续走,神色间添了几分淡漠。 两名嬷嬷忙小步跟上去,尬笑解释,“姑娘勿怪,老奴们此番前来确实是有所唐突。只是老夫人那边对姑娘您挂念得紧,我家大夫人才……” 玉琳琅再次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们,十分冷淡道,“霍锦绣难道没告诉你们?我和他们玉家早已断了亲,以后再无任何瓜葛。至于霍氏的娘家人,以前不曾见过,今后也……不必来往了吧,免得不熟又尴尬,给彼此平添烦恼。” 两位嬷嬷大吃一惊,慌忙追上去解释,“姑娘,三姑娘,并非如此的啊……” 玉琳琅却已抬步登上苏府阶梯,走至大门口,懒得再去理会二人所言。 府门大开,几名奴仆奔出门来,笑容满面迎接。 眼看她便要进门再不回头,心急如焚的于氏也坐不住了,忙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唤道,“三、三娘子还请留步。” 玉琳琅正和九斤几人笑着说话,闻声侧目瞧了一眼。 霍府大夫人云鬓堆叠笑容温雅,虽是人到中年,但肤色白净、面容保养的极好。一身浅青绣束腰长裙,不甚明艳却独显端庄。 玉琳琅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眸光凉淡如水,“霍大夫人怕是不知我与玉府断亲之事。我不妨再说更明白些,早在两月之前,我的户籍便已从玉府迁出。如今和玉家人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孩子你听我说。”于氏提着裙子朝台阶上跑了几步,急急忙忙还踉跄了下。 俩嬷嬷急忙跑过来扶住她。 于氏喘吁吁跑上台阶,稳住身形后深吸一口气,“这跟玉府没什么关系。是老夫人,就是你外祖母想见你呀……” 玉琳琅面无表情道,“夫人怕是不晓得我凶名在身,自幼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克任何人,甚至可能连门前路过的一只狗,我也能克!” “打小就不受生母喜爱,如今关系更是水火不容。未免把你们霍家又克着,您还是止步,以后更不必硬着头皮来往……” 于氏心急之下一把拽住玉琳琅手臂,“你这傻孩子浑说什么胡话。别管你母亲那边怎么说,她一辈子糊里糊涂理她作甚?咱们霍府这边从始至终都是认你的呀。” “你这孩子怕是不晓得,我跟你大舅舅前往小福村很多次,想把你接回咱们霍府来养。除了明面去过两次,得知你被你母亲匿藏起来。后续,你大舅舅二舅舅还分别遣了人,起码寻你四五次。” “你那糊涂母亲把你藏的实在太好了!”说至此,于氏还有些咬牙切齿,“我们派去的人,都未能顺利见着你。” “舅舅舅母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孩子,也不晓得你被小姑藏去哪里,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 玉琳琅表面虽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波澜起伏。 霍家竟一直认为是霍氏将她偷偷藏起不给见人么…… 而且他们不止来小福村找她两回。 不得不说,霍氏无形中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只是她也不冤就是了。 玉琳琅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见于氏一脸真切望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些许殷殷期盼,玉琳琅到嘴的拒绝之言,莫名吐不出口了。 说起来,霍家对小琳琅做的,比那所谓的亲生母亲更多。 玉琳琅抿抿唇,“我……” “我知道,如此贸然来找你,属实是有些唐突。只是前几回给你递的帖子,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你外祖母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着急的。” “孩子,舅母都明白。你心里头对你那糊涂母亲生怨,也是人之常情。可你外祖母待你那是一片情真意切呀,万不能受你母亲牵累啊。” “大夫人,我属实是个不祥之人,这点玉府上下都知晓的。”玉琳琅淡淡说道,“我是想说万一,万一老太太受我连累,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我可是万万担当不起……”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哪个碎嘴子敢这般说你,什么详不详的,你是我霍家嫡嫡亲的外孙,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谣言。” “玉府上下一群糊涂蛋,理会那些个闲言碎语作甚?你放心,你外祖年纪虽大,可眼明心亮一切都晓得的。” 于氏拉着她的腕子轻言细语劝说,“孩子,你随舅母回家,见见外祖母与你舅舅们好不好?” 她叹了口气,“我同你说,若不是我给拦着,老太太想亲自来见你。老太太年纪大了,出行不便,心情若起伏过大,舅母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好孩子,你就听舅母一言,咱回家好不好?老太太这些年啊,一直把你挂在嘴边,尤其逢年过节,唉……都怪你那糊涂蛋母亲。” 306 你受苦啦 “是我们对不起你啊好孩子,让你打小就受了这么多苦。好在你如今生得亭亭玉立健健康康,瞧你过得不错我们也都放心不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玉琳琅便是再怎么铁打的心,也稍稍动容几分。 “我……挺好的其实。老夫人与夫人不必太过挂心,我如今也长大了,虽说不如玉翩翩出息,但好歹也独自经营一家酒楼,温饱还是有保障的。” “别提那碍眼的假东西。”于氏生气地板起脸,“也就你那糊涂蛋母亲,才会把别人家生的闺女当成宝。” “好孩子,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随舅母回家。咱们把你大舅舅二舅舅他们都叫回来,晚上好好吃顿团圆饭。” “这……” “别这啦,家里人都有好些话同你说。”于氏挽住她胳膊欢欢喜喜道,“咱们霍家到你这一辈儿,就你一个小姑娘家。” “我跟你二舅母啊,真是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就是无缘呐。如今你回家真是太好了!” 还是姑娘好啊,又能打扮又能陪着一块聊天逛街,不像那几个臭小子,日日不是绷着脸就是跟你嬉皮笑脸皮猴一样没个正形! 于氏拉着玉琳琅上了他们霍家马车,可把立在门口的九斤几人给看愣了。 “小,小……”九斤抬起一手,眼睁睁瞅着刚要跨进苏宅大门的小姐被霍夫人拉走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二公子还说要回来用膳,这下好了,小姐都被人拐跑了,二公子还回不回啊?” 六分默默转身往府里走去,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去通知厨房那边,午膳不用忙活了,小姐不在这吃。” “啊,那二公子回不回啊?” “你管他回不回,回来就对付吃两口,总归也饿不着他!” 守在门口的小厮们连连抽了抽嘴角。 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 说出去外人可能都不信,堂堂侍郎大人,在家待遇竟还不如小姐半根小手指!—— 玉琳琅是有点懵的,甚至有些不在状态。 从被人接下马车,到踏进霍府大门,这阖府上下前来迎接,连放几十挂鞭炮的动静,着实把附近所有人家都惊动了。 不知道的,还当霍府迎来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大人物。 不少人都遣了家仆前来查看究竟。 霍泽元这老熟人并不在场,玉琳琅知晓,他这两天跟着腾蛇山里山外忙活搜捕阴癸,挺辛苦的,估计今日晚上也回不来。 霍泽宁与霍泽珣两兄弟倒是都在,扶着神色激动不已的老太太出门来迎,目光好奇上下打量玉琳琅。 那日在山海酒楼,玉琳琅已见过这兄弟二人,只是当时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并没跟他们说上什么话…… 老太太一瞧见她当即有些情绪失控,险些就在大门口跟她抱头痛哭一场。 还是霍大夫人反应快,连忙拉着二弟妹崔氏上前扶过老太太,安慰她有什么话进门再说。 玉琳琅其实是最烦旁人哭啼啼的,但老太太进门后抱着她一顿痛哭,哭得倒让她心里有些许难受起来。 或许,老太太对小琳琅是情真意切的感伤吧。 那至少小琳琅也不是从没人惦记过。 指不定逢年过节时,老太太也会哀思自家可怜的外孙女,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吃苦受罪,日子难熬。 老太太抱着她几乎是嚎啕大哭了一场,后续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轮番劝慰之下,才稍稍收敛起情绪。 “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啊。”老太太皱巴着眉,满面慈祥注视着她。 时光在她面容上刻下不少岁月的痕迹,却依稀能分辨出当年风采。 是位温柔和善的老人。 “老夫人不必担心,我这些年其实……过得还行。没你们想象的,那般艰难。”玉琳琅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热情。 霍家众人也明白,她心结所致,断不可能一上来就跟他们亲亲热热成为一家人。 老太太听她叫的生分也不生气,心里反倒更加疼惜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女,“好孩子,你不用安慰我们,我们都知道的。” “如今你回家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相信外祖母和你舅舅舅母,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是一家人。” “外祖母知道,让你一时间接受咱这一大家子人,定让你万分不自在。你不用担心,外祖母不逼你的,你慢慢适应慢慢接受,我们绝不给你半点压力。” “其实早在多年前,家里就为你布置了一个小院,原本早想接你回来住的,奈何你那糊涂母亲……”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不提她也罢。” “你若想留在家里住,那是再好不过。”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满眼希冀看着她,“可若你不愿,也不要紧。只盼你有时间,多回家看望祖母,可好?” 玉琳琅被老太太整不会了。 话都说到这儿,她还能做什么呢,只能默默点头答应。 留在霍府居住那是万万不行的,她三天两头要溜回镇妖司去办案呢,住在这里只怕人多眼杂露了行踪。 但经常回来看看老太太倒也不是不行。 老太太见她不愿留下,说不失落是假的,可见她答应常来常往,会三天两头回来看她,立刻又高兴起来。 她老小孩心性发作,指着一旁柜子笑道,“快,快把给我孙儿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一名团脸老嬷嬷便笑着招呼婢女们上前,捧来十七八个款式模样各不相同,大小不一的盒子。 “琳琅啊,外祖母的乖宝,快来看看外祖母给你准备的这些礼物。这些都拿回去随便戴,你常年在外,每次生辰都不在家……” 老太太说到这又有流眼泪的冲动,捧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如数家珍似的告诉她,哪样是她一岁生辰礼,哪样是她二岁、三岁生辰礼。 玉琳琅瞅着老太太含泪而笑的模样,竟莫名有几分鼻子发酸。 这一切美好的有些像梦中情景,感觉有几分不太真实。 一顿团圆饭热闹到很晚,霍二公子送她出的门,登车前忽而叫住她。 “琳琅表妹。” 307 你威胁我? “霍二公子。”玉琳琅停步,刻板规矩行过一礼。 “表妹因何与我这般客气?”霍泽宁笑着看她,眉目间含着几分深意。 霍家人都有一双极好看的凤目,包括玉琳琅其实也是,幽静深邃夺人神魂。 只是玉琳琅习惯性在眼睛处稍作易改,使之看起来在整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显得不那般突兀显眼。 “原也不是很相熟。”玉琳琅眼波流转声音缓缓,“突如其来的热络,或许会叫人误认为……轻浮。” 轻浮二字念的特别低,隐隐裹挟一丝戏谑。 霍泽宁薄唇微抿眼中含笑,定定望着她,“表妹多心了。表妹是个玲珑心思之人,表哥我又岂会那样想呢?” 玉琳琅立在马车前,微歪脑袋看他,“二公子有何话不妨言明。我这人自小生在乡间也养在乡间,最烦跟那些臭酸儒,说些弯弯绕绕词不达意的废话。” “表妹说笑,表妹若无才艺,一副田园绣品又岂会成为舒云女子书院第一?” “看来,二公子打听到我不少事。”玉琳琅言辞淡淡,表情一成不变。 霍泽宁缓缓上前几步,笑望着她,“表妹莫要误会,表兄也只是关心你。你在玉府之事姑且不论,如今,既已与祖母认亲,安心相处便好。” “想必表妹也看到了,祖母今日是如何待你的,还望莫要辜负她老人家一片真心。” 玉琳琅神色未变,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所以,霍二公子这是在威胁我还是警告我?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表妹误会了。我只是不希望老人家伤心难过。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半点刺激。表妹若愿承欢老人膝下,那自然最好。若不然……” “若不然?若不然如何?”玉琳琅忽而一笑,抬步朝霍泽宁面前走去。 “若不然杀了我?还是找人绑了我,再寻个无人之地埋了?”玉琳琅边说边步步贴近霍泽宁。 这下可把霍二公子给整不会了…… 这位二公子轻咳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玉琳琅从霍二公子胸前冒出颗脑袋,黑漆漆的眸子冷冷盯着他,慢吞吞吐出一句话,“二公子你杀过人么?” “我并、并没其他意思。”霍泽宁急忙退开一步,拉开彼此间距离,出声解释,“我就是,想提醒表妹一声。” “我们霍府是……一个整体。既然祖母将你认了回来,你自然就是我们霍家人。切勿因个人行为,伤害家庭和谐,破坏掉得之不易的亲戚情分……” 玉琳琅嗤笑一声,神色略有几分不以为然,“你提醒我?以什么身份?所谓的表哥?” 玉琳琅说到此,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声低低的,略含几分嘲讽,说话时又靠近几分,微昂下巴,黑瞳深处仿佛有层层漩涡,能把人吸进深渊。 眼底的骄傲几乎让人没法直视。 霍泽宁不自在地别开眸光,“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不少苦楚。” “你知道什么?”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你认识我么?我们就见过一次面而已。” “你所知道的,只是你自以为是查到的那些吧。那你可知,我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找吃食时是什么样的?我失足掉进一个满是蛇的地方,我满地乱爬使劲挣命时又是什么样?” “我曾经的狼狈、可怜、痛苦、无措、失望、你知道?你们都知道?知道什么呀知道!日日在书房内写写画画,怎知人世间酸甜苦辣?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啊,就是经历的太少了。”玉琳琅笑的不能自已。 霍泽宁却满目震惊望着她,声音不复先前平静,“表,表妹?你,你……你经历过这些?” 玉琳琅与之回望。 他与他大哥霍泽元生得有四五分相像,只是霍泽元少年老沉,平时几乎不怎么出声,出声也极其刻板。整日板着面孔,一张俊脸冷冰冰的跟冰坨子没两样。 霍泽宁此人则凤目顾盼唇边带笑,有些年少风流韵味。 玉琳琅与他对视足足数十息,忽而“扑哧”一笑乐开花,“二公子你傻不傻?我信口胡诌你也信?” 小姑娘笑不可遏,擦擦眼角沁出的泪珠,“骗你的傻瓜。我堂堂刺史府嫡出千金,怎会经历这些。都是话本子上看来的故事,骗骗你们这些酸腐文生刚刚好。” 她拂袖转身上车,手腕忽而被他拽住。 “表妹你,你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大家商议……” 玉琳琅使劲摔开他的手,如走避蛇蝎,“二公子放心吧,你说的那些话,我都一一记在心里了。” 车帘落下,遮去车内那抹倩影。 霍泽宁最后一眼,瞧见她一手支颚靠在软垫上缓缓阖眼,好似很累的模样。 心中万般滋味终究汇成一声浅浅叹息。 霍泽珣从小门口探出脑袋来,东张西望片刻,赶忙跑过去,“她走了?二哥。” “嗯。” “你们说什么了?她怎么说的?可不能让她把玉府那套做派带到咱们家里来,闹的咱家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 “玉府那套是哪套?”霍泽宁没好气地瞧了弟弟一眼,“你了解她么,便在此胡言乱语,回去看书去,国子监的功课不忙么?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管。” 霍泽珣被怼的灰头土脸莫名其妙,挠头转身离开,嘴里嘀嘀咕咕,“你不是也担心她伤了祖母的心么?”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怎么一回头又骂他想太多了? 玉琳琅这边,倒是没怎么把霍家二公子的话放在心上。 回家睡一觉隔天过来就都抛脑后了。 赤兔特意让人给她带个口讯,说世叔良心发现回京兆府坐堂审案去了,她若累的话可以再歇两日。 至于金家那案,衙门近几日要在西六头街大量走访询问口供,暂时也没她什么事儿。 到了下午,苏宅那边又给她递来消息,说霍家老太太又派人接她过府一聚。 玉琳琅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老太太对她并无一丝恶意,甚至可以说对她是喜欢的不得了。 308 滚出去! 老人家多年未见孙女,估计挂念得紧。 等这阵热乎劲儿过去,差不多也就归于平静了。 现在么,也就图个新鲜稀奇而已,玉琳琅心里如是想着,让马车直接载自己去往霍府。 到了霍府门前,见小厮一拥而上打算拆了门槛让他们进去,玉琳琅忙下车摆摆手,“这车是路上随手雇的。” 立在大门口迎她的陈嬷嬷便抢着上前付完车资,笑道,“姑娘您可算来了,老太太从一早就在念叨您。” “快给姑娘抬个小轿过来。”陈嬷嬷朝门口的小厮喊道。 玉琳琅忙摆摆手,“哪有这么娇贵?走走得了。” “姑娘,这一路去老太太苑子还挺远的。昨儿咱们去的是正厅,正厅离这近很多。”陈嬷嬷小声提醒道。 “没事。”玉琳琅失笑,再度摆手,“走吧。” “好。”陈嬷嬷眼中含笑点点头,“姑娘请。” “若是今儿不忙啊,姑娘您就在府里住下吧,哪怕住一晚陪老夫人说说话也好啊。老夫人从昨晚您走了之后便一直惦念到现在,直说跟您没说够话。” 玉琳琅笑笑没作应答。 陈嬷嬷领着她穿堂过院路过一座小园,沁人心脾的草药香味扑面而来。 玉琳琅步子略一停顿,陈嬷嬷便知情识趣地笑着解释,“那处小园子是神医颜必行捣鼓出来的。老神医长住咱们府上,与二公子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陈嬷嬷笑着摇头,“别看二公子在工部任职,可他呀,最想做的是自个出去开个小医馆,坐堂问诊。” 陈嬷嬷说到此处不由笑出声来,想来霍二公子医术很不错,府中上下与有荣焉。 “姑娘这边请。”陈嬷嬷请她上了九曲廊桥,笑着说道,“这一片花花草草呀,花匠打理的很是不错。” 玉琳琅扫了一眼,见两岸花草确实长得不错,可见花匠蛮用心的。 老太太住在北面苑子,陈嬷嬷见她一路信步而来面色如常气息不变,心里不由难受上了。 这事儿啊,要给老太太知晓必然又要心疼。 小姑娘多水灵一个孩子啊,姑奶奶竟也舍得扔到外边养。这孩子打小不知过的什么糙日子,堂堂刺史府嫡千金,走这么远路竟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平时是走习惯的。 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那都是娇养着长大的,他们家表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玉琳琅莫名其妙,完全不晓得陈嬷嬷搁那脑补什么。 二人来到长寿苑,玉琳琅远远便瞧见两道熟悉身影在院门口徘徊,眉头微挑脚步不由一顿。 “嬷嬷,老夫人若有要事的话,我隔几日再来也可以。” 陈嬷嬷不明所以,等离近了瞧见霍氏母女二个,这才恍然大悟,忙出声劝道,“姑娘可别这么说。老太太大抵也不晓得姑奶奶她们今日会回来,老奴先带您进去再说。” 玉琳琅微微皱眉。 如此大摇大摆过去,她都能想象会发生什么。 玉翩翩现在瞧见她,怕是恨不得撕她一块肉下来。 自从剽窃罪名被坐实后,玉翩翩的名声便在贵女圈中彻底臭了,想必母女二个现在正极力补救当中。 玉琳琅正在犹豫,就见大夫人于氏满面含笑迎出院门。 霍氏瞧见自家大嫂出来,还以为是来迎自己的,堆着一面孔笑走上前打招呼,“大嫂,这会时间还早,母亲没歇着吧?” 于氏脚步一顿,满面诧异,“你怎还没走?” 她边说边朝立在远处的玉琳琅快步而去,笑着握住她胳膊,“你这孩子,怎么一路走过来?有没有累着,快让大舅母看一眼,诶哟,可是瘦了?” 玉琳琅哭笑不得。 霍氏一扭头,满面震惊瞪着玉琳琅,脱口而出,“你怎在此?” 玉翩翩更是脸色唰一下泛白,仿佛浑身气力被抽光似的,双目圆瞪死死盯着玉琳琅,身体再度不受控制微微摇摆。 霍氏感受到女儿的颤抖,忙上前揽住她肩膀,又急又气狠狠剜了玉琳琅一眼,“你可真是,别太过分啊!我们翩翩都足不出户这样避让你了,你竟还不死心追来欺负她!” “大嫂,你怎么把她给弄进来了?” 于氏冷笑一声,“琳琅是我们霍家贵客,怎的你有意见?” 她现在越看这小姑子越觉糟心不已! 是不是没脑子?那可真是半点脑子都不长啊!哪家能做这样的事?自个亲闺女当个外人般仇视,把捡来的当个心头宝。 真正是有病有病! “大嫂!”霍氏跺了跺脚,“你可真是糊涂啊,这丫头不分尊卑不尊孝道,早跟我们玉府断了亲,如今跟我们夫妇再无关系,你把她接来算什么意思?这才是我女儿翩翩啊。” 霍氏搂着玉翩翩又急又气,瞪向玉琳琅,“玉琳琅,你若还有半点自知之明,立刻马上离开我们霍家。” “滚出去!”老太太被两个贴身嬷嬷扶出院子怒喝一声。 “对,滚出去!你现在立马滚出去。”霍氏抬手一指外面,“你有什么脸面来攀附我们霍家?你一个断亲之人……” 老太太抬起手里的拐棍,“咚咚”砸上霍氏脑袋,气急败坏喝道,“我说你这猪脑子给老娘我滚出去!” “滚,现在就滚,以后也别回霍府!” 霍氏一时不查,被拐棍狠狠敲了两下,捧着脑壳连声惊叫,“母亲,母亲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才是你亲生女儿啊!” 老太太冷笑一声,“亲生有什么用?哪里有养的亲?明儿个我就去慈幼堂领一个回来当亲闺女养。” 霍氏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母亲,您说什么啊?我……我……” “滚!滚!”霍老太太满面怒容瞪着这个不争气的闺女,“脑子被猪啃了,从今儿起别回霍府,我老太婆也不愿见你这蠢货。” “母亲!!”霍氏急的上火,“你可千万别被这无父无母的小畜生给蒙蔽了啊母亲。她可不是你现在见到这般温良恭顺,她在玉府做的那些个事,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您半点不知啊!” 309 架出去 “住口!”霍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喘呼呼。 看看这说的什么话?这是能对自家亲闺女讲的话?这话一出口,怕是半点母女情分都没有了。 玉琳琅快步上前扶住她胳膊,暗暗推拿背部助其顺气,口中则淡淡道,“老夫人不必动怒。” 她早已习惯霍氏态度,若哪日霍氏突然对自己热络起来,她倒要怀疑其居心叵测。 故而即便霍氏对她破口大骂,她也没多少感觉。 对不在意之人能有什么感觉?陌生人而已。 玉翩翩又觉着自己浑身不对劲了,捏在袖里的左手微微颤抖不说,整个身体也随之不受控制轻抖。 她心里恨到极致又对这无妄之症恐惧不已。 似乎只要瞧见玉琳琅准没好事,心情一紧张,便会出现头晕脑胀身体打摆子的症状。 怎会这样? 以前从没此等症状。 好像自从那日在学院里,被玉琳琅扎过后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那回她卧床七日,逐渐恢复视觉知觉。 当时她还在心底嘲讽玉琳琅,根本不敢对她下死手。 莫非……她病症其实并未完全好透? 思及此,玉翩翩猛一抬头,眸光怨毒射向玉琳琅。 可恶的玉琳琅,她凭什么摆出那副金尊玉贵之态,还如此这般亲昵挽着老太太胳膊?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时不查竟叫她登堂入室,堂而皇之进了霍府大门! 然而,玉翩翩一抬眼却与霍老太太目光无意相接。 她压根来不及收敛面上怨恨歹毒之色,一张恨毒扭曲的美人面,便尽数落入老太太眼中。 霍老太太顿时嫌恶地别过脑袋,冷冷说道,“来人,送客吧。” “母亲。”霍锦绣这下真是急了。 她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霍老太太驱出家门? 以往未出阁前,她排行最小,最受家中宠爱,哪会像今日这般。母亲丝毫不顾及自己体面,竟当着嫂子面,要把她赶出门去。 “母亲您千万别被这死丫头给蒙蔽了,她在您面前定是极力抹黑我和翩翩了吧?母亲您不能信她。她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能听!” 霍老夫人恨不得亲手把她的脑袋摁进冰水里冷静冷静! 她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滚,滚出去。”霍老夫人半句废话都懒得与她多说,直接摆摆手让人请那对母女离开长寿苑。 “外祖母。”玉翩翩“哇”一声哭出来。 陡然跪倒,膝盖“嘭”一下重重落在硬邦邦的青砖地上。 “外祖母您不要生母亲的气,千错万错都是孙女的错,与母亲没关系。” “母亲一直都很惦念外祖母您的。上门多次,外祖母却都不见母亲。我晓得那不是母亲的错,全怪我,是孙女不能入外祖一家的眼,全是我的错,还连累母亲不受外祖母待见……” 霍锦绣心疼的眼泪都淌出来了,忙伸手搂着自家宝贝疙瘩,一口一声“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翩翩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她既聪明又孝顺,您为何这般对一个孩子啊!” 于氏指着霍锦绣,半天只吐出一个“你”字,随即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送姑奶奶母女二个出去。休要继续闹腾,闹得老太太脑仁疼。” “大嫂,你凭什么赶我走啊?”霍锦绣怒极,“我虽已出阁,但到底姓霍,我是霍家人这没错吧?你们一个二个为何都这样对我?” “母亲,我几番上门你都推说歇下不愿见我!今日你却见这丫头。难道我说错了么?若非死丫头在你耳边胡说八道,你又岂会误解我不见我?” “我没误解。”老太太满面愠怒,“我就是不愿见你这蠢人。你爱干嘛干嘛去,你都两个孩儿的娘了,也该知事了!我以往在信里同你说的那些掏心窝子话,看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既然你愿意把野草当宝贝疼,我也管不着你,我眼不见为净,你赶紧走。” “母亲。”霍锦绣气得连连跺脚,“什么野草,哪来的野草?翩翩是我一粥一饭一手带大的孩子,你不能对她有任何偏见!” “玉琳琅把我们翩翩害成这样,母亲您真是完全看不着么?您没见我们翩翩瞧见玉琳琅怕成什么样子?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心狠手毒私下里没少对我们翩翩干那些过分之事!母亲您不能任人唯亲啊。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这般不通情达理……” “滚!”霍老太太直接把拐棍甩出去,砸向喋喋不休的霍锦绣,怒斥,“滚滚滚!滚!” 霍锦绣吓得一缩脖子,拽着玉翩翩连退几步,才未被老太太拐棍砸中。 闻讯而来的霍泽宁一入长寿苑匆匆发问,“祖母,出什么事了?” 霍锦绣转头瞧见他,就跟看到个大救星似的,哭唧唧拉住他,“泽宁啊,你父亲呢?我大哥在哪儿?你祖母真是疯了,她居然一迭声要赶你姑母走啊。我的心都被她们给伤透了!” 玉翩翩跟在霍锦绣身旁嘤嘤哭,低低叫了声“表哥”。 霍泽宁没给她半点眼神,只盯着霍锦绣淡淡说道,“父亲与同僚吃酒去了,暂时还没回来。姑母,祖母让您先离开此处,您还是莫要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思。” 霍锦绣愕然睁大眼。 就见霍泽宁给身后俩小厮打了个眼色,二人走上前不由分说架起霍锦绣。 霍锦绣一脸吃惊,脸孔唰一下涨得通红。 “泽宁?母亲!母亲!”霍锦绣被人架起双脚离地,只能不断踢着两腿挣扎怒喊,“母亲,您这是完全被奸人蒙蔽了啊!您可不能稀里糊涂领着咱霍家走上万劫不复之地!” “母亲,放开我!我话还没说完。我今日是专程来邀请母亲,参加婆母明日寿宴……” “母亲,女儿说错话惹您生气,您怨我怪我也就罢了。但您女婿可没得罪您分毫啊!明日婆母寿宴,您定要出席,母亲,母亲……” 霍锦绣被人架出去,离长寿苑大门越来越远,只能扯着嗓子气急败坏大喊,“母亲!” 310 内疚 玉翩翩被吓蒙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着摆,震惊又恐慌地偷偷瞄了霍泽宁一眼。 霍泽宁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笑着上前,抬手一指苑外,“姑娘请吧。” 玉翩翩想抬腿走的,可她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抬脚竟左脚踩上右脚,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 委屈的泪水滚滚而落,玉翩翩此时真正狼狈至极。 陈嬷嬷翻了个白眼,心道可真够装的,便听霍二少爷不耐烦说了句“抬走”。 “不,不,不要。”玉翩翩恐惧感席卷全身,手指都不由自主蜷起。 她一个清清白白小姑娘,怎么可以让小厮抬出门扔出去,那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霍家当然也懂规矩,两个孔武有力的洒扫婆子跑来直接将玉翩翩抬起往外走。 玉翩翩脑子一片模糊,根本听不到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只在心里一个劲说“完了完了完了”。 是真完了! 她头一次跟着母亲上门,就被霍家人扫地出门去,这不啻是在她难听的名声上又添了浓墨重彩一笔:外祖家厌弃。 玉翩翩用帕子捂着眼睛哭得几欲昏死过去。 玉琳琅默不做声看完一整场戏,面无表情对上霍泽宁投来的视线,缓缓送给他一个白眼…… 得,昨儿霍二公子才警告她,别在霍家生事,今儿这事就突如其来! 看来,霍二公子给自己贴的事儿精标签又得加上一笔“家宅不宁”。 “琳琅啊,你随外祖母来,外祖母有话单独同你说。”霍老太太眼眶发红拉着她的手径自进屋。 大夫人与霍泽宁等人面面相觑一眼,只能暂时等在门外。 老太太一进门就抱着玉琳琅失声痛哭,神色痛苦不已,“孩子,是外祖母对不起你啊。” “全都是外祖母的错。是外祖母教女无方,从小惯着你母亲,把她养成这般偏激自我不着四六的性子。” “你母亲年纪最小,打小就受家里千般宠爱万般抬举。外祖母只知给她最好最贵重之物,却将她养成这样一副不明事理的样儿。偏听偏信刚愎自用,是外祖母对不起你,我心里有愧啊。”老太太一手捶着胸口,呼吸跟着急促沉重几分。 “老……”玉琳琅轻叹一声,扶着她在榻边坐下,“外祖母别这么说,世人都讲究缘法,往深了说,就是我与霍锦绣并无母女之缘。往浅了说,就是她看不上我,我呢,也看不上她。” “反正我都这么大了,对母爱什么的东西,也无什么特殊需求。外祖母您别想那么多,一切都是缘分使然。” “缘来缘去皆为天意。既无缘也不必强求,免得累人累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太太泪眼迷蒙望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子,“琳琅,你……是这样想的么?” “嗯。当然!”玉琳琅语声轻快道,“您放心吧外祖母,这些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心经上都有言,心中如明镜般照亮,便能瞧见五蕴皆空。身心无我则本然清净,自然而然没那般多烦恼啦。” 霍老太太张大嘴,愣好半晌才问,“琳琅啊,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玉琳琅想了想,“就读读书,写写字?” 老太太破涕为笑,“都读些什么书呀。” “嗯,挺杂的。金刚经、大藏经,心经,医书、古籍之类,游记我也喜欢的。” 老太太喜笑颜开拍拍她的手,“读书好,读书好啊。” 她叹了口气,“你母亲她就是打小不爱读书,读书少见识浅薄,故而坐井观天不明事理。是我老婆子把她给养废了啊。” 玉琳琅失笑,“怎么又提她?提来心烦。” “好好,不提她不提她。” “外祖母,大怒伤肝,您年纪大了,往后切不要大喜大悲。我瞧您方才鼻翼掀动呼吸急促喘咳连连,是不是有喘疾、胸闷气短之症?“ 老太太一愣,“你看得出来?” “嗯,我……平时在村子里帮忙救治乡民们,医术马马虎虎还过得去。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给您扎两针试试?” “好好好。”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我怎会信不过你?你这孩子,我虽与你谈话不多,可我了解你的性情,你若无任何把握,断不会对我说这话。” 玉琳琅含笑望着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外祖母心清明净,琳琅一下就被您看穿啦。”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等候的大夫人于氏,跟自家儿子霍泽宁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听老太太搁里面哭呢,怎一会会功夫又大笑起来? 几人不敢擅自闯入,只在外面来回徘徊,心里有几分焦急。 一炷香后房门才被拉开,老太太笑着叫他们都进来。 “英娘。”老太太亲热地唤着大儿媳于氏,满眼皆是笑意,“琳琅方才答应我老婆子了,今日在此住一宿,陪我老婆子多说说话。” 于氏大喜过望,“那敢情好啊,我立刻让人再去打扫打扫那苑子。” 霍泽宁眸光微动,带着些许探究看向玉琳琅。 玉琳琅淡淡回眸,大大方方又丢给他一个“你贼讨厌”的白眼,霍泽宁不由失笑。 “外祖母,孙儿给您把把脉。” “不用不用,方才琳琅已为我扎过针,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霍泽宁一愣,转头看向玉琳琅,“你会医术?” “略懂几分。” 老太太却以过来人口吻道,“泽宁啊,你妹妹谦虚,你可不能小瞧她半分。她几针下去,我胸口便毫无阻塞顺畅无比。不说假话,比起颜神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泽宁挑眉,口中笑道“是是,祖母说的是”,心里却不免有些不以为然。 什么厉害针法,还能比颜神医厉害? “表妹可有开药方?不知可否给我瞧瞧。”霍泽宁笑着低语,“祖母这病症是数十年痼疾,若未能对症下药反倒不妙。” “有有有,琳琅给我一瓶药,说明日再给我扎上几针,吃上半个月药就能根治我这喘症。” “什么?” 311 奇物 “表妹所言可为真?”祖母身上这可是数十年痼疾,连妙医谷出身的颜神医对此也并无良策,只能说是往好处调养。 而如今,这位琳琅表妹竟敢在他们面前放言,能根治祖母身上的喘症? “我从不拿病人之事乱开玩笑。”玉琳琅接口,神色淡淡。 老太太横了孙子一眼,“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忙去吧,让琳琅陪我老婆子好好说会话。” 这就嫌弃上自家大孙子了?霍泽宁无语,行礼后退下。 玉琳琅又陪老太太说了会话,用过午膳便随于氏去了玉竹园。 园子收拾的十分雅致,前面种了两排细长碧竹,向内则曲径通幽凉风习习,小阁半掩在一片翠色中。 于氏笑着说,“我呀,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苑子,就自作主张给你挑了这玉竹园。若你觉得这边太过幽谧清净你不喜欢,便同大舅母直言,我再给你另换个园子。” 玉琳琅冲她微微一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这就很好了。” “不麻烦不麻烦。”于氏喜不自胜拍拍她的小手,“你这孩子可别同咱们客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有时间经常过来住住,陪陪你外祖母,也陪陪我跟你二舅母。” “咱们家呀就是太冷清了,家里三个臭小子一个比一个话少,平时都没人陪我们娘几个讲讲话。唉,外人瞧着咱光鲜亮丽,其实内里小日子过得更好!咱府上啊不缺那些银子,你喜欢啥尽管跟大舅母说,都给你安排上!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咱们家琅儿都得有!” 于氏凑近玉琳琅小声嘀咕着,“我们家这一辈就你一个姑娘,大舅母跟你说啊,我以前给小姑娘挑的那些个首饰啊头面的,压根没地方送。这回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回头大舅母把东西都给你送来,长辈赠不可辞,你可得给我都收下啊。” 玉琳琅跟于氏对视一眼,双双捂嘴直乐。 进了正院安排好一切,于氏好说歹说必须安排两个丫鬟留下伺候,这才嘱咐玉琳琅好好休息,自己带着人离去。 玉琳琅摇头失笑,其实她在这也住不长,按她的意思,留一个小丫头平时收拾收拾院子就够了。 于氏却不理会她,差点把四个丫头都留下,玉琳琅劝了又劝才领走俩。 俩丫头名唤梅香兰香,都是霍府家生子,年纪都不大,长得十分讨喜。 兰香较沉稳,梅香口齿伶俐性格活泼,说起话来像小白雀似的叽叽喳喳。 兰香担心她太吵惹新来的表姑娘不悦,偷偷望玉琳琅一眼。 好在对方似乎不甚在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玉琳琅笑着说道,“我小憩一会,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是。”兰香屈膝一礼,“奴婢们给姑娘准备些午茶点心,姑娘有任何需要,唤奴婢们一声便是。” 玉琳琅点头,进了卧房关上门,把小狐狸从编织袋内提出来面无表情盯着它,“闹腾啥?” “什么清气?”玉琳琅用一根手指头把它脑袋戳下去,眼睛忽而一亮,“你是说,你在这后宅之中感受到一丝清气?” 那倒是难得了。 一般清气环绕皆在山巅或深谷,人迹罕至之地。 养筋益脉,修炼功法事半功倍。 玉琳琅想到世子所赠半本玄音谱,心中微一动,“在哪儿?你现在还感受得到么?” 小狐狸后足直立,指指后园方向,手舞足蹈。 玉琳琅扑哧一乐,抬手抄起这小家伙,人已翻窗而出,身形一闪便朝后园掠去。 不过须臾,玉琳琅便拎着小狐狸来到一座假山前。 小狐狸从她怀里蹦出,扑腾下地闪电般朝一处地方奔去。 玉琳琅快步跟上,竟从假山与假山缝隙间往里挤进去两步。 “诶,那里面太小了,我进不去!”玉琳琅见小家伙速溜一下滑进假山缝隙,不由低低喊了声。 小狐狸带着一身泥滚出来,冲她“吱哇”叫了两下。 “我进不去!”玉琳琅无语。 小狐狸急了,朝她伸出爪子比比划划做了个刨地动作。 玉琳琅又好笑又好气,“这下面有什么?我才来霍家不到半日功夫,你让我把这假山拍平?这可不是为客之道。” 小狐狸吱吱哇哇一通叫。 玉琳琅朝它招招手,“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找梅香兰香问问,有没有刨地工具,总要跟主人家打声招呼。” 小狐狸在地上滚了滚。 “知道了,我马上找人来挖!” 玉琳琅拎起脏兮兮的小狐狸满脸嫌弃,飞速回苑子找来两个丫头问,“方才我去后园假山那边转悠半圈,手帕不小心掉进假山缝隙里了,可否帮我寻几个家丁婆子过来挖一挖?” 俩丫头连连点头,“这算什么事儿,小姐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便是。这片园子以后就是您的,您若觉得哪里陈设不好想要改动,跟我们说便是。” 玉琳琅笑着点点头,“那麻烦了。” 俩丫头连连摆手说不敢,“小姐您太客气了,这是您自己家里,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们。” 不过须臾,俩丫头便找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与粗使婆子,去到假山那边,循着玉琳琅吩咐,把假山当中的缝隙向两边挖开。 小狐狸激动地险些从她怀里蹦出来。 玉琳琅此时也能感受到一丝丝清气从假山地底不断涌出。 “姑娘,我进去捡!”梅香自告奋勇。 “不用。”玉琳琅朝她一笑,“你带他们都下去休息吧,我自己进去瞧瞧。” “姑娘,这里头泥泞不堪还黑乎乎的,您若是碰到哪儿就不好了。”兰香忧心忡忡道。 “没事。”玉琳琅提起裙摆便往里面走了数步。 小狐狸从她胸前露出颗毛茸茸脑袋,划拉了下爪子。 【在前面在前面。】 玉琳琅走进去发觉,刨开的地面露出几块石头棱角,幽光闪闪的。 “这是什么?”玉琳琅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 小狐狸跟多动症似的,在她衣领下扭来扭去,满面欢欣之色。 312 收获特别大 玉琳琅低头看它一眼,“此物周身清气环绕,莫非是传说中的天清石?” 小狐狸扭着小身板狂点小脑袋。 “那这地底下?”玉琳琅眼睛噌一下发亮。 小狐狸疯狂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人多眼杂,待夜深人静时再来看看。” 玉琳琅故意把帕子扔地上沾上泥,复又拾起走出去,“找着了,回吧。” 兰香见她只是鞋面衣裙上沾了些泥土,并无其他大碍,不禁松了口大气,“好的姑娘。” 玉琳琅回房换了套干净衣物。 二香凑上前来扶着她看了两圈,“嗯,这肩部与腰身这边似乎宽了些,奴婢帮您改改吧。” 玉琳琅忙伸手阻止,“不用,就这样,宽松好。” 梅香咧嘴一笑,“那柜子里的那些衣衫帮姑娘稍微改改。” 玉琳琅心说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她也住不了多久,于氏给她准备这么多簇新衣物属实有些浪费,她也穿不了几套。 但见小丫头睁圆亮亮的眼睛满是期待瞅自己,又不忍拂她好意,便点了点头。 俩小丫头跟得了圣旨似的,欢天喜地回去做事了。 也没问她,先前说要小憩,人怎会跑去后园假山那边,还丢了帕子的事。 真是俩伶俐丫头,玉琳琅心中多了几分喜爱,回屋翻了会书便歇下了。 晚间大舅二舅他们回来,霍老太太一高兴,又吩咐开了家宴齐聚一堂。 多日不见的霍泽元风尘仆仆回府,带回一则消息:从京兆府大狱内脱逃的阴癸,像是被人暗中接应走,杳无行踪。 由于事关京兆府案件,其余他也没多说,玉琳琅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多嘴问什么。 用过晚膳又陪老太太瞎聊了会儿。 一家人惊奇发现,这位初初回府的表姑娘,似乎什么话题都能跟老太太聊上一点。 聊起养生之道更是滔滔不绝面面俱到,可把老太太哄的乐不可支。 霍泽宁默默瞅了小姑娘一眼,心里多了几分好奇。 下午让人从老太太药瓶里偷了粒丹丸,他自己切了一小块推算不出药材成分,只能拿去给颜神医验看,然而至今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颜神医的小院大门紧闭,一直没让人给他传消息,想来还在研究,他也不好贸然前去打扰。 小小一瓶丹丸,不过十数颗而已,便说能根治老太太身上痼疾,霍泽宁是不信的,只觉天方夜谭。 又陪老太太聊了会儿,夜渐深,众人起身告辞,各自回苑休息。 玉琳琅待夜深人静后,才翻窗来到假山那边,扛着一把锄头熟门熟路走进去继续刨坑。 刨了不多时便刨出不少覆有天然清气的石头,玉琳琅照单全收,暂时先收入空间。 小狐狸从她怀里蹦出来,跳到肩上挥舞着两根爪子踩了踩,做出一副奇怪动作。 “什么啊?”玉琳琅看不懂它啥动作,一锄头下去顿觉身子一空,人便往地洞里掉…… 卧槽!陡然升起的失重感吓她一跳。 好在还算镇定,并没尖叫出声。 玉琳琅下坠过程中,甩出腰间丝带,猝然扎进旁侧石头。 随之人便跟着缓了缓速,轻飘飘落在地上。 地洞并不深,看样子也就五六米深度。 小狐狸噌一下站直身体,小眼睛发亮盯着石洞内铺了一地的天清石,吱哇乱叫。 玉琳琅拍了下它的脑袋。 假山下面居然是空的,所以这是……霍府密道? 大户人家有密道也不足为奇。 她沿着地洞逛了一圈,地面上铺着的天清石不计其数。 还有整块整块大的就嵌在石壁上,顶上也有好多…… 这处地洞瞧着像是没被完全开凿的样子,玉琳琅走过去敲了敲一旁石壁,确定隔壁应该才是霍府正经密道。 也有可能是挖开后发现都是石头不好整,又给搞上了。 这里就是一整个天清石矿洞,面积还不小。 玉琳琅环顾一周张大嘴,“要把这些都弄走,这活得干到天亮啊……” 地上铺着的这些收拾掉就行,可顶上和石壁上嵌着的,不得动手开挖啊! 绝对大工程! 小狐狸握拳以示鼓励。 玉琳琅挠头想想,“我记得青牛那家伙有种什么五鬼什么符,说是关键时候能派大用。” 她翻了翻自己编织袋摸出一大把符,什么传讯、引火,降水、封土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玉琳琅从中翻出那张已被揉成皱巴巴状的五鬼运财符,默念青牛给的使用口诀。 几道黑黝黝虚影便出现在自己身侧。 玉琳琅面无表情指指整个石洞,一声令下,“挖!” 天蒙蒙亮时,玉琳琅才从地洞爬上来,口中骂骂咧咧直道小道士不靠谱。 画的什么破符,使用时限就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还得她老人家亲自动手敲敲打打,忙活到天亮才整完。 虽说累了一宿没阖眼,收获却特别大。 玉琳琅又用了张青牛给的封土符,把洞口的土弄严实拍平。 没办法,以前还有天清石在顶上支撑,不至于坍塌。如今天清石都被她撬走,不用封土符搞严实,来个人掉下洞就麻烦了…… 好在洞口不大,她掉下去也算凑巧,若来个小胖墩保证卡那动弹不得。 玉琳琅从假山缝隙出来,又将昨日家丁们挖开的土层全部填进去拍平才算搞定。 小姑娘一身灰头土脸,都不用照镜子也知自己目前有多狼狈! 小狐狸毛脸上均是高兴之意,扒着她的肩膀打滚。 玉琳琅又从旁搬来些不规则石块填进那假山缝隙中,这才拎着小狐狸快速回房。 一晚没休息,玉琳琅索性掏出几块天清石围在自己身边,打坐修炼片刻。 真气在体内游走七八圈后,疲倦之意一扫而空,玉琳琅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睁眼一瞧,小狐狸早已躺在她身旁四脚朝天睡熟了。 玉琳琅将天清石收起,把小狐狸塞进编织袋,起身打开门,“进来吧。” …… 长寿苑内 老夫人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满面笑意对于氏道,“也不知是不是琅儿扎的针管用,我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 于氏高兴不已,复又想起什么,拧眉问,“母亲,小姑那边?” 313 不孝! 大清早提起霍锦绣,霍老太太顿时心情不妙。 于氏也不想提她,奈何玉老夫人寿宴一事,又不得不提上几句。 “唉,母亲,我想啊,咱们不去呢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玉府那边怕是,处境越发艰难。” 京中都是些什么人精,彼此都心知肚明。 玉老夫人寿宴,身为亲家的霍府中人一个都不到场的话,那等同于昭告京中上下,玉家跟上京霍家闹大矛盾了! “既是亲家,不去赴宴,也确实说不过去。”霍老太太没好气道。 只是一想到去了玉府又要瞧见霍锦绣那蠢样,老太太顿觉胸口堵得慌。 玉琳琅用过早膳便来到长寿苑,净手焚香,为老太太施一遍针。 “外祖母,昨儿给你的药,每日早晚各服一颗,饭后食用。不出半个月,您这喘症便能完全根除。” 霍老太太笑容满面望着她,连连点头,“我现在就觉着,身子舒服不少。” “琅儿,午时我们得去玉府走一趟,你……” “我就不去了吧。”玉琳琅微微一笑,“去了相对无言,也是尴尬。等下我要回苏宅,养父母就快入京了,得去看看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好,都听你的。”霍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待你忙完这阵,再来陪外祖母说说话。” 玉琳琅点头应下。 玉家初初来京,京中门面尚未完全打开。 玉守道虽调任回京,却被皇帝安排在一个礼部员外郎位置上。 在上京这地界,落下一块砖都能砸死两三个五品官,玉守道这职位不高不低,属于撑不死饿不死类型。 比起魏州府刺史的实权,礼部员外郎实在说不上显眼。 故而能来参加玉老夫人宴会的官眷,基本超不过五品。 霍老夫人能带大儿媳到场,属实给玉家撑起不少场面。 没得霍家准信前,玉老太太心中七上八下直打鼓。 如今瞧见霍老夫人被下人们迎进苑子,老太太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热络打起招呼。 霍氏也笑吟吟上前行礼,“母亲。” “见过外祖……母、大舅母。”玉翩翩偷偷瞅了下霍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可怜兮兮垂下脑袋。 于氏、霍老夫人都不爱瞧她这副做派,直接无视。 入席不久,便见霍氏带着一名身形瘦削,脸颊蜡黄的夫人走来,笑着对她们介绍,“母亲,大嫂,这位是御史中丞张大人的夫人。” “张夫人您就跟我母亲、大嫂坐一桌吧。”霍氏这般安排,自然是为给自家做脸。 这张夫人算是与会宾客中较为尊贵的,安排她与霍老夫人一桌,让张夫人本身十分满意,感觉自己受到主家重视。 霍老夫人哪能不明白自己这闺女的小心思,随便与张夫人寒暄几句便不再多言。 倒是张夫人,环顾一圈像在找什么人。 霍氏开口问她,张夫人便笑了笑,“怎么没见玉府三姑娘?听外面有些人闲言碎语,说是三姑娘跟贵府断了亲?哟,这,老夫人大寿这么大的事儿,三姑娘也不回来拜见一下呀?这是不是也太没良心了。” 霍老夫人皱起眉。 没等霍氏张口,于氏便笑着说道,“张夫人对人家玉府家事倒是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当您没事就爱瞎打听呢。” 张夫人脸色登时黑沉下来一半。 “大嫂,人家张夫人也没说什么。”霍氏尬笑一声,想给双方打个圆场。 却听老夫人淡淡说道,“我们霍家的姑娘,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自家姑娘先管好再说吧,我老婆子也听说,贵府大姑娘先前被沈府扫地出门。二女儿更离谱,至今还在魏州府大牢呆着呢。” 张夫人神色大变,几乎勃然大怒。 霍氏赶忙上前几步扶住她劝道,“张夫人,要不我带您去隔壁桌?陈助教夫人也在那呢。” 张御史夫人负气转身,对霍氏道,“我这说的也没错啊?” “是,是。” “那老夫人气什么,呵,还说这般扎我心窝子的话。”张御史夫人恨声说道。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玉夫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三女儿啊,平时在外掐尖好强也就算了,老夫人寿宴这么大的事,她都敢不回来,真正是毫无孝道可言。” “当今圣上都在推崇孝道,她却反其道而行,真正是好大胆子。” “先前她在魏州府害我二女儿入狱半年,这事我还没找她算账。没想到回京没多久,便把我大女儿也害的无家可归。” “如今伯府更是受她牵累,连爵位都被今上褫夺。”张御史夫人说至此悲从心来,眼角几乎沁出泪珠。 霍氏忙安慰她,“夫人见谅,都怪我教女无方,才让卞夫人沈夫人受此无妄之灾啊。” 霍氏现在是比任何人都悔的,她当初就不该听玉老太太的话,把那丧门星接回家。 一步错那是步步都错! 如今因着那丧门星,把她跟母亲大嫂的关系都搞僵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席面上正热闹,两名小厮忽而慌慌张张跑进门大叫,“老夫人,夫人。” “什么事?” “大门口闹起来了,老爷带着大公子刚赶过去,说是一位魏州五壶县夏村的老爷子倒在大门口,吵着要见三姑娘。” “那老爷子说是撑着一口气都要爬去京兆府衙门状告咱们府上三姑娘不孝之罪。” 霍氏张大嘴露出一脸震惊之色。 “你说什么?” “五壶县夏村?”霍氏声音有一丝发抖,“状告玉琳琅?” 张御史夫人立刻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大伙一块出去看看吧。这玉府三姑娘,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老人家竟千里迢迢从魏州府五壶县赶到京城告她的状。” 玉翩翩坐在席间状若无意用帕子抹抹唇角,起身走至霍氏身边低声提醒,“母亲,这事闹大了怕是不好看,咱们还是先稳住这些夫人,回头再问问琳琅妹妹出了何事。” 霍氏却气得咬牙,“天天给玉府找麻烦,如今竟让人骂上门来!” “她敢做还怕人知道?走,一起出去瞧瞧。” 314 大罪 玉琳琅回到苏府,先去爹娘院子走了一圈,看到有缺漏之物便吩咐下人再去添置些。 待回到自己的天宝苑简单用过午膳后,便一直在房内翻看半本玄音谱。 好在并没进入忘我修炼状态,不多时便听到院外传来杂乱脚步声。 丫鬟急匆匆推开门喊了声“姑娘”。 玉琳琅坐在窗畔一抬头,就见赤兔带着魏玲几人面容冷肃走进院门。 “出了桩事。”赤兔瞧见她便紧蹙着眉头,“你别紧张,世叔已经赶过去处理了。” 玉琳琅失笑,“你比我看起来还紧张,什么事?” 赤兔突然带着魏玲造访,应该不是同她商议金家那桩案子。 那案子也不至于让赤兔她们露出如此凝重之色。 “玉姑娘,魏州府五壶县姓夏的老者,自称是您外祖父,您可认识?” 玉琳琅淡淡颔首,“嗯,认识,是外祖父。怎么了?” “他方才跑去玉老夫人寿宴大闹一场,说要找你对峙,问你为何处心积虑要杀害他。” “老人家说,您为了认祖归宗,进玉家族谱,便不认养母不认外祖,还……还为了解决他,在京道上派人伏击,险些害他死于非命。” 赤兔抿唇点头,“你知道的,今日你那祖母寿宴,府中宾客众多。如今一众宾客都陪那老爷子去京兆府衙门了,说是要告你大不孝之罪!” 玉琳琅握着的书,缓缓落在案几上,“外祖说,我买凶伏击他?我要杀他?” “是。” 玉琳琅沉默良久,才嗤笑出声,“他说我要杀他?” “呵。”玉琳琅笑了,微垂眼睑,“他们如今都在京兆府衙门?” “嗯。”魏玲神色焦灼,“姑娘,事情闹得还挺大。如今好多百姓都在府衙外围观,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您的名声……” 玉琳琅眼眶微红,半晌,自嘲一笑,“他是真心想让我死啊。” “姑娘。”魏玲觉察出她心情低落,不由伸手握住她胳膊,“您别担心,我们都是相信你的。有什么事,我们,我们大家一起扛。” 赤兔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最糟的是,那位虢国公主不知抽哪门子疯。此事本与她无关,她竟和三公主安阳一块来了京兆府衙门,说是要为夏家老爷子主持公道。” “玉……姑娘,你要做好准备。快快收拾一番,我们一起过去吧。”赤兔拉住她的手,使劲按了按。 玉琳琅此时已神色如常恢复如初,冲她浅浅一笑,“放心,我没事。” 一行人在苏府下人们担忧的目光中出了府门。 苏管家沉着脸吩咐门前一众小厮,“快去寻二公子告知此事。” —— 玉琳琅她们到府衙门口,着实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吓了一跳。 赤兔的神色顿时漆黑一片,低声怒骂,“若非有心人推波助澜,我不信一时间能聚集这么多人。” “不必与小人置气,且走且看。”玉琳琅面上已平静的毫无波澜。 哪怕与一众探究目光对上,依然淡定如尘。 赤兔摆摆手,让侍卫去分开人群。 一行几人穿过人群刚走至门口,就听一道破锣嗓子怒喊,“打死这丧良心小贱人。外祖一家辛辛苦苦抚育你多年,说不认就不认。为攀龙附凤竟还买凶杀外祖!不要脸的东西。“ 玉琳琅冷冷一记眼刀甩过去,抬手一指,“拖出来。” 魏玲二话不说挤进人群,一手将那嚎叫壮汉从人堆里拽出来扔到玉琳琅面前。 “现在红口白牙造谣是不用负任何责任了?你在府衙门口闹事,罪该如何?” “依照律令,造谣生事者痛打十大板。” 壮汉急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凭什么打我?” “一而再再而三当众造谣诋人名誉该如何处理?” “若苦主追究,可加至三十大板。” 玉琳琅点头,“我看他那张嘴挺贱,也不必板子伺候,就抽他三十耳光,权当教化了。” 赤兔一个眼神扫过,京兆府衙役顿时立正身形走上前,二话不说绑了那闹事壮汉,拿起板子便抽起脸。 一时间里里外外鸦雀无声,原本还想跟着起哄生事之人,全都夹紧尾巴缩在人群中不敢出声。 玉琳琅缓步走入大堂,眼神淡漠扫了一圈,微挑眉头。 熟人还不少。 这大堂都快赶上菜市场了。 除了玉守道一家外,还有好些宾客在场,都立在衙役身后。 唯有两位公主大刺刺坐在大堂内,缓缓品茶抬眸朝她望来。 虢国公主似笑非笑,“玉姑娘还真是厉害,一来就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进了公堂还能如此镇定,真不愧是你啊。” 玉琳琅冲她缓缓一笑,“公主也有心了。只是,安排的那些人手,演技也太过浮夸。效果大打折扣不说,还显得主人家特别愚蠢。” 虢国公主神色遽变,猛地拍案,“你放肆!” 安阳公主被姐姐的举动吓了吓,忙伸手轻轻拉她一下,转头看向玉琳琅,上下打量,见她面貌无比寻常普通,不禁略有几分疑惑。 虢国因何对她这般憎恶?一个扔进人群砸不出半点水花的普通女子而已。 “玉姑娘你别误会。今日招你前来,是因你外祖状告雇凶杀人一事,需要你前来配合,其余不必多言。”安阳公主转头看向西门不归,“西门大人,可以开始审了。” “堂下民女为何不跪?”虢国骤然冷笑出声,“是想藐视国法么?” 西门不归脸色十分难看。 此时,霍老夫人被于氏搀着缓缓上前,取下一支镶翠叠珠步摇簪入玉琳琅发间。 霍氏一瞧不由大惊出声,“母亲你?” 老太太竟将御赐之物戴到玉琳琅头上? “此乃太后所赐玉锦含光步摇,允诺戴此物入宫,见太后亦可不行跪拜礼。” 虢国公主面色微变,握紧手中杯盏。 “公主,术业有专攻。审案一事还是交由西门大人处理较好。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你我皆是旁观者,便不必多嘴左右大人了,您说是吧?” 虢国公主皮笑肉不笑,“听闻霍老夫人最近认回了孙女,还真是疼爱有加呢。” 315 你确定要继续告? 霍老夫人淡淡一笑,“琅儿一人流落在外多年,全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过失。” “如今好不容易把孩子认回,自是要加倍补偿一些,否则岂非枉为长辈。”老夫人朝虢国公主行了一礼,“还望公主理解。” 虢国公主就挺难理解的。 按说霍家不应插手此事。 一个扔在乡野养这么多年的外孙女,才认回一两天能有多少感情? 看看玉守道一家,连亲父亲母都不曾为玉琳琅说过半句话,她一个外祖母跳出来死死护着对方,不知有何意思。 安阳公主冲霍老夫人温婉一笑,“老夫人爱惜孙女之心,二皇姐自是能理解。” “一切还得看西门大人如何审理此案。” 西门不归面无表情望着堂下一堆不开眼的人。 好得很啊好得很!个个都在他们家玉狐头上反复横跳,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早! 尤其那玉守道,他瞧他不顺眼万分! 若非身处公堂,西门不归能把十七八个惊堂木砸玉守道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将人犯……将那老、夏家老爷子带上来!” 很快,一名身形瘦削佝偻着腰背的老者便被人带了上来。 老头年过六旬,头上包了圈白布,隐隐有血色渗出,一副枯瘦如柴又可怜巴巴之态。 玉琳琅转头看向他,眸光冷冷的。 老头瑟缩着脑袋没敢看玉琳琅一眼,被人带上公堂便一骨碌扑滚在地,连连叩首大叫,“大老爷,草民夏旺祖状告养孙女玉琳琅,不孝不悌不仁不义,黑心烂肺罔顾礼义廉耻道德人伦,还望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西门不归寒着一张脸,冷笑:“你可知自己状告何人?” “草民晓得!草民就是状告玉琳琅,为图一己私欲不惜谋害养外祖父,买凶拦路试图阻拦老朽上京!” “老朽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多年前更是接连病故。老朽之女便是玉琳琅养母,夏氏虽不通半点文墨,但为人温良恭顺谦逊有礼,可说是没有半分对不起玉琳琅的地方!” “自从夏氏亡故,老朽更是承担起养外祖父之责,劳心费神操持家务,多年来不说为养外孙撑起半片天空,但终归是有些苦劳的!” “如今养外孙女非但不报养恩,还如此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为认祖归宗进高门大户,无视养母与养外祖父多年辛勤操劳,为摆脱养母夏氏一家,甚至雇凶试图抹杀草民!” “如此作为令人不齿,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简直有违当今天子行孝于内流化于外的道德宗旨!还望大老爷明察秋毫,为草民及夏氏一族做主!” 夏旺祖一个长头叩到底,久久匍匐在地不曾动弹分毫。 围观之众哗然声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西门不归冷笑连连,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夏旺祖,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夏旺祖浑身瑟缩了下,“无人教小老儿,小老儿所言都是真的啊。” “还敢撒谎?本官了解到,你几十年如一日在魏州府五壶县种田,别说识文断字,就连笔墨都不曾见过!日日扛着锄头下地的农夫,何以出口成章对答如流?” 夏旺祖猛地抬头,“大人!没人教我说这些啊大人!” 西门不归嗤笑,“那你倒给本官解释解释,何为行孝于内流化于外?你说,本官洗耳恭听。” 夏旺祖愣住,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出声,“这,大,大人……这,这跟草民状告玉琳琅一案,有,有关系么?” “怎么没有关系?”西门不归重重一拍惊堂木,“你若解释不出个理所然,本官有理由怀疑你,为他人授意而来,虚假告状实则居心叵测污人清誉。” 老头吓的浑身一哆嗦,“大人!草民冤枉啊!” “还敢不说实话?”西门不归再拍惊堂木,“本官……” “西门大人。”虢国公主忽而笑着出声,“大人此言差矣,怎能因农夫不通文墨便怀疑他被人授意前来,故意栽赃污蔑玉小姐呢?这话说的毫无依据。或许,这老农是找讼师写过状纸,这些话都是讼师教他说的呢?” 夏旺祖闻声连忙点头,“不错,大人!是讼师,这话都是讼师教我说的。讼师老爷说,草民要跟玉琳琅对簿公堂,首先得把话说全乎表达清楚,让大老爷与在座各位明了此事前因后果才行。只有表述清楚了,各位大老爷们才有可能为小民做主啊。” 虢国便笑着转向玉琳琅,轻声问道,“玉小姐,令祖父说这么多,你怎么一句回应都无?你这表现,属实让人怀疑,你是否心虚啊。” 玉琳琅无视上位的虢国公主,只转头盯着夏旺祖,表情淡淡道,“外祖父,你确定要继续告我?” 此言威慑力十足,极具压迫感。就连立在公堂外围观的一众百姓,都莫名感受到脖颈间滑过一丝凉凉之意。 夏旺祖更是低着头压根不敢去跟玉琳琅对视。 虢国哼笑一声,“玉姑娘,你此言何意?本宫能理解为,是当堂威胁么?” “民女不敢。”玉琳琅神色淡淡,“只是状告得讲究证据,并非张口胡乱攀咬,还请外祖父详细举证。” “比如,我派去的杀手。再比如,我给杀手付银钱时的凭条或依据。更或者,是有详细人证或物证。” 夏旺祖猛一抬头,眼眶发红盯着上首而坐的西门不归,“大人!杀手早已逃窜无影无踪!小老儿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草民,在京中更是毫无人脉可言。这一切还望大老爷派人去查实,草民所言句句为真,若有……” “所以外祖父是毫无证据了?”玉琳琅打断他的夸夸其谈,“那你身后推波助澜之人,肯定没详细告知,诬告,在我朝究竟会判何罪。” “是了,或许会跟你说。”玉琳琅面带微笑看他,“即便告我不倒也无妨。我既是您养外孙女,因着孝字一说,即便为你所冤,最终也不敢追究您的冤我之责。” “否则我就真正坐实了我的不孝,是么?” 316 战五渣 玉琳琅轻轻叹息一声,“好一个如意算盘!这算盘珠子,一颗又一颗,都崩我脸上了呢。” “外祖父。”玉琳琅低声叫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要继续告我么?” 夏旺祖只觉心里一颤,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由心而生。 他僵着脖颈,眼角余光没来由往玉府那边一众人看去。 “你不用看她,我只需你,看我,认真回答。”玉琳琅盯着夏旺祖,双眸透亮波澜不显。 夏旺祖走进公堂后,头一次跟玉琳琅对视上,心下战栗,浑浊双眼忍不住往下垂了垂。 “我没错,是你这丫头大不孝,就别怪我把此事弄上公堂,渲染的天下皆知。我要让全京城的人为我老头子评评理!” 玉琳琅眸底一片晦暗无光,眼睫轻颤,缓缓点了点头,“外祖父,这是琳琅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往后,你我便是陌生人。” 公堂外又是一片哗然,所有人交头接耳纷纷朝玉琳琅投去各种目光。 玉琳琅一概无视,只转身朝西门不归行了一礼,“大人,民女也想传召几位证人为自己作证。” “这些人能证明,民女所谓的,攀附玉府高门大户,为此不惜买凶截杀夏老爷子之事,全是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西门不归看向她平静的面色,心下不由微微一松,连连颔首,“你把姓名地址书写下来,本官这就派人去请证人前来。” 虢国冷笑一声,“西门大人,你这是否太过偏颇了?在场众人都能看出,您对夏老者疾言厉色,对玉姑娘又是另一幅态度。如此作态是否不妥?” 西门不归面无表情朝虢国公主拱拱手,“那依公主所言,本官就该像前任京兆府尹那般,昏聩无能识人不清,稀里糊涂断个案?” “双方举证是对簿公堂的传统。夏旺祖既提交不出证据加以补充,莫非还不允许对方传召证人加以自证反驳??” “既是本官断案,公主坐着旁听即可。若一味巧言令色横加指责,阻拦本官断案,想必言官那边也说不过去吧公主。” “西门不归你!”虢国公主气得眼冒金星,还想拍案站起,却被坐在身旁的三公主安阳拽了下。 “死老头竟敢对我不敬,你拦我作甚?”虢国气怒,咬牙低语。 “皇姐,我们能坐在这已是靠了皇家颜面,如今若还想影响西门大人断案,确实不妥。” “言官那边,日日都盯着皇姐,皇姐也不想再给父皇母后惹麻烦吧。” “岂有此理。”虢国气的胸口连连起伏,射向玉琳琅的视线,更如同啐了毒般凌厉无比。 “玉小姐果真伶牙俐齿,一番言语倒令西门大人相信,苦主是特意栽赃而来。” “张夫人有何指教?”西门不归冷笑。 玉琳琅转头,看向出言嘲讽的那位夫人。 蜡黄脸,下巴略长,身形瘦削,玉琳琅不识此人,但听西门不归叫她张夫人,心下便有了几分数。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话当说不说憋得本夫人心情郁郁。”张夫人斜着眼看玉琳琅,“就单看玉小姐今日,连玉老夫人寿宴都不曾参与,可见其为人是有多冷漠。”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姓,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断不断亲也不该不敬尊长不孝父母!” “夏老的那句大不孝,旁人不信,本夫人倒是信的。” “玉小姐多掐尖好胜一个人啊,对外人各种心计手段也就罢了,对自家人都这样,就不得不让人深思几分,其为人……啧啧。” “张夫人今日说这番话,是存心为女儿们报仇来的?”玉琳琅面色冷冷看着她,“众所周知,你大女儿沈张氏,纵子行凶意图放火烧毁永泰一条街。她被沈府逐出家门扔回娘家有错?这也是我的错?” “贵府二千金更是离谱。在魏州府大街不顾体面,当街撒泼辱骂造谣,触犯大齐律第三卷第五十一条,被官府宣判入狱五个月。” “你张氏一门双杰丰功伟业,有个吃牢饭的,现如今还没被放出来呢。你搁这上蹿下跳表演给谁看?你是想陪你二女儿一块进去,为张御史争光添彩?” “言官之家,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敢冒出来指责本小姐?你也真是做得出来。我都为你感到羞耻,你竟没半点感觉的么?你丈夫身为御史,自家事情都一头乱麻管不过来,还敢在朝上叽里呱啦振振有辞,圣人面前诋毁镇妖司玉狐大人,你们一家脸可真大!” 张御史夫人吃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些话竟出自一名未出阁女子。 她怎敢的啊?? “你,你!”张御史夫人气得捂住胸口,一径喘不上气。 伸着的指尖,更是颤颤抖抖,“你”了半天,才喷出一句“你骂我?你,你简直言辞粗鄙!” “骂你怎么了,骂你还需挑个黄道吉日?我都骂你了,我难道还要注意礼仪仪表,组织措辞防止伤透你那颗脏臭无比的心??” “一口一声大不孝。你倒是孝顺,也没见你对瘫痪在床的婆母有多好。你是把屎把尿了?还是端茶送药过?既然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站这道德制高点冲我指指点点?身为言官之妻都做不到以身作则,如何上行下效让普通百姓争相效仿。” “你夫郎在朝上抨击为民请命的清官,你在公堂上随意污蔑一名普通弱女子。你大女儿心肠歹毒被休戚回家,你二女儿又蠢又坏如今还在魏州城吃牢饭,你还好意思站这儿看热闹?我若是你,早已以袖掩面仓皇逃窜离去,哪还敢在人前露脸,更别说上下跳脱,开开心心出席别家老太太宴会!早已羞愤欲死,恨不得以头抢地。” “你,你!!!你。你~你!!”张御史夫人一口一声“你啊你”的,然后头一歪,彻底气厥昏死过去。 西门不归毫无波澜抽了抽嘴角,心说:该!招谁不好,你招我家玉狐。 连你夫君当年都被玉狐喷的当朝气厥,你还想单挑玉狐? 一家子奇葩! 317 当众难堪 陈助教夫人连忙伸手扶住仰面倒下的张御史夫人,满面愕然望了玉琳琅一眼。 玉府诸多宾客也都张大嘴,尽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别说,大家还是头一回见到,被小姑娘怼到当众翻白眼昏厥过去的主儿。 战斗力着实弱了点。 众人默默望向玉琳琅,发现玉小姐这张嘴不好对付后,围观群众渐渐静寂下来。 谁也不是傻子,都不想当这出头鸟儿,跟张夫人似的,非但没能扳倒玉姑娘,反而惹来一身骚。 “张夫人所言有一点倒是没错,玉姑娘当真是伶牙俐齿,口舌好不厉害,让人心生畏惧得很。”虢国公主笑着斜乜玉琳琅,“不知这所谓的人证何时能过堂?总不能让大家都在这陪你干等着吧。” 玉琳琅抬眸,神色如常与公主对视一眼,“公主若实在不耐,也能自行离去。” 虢国公主怒哼一声,“玉姑娘果然大胆,竟还赶起了本公主!” “我倒不知,前朝审案一事如今竟还需公主坐镇过堂?怎么,公主职责范围,现已囊括京兆府审案?”苏侍郎一手隔开挤在府衙门口的人群,眸含讥诮步入堂中。 一袭赤红官服下,面若春江寒雪,身如修竹玉立。 “西门大人,下官不请自来,还望见谅。”苏景远拱手向西门不归行礼。 西门不归则面无表情朝他点点头。 今日公堂如同菜场,两侧原本就站着玉府一大家子连同宾客诸人,如今再加个苏侍郎,多也多不到哪去…… 虢国公主捏紧手中帕子,心里很是窝火。 这苏峥莫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区区玉琳琅,竟当堂指责她这当公主的,手伸的太长,暗讽前朝之事她都想插手去管。 这玉琳琅可真是个妖精,怎么什么人都能跟她扯得上些关系? 她不就是刺史府弃女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苏侍郎护着他,连世子与平康郡王先前都对她青眼相待。 虢国越想越生气,面色阴沉的可怕。 “苏侍郎前来,莫非是想为玉姑娘开脱?”虢国皮笑肉不笑盯着男人,“本公主倒是不知,苏侍郎和玉姑娘关系匪浅。” 苏景远满面淡漠,并未理会虢国公主,径直向西门不归拱手道,“大人,下官有户籍册能证明,舍妹早已脱离玉府。根本不可能为入玉家族谱,处心积虑买凶杀外祖父。” “此事根本逻辑不通。舍妹既与玉府断亲,何来攀附逢迎一说?那玉府倒也不是多稀罕的家族。至少在下官看来,舍妹根本没那必要,为攀上区区一个玉府,去大费周章买凶行凶。” 玉守道脸色沉的滴水。 霍氏满面疑惑更是难以掩饰一二,“苏侍郎你这什么意思?” 苏景远转头看向玉守道一家,露出一丝春风拂面般微笑,“玉大人玉夫人,你们莫非到现在还不知道?琳琅五岁时便被云隐寺慧能方丈亲自领到我们苏家,一住便是多年。” “若非你们玉家一直捏着她的户籍不松手,也不会拖到前几个月,方才入我金陵苏氏族谱。” “玉大人玉夫人不会到现在还认为,琳琅是舍不得你们玉这个姓氏?”苏景远说这话时,眉眼间带着几丝讥讽的笑。 玉守道面孔涨得通红。 围观众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云隐寺?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云隐寺吧?” “这个琳琅小姐和云隐寺能有什么关系?我的天。” “听说寺中慧能方丈佛法高深至极,往往只需一言,便能点拨信徒心灵花开。” “苏侍郎有话还请直言。”玉守道粗声粗气道。 实在受不了苏景远眼里明明白白露出的嘲讽。 苏侍郎淡淡笑道,“琳琅说,玉这字对她有特殊意义,跟你们玉府上下可没半点关系。若非特殊,早在迁户那天她就改姓了。” 霍氏身形晃了晃,差点头重脚轻一跤跌下去。 她听到什么了? 玉琳琅,她一个劲闹着要户籍册,只因想尽快入金陵苏氏户籍?? 可怜老爷还三天两头担心念叨她这闺女,离开玉家后日子有多艰难艰难。 说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无户无籍,往后连亲事都不好说。 感情她这是一脚踩进青云里,直飞冲天去了? 霍氏抬手指着玉琳琅,手指尖都在不住颤缩。 这小丫头就是个恶毒的骗子。先前装的这么好,让人毫无察觉,她与金陵苏氏能有什么关系! 玉翩翩的身子也在不自觉发抖,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她紧紧拽着霍氏的手,连声音都添了几分酸涩之意,“母,母亲,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突然不想留下看这劳什子热闹了。 玉翩翩很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袭近的气息。 霍氏却挣脱开玉翩翩的手,双目死死盯着面容平静的玉琳琅,“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在我们玉家好好过日子!” 玉琳琅瞥她一眼,没理会她的指责,这让霍氏越发怒火攻心。 “我果然是生了个讨债鬼!你从出生开始便克我,克我们全家!如今竟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让你亲生父亲如此下不来台面。” 霍老太太气得面色发白,重重拄着拐杖,“霍锦绣!” “小姑,这种诛心之言怎能当众乱说?”于氏真要被霍锦绣蠢哭了。 “玉琳琅,我当初就不该诞下你这无父无母不孝不悌的东西。” “我也没求着你诞。”玉琳琅凉凉扫她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若非你跟你夫郎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岂能有我这丧门星倒霉鬼降世?” “我要有的选,我能选你肚子出生?”玉琳琅嗤笑一声继续嘲讽,“你给我选择权了么?没有吧。我要能选,我就选个普通农村妇女,也比你这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两面三刀无情无义的女人好!” 霍氏气了个倒仰。 她以为,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玉琳琅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可万万没想到,即便有这许多围观群众,她也敢口出恶言怼脸开大! “霍锦绣,你再敢信口雌黄污蔑我外孙,就别当我霍家人!” 318 真假千金曝光 霍老太太气得双手紧紧握住拐棍。 天知道她在这人前是费了多少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朝霍锦绣挥棍子。 瞧着这般不顾体面不顾家族,当面怒骂亲女克全家的女儿,霍老太太当真觉得对不起玉琳琅。 她都难以想象,这孩子从小到大在玉家究竟过的是怎般痛苦的日子。 她惭愧啊!实在愧不可言! 若非她老太婆教导无方,也不至于把霍锦绣教成如今这副刚愎不听人言的模样。 霍锦绣则瞪大眼望着自家母亲,气得身体与声音皆在发抖,“母亲你为这小畜生,竟要将自己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你可当真是老糊涂了!” 玉守道心下暗叫坏了,连忙上前搂住妻子小声劝道,“锦绣,不可对岳母如此无礼!快向岳母道歉。” 不能让这事再继续发酵下去,否则连带玉府的名声都要糟。 “我有什么错要我道歉?” “不必道歉!我老婆子也当不起!”霍老太太冷笑一声,把头重重偏去一旁。 “道什么歉?这审案怎跟菜市场似的,闹哄哄一片?”清朗笑声传入众人耳中,挟着一丝戏谑之意。 “本郡王莫非走错地儿了?” 随着门口人群如水般朝两侧退开,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上,出现两道颀长身影,一前一后步入公堂。 原本暗沉沉的公堂,仿佛被瞬间点亮似的,满室熠熠生辉。 世子端方雅正如兰似桂,郡王手执骨扇气息沉沉。 二人前后行来衣袂翩然,仿佛每走一步,都裹挟着一丝令人不可忽视的冷意。 平康郡王走在前头,抬起手中骨扇轻轻拨开拦在堂下的侍卫。 “怎么,那什么雇凶杀祖父案,已经结了?” 西门不归提着袍子蹬蹬蹬跑下台阶,朝二人拱手客套,“下官西门不归,见过郡王,见过世子。” “西门大人不必多礼,是我们听说玉姑娘买凶杀人去了,好奇过来看看。”平康郡王笑眯眯朝玉琳琅投去一眼,“玉姑娘,买凶花多少银子?可要本郡王为你结账?” 玉琳琅瞟他一眼。 没等她出声,就被虢国公主尖利的声音打断,“平康郡王,前有苏侍郎代妹喊冤,如今你与世子前来,莫非也想为玉琳琅开脱罪责?” “适才苏侍郎的意思,本公主算是听懂了。是说玉小姐压根看不上他们玉府,所以买凶暗杀外祖,一门心思攀附玉府一事,根本不成立是么?” “那若这玉府换上你们金陵苏氏呢?”虢国公主轻笑出声,“玉琳琅为攀上金陵苏氏,不惜买凶杀死养育多年的养外祖父!” 苏景远嗤笑出声,“公主说攀?此词用错了。苏府根本无需我家琳琅去攀,若是可以,早在十多年前,我们就想把琳琅正式领回家。只要入我苏氏户籍,哪还有他玉家什么事?真是可笑。” 虢国公主皮笑肉不笑: “苏侍郎既是玉小姐兄长,自然竭尽全力只为她说话。倒是可怜了夏家这位老爷子,千里迢迢从魏州府赶来京中,贫穷沧桑又无人脉,自然没什么人肯为其说话了。” “公主此言差矣,夏老丈在京中怎会没有人脉?玉府二姑娘不正是夏老丈亲眷么?”沐昭冷冷开口。 “什么?”虢国公主没听明白。 倒是靠在霍氏身边的玉翩翩,一听此言,瞬间面色惨白如纸,身躯更是摇摇欲坠双腿无力发软。 霍氏也紧张的呼吸急促起来,忙出声制止沐昭,“沐世子,此话可不能乱说。” “乱没乱说,夫人一问即知。”沐昭缓缓勾起唇角,面容冷的可怕。 “西门大人,本世子这有位人证,能证明玉府二小姐玉翩翩和夏旺祖的真实关系。” “母亲,母亲,母亲!!”玉翩翩真是慌的快死过去了。 她不明白,是真不明白,明明先前还好端端的,全京批判玉琳琅大不孝之罪,为何画风急转,这把火莫名其妙竟烧到自己身上? 都怪玉琳琅,全都怪玉琳琅,为什么所有人都帮她不帮自己? 玉翩翩内心疯狂嚎叫不已,手上加了把劲,几乎将霍氏手臂掐出红印。 “沐世子你……” 沐昭根本没理会霍锦绣,直接让手下侍卫把一名肥墩墩的妇人带上公堂。 玉翩翩一瞧见这妇人,登时腿下发软,一屁股往地上坐去。 霍氏发觉她异样忙伸手揽住她,“翩翩,别担心翩翩,母亲不会承认的,任凭他们胡说八道都没用。” “西门大人,此仆妇于半月前便开始照顾夏旺祖。住址就在西园街小巷,最东头那家。大人可派人前去搜,定能搜到不少夏老汉的生活痕迹。” “半月前?”西门不归精神一振,“世子的意思是,夏旺祖半月前就已来京?” “确实。”沐昭神色淡淡颔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在来京官道上被人追杀,头破血流一事。” “此仆妇能作证,这半个月以来,老爷子一直过得好好的。直到今日早上出门时,脑袋都未曾被人开过瓢。” 西门不归当即三步并两步跑上台阶,回到桌前捞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夏旺祖,你还有何话可说?” 夏旺祖浑身一抖软倒在地,抬眼偷偷去瞄玉琳琅。 平康郡王呵呵直笑,“我就说嘛,玉小姐人美心善,圣人都夸她妙手丹心惠泽众生,怎可能对养外祖父出手?” “原来这一切……”平康郡王用骨扇指指跪在地上的老头儿,似笑非笑,“都是你在冤枉她。” “大人,我们去官牙调过记录。”沐昭轻轻一摆手,长青便快步上前,呈递给西门不归一份地契资料。 “西园街小巷那处住宅,正是玉府二姑娘玉翩翩名下居所。仆妇也能证实,这半个月以来,玉二小姐不止一次登门看望老汉。” “二人关起门来商议事情时,玉二小姐会亲昵地称呼夏旺祖为外祖父。” “当年,玉夫人抱错姑娘的事,即便外人不知,玉府和霍府中人也一清二楚,大人一问即知。” 319 至情至孝 “没有,我没有!”玉翩翩歇斯底里惊叫出声。 抬眼望去,只见堂内诸多宾客,视线都满含探究望着自己。 此时此刻,她仿佛一块案板上的肉,血淋淋被人晾那,供人围观取乐。 “据我们所知,这位玉二小姐亲生父母皆姓夏,出自五壶县夏村。父亲十五年前死于一场意外,而其母夏氏,也于三年后,也就是……十二年前,因病故去。”平康郡王敲着骨扇满面笑意看向浑身发抖的玉翩翩。 “出生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位姑娘竟被两家抱错。直到玉姑娘三岁,也就是夏氏病逝之前,夏氏才将玉姑娘辗转送回玉府。” “随即,戏剧性的一幕又发生了。玉夫人在明知抱错情况下,依然将错就错留下夏家姑娘,并将亲生的孩子送去小福村庄子寄养。” “玉翩翩,哦,应该称其为夏翩翩,她才是夏旺祖亲外孙女。” “此番是夏翩翩小姐,于半月之前,便接来夏老爹,一直安顿在西园街小巷。等什么呢?就等玉老太太大寿这日,在诸位宾客面前,好给大家唱这么一出,好戏!” 公堂内外,众人一片哗然。 玉翩翩只觉昏天黑地满嘴发苦,眼前更是阵阵晕眩,几乎听不清堂上众人在讲什么。 “西门大人,案件至此应十分清楚明了。”平康郡王笑眯眯看向西门不归,“夏翩翩怂恿夏旺祖,在玉老太太寿宴期间当众演这么一出,就是想将大不孝这等罪名,栽赃到玉姑娘头上。其心可诛啊,其心可诛!” 公堂外的吃瓜群众们闻言,顿时骂声不迭。 “瞧着年轻轻漂漂亮亮的,怎心肠如此歹毒呢?那可是大不孝罪名啊!若真栽赃成功,是会死人的。” “就是,到时候别说名声坠入谷底,小命怕也保不住。” “太恶毒了,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整别人?你们看她,年纪轻轻手脚乱颤,像得了什么老年病一样……” “狼心狗肺,天道惩罚吧。” “你们别胡说,不准胡说。我女儿没有,没干过这些。她心地善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没有,没有!”霍氏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搂着玉翩翩眼睛都气红了。 于氏扶着霍老太太立在玉府一众人后面,闻声不由翻了个讥诮大白眼。 围观群众突然觉得今天这热闹没白凑,竟吃到礼部员外郎家一个大瓜。 这不就是戏文里所说的真假千金么? 但这戏文里每每真千金回门,家里都要哭上三天四夜,打发掉抢占亲女儿位置的假货,再舍了命好好补偿亲女儿。 但眼前玉府这出戏,却跟话本子上演的,完完全全不同! 匪夷所思得很! “这玉夫人真搞笑,怎么跟自己亲生女儿弄得水火不容,把夏村姑娘当个宝?” “玉夫人如此维护这假千金,这夏村姑娘肯定很有手段了。” “可怜这玉小姐从出生起就被抱错,好不容易搞清楚送回去,还被亲生父母如此嫌弃。” “诶哟,这都什么父母呀?有这么当爹娘的么?” “就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家生了姑娘也不至于这般对待,他们这些当官的大户人家,家风怎如此滑稽?” “可不是么?明明早知弄错,人家夏氏临死前托孤送回,这还不好好养着亲姑娘,反倒送去乡下庄子寄养。” “这么大的人家,添双筷子的事,怎么就养不活个小姑娘了?” “我听说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多,你们没听那玉夫人一口一声,什么丧门星祸害啊,说玉姑娘克他们呢。” “读书人家的夫人都听信这种荒诞不经之事,愚昧至极。”围观群众嗤笑出声。 真假千金被当堂揭穿,玉府上下跟乱了套似的。 尤其玉老太太,那皱巴巴老脸仿佛给人重重打了几巴掌一样,连最基础的微笑都几乎维持不下去。 “禀大人,证人已带到。” “速传!”西门不归大手一扬,小鼓昂首阔步领着二老二少穿过人群走上公堂。 “老朽夏村村长夏三丁,见过各位大人。”夏村村长带着村人蓦然出现在堂上,夏旺祖惊的两眼发直。 夏三丁转头恶狠狠瞪向夏旺祖,“你个猪狗不如的老东西,老夫跟你拼了。” 眼看夏三丁带着夏村人想当堂殴打夏旺祖,西门不归急忙叫停,“夏村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莫要听夏旺祖这老匹夫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玉姑娘妙手丹心至情至孝,全夏村上下至今都承她恩情,没齿难忘。” “此事要从五年前说起。” 夏三丁神色激动下,难免有些结巴,便转头对一位白面书生道,“晗儿,你来帮祖父陈情,如实禀告大人。” “是,祖父。”夏晗温声点头,上前一步躬身行学生礼,“大人,学生乃上京华康书院学子,夏晗。” 夏晗娓娓道来,众人从而缓缓了解,玉琳琅三岁那年其实就已离开夏村,辗转被送回魏州玉府。 夏旺祖所谓的多年来辛勤养育,此言压根站不住脚。 予她真正有恩的是夏旺祖之女夏氏。 夏氏即便临终前,都要想方设法通知玉府将孩子接回,显然夏氏从头到尾都知晓,自己身边养着的孩子,其实是玉府千金。 “玉姑娘五年前回到我们夏村探望夏旺祖老爷子,并给她雇了人翻盖大屋。由于老爷子年纪渐大,玉姑娘甚至还帮老爷子请来一位婆子,日常照顾起居。” “当时她也不过十岁左右,虽年幼却知书达理聪慧异常。她帮我们夏村村民改良水渠,用以浇灌农田增产。当时在我们夏村停留足足一年之久。” “在此期间,我们的粮食产量有显著提升,此事当年还曾上报魏州府,都是有卷宗记录在案的。” “另外,玉姑娘帮我们在村内盖起了大学堂,并将购得的百亩良田赠予学堂设立帮扶资金。同村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因此能去念书。学生也因玉姑娘帮助,才有机会踏出夏村,来到咱们大齐最繁华的京城走进华康书院大门。” 320 家族荣耀 “大人,此事,夏村上下一百三十六户总计五百余人都能为玉姑娘作证。所谓的大不孝之罪,实为小人构陷,纯粹是无稽之谈!” 夏晗声音不高,但字句清晰,遣词造句并不华丽,一番表述却真情实意尽显。 公堂内外所有人闻言,纷纷露出敬叹之色。 难怪玉姑娘先前说有人证能自证,感情都在这等着呢。 有夏村上下所有人为她作证还怕什么? 谣言根本不攻自破。 “大人,我孙儿所言全部属实。”夏三丁神情激动道,“如今夏村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饭,还有闲钱供儿孙读书,都是托了玉姑娘的福。” “玉姑娘至善至纯,很多年前开始,逢年过节都会让人给夏老头带节礼。非但如此,见夏老头孤身一人家境困难,隔三差五都会给他送些银钱肉蛋。” “全村人更是因着感念玉姑娘恩情,平时对这夏旺祖多有照顾!”夏三丁气得直拍大腿,“我是不知道啊,此人竟会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竟敢到京兆府衙门,当着大人的面造谣生事,如此污蔑玉姑娘。” “大人,属下也有一事禀报。”吴勇大阔步上前,呈上一沓厚厚书册。 “此乃逃荒至魏州府,积聚城外的流民,为感谢玉姑娘救命大恩,特意按的手印。” “玉姑娘在魏州府救治灾民,助世子、陆大人调遣江南道米粮,抑制疫病发生,功不可没。连圣人都命人为其造匾,夸一句妙手丹心。” “这份万人册能证明,玉姑娘仁心仁术旁人污蔑不得半分。姑娘连那些素未谋面的灾民,都能这般尽心尽力,更遑论是对养外祖父?” “夏村长说的是,所谓大不孝,皆为污蔑栽赃!” 玉琳琅歪了歪脑袋,朝瘫倒在地的夏旺祖看了一眼。 玉翩翩联合夏旺祖想毁她名声,看似一番操作猛如虎,实则伤害只有二点五…… 如今伤害不但反噬,还将她玉琳琅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推到至高点。 先前皇帝赠予她一块妙手丹心的匾额,也就是朝廷小圈子内,有心人得知一二。 可从今往后,所有人一旦提起她玉琳琅,都会知晓,她就是那位救治魏州府灾民的,大!好!人! 该说不说,火不火全看命。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玉小姐大义啊”,于是公堂内外一片夸赞声。 玉姑娘公式化笑了笑,团团行了圈礼,以示感谢。 于是吃瓜群众们又夸她谦逊知礼,骂霍氏跟玉府没眼光,这么好的姑娘竟这般怠慢。 难怪没那命享受姑娘带来的家族荣耀。 “皇帝老爷金口一开,亲封的牌匾啊,要是我家姑娘给我们老李家挣这脸,我能吹一辈子。” “就是,这玉府上下识人不清,从老到小咋都那么糊涂。” 玉老太太听人议论纷纷,气的嘴都快歪斜。 霍氏脑瓜子嗡嗡作响,扶着几欲昏厥的玉翩翩,口中只会喃喃重复,“胡说,你们别胡说。都在胡说,胡说!” 翩翩怎可能暗中去联系夏旺祖这老头子,设计在玉老太太大宴上搞这一出? 不可能的,不会是翩翩。 都是他人冤枉,对,是栽赃,是玉琳琅干的。 玉老太太猛地转身,一巴掌沉沉掴在玉翩翩脸上,“无耻!” “母亲!”霍氏尖叫一声,忙护着玉翩翩往后退,“母亲你怎么也去听旁人胡言乱语来着?不是翩翩做的。是他,是他们栽赃陷害……” 眼看霍氏手指乱指,玉老夫人生恐她去得罪沐昭夜无尘,不禁气血攻心,反手给霍氏脸上来了一下,“闭嘴!玉府的脸都被你们这对假母女丢光了,还不滚回去自省!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且慢。”西门不归适时一拍惊堂木,“肃静!” “此事现已查清,玉二小姐涉嫌勾结夏旺祖,谋划栽赃他人大不孝之罪……” “没有,不是我做的,不是我!”玉翩翩捂着脸惊慌失措喊叫出声,“母亲,母亲救我,母亲,救我不是我。” 霍氏急得连连跺脚,“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啊,是夏旺祖自己砸伤自己,跑来我们老太太宴会上闹。分明是他想陷害玉琳琅,此事跟我们翩翩无关的啊。” 玉翩翩吓得瑟瑟发抖,扑进母亲怀里呜呜大哭。 西门不归刚要出声,就见夏旺祖猛地抬起头怒吼,“不错!大人,是我,这事全赖我,与旁人毫不相干。” 沐昭冷冷一笑,“夏老爷子,你想把整件事都扛下来,也得看看自己扛不扛得住。” “老爷子你想清楚啊,这造谣他人大不孝,事儿还挺严重。”平康郡王笑眯眯劝道,“就算因着您是玉姑娘养外祖父这层关系,能免去死罪,可五六十大板,老爷子你也遭不住啊……”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打要杀随你们处置!” 沐昭厌弃地盯他一眼,缓缓垂眸。 西门不归拍下惊堂木,“好,既然夏旺祖一意孤行,想担全责,本官就成全你。” 他寒着脸眸光阴沉盯向夏旺祖,“念你年过六旬体力衰弱,这五十大板可由子孙代为受过。” 平康郡王拍着骨扇手势一顿,面含笑容看向玉府方向。 西门不归抬手一指,“来人,将夏翩翩给本官押下!杖责五十。” 霍氏瞳孔猛缩,失声尖叫,“西门不归,你胡乱判案滥用私刑。你想做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她尖叫着,跟头母老虎一般,死死抱住玉翩翩,将冲上前的衙役拦在一旁,“都别动她,你们谁敢动?” 衙役个个冷着张脸,见惯了贵妇在公堂上撒泼,也有的是手段应付。 俩人合作架起霍氏,另二人便拖着尖叫不止的玉翩翩往刑凳上一压。 玉翩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虢国公主蓦地站起,“西门大人,如此作为,属实有些过了吧?玉二小姐毕竟是未出阁女子,怎能当众杖责受此奇耻大辱……” “虢国公主,本官断案无需他人置喙!” “打!” 321 你喜欢这个女人? 一板子下去,玉翩翩只觉周身疼痛难忍。 然而比疼痛更要命的却是难堪。 玉翩翩是怎么都没料到,今日本是为玉琳琅设了个死局,结果竟将自己推入无法挽回的绝境。 当众被人按在刑凳上受罚,五十板下去小命去了半条不说,怕是从今往后,再无脸面在京中继续行走。 玉琳琅是真恶毒啊,她这一棍子下来,打的她再无翻身之日。 以前那些个小打小闹,完全无法与今日相提并论。 夏旺祖匍匐向前哭声大作,“大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你打旁人做什么?大人,大人!” 西门不归丝毫不理会他,让人将他拖去一旁,亲自监督行刑。 五十大板下去,玉翩翩皮开肉绽昏死当场,汗水伴着泪水,将整张脸都打湿了。 霍氏尖叫一声,也跟着仰面摔倒在地。 玉守道手忙脚乱去扶他夫人,老脸沉得滴水。 “还不速速将人抬回去医治!”玉守道怒吼一声,朝首位上端坐的西门不归用力拱拱手,“今日真是多谢西门不归大人了!” 西门不归一脸阴阳怪气,“当不起玉大人这声道谢。但我与玉大人同朝为官,有句推心置腹之言,想适当提醒下大人。” “治家还需严谨,像尊夫人这般是非不分黑白混淆之人,实不宜掌家,免得被人诟病,教养出的子女都跟玉氏二姑娘这般,心思诡谲恶毒,擅于构陷诬害他人。” “如此,于大人的官声并无益。玉府这般名声传扬出去,那可是万万不好听的。” 玉守道气了个倒仰,黑着脸甩袖离场,脚步匆匆面上发烫,根本不敢注意周围人投来的视线。 “我们也走!”玉老太太气得捂住心口缓缓上前,看都不看一眼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玉翩翩。 那姑娘被一顿板子打到闭气,襦裙上沾着血,发丝凌乱披散,模样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一场闹剧终以玉翩翩五十大板而告终。 下仆们抬着死气沉沉的二小姐慌里慌张挤开人群。 虢国公主见此事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负气甩袖冷哼一声。 “可真是造化弄人啊,玉二小姐想整死你,没想到却被你反手按在地上挨了顿板子。” “你现在舒服高兴了?以后京中众人提起你,无人不知你是妙手丹心的仁医,是救魏州府万民于水火的玉小姐。” 虢国公主冲玉琳琅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而玉翩翩呢,便成了那个占你身份后,还试图构陷于你的奸佞小人。” “啧啧啧,真是一出大戏啊。”虢国公主笑着轻轻抚掌,“玉姑娘这手段,哪怕放到咱们宫里,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玉琳琅挑挑眉,“公主想说什么啊?” 虢国公主走近一步,发现身高上并不占据优势,便冷冷凝着玉琳琅道,“本公主是想告诫你,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气的。” “噢~”玉琳琅拖长音调试着理解,淡笑点头,“的确是啊。有些人生来便身份高贵不可一世,但……真不是一辈子都能有好运的。小心,踩得高,摔得沉,甚至可能会……粉身碎骨呢。” 念到最后几个字时,玉琳琅明显放轻声音,勾魂摄魄的眸中浸染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虢国公主竟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她整张脸都“唰”地黑了,怒斥一声“放肆”。 “民女不敢。”玉琳琅接话接的贼溜,甚至还十分无害地冲她笑了又笑。 虢国公主怒而抬手,一巴掌朝玉琳琅挥去。 沐昭侧步一移拦在玉琳琅身前。 虢国公主挥去的右手顿在半空,双目发红死死盯着世子,“沐世子和玉姑娘什么关系,如此这般护着是为何意?” 沐昭平心静气施了一礼,表情淡淡道,“公主,公堂之上挥手相向,有失礼仪风范。” 虢国公主红着眼盯着他,嘴角一寸寸上扬,勾起一抹讽笑,“沐淮之,你喜欢这个女人?” “你看看她那张脸,再看看你!你喜欢她什么啊?她这种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女人,到底是怎样入了你的眼?” “还请公主慎言。”沐昭眯了眯眸,语声含上一丝冷意,“于我而言,玉姑娘心地良善医术精湛,普天下也找不着比她更出彩的第二个女子。” “你还真喜欢她!”虢国公主大怒,”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眼睛有问题?她有哪点值得你去喜欢?” 就仿佛喜欢玉琳琅是啥脏了眼的事,虢国公主竟气到浑身发抖来着。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突然不服气地出声,“你眼睛才有问题。我除了长相普普通通,医术略懂之外,我身上也是有闪光点的!喜欢我怎么了?喜欢我不是很正常么?” 夜无尘摇着骨扇差点笑出声来。 虢国公主仿佛被气到心梗了,指着玉琳琅,又指指沐昭,“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她那张脸哪里配得上你?” “我脸怎么了??”玉琳琅真生气了,音量蓦地提高,“我脸一点问题都没有!” 沐昭见她动怒,忙伸手握住她的小拳头,低声安抚,“你很好,特别好。旁人哪知你的好,我们无需理会,更不必跟闲人置那等子闲气。” 于是众人见到神奇一幕。 原本沉着脸当场就要发作的小姑娘,陡然缓了面色,歪过脑袋与世子对视一眼,双双一笑。 二人这一眼,悠远绵长笑意深深,连带周围空气都冒着樱花粉的泡泡。 周围一切更是化作星星泡影,只余二人双双注目,旁人亦是插不进分毫。 “还是你有眼光。”玉琳琅心情舒缓了。 果然还得是沐淮之,人美心善说话又好听,不像那猪头公主,一张口就惹琳琅生气,琳琅不爱听她讲废话! 夜无尘翻个白眼用力咳嗽一声,拉回二人视线。 虢国公主冷冷盯着玉琳琅良久,冷哼一声,重重摔袖转身离去。 “二皇姐。”安阳公主冲夜无尘沐昭二人歉意颔首,快步跟了出去。 322 是我该还的 玉翩翩是被上药时酸爽刺激给疼醒的,整个人痉挛似的胡乱抽搐,惊声尖叫。 听到下人来报夏老头在后门口张望,心中恨意一下子便攀到顶点。 “让他滚!滚滚滚滚滚滚!”玉翩翩随手拿起一个玉枕砸出去。 枕头在地上碎裂,把丫头们吓得惊慌失措逃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敢来玉府见她? 都怪这死老头,若非他傻不愣登被人识穿造假,她玉翩翩怎会被当众打板子,丢脸丢的满京城上下皆知。 还有脸来找她?死老头,该死该死该死! 霍氏拖着疲惫之躯走近床边,看了眼满地狼藉之态,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翩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母亲我是被冤枉的母亲。是玉琳琅陷害我冤枉我,我根本不认识夏旺祖!是他们都在冤枉我。” 霍氏破天荒头一次对着养女露出一脸失望之色,“你怎如此糊涂?平时我对你的教养,你全都忘了么?” “你出的这个昏招,如今全反噬自身。你是亲手葬送你的大好前程啊!” “母亲,救我母亲,救我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母亲。” 霍氏露出满目倦意,耸拉着肩膀坐到床边,虚软无力道,“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就不该自作主张去找夏旺祖,更不该听信他的谎言,给玉琳琅制造什么大不孝罪名。” “你如今是长大了,娘的话也不听。翅膀硬了,做事可以不计后果不顾一切,连娘都瞒在鼓里。你让我怎么帮你?还能怎么帮?” “母亲~母亲!”玉翩翩撕心裂肺哭倒在霍氏怀里,揪着她的衣袖连连颤抖,“母亲,孩儿知错了母亲。母亲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母亲。” 霍氏一脸哀伤抱着她,沉沉叹了口气,“这阵子你哪儿都别去,好好在家养着。母亲想办法把你大舅母请到家来问问。只要同陆家那桩婚事,成了……” 霍氏轻轻拍了拍玉翩翩的手,“那一切都会慢慢过去。” “别担心,我们还有霍府撑腰。会好的,都能好起来的。” 对,还有上京霍氏,只要母亲跪着去求求霍老太太,霍家肯定能帮她的。 玉翩翩眼里霎时充满希冀的光,满眼孺慕倚进霍氏怀里,低低哭泣。 同一时间。 府门外,夏老头哭丧着脸一遍遍喊着“翩翩,翩翩”。 被守门玉府家丁打了几拳毫不留情轰走后,夏旺祖垂着脑袋一路干嚎。 完了完了完了,养外孙女得罪了个彻底,如今连亲外孙女也不理会他老头子了。 那他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啊? 继续回五壶县夏村么? 那这一路上盘缠该找谁要啊? 夏老头开始后悔了,早知事情会演变成这般地步,当初就不该听信玉翩翩之言,悄默默偷上京城。 现今可如何是好啊! 老头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心中对无情无义的玉翩翩更是气恼极了。 好歹是自己的亲外孙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不孝,大不孝! 老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抹抹脸,脚下忽而踢到个石头,身子没来由朝旁侧一歪。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刀影倏然劈开面前空气,砍了个空。 老头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摔在墙上,张大嘴愣愣盯着飞至跟前的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一道刀光落空,二话不说又朝老头颅顶挥去一刀。 夏旺祖惊得惨叫出声,“大,大侠为何杀我?” 他就一个大字不识的种地老农啊,得罪谁了要来杀他? 夏旺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先前被玉府家丁一顿连削带打痛殴落水狗,竟把他逼进一条偏僻小胡同。 如今前后都无旁人,只有那名黑衣杀手,求救无门似乎只有等死一途。 夏旺祖皱巴着老脸嚎叫着闭上眼。 刀风却迟迟不曾落下,脖子上虽凉凉的,但似乎……脑袋还在。 夏旺祖胆战心惊张开眼,诧异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琳、琳琅!”夏旺祖失声大叫,“琳琅,你来救祖父的么琳琅?祖父错了,祖,祖父知道自己做错了。是祖父识人不清,误信那玉翩翩……” 玉琳琅面无表情盯着他,眸光好似看陌生人。 “别杀他。”玉琳琅回眸低语,“让他走,以后再不相见就是了。” 小巷尽头,沐淮之带着长青缓缓步出,眸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夏老头身上。 男人神情淡淡一抬手,满身杀意的执刀客顿时敛容抱拳一礼,身影窜上墙头迅速消失不见。 “我发过誓,会对夏氏族人好,如今却要食言了。” “傻琅儿。”沐淮之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扯到自己身旁,伸手抚上发丝,“不难过。” “是他不懂你的好,并非你的错。” “你知道么?我是七月十五正点出生,生来便面带青紫胎记,极像恶鬼投胎。母亲差点被我折腾死,于是便觉得我乃不详之人。我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人期待。她厌恶我就像……” 玉琳琅自嘲一笑,“厌恶腐烂的垃圾,厌恶脏臭不堪的污秽。她恨死恨死我了。” “当年,玉刺史还是一个小小县丞。她陪着夫郎下乡,就在夏氏家中诞下的我。然后……亲手将我调的包。” “根本就不是什么错抱,是我一出生就被她嫌弃。不详,命硬,克母!才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就被她贴满了标签,打下十八层地狱。” 沐昭与长青,皆一脸震惊。 “世子你知道么?我从小感受到的亲情,只在夏氏身上得到分毫。” “但我知道,她每次抱着我,慈祥看我的时候,其实心里每一回想的,都是玉翩翩。” “她只是个朴实又勤劳的农妇。但她给予的母爱,不比旁人少半分。” “我有时甚至会羡慕玉翩翩。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母亲,而我……似乎拥有很多,又似乎一无所有。” “只要玉翩翩不惹到我,我不会动她分毫。玉府,她要,送她便是,我根本不在乎。” “我欠夏氏一条命,是我该还的。” 323 心疼 “玉翩翩早我半个时辰出生。”玉琳琅沉沉叹息一声,“据夏氏所言,霍锦绣生我时,窗外狂风大作树影憧憧,害她受惊不小。” “我生来十分瘦弱,面上又有十分难看的胎记,令她厌恶不已。” “根据夏氏回忆,我和玉翩翩是她自己偷摸着换掉的,亲手所换,根本没什么所谓的抱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抱错,是她处心积虑为之,可笑吧。” “夏氏也不是蠢的,自己女儿被换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但夏氏什么都不敢说。她一个农村妇人,害怕将此事抖落出来,会给全家引来杀身之祸。” “只能说,霍锦绣当时还没恶毒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也许,她也考虑到的,只是觉得夏氏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妇,无足挂齿罢了。” “我出生时,可能就这么大。”玉琳琅比了个小小的手势,自嘲一笑,“是夏氏把屎把尿,把我一口口奶大的。” “那三年,我觉得应该是小琳琅,最快活的日子。” “那些年虽然过得清苦,但她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女儿吃饱饭。她的手工活很是不错,女儿所穿衣物鞋袜,都是她亲手缝的。”玉琳琅缓缓背转身悄悄抹了抹眼睛。 “闲暇时,她会给小琳琅做个小风筝,陪她在院子里,疯跑撒欢……那时候,她是个有娘的孩子,穷是穷了点,但还挺幸福的。若就这样跟着夏氏一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女,也挺好的。” “可她病了,后来就死了。” “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被辗转送回玉府。当时玉刺史还不是刺史。霍锦绣,依然不喜欢这个孩子。” “回家第二日,她就被当个脏东西似的送走了。霍锦绣说她命硬,一回来就把她克病了。说什么不回来样样都好,老爷已经快步步高升了。不能把她留在家里搅得家宅不宁,得送至远远的地方,最好眼不见为净……” 玉琳琅嘲讽低笑出声,“三岁多的孩子,活成一把枯骨。大冬天被庄里的嬷嬷们惩罚,扔出门外饥寒交迫。只能拼了命,在冰天雪地里找吃的。” “她那时还根本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以为夏氏不要她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里跑,嘴里含混不清叫着‘阿娘、阿娘啊’。可除了呼呼风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玉琳琅眸光幽幽望着绵绵巷道,用力试了下眼角。 “如果夏氏知道,把她送回去最终会搞成这样,说不定会把她托付给隔壁嫂子。让她一辈子留在村里当个村姑,也比受人万般嫌弃好。” 沐淮之盯着她僵直背影,能完全感受到她微微起伏的难受情绪,不由心疼万分。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甚至更早一点遇到琳琅就好了…… 沐淮之缓缓伸出双手绕上她的腰,温柔抱紧她,轻抚她发丝低低安慰,“都过去了琅儿,一切都过去了。” “你相信前世今生么?世子。”玉琳琅忽而转头,一脸认真望着他。 “他们说,死过一次的人,就能看到自己的前世,譬如我。” 小琳琅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短短三年人生,究竟经历何等崎岖坎坷。 她只遵循本能,知道快饿死前,跑进山里或许能挖到点吃的。 这些事,都是她进入这具身体时,亲眼目睹的记忆光影…… 短短一生,不过三年多光阴,小孩吃得苦,比任何人都多。 她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夏氏若知道她死了,应该会心痛的吧。”玉琳琅喃喃自语。 沐淮之用力点点头,收紧双臂轻声问道,“你现在还难过么?” “不难过了。”玉琳琅摇摇头,“早就已经过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是要放眼未来的。” “大和尚师叔跟我说,人跟人之间,也是讲究一个缘的。或许,她就是个母女缘浅的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是你的错。”沐淮之将她拨转身子,低头同她深深对视,“你真的很好,无论什么样都很好。” “是霍锦绣自私自利愚昧无知,她根本不配当你母亲。” 夏氏不过照顾琳琅短短三年,琳琅便感恩戴德至今,她有多好,根本不必旁人细说,他都懂。 她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该是多么渴望亲情。 她叫夏氏父亲为外祖父,逢年过节都回去探望他,给他请仆人给他送银钱,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若无意外,夏旺祖这后半生会过得很好很好。 因为夏氏,整个夏氏族人都受她照拂获益良多,她已经做得够多够多了。 所谓的恩,也早已报的足够。 “你不欠他们什么,也不用惦念着再去归还。”沐淮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低诉说,“琅儿,待自己好些好么?你这样……让人很是心疼。” “琳琅,琳琅。放了我吧琳琅!”夏旺祖刚喊了一嗓子,便被长青一脚踹后背。 老头子疼的涕泪横流连声告罪,“琳琅,放祖父一回吧,祖父知晓错了,以后再不会帮玉翩翩害你。” “你还有脸直呼琳琅小姐名讳?你也配当人外祖父?”长青朝他啐了一口。 不要脸的老东西。 夏旺祖痛哭流涕哎哎叫唤,“琳琅啊,祖父的确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上了玉翩翩的当!祖父以后不敢了,绝对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玉琳琅眸光冷冷盯着他,“你哪是什么猪油蒙心,你聪明得很。” “既然收了玉翩翩三千两,就别在我面前标榜亲情了吧,自己不觉恶心?” 老头骇然张大眼,一脸匪夷所思盯着玉琳琅,好似头一天认识她一般。 “你,你知道??”夏旺祖回过神来,慌忙摆手道,“没收,我没收。” “没收不是你不想收,而是玉翩翩说事成之后支付给你。如今事情显然搞砸,她当然不再理会你。你那三千两自然成为……泡影。” “我说的对么夏旺祖?” 夏旺祖身躯一哆嗦,整个人几乎软倒在地。 324 故意为之 “你……”他不可置信盯着眼前的外孙女,半晌才磕磕巴巴问了句,“你都知道?” 玉琳琅冲他微微一笑,稍稍倾身对他低语,“你第一天入京时,我就收到消息了。” 魔鬼么? 夏旺祖张大嘴,不可置信瞪着玉琳琅。 所以这姑娘是早有准备,难怪……难怪第一时间就能联系上夏村村长一行人。 原来是一直搁这等着他们啊! 怪不得,他和玉翩翩祖孙二人,这么快就被人扒出关系晒到公堂! “你故意的?”夏旺祖颤着声音惊怒交加,“你可真是我老夏家的好外孙啊!” 她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态,冷眼旁观看他们谋划跳脱,陪他们一块演这出大戏? 夏旺祖只觉透心凉意渗透骨髓。 沐淮之眸光冷厉扫去一眼,“你若不存心害人,又岂会反噬自身?” 真好笑,栽赃者竟有脸横加指责受害人? 因为琳琅没能乖乖俯首任凭他们栽赃? 自己蠢还斥责他人太过聪慧,这世上道理,莫不都是他和玉翩翩的? 长青又重重踢他一脚,“滚!别再在京城露面,更不许出现在姑娘面前!” “否则,见你一回杀你一回。” 老头气急败坏,“琳琅你不能这样对待祖父,你想想你母亲,再看看我……” “你没资格提琅儿养母。”沐淮之满目愠怒,“琅儿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人!若非看在夏氏面上,你和玉翩翩早死一百回!滚。” “日落前你若不离开京城,那就永远留在这。” 长青抽出腰间佩剑,把老头给骇的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就往小巷外跑去,没敢再废话半句。 玉琳琅仰起脑袋望了沐昭一眼,十分认真地道了谢。 “傻琅儿,你帮我的地方还少么?这有什么好道谢的,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沐昭心疼地望了眼她略显苍白的面容,“送你回去,沐浴完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保证一切安好。” 玉琳琅冲他笑了笑。 二人步出小巷,沐昭将她扶上马车,往长月巷而去。 另一厢,夏旺祖一路骂骂咧咧大声咒骂玉翩翩不知羞耻昧下他银两,骂着骂着又转骂玉琳琅阴险狡诈大逆不道。 天色渐晚,霞光印染半边天幕。 想到那位气势不凡的贵人勒令他今晚必须出城,否则生死难料,老头不由抹把汗加快脚步前进。 都是些没良心的小畜牲啊!夏旺祖心里恨恨地想着。 他都已伏地认错了,还要他这当外祖的怎么做? 而且事情都已解决,玉琳琅最终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还因此事声名大作! 为什么就不肯原谅他一介老头子呢?夏旺祖嘴里念念叨叨着,抬腿急急朝城门而去。 此番回村还不知如何面对村人们的指指点点,一想到夏三丁可能会给自己使绊子,夏旺祖便后悔不已。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夏旺祖匆匆走上石拱桥,忽而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奇异的扑棱声。 他初时没怎么在意,蒙头往前行了一阵,头顶陡然被什么东西猛啄了下。 他吃痛惊叫,一仰头便瞧见一只黑色巨鹰当空扑下来。 “啊啊。”夏旺祖吓得抱住脑袋连滚带爬往前跑。 巨鹰扑棱着翅膀紧追不舍,鹰喙往老头后背一扎,夏旺祖登时向前扑倒在拱桥石栏上。 “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夏旺祖在地上滚了两圈,捂住脸挡住自己眼睛,防止被巨鹰啄伤。 巨鹰就跟逗着他玩儿似的,时而俯冲下来啄一口,时而赶着他继续往前。 老头连滚带爬往石桥下跑,眼看桥下有几位行人通过,心里一喜忙不迭喊道,“救命,快救我!” 只是他喊声刚起,巨鹰又飞扑过来,一翅膀竟将他扇在地。 老头被沙尘迷糊了眼,口中连声哀嚎不断,脚下猛然踩了个空,身体便不受控制朝桥墩下歪斜滚落。 他一路滚一路喊,耳边还传来路人们几声惊叫。 老头一路从陡坡滚下,依照惯性冲进河里。 当身体被水重重包围,老头才惊恐无比张开眼,双手双脚不住扑打水面尖声喊着,“救命,救命啊。” 几个路人先时不敢靠近,待空中巨鹰盘旋一阵飞的无影无踪后,这才敢慢慢靠近桥墩边。 趴在石栏上往下一看,老头已经被河水淹没,仅剩小半个手掌露在水面无力拍打。 但很快整个身形就消失在湍流不止的河道内。 有路人吓得惊呼,“快去报官,有人失足落水了。” —— 玉琳琅休息一晚,翌日起来时,精神还不错。 正在用早膳时,七钱面色凝重为她带来一则消息。 “溺水而亡?”玉琳琅一愣,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昨日晚上。有目击者瞧见天空有巨鹰盘旋,不断追逐老头,惊的他慌不择路滚下河道,溺死了。” 玉琳琅埋头继续喝粥。 “京兆府全捕头一大早便带人过去捞尸,却未能发现尸体踪影。” 玉琳琅闻声,表情淡漠点点头,“知道了。” “姑娘,世子莫非又动手了?” 玉琳琅摇摇头,“不是他。他答应我放人,就不会再对老头子下手。” “那会是谁。” 玉琳琅放下粥碗,取过帕子抹抹嘴,“不必管了。” 七钱点点头,给小姑娘添了半杯热水,“姑娘,那位一大清早就亲自套车去霍府,找霍大夫人去了。” 玉琳琅皱了皱眉,“那今日霍府再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她可懒得再跟霍锦绣照上面,没那么多闲功夫同她吵闹,浪费时间。 “我出去逛逛,中午不必给我留饭。” “是。” 七钱也知小姑娘心情不好,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也好,能尽早恢复过来。 玉琳琅刚打开后门,就觉一阵风迎面扑来。 她下意识往侧边躲了躲,抬手拦住对方抓来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么?说好一个月回来,这都多久了!我若不主动送上门,你三年五载内能想起我?” 玉琳琅冲他勉强笑笑。 慕容炽见她表情不对,挑眉,“发生什么事了?” 325 想姐姐了? “没事。”玉琳琅吸了口气,“倒是你,突然来寻我,莫非商会出什么事了?” “瞧你这精神萎靡的样子。”慕容炽白她一眼,拉她上马车,“不行就赶紧回来吧。查案有什么好玩的?月俸又不高,还费时费力费脑。不如回来当个甩手掌柜,小爷我天天陪你走马逛街游湖……你想养老就养吧,谁让我宠你呢?” 玉琳琅好气又好笑,随手拿个李子塞他口中,“啰嗦,赶紧说吧什么事。” 慕容炽哼了哼,“还能有什么事?玉颜坊那边又在催货。不过说真的,这都大半年未出新品了,你要不要考虑出个?” 玉琳琅从编织袋里取出一罐东西,神秘兮兮靠近,拍拍慕容炽的手,“好东西,能遮瑕,配上美白霜那是绝妙无比,谁用谁知道。配方在这,你找人批量生产。老规矩,每年出五百罐左右差不多够了,物以稀为贵。” 慕容炽高高兴兴收了配方和样品,“雪梨膏怎么说?” “千金斋近期组织的拍卖差不多在月底左右,地址你挑一个。繁楼、惊鸿阁、绯月轩、还有那……风月楼,你喜欢哪个?” “当然是在我家山海酒楼开场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傻啊,有钱当然给自己赚喽。” 如此一来,山海酒楼不但能收一笔丰厚场地费,来的客人们酒水点心流水似的上?这可都是白花花滴银子来源。 玉琳琅冲火只弟弟眨眨眼睛。 后者伸出修长手指隔空一点,挑眉哼笑,“奸商!” “老规矩,压轴三罐雪梨膏,你得抽空做出来给会场。”去年三罐雪梨膏,被宫里某位妃子给拍下,成交价十万两,比市价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预计今年的成交价会比往年更高。”没办法,这玩意儿真是有价无货供不应求,每年产出太少,需求却与日俱增。 “你就不能抽个时间多整点出来?”慕容炽每每见她忍不住吐槽。 “你懂啥?”玉琳琅白他一眼,“这东西不像美白霜可以批量生产,每罐都得我亲手调配,纯手工纯天然制作,极耗精气神。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懂不啦?所谓慢工出细活,这可快不了。” 慕容炽黑漆漆的美眸几欲翻上天。 就吹吧!他才不信死丫头手里没半点存货。 东西是挺难得,但肯定不至于一年下来,磨磨叽叽只能出十来罐! “请柬你收着。”慕容炽递给她一张烫金小帖,“那天你得亲自到场。” “放心吧。”玉琳琅乖乖收起小帖冲他笑了笑,“场地都安在我们山海酒楼了,我哪能不到场。” “你呀。”慕容炽无奈摇头,又问她,“银子够花么?” 玉琳琅点点脑袋,“我有钱!” “死鸭子嘴硬,就你那点微薄俸银够干啥?请朋友吃顿酒就花光了!”慕容炽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说。” 玉琳琅懵逼脸看看他,“我真有钱。” 莫名其妙,她看上去就很穷么?每个人瞧她都一副“拿着吧,钱不够花也千万别饿着自己”的死样。 她不穷啊! “有钱还住那小破屋?那小院都没我家浴房大!就嘴硬吧你。” “行了行了有钱也给我拿着,这是上半年分红,你自己收好先。呐我跟你说啊,收了钱干活就卖力点,有时间多做几罐雪梨膏,老贾那家伙一天天追着我啰里啰嗦,我可真是受不了。” “那东西卖的好,如今一罐飙升到三万两都有大把人掏钱买。”慕容炽剥了颗荔枝递给她,“你呢,早些把衙门的活计给辞了。不行就跟三年前那样装死跑路得了!” “又没多少银钱,干吗给朝廷当牛做马的,你不嫌累我还心疼呢。” “还不如早早回家养老,小爷我还能陪你到处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岂不快哉?” “知道了知道了。”玉琳琅嫌他啰嗦的不行,接过荔枝一口吞下,含混不清道,“商会怎么样?” “老样子,还行吧。”慕容炽吊儿郎当回了一句,“南北调货往来营生,能插手的生意都做一做,赚的不算多但还算稳当。” “放心吧,赔本生意小爷我肯定不干的。” “到底什么事。”玉琳琅拉过他的手,仔细盯着他问。 “能有多大点事?”慕容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抽回手端起茶杯装样子,“前日在茶船上搜出三个私盐贩子,用茶叶罐罐装粗盐,足有二十来箱。都缴获了,我瞧着细腻程度无法跟精盐相提并论,甚至比起市面上流通的粗盐都略差几分。” “人已交去当地府衙,也派人从中打点过一二,应该牵累不到商会。就是告知你一声,没什么大事。” “可查到是什么人想害我们商会?” “也就那几个怀疑对象,估摸是茶商会搞得鬼,具体倒没什么证据。那三个私盐贩子被抓当日,两个跳水而亡,一个捞上来p都不放半个,怎么用刑都不说,骨头倒是挺硬。” “你放心,几个私盐贩子而已,没多大事。我已经吩咐下去,最近都会小心着点,别让人再混上船搞事。” “倒是你,刚才怎么了?”慕容炽忽而瞟她一眼,“眼睛红红的,晚上做噩梦哭过啦?” “你才哭,你全家都哭。”玉琳琅卷卷银票往包包里一塞,轻哼一声,“你哭我都不会哭!” 慕容炽轻嗤,“就嘴硬吧。” “行了小爷我还有事回商会,你自己玩去吧。”他说着把一包包东西全塞她怀里,“跟你说的事得往心里去,别左耳进右耳出,整日不干正经事。” 玉琳琅无语,抱着一堆东西抬头看他。 “去吧,忙着呢。” 玉琳琅一脸便秘被他赶下车,从抱着的一堆东西后探出颗脑袋,“阿炽,你是不是想姐姐了?” 慕容炽原本掀开车帘还想再瞧她一眼,闻声忙摔下帘子,耳根通红,没好气冲车夫道,“还不走,愣着作甚?” 玉琳琅冲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挥挥爪。 326 友尽…… 低头望了眼堆在怀中成山高的东西,不由失笑。 玉琳琅随意张望一圈,径自走去旁边支起的茶摊,整理一包包吃食。 杏仁酥核桃糕玉酥酪红豆乳,都是她爱吃的,居然还有五碗冰雪冷元子。 除了一堆糕点外,另有不少零嘴,小孩是把她当猪养啊…… “来壶凉茶。”玉琳琅朝小摊主招招手,后者正眼巴巴瞅她,闻声兴高采烈拎着茶壶过来了。 玉琳琅又取出个全新编织袋,把一包包糕点全装进去,打算找个无人之地再塞进空间,留着以后慢慢吃。 正准备塞最后五碗冰雪冷元子时,一颗脑袋突兀地伸到自己面前,“诶你这个……卖么?” 玉琳琅抬头一瞧,只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冰碗。 小姑娘圆头圆脑,配上圆溜溜的眼睛,莫名有点萌。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身量纤细椭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年龄与之相仿,捏着帕子神色有几分紧张。 玉琳琅又打量了圆头圆脑小姑娘一眼,心下觉着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卖不卖呀?”圆脸姑娘盯着玉琳琅正塞进袋子的冰碗又问了一遍。 玉琳琅塞完最后一碗,摇摇头,“不卖。” 小姑娘撇嘴,“这么多你吃的掉么?卖我们两碗,不跟你多要。” 玉琳琅冲她甜甜一笑,小姑娘也傻乎乎冲她笑了笑。 下一句,就听对方冷冰冰道,“人家送的,不卖。” 纤细少女上前几步,扯扯圆脸女孩衣袖,一板一眼道,“仁惠,莫要强人所难了吧。” 仁惠?玉琳琅耳朵尖微微一动。 圆头圆脑的姑娘扁着嘴,瞅玉琳琅一眼,“你这是唐记甜水铺买的吧?我们也慕名前去了,没买着,店家说最后几个冰碗全被人买走了。原来是你买的呀!” “你反正一个人又吃不掉这么多,匀给我们两碗又无伤大雅。”小姑娘伸手往腰上一叉,“我给你三倍银子,二十两,卖给我们。” “二百两也不卖。”玉琳琅摇摇脑袋,“你自己都说东西难买了,给再多钱也不卖。” 东西扔在空间反正能保鲜,大夏天每日来个冰碗多惬意啊。 “你!”小姑娘圆丢丢的小脸被气红了,“你知道我是谁么??” “仁惠。”纤细少女忙扯她衣袖极力阻止。 “书呆子你别管。”仁惠气呼呼甩开同伴的手,昂着脑袋叉腰盯向玉琳琅,“你可真是大胆。” 玉琳琅比她高一截,斜着眼睛瞅下去,仁惠顿觉自己吵架都没半点气势。 气得她叉腰往长凳上一站,硬生生比玉琳琅高出半个脑袋,才冲她吼,“本……我命令你,卖给我!” 玉琳琅拎起袋子斜睨一眼,“就不卖,咬我啊?” “你,你!!你。”小姑娘气得俏脸通红,“你你,你!你可恶。” 纤细斯文的女孩生怕她从长凳上摔下,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仁惠,你先下来再说。” “你看她!” 玉琳琅心底有些好笑,她已认出眼前小姑娘,正是当朝仁惠六公主。 于是有心逗逗她,故意歪着脑袋冲她笑,“我怎么了?哪有人当街强买强卖的,高门大户的小姐更不该做这般失礼之事。” “姑娘说的是。”纤细女孩表情木讷点点头,赔上一礼道,“抱歉,是我们过于唐突了,姑娘莫要生气,我们这就离开不做打扰。” 仁惠小公主气得脑瓜仁一突突的,叉腰怒目,“沐萱萱,你还向她道歉?你是不是读书读傻啦!” “仁惠,你先下来再说。”沐萱萱拽着圆脸小姑娘,使了使劲,“如此,成何体统?” 仁惠小公主没被玉琳琅气死,先要被自家同伴给气死了。 玉琳琅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仁惠气急败坏从长凳上蹦下,狠狠瞪了玉琳琅一眼,“你给本小姐等着!哼。” 沐萱萱跟上去几步,小声劝慰道,“仁惠,你不应当街威胁别人,如此……不好。软硬皆施、威迫利诱乃小人所为,我们身为大家闺秀,不应如此作为。” “我大哥同我说,威逼利诱软硬皆施之计,只能用于敌人身上,对待自家百姓万万不可如此。当今都说,以仁治天下,什么事都要从自身做起,不能随意去要求旁人。何况我们跟那位姑娘不熟的,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让出自己的东西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惠,你听我的,我们不做那等强取豪夺之事……” 沐萱萱跟唐僧念经一样,嘚吧嘚吧嘚,说的仁惠小公主那张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青了吧唧快把琳琅给笑死了。 哈哈哈哈,多年未见,仁惠小公主依然这么好玩,她身边还多了一位特别有趣的朋友。 仁惠公主一转头,握着两颗小拳头冲沐萱萱吼了声,“沐萱萱你回家吧,我不跟你玩了!以后都不要跟你玩了!” “仁惠?仁惠?你等等我仁惠,你怎么生气了呀,仁惠。” 见二人一前一后离去,玉琳琅才笑不可遏抬手捂脸。 阴霾一宿的心境,莫名舒展开来,面上皆是笑意。 “伙计,结账。”玉琳琅放下一壶茶钱,拎起点心袋信步离去。 她故意绕去里巷,见四下无人便收起一包沉甸甸吃食,解放双手一身轻,高高兴兴回到长街,步履轻盈朝京兆府衙而去。 经过一名卖糖葫芦小贩时,玉琳琅心血来潮叫住对方,从荷包内摸出两文钱买了一根。 长街中央有人在耍猴,一圈群众围那儿边笑边叫好。 此处离府衙不远,玉琳琅凑上前好奇打量,发现在这卖艺的是四个面貌奇特的侏儒,看他们相貌相近,应是兄弟几人。 这四名侏儒,一人手中盘转火圈,舞的虎虎生风。 另一人驱赶毛猴往火圈中跳,火焰带起一阵风,猴子被烧的灰头土脸嗷嗷直叫。 看来这毛猴不是头一次被人驱策钻火圈,看它身上毛发,褐中发黑,常年被火喷的模样。 玉琳琅咬了口糖葫芦,忽听身旁传来惊呼,“我荷包呢?” 327 瞅什么瞅? 玉琳琅跟那位仁兄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下,“喀嚓”咬掉半颗糖葫芦,“看我作甚?我又没拿你荷包。” 这时,有叫声此起彼伏扬起,“我荷包呢?” “诶呀我钱袋也不见啦!” “怎么回事?谁偷我钱了。” “快去报官啊!光天化日这也实在大胆。” 玉琳琅连忙伸手摸摸自己斜挎在身的编织袋,从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掂掂分量。 还好还好,琳琅这一包百十来个铜板都在呢。 她顺手将荷包挂在腰间拍了拍。 已有人匆匆跑去隔壁街京兆府衙门报案,剩下几人则满头大汗低头乱找。 推来挤去间,众人渐渐散场,这下可把一个捧着木盆讨要银钱的侏儒给急坏了。 他快步上前拉住一位仁兄的袍子,尖声尖气叫道:“客官,客官们,看完得先付钱再走啊。” 众人一听要钱,脚下生风溜得更快。 玉琳琅身旁那位仁兄气汹汹吼了声,“特娘滴还好意思要钱?你们一群贼窝吧,不然老子的银袋怎不翼而飞?” “就是就是,看这几人长得怪模怪样奇形怪状的,一瞧就不是上京人士,干脆把他们抓起来扭送京兆府衙门。让大老爷们好好审问审问,看是不是他们偷的钱袋。” 玉琳琅忙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汹涌人潮。 捧着木盆的侏儒,气得眼睛发红,“谁是小偷?谁,谁偷你们钱袋了?我们凭本事卖艺吃饭,刚才您巴掌拍得最响,笑得最欢,怎连几枚铜钱都付不起?” 那侏儒在前排走了一圈,见没人理会,索性走到玉琳琅面前伸手讨要。 玉琳琅一瞧也急了,“他们看这么久都不付钱,我才挤进来看两眼,就要我给钱?咋滴,我瞧着这么像冤大头?” 旁边那位掉了钱袋的仁兄哈哈大笑点头帮她说话,“就是,人家才看几眼,都不知道你们演了个啥,就伸手要钱,也太过了!” 侏儒把空空荡荡的木盆往地上一摔,嚎叫出声,“你们都欺负人啊!看完表演不给钱啊。你们京城人就这样欺负外来人口的么?” “你你,你别给我演啊!起来。”仁兄气愤指指满地打滚的侏儒,转头问玉琳琅,“姑娘你看如何是好……” 结果一转头,发现哪还有那位姑娘的踪影? 不知何人叫了声“衙役大哥来了”,侏儒哭嚎声顿止。 玉琳琅灵活钻出人群,抬眼瞧见吴勇带着几名衙差挤进了人群。 索性就去一旁树荫下等了片刻。 见无人留意这边,玉琳琅迅速从空间内拎出个麻袋。 没多会功夫,吴勇带着衙役出来,挥挥手对众人道,“都别在这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一转头对上玉琳琅笑吟吟的目光,忙走上前拱拱手,“这么巧,姑娘也在这儿?” “确实挺巧,正打算去府衙找你道谢呢,刚好在这遇上,也省了我再跑一趟。” 吴勇忙摆摆手,咧嘴直笑,“诶呀都是些小事,哪用得着道谢不道谢。再说姑娘确确实实救了咱魏州府老百姓,这可都是干的实事。” 玉琳琅不跟他客气,将麻袋塞他怀里,“听说你女儿初初来京有些水土不服,这你拿着,回家往井水里泡半个时辰,切开吃能去暑气。” “诶哟,这……怎好意思拿姑娘东西。”吴勇被迫接过东西,只觉入手沉甸甸也不知是何物。 “水果而已,不值当几个钱。”玉琳琅摆摆手。 什么水果竟这么沉?吴勇满面好奇,“我能,打开看看么?” “看啊,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吴勇憨憨一笑,低头打开麻袋,身后衙役也凑过来看了几眼。 “哟,这……什么果子?竟这么大。” 玉琳琅一愣,随即意会过来,此物在这朝代怕是不常见。 于是随口掰扯,“这就是……西域那边过来的水果,叫西瓜来着。家中厨娘无意中买了些,我们吃着还可以,就顺便给你拿来些。不值钱的,带回去给你媳妇闺女尝尝,解解暑气。” 她这么说,吴勇却直摇头,西域来的果子能便宜到哪里去? “太贵重了,我我……” “行了拿着吧,这沉甸甸的东西,我拎过来都不容易,你不会想让我再拎回去吧。” 吴勇失笑,终是冲她点点头,“行,那就代我家内子和闺女,谢过姑娘了。” 玉琳琅一笑,又问他,“那边的事都解决了?” “姑娘也知失窃一事?” “嗯,看了几眼,不知失窃者有几人。” “五个人都说丢了钱袋,这事儿也挺蹊跷。那四名侏儒身上都没搜出什么东西,看来也有可能是意外来着。” 毕竟当时人挤人围成圈,拥挤间把钱袋给挤掉也是常有之事。 “那还抓他们干吗?”玉琳琅晃着手里糖葫芦,指指对面杂耍班子。 四个侏儒正耷拉着脑袋收拾东西,跟在两名衙役身后,看样子是要回一趟府衙。 “哦,这几人说是从安城过来的,身上既无路引又无凭证,一路翻山越岭走的皆是荒僻小路。我瞧他们说话支支吾吾,就想带回去清查一遍身份。” 玉琳琅了然点头,“那行,吴班头,你们忙去吧。” “好,那姑娘也早些回家。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平,城中老是失窃,姑娘自行小心。” “好。”玉琳琅颔首与吴勇几人告别,咬完最后半颗糖葫芦,甩甩手中签子。 这时左手边有个小孩径自朝她胳膊撞来,玉琳琅忙抬高手肘,避免签子扎中这没长眼的熊娃子。 错身间,小孩拔脚就跑。 玉琳琅挑挑眉,一把抓住他后脖颈,将人提溜回来。 熊孩子七八岁光景,双脚离地不停乱踢,口中喊道,“你干吗?放开我放开我。” “拿来。”玉琳琅摊开一只瓷白手掌,往小孩眼前戳了戳。 小孩踢腿的动作瞬间僵住,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冲她瞅了又瞅。 “瞅什么瞅?你知道的,交出来,赶快,别让姐姐亲自动手。” 小鬼虎着脸,慢吞吞从怀里摸出一包鼓鼓囊囊的荷包。 328 还挺像个女人 这正是玉琳琅先前特意从编织袋里翻出来的一包铜钱。 百十来个铜钱呢,差点被这小鬼顺走。 “你可真能恩将仇报啊。”玉琳琅不客气地敲上他脑瓜,“方才见你在人群里挤进挤出,我都没说什么。” “现在你倒好,直接往我身上偷。谁教你这么做事的?你家大人呢?带我去见见。” 小鬼头的脸唰一下惨白,又开始踢着腿闹腾,“我是孤儿没有大人,你快放开我!” “听说江湖上有个空空门,专门做偷来偷去的买卖,端得是一手出神入化好手艺。从门主到副门主往下,历年来被朝廷到处通缉,不知你可认识?” 小鬼的脸更白几分,死鸭子嘴硬道,“我,我哪认识?我不认识!” “那你身上带着空空门的牌子?”玉琳琅此时已丢了签子,指尖多出一块铁牌。 铁牌上雕有玄纹,上面清晰刻印“空空”二字。 小鬼大惊失色瞪直眼睛,“我,我?你!” 他贴身放置的身份牌诶,怎么转眼间就到这位小姐姐手里?啊啊啊。 “你摸我!!”小孩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玉琳琅:…… 小鬼头这声惨叫肺活量十足,将周围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而来。 不少人驻足,一脸好奇看向他们。 “姨姨,救命!我姐她又要抢我钱买酒喝!我娘不让她喝酒,她一喝就爱撒酒疯!” 玉琳琅一脸懵逼,抬手就给熊孩子一个脑瓜崩。 熊孩子登时张大嘴嚎啕大哭。 果然有几个挎着菜篮的姨姨们跑上前来,“诶哟哟”连声劝架。 “姑娘,你弟弟也是为你好啊。” “是啊,别动手呀,有什么话好好说。” “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啊。” 几个碎嘴子姨姨上前拉住她。 玉琳琅又不能对这几位大姨动手,结果便被熊孩子趁势钻了空子,一溜烟跑出去十几米。 熊孩子还回头甩着她的荷包冲她咧嘴笑。 玉琳琅一摸腰间,钱袋果真又被此子摸走…… 可恶! 这个司徒空空,居然派徒子徒孙来找姑奶奶的碴,真是嫌命长了。 玉琳琅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几个大姨也是空空门的大姨…… 眨眼间,刚刚还围着她啰里吧嗦的大姨们,此时早已作鸟兽散! 玉琳琅叉腰环视一圈,面无表情离去。 殊不知,对面茶楼二楼虚掩的窗格后,正有人拍桌狂笑。 “你就不怕被打么?” “我能怕被打?我怕被打我就不来了。”那人捶桌大笑,抹去眼角沁出的笑花,“你刚看到她表情没?小方说摸他时,她表情都凝固了哈哈哈哈。” “小方好样的,有前途!回头给他加一百两银子。” 副门主乐凡翻了个白眼,“你就作吧你。” “要是被慕容少主得知,你跟他身后偷偷跑来上京,怕是会打你个满地找牙。” “我能怕他?”司徒空空灌了半杯水,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跟着他准能找着玉狐。” “没想到玉狐大人竟还有如此温柔可亲的一面。” 司徒空空一口水喷了出来,“乐凡,不会夸别硬夸。她?温柔可亲,哈哈哈哈。” 半点不沾边的事好吧。 玉狐大人的字典里,大概只有抗揍与不抗揍的区别…… 乐凡冲他白眼翻上天,“您没见她方才看那府衙班头时,笑吟吟的,可不是一副温柔和善之态么。” “倒也是,没想到这玉狐换回女装,还挺像个女人。” 乐凡:…… 这话说出去怕不是又要挨一顿毒打。 不过须臾,那叫小方的孩子便偷摸上二楼,把玉琳琅的荷包交给司徒空空。 司徒空空高兴之余让乐凡多赏了一些钱。 其后,打开荷包一瞧,司徒空空面无表情将一把碎石子全倒在桌上。 这回轮到乐凡拍桌狂笑开来。 “哈哈哈哈!偷的起劲,结果连半个铜板都没偷到玉狐的。” 司徒空空摇头叹服,“这手也太快了,啥时换的?头回小方摸到的荷包里,分明装着钱。” “不妙!快跑。”司徒空空陡然起身打开窗户。 结果就与一双笑吟吟的眼睛迎面对上。 “跑啊?”玉琳琅甩手撒去一片粉末。 后者咕咚倒地不起,眼前登时模糊不清。 “还给我下套呢?”玉琳琅跳进屋随手关上窗,蹲到司徒空空身边,取出根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 “给你扎什么针好呢?我想想,这一针下去……要不让你也像个女人?” 司徒空空苦于不能动弹,僵着脸,眼前只大致瞧出个模糊虚影。 玉琳琅抑制住笑,拿银针在他眼前继续晃。 司徒空空挺尸似的用力竖起上半身,艰难地朝她挤挤眼睛。 玉琳琅扯扯唇角,一把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那我摸喽?你不会也像那个熊孩子一样乱叫吧!” 司徒空空好惨,感觉自己连做个摇头动作都艰难。 “算你识相。”玉琳琅伸出根手指将他摁倒在地,隔着衣服在他胸口摸了摸,从他怀里掏出个匣子。 “孝敬姐的?” 乐凡趴在地上使劲翻过身来,可怜兮兮看向她,“姐……” “嗯乖啊。”玉琳琅抬手摸摸乐凡小可怜的脑袋,随手给他喂了颗丹丸。 不过须臾,乐凡就能动了,连忙一股脑儿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礼都呈给玉琳琅,嘴甜道,“姐您别生气。打他,就打他一人得了!刚我就说他在作死,果然一语成谶。” 玉琳琅差点笑出声。 “最近城里老失窃,不是你们干的吧?” 乐凡连连摇头,“姐,您在京兆府坐镇呢,我们哪敢。” “算你们识相,那近来是有些不太平,你们去阿炽那里老实呆着,没事别给姐找事。” “诶!”乐凡连连点头,再一抬眼就见玉琳琅笑眯眯靠近司徒空空,又给他洒了把不知名粉末。 好惨一男的,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乐凡不敢吱声,只听他姐吩咐道,“把他扛去阿炽那儿。” 得,可怜的门主,怕是又得被慕容少主海扁一顿。 玉琳琅收起小弟孝敬之物,高高兴兴雇辆车回小院。 “姑娘,可算回来了,赤兔大人等你多时。” 329 原来如此 “如何,是金家那边查到什么端倪了?” 赤兔微微颔首,“管义庄的老庄头传消息过来,说是金来福那尸身,有些奇怪之处,希望咱们再过去看看。” “金来福怎会在义庄?”玉琳琅颇为奇怪。 这不是金家大宝贝么,怎舍得把尸身停去义庄。 赤兔耸耸肩,“你有所不知,这金来福啊在外欠了笔账,如今对方找上门来,金老汉只能卖了他那间屋,用以抵债。” 玉琳琅换了身官服,随赤兔跳上门口马车,弯腰垂下车帘。 “他大姐金来娣不是说,这弟弟人很老实,外面那些坏孩子会的吃喝玩赌他都丝毫不沾的么?” 赤兔吩咐车夫动身前往义庄,摇摇头,“那一家奇葩的话,听听就得了。在他们眼里啊,那金来福就是个大宝贝,样样都好拉屎都香的。” 玉琳琅哭笑不得,咬着苹果丢给她一颗,“最近世叔怎么样?” “勤快卖力得很,天天过堂处理案子,累案都处理差不多了。今儿也不敢叫你上工,怕是觉着你这几天心情都不会好,不敢招你啊。”赤兔冲她挤眉弄眼,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赤兔咬了口苹果,“如何?今儿心情还可以啊。” “嗯,确实不错。”玉琳琅朝她身旁挪了挪,“路上遇到几个有趣的小朋友,削了一顿,看他们不开心我就开心多了。” 俩人再度对视,又哈哈大笑出声。 “你可真是太坏。”赤兔推推她胳膊,“跟你说个有趣的事儿吧,昨日晚间户部尚书刘登府上失窃,今早来报案了。” “说是卧房失窃,夫人的妆匣中少了两个玉镯一副翠玉珍珠耳环,外加……一条肚兜。” 玉琳琅捂嘴,“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刘府人多眼杂,说不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的。” 赤兔啃完苹果耸肩,“说是已排查过府中下人,并无任何发现。” “近来城内偷摸案件频发。豹哥前两日找人查过,说是空空门的人到京,怕是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那也不一定吧,这空空门素有劫富济贫之名……” “对啊,劫富……那刘登可不富的流油么。济贫的话,这两日也没听说哪个乞丐窝被接济了。” “所以就不是他们呀。”玉琳琅撇嘴,自言自语,“要真是空空门的人,怎可能只偷刘夫人几件首饰,也未免太过寒酸。” 空空门那可是贼不走空,不将整个刘府给你搬空,那就算给面子了。 首当其冲遭殃的,必是刘尚书家珍宝阁,哪会瞄准几件妇人的寻常首饰。 “你这样一说,倒的确有几分道理。”赤兔点点头,支着下颚笑吟吟看她,“你对空空门,很是了解?” 玉琳琅轻咳一声,“略知几分。” 赤兔失笑,抬手拎起茶壶频频颔首,“是了,我家狐狐,对什么都略知几分。” 马车一路行至义庄门口,老庄头早已等候多时。 见二人入内忙迎上前笑着拱手,“二位大人请跟我来。” 玉琳琅与赤兔二人双双戴上护手面巾,走进停尸间。 角落内早已燃上苍术。 “老庄头,跟玉狐大人说说看,何处怪异。” “是是,二位大人请看。”老庄头将二人引到角落一张木板床处,指指金来福尸身。 “这尸体在此停了两三日,寻常倒没怎么注意。我也是今日无意瞄了眼,才发觉……大人你们看,这尸体胸口。” “胸口怎么了?先前不是已验明为利刃穿刺……咦?这胸口怎会呈现红斑,难道是中毒身亡?”赤兔疑惑,朝玉琳琅投去一眼。 “不是。”玉琳琅摇摇头,一言断定,“无毒,就是利刃穿胸而亡,你验的没错。” “从尸表来看,像冻伤。” “冻伤?” 玉琳琅忽而看向赤兔,“先前搜过死者小院,里里外外都没找到凶器是吧。” “嗯,确实没有。”赤兔道,“这几日府衙派出不少人在西六头街走访。问遍金家附近的邻里,收获并不大。” “可有问事发当日傍晚前后,什么人出入过金家?” “问过,邻居们当时正忙着做晚食,谁也不会没事就去关注金来福。”赤兔撇撇嘴,“邻里们都说,这金来福平时是不太出门。偶尔大中午出来溜达一圈,下午又回屋睡去了。” “他们家大姐叫金来娣?” “嗯是。”赤兔点头,“二姐金招娣,三姐金领娣。事发那天,午食是金招娣给送的。” “我现在怀疑,这个死亡时间,可能要重新推断一下。” “我们初验时根据死者伤处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就在傍晚前后。但若凶器是一把类似于冰刺的东西呢?伤口若被冰冻影响,血液凝固情况与平时也会产生不同。” “死亡时间,很可能要向前推半个时辰左右。” “如今再回想起来,当时现场的出血量也有些奇怪。你验的时候,几乎整张床都染了血,被褥下尤其多。” 赤兔连连点头,皱眉回忆。 “结合冰刃穿胸的情况来看,之所以会觉得出血量异于往常,很可能就是冰刃融化,血水相融的结果。” “所以现场没有凶器。” 赤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现在我们……” “死者是个宅男,平时又不爱出门,邻居们也能证实,他白日里基本都不出门。那他上哪儿赌?” 赤兔一愣,捶了捶拳,“我立刻让人去查。” “如果他夜间一直出去赌,邻居们不知也是情有可原。”这年代寻常人睡得都早,讲究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关键也没啥娱乐活动,一般戌时就睡了,搁现代那就是晚上七点…… 所以玉琳琅到这十几年,还是没习惯这阴间作息。她一般十一点睡觉这都算早了! 十一点对大齐人而言,那是三更,三更不睡你能干吗去?一般也就梁上君子和坏分子,到三更还不睡…… 四更五更还不睡的,搁这叫神金,因为人五更就起床劳作去了…… 330 相赠 “所以这也就说得通了,死者为何白日里死宅在家不出门,他得补眠。” 赤兔张大嘴,忍不住翻白眼,“那他大姐金招娣说什么,她弟是个好孩子……完全就是骗人的!” “还孩子呢,二十六七的大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个巨婴。” “金家人对金来福都有很深的滤镜,所说之话一概不能作数。”玉琳琅摆摆手,“去派人清查他夜间去了什么赌场。” 夜间偷摸着开的赌坊,必然不是什么正规赌坊,怕是其中还隐有猫腻。 赤兔猛点头,“赌场的事好查,既然他家小院已压给对方抵债,想来能顺藤摸瓜查到对方具体是何人。” “狐狐,你说他……那位妻子,可疑不?” “金来福好赌一事,他们全家上下必然都知道。王娘子自然也不例外,但那天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没说,显然是有意隐瞒。” “王娘子也确实有些可疑。”玉琳琅思索片刻又道,“她说她那日下午一直在三婶家浣洗衣物,这人证也太……” “不好说。”玉琳琅看了赤兔一眼,“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再找那位三婶查问清楚。三婶家和金来福家相差不远,一来一回根本花不了多长时间。” “王娘子那天和金老汉夫妇前后脚回来,一同见证了尸体。” “若是故意让三婶充当不在场证明,就得仔细盘问这些人证,问王娘子中途有无走脱?她是一直都在三婶眼皮子底下做活?洗衣服一人一个盆儿,忙的时候怕是也顾不上跟人聊天吧。总之问清楚当时情况再议吧。” 赤兔记录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沉吟几许又道,“验的时候,死者眼睛大睁,嘴半张半开,神色间很是惶恐。狐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他认识的熟人,而且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玉琳琅瞟她一眼,“那你还愣这干吗?” 赤兔嘿嘿一笑,“行行,我回府衙一趟,让马车先送你回家。” “不用,又不顺路,还得绕来绕去。你回吧,我自个去街上租辆马车。” 赤兔道声好,心里惦记着事儿,撒腿就往义庄外跑。 玉琳琅失笑,转头看向提着灯的老庄头,“庄叔,这回多亏您提醒,才找着这么重要的线索。” 老庄头笑呵呵咧着嘴,“玉狐大人太客气了,这都是老朽应尽之事。” “行,这事儿给您记着,回头让府衙出资给您奖赏。” 老庄头笑得乐不可支,“瞧玉狐大人说的,这也太客气了哈哈。” 玉琳琅摆摆手,转身朝外走,“您歇着吧。” “老朽送送玉狐大人。” 玉琳琅从义庄出来,瞧着日落西斜天色不早,便打算去街头车行雇辆马车。 然而没走几步,就见一辆眼熟的马车朝这奔来。 赶车的还是她的老熟人。 玉琳琅笑了起来,抬起手晃了晃,“这么巧?” 长青面无表情勒马。 沐昭掀开帘跳下车,笑眯眯道:“哪是什么巧,就是特意来接你用膳去的。” “那你来的正好,我前两天不是说要送你个东西当回礼么。”玉琳琅笑着拉他上车,“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长青小眼神瞄了二人一眼,眼白几欲翻出眼眶。 这俩人如今是越来越旁若无人。 他们世子眼里压根就没男女之分了。 甭管玉姑娘是男装还是女装,在世子眼里都一个样儿。 玉琳琅从空间内取出事先预备好的东西,假模假样从编织袋里掏出来。 “喜欢不?” “这是……”沐昭一愕,抬手接过玉琳琅递来的一件东西。 薄如蝉翼色泽透明,摸上去丝般轻滑温软。 “这可是件极为难得的天蚕宝衣。”玉琳琅冲他昂起脑袋眨眨眼,“别看它薄薄一件,挡刀挡剑那是不在话下。” “你如今虽不再上战场拼杀,可平时总有西川刺客来找碴。穿上防身!我保你性命无虞。” 玉琳琅边说边上手,十分自然去解他衣领。 沐昭莫名其妙脸发烫,往后缩了缩,后背靠在车壁上。 “你……确定要我在这换?” 玉琳琅一愣,随即赶紧缩回爪子轻咳一声,“啊,那你回去换也行,记得……穿在最里面。” 沐昭忍俊不禁,乖乖颔首,“嗯……” 这薄薄一层如此透,他也不可能穿外面啊! “其实……琅儿想我在这换的话,也不是不行。”须臾,沐昭偷偷朝她投去一眼。 玉琳琅闻声,莫名感觉脸热,忙摇摆双手连声道,“不用不用。我那个……你收着就好,记得回去立刻穿。这个天蚕宝衣可以水洗,那啥,晾干只需盏茶时间,很快的。” 沐昭抿唇低笑,点点头,“好,我会记得天天洗!琅儿这么爱干净,这点同我很像。我一般每天都会沐浴,皂团也用的很……” 啊我不是要提醒你记得每天洗白白,更不想同你聊沐浴话题啊。 玉琳琅咳嗽一声,生硬转移话题,“世子,你刚说上哪儿……吃饭?” “在繁楼预留了位。” 玉琳琅一听就开心,“我要点那道,上京烤鸭。” “好。”沐昭翻开抽屉取出些瓜子零嘴给她。 从西六头街到崇源坊路程不短,玉琳琅嗑着瓜子跟世子聊天,感觉又回到了村里,随大姨大婶们蹲门槛上晒太阳聊八卦,亲切。 “对了,你家那位天音师大人如何了?有没有防着她,没让她跟你家里人接触吧。” 提起假天音师,沐昭眼中便掠过一丝厌色,“她可恶得紧!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我派人暗中调查过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如一张白纸般干净,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再往下追查,倒有些蛛丝马迹能追至玄音宗,看似与之真有关系。” “家中其他人倒还好,与她接触并不多。只是患有偏头风的二婶对她赞不绝口,说她一曲下去能缓解不少痛楚,晚间睡眠也好了许多。” 玉琳琅扬起眉思忖片刻,“也就是说,她来侯府干什么的,还没整明白。” 331 你还敢质疑前辈? 沐昭点点头,“此人目的不纯,暂时还未探知更多消息。” “有没有可能目的在于你?” “我?”沐昭一愕,想到此女子确实三番五次意图靠近,厌恶感不由更深。 “我去设法试探她一二?” 玉琳琅连忙摆手,“你可拉倒吧,还去牺牲色相试探她,不亏么?” 沐昭眉眼弯弯,笑,“那琅儿可有什么计策?” “寻一天把她约出来,有没有修习过玄音宗内功心法,我一试即知。” 沐昭连连点头,“那又得麻烦琅儿了。” 另一厢,霍府。 霍泽宁书房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旋风似刮进一个酒糟鼻老头儿。 “嘿嘿你小子,这药丸子从何处得来,快讲!” 霍泽宁连忙站起身,“颜老,你这是有结果了?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你先说,此物从何而来。” “呃……莫非这药丸真如她所言有奇效?”霍泽宁双目放亮惊喜不已,“颜老,你验清楚没有?那位可是说了,我祖母这数十年痼疾,吃上半个月药就能根治。” 颜必行沉吟片刻,“可有行过针?” “行过,连续两日各行一次针。” 老头猛地跳将起来,眼睛瞪得堪比铜铃,“可知用的是何针法?” 霍泽宁囧了囧,“呃,未曾见过。她给祖母行针时,只有病人在场。” “也是,天乙神针走针过穴顺畅气脉,神鬼莫测又岂是寻常人可见。” 霍泽宁大惊失色,“颜老,你怎知是天乙神针?那不是失传很久的针法么……” “除了此套针法,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针法施行两遍,佐以药丸便能彻底根除老夫人喘症痼疾。” “那此丹……” “精妙至极。”老头双目熠熠发光,内心百转千回,“小子你快说,为老夫人治病的高人是何人?可否代为引荐?” 霍泽宁心里则是翻江倒海起起落落,“颜老你此话当真?” 颜必行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这种事我老头子岂能拿来开玩笑?” “那,那如此说来,她的药,真管用?”霍泽宁都没发觉,不知不觉间说话竟带上几分颤音。 原以为是祖母心疼这个常年流落在外的表妹,故而坚持接她回来享福。 却不料,享福的竟是祖母本人。 那可是天乙神针的传人?说一句世所罕见都不为过吧。 老头奋起一巴掌扣他头上,破口大骂,“臭小子,你还敢质疑这位老前辈?我老头子都不敢质疑她你居然敢!那可是我们……” 他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赶紧给我引荐引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这位老前辈。” 霍泽宁揉着后脑勺心里直犯嘀咕:您要是真见到她的面,那句老前辈怕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老头斜眼看他。 霍泽宁伸出两手作投降状,“行行,我……今日姑母前来,府中有些不便。明日,明日我亲自去请她过府一聚。” 老头拿着那半颗药丸子,赞不绝口,“此丹,陈皮甘草茯苓等药材均很常见。唯有两味药材我思来想去加以验证,可能是添了三七粉与紫团参。” “可有忌口?” “有的。”霍泽宁点头,“她特意交代过,这阵子莫食酸性、生冷食物,不可因暑气难忍便贪凉。” 老头点头含笑,“若是能得高人这张制丹方子,老头我做梦怕是都得笑醒。” 霍泽宁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高人脾气不怎么好。”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见过哪个有本事的人没脾气?”老头不以为意摆摆手,“我再去仔细研究研究,明日你接高人过府,老头要当面向她请教一二。” 霍泽宁无奈,朝老头兴匆匆离去的背影瞅了一眼,摇摇头。 须臾,叫小厮进来询问:“姑母走了没?” “还没呢!”小厮一撇嘴,“老夫人不愿见她,她便赖在花厅不走。夫人没有办法,这会只能过去见她了。” “也不知是有何事,大清早就来咱们府上。” 下人们都知道,昨日因着表小姐过堂一事,老夫人被姑奶奶气得不轻,直言要与之断绝母女关系呢。 也不知她哪来的脸面,今日又跟没事人似的来他们霍府找老夫人。 “左右不是什么好事。”霍泽宁微皱眉,摆摆手让小厮离去。 同一时间,花厅内。 霍氏从大清早坐这儿,茶水灌了几肚子,出恭都好几回了,总算眼巴巴等来了大嫂于氏。 于氏身后还跟着二夫人崔氏,面色怪异望着她。 昨日玉老夫人寿宴她有事没去,回头却听大嫂细说了一遍公堂之事,只觉霍锦绣这母亲当的,令人匪夷所思得很。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闺女,怎就到这般水火不容地步? 琅儿眼见着这般优秀,也不知霍锦绣回头可会后悔。 那可是他们霍家嫡系这一脉唯一的姑娘啊。崔氏百思不得其解,她若能得个姑娘,不知会如何稀罕死,偏霍锦绣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真怪诞。 霍锦绣不是没见着崔氏瞅自己的目光,然因着有事相求,唯有忍气吞声,展开笑颜走上前迎接妯娌二个,“大嫂二嫂,你们可算来了。我这……茶水都喝了几肚子快要发涨了。” 于氏扯扯嘴角,“今日家中事务繁忙,老太太昨儿又被气着了,今日一直没起身。” 于氏用帕子点着唇角嘲讽一笑,“身为儿媳,自当在婆母床前尽孝。” “先前就让下人告知小姑你,今日不太方便另行相约时间也不是不行,但小姑你不愿意。” 霍锦绣面色尴尬了几分,“大嫂,都是一家人,干吗说这么见外的话。哦对了,母亲身体还好吧?” “呵。”崔氏默默翻了个白眼,“大嫂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气病了,还卧床呢。” 霍锦绣嘀咕一声,“那我又不是不愿去母亲身边伺疾,只是她,不愿见我嘛。” 崔氏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啐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母亲为何不愿见你,你心里就没点数?” 332 免开尊口 “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为你的事情如此操心,你内心就不感到愧疚么?” “琅儿这么好的孩子,你常年把她丢在外头就罢了,怎还千方百计阻挠我们和大哥大嫂见她?” “你们母女间哪来这么大深仇大恨?她一个小孩子碍到你哪儿了说扔就扔?这么大的玉府,就连琅儿一口饭都没有?小姑不是我说你,你跟妹夫这些年做的这些个……破事,我们说白了都没眼看。” “你们大哥二哥是不稀得说你们,你们自己心里就没半点数?为人父母,做到这个份儿上,你们两口子怕是世间独一份。” 霍锦绣被崔氏一顿喷,喷的脸上阵青阵红。 于氏装模作样轻咳一声,也没拦着,直到崔氏骂完才淡淡开口,“今日家里实在事儿多,不方便继续招待小姑。小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若是关于夏翩翩的事儿,就免开尊口吧。” 霍锦绣眼睛一瞬间红了,绞着帕子低呼一声,“大嫂,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翩翩,她只是个孩子,即便做错了些事,难道就不能对她有所宽容么?” 崔氏又想骂娘了…… 你丫的让人对夏翩翩宽容,你自己怎不对琅儿宽容三分? 做人这么双标的么? 于氏拉住崔氏的手,浅笑淡淡开口,“夏翩翩是彻底惹怒母亲了,你还不知道吧小姑。母亲已亲口交代家中上下,以后但凡你带夏翩翩来咱们府上,一律不让进。” “夏翩翩跟我们霍氏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你自个养着就是,别来沾边霍家,她不配。” “大嫂你不觉得此言过分了么??”霍锦绣几乎哭出声。 她没想到自己捧在掌心养到大的姑娘,竟被旁人如此嫌弃,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 “大嫂过分,能比你待琅儿更过分?” “琅儿琅儿琅儿的,这丫头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吧?”霍氏咬牙切齿,“你们可知她一出生就面带恶鬼般的胎记,生产当日狂风大作日月无光。” “还日月无光呢。”崔氏忍不住怒怼,“你是子时生的她,哪来的日,阴天下雨没有月光,不正常么?天天听算命的瞎扯淡,哪有你这种当娘的三天两头诅咒自己子女。恶鬼?亏你说得出口!” 霍锦绣跺跺脚,“你们懂什么,虽说她如今脸上那丑陋胎记长长渐无,可她生来克我克老爷,并非无稽之言。” “自从将她送离玉府,老爷步步高升,最后还坐上刺史之位,你们不全都清楚么?” “但自从她三个多月前回来,整个玉府都被她闹腾的鸡犬不宁。成天不是这儿死就是那儿死的,她就是个扫把星。老爷回京述职还被分配去礼部当了个闲差,这难道不是她在克我们全家?” “她没回来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崔氏睁大眼,气得拔高音量,“你这是先入为主!但凡不好的事,你都觉得是琅儿所害!你有依据么你就这么说?你了解过她么?她是个多好的孩子,你……” “我了解的够够的不需要你们多说!二嫂,你无需跟我继续争辩,你若觉得她好,你大可以领回去供着,就看之后她克不克你,你别后悔!” 崔氏气得几乎原地爆炸。 于氏忙伸手拉住她,柔声安慰,“随她吧。小姑,你今日来究竟有何事?只为探望母亲的话,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母亲这阵子怕是都不想见到你。” 霍锦绣被于氏这一问,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刚怎么就跟二嫂吵起来呢? 都怪玉琳琅这死丫头,阴魂不散无处不在! 她缓缓心神,勉强扯出一点笑,“大嫂,我来当然是有事来问你。” 于氏挑眉,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作态,心里微微一顿。 这小姑不着四六的,又想说什么? “就是……咱们翩翩跟陆公子相看一事,我先前不止一次托你去跟陆夫人商议,你那时都说等我们回京再议。现如今我们也已回京一段时日,可否再请你帮忙……” 于氏蓦地张大嘴。 崔氏也一副看失心疯病人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姑子。 以往小姑在娘家时,养得天真烂漫不通人情世故,那时她年纪小,一切都好说。 以为她出嫁当了十几年当家夫人能有所长进,没成想…… 难怪婆婆近日来时而忧心时而抹泪,怕是心里十分怨责自己,没能教好这个姑娘,养出这么个刁钻自私的奇葩性子。 “小姑,你没跟大嫂开玩笑吧?你让大嫂跟陆夫人说相看一事?莫不是想害大嫂被陆家一路打出府?”崔氏咋呼惊叫。 “你以为你说的是街边哪个阿猫阿狗啊?那可是陆尚书家的嫡子,陆夫人的眼睛珠子。人家陆公子年少风流诗文一绝,家世渊源前途无可限量。你把他同夏翩翩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扯一块??你莫不是疯了你。” “陆家祖上可是出过三任宰相的大世家。陆尚书如今已进内阁,内阁知道是什么么?人陆尚书如今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你是想害死我们霍家?”崔氏一脸不可思议,“你知晓京中多少贵女爱慕陆公子么?那刑部龚尚书之嫡女便是其中之一。你那养闺女还能尊贵过人家龚小姐??” “你,你简直!脑子被门夹了!”崔氏怒而大骂,“小姑快别白日做梦,别说你家夏翩翩以往名声未坏前,配不上人家陆公子。更何况如今,身败名裂凭什么去肖想人家陆府嫡出公子?” “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那陆夫人护犊子得很!若是被她知晓,你要害她宝贝儿子,你就死定了!” 于氏用帕子按按唇角,兀自咽下笑意。 就说么,吵架一事定要带二弟妹到场。果然,二弟妹这一通吼,把她吼得通体舒坦…… “小姑,你也别怪你二嫂说话难听,她就是性子直有啥说啥。不是大嫂说你,像陆公子这般妙人,就算相看,也得相看咱们霍府真正的贵女啊,你那养闺女就别搬上台面了。” 333 连夜打发 什么叫养闺女别搬上台面? 她的翩翩怎么了?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她辛苦培育出来,如此优秀的闺女,怎到于氏崔氏口中,竟连狗屎都不如? 霍氏当真被妯娌二个气了个半死不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手中帕子也差点捏烂。 她是真没想到,大嫂二嫂对她说话竟如此直白不客气,这话简直太难听,直戳她肺管子深处,气得她肝疼。 霍氏捂着发痛的胸口脸色铁青而去。 于氏崔氏见她负气离开,连半句安慰之言都没说,只冷眼旁观嘱咐下人将她送出霍府。 霍锦绣出了霍府大门一转头,还想狠狠骂她们两句,就见两扇红铜木大门,当着自己面“嘭”一声紧紧关闭。 她顿时悲从中来眼泪直掉。 自从母亲不待见她后,府中下人们也都逢高踩低,渐渐对她颇不尊重。 以往从不会发生这种事,两位嫂子待自己也都很客气,下人们更不敢当面阖门。 连着两三次在娘家吃了个闭门羹,霍锦绣心情郁郁至极 没想到她霍锦绣有朝一日在娘家竟得此待遇,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霍锦绣抹着泪回玉府一事被玉老夫人得知,也仅是冷笑了两声。 “她脑子不灵光,莫要去管,随她作去。”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等什么时候把她儿子的好感都作没,上京霍氏也完全厌弃她,便可以随时下堂。 “老夫人,二小姐那边出了这等事。厨房采买来报,说是今儿出门购菜时,都被人暗中指指点点,掩面而去。” 玉老夫人暗恨不已,重重一巴掌拍上案几,“这霍氏还总以为自己教养的闺女多好多好,如今满京城闹出此等笑话,让我们玉府如何抬的起头。” “不行就把她送往京郊浮云山附近的水月庵,潜心修行一番,就当是为我们玉府祈福,也能隔开众多乌糟事。” 老嬷嬷望向玉老夫人悄悄摆了摆手,“水月庵人家是大庙,怕是不会接受各府内犯错女眷。” “倒是老奴打听到,安城附近有座不起眼的小庵堂,京城周边但凡有家中犯了错的夫人小姐,一般都送那里去训诫。” “噢?”老夫人接过茶杯眼眸一眯,“何处?” “处在东门近郊与安城来往之路,划在安城管辖,名唤慈心堂。” 老嬷嬷恭敬捧上一杯热茶,“老夫人您想啊,若送去水月庵,等同于尚未出京,大夫人若闹将起来,三天两头往那跑,玉府上下怕是又得惹人笑。” “而且人大庵堂怕是也不愿收这类声名狼藉的姑娘。送出去若再被送回来,可不就又闹笑话么?” 老夫人抿了口茶,点点头,“你所言有理。依你之见当如何?” “老夫人想要府里清净,那就将二姑娘送去安城,也算是出了京城地界,眼不见为净安心些。再者那慈心堂,听说近年来一直颇有手段,送那的媳妇姑娘们,没有不被收拾的妥妥帖帖的。” 老嬷嬷扶着玉老夫人起身坐去床边,谄媚一笑,“且听说,那儿给的香火钱还低,每月差不多只要五六两银子,就能给您将人看管好,免了后顾之忧。” “嗯。”玉老夫人心动不已,一言定了玉翩翩结局,“那就送她过去吧,避避这阵子风头也好。” “若夫人那边执意不肯?” 老夫人把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拍,冷声道,“这可是为了整个玉府声誉着想,也是为老爷的官声考虑。她若不是蠢到家,就不会想不到这些。” “何况,也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老身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她霍氏做主发话。” 老嬷嬷连忙轻声安抚,“老夫人息怒,奴婢省得,这就带人去请二小姐。” “今夜就送走吧,放在府里看着就来气。”玉老夫人冷笑一声,拿帕子抹抹手慢条斯理道,“若无意外,后半生就让她在那什么慈心堂老实呆着吧,玉府也不是出不起这一月几两的银子。” 只要她作乖,莫再给府中添乱,逢年过节倒也不是不能给她送点补给过去,玉老夫人心底冷笑不已。 本就不是他们玉府血脉,如今却整的家宅不宁,也只有霍氏那蠢的才看不出其中门道。 农妇之女,怎堪同玉府亲生女相提并论?从血脉一方而言,原就是天差地别的压制。玉琳琅继承她儿子优秀的血脉,才这般机敏聪慧。 夏翩翩拿什么同她比?偏就霍氏一人看不清眼前光景,给府中闹出这么大笑话为人诟病。 老嬷嬷偷偷瞅了眼玉老夫人冷酷面色,眼底滑过一丝笑,“是,谨遵老夫人训诫,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盯好那霍氏,别让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给我们玉府丢脸。”玉老夫人不耐烦地叮咛一句。 “是。” 当晚,一辆青布马车将玉翩翩连夜送出玉府,往城外慈心堂而去。 玉翩翩被抬出门时目眦欲裂,口中发出阵阵夜莺泣血般尖叫。 她本就受了严重刺激,今日一整天卧床不起心情抑郁。 如今得知自己被老夫人下令送往庵堂苦修,哪能愿意。 玉府这是要彻底放弃她了啊! 不是亲生的孩子,说丢就能丢么? 玉翩翩还要再闹,却被一脸横肉的老嬷嬷用布条堵了嘴,毫不客气丢上了马车。 且不说霍氏如何不顾体面嚎啕大哭追出门,如何被下人们拉扯回来锁进房里。 玉老夫人发了通大火,让霍氏跪三天三夜祠堂醒醒脑子。 玉守道也不敢硬拦,只能顺从母亲意愿。 这年头一个孝字顶破天,玉守道再怎么疼媳妇也不可能去顶撞自家老娘。 于是,霍氏破天荒被老夫人罚跪祠堂三日夜。 待三日后出来,早已是不人不鬼之态。 陪嫁赵嬷嬷扶着夫人,一路抹眼泪劝说,“夫人,往后日子还得继续下去,您还是别再为了翩翩小姐去顶撞老夫人了。” 霍氏紧紧攥着赵嬷嬷手臂,泪水涟涟而下,“我们翩翩还病着呢,就这样被送去庵堂,老太婆这是要她小命。” 334 添丁之喜 赵嬷嬷忙抬手捂她嘴,神色紧张东瞧西望。 见无人尾随她们,身边都是夫人的体己人,才松口大气劝道,“夫人快别这么说,若被有心人听去,定要告老太太跟前,治您个不敬尊长之罪。” “老爷就算再怎么爱惜夫人,到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夫人去顶撞老夫人啊。” 想到玉守道三日来,连祠堂都未曾踏进半步,霍锦绣更是泪如雨下。 以往有娘家撑腰时,老太太哪敢动不动就罚她跪祠堂? 平素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的! 她在婆家这十几年,过得都无比舒心,哪曾想还有这般落魄的一日。 这是看她在娘家失了势,上赶着磋磨她呢。 “夫人快别伤心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待将身子养好,再论其他事情。” 霍氏也无可奈何。 她如今是鞭长莫及,自身都无法妥善照顾,也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管翩翩的事。 霍氏捂着心口伤心不已之际,忽听小花园内传来小丫头们嘻嘻哈哈笑声,顿觉刺耳不已。 她被老夫人罚跪,她宝贝女儿被老夫人做主送去庵堂清修,整个家陷入一派愁云惨雾之中,这些下人倒还开心得很! 赵嬷嬷一瞧自家夫人这神色,便知她心里不虞,正找排泄口宣泄呢。 好巧不巧这些不长眼的奴仆便撞到夫人手中。 当即脸一沉,命身后几名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上前,将那些嬉笑的仆人押来。 几个小丫头跪在脸色阴沉的霍氏面前,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赵嬷嬷让人俩耳光甩过去,沉声发问,“有什么事这么高兴,不好好干活,围在园里嬉闹?” 其中一个丫头捂着脸浑身哆嗦,匍匐在地哭道,“夫人恕罪,是奴婢们喜形于色惊扰到您了。” 赵嬷嬷上前蹬她一脚,喝骂,“什么事值当欢喜?” 丫头呜哇大哭,“是老夫人给府中下人们都发了赏钱,还另外添了套夏季衣衫。” 霍氏气的捂住胸口。 婆婆把她关进祠堂三日,却在家中大肆发赏钱,这是庆祝她被罚还是咋滴? “说!”赵嬷嬷大声喝问,“什么事发赏钱?” 丫头抬眼偷偷瞄霍氏神色,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赵嬷嬷见她支支吾吾心中更是生疑,命人压着那丫头刚想开打,丫头便奋力挣扎大声啼哭,“是,是府中崔姨娘有孕,老夫人道这是多年来难得一桩的好事,家中添丁自是要打赏下人的。” “信阳崔氏有孕??”霍氏满面不可思议。 这崔姨娘是她二嫂崔氏的庶堂妹,说起来也算靠着信阳崔氏的威望,在玉府中颇得头脸。 没想到进府五六年,竟有孕了。 还是趁她关祠堂这当口,把事给爆出来的。 这是想作甚?要给她心口上撒盐巴,存心来添堵的! 丫头小心翼翼看霍氏一眼,垂下眼帘,“老,老夫人还说,府上男丁稀薄,多年来也仅大少爷一人。若崔姨娘能为咱玉府再添一男丁,就,就抬姨娘为平妻。” 霍氏心口一绞,一个倒仰,气得口吐白沫当场昏死过去。 这下可把赵嬷嬷她们惊得尖叫,也顾不得去压那几个小丫头片子,忙七手八脚搀扶倒地不起的霍氏。 小丫头们也吓坏了,连滚带爬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 玉琳琅可不知玉府上下闹腾开了,她这几日忙得很。 被颜必行那倒霉蛋逮住后,日日跑来小院请教这请教那,恨不得包袱卷卷直接搬来她府上同住。 玉琳琅严词拒绝后,把老头蹬出门。 另外,霍泽宁也来她这儿郑重其事道了个歉,并赠上厚礼一份,直言自己先前冒昧,不该怀疑她云云。 玉琳琅倒是毫不在意,她年轻轻的,一般人都会怀疑她医术,霍泽宁担心老太太也属实正常。 待玉琳琅得知玉府打包送走玉翩翩,去安城慈心堂清修时,已是三日后光景。 七钱站在她跟前绘声绘色说着玉府这几日动向,满目皆嘲讽,“玉府这会应该还不知,玉翩翩两日前在去安城半道上就被劫走了。” “车夫吓得当场弃马离去,随行两个粗使婆子一死一伤,伤的那个如今还卧床不起,没能爬回玉府通风报信。” 八两有些震惊,“谁还能故意劫走玉翩翩?她是否又干了啥伤天害理之事?” 玉琳琅放下粥勺沉默一瞬。 七钱继续道,“霍锦绣今日从祠堂内被放出来,又让玉老太太给气病了,赵嬷嬷一大清早就去回春堂找大夫给她们夫人诊治。” “说是府上一位崔姓姨娘确诊有孕,很可能要给玉府再添个男丁。老夫人高兴的不行,发了话,只要崔姨娘诞下男丁,就将之抬为平妻。” 八两愕然,“那……霍锦绣不得气死啊。” “嗯,据说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大夫说是心火旺盛导致的血脉不通,姑娘,这是什么病症?” “气出来的病。”玉琳琅淡淡言道,“往后气多了,更会导致体内毒素增多,肝阳上亢,引发头晕目眩、肝脏积郁等多种毛病。严重起来,血液汇集大脑顶端与心脏处,导致胃肠缺血严重。久而久之便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俩丫头愕然相对一眼,惊呼,“姑娘,生气还能引发这么多毛病啊。” “嗯。”玉琳琅一本正经点点脑袋,“所以你们看我平时生气不?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要淡淡处之。淡淡一笑,淡淡言语,讲究的就是一个对什么都淡淡,情绪不要大起大落,淡淡方能保命。” 俩丫头扑哧笑出声来,“姑娘就爱拿我们逗乐。” 玉琳琅起身掸掸衣袖,“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必留饭给我。” 俩人行礼恭送。 玉琳琅出门后并没雇车,暗中施展轻身功法,一路来到处偏寂、满目荒废的土地庙。 从袋中掏出支烟火临空弹出,烟雾散去,天际缓缓凝出古琴标识。 玉琳琅并未等多久,也就盏茶功夫便嗅到一抹古昙暗香悄然袭近。 “师妹,你今日怎耐烦寻我?” 335 意欲何为? 玉琳琅转身当口突地甩出数枚小梅花。 花瓣张开旋转,随风轻曳,带出丝丝银色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至楚澜衣面前。 后者剑眉微挑抬手去接,小梅花便在他面前寸许处砰然爆开,漆黑烟雾霎时席卷。 楚澜衣忙抬袖拂扫,身形一闪便到玉琳琅面前,呛得连连咳嗽,俊面滑过一丝讶然。 “阿囡,十多日未见,你怎一出手又要炸师兄又要毒死师兄?” 玉琳琅手一抬,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便落在他瓷白颈间,“夏旺祖是不是你杀的?” “夏旺祖是何人?”楚澜衣眨眨眼,两根修长手指将匕首轻轻推离,“师妹,你这问的没头没脑,师兄不甚明了。” “少装蒜。不少人亲眼目睹黑色巨鹰当街追击夏旺祖,将他连扑带甩追至河岸旁,滚落水中溺毙而亡。” “所以?” “师兄以音驭鹰手法娴熟,非常人可比。” 楚澜衣捏着尖刃小心翼翼,“师妹,你用师兄送的冷月对着师兄,我心里是要难受的。” “快收起来,这刀太快,万一划破师兄脖子,往后你可就再没这么疼你的师兄了。”楚澜衣委屈巴巴伸指一弹。 玉琳琅面无表情借势收回匕首,转身恼怒,“多管闲事,谁让你杀他了?” 楚澜衣叹气,张臂欲将她拉入怀中,却被玉琳琅不客气地抬手拍开。 “这老头都不遗余力想杀你了,还留他作甚?好让他时不时再给你添堵找事儿?”楚澜衣无奈,改抱为拉,将她拉到身边小声问,“生气啦?师妹。” “我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你第一天认识我?”玉琳琅蹙眉,神色冷冷瞟他一眼,“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 “那不能,你的事我就不可能不管。” “你!” “你凶我!”楚澜衣美眸轻挑委屈控诉,“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以往从不会如此。” “师兄!” “好好好你莫生气。”楚澜衣一脸正色看向她,“师妹,心软成不了大事。夏氏养你三年,要论报恩,也早已够了。” “夏旺祖今日能对你下手,来日就能卷土重来,再坑你数回。就这等无赖小人,你以为不理会他,他就不再找你麻烦?”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能翻起什么大浪?我不理他,他还能硬贴过来?” “留着这么个碍眼苍蝇,不心烦么?”楚澜衣垂眸看她一眼,笑着拉住她往外走,“今日找我就为这事?” 玉琳琅有种一拳捶进棉花堆之感,心情郁郁挣开他手,“你把夏翩翩又弄哪去了?放了她,我跟她之间的事算是了结。她诬我不成身败名裂,往后也没多好日子过。我不欲跟她再计较,你……” “什么夏翩翩。”楚澜衣再度攥住她握起的拳头,“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提其他女人。” 玉琳琅仰头瞪他,“你敢说夏翩翩不是你让人掳的?她都已被送去庵堂了,掳她作甚?” 楚澜衣一脸无辜,“师兄在阿囡眼中,就是这般无聊之人?” 玉琳琅绷着面容,点点脑袋。 楚澜衣忍俊不禁笑出声,抬手在她脑袋上薅了把毛茸茸发丝,“胡言乱语。” “师兄你把她放了,我同她之间本就毫无瓜葛。” “怎会毫无瓜葛?她鸠占鹊巢多年,不知感恩便罢了,反手还要害你诬陷于你。” “囡囡,对敌心慈手软,只会害人害己。”楚澜衣语重心长道,“这件事你莫再管,安心回去便是。” “你。”玉琳琅心间涌上一层深深无奈,“你打算做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看在夏氏份上……” “夏氏夏氏,夏氏对你的三年情分,莫非你要用生生世世去还?”楚澜衣不悦打断,“好了别提她,师妹我先送你回去。” 玉琳琅烦躁,沉默以对。 楚澜衣见她气恼不语,心里一软,温声说道,“好了好了师兄答应你留她一命,只把她远远送走,让她再不能往你跟前凑。” “安城那地方,离上京太近,人可以随时溜回来,莫非你还想同她继续掰扯不清?” “三天两头给你找事,你不嫌烦,师兄却舍不得你再受累。”楚澜衣淡淡说道,“还有你那对讨人嫌的父母……” 玉琳琅心尖猛一跳,用力摔开他的手恼道,“我的事你别管!别做那些无谓之事。” “不要去找霍锦绣他们。我早就同他们断亲,以后也别无关系。你要是……随便乱来,我,我以后就再不理你。”说白了他们都是些普通人,玄音宗大师兄若要他们的命,就跟虐杀没什么区别。 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高度。 玉琳琅也不稀罕做这恃强凌弱之事。 楚澜衣吓了一跳,忙拉回她的手连连点头,“怎么会呢?他们终归是你亲生父母,没有他们何来的你?就看在这点份上,师兄都不会动他们分毫。囡囡,你不要不理师兄,师兄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玉琳琅有些憋闷。 她发觉面对师兄时,心中这层无力感愈来愈重,说不清道不明的。 叹了口气,玉琳琅语含疲惫,“就不能不管她么?” “那不行,她屡次三番害我们囡囡,肯定不能放过。” “就真只是把她远远送走不干别的?”玉琳琅狐疑望向他。 心中千回百转,一句意欲何为终是没能问出口。 “真的。”楚澜衣软声抚慰她,“师兄何时骗过你哦?” 打小到大一直骗的!玉琳琅心里默默言道。 “那你打算把她送哪儿去呢?” 楚澜衣握着她的手,朝土地庙外走,闻声略一挑眉,“怎么?师妹还打算去找她谈谈心?” “不是。” “那你问这么清楚作甚?”楚澜衣温声笑道,“交给师兄即可,保证你此生再不见她第二面。” “这世上女子本就生存艰难。你莫折辱她,大不了杀了便是。”玉琳琅不稀得做那些丧心病狂之事,这不符合她处事原则。 楚澜衣垂眸,冲她一笑,“放心,师兄绝不做你不喜之事。” 336 感慨 玉琳琅怎就那么不放心呢…… 她知道师兄这人,平时就喜怒无常的性情捉摸不定,高兴起来能抱你转圈圈,可一旦动怒,后果不堪设想。 她也想不明白师兄怎会插手管这事。 按理说这等小破事,他压根不稀得出手。 玉琳琅回头又不死心地让七钱查了查,可惜夏翩翩就跟骤然消失在大海中的一滴水似的,往后再无半点踪迹可循。 霍锦绣是又过一日才收到确切消息。 得知玉翩翩被不明来历之人掳走,她当场再度昏厥,醒来时头晕目眩手指麻木几乎动弹不得。 霍锦绣立刻让赵嬷嬷等人抬着她出府,直接跑去霍家要人。 霍老夫人被她气得不轻,直骂她脑子进水被门夹。 这个女儿真是白养了啊! 夏翩翩丢了,她竟跑到霍府来要人,这是觉着夏翩翩是老太太派人弄走的? 真是可笑,为个外来养女,丢了亲生女儿不说,如今还对年迈老母恶言相对,只为讨回所谓的公道! “你走吧。”霍老夫人疲惫不堪冲她摆摆手,下了逐客令,“往后也莫要再登门来府。” 她交代下去,“以后就当我没你这女儿。霍家门楣对你永远关闭!” 赵嬷嬷哭着喊,“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霍锦绣气得想从担架上爬起,奋力半天竟觉半边身子都着不了力。 她被霍府拒之门外,依然哭闹大喊,“母亲,母亲,就算你再怎么厌弃女儿,也不该对外孙女这般残忍啊!她已经被送去偏远庵堂,哪里就容不下半点?还要让人带走她,你究竟送她去了哪!” 老太太隔着霍府大门抹眼泪,连连摇头,“魔怔了,真正是魔怔了。” 霍锦绣其实也不想这般魔怔,她如今算是骑虎难下。 说没半点后悔那是假的。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教养出来的千金,那是样样都好,比任何人都优秀。 结果却被一个山野乡村长大的玉琳琅处处压制,打脸打到肿。 如今,女儿被送往庵堂,算是断了她一半念想。 她筹谋着即便送去庵堂,那半年一年后也能找机会接回。到时京中流言蜚语淡了些,还是能为闺女谋一桩好婚事的。 只要婚事成的好,还怕以后压不了玉琳琅一头? 她一直都不愿相信,自己亲自教化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被她丢在外十数年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代表她无能么? 那可是她亲手掉包,厌弃丢掉的孩子啊,怎可以比她带出来的女儿更优秀百倍千倍? 不可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翩翩被人无端劫走失去踪影,她所有筹谋都化作一团泡影。 再也没有以后了。 她本就名声差至极点,如今还被人掳,即便往后再送回来,玉府也不会再要她。 她的女儿啊,养育了十数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啊…… 霍氏一口血喷出口,人跟着仰面倒在担架上。 赵嬷嬷一连串惊叫,忙指挥人抬大夫人回府。 玉琳琅得知此消息后,沉默了好一瞬。 八两七钱怕她心中难受,一个劲安抚她。 玉琳琅望她们一眼,失笑,“我不难受。我只是感慨,霍锦绣也有一片慈母心。对玉翩翩是,真倾其所有,无所顾忌的好。” 或许霍锦绣本身也抱有其他目的,可作为母亲,她对玉翩翩全心全意的爱,毋庸置疑。 “她只是不爱小琳琅而已。”玉琳琅淡淡说道,“她对她的儿子女儿,对她的丈夫,都算是尽心尽力,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姑娘……” “没事。”玉琳琅笑着晃晃二个丫头的手,“她于我而言,跟陌生人无两样。” “明日我爹我娘就要来京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跟他们置什么气。没得浪费时间与精神。” 提起苏氏夫妇,俩丫头都不约而同露出笑颜。 是啊,自家小姐的父母,从来就只有苏氏夫妇二人,跟玉守道霍锦绣有毛线关系?这二人还是别来沾边,搞坏他们家姑娘心情为好。 “咚咚咚咚咚!” 玉琳琅听到小院外传来砸门声,急忙吩咐七钱,“你们去开门,我换身衣服就来。” 这么大气力,估计是小鼓那毛躁货来了。 玉琳琅迅速换上官袍快步出去,果然瞧见小鼓正仰头灌水,咕嘟嘟的。 八两没好气地接过大海碗,“这么急作甚?不是让大人再休息一两天么?” 小鼓冲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抬头见着玉琳琅过来,忙迎上前,“大人,出大事了!” 玉琳琅对“出大事”三字已完全免疫! 无非就是哪儿又有人挂了呗…… “谁出事了?”玉琳琅心平气和发问。 “金来福媳妇儿王娘子,她上吊自尽了!” 玉琳琅一愣,忙跟着小鼓往门外走,“人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就在京兆府大牢,大人请。” “怎么就自杀了?” “前几日我们问过她浣衣房邻居,说她中途确有出恭离开小院一段时间。且我们查到,那金来福一家颇不把她当人看待,金来福更是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打骂皆为家常便饭。” “经过邻里们证实,这一切都为真。王娘子去年还被金来福打到小产……所以这杀人动机不就有了么?” “昨日我们正准备去找王娘子,没成想她自己竟跑来衙门投案自首,承认她不满金来福所作所为杀夫泄恨。” 玉琳琅有些意外,“她自己投案?” “是啊。” “那今日是在大牢中悬的梁?” “正是!用草绳弄的死结,就吊在木栅栏上。”小鼓骂骂咧咧,“狱卒都快被吓死了,她要死也不能害旁人背个渎职之罪啊!” “好在救了下来,如今派了专人看管。”小鼓有些气愤,“问她是不是心有冤情,什么也不讲。再问就哭,哭完就说要见大人。” 玉琳琅寻思半晌,“按理说只是怀疑动机,其实并无确切证据。她为何多此一举,来衙门投案承认杀夫?” 小鼓重重点头,“是啊,百思不得其解。” 337 恨之入骨 二人快马加鞭去了京兆府衙。 比起前几日所见那唯唯诺诺之态,王娘子明显精气神萎缩不少。 整个人缩在牢房靠墙,蜷着身躯抱住膝盖,脑袋死死埋进双臂。 “王娘子,大人到了,你不是说要见大人么?有什么冤屈,大人面前你尽管直言!” 王娘子猛地抬头,四肢并用从墙角爬到栅栏前,把手探出去大叫,“大人,大人,是我杀的。金来福就是我杀的,你们杀了我给他填命吧。” 玉琳琅伸手接过小鼓递来的供词簿翻看,“你说金来福是你杀的,何时杀的?用什么凶器所杀,具体说来听听。” 王娘子使劲抓着栅栏大声叫道,“就在傍晚前后大人。我,我浆洗衣物中途出来过一趟,三婶子她们都不知情。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杀的我认,你们杀我,杀我就好。杀我!” “凶器为何物?” “是,是一把冰刀,是冰刀。这么长,这么宽!”王娘子抬手比划着尺寸,“冰刀扎进他心口,他就这样死了!他死了。” 王娘子忽然疯疯癫癫笑了起来。 玉琳琅冷眼望着她,继续翻着簿册,“听说,当年你父母三两银子就把你卖了,给你弟娶了房媳妇。” 王娘子浑身瑟缩了下,眼里莫名闪过一丝恨意。 “我就说哪家正常父母会把女儿嫁进这种人家。”玉琳琅盯着王娘子,“你丈夫是金家大宝贝,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你嫁进金家门,就成了金家老少的奴隶。每日洗衣做饭服侍丈夫,伺候恶婆婆。” “你心里很恨他们是不是。” “是,我恨死他们了。”王娘子面目扭曲地抬头看向玉琳琅,“我几次三番恨不得用刀剁了他们。”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人不是牲口!” “那老泼妇说我进门后连个蛋都下不了。她怎不说她宝贝大儿子活生生把她孙儿给打没了?” “他们只会骂我手脚不勤快,嫌我懒散不顶事。实际上老泼妇生的那个杂种,才是世上最懒最不要脸的废物。” “我从没见过这样懒这样脏臭的男人。大人您知道么?这种废物连拉屎撒尿都在炕上解决。这么大人了,连四五岁稚童都不如,还要我每日给他把屎把尿。大人!您说,碰上这么个婆家,谁能不恨之入骨?” 小鼓张大嘴满面震惊。 “他就是个疯子、畜牲!他爹妈就算养头猪,时候到了还能杀了卖了吃!而他呢?他除了去那金花赌坊浑身来劲,其余时候都瘫在床上足不出户的。” “大人您知道么?他们全家都变态的。他老娘每晚还要抱着儿子喂饭,恨不得掀起衣服给他哺乳!” “爱子惯子到疯魔地步,他们家三个姐姐,即便出嫁每日都要拎着饭食回来给他们金家大宝贝喂饭。” “就是这样的大懒虫大废物牲口男,我杀他有什么错?我只恨自己一直下不了决心,拖到至今再杀。” 王娘子说着咯咯笑了起来,“我若早些动手,呵。早就脱离苦海了!何至于跟他们家那群失心疯纠缠至今。” “你杀不了他,也没这胆量。”玉琳琅淡淡开口,“凶手是被人用力抵住胸口,一刀致命。” “确实,我从小做惯农活,力气比男人都大。” “三婶子说,你前段时间被丈夫打折手,至今还没完全恢复。”玉琳琅放下手中供词簿,看向她,“浆洗衣物的农女都能为你作证。” “你那日连端盆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其他妇人帮你搬,你基本都用单手搓洗衣物,因而效率也比旁人慢些,工钱也少三分之一。”玉琳琅指指簿册,“都有记录。” 王娘子头冒冷汗,紧紧抓住栅栏喃喃出声,“是我杀的,大人就是我杀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那你因何自尽?你自尽不就是想坐实你自己的罪名?” “大人!”王娘子凄厉喊叫出声,“就是我杀的啊大人,你们杀了我给金来福赔命就是了,无需牵连他人。” 玉琳琅直视着她,“王娘子你在保谁?” “大人,大人!”差役急匆匆跑进来抱拳行礼,“大人,刑部大狱那边出事了,雷豹大人已带人赶过去,让我们通知您一声。” 玉琳琅面无表情,“刑部出事跟我们有何关系?” 好想骂人怎么回事? 从镇妖司到京兆府再到刑部,怎么一出事全来找他们镇妖司的人? 也就大理寺的梁大人靠谱,刑部京兆府的人咋都跟废柴似的? 差役苦笑一声,“说是,先前大人你们抓回来的那个祝班主,差点逃狱。” “如今刑部大狱那边严防死守严阵以待,龚尚书请您过去看下情况。” 玉琳琅心说有什么好看? 问也问了审也审了,那祝班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就那化骨毒丹丹方,哑巴死活不肯撂,至今追溯不到源头。 “豹哥去就行了。”玉琳琅摆摆手。 “刑部来的人还在外面候着……”衙役弱弱说了一声。 咋滴,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玉琳琅被气笑,“你去告诉他们,我这手头的事还没忙完,爱等就等,等不了就滚。原话告诉他们!” 黄金案都递交刑部,只等最后一个行刑结果便算彻底了结,若这都办不好还要他们这群吃干饭的有毛用? 干脆回家抱孩子得了! 玉琳琅转头瞥了眼又爬缩到墙角,扣着自己双臂喃喃自语的王娘子。 “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自尽。” 玉琳琅本想抬步离开,想想还是退回栅栏边,叹气,“王娘子,自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金来福如今已死,这是既定事实。往后只要设法脱离他们金家,你就能恢复自由身。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你又有力气又能干活,还怕养活不了你自己?” “陪这种废物点心去死,你就不觉得磕碜么?自己好好想想,还没到山穷水尽之地步呢。如今就放弃,也太憋屈了。” 王娘子望她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338 陆少卿你命不该绝啊 “王娘子身边的人际关系查的如何?”玉琳琅走出去问小鼓,“还有金来福那三个姐姐、姐夫一家都要去查。” “赌鬼没人性的,不知道这一家子会做出什么奇葩事。”以金来福那老娘对他的溺爱程度,玉琳琅忍不住直皱眉。 “王娘子是从安城小王村嫁来。来回需要一两天时间,派去的人怕是明日才能折回。” “金来福的三位姐姐姐夫家,人口众多也挺复杂,这两日我们手下的人正在抓紧时间排访,统计证词还需一至两日。” 玉琳琅点头,伸手拍拍小鼓肩膀,“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西六头街人多口杂,排查不易。等这件事了了,请兄弟们去山海酒楼吃饭。再让老头给你们发赏钱!” 小鼓喜笑颜开,连声应好。 远处,正在繁楼与同僚喝茶的西门老头连打三个喷嚏,脸色颇为古怪。 “大人。”陈不予带着人蹬蹬蹬跑上楼,“大人,刑部大狱那边出了点事,龚尚书烦请您过去看看。” 西门不归牛眼一瞪,“刑部出事关老头我什么事??” 啥乌七八糟的破事,怎么哪出事都要来找他们? 等等! “他们该不会又去骚扰玉狐了吧!” 垃圾玩意儿! 他们家狐狐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还忙到飞起,这些不开眼的若敢去扰她,看他去不去皇帝陛下面前告御状! “死老头,怎还像当年这般沉不住气?多大点事儿,喝茶喝茶。”对面,礼部尚书温书贤老神在在喝着茶水。 陈不予无奈,“二位大人,那刑部那边如何回话?” “该怎么回怎么回,我跟温大人喝茶呢!谁有那鸟功夫管他们那起子破事。”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还有啊,回去告诉那帮兔崽子们,别让刑部的人去烦他们玉狐大人。我们家狐狐忙着呢!” “是。”陈不予失笑拱手,正打算告退。 一名身板挺直的挎刀男子快步而来,拱手行礼,“西门大人,陛下口谕,请四品及以上官员,即刻进宫前往小书房议事。” 佩刀、红缨穗……陈不予看向男子目光深思:这是禁军精英金吾卫的人。 西门不归和温书贤双双起身,“可知是因何事?” 侍卫满面肃然,“好似是大理寺少卿陆大人,在晋州府遇袭,如今命悬一线生死不知。” “什么??”西门不归与温书贤同时脸色骤变。 —— “怎如此着急?马上就要走么?” “马上就要走,只需收拾两件单衣即可,其余都不必备了。”玉琳琅匆匆在柜子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扫进包袱内。 “大人能带我们一同前往么?” “晋州府情况未明,你们不要去。” “可是……” 玉琳琅摆摆手,表明此事已定,无置喙余地。 七钱八两急得到处转,差点撞个满怀。 “厨房内还有些鸡蛋面饼,大人路上带一些吧。”此去晋州府虽不远,但赶路当口她家姑娘肯定不会停下吃喝。 “再拿些水。” 玉琳琅失笑,“不用如此麻烦。” 商超内饼干面包矿泉水应有尽有。再加上她平素也有意识收集些吃食扔空间内,点心零嘴汤面饭食等等,铁定饿不着她。 八两还是给她收拾了一些面饼点心,放了两支水囊进去。 玉琳琅提起沉甸甸的包袱大步流星往外走,“我不在京你们小心行事,酒楼那边关几天也没事,免得又被虢国找碴。” “对了,父亲母亲明日到京,我不能亲自迎接,你们代我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大人您放心吧,这些小事我们都能办妥贴。” “我大概四五天可回。”玉琳琅翻身上马,将包袱扔于马背,“如若有急事,可让青牛传讯予我。” 言罢,一抖缰绳直奔城东大门。 俩丫头立在门口,望着她利索远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玉琳琅策马狂奔赶到城门口,就见数百骑军已侧列在前。 一名刀悬红缨,面容刚毅的男子驱马向前几步,抱拳行礼,“玉狐大人,龙虎营三团五百六十人已悉数清点完毕。” 玉琳琅颔首,“等六皇子与沐世子到了,即刻便动身。” 说话间,马蹄声自不远处而来。 诸人转头一看,只见一支百人小队拱卫着身披锦红大披风,腰挎长剑的六皇子殿下快马而驰,眨眼便到近前。 六皇子赶在众人下马前摆手大声道,“军情紧急诸位无需多礼,准备准备即刻启程。” “玉狐大人,宣平侯世子还没到么?” 玉琳琅抬眼看向侧后方,“来了。” 相比起六皇子的百人队保卫,偌大阵仗相随,世子一行就简单利索许多。 沐昭仅带长青长枝二人跟随左右,一人一个小包袱诸事从简,瞧着便是常年行军打仗极富经验之人。 “世子。”六皇子一脸谦虚朝他拱拱手,“行军方面你最有经验,父皇让我们一切听你安排。” 沐世子容色淡淡,微一颔首并无多话。 今日他一袭黑衣束腰箭袖装扮,银丝混着些许乌丝束高马尾,薄唇紧抿面容冷峻,玉琳琅看一眼忍不住再看一眼。 好看,人好看,干啥事都好看! 沐昭立时感应到她投来的视线,转眸看向她,展颜一笑,如冰雪初融,春意绽放。 六皇子一脸吃惊看看沐昭,又看看玉狐。 好家伙,对他不假辞色的沐世子,瞧玉狐大人那目光,就跟漾开一汪春水似的,也太露骨了吧! 沐昭一声令下,众人快马出城,直奔晋州府。 时间紧迫,为抢救陆少卿一条小命儿,他们几乎星夜兼程马不停蹄。 中途六皇子累成狗苦逼的不行,沐世子也不让歇着,理由是玉狐大人都没叫苦你们常年从军之人叫什么叫。 六皇子懵逼脸。 沐世子拿他和镇妖司首席去比?这有啥可比性么? 如此,隔日天微微亮时他们已经赶到晋州府驿站,直接把守在驿站门口的人踢飞,玉琳琅二话不说飞纵上二楼。 一脚踹开陆浅紧闭的卧房门,玉琳琅扑过去一触颈动脉,微松一口气。 339 狗胆包天 “还好还好,陆少卿你命不该绝,不枉我日跑夜跑赶来救你。”玉琳琅把手里提着的包袱往床上一丢,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犯傻的几名中年男子。 “还愣这干嘛?快去打两盆干净清水来!” “您,您?” 沐昭快步走进房中,对那位磕磕巴巴的中年大人点点头,“裘大人,照玉狐大人所言去做。” “见过世子。”大理寺主簿裘源躬身行礼,忙领着人出门打水。 沐昭又给玉琳琅略略介绍几人身份,皆是跟陆浅一同前来晋州府办差的大理寺官员。 自从少卿前日晚间被刺,暂代主事之人便是这大理寺主簿大人裘源。 沐昭上前看了眼面色泛白气息微弱的陆浅,蹙眉。 天可怜见的,陆公子惨兮兮躺床上,身形单薄呼吸极缓,虚弱的仿佛快碎了。 裘主簿打水进来,就见玉琳琅掀开陆大人身上压着的棉被。 他放下水盆赶忙上前阻止,“玉狐大人啊,陆少卿失血过多伤势严重,若再着凉可就……” 玉琳琅视线则落在陆浅腰腹处,伤口虽被白布裹着,却压出不少血。 边缘渗血不说,伤口中央还隐隐泛黄,怕是创面没清理干净,需要拆了重新搞。 “你们都出去。”玉琳琅心情不佳,冷冰冰下了逐客令。 她起身走至水盆前净手,“我要给他缝合伤口,世子你也先出去吧。” 沐世子点点头,转身对忧心忡忡的裘源道,“裘大人,我们都出去,莫要打搅玉狐大人为陆大人救治。” “世子,这……”裘源六神无主回头望了一眼。 沐世子眸光冰寒暗含警告,后者不敢再多话,只得低着头,与诸位大人一同随沐世子离开房间。 关上门后,沐昭神色凛然几分,“究竟怎么回事?” 六皇子此时也带着人惶急慌忙跑上楼来,气都未曾喘匀便问,“如何如何?陆少卿性命无忧吧?” 沐昭颔首,“有玉狐大人在,六皇子不必担心。” 裘源等人心头微一咯噔,连忙上前给六皇子殿下行礼。 “殿下,世子,还请随我们来隔壁房叙话。” 一行人进了隔壁房入座,裘源苦着脸,“殿下,世子,这驿站上下都为晋州府衙把持,如今是连杯热茶都无法为二位奉上。” 六皇子摆摆手开门见山道,“茶不茶的无所谓,你赶紧说说怎么回事?” “三日前陆少卿便已奏报来京,说汪增一案基本已查清,不日便要返京,这怎么好端端又遭袭击?是谁干的!” 裘源“噗通”跪倒在地,“世子,奏折上未能说的太明白,其实此行陆少卿领着我等,不但查明汪增此人多年前勾结乡绅富户祸害鱼肉乡邻。” “另外还查出一桩贪腐案,事关重大陆大人奏报上便未明言,只想早日回京面圣。” “岂料,我们动身当晚便遭遇行刺,陆大人身中三刀至今生死不明,我们更被晋州府以清查刺客为由,全部扣押在驿站内不得外出。” 裘源说到此,其余几名官员已委屈的抹起老泪。 “若非陆大人当机立断早先让人混出城回京通风报信,怕是再过几日,我们全部得死在这晋州府内。” “荒唐!”六皇子大怒拍案,“狗胆包天,当真是狗胆包天!” 这晋州府离天子之地也就半日多路程,竟会出此等荒谬之事,六皇子想想都觉得离奇。 晋州知府是活腻歪了? 沐昭拧眉深思,“裘大人,还请细说。” 同时,玉琳琅正有条不紊帮陆浅处理身上伤口。 腰腹处伤口若再上移三寸,便要伤及胰脏,性命攸关。 玉琳琅帮他清创缝合。 相比肩上一刀与腰腹那刀,左手伤口几乎划断手筋,若处理不当,往后怕是握盏都难。 可恶啊,这么一个风清朗月翩翩浊世的公子,险些就被贼人废了。 凶徒下手又狠又辣,当真是冲他小命而来。 玉琳琅握紧拳,暗暗为其输入几缕真气疏通经络,再细细缝合他手部与肩部伤处。 刚给他灌下去一瓷瓶药,陆浅便低声抽气徐徐睁眼。 他浑浑噩噩,只依稀瞧见玉琳琅弯腰在他斜上方。 身体各处传来丝丝钝痛,陆浅只觉浑身无力,挣扎着握住她手,声音嘶哑,“琳琅”。 “啊你醒了。”玉琳琅忙伸手固定住他,“别动别动,你莫怕,没事了。醒了就好,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在此?” “我能不来么?”玉琳琅抽出干净棉签,沾了水往他干裂的唇上抹,“我不来你就要挂了!” “我才帮你处理完身上伤口,等下再给你处理脸上这些细碎伤口。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陆浅低哑出声,“我……没气力。” “你都被人砍成这样了哪来的力气?”可怜啊,他爹爹妈妈瞧见他这惨样,不得哭死当场。 “好了好了,你再睡会儿别说话。”玉琳琅帮他换了条薄毯搭在身上。 大热的天,她进来时窗户都关着密不透风,那主簿大人生怕他们家陆少卿憋不死,还给人盖一条那么厚的被子,琳琅看着都无语。 “琳琅,那两名护着我的侍卫是不是已经……” 玉琳琅沉默一瞬,轻叹一声,“别想那么多。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处理,六皇子和世子都在,你安心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陆浅舒了口气,意识模糊昏昏沉沉间,只听小姑娘嘀嘀咕咕着什么“唉可怜哟,这么好看的脸,毁容就不好了”“还好只是暗器射过的细微伤。你可真是运气好啊,遇到医术平平的我”“要是我再晚来一天,你这小命就悬了”。 脸上传来一丝冰冰凉凉之感,伤口刺痛烧灼被一点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凉舒适。 陆浅唇角微扬弯起一抹弧度。 小姑娘碎碎念的令人心安,不知不觉便沉沉入睡。 玉琳琅收拾完针包用具,净手出门。 两名守在房外的龙虎营侍卫躬身行礼。 玉琳琅轻轻颔首低声吩咐一句,“守好此处。” “是。” 340 一百个胆也不敢 玉琳琅走下楼,见驿站管事被人绑了扔在一旁,堵着嘴还呜呜发声。 此番龙虎营领兵之人,原出自禁军金吾卫,名韩河。 龙虎营自从出了私自发兵一事后,皇帝便将校尉以上所有将领都换了个遍。 这韩河也是暂调龙虎营,代管三团。以一队百人,一团十队而言,三团差不多也就拉来一半人。 想来皇帝挺有自信,觉着天子脚下晋州府内,闹也闹不出太大乱子。 “玉狐大人。”韩河上前禀报,“驿站外看守的共有十七人,如今十二人被我们当场擒获,俩人绞杀,另有三人逃脱。” 玉琳琅“嗯”了一声,瞥了眼鲤鱼打挺似不断在地上蹦跶的驿站管事,抬抬下巴,“听听他说什么。” 韩河命人将管事拽到玉琳琅跟前,踹了一脚才扯开他嘴里的布。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你若只想喊饶命,我现在就让人把你的嘴重新堵上。”玉琳琅挑挑眉似笑非笑。 管事痛哭流涕连连磕头,“大人,小的冤枉的,真冤枉啊!小的只是个小小驿站管事,压根不知这当中出了什么事。陆大人被行刺后,还是小的我连滚带爬去请的大夫……” “这不是理由。”玉琳琅眯眸看向那尖嘴猴腮的小管事,嗤笑一声,“府衙的人把你这驿站团团困住,楼上楼下都派了人看管陆大人。你敢说你不知情?” “并非看管啊大人。”小管事意图狡辩,“裴知府派人保护陆大人,只是担心歹人再度行刺而已。” “保护?随便找个蒙古大夫给陆大人包扎,伤口几乎发炎流脓。楼上楼下连杯热茶都没有,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保护?”玉琳琅抄起手边一把茶壶摔那人头上,砸得对方头破血流嗷嗷直叫。 “狼子野心!”玉琳琅指着他喝骂,“若本官不来,陆大人这条小命即便保下,那手也废了!” 废了还怎么当官,当你妹的官! 玉琳琅随手拿起手边之物,茶托茶杯、木制摆件,看什么砸什么,全往小管事脑袋上招呼。 “好大胆子,驿站杀人,你当可以只手遮天?” 小管事捂着脑袋诶哟哟直嚎,“大人,大人啊,此事真与我无关啊!” “无关什么无关,一群狡黠恶徒,我看你们就想造反!”六皇子负气蹬蹬下楼,怒目扫过一圈。 “来人,去把晋州知府押来,本皇子倒想看看,他有什么通天本事,是不是连本皇子也想杀了灭口!” 小管事吓得屁滚尿流一下瘫软在地。 韩河一拱手,立刻点了上百名龙虎营士兵,大跨步向门外走。 然而刚到门口,就听一阵马蹄翻腾由远及近。 龙虎营众人齐刷刷拔刀严阵以待,两边更是有士兵整齐划一下蹲,张弓搭箭持盾守卫在前。 韩河也拔出佩刀冷着脸挥手,“六皇子请后退。” 六皇子吓了一跳,被诸多人保护着节节后退,心中恼怒不已,“大胆匪类,青天白日还敢行刺本皇子??” 晋州知府裴永杰领着晋州府上百官员侍卫匆匆驱马而来,瞧见这等剑拔弩张的状况,吓得赶忙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官帽都来不及扶正便连滚带爬向门口扑来,口中悲愤大呼,“六皇子殿下敬上,下官裴永杰见过六皇子!” 六皇子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可宣,一瞧裴永杰便邪火直冒,“好你个裴永杰,这是亲自带人来围剿本皇子了?好好好,好得很!” 裴永杰吓得几欲瘫倒在地,连忙趴跪而下嘣嘣磕头,“六皇子容禀,再给下官一百个胆,也不敢做出对皇子不敬之事!六皇子切莫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下官一片朗朗之心啊!” “你还朗朗之心,我看你是猪油蒙心!”玉琳琅满脸讥讽,张口就嘲,“你指桑骂槐说谁小人进谗?莫非是说本官???” 韩河:…… 六皇子:…… 裴永杰慌忙拱手致歉,“玉狐大人恕罪,下官并非那个意思。” “裴大人倒是八面玲珑,看来,来之前便做好功课了啊。”玉琳琅语带嘲讽。 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可见早已调查清楚,知道此行都有何人。 裴永杰露出一脸虚情假意笑容,“下官得知皇子殿下与世子一行莅临,那是赶忙过来迎接诸位,不敢有所怠慢啊。” “裴大人倒是机灵。”沐昭轻笑一声缓步而出,“知道我们会找你,你便主动寻上门来了。” 裴永杰连连拱手直道不敢,一副谦卑之态,似乎不敢抬头看六皇子与世子一眼。 六皇子垂着嘴角满面严肃,“裴永杰,暗杀陆大人一事你可认?” 裴永杰猛然抬头,露出一张青白交加悲愤异常的老脸,“六皇子何出此言?陆大人被凶徒刺杀一事,怎会与下官有关系啊?” “六皇子,世子,还请莫要误会。下官之所以派人将驿站团团围住,实是为防止歹人再度行凶,置陆少卿于险地。” “话说的漂亮好听,却不知打哪儿寻来个庸医,险些把陆少卿治死了。”玉琳琅冷笑。 裴永杰连忙摆手否认,“玉狐大人此言差矣。世子,六皇子,当日得知陆大人被刺,下官便命李同知请了城中最好大夫,为其包扎医治。这点府衙上下人尽皆知!” 被点名的瘦高个男子畏畏缩缩上前拱手,磕磕巴巴解释,“下官李保见过六皇子、世子、玉狐大人。下官谨遵知府大人之令,为陆大人请来的是城中最好的老大夫。” 李同知垂下脑袋,“也许是医术有限,未能及时将陆大人从鬼门关拽回,实是不知该如何说。” 玉琳琅看他一眼,笑了起来,“怕是得让同知大人失望了,陆少卿活得好好的,过两日便能活蹦乱跳下床。” 李同知蓦然抬头,撞进玉琳琅幽漆漆眸内,心下猛地发紧。 沐昭笑着扬扬手中奏折,“裴知府,不知陆大人在折中所言,陈粮换新谷、买卖新谷筹钱一事,你知情不知情?” 裴永杰瞳孔微缩。 341 国之蛀虫 “粮为国之根本,你这种国之蛀虫,还有何话可言?”六皇子接过奏本翻看,满面郁郁瞧向裴永杰。 裴永杰率人跌跌撞撞爬进驿站门槛,提起袍子跪倒在六皇子面前,脑袋磕得嘣嘣作响。 “六皇子殿下容禀,下官绝无做过此事。” 玉琳琅一脸好奇凑近沐昭,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啊?” 沐昭瞧她大眼睛布灵布灵的,暗暗压下笑,也靠近过去低声答道,“陆大人此前收到晋州府长平仓管事密报,暗中调查后发觉。晋州府当地官商勾结,秘密用陈粮调换新谷,暗中放去粮铺高价贩卖,所获不义之财尽数由晋州知府与当地富商瓜分。” “还记得先前我们前往魏州府赈济灾民时,何长史曾派人在米汤中偷偷掺沙么?” 玉琳琅点头,此事她略有耳闻,据说当时陆大人还找何长史狠狠吵了一架。 “其实,部分赈济粮运来时,其中便夹杂不少沙石土块,倒不全是何长史有意为之。事后我让人悄悄去查,这类陈年旧谷还掺杂土块的粮食大多是从晋州、福州等地运来。都是距离皇城很近之地。”沐昭淡淡说道。 “所以何大人当时就是背了个大锅?”玉琳琅无语。 “可以这么说。”沐昭轻叹,“当时粮食短缺,何长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都明白此间道理。 “其后若非你出手相助,局面不可能这么容易控制住。”断粮结局必是民之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沐昭觉着,皇帝赏赐琳琅任何东西,都是她该得之物。 “此番熙文来晋州府调查汪增一案,我便预先告知他此事,叮嘱他暗中调查即可。没成想晋州府当地长平仓管事余平,冒死前来……之后的事,皆在奏章中言明。”沐昭将陆少卿所写奏报递给玉琳琅。 “陆大人原是想回京后亲自面圣呈报,没成想回京当晚便被人刺杀,重伤昏迷。知府衙门派人看管住他们,明为护卫,暗藏玄机,一是想让陆少卿死,二是想搜出陆少卿所写奏报,加以烧毁。” “他们怎么敢的啊?”玉琳琅迅速翻看厚厚的折子,越看越心惊不已。 天子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勾当,吸长平仓的血,便是吸万民之血。 长平仓乃天灾人祸时保证正常供给的根本,这些人……居然倒卖长平仓新谷米,将陈谷子烂芝麻混合土石入库,以次充好其心可诛。 晋州福州距离皇城都极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 “此奏章熙文誊抄过两份。一份埋在驿站后院树下,一份藏在身,另一份则由主簿裘源保管。” “两份已被抄走毁去,这份就是从驿站后院挖出所得。” 与晋州府粮仓案一比对,刑部侍郎汪增为祸乡邻案,倒在其次了。 晋州粮仓动摇国之根本,此事若上奏陛下,裴永杰一家怕是得抄家灭族,难怪他这般疯狂反扑,想置陆少卿于死地。 不是他死就是他死,棋局走到这一步,已是毫无退路。 “不必狡辩了。”六皇子冷笑一声,厉色言辞,“除非你现在就杀死本皇子!否则,这本奏报,连同人证物证,明日一早都会呈现在陛下案前!” 裴永杰几欲瘫软在地,口中大呼“微臣冤枉”,满头冷汗滚滚而落。 “长平仓悉数由李同知和周通判管理,微臣当真是不知啊!” “陈谷换新粮,倒买倒卖!这么大动静,你以为是一日两日能完成之事?称量不需耗时?入库不需时间??你莫要推说全然不知!我看你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意图蛀空晋州粮库,充盈你们自己的小金库!!” “殿下冤枉呐!”裴永杰张嘴嚎哭,以头抢地,“微臣愿以死明志。” 他爬起身就要往一旁墙壁撞去。 六皇子与世子皆冷眼旁观。 一个道,“让他去死!死了这罪名就全部由他一个人担着。” 另一个道,“反正都要死了,何不将身后之人和盘托出?” 裴永杰一跤滑倒在地,疼得满头冒汗泪水涟涟。 玉琳琅抿抿唇,按下戏谑之笑。 这裴大人做的一手好戏,果然只是做个样子,不敢真撞死自己的。 也是,敛了那么多财,可不是想去死的。 活着多好啊,笙歌曼舞丝竹管乐,日日享受不好么? 六皇子冷眼看他,骤然起身扬起手中金牌喝道,“晋州府上下所有人听令,不想和裴知府一起死的,仔细着你们自己的皮。别搞那些无谓的小动作!” “本皇子与世子一行来此,是奉父皇之命调查晋州府上下。今日只不过带了部分龙虎营卫士来此,若我们几人有任何一人折损,十万禁军授命于危难之际,便会踏平晋州府上下!” “自己想清楚,是不是真要反?想带着全族一起反?!” 晋州府众官员连同士兵,齐齐趴在地上,头都不敢上抬半寸。 “所有人准备回京!” “六皇子。”六皇子身边近卫满面担忧道,“您与世子星夜兼程而来,如今滴水未进又要回京,怕是身体吃不消……” “事关重大莫要耽误时间!其余都是小事。”六皇子转头看向沐昭。 沐昭冲他轻轻颔首,六皇子受到莫大鼓舞,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扬手大喝往门外走去,“传令下去,即刻准备动身。让所有人顶着先,等回京后,人人有赏个个吃肉!” “是!”龙虎营士兵们一阵沸沸扬扬。 “狐狐,事情紧急,我与六皇子先送人证物证回京,你在这看着陆大人,待他稍好再一起回来。” 玉琳琅点点脑袋,“你等我一下。” 她跑上楼,取了包鸡蛋面饼,连同水囊一并塞给沐昭,“路上要小心埋伏,谨防狗急跳墙。” “放心,我心中有数。” 玉琳琅又取出瓶丹药塞给他,“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此丹能补充体力,实在疲倦再服用,一颗即可。一日最多服一颗,不可滥用。” 沐昭顺势握紧她手,“留两百人予你,万事小心。” 342 参天巨树 待陆浅幽幽醒转,已是华灯初上星夜弥漫。 “琳琅……”一出声,才发觉喉咙干涩无比,出口的声音比蚊子呐呐还低。 玉琳琅连忙上前,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托起,一小勺一小勺给他喂水喝。 陆浅浑身乏力,稍微动一动便觉浑身发麻。 “别动。”玉琳琅伸手摸摸他额头,“你这小弱鸡身板啊,得养上一两天方能好转。” “总算不烧了。”玉琳琅转头看向一侧,“裘主簿,再拿点水来。” “是,是!”裘源几乎热泪盈眶,赶紧捧着茶水上前,叨叨念着,“大人啊,您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玉狐大人,陆大人这高热退下,是不是就算好了?” “算是度过生死大关了。”玉琳琅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可真是命大!我跟你说,你这鬼门关啊,最起码兜了两圈。” “对对对,诶呀,可把下官我吓得半死不活。”裘源抹抹眼角的泪,咧开嘴笑了起来,“玉狐大人真乃天医传人,医术出神入化。” 玉琳琅摆摆手,谦虚道,“一般一般,略懂几分医术而已。” 陆浅使劲扯出一丝笑,混沌的脑子有了几分清醒。 见有外人在场,立马改了称谓,“玉……玉狐大人,我昏睡很久啊?” “嗯……差不多该有五六个时辰了。算算时间,六皇子与世子也该抵京了。”如果中途没有暗杀意外的话! “啊?”陆浅有些惊了,“他,他们……又走了?” “你放心吧,带着余平一行人证,还有账册等物证一块回去的。若一切顺利的话,如今东西与人应该都呈予陛下面前了。” 陆浅挣扎着想起身,被玉琳琅一手按住。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他,一根手指点着他额头放倒枕头上,“你给我作乖点!我告诉你,你要是来回翻腾,把自己作死了,让我辛劳一天一夜全白费,我就揍死你!把你揍得爹娘都认不出你!” 裘主簿张大嘴。 正捧着一面盆水进屋的大理寺张录事也满面惊愕停住脚步。 陆浅有点想笑,视线跟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来回移动。 “热毛巾擦擦脸,等下喂点白粥给你。”玉琳琅搅干净热巾,拿过去帮他擦脸擦手。 陆浅面色微红,小小声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你来个毛线。”玉琳琅不客气地怼他,“你左手这几天都不要动,小心开线。” “对对对,陆大人,您就听玉狐大人的。这几日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等便是!” “玉狐大人,陆大人身上缝的那些伤口,那,那以后要,要拆么?”小录事弱弱发问。 “不需要。”玉琳琅摇摇头,“这种线十至十五日便能被人体自行吸收,并无坏处。” 几人纷纷松了口气,目光钦佩望向玉琳琅。 “你们是,昨晚来的?”陆浅努力回想记忆有几分模糊。 “昨日傍晚匆匆动的身,天亮刚好入城。” “这,六皇子和世子是连夜赶的路?淮之的身体,没问题么?” “好得很。”玉琳琅抬手拍拍他以作安抚,“要不连夜赶路,再晚一点见着你,你就要挂了啊。” “实在是……太辛苦你们了。六皇子与世子他们,如今又赶回去,这一趟来来回回可太周折……” “事急从权也没办法。这些你都莫管,好好养伤谨遵医嘱,我保管你两天活蹦乱跳。”玉琳琅笑眯眯喂给他一勺粥,“再说又不用他们自己跑,那不还有马跑么!” 陆浅哭笑不得。 裘主簿也高兴地直咧嘴,“大人,您放心,世子和六皇子留了两百人给咱们,人手方面管够,您有什么需要喊人便是,无需亲力亲为。最主要是尽快把咱身体养回来,也好早日回京面圣。” 陆浅点头含笑,裘主簿和张录事便拿着东西先行退出门外。 屋内静下来后,陆浅忍不住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怎么啦?白粥是没味儿,不过你这两天只能喝白粥。等伤口稍好好,再给你煮点淡盐分的蔬菜。” “我是担心,裴知府贪腐一事,最终还是会被人压下。” 玉琳琅愕然挑眉,“这么大蛀虫,谁还能保他?” 随即轻声呢喃,“裴……莫非是那个?” 陆浅微微颔首,“裴知府乃皇后裴氏宗族二房之子,名义上便是皇后娘娘的堂兄。” 玉琳琅扯出一抹冷笑,“难怪能如此大胆,圣人眼皮子底下也敢做这般小动作。” “世子也让他交代背后之人。莫非你们是怀疑,裴家牵扯此事?” “倒买倒卖一事,最起码运行了三年以上。这么多年不为人知,很难不怀疑,背后无人支撑。” “裴氏家族上有国公爷坐镇,家族子弟纵横官场无数,举国各地皆有裴氏门客身影。” 玉琳琅颔首。 就如同一棵参天巨树,其下有无数分枝乱杈,裴国公府当之无愧大齐第一大世家。 想要将其扳倒,怕是连圣人亲为都做不到…… “六皇子与世子也必然知道裴知府身份。” 陆浅点头。 玉琳琅给他掖了下薄毯,“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六皇子他们既能押着裴知府回去,自有应对之策。” “你现在什么都莫想,好好养伤是首要任务。” “好,我都听你的。”陆浅笑着看向她,柔声说道。 说话间,屋外传来裘主簿颇为惊喜的叫声,“陆?陆夫人?” “我儿在何处?他如今怎样?”陆夫人焦虑出声询问。 “好好好一切都好。”主簿大人连忙推开屋叫道,“大人,陆夫人来看望您了。” “熙文。” 玉琳琅忙站起身来,陆夫人匆匆跑过去,抱着削瘦的儿子呜呜直哭。 “母亲我没事了。”陆浅满面无奈,伸手搂着母亲轻拍了拍,“我给母亲介绍下玉狐大人,此番正是玉狐大人赶来救了儿子一命。” 陆夫人又惊又喜,抹抹泪抬头,忙给玉琳琅行礼致谢。 玉琳琅还了一礼,笑,“夫人定有许多话同陆大人说,我先出去,您二位慢聊。” “多谢玉狐大人。” 343 我懂,我都懂! 两日后,果然如玉琳琅所言,陆浅已能下床行走,且身体日渐康复。 陆夫人感激涕零,不止一次寻玉琳琅由衷表达感谢。 正午,原礼部侍郎现晋州知府郑群一行人抵达驿馆,与陆浅玉琳琅等人汇合。 郑群由皇帝亲自委派,临危受命而来。 一到驿站,晋州府衙门小吏立刻带人过来迎接。 如今晋州府衙门等同处于大瘫痪地步,晋州知府、同知、刺史等五品以上官吏,全被急招回京申斥审问。 郑群一来,下面这群小吏就跟瞧见主心骨似的,赶忙前来拜见。 郑大人和陆少卿关起门来说了约有半个时辰话,出来后,陆浅便拱手作别。 此时赶回京中怕是要在马车上过夜。 有玉狐大人作陪,陆母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一行人上车上马,启程离开驿站。 与此同时,墙角转出一名眼神阴戾的蒙面男子,拽了下布巾,侧头低声吩咐,“传令下去,他们动了。” 马车行的并不快,出了晋州城门,陆夫人便眸色古怪瞅着自家儿子上下打量。 陆浅歪在车壁一侧,手握本书正发着呆,被母亲那目光盯得缓缓回神,“母,母亲,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陆夫人慢慢撇嘴,幽幽说道,“儿啊,母亲问你一句,你可要如实作答。” 见陆夫人问的这般正经,陆浅不由自主支起身子,“您问。” 陆夫人索性挪到儿子身旁坐下,眼神古里古怪盯着他,“你是不是看上那玉狐大人了?” “咳咳……”陆浅差点被母亲这惊人之言噎住,半晌接不上话。 陆夫人对自家宝贝儿子极其了解。 他这儿啊,平时见谁都一副不假辞色的表情,正儿八经跟个老学究一样,就没别的情绪波动。 这两日她明里暗里偷偷观察暗中窥视,发现每逢玉狐大人为自家好大儿上药时,这小子总一副闪闪躲躲羞羞氖氖之态。 他偷偷瞧人家还脸红! 知子莫若母,这还能瞧不出来?分明是喜欢人家玉狐大人了。 陆夫人连声叹气,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劝慰,还得时不时观察他表情,未免说话太重伤及好大儿的心。 “母亲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的老古板。你兄弟姐妹众多,倒也无需强迫你为咱陆氏宗族传宗接代。可儿啊,这条路极其曲折难走,前途磨难重重,你考虑清楚了么?” “母亲是担心,被你父亲那些政敌得知,借此抨击你父,伤了你们父子间的情分。” “咳咳咳咳咳……”陆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一通猛咳后俊脸憋得通红。 陆夫人急了,忙上前轻轻拍打他背部,口中安慰道,“熙文呐,你别这么激动,娘就是担心你而已。娘也并非那等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你放心,只要你们小两口自己喜欢,娘全无意见。” 说罢,还连连摇头叹息,“娘就说嘛,京中这么多高门贵女,竟一个也入不了你的眼,果然缘由在此。你喜欢男人!难怪那龚小姐你看不上了。” 陆浅:…… 陆夫人瞅了眼儿子古古怪怪的神色,忙又道,“是是,那刑部尚书家的龚月娥,一看就是小家子气气的人,莫说是你,娘也十分看不上她。还是玉狐大人好啊,长得好看脾性还好,一瞧就是个孝顺有礼的好孩子!” “娘以前还担心,你跟世子走太近,嚯嚯了他!那世子她娘不得打上门来,把你娘给捶死啊。” “世子可是他娘的心头好大宝,从小到大恨不得连战场都跟着一块上去。”陆夫人说到这,露出个鄙视的小眼神儿,“你同他好,娘还不答应呢!” “世子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点,那是万万比不得玉狐大人的!” 陆浅哭笑不得,“娘啊……” 求求你别再说那些惊天之语了,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好好,娘不说,娘懂,娘都懂。”陆夫人用一副过来人看过来人的表情,对着儿子连连颔首。 “这感情若来了啊,千军万马都抵挡不住。娘当年一眼相中你爹时,你爹还啥都不是呢!” “只是你和玉狐大人得商量好啊,往后仕途要如何走,你们小两口……” 陆浅急忙上前捂住母亲的嘴。 玉琳琅一掀帘子就对上母子双双投来的目光。 母子俩奇奇怪怪都瞪大眼望着她,玉琳琅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着装,没任何问题啊! “怎么了?”玉琳琅弱弱出声。 “没,没怎么。”陆浅满面心虚盯了母亲一眼。 陆夫人冲儿子笑笑,示意他赶快松手。 陆浅这才发觉自己好生失礼还捂着母亲的嘴,赶忙缩手垂眸,俊脸涨得通红。 玉琳琅弯腰跳上马车,“我给你再把把脉。” “玉狐大人可真是医者仁心,每过两个时辰就为犬子把脉,难怪他恢复的如此之快。”陆夫人赞不绝口,盯着玉琳琅双目发亮。 “应该的。”玉琳琅也很高兴。 陆熙文快快恢复完全好转,才是对医者最好的报答,不枉她连夜奔来救他一场。 陆浅真是怕了他这娘嘞,生怕她再语出惊人说出啥不合时宜之话,手指忙偷偷扯她衣角。 陆夫人主动避到一侧,笑眯眯望着玉琳琅为儿诊治。 陆浅被老娘看的浑身上下皆不自在。 陆夫人摆摆手,对儿挤眉弄眼,“我去后面那辆车躺会儿,我儿子之事玉狐大人费心了。” 玉琳琅自是客气一声,目送陆夫人下车。 “你母亲骂你了?” “没……没有啊。”马车再度动了起来,陆浅想起母亲方才惊人所言,心虚地不敢去看玉琳琅。 后者倒没怎么注意,只是依惯例把完脉后,又嘱咐了两声。 陆浅神思渺渺完全没听进去,见玉琳琅目光投来,忙避了避。 “你哪里不舒服?”玉琳琅丝毫不知这陆少卿神游天外去了,凑近些看了看,“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还有哪不舒服就及时跟我说。” “你那左手十天内莫要沾水,我每天都给你换一次药,很快就好的,往后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344 驭鸟奔袭 陆浅蓦地看向她,诚心实意道谢,“琳琅,多谢你。” 玉琳琅白他一眼,“朋友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这几日,你母亲你下属还有你,不知谢了我多少次,耳朵都听出茧了,以后莫要再说,我……” 玉琳琅眸色忽而一变,一把将陆浅拽到自己身旁,反手一扬。 真气激发间,一道疾速驰来的箭镞被她横空拦下,砰然碎成齑粉。 陆浅头一次这般直观看到,以真气碎铁箭的,惊愣间微微张嘴。 外面众兵士已呼呼喝喝与人厮杀起来。 玉琳琅拖着陆浅往车下跑,抽出腰间丝带绷如硬剑,中途唰唰拦截十数根箭矢。 “我去看看陆夫人。”玉琳琅把陆大人拽下车塞到十几名士兵之中,严令,“保护好陆大人。” “是!” “琳……玉狐大人。”陆浅着急喊了声。 形势紧急,玉琳琅头也没回施展轻功跃起,一个飞纵跳上后面那辆马车。 车夫与马匹,皆被一箭封喉,马车也侧翻摔在路旁。 玉琳琅心中着急连声喊,“陆夫人,陆夫人。” 陆夫人从车帘内探出一只颤巍巍的手。 玉琳琅忙赶过去扒拉开,这才发现她身上压着一名誓死护卫的龙虎营士兵。 陆夫人则被砸的憋气,暂时说不上话。 玉琳琅急忙把牺牲的小兵尸首搬去一旁,将夫人从车中拽出,“陆夫人您没事吧?” 陆夫人惊过于怕,一手捂住胸口连连摆手,表示并无大碍,瞧着周围几具尸体,忍不住落泪。 玉琳琅一路拨开流箭,将陆夫人带回陆浅身旁,吩咐众人持盾且战且退。 一行人退入后面林中,找树木掩藏。 玉琳琅让校尉清点人数,两百余人,牺牲九名,轻伤二十,重伤五人。 玉琳琅一边迅速为伤患包扎治疗,一边对众人道,“背起重伤患,尽量往林深处退。杀手带了重弩,射程有限,退的越远越安全。” “玉狐大人,我担心,敌人很可能会放火烧林。”小校尉开口,忧心忡忡。 一旦大火燃起,烟雾弥漫,届时他们可真就成了瓮中之鳖。 玉琳琅点点头,“你叫王霖?” “正是卑职。”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所以我会用些手段驱散他们。只要过了这片林,就能跟世子派来的人汇合。” 陆浅一怔,“世子会派人来接我们?” “嗯。算算时间,我们出了林应该就能遇见。” 王校尉精神一振,拱手道,“一切听从玉狐大人吩咐,大人要我们如何做?” “我要你们先抬着伤兵往前走,护好陆大人陆夫人,无论听到任何动静切莫回头。” “不行,要走一起走!”陆浅第一个不同意。 如此危险,他怎能让琳琅孤身一人断后? 陆夫人默默朝儿子瞅了眼,伸手拽起他就道,“玉狐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力走远,越快越好,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拖!后!腿! 一块巨石差点把陆少卿砸晕。 他幽怨地望了母亲一眼。 陆夫人拉着儿子就跑。 儿啊,不是母亲不帮你,委实是你这小身板瘦瘦弱弱,除了能提笔还能干啥,留这就是给玉狐大人增加麻烦。 玉琳琅一笑,嘱咐王霖带上伤残兵士,好好保护母子二个。 待众人身形退远,她才敛了眸,从腰间取出玉片,吹奏驭兽之曲。 刺客颇多,且推着两架重弩器。 此时见人退入林中,为首蒙面人带上人追到林口冷笑一声,“浇上松油,咱们给他们放把火,来个痛快!” “大人,这林子后方是有出口的。他们若逃得快,定能从林中逃脱。” “哼,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们之所以在白桦林动手,就为确保万无一失。林子出口早有我们的人埋伏。” 等着吧,陆浅一行人死定了。 这小子查什么不好,查到裴家身上,死有余辜! 几名黑衣手下抱着松油上前,为首蒙面人狰狞一笑,“点上!” “头儿,您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为首蒙面人皱皱眉头,刚要开口,就见林子口乍然冲出一蓬飞鸟,乌泱泱一片,乱七八糟朝他们飞冲而来。 翅膀扇动间,大大小小的鸟悍不畏死般往他们脸上扑,灼眼抓鼻无所不用其极。 几名黑衣人惨叫着松手,松油罐子滚落在地。 其余人也根本来不及拿出火折子点,就被鸟群扑啄的嗷嗷直叫,慌不择路转身逃命。 为首蒙面人大怒,拔出佩刀左砍右砍,口中怒声呵斥,“都慌什么,不就是一群扁毛畜牲,砍就是了!” “啊啊,啊!”身旁一名黑衣人被鸟喙啄瞎双目,满脸是血哀嚎尖叫。 其余人一看都慌的不行,连声叫道,“头儿,先退再说吧。这群鸟是从何而来,莫不是天神将怒?” 古人对神灵一事莫不信服,有人这么一说,另外一些人心中更是慌得一比,恨不得马上拔腿离场,逃的越远越好。 “狗屁天神。”蒙面人大骂一声,“哪来那么多天神降临,你是想说,那陆家老祖还显灵了?招来鸟雀保卫他们家后代子孙??” “都给我上!”蒙面人虚眯着眼挥舞大刀,“干死这帮扁毛畜牲,看它们如何张狂。待清缴完这些东西,老子再放火烧死他们。” 其余人见头儿不肯离开,便都畏畏缩缩退回苦守,拔刀斩鸟两方拼杀。 玉琳琅缓步走到林子口,眸色冷冷望着对面诸人,视线落在那两架大型重弩器上。 这裴家还真是下了狠手,连重弩都给搬来,果真是瞄上陆少卿一条小命,势必要他回不了京。 “既然不想离开,那就都留下吧。”玉琳琅抬手一招,古琴现于身前。 琴弦一拨,真气激荡而出。 一曲列阵图铮铮奏响,满目肃杀之意。 拨动琴弦间,一缕缕真气在天地间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无形张开。 蒙面头领心悸不已,暗叫不好再想往回逃,哪还来得及。 口中狂喷鲜血,人已软软往下倒。 其余手下更是被骇的魂飞魄散,拔腿力气都无。 玉琳琅只弹半首,眼前已归于平静。 345 迅速滑跪…… …… 她缓步过去,踢了脚气绝身亡的刺客,慢条斯理蒙起口罩戴上一次性胶皮手套。 抬手间,两台重弩器平地消失。 玉琳琅缓缓蹲到为首蒙面人身边,轻轻拽开他蒙住脸的黑布瞅瞅。 一张端正的国字脸,此时面目扭曲。 玉琳琅瞥了眼便将黑布盖他脸上,从这些刺客身上搜出不少银票,另有两袋金叶子,小金锞子若干。 银票是宝和钱庄通兑的不记名银票,玉琳琅数了数,好家伙竟有三万多两。 裴府是真有钱啊,玉琳琅都羡慕上了。 随随便便拉一帮杀手来干活,安家费就给三万多,啧啧,绝对是大手笔。 这么多钱干点啥不好,非要雇凶买命,还不长眼地撞她手中。 玉琳琅轻甩手中银票,弹指间几缕火苗落入尸堆,徐徐燃烧开来。 她捡来一根树枝扒拉火堆,望着火焰一点点将这些人吞噬殆尽。 末了,将手套口罩扔余烬中一并烧干净,这才拍拍手起身入林,往前追赶陆浅一行。 不知过去多久,才有一人踟蹰靠近燃灭的火堆,望着一地灰烬沉默无言。 可真够凄惨的,周思忍不住叹口气,琢磨着回去该如何跟大爷交代。 他像玉琳琅那般,从一旁捡来根长树枝,扒拉下火堆。 “什么东西能烧这么干净啊。”他自言自语一句。 “当然是化尸水加助燃物。”轻柔声音自身后而来,飘忽忽融入风中。 “原来如此。”周思随口答了句,待反应过来后浑身一僵,仿佛被雷击中呆立当场。 周思不敢回头去望,只觉说话之人距离自己极近极近。 他脖颈僵硬不敢随便动弹,只怕一转头,头就会从自己脖颈上掉落。 她没走,刚那个可怕的女子没走啊!!啊啊啊! 周思直觉自己上当,可此时要走已是迟了。 他见过那女子方才手段,一曲列阵图充斥杀意,真气鼓荡间天地为之色变。 “你都看到了。”玉琳琅轻笑一声,声音温和的就像在跟朋友打招呼。 “我我,我,我什么都可以没看到!” “不你已经看到了。”戴着薄薄一层天蚕丝的手套,冰冰凉凉移上周思脖子。 周思吓得猛然跪倒在地,连声大叫,“师,师叔!师叔你不能杀我,你我出自同门,我师祖是仇让,师父是……是陈岩,陈岩!” 周思惊恐交加瞪大眼,那双手已然移到他颈上,只需轻轻一握,倒霉的他就得尸首分离…… 玉琳琅素手微顿,沉思着皱起眉,“掌门师叔的,徒孙?” “是,是是是!正是,师叔我叫周思。” “如何自证?” “我,我有我有门派腰牌,就就藏我兜里,师叔若同意的话,我,我现在就取给您看。” “嗯。”玉琳琅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微凉的手却并未离开那人脖颈。 周思满头大汗从兜里摸出块玉牌。 长条状刻着名字与门派标识,古琴。 此玉牌玄音宗门下人手一块,内外门弟子唯一区别就是,古琴上有无雕花。 周思的门派标识上未曾雕花,说明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你怎么证明,这玉牌不是你路上捡的?” “啊?”周思张大嘴,一头冷汗唰地下来了。 这如何证明? “起来,接我一掌试试。” 周思赶紧爬起身满头大汗道,“师,师叔……” “少废话,外门弟子也修习玄音真气,用以抵挡!”一声落下,玉琳琅眯眸朝周思打出一掌。 真气激荡间,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周思虽激发全身真气,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接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真气巨浪。 不由苦叹一声吾命休矣。 难怪掌门师祖再三叮嘱他们这些弟子,没事莫要去万古峰乱晃,免得撞见妖孽被打。 据说师伯万古决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个顶个的天才妖孽。 首席楚师叔的武学造诣登峰造极,小师叔更是只存在于传说。 眼前这位怕就是万古决师伯门下,那位妖怪小师叔吧? 如今一身男装,怕是刻意隐藏身份。 难怪一曲列阵图犹如金戈铁马横空降世,如此强横世间难有。 周思心道惨了,不明不白便要交代在此,心中悲凉万分不由闭目等死。 然而,等半天却没任何反应。 四周和风旭旭,真气已渐渐平息。 他没死?周思又惊又喜张开眼看去,只见小师叔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目光一言难尽。 “你体内的确有玄音真气,但不多。”玉琳琅冷着一张脸,“看你年纪二十出头了吧?不是从小上山修炼的?莫非是半路出家?” 周思莫名感觉有被内涵到…… 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口中答道,“弟子七岁上山,今年二十有二。” 玉琳琅看着他,“天赋很一般,难怪十几年下来都没转内门。” 周思:…… “所以你离开玄音宗了?” “没有!”周思大惊失色猛然抬头辩解,“师叔,我,弟子有腰牌为证,至今依然是玄音宗弟子。” 玉琳琅想想也是。 掌门门下众多徒子徒孙,让她一一认识这不现实。 周思此人,反正她是从无听说。 “你师父是?” “陈岩,家师陈岩,是掌门座下二弟子。” 一说二弟子,玉琳琅似乎有了几分印象,点点头似笑非笑看他,“可是那位身形胖胖,脑瓜顶秃秃的陈师兄?” 周思连连摇头,“您说的那位,应该是大师伯曹仁贵。家师身形匀称形貌端正,小师叔莫非不曾见过?” 玉琳琅假装恍然大悟,笑着点头,“嗯,想起来了,是陈师兄。” “对对。”周思用袖子抹着汗,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小师叔句句试探,只怕是答错一句,便要身首异处。 “掌门师叔近来身体可好?”玉琳琅悠悠问道。 周思小心翼翼回答,“弟子下山已有一年多了。” “一直在裴府做家丁?” “是,是门客,师叔。” “门客和家丁,有区别?给的银子,会多一些?” 听出小师叔语气不善,周思暗暗缩着脖子连忙回道,“家,家中长辈,受裴家恩惠无以为报。” 346 施压 “所以你去裴国公府当差,只为报恩?” “确实。”周思低着脑袋呐呐回话,“当初进裴公府,签了三年契。” 玉琳琅看他一眼,眸光冷淡,“你方才都瞧见了。你不好奇我那古琴从何而来?” 周思再度滑跪于地,“小师叔在上,给弟子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妄加猜测,更不敢出去胡乱说。” “裴国公府派你们过来杀人,你就带着人屁颠颠过来了。那下回,国公府要你带人打上穹山灭了玄音宗,你干不干?” 周思满头冷汗连声辩解,“小师叔,弟子并不知晓国公府因何派人前来行刺。身为玄音宗弟子,更不会做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 玉琳琅冷眼看他,随手丢过去一个药瓶,“吃了。” 周思哆嗦着手拣起药瓶,迟疑着拔开瓶塞。 药液入口苦涩,他不敢不吞。 玉琳琅笑着看他,目光凉淡,声音格外阴寒,“你若把我的事随意吐露出去,我灭你全家。”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早日从裴公府出来。它要倒,谁都阻止不了。” 周思以头抢地连声称是。 “我制的毒,除我自己,天下间无人能解,劝你不要白费功夫。”玉琳琅丢给他一粒药丸。 “此丸能保七日有余,发作前来城北土地庙寻我,给我准备好裴府上下所有资料。” 周思握着丹丸久久不敢抬头,直到半刻钟过后,才缓缓扬起脑袋。 面前哪还有半丝人影。 他虚脱般跌坐在地,后背已被一拨拨冷汗打湿。 这厢,玉琳琅施展轻身功法一路追赶陆浅一行,直追到林子另一面出口处,远远瞧见王霖等人抬着伤患疾行如风。 “玉狐大人回来了。”有士兵高兴地喊了一嗓子。 陆浅精神一振,忙拍拍王霖让他把自己放下。 玉琳琅迅速赶到他们身前,仔细一瞧,只见陆夫人脸色发红,上气不接下气。 显然这一路上跑的够呛。 王霖瞧见她咧嘴直笑,“玉狐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如何?那些人没追上来吧。” “没有,我把他们引开了。”玉琳琅淡淡解释一句,抬手握住陆浅的腕,蹙眉,“跑了很久?你伤还没好全乎,不该疾跑。” “可不是嘛。”王霖扬起大嗓门叫道,“一开始陆大人怎么都不肯让人背,跑的都快昏过去……” “哪有。”陆浅连忙打断这王霖,“我没事。倒是玉狐大人一人断后,可有受伤?” 玉琳琅摇头一笑,“我能有什么事,走吧,我们先出林子再说。” 一行人很快出了林子,迎面就见长枝带着一行人跑了过来。 “玉狐大人陆大人,属下长枝,世子派来接各位的。马车就停在前面,请随我来。” 陆夫人松了口气,还好玉狐大人说的没错,世子的人果真来这接他们了。 若真让她一路跑回京,怕是不死也得废…… 众人跟着长枝快步向前,玉琳琅打量随行人员一眼,“可有遇袭?” 长枝点头,“外面那群人已被清理干净。” “我们这有好些人受伤。” “无碍,我们带来的车马足够,让伤员们全上车。” “好。”玉琳琅心下微松,转头又对脸色发白的陆浅道,“赶紧上车,我给你瞧瞧肩膀,是不是伤口有点崩了。” 陆夫人一听,心焦无比,忙不迭催促儿子上车。 车马很快便动了,再度向京城赶去。 这一路大费周章,所有人都有些心力交瘁。 好在后续再也没人行刺,离京城越近反倒越是安全。 裴府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京中地界,好不好肆无顾忌再动手。 陆浅肩上的伤果然有些微开裂,好在并不严重,只是有些渗血。 玉琳琅帮他重新上药包扎过后,再三嘱咐他莫要逞能。 一路相安无事,天微明时,众人赶到东城门口。 等没多久城门便开了,往来进出的小商小贩们络绎不绝。 长枝等人驾着一行车马就混在人群里进了城。 玉琳琅与陆夫人母子告别,自行回府休息。 这几日可真够劳累的,玉琳琅如今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有任何事也得等她睡饱再说! —— 玉琳琅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多时辰,醒来已是未时光景。 七钱捧着食物笑眯眯而入,“睡得可好,姑娘?” 玉琳琅点点头,起身收拾自己,用膳时问她们,“这几日那疯婆子没来酒楼找碴吧?” “没有,但听六分姐姐说,疯女人往苏宅送了张帖子,邀请您去夏日赏荷宴。” “神经。”玉琳琅骂了一声,“以为人人都跟他们似的,一天天没事干呢。” “可不是么。”七钱赞同点头,“姑娘您是两头忙,有时间还是应该多多歇息才好。” “衙门没来找吧?” “没。”七钱抿嘴直乐,“都知道您才赶回来,有什么事要说也得搁明天了吧!” “也是。”玉琳琅哼了一声,“上吊还得喘口气呢!” 这一日日的都叫什么事儿。 “那收拾收拾,回家见见爹娘。”玉琳琅高高兴兴坐去妆镜前,“简单点就行。” 七钱却犹犹豫豫看她一眼。 “怎么了?” “您就这样回去啊。” “嗯!”玉琳琅抬抬下巴,“有什么问题么?” “那老爷他们也没见过您这张脸啊!”七钱小声吐槽,“您就不打算变回来么?” 玉琳琅伸手摸摸脸,“这不挺好看的么,让他们适应适应也好。” 七钱无语,帮她梳着发,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您心大。” 玉琳琅抬手掐她小腰,“啰里啰嗦的,赶快整一下,先回趟酒楼。今晚要宴请我爹娘大哥,顺便带上苏三岁吧。” 七钱低笑,“二公子若知道了,不得狠狠感谢您一通。” 玉琳琅哈哈大笑。 “让九斤过去说一声便是了,也省得您来回跑。” “那不行,我还得写张菜单,让他们按着单子上菜。” 玉琳琅抬手扶扶简单美观的发髻,笑容洋溢,“走了,晚上不用留饭。” 说罢,一溜烟出了门,去街头雇了车直奔山海酒楼。 “霏雪姑娘,这家酒楼的养生滋补雪耳汤,值得一尝。” 347 嫌弃 玉琳琅一下马车,便听一道柔缓声自门前传来。 “二婶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香霏雪微微颔首,眉眼间颇有几分高傲之色。 姚氏愣了愣,疑惑这位霏雪姑娘,怎突然改口,亲昵地叫她二婶…… 以往她都叫自己为二夫人的。 叫二婶似乎有些过于亲近,只是在外不好驳了香霏雪面子,姚氏便笑笑也没应。 江湖女子性情豪迈,礼数方面不好与京中贵女相比,二夫人也没特别在意这些。 香霏雪上前一步,敛眉扶起二夫人胳膊一同往里走,口中轻笑,“霏雪听人说起过,这家酒楼的女主人,似乎跟咱家世子很是相熟。” 二夫人一愣,“哦是么?” 她一向神经大条,京中那些八卦一般听听就过,也从不往心里去。 香霏雪突然跟她提这茬,她一时闹不明白啥意思,也不好贸然接口。 香霏雪冲她浅浅一笑,“是啊,莫非二婶不曾听说?” “香姑娘,大家闺秀身处闺阁,从不道听途说胡乱非议他人,此乃基本礼仪。”沐萱萱跟在二人身后,闻声一板一眼回话,“另外,香姑娘不该叫二婶为二婶,这也不合规矩。” “你叫二婶一声二夫人便是。如此,也不显得过于亲昵别有用心。” 姚氏:…… 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自家人面前讲讲也就得了,怎还当着外人面这样说…… 香霏雪面色微微一红,转头看向年纪不大,面容却十分严肃古板的小姑娘。 明明就是个十五六岁,椭圆脸大眼睛的小丫头,却偏偏给人一种老成持重之感。 “萱萱她小孩儿脾性直言直语,霏雪姑娘莫要见怪。”姚氏便只能打着圆场笑。 “怎会呢,我最喜欢萱萱这般快人快语的孩子。对我有没有恶意,我一眼就能看出,萱萱这么说也是为我好,我能理解。”香霏雪笑着挽住二夫人的手,满面亲昵之态。 姚氏笑笑,与她一同步上台阶进了酒楼。 小厮满脸堆笑迎上前,“不知诸位夫人小姐可有订位?小店如今已满,若无订位怕是得等上一等……” “姓姚。” “好的好的,夫人请随小的去二楼。” 香霏雪失笑,“你们酒楼生意就这么好么?” 她扫了眼大堂内满桌客人,一脸稀奇之色,“这未时都过了,还有这么多食客,看来你家生意是真好。” “客人过誉。”小厮谦虚一笑,将几人迎进预先准备好的包房,“我们这的包房一般都会提前放出去预订。别说未时,申时过后也有人来用膳,晚间更是热闹。” “小店酉时、戌时还请人吹拉弹唱说书,每日节目都不一样。客官若有兴趣,到时可以再来看看。” “那你们这位女东家,还真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到。”香霏雪笑道,“对了,可否请你们女东家过来为我们点菜?顺便给我们介绍下你们店特色食物。” 小厮堆着笑,“东家这会并不在店里,但若只是介绍特色菜,本店从上至下所有伙计都会。姑娘若不嫌弃,便让小的为诸位介绍一二。” 香霏雪斜他一眼,难掩眼底嫌弃之色。 姚氏见状连忙说道,“也行,你给我们介绍下。” 香霏雪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厮机灵地越过她,直接与二夫人侃侃而谈。 一顿饭下来,二夫人姚氏与沐萱萱都觉得菜品口味与色泽都很不错。 香霏雪却没多少表示,问什么都只淡淡一声“还可以吧”,如高岭之花不可亲近。 沐萱萱觉着气氛沉闷,用过饭便对二夫人道,“二婶,我约了仁惠公主,陪她去新开的苏记绣品看看衣裳,就先行一步了。” 二夫人连忙跟着站起,笑容满面,“二婶跟你一块走。” 说话间又看向香霏雪,“霏雪姑娘,让马车送你回府。” “我……”香霏雪想说,其实她可以陪她们一起去苏记绣品转转,但看情形俩人都不想带她,便只能端着架子点点头。 “也好,那我回去再给二婶调制一款新药试试。” 姚氏神色淡淡,“劳你费心。” 派人送走香霏雪后,姚氏与沐萱萱同时松了口气。 “这香霏雪啊,以前瞧她话挺少,今日怎这么事多。”一顿饭吃下来,这不好那不好的,二夫人那脸假笑差点没绷住。 “早知她这般挑剔,就不该带她出来。” “婶娘,背后道人是非长短非君子之举。”沐萱萱微蹙着眉批评一声。 二夫人差点被这大侄女气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抬手戳戳她额头,“你这孩子,二婶我不就在你面前叨叨么?咱们自家人说说体己话还不行啦?二婶又不到外面说三道四。”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好好好好!”二夫人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大侄女唐僧念经,挽着她往外走,“二婶知道错了,以后不讲就是。咱先去苏记绣品,别让公主等久了哈。” “二婶知道你爱看书,城南新开一家书局,咱娘俩回去时,我陪你进去逛逛,挑几本新书送给你。香霏雪这事咱就揭过啦,你回去后可不能在大侄子面前,继续叨叨二婶。” 沐萱萱眼睛一亮,尔后又道,“今日本就不该偷偷陪香霏雪姑娘来酒楼用膳。萱萱不能对大哥有任何隐瞒,更不能让二婶用新书封嘴。大哥说,做人要诚实守信,首先就不能对家人有所隐瞒。” 二夫人抬手拍她胳膊,气乐了,“二婶真是白疼你了,不就一点小事么。你大哥不喜咱们跟霏雪姑娘走太近,跟他提及此事,又得跟你二叔念叨来念叨去。” “大哥没错。” “啊是是是,你大哥都对,都对。”二夫人看着一根筋的孩子,头疼。 “二婶也是看在霏雪姑娘这阵子对咱家尽心尽力,才想着请她吃顿好的。” “呐我答应你,保证没有下一次。你只要不多话,二婶给你买这么一摞书。”二夫人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小姑娘勉为其难点点头。 348 警告 且说玉琳琅交代完家宴之事从酒楼出来,便一直蹲在永泰街西侧巷口候着。 这是假货回宣平侯府的道儿,只要她来,她就有办法试她一试。 玉琳琅特意从空间里摸出套黑斗篷套上,从头蒙到脚,保证万无一失。 蹲了约有小一刻钟,百无聊赖间,听得马蹄声传来。 探头一看,正是标有宣平侯府族徽的马车经过。 玉琳琅抬手弹出一颗小石子,刚刚好落在车轮上。 车轮受力猛然斜倾,车夫吓得赶忙勒紧缰绳扬鞭大喝出声。 车马晃动,车帘翻飞间,玉琳琅瞧见马车里只坐着香霏雪一人。 原本还琢磨如何动手才不吓到沐府夫人小姐,如今只香霏雪一人在车中,真正是机会难得。 玉琳琅二话不说掀开车帘,张臂猛地勒住香霏雪脖颈。 后者从错愕到吃惊,整个人剧烈抖动反抗,抬手向后击打。 玉琳琅使劲一拽,马车倾倒的同时,人也被她从残破的车壁中拖出。 赶车的坐地上,张大嘴瞧她那身黑衣黑袍发愣半晌,待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往檐下跑。 玉琳琅二话不说把人拖进一旁巷道,招招致命。 假货接连闪避数次,被鼓荡真气击中肩膀,痛呼出声,后背沉沉砸在墙上。 玉琳琅挑挑眉,身形一闪到她面前,拳风凶猛至极。 香霏雪瞳眸猛缩,直觉眼前这一拳她半点接不上来。 正想转身逃退,不料左臂被人猛地擒住。 对方手劲极大,一把便捏住她手腕脉门,致使香霏雪刚积蓄出的几缕真气,无形中便被散了一半。 香霏雪几乎要瘫软下去。 玉琳琅遮在兜帽下的双目,沉沉凝视她一眼,手起掌落,香霏雪头一歪倒地不起。 须臾,玉琳琅离开永泰街小巷,雇了车往苏宅而去。 这假货竟真修习过玄音宗内功心法,玉琳琅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这香霏雪还真是他们玄音宗门下弟子? 掌门师叔这都收的什么徒子徒孙,去裴府当帮凶,悄悄易容成她的模样,暗暗接近侯府。 虽说这香霏雪的容貌,易的跟她仅有三四分相似而已,可还是膈应人啊! 玉琳琅比任何人都想查清此人来历。 故而在车上就取纸笔出来,简单写封信表明来意。 打算回府后让九斤替自己跑一趟,将信交去玄音宗联络点,让他们通过玄音宗内部渠道尽快送回山,调查清楚假货。 另外,信中还提及古籍一事,让掌门师叔派人去藏书阁看看,那本医药古籍是否还在。 不多时,马车便在苏府门口停下。 苏夫人两天前就开始望眼欲穿,日日念叨着宝贝闺女。 这会一听下人传报玉琳琅回来,立时高兴地往外跑。 母女二个在中门口撞见,高高兴兴抱在一起,亲亲热热挽着手继续向内走去。 “你这铁石心肠的臭孩子。”苏夫人笑呵呵捏着她的脸,“这么多年不回来,回来还立时变张脸吓人。若不是你大哥一早告知,娘亲走街上都未必能认出你!” “娘亲,我晓得错了。这些年就是太忙了……” “忙忙忙,你哪天不忙。”苏夫人没好气地捏她,“家里又无需你费心赚大钱,赚钱一事交给你大哥二哥,你舒舒坦坦好生过日子不好么。小姑娘家家日日在外奔波,瞧瞧这小脸瘦得哟,真是心疼死为娘了。” 玉琳琅哭笑不得,“瘦是真的没瘦,这段日子家里家外两头跑,一天吃个四五顿呢,肚子都圆了,娘你摸摸。” 苏夫人哈哈大笑,拉着女儿往房里走去,“你爹这几日也忙得很,日日出门会友喝不完的酒。老娘让他天黑前必须回来,咱们一家吃顿团圆饭。” “女儿快来,娘给你带了不少礼物,都是你喜欢的。”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玉琳琅无奈。 “就算你长到八十,那也是娘的闺女娘的囡宝。快瞧瞧,这料子花色多鲜艳呀,就适合我家囡宝。” “太艳啦!” “哪有,你这年岁的小姑娘,老穿那些素的作甚,鲜艳点好,我闺女长这么好看,稍一打扮不得迷死万千。” —— 天朗气清烈日当空。 坤安宫玉阶外,一身官服的裴永基跪在那浑浑噩噩也不知过去多久。 只觉浑身发汗且口干舌燥,身上官服已完全浸湿。 直到小太监脚步匆匆走至他跟前,尖声尖气说了句“娘娘让相爷入殿叙话”。 裴永基沉沉松口气。 跟随小内监脚步进的殿内,裴永基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臣裴永基,拜见皇后娘娘。” 玉璧珠帘,轻轻晃动。 皇后靠在香妃榻上,盯着匍匐在地的男人,久久不曾言语。 “裴家一事还在调查,你不该这时来见本宫。” 裴永基连忙磕了个头,“娘娘,臣也是情非得已。裴氏一族受二房牵累,如今……” 皇后哂笑一声。 “这就沉不住气了?” 她年过四旬容颜依旧明媚至极,一袭桃红色常服,映的美人面娇嫩鲜妍无比。 “跟你说过多少回,管好二房手底下那帮狗,不听,如今是不是出大事了?” 裴永基连连磕头,“娘娘,此事事关裴家上下,还望娘娘给弟弟指条明路。” 皇后冷冷望着自己嫡亲胞弟,“都已经是做一朝宰相的人了,还如此稳不住,竟不如一个孩子。” 裴永基听不太懂,偷偷抬眼看向皇后。 “长姐明示。” “出来吧肃儿。” 一袭蓝袍,面容端正的裴肃从后面隔间转出,躬身向皇后、父亲,各施一礼。 “该说的我都跟肃儿说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肃儿会指点你们。” 皇后手指一紧握住茶杯,冷冷望着裴永基,“你只需给我记住一点,尽快跟二房撇清所有关系。我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你的手笔。总之,所有事你都不知情,裴家大房也全然不知情。” “是。”裴永基头冒冷汗连声应道,“谨遵娘娘旨意。” 皇后冷冷出声,“这案子没这么快完结,得查一阵子。你给我告诉裴家上下所有人,谨慎行事,莫要再出差错!” 349 从严 家宴安排在山海酒楼,一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是她家酒楼包厢大且吃食精美,不比京城老字号繁楼差多少。 “母亲,咱酒楼这几日又推出一道新菜,脆皮烤鸭,你一定要尝尝。” “阿囡啊,这酒楼真是你经营的?”苏父啧啧称奇,“这生意可太好了,为父一路走来,宾客满堂,外面还有不少等位的。” 玉琳琅连连点头,“生意确实还可以,如今也算得上是京中有名号的酒楼。” 苏景远忍不住在旁翻白眼,心中默道:啥还可以,分明是日进斗金。 苏父便自吹自擂哈哈大笑,“不愧是我苏太平的亲闺女,这做起生意来,也如此一套一套,好好好,虎父无犬女哈哈哈哈。” 苏夫人不客气地白他好几眼,“怎就虎父无犬女了,我就没半点功劳?” 苏父连忙改口,“是是夫人功劳最大,女儿这般知书达理乖巧懂事,全仰仗夫人的爱护培养。” 说话间,玉琳琅一抬眼,瞧见六分在门外转了圈,便跟父母兄长打了声招呼,走出去低声问,“怎么了?” “慕容少主与司徒门主在隔壁等您。” 玉琳琅心里暗暗叫苦,一推开隔壁包房门连忙给小弟道歉,“阿炽啊,姐姐这几天忙得很,不是有意不参加拍卖会的。这不时间凑不上吗!” 慕容炽丢给她一个白眼,“就知道你这人办事不靠谱。” 那日明明说好,一定会来参加拍卖会! 结果到当天一问,人都跑去晋州府了,还参加什么参加。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玉琳琅憨憨直笑,拖了凳子坐到他们身旁,看看慕容炽,又看看司徒空空,问,“出啥事了?” “两件事。先说我的,还是上回私盐贩子的事情,我得赶回江南道,筛查一遍我们所有船只,今日就走。” 玉琳琅握住火只弟弟的手,有感而发,“辛苦你啦。” 慕容炽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女人,哄人真是一流,实际行动那是全然没有。 “三日前的拍卖会收益还不错。”慕容炽从怀里摸出包银票塞给她,“我要离开好一阵子,这你拿好。” 玉琳琅挤着两条眉毛嘴硬,“我有钱!” 慕容炽不理她,指指一旁的司徒空空,“说他的事。” 玉琳琅见二人神情严肃,表情也跟着肃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小方被抓了。” “谁?”玉琳琅一时有些怔忪。 “就是那日你在街上碰到的小孩。你欺负人家孩子,把一包铜钱换成石子儿。” 玉琳琅想起来了,扫了司徒空空一眼,“犯什么事了?” “被京兆府抓了,判了个当街扒窃,罚劳作七日。”司徒空空支支吾吾道。 玉琳琅瞪向后者,“你以为此处是何地?又不是江湖乡野任你逍遥。这是京城,司法严谨之地,既是行窃被抓,那就唯有甘心受罚。” “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被偷还不抓他?偷谁了?” “一位夫人,后来得知是刑部尚书家的龚夫人。” 玉琳琅无语极了,“偷到刑部尚书夫人头上?还被当场逮个正着。” 司徒空空弱弱解释,“此事也并非全是他错。当时那龚夫人当街欺凌旁人,小方也是看不过才出手……”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他。 司徒空空轻咳一声,“是,这孩子是冲动了点,但,你看他就是个孩子。我朝律法是十岁起刑,小方今年才八岁有余。” “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玉琳琅吐槽,“大家夫人身边,总有几个护卫在侧,他动手前就不考虑考虑自身安危?” 又不是打得过人家,打不过那就是逞能。 司徒空空满面惆怅,“那不就个孩子嘛……” “孩子孩子,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带小孩子入空空门。” 司徒空空连忙辩驳,“这可不是我带的,是这孩子父母双亡,自愿加入。而且我谨记你的话,从来不让孩子去干扒窃之事。只是奈何……这小子自己有点天分,天生还挺好学。” 玉琳琅翻给他无数个白眼。 “七日劳作你断不会上门找我,快说,究竟什么事。” 慕容炽也听不得他在那磨唧半天没个重点,便插口道,“京兆府看他年纪小,也确实是从轻发落。七日劳作倒是没什么,只是小方身份被查。得知他出身空空门,龚夫人带着刘夫人一同闹上衙门,满口咬死小方就是偷窃他们家的元凶,要衙门从严处置。” “从严?”玉琳琅有几分愕然,“大齐律起刑年龄是十岁,八岁稚童再怎么从严能如何判?” 司徒空空握紧拳,“龚夫人一口咬死小方偷窃他们家,还列出一张偷窃清单。” 他给她递过去一份,“这是手抄的。” 玉琳琅摊开清单看了眼,上面罗列了一些珠翠宝石、大多都是梳妆台上之物,鸡零狗碎什么都有。 “空空门现在偷盗这么随意?连妇人房也摸?” “当然不会!”司徒空空涨红脸,满面气氛辩驳,“我们空空门要偷,也只会去偷大户人家库房。摸去房里偷几件钗环首饰,这有什么好偷的?也不值当去偷。” “说的也是。”玉琳琅收起清单点点头,“等家宴结束,我回衙门问问清楚。若此事与小方无关,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她盯了司徒空空一眼,“好生看紧你的徒子徒孙,别给我在城里惹事。出了城混迹江湖,你们干啥我都懒得管,但在城里不行。” “小老百姓生活不易,别妨碍他们。敢给我乱来,我抽死你们。” 司徒空空蔫头耷脑。 慕容炽便连忙打了个圆场,“不会的,这几日他们其实都很安分,我一直看着,确实没出什么岔子。此次小方的事,也是对方找碴在先。” “你放心,我让他们同我一块去江南道办事,一来我那本就人手紧缺,二来也能给他们找个正经事干。” 玉琳琅点头,指指蔫搭搭的司徒空空,“给我记住,别嚯嚯孩子,不然打死你。” 350 搬空 司徒空空更蔫儿了。 玉琳琅推门出去淡淡说道,“回去等我消息。小方那孩子既然收到门中就好好管,没事送他去读读书学学骑射都好,别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当个街溜子。” “既然养孩子就好好养,养好了往后也能当个半子孝顺你。” 言罢离开,留下司徒空空绷着张苦瓜脸。 半晌转向慕容炽,指着自己鼻子问,“我这么年轻靓仔,我需要儿子来孝顺我?我七老八十啦?” 慕容炽憋不住直笑。 玉琳琅这边回到隔壁房,一副啥事没有的表情,陪父母兄长高高兴兴吃了顿团圆饭。 散场后,苏夫人得知闺女不同自个回苏府很不开心。 玉琳琅拉着母亲好说歹说,把苏父苏母一行劝回家,这才匆匆回小院换身男装赶回京兆府衙门。 衙门见他深夜到访,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一问,得知是为小方那孩子的事而来,吴勇不禁失笑,“大人,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 “没事,那孩儿年纪太小,够不上判刑。劳作七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也不可能真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搬石头和泥修路啥的,顶多扫扫街。意思意思罚个一两天,吓住那孩子就行了。” “可不是说,两位尚书夫人揪着不放,说是空空门的人偷了他们尚书府么?” “是啊,这刘尚书夫人,今早也送来一份清单。除了上回少的俩玉镯,一副翠玉珍珠耳环,后来好像又失窃了几次。” “说是,贼人来无影去无踪,偷的东西虽不多,但让人心慌不已,感觉贼人偷东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来去府邸形如鬼魅,若想取他夫妇项上人头,也容易得很。” 玉琳琅失笑,“说半天原来这是怕死啊。” 倒不是真要追究那几件失窃之物。 是恐惧那个无形无状来去如风的贼人,令他们感到束手无策。 “是啊大人。不过此事赤兔大人早带人看过了,也已把真正的贼人抓捕归案。” “哦?”玉琳琅一听便来了兴致,“是何人?” “大人应该也见过,就是那日,我们在街头撞见的几个侏儒卖艺人。” “他们?”玉琳琅越发好奇,“这几人身形矮小,若要钻墙过苑倒也简单,莫非他们都有些武功?” 那天她也没怎么细看,倒是没曾注意这方面。 吴勇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也是颇为有趣,那几个侏儒倒的确有些粗浅功夫在身。只是他们日常行窃所用的,是只猴子。” “他们隔三差五就会偷溜去高门大户附近踩点,踩完点入夜后,让猴子入府剽窃。说来也奇,那猴子虽长得跟个……煤炭一样,但特别灵活,也会挑东西。那些,闪闪发光的首饰之物,它一次性能剽走不少。” “赤兔大人带着小鼓大人他们,去刘府、龚府现场验看,在角落处发现几个十分奇异的小脚印。蹲了两夜才逮到那只猴子。” 玉琳琅大为惊讶,“那……几个侏儒都放出去了?” “没有。”吴勇说到此也一脸稀奇,“所以这才是最神乎其神的地方。那猴子的几个主人,分明早些天已经被我们关进大牢。由于确认身份来历等各种因素,一直不曾放了他们。” “结果那猴儿,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还是熟悉了指令,每天必须去刘府、龚府转转,取走夫人们几件首饰。不去它还不行!” 玉琳琅失笑,“那……猴儿呢?” “关大牢了啊。”吴勇露出一脸头痛表情,“这偷窃之罪也罪不至死。现在就杀又不能杀,放也不能放,担心放出去,它每晚又得去人家家里转转偷点什么回来。” 玉琳琅笑出声来,“那既然如此,为何刘夫人龚夫人还要咬死小方偷盗,非得治他的罪?” 吴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不是那刑部尚书夫人事儿多,非得说是咱们查的不对,说猴子怎可能入府偷盗云云,分明是荒谬。” “她那日在大街上,跟这小孩闹得有点不太好看,估计脸面上下不来,就想咬死人家治罪。那刘夫人倒是没什么,我们把这情况跟她一说,首饰又都还给她了,刘夫人当即就表示可以撤案。但,龚夫人她不愿意啊,就盯死那孩子……” 玉琳琅了解完情况,笑着点点头,“行,那没什么事了,她明天应该就会知道,冤枉了人家孩子。” 吴勇“啊”了一声,没听明白,见玉狐大人已脚步轻松往外走,不由跟出去相送,“大人慢走”。 玉琳琅摆摆手示意他莫送,高高兴兴离开京兆府衙。 魏玲走出门望了一眼,“吴班头你看啥呢?” “哦,我送送玉狐大人。” “啊?”魏玲伸长脑袋张望,夜色下早已看不见玉狐身影。 “玉狐大人这夜半三更有啥大事儿?你跟她说王娘子的事了么?” 吴勇“诶呀”一声,面色一变,“大人为那孩子小方来的,卑职一时忘记……” “哦没事没事。”魏玲大而化之摆摆手,“玉狐大人明天应该会来上工了吧。” 若不来,再派人去请就是。 玉琳琅这厢离开京兆府衙门,便低低呼哨一声。 夜色下闪电般窜出一匹黑狼,身后还跟着飞步而来的老白猿。 “你怎么跟来了?” 老白猿手舞足蹈。 “行行行,带你出去逛逛,不过你别吱声,不许哇哇乱叫。” 老白猿兴奋地扑到她身边,睁大那双单蠢大眼,直盯着她。 “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让你们欣赏下我的搬山之术。”玉琳琅得意一笑,跳上狼背,风驰电掣般隐没在黑暗中。 夜风吹过刑部尚书府黑沉沉门楣。 一道白光忽而闪过。 途经门前的更夫,举高手中灯笼揉揉眼望过去,街道上空无一人。 玉琳琅用细丝挑开门锁,立在龚府库房内环顾一圈,颇为感慨,“啧啧,利欲熏心,丧尽天良,看看这府库内多少民脂民膏。” 光是价值连城的红珊瑚树就有五尊,再加上各种金银财宝,大大小小的锦盒。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351 这还能升级? “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玉琳琅坐在一只堆满绫罗绸缎的箱子上,啧啧摇头。 “唉,看看这充盈滋润的府库。再看看京中奔波生计的平民百姓。区别甚大!” 老白猿嚎了一嗓子,被玉琳琅抬手敲了一下。 扫眼望去,整个府库内绫罗绸缎、首饰头面、名贵字画、文房四宝、精致摆件、瓷器、茶叶等等,数不胜数。 库房里上百个箱子都堆满了啊! 玉琳琅拂袖间帮龚尚书府全部清空,完了她决定四下逛逛。 看这府库的样子,东西多的都快堆不下了,难保这府里没有其他库房。 本着来都来了入手不亏的原则,玉琳琅如入无人之地,在龚府逛了一圈。 果真不出所料,中院、后院各找到两个小府库,里面同样摆着几十箱花里胡哨的宝石饰品,金银玉器。 一并笑纳后,玉琳琅又去后宅各房各院转了转…… 去老太太房里把翡翠镶珠三开大屏风收了,把那龙凤呈祥摆件连带人那古色古香的床头柜一并收了…… 又把老太太手腕上戴的一对翠镯摘掉,耳坠,摘!戒指,也没收! 枕头下压了三千两银票,拿走! 再如法炮制去其他各房,将那些夫人小姐屋内的金银首饰、压箱底私房银钱薅了个遍儿,足足薅出三万多银票,赚个盆满钵满。 甚至,玉琳琅连那些老爷们的玉佩都没放过,镶嵌在抽屉柜子上的猫眼石也全给他们抠了下来。 走之前,玉琳琅又去花园把他们家那些名贵盆栽,花花草草都收了。 经过厨房时溜进去一看,大骂贪官失德。 人家那燕窝补品,都是几钱几钱进的货,他家倒好,用冰缸保存,足有十几斤。 吃不死你们! 玉琳琅一怒之下,把他们家锅碗瓢盆,米面油连带所有新鲜食材统统收了。 这么一番大肆捣鼓下来,天都快亮了,玉琳琅赶在霞光出来前绕到正前门,把他们家铺的一条白玉地砖道儿,挖了个遍。 地砖全带走,池塘里的锦鲤,带走,看着顺眼的几棵名贵树木,一并挖走带走! 原本还想去西六头街,把这些生活用品发放给别人,可瞧着日出东升天将大亮,只得先回府。 霞光微露之际,玉琳琅悄无声息从后门溜出,跨上独狼招呼老白猿,一溜烟回自家小院去了。 玉琳琅翻墙入院,开门把黑狼老白猿放入。 身子一转,才瞧见哑姑正握着扫把立在院内,愕然地瞅着她。 玉琳琅尬了一下,扬起手挥了挥,“早啊哑姑。哈,哈哈。” 哑姑满面无奈望着自家小姐,指指后厨又摸摸肚子,意思是要去给她弄些吃的。 玉琳琅连忙点头,笑嘻嘻跑过去抱住她胳膊晃了晃,“哑姑,我想吃你做的粉丝腊肉包。” 哑姑连连点头,拍拍她的手,指指房间方向又指指她衣裳。 “好好好,我这就回房洗漱换身干净衣服。”玉琳琅弯眸点头,领着老白猿和独狼跑了。 待沐浴完,玉琳琅一拍脑袋忽而想起一事。 完了完了完了,先前忙着抢货,忘记她这购物中心存不了活物。 那些呆头呆脑肥肥大大的观赏性锦鲤,不会都憋死了吧!! 罪过罪过罪过! 玉琳琅忙沉入购物中心,一瞧,悬起的心倒是放下不少,秀眉忍不住挑了挑。 好家伙,她这三楼生鲜水果食品区里,啥时冒出个水产区,还是说一直都有,只是她平时不怎么注意…… 那些胖头呆脑的大锦鲤们,她随手扔进空间时没想太多。 此时再一瞧,见它们委屈巴巴和水产区的各类鱼虾蟹挤挤挨挨一堂,莫名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不行,得先回苏宅一趟安置这些胖头鱼。 瞧这一缸子锦鲤养多好啊,放水产区和鱼虾蟹混迹一处,该不会水质不同被憋死吧…… 不行不行,可不能被她嚯嚯死了。 玉琳琅穿好干净衣物,打算现在就回趟老宅,把这些大宝贝都放老爹观赏池去养。 爹最喜欢呆头鲤了,一瞧池子里多这么多条,肯定高兴坏了。 玉琳琅正想退出购物中心,忽而瞥见购物中心外白雾茫茫那片区域,似乎有绿色一晃而过。 定神看去,一惊。 再回神时,她整个人已站在“垃圾回收”指示牌旁,傻不愣登仰头望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五层购物中心。 啊? 她愣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实体进入购物中心了? 转头一看,购物中心门口出现一大片绿草坪。 而她从刑部尚书府搜刮来的那些家具摆设、杂七杂八的东西,正堆在不远处,堆成个小山高。 她跑过去仔细看了看。 发现大部分都是她从厨房薅来的锅碗瓢盆、各房顺走的大小摆件、屏风、柜子等物,还有花园里挖的各种花花草草。 至于那些做工精美装满金器玉石的大小匣子、箱子,玉琳琅仔细一瞧,竟全被放到一层珠宝区去了。 她大为惊奇,愣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升级了?” 莫非以后她这购物中心,不但自带补货与清理垃圾功能,还能自动分类了? 等等,她那些从厨房里顺来的燕窝、还有肉蛋菜之类的东西呢?莫非全都给主动分去生鲜区了? 玉琳琅大为头疼,自言自语,“能暂时不分类么……” 龚府薅来的那些食物,她还打算稍晚些去西六头街那边全给分发掉! 念头转动间,脚下忽地出现一堆燕窝、肉菜食品。 玉琳琅蹲下捞起一块燕窝,默念分类后,燕窝果真飞回食品区去了。 啊,现在这么智能啦? 玉琳琅把燕窝这些无用的东西都扔回食品区,将西六头街居民可用之物暂时留在草坪上。 普通小老百姓,就这些花里胡哨的摆件、架子、玉器之类的玩意毫无用处。 倒是那几柜子做工极好的被褥,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来的比较实用些。 像是燕窝什么的高档滋补品,给他们多半都不会吃,只会拿去卖。 一卖就露馅,查到他们头上反倒麻烦不已。 352 哑巴吃黄连 只能给些比较普通的肉蛋菜,这些东西菜市场都有卖,即便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定然牵连不到他们。 碗盏杯盘也是同样道理,普通家用瓷器都行,太过珍贵反倒不美。 考虑周全后,玉琳琅又将那些看着好看,实则屁用没有的名贵摆件统统扔去一层。 大件的家具就扔去四楼家居区。 如此收拾妥当后十分满意,抬眼朝草坪一侧奔去。 盯着横幅“展区”那块转了转,跑到一排车前绕了几圈,面露惊愕之色。 “我去,这不会还能开吧?”玉琳琅钻进一辆小车,开着兜了半圈,懵逼开车懵逼下车,懵逼退出购物中心。 从屋里出去时,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 购物中心升级了? 这十几年是头一次升级,还是它默默地曾经升过好几次级,只是她都不曾注意而已。 也是,要不是最近这阵子收东西收的起劲,平时她基本不太动用这购物中心。 只除了小时候求生艰难期曾用过多次,但也一直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太过依赖。 如此想来,是她太过忽略购物中心了啊。 这购物中心,是她和实验城的人生死决斗时炸了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次爆炸,促使购物中心跟她一块穿越了? 所以这购物中心,会不会本来就是她的,根本无需防备什么。 她以前的各种警惕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 但不能过分依赖倒是真的,万事还得靠自己。 不然万一哪天它突然没了,她依赖上瘾,不得各种不习惯了么? 哑姑端着一盘食物跑出来,见她傻不愣登站门口发呆,时而愁眉苦脸时而舒展眉头,时而纠结时而摇头,便上前轻轻拍她一下,打了几个手势,眼神关切。 玉琳琅这才回过神,冲她甜甜一笑,端起一碗小米粥,“没事哑姑,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有些困扰我很久的问题,说不定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我要出门了,你跟她们说一声。我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回来,不用给我留饭。” 玉琳琅边说边用一只手打了几个手势,哑姑连连颔首表示明白。 又抬手拍拍她,示意她慢慢吃。 玉琳琅迅速灌下一碗粥,从编织袋内掏出个干净塑料袋,把七八个包子都装进去,高兴地挥挥手,“走啦,这些路上吃。” 哑姑也朝她直挥手,赶过去帮她开门关门,咧着嘴笑。 玉琳琅也转头冲她笑,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用力在她头顶亲了下,哈哈大笑离去。 哑姑摆了摆手又跺跺脚,表情说多搞笑有多搞笑。 七钱八两二人出来时,就瞧见这样的哑姑,一时张大嘴,“姑,是大人回来了?” 哑姑朝她们做了几个手势。 “啊?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会一晚没回来吧?” 玉琳琅高高兴兴晃出门,先去苏宅安置那些呆头锦鲤。 至于那些花花草草名贵树木,放空间里不会有事,等风头过后再换个花盆搬回府…… 母亲最爱摆弄花草,瞧见这些奇珍异木肯定喜欢。 待她偷摸着放养锦鲤,从苏宅溜出来后,便雇了车直接往京兆府衙门去。 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就是展区内的车不能掏出来开不好……太过惊世骇俗了。 不然分分钟能赶到衙门,如今还得坐在马车上晃过去。 玉琳琅吮着一罐牛奶,一口一个粉丝腊肉包,塞的两腮鼓鼓囊囊。 “大人,您这么早就去衙门上工啊!”车夫笑呵呵地跟她搭话。 “不早了。”玉琳琅吞咽着包子含混不清道,“早点去好……” 看热闹能赶上热乎的! “大人果真敬业,不愧是我们老百姓最为敬仰的玉狐大人啊。” 玉狐大人如今这名声可真是响当当的。 别说满京城皆知,那招牌木头脸配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画像早已流传到附近好些州县。 那些茶楼酒肆但凡聊到玉狐大人就没有不夸的。 玉狐现在不工作的话,每日出去当街溜子逛一圈,保证回府时天天都能抱一车瓜果蔬菜回府…… 满京城的迷弟迷妹们,三天两头堵在衙门口,就为一睹玉狐大人的惊世风采! 玉琳琅想到此,颇为傲娇捋了捋马尾长发。 当官就得为百姓做主,这才不负光阴不负己。 马车刚拐过弯,到府衙门前那条街上,就听府衙门口传来阵阵击鼓与惨烈叫声。 “大人,大人啊!!贼子太过可恨,入府行窃,竟将我们满府上下偷了个精光,连老太太脖子上的金项圈都不曾放过!” “大人我要报官,现在就要报官!” “行行行,您别激动,您是哪府管事啊?我们这就去请大人前来。” “小的我是刑部尚书龚府管事,大人啊!还请派人立刻去我家看看!那惨状,简直把我家偷到只剩一个空窟窿了啊!” 围观群众大清早,茶点不吃早膳不用了,一脸好奇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啥叫偷的只剩个空窟窿?那小偷有那么神奇么?偷了啥呀。” “啥都偷,啥都偷了个精光。”管事被两个家丁扶着,泣不成声几乎喘不来气,“除了下人房没偷,主家几个院子,府库、卧房,哪哪儿都偷了个精光!都没了,没了,都没了啊!” “啊?” 前面挤挤攘攘,玉琳琅索性从马车上跳下,付了车钱后一脸正经迈步向前走去。 “何事在府衙门口喧闹!” 众人一回头瞧见是她,个个挂上笑脸热情洋溢打招呼,“大人来了!” “玉狐大人来了。” “诶呀管家的,你有福了,玉狐大人肯定能为你们家做主。” 龚府管事一回头,泪眼婆娑看向玉琳琅,踉踉跄跄扑过去嚎啕大哭,“大人啊!求大人给我们龚府上下做主!我们满门遭窃,贼子野心昭昭可恨至极。” 此时府衙内,吴勇也跟在陈不予身后走出。 玉琳琅负手而立,满面正经肃然盯着那管事,“府上可有失窃清单?少的东西可都登记在册?” 龚管事登时哑火,支支吾吾道,“有,是有一部分。” 353 有苦说不出 玉狐大人表情威严蹙蹙眉头,“何时发现失窃?” “就,就今早上,老爷夫人他们起来后逐一发现,家中遭了窃。”回想府里一大早兵荒马乱之景,龚管事不由捂住胸口说不出话。 家里像是被风卷残云过,能薅的全被薅走,花园里尤其惨不忍睹,东一块西一块就像癞子头上的疤,全秃噜皮! “既是清早发现,失窃清单就不曾迅速整理一份出来?”玉琳琅皱着眉头绷着嘴角,一副秉公处理事件的模样,神情显得认真无比。 整理什么整理啊,府中真实账册那是万万不能拿出去给人旁观的,夫人小姐们早就抱头痛哭过一场。 藏在柜子里上锁的首饰匣子啊百宝珍珠啊,全被贼人薅走。 更令人可恨心惊的是,贼子竟连藏在墙角、床头等暗格物件也一并取走。 老爷夫人他们被打击的三魂丢了两魄,到现在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如今能整理出来的也就明面上那些能拿得出手之物,得跟家中店铺庄子的实际收益,老爷们的年俸差不离才行。 若超出实际收入太多,让人一眼发觉府中过的骄矜奢靡,岂不给自家找一头麻烦? 真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明明丢了成百上千件奇珍异宝,却偏偏不能明言。 龚管事愁眉苦脸泪眼涟涟看向玉琳琅,“玉狐大人,您只需带人上我们府邸走一趟,便知实际情况有多可怕。” 玉琳琅沉吟片刻,绷着木头脸点点脑袋,“行,陈大人吴班头,你们随我一同去龚府走一趟,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是,大人。” 一行人遂又上了府衙专属马车,带上百来名衙役,浩浩荡荡朝刑部尚书府而去。 一路经过菜场时,不少大姨小妹挑了菜挤上前硬要送给玉狐大人,玉琳琅露出个脑袋,都来不及拒绝她们,各种新鲜蔬菜瓜果不要钱地往她车上抛来。 待到尚书府门口时,众人默默无言望了眼被瓜果蔬菜包围的玉狐大人,勉强压住嘴角扬起的笑。 玉琳琅轻咳一声,取下肩膀上两片菜叶,整整衣领弯腰下车,状若无意说了句,“等下把这些菜送回府衙厨房,今日吃不掉就分给兄弟们带些回家,免得浪费。” 吴勇忍着笑咳嗽一声,“是,大人。” 龚府管事一脸惊奇睁大眼,看看满车蔬菜又看看玉琳琅陈不予,“大人们可真受京中子民爱戴啊。” 玉琳琅拍拍衣袖昂起下巴,“那是。当官,就要做到像我这样才有意思。不然当个昏官天天被人指着骂,那还不如趁早回家种地。” 龚管事以为玉狐大人会自谦两句,却没成想她这般自恋……这天实在没法聊下去,唯有默默闭嘴跟下车。 此时府门前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家丁们拦在外面。 龚府座落于元和街,跟玉琳琅那长月巷小院也就相隔一座连拱桥的距离。 但尚书府毕竟位于正街,独门独院又是大五进屋子,同缩在长月巷里的小院落是天差地别。 “大人这边请。”龚管事满头大汗请诸人入内。 从府门走进,一眼便瞧见中间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仿佛平铺在上的东西被掘走一样,好好的路整的狗啃似的,东一块西一块。 众人面面相觑。 龚管事哀声叹气,“原本此处乃……纯白地砖铺就而成,并非这个样子。” 他一路领着众人进府,陈不予和吴勇等人都吃了一惊。 经过花园时,玉琳琅都有些震惊自己的破坏力了。 当时黑灯瞎火她肆意捣鼓一阵,此时再看,花园里草木空了地皮秃了,连带泥土都被生拉硬拽走不少…… “这?”陈不予一脸狐疑四处查看一圈,“这都是贼人一夜所为?” 这是普通人力能做到的事??瞧瞧这空荡荡的苑子,这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地皮,这得连夜来多少人,才能薅光刑部尚书府的所有东西? 龚管事老泪纵横,请他们去前院、中院看了一番,哭着道,“大人们也都瞧见了吧,这还不是最惨之地。被偷最惨的是咱们府中,老太太小姐们的后院,基本每家都被光顾了个遍!” “大人,老奴听闻空空门的贼子们如今正在京中,这必然是他们所为。” “还望大人带上衙役,尽快帮忙追回府中资产,感激不尽呐。” 玉琳琅冷着一张板板正正的脸,摆摆手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诶,话不可如此说。此时毫无证据,断不能随意诬陷他人。还是让吴班头带人查询下实际情况再说!” “若真是空空门入夜前来,那势必有退离、销赃路线可循。” “是,卑职现在就去查。”吴勇望着几乎被搬空的刑部尚书府,内心震惊不已,得令后立刻亲率上百衙役办差去了。 这得多少人来龚府搬东西啊?龚府上下莫非都睡死过去了,家丁护院都毫无反应? “大人,那贼子用心险恶至极,将老爷太太们的金银首饰锦缎新衣私房钱等等偷个遍不说,竟还把厨房里府上打算开宴用的菜蔬瓜果肉蛋全部偷走!” 管事的连连跺脚,“丧尽天良,实在是丧尽天良!如今府上连一点现钱都没有,老爷太太们的银票也被摸了个精光,真正是连买菜钱都掏不出来啊。” 陈不予抽了抽嘴角,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管家悲愤的心情。 这龚尚书府也不知是得罪哪路神佛,竟招来个如此厉害的大盗,把全府上下偷了个精光。 那厢,玉琳琅颇为同情看了管事一眼,安慰道,“没事,这月月俸过两日就要发了,要不让你家老爷先找朋友借点钱买菜应个急再说?” 龚管事竟无言以对。 玉琳琅陈不予等人陪着管事在龚府转了一圈,唏嘘不已,末了一本正经道,“最好还是得有一份清单对照,衙门这边也好办事。” “不然光是全凭想象,即便抓到贼人,也无证据对照,龚管事你说是吧?” 龚管事苦着脸点头。 354 抢着认罪 玉琳琅一行被管事恭恭敬敬送出门,待上了车往府衙回,陈不予忍不住问道,“大人,此案若真是空空门所为,那得来多少人,才能将整个龚府搬个一干二净?” “确实啊。”玉琳琅正襟危坐点点头,“这么大手笔,也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搬运这么多东西那也得有迹可循吧?” “正是。”陈不予满脸疑惑,“我看府中花园内花草树木都被挪走,那得驾多少车来运送货物?一整夜做得完这些么!” 玉琳琅沉吟不语,露出一脸高深莫测。 陈不予凑近玉琳琅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龚府报假案?” 玉琳琅眉毛跳了跳,兀自按捺住嘴边即将涌现的笑意,正儿八经道,“还是等吴班头去查过昨日的巡城记录再说,我们在这胡乱瞎想也没用。” 陈不予想想也有道理,便略过这话题又道,“大人,那王娘子杀夫案现如今也有进展。” “您去晋州府那几日,有人来咱们府衙投案自首。” “哦?”玉琳琅好奇,“是何人?” “是永安冰窖制冰的匠人,说是王娘子前未婚夫,与王娘子同在小王村长大,打小青梅竹马,还曾有过婚约。” “只是因家里穷,数年前拿不出娶媳妇的三两银子,就错失了王娘子。” “他都认罪了,说金来福就是他杀的。跟王娘子说辞一样,用冰刀,杀了金家大宝贝,还说王娘子之所以投案便是要给他抵罪。” 玉琳琅回府衙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牢探望那位投案自首的冰匠王大力。 男人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十分高大,看着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他很冷静地望着玉琳琅,神色坦然,“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不是个男人,他该死。他死了,小花就解脱了,所以我杀了他。” “小花这么好的媳妇,娶到手竟不好好对待,每日除了打就是骂。他要能赚钱,有点本事,我还敬重他两分。可他分明就是个大废物,整日除了赌就是吃喝睡,猪都比他勤快。” “日日瘫在床上等着小花伺候屎尿,这么大男人,连半点羞耻心都没有。” “婆娘不但要伺候他,还要伺候他一家老小,出去帮工干活挣银子养那废物。哈,这种人不死能干嘛?他多活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米粮。” “人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把我杀了给他抵命,此事跟小花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放了她,别难为她。” 玉琳琅让差役拖张凳子给她坐,她就趴在木栅栏上,隔着偌大缝隙跟里面义愤填膺的青年对视。 “听说,你是制冰的一把好手,很能干。”玉琳琅趴栅栏上笑眯眯问。 “没错,我能把冰打磨成各种好看的形态,雕龙雕凤雕花都行,凿把冰刀更是家常便饭。其他人没这本事,只有我。我就擅长干这个!” “嗯。”玉琳琅用力点点脑袋,“你这么能干,还有一份手艺在身,那为何当初,拿不出三两银子求娶王娘子。” 汉子眼底露出一丝不忿恼怒,钵大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当时我弟要读书,我娘她,娘她病重。我弟说可以放弃读书,但家里存的银钱也只够为我娘抓药。” “我实在没办法,就去求王大叔一家,让他们等半年等我凑够银子定会求娶小花。” 说至此,王大力难受地捂住脸,声音微颤,“他们连半年都等不了,非得把小花嫁到西六头街,说是进了京城小花就能过上好日子。其实还不是贪图那三两银钱!” “你弟弟书读的如何?”玉琳琅忽而转了话题。 王大力一愣,缓缓松开手,脸上浮出一丝笑,“挺好的,他读书一向用功刻苦,也很厉害。” “那是打算今年秋闱下场试试了?” 王大力不吭声。 “我猜猜,他现在应该在京中某个书院读书吧。能把你弟送去书院,说明这些年你们家条件改善不少,你也很努力。” “这事跟我弟他们都没关系!”王大力怒而抬头,“人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背下这罪名,往后你弟若是通过科考,又被人查出有个杀人犯哥哥,于他仕途可有影响?” “我!”王大力红着眼眶怒道,“我跟他断亲!立马就断!” 玉琳琅凉凉盯他一眼,施施然起身离去。 王大力急了,扑到栅栏前咚咚敲着木门,“大人,大人!我能背这罪责,您还要我干什么?这事跟他们都没关系啊大人!大人。” “在大人这断案,不是说你背下来你扛着,这案就算定了。一切还得讲求证据。” “我,我怎么没证据了?那冰刀就是我做的!我亲手做的!大人,大人,大人~~我都说了,您还想我交代什么,大人!!”王大力用力摇晃木门,那力气大的,几乎把整扇门都掰开了…… 差役提着小鞭子抽了下,骂骂咧咧“闭嘴”! 陈不予一脸错愕跟上前,“大人,这?您是觉得,凶手不是他?” “不是他。”玉琳琅斜了身后一眼,“你看他那力气,他杀人时还需用胳膊压着受害人借力?” “受害人整日瘫床上,除了赌,几乎足不出户。王大力要杀他,不必这么麻烦。”玉琳琅嗤笑一声,“杀这么个废材,就跟杀个小鸡仔似的,没那么费劲。” “是啊。”陈不予忽地露出笑容,“大人英明,那依大人之见,凶手还是那王小花?” 玉琳琅神秘一笑,“不急,再等等,说不定还有人上门投案自首呢?” “啊?” “把这几日搜罗的资料汇总一遍给我过目。” “是,大人。” 玉琳琅信步而行,经过王娘子牢房时,她突然扑来用力拍着牢房门大叫,“大人,金来福是我杀的大人,大人!你们抓我就行,大人。” 陈不予无语,“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着急上赶着去死。” 玉琳琅眉目弯弯,“没用,本大人不允许案生冤魂诉告无门。” 陈不予肃然起敬。 355 鬼神之说 短短八字说来简单,可要遵循此制做到实处,怕是极其不易。 但玉狐大人所言,陈不予由衷相信。 大人身上就如同有一种无形无状的力量,叫人不由自主便心生信服之意。 是日下午,金来福案汇总资料便交到玉琳琅手中。 众人皆知玉狐大人寻找线索推演案情时不喜旁人打扰,均默默退出独留空间于她。 傍晚时,陈不予满面古怪前来汇报,“大人料事如神,又有人投案自首,声称金来福是她所杀。” 玉琳琅抚平案上宣纸,落下最后一字,“何人?” 陈不予一脸无奈,“正是那王大力生母,来府衙前敲鼓鸣冤,说那金来福为她所杀。” “人人都抢着要背这黑锅,本官偏偏不让他们背!”玉琳琅投笔一笑,笑容多少有些恶劣。 “走,陈大人,陪我出去走一趟。” “上哪儿大人?”陈不予抬步跟出去,心生好奇。 “救人,抓凶。” 陈不予顿时来了精神,“大人您稍等一下,我去安排马车,去去就回。” 玉琳琅摆摆手,刚到府衙门前,就见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而来。 车还没停稳当,就见那龚管事率先跳下,扶着一名四十出头面容严肃的男子下车径直朝她走来。 “玉狐大人。”龚管事小跑上前两步,拱手说道,“这位是我家老爷龚尚书。” “见过尚书大人。” 龚尚书冷着张棺材脸,活像谁欠他百十来万银钱似的,硬邦邦出声询问,“玉狐大人,不知我府上那案子,查的如何?可查到空空门贼人踪影?” “尚书大人此话何意?”玉琳琅笑着打量脸色黑沉的龚辉,“调查表明此案与空空门毫不相干,我们的人先前已去贵府汇报过,怎么尚书大人还不知情?吴班头来来,你给尚书大人说下实际情况。” 吴勇跑过来行过一礼,铿锵有力回道,“尚书大人,据调查空空门门主连同手下等人,昨日傍晚就已出城,且有武德司守城卫作证。所以此事定是与空空门无关。” 龚尚书极力压抑怒火,尽量减小音量,“我龚府上下被偷的一干二净,这种事若不是专业匪盗所为,又会是何人?” “大人号称京城第一查案高手,享有料事如神的美誉,难道区区盗窃案都解决不了?” 玉琳琅给他展示了一下苦瓜脸,“龚尚书你莫要如此生气,不是我不给你办,而是你这个事吧……” 她上前几步,神秘兮兮拽着龚尚书衣袖将他拉到一旁,“我问过你们龚府管事了,说是全府上下偷了个精光,可却连一张完整的失窃清单都拿不出来。尚书大人,您也得讲讲理是吧?这……连张失窃清单都没有,我们哪知道,您府上究竟少了啥?丢了多少金银珠宝,钱财首饰?” “这要从何找起?您总得给我们一个方向吧!再说空空门的人,确实是昨日傍晚,全都出城了。而您家失窃,是在夜间吧?一夜间所有东西全都不翼而飞。”玉琳琅假模假样拉着龚尚书袖子,又把他带离人群一些。 “大人,自从听说贵府失窃,我们就已派人盯紧各家金铺银楼。可从昨晚夜间到现在,就没见半个贼人前来销赃的。你说此事奇不奇?” 龚辉气怒不已,用力抽回自己衣袖,“你究竟想说什么。是想说此事无从查起?” “没有啊,我们一直在查,往后也会继续查。相信尚书大人肯定也派人调查过。偌大尚书府想要搬空,就不可能毫无痕迹可言!” 龚尚书身形晃了晃,露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惨淡之色,“玉狐大人这边,也完全查不到贼人踪迹?” “昨晚风平浪静,巡城司根本没发现有车队行经此处。” “您想啊尚书大人,这么多东西总得用车来装吧!单凭人力,如何搬空?” “可我们今早,问询过所有守城卫以及巡城司值守之人,都说关闭城门后,并无车辆通行。” “您说这一府上下这么多东西,人力怎么搬的?得来多少人上你们尚书府搬东西?” 龚尚书身子脱力般往后倒了倒,龚管事急忙上前扶住,连声叫道,“老爷,老爷保重身子啊老爷。” “莫非连玉狐大人都相信,城中流传的神灵降临一说?”龚尚书满面悲愤问道。 他这一路行来,听够了风言风语。 也不知怎的,尚书府被一夜搬空之事,如今是传的街知巷闻。 都是一群吃饱撑着的无聊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跟在尚书府亲眼目睹似的。 说什么尚书府是受神灵责罚,否则怎可能一夜间被清空所有物件? 还说是龚尚书府的人缺了大德故而得罪神明,或造谣祖坟起火之类的…… 这番说辞,听得龚尚书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谣言越传越离谱,还有说搬空尚书府,很可能只是神灵预警。 尚书府更倒霉的事儿,还在后头等着他呢! 就说让人气不气吧?反正龚尚书是快气死了! 古人对鬼神一说最是讳莫如深,但凡说不通的事,往神神叨叨方向一推,就都说得通了! 玉琳琅一脸唏嘘望着老了十八岁的龚尚书,拍拍他的肩膀,“尚书大人莫要忧心。下官也不愿相信,那神乎其神的神鬼一说。” “但凡事都得讲究个证据,贵府失窃一事,从内到外确实毫无证据可循,也难怪城中百姓们想入非非。要不,尚书大人先回去给祖宗们上个香?问问是何情况?” “荒谬!”龚辉气愤甩袖,狠狠瞪了玉琳琅一眼,“玉狐大人是想说,我府上失窃一事,当真是神灵降罪处罚?” “是不是神灵降罪,玉狐大人如何得知?玉狐大人就只是负责查个案而已,是人非神,没尚书大人想的这般神通广大。”沐昭清清冷冷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玉琳琅转头一看,冲他招手笑了笑,“世子来了。龚大人,那我失陪了。你的事我确实无能为力。要不您找大理寺王少卿帮帮忙?” 357 毫无眼力劲 “到了?”玉琳琅跟没事人似的跳下车。 陈不予脑瓜子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运转,看向发丝微乱的世子时,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人刚才几乎压在人家世子身上…… 若非他及时出现解救,世子怕是要惨遭魔手! 世子这是受大委屈了啊! 陈大人两眼含着同情,默默看向沐世子。 沐昭完全不知陈大人在脑补啥玩意,跟他对视一眼便速度转开视线,抬步跟了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陈大人只觉脑袋里充满嗡嗡声,看世子这样,是习惯被他们家大人荼毒蹂躏了?? 这怎么还自己主动追过去…… “陈大人,你愣那干什么呢??”玉琳琅一转身,就见陈大人离他们百步开外,立在台阶下傻不愣登怔怔出神。 陈不予回过神来赶忙抬步上前,“大人,这,这莫非就是金花赌场所在?” “是啊。”玉琳琅指指眼前一处农家小院,“本官找人查过了,京中像这样的地下赌坊,有六家,西六头街这儿就有两家,连锁经营日进斗金!别说,生意贼好。走吧陈大人,我们一块进去看看。” 言罢抬脚一蹬,“哐当”一下就把人院门给踹飞了。 沐昭:…… 陈不予:大人威武! 两扇门板飞进去,重重砸在几名打手身上,玉琳琅二话不说一摆手,“陈大人,上!” 陈不予能干嘛,当然是提着剑往前冲,接住几名大汉掷来的斧子,重重拨去一旁。 小院两侧耳房内冲出数十名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提刀就向陈不予砍去。 长青飞窜上前,帮陈不予一同处理满院打手。 盏茶过后,二人踩着一地哀呼大叫的汉子进了内苑。 只见东厢屋子大敞,他们家世子脸上蒙了块奇怪的蓝色布片,正坐在桌旁,时不时瞄玉狐大人一眼。 玉狐大人面上也蒙了同款布片,见二人进来,还十分好心地从兜里掏出两片丢给二人,“这太臭了,快遮遮口鼻挡挡味儿。” 二人忙不迭接过,研究了下佩戴方式,忙把口罩蒙上脸。 玉狐大人手里拿着把不知打哪儿抢来的砍刀,架在一名中年男子脖子上,把人往下一压,那人便冷汗滚滚浑身僵硬瘫坐于凳。 “说,前阵子金来福卖给你们的小姑娘,人在哪儿?” “大,大,大人,小的不明白您说啥啊。” 暴躁大人立马往他胳膊上砍一刀,用带血的刀,在他脖颈处轻拍三下,“不明白是吧,大人现在砍了你狗头,你看看能不能想明白人在哪儿?” 男子惨嚎出声,捂着胳膊张大嘴,涕泪横流,“大人啊,您不能这样滥用私刑。您可是咱们京中老百姓最为仰仗的父母官。” “你认识我?”玉琳琅眯了眯眸。 男子连忙答道,“玉狐大人断案如神,咱老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少拍马屁。”玉琳琅拿刀架着他脖子,“我告诉你小子,说多少好话都没用。说,人在哪儿?” “大人……” “别急着跟大人否认。”玉琳琅冷声打断,“我既然能查到你这儿,你就应该清楚,我掌握不少情况。” “那孩子今年九岁,叫邱婷芳。人在哪儿,我问你最后一次。” “大人!” 玉琳琅眼中凶光毕现,猛一刀往下砍。 这一刀下来,男人半拉身子都要跟着完蛋,后者感受到死亡威胁,惊恐尖叫出声,“送,送往浮云山山脚,是由我们二当家统、统一安排。” 玉琳琅很不耐烦,拽起那人重重一推,“带路。” “大人您这么做,就不怕把事儿给闹大么?”男子咬牙低声质问。 “怎么,你是想说你背后的裴家不会放过我?”玉琳琅嗤笑一声,将人推搡向前,“大人的事还需你操心?” “你家裴知府,官位做到头了!你们这群邪门歪道,以后自然无人庇佑。” 男人抬起袖子抹抹一头汗,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前头,“倒也不必说的如此断定。” 裴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只要中宫那位稳居后位,就没什么力量能撼动裴府。 裴府,庞然大物也,枝繁叶茂满朝生长,想要将裴知府弄倒,谈何容易? “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你们自己。你这金花赌场不曾在府衙登记入册,那就是黑户经营。” “知道本朝律法对非法经营场所如何处置么?” “查封,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玉琳琅命人将人捆上拖上车,轻蔑瞟他一眼,“你这赌场开了应有三年了吧?三年来收益十几万两,那得全部吐出!” 玉琳琅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刚和世子排排坐定,就见陈不予也跟着钻入车中,坐在二人侧对面,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陈大人不去外面盯着犯人?”沐昭漫不经心低低问道。 陈不予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 世子这是……有点嫌弃他杵在这儿的意思? 世子确实就是这意思,陈不予戳这,他还怎么跟狐狐好好说会儿话? 从西六头街这边出城去浮云山,可得小半个时辰左右。 刚才他们二个话还没说完呢! 玉琳琅见陈不予朝她望来,还以一丝礼貌又不失优雅的笑。 “犯人躺在外面。”陈不予干巴巴解释一句,“坐不下了。” 玉琳琅将嘴角笑意往下压了压,假模假样从编织袋,实则是从空间取出几个肉包子。 “饿了吧,先吃点包子垫垫肚子。”她打开油纸包招呼他们。 这包子松松软软还热腾腾的,陈不予好奇地朝玉琳琅那编织袋望了眼。 这一包肉包足有七八个,大人那斜挎袋还真能装东西。 陈不予拿了两个给外面驾车的长青,坐回车中后,只见世子和他们家大人俩俩挨一块儿,低声说着什么。 陈大人感觉今天之内,三观受到极大冲刷。 他疑惑地望了眼世子,见世子正笑吟吟接过大人递去的茶杯,眸光潋滟如波,流连在大人身上都转不开去了。 陈不予:?? 所以刚刚,世子是心甘情愿被大人压的? 358 解救 感觉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的陈不予,稍稍往门口挪了挪,食不知味地啃起了手里肉包。 等他们赶到浮云山时,天已完全黑了。 半缕月牙斜斜挂在梢头,清泠泠地洒向大地。 玉琳琅探出身去,拍拍躺在车头装死的某人,“你们二当家专职贩卖人口?” 男人躺在车上不吱声。 玉琳琅可不惯着,伸指点上他哑穴,往他大腿上来了一刀。 男人瞪大眼望天,浑身吃痛下四肢无意识抽搐。 “给你脸了是吧?”玉琳琅用匕首拍拍他的脸,“我解开你穴,你敢狗叫一声试试?” 言罢,伸手拍开他穴位,没好气道,“大男人哭什么哭,不就被划拉两刀么?” 男人有苦说不出,眼泪哗哗直掉。 “这地方是你们买卖人口中转地?” 男人点点头,表情诚惶诚恐。 他不敢不回答。 这玉狐大人手段有点疯,不好好回答她问题,指不定再给你身上划拉两刀,简直要人命。 “一般都往哪儿送?多久送一次?”玉琳琅笑眯眯又问。 “一,一个月,送去安城那边的什么地方,具具体小人当真不知。” 玉琳琅微笑点头,“早合作不就好了么?” 她转头朝陈不予看了眼。 后者抱拳一礼,“大人,我打头阵!” “大人的意思是,你们跟在大人我身后!”玉琳琅面无表情嘱咐一句。 沐昭握住她的手。 “没事,我吹一曲,让他们都睡着。咱们不用打打杀杀简单解决事情。” 沐昭闻言一笑,点点头,“如此更好。” 陈不予初时不理解啥叫吹一曲睡着。 直到玉狐大人取出根玉笛,吹不到半盏茶功夫,他昏昏沉沉就想入睡…… 玉琳琅伸指在他脑袋上点了下。 原本头脑昏沉的陈不予,顿时清醒了一半,再抬头看去,只见那金花赌坊的管事已耷拉着脑袋,显然已经睡着。 长青呼出口气,“大人好手段。” 陈不予也惊讶极了,“不知大人吹奏的曲子是?” “普普通通安眠曲一首。”玉琳琅跳下车伸展四肢,“走,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堂而皇之走进小院,如入无人之地。 这小二进院子,掩埋在山脚农家屋舍间,显得很是不起眼。 玉琳琅带着他们一路走入其中,见院门内与两间厢房门口,都各倒着三四个彪形大汉。 显然这些值守之人都被玉狐大人一曲安眠给放倒了。 “这些人就这么放着?” 玉琳琅:“去马车上取绳子,捆了一并带回去。” 人贩子手底的打手,自然得一同治罪。 几人踹开厢房门,见墙角七歪八倒躺着五六个女孩,大的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小的只有五六岁。 再看隔壁,情况跟这间差不多。 “这些小姑娘,莫非都是赌徒赌红了眼,把自家孩子拉来抵债的?”陈不予很是震惊。 “赌徒什么做不出来,估计是的。” 玉琳琅让长青他们在屋内找找,很快便在暗格中找出几本账册。 翻看后发现果然如此。 屋内昏暗,玉琳琅让长青点了灯,再去一一拍醒那些小姑娘。 两个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醒来后,表情很是惊惶,几乎都抱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哭。 玉琳琅上前自报身份,说是京兆府衙的人,特意前来相救。 一群孩子惊疑不定看着她们,眼底弥漫着惊恐。 “你是邱婷芳么?”玉琳琅索性蹲下身子,看向一名缩在人群里的小孩。 “你别怕,你母亲是不是叫金来娣?父亲是名秀才,前年不幸病故了。对不对?我们当真是官府中人。”她朝她招招手,“等下就送你们回去。” 邱婷芳听她准确无误念自己母亲名字,精神放松了一些,一脸怯怯看向她,“官差大哥,你们,真,真是来救我们的?” “嗯。” 其中一位大一些的小姑娘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那,可可否把卖身契发还我们,不要送我们回去?” 玉琳琅一怔。 没等她说话,几个年纪较长的小姑娘就已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们回去也只是被他再卖一回。只要家里没银子,就会把我们卖了换钱。” 陈不予一脸唏嘘之色,“大人,难道真要送她们回虎狼之窝?” “把卖身契都还给她们。”玉琳琅沉吟片刻道,“先把你们带回府衙登记可好?回头登记完毕,你们若想回家,府衙便派人送你们回去。若不想……再另想其他办法吧。”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一群惨兮兮的小丫头们连忙跪下磕头。 玉琳琅忙拉了几个起身,“好了好了都起来,长青,你先带她们上车。” “这么多人怕是一辆车塞不下……”长青面色为难看了一圈。 几个年纪较大的小姑娘便站起身道,“没事的大人,我们都能走能跑,我们跟着车跑就行!” “无碍,等下长枝他们会驾车过来接我们,剩下的稍微等等就行。”沐昭低声说道。 玉琳琅冲他一笑,“还是世子想的周到。” 陈不予跟在玉琳琅身后亦步亦趋问,“大人,你怎知金来娣的闺女被金来福卖给了金花赌坊?” “资料上不都写着么?” “有么?”陈不予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眉头皱出川字。 玉琳琅无语,“资料上不写着,据邻居透露,金来福曾经偷她大姐房屋地契用来抵债。她大姐丈夫过世,膝下仅有一女,女名邱婷芳今年九岁,粗通文墨云云。” “他大姐金来娣夫家没人了,金来福才敢偷房地契为自己抵债。那你说,以赌徒的心理,输急眼了,会不会直接把外甥女偷出去抵债?” 陈不予睁大眼睛,回顾片刻,用力点头,“是啊,消息还是我带人问出来的,说是邱婷芳半月多前走失,至今未曾找回。” 他几乎想捶自己的榆木脑袋,“我怎么联想不到?” “我记得金来福他大姐还夸他说人老实来着,恶习全都不沾。”陈不予唏嘘不已,“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大人,咱现在就找金来娣么?” 359 原委 今天是不可能去找金来娣了,这大半夜跑去找个孀居女人也不合适。 “明天天亮,把邱婷芳给她送回去。”玉琳琅轻叹一声。 一行人折腾回城,夜也深了。 玉琳琅休息一晚,翌日天不亮就起身,在小院内耍了套棍法,洗了个战斗澡。 用过早膳后便雇车前往衙门。 大门口立着龚府管事,门神一样站着。 玉琳琅一瞧连忙让车夫绕去后门,懒得跟龚管事再掰扯,接了邱婷芳、陈不予二人便往西六头街去。 魏玲追出门跳上车,含混不清嚷嚷,“大人,我今日无事,带上我带上我。” 陈不予见她嘴里塞了小半个包子费劲下咽,忙捧来一杯茶水递给她。 魏玲灌了一杯茶,使劲拍拍胸口,“金来福那案子,是不是要结了?” 玉琳琅微微颔首,眸光落在静坐在旁的邱婷芳身上,生出几分同情。 他们去得早,敲开金招娣家门时,金招娣正提着桶,打算去村头打水。 魏玲抢过她手里的桶,“我帮你去打。你大姐住你家吧?叫她起来,大人有话要问。” “二姨。”邱婷芳从玉琳琅身后走出,怯生生叫了声。 金招娣大喜过望抢上前抱住邱婷芳,“芳儿啊,你跑哪去了?你知道这阵子你娘快急疯了么?” 邱婷芳泪水狂涌,委屈的不行。 金招娣搂着她忙朝里面高声喊,“大姐,大姐快出来大姐,你看谁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金来娣,听到二妹妹叫声,忙伸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一路小跑出来。 当瞧清二妹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家闺女时,脸上表情阵青阵白阵灰,哇一声哭着冲过去。 “娘!” 母女俩在小院门口抱头痛哭,泪珠拼命往下掉。 金招娣又高兴又惶恐,瞧瞧母女俩又瞧瞧玉琳琅等人,小心翼翼问,“大人,这孩子,是,是你们找到的?在哪儿找的?” 金招娣的夫婿跑出来,问清情况后连忙道,“招娣,还不快将大人们请进屋再说?” “哦是是是。”金招娣回过神来歉疚直道,“大人们快请进,屋子简陋粗茶淡水,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玉琳琅摆摆手客套几句,随主人家一同进了正屋。 金招娣家男人是个极会看眼色的,连忙对金招娣道,“大人他们有事跟大姐说,我们先出去,你送点茶水过来。” 待金招娣夫妇离去,屋子里唯有俩母女抱头隐隐啜泣之声。 玉琳琅也不着急,就由着俩母女再哭会儿,发泄发泄情绪。 等金招娣送完茶水退出去,这才轻声开口,“金来娣。” “大人。”金来娣收拾着脸上残泪,朝玉琳琅点头含笑,“要不让小女先出去吧,我们再慢慢谈。” 玉琳琅颔首同意。 邱婷芳抱着自己母亲不肯撒手,金来娣柔声劝慰她一番,这才哄得她一步三回头离开屋。 陈不予上前关上屋门。 一转身,只见金来娣提起裙子跪到玉琳琅面前,一脸沉寂道,“大人,我认罪伏法。金来福是我杀的,与其他人都毫无干系。” “那日我赶在二妹送晚食前去了金来福家,想逼问她芳儿被卖去哪里。” “他死活不肯说,还让我别再管那丫头片子死活。说什么不就是一个姑娘,卖就卖了还有什么好找的?” 金来娣说起那日弟弟讲的混账话,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他说爹娘已经帮我相中西六头街一户鳏夫家,对方能给一两聘金。呵,可笑吧?一两,我爹娘又要把他们的大女儿给卖了!” “金来福说……” 【带着个拖油瓶闺女嫁去,反倒让人嫌弃。你都二嫁了还有什么好挑的?有男人肯要你就该偷笑了好吧?】金来福瘫在床上没好气地摆手。 【丫头片子而已,没了就再生一个。】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别妨碍我睡觉。】 【赔钱货。就是因为你们几个赔钱货克我,害我老输钱,这几天我连输几十把,一回都没赢过。】 “我看他蒙头倒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呵。”金来娣嗤笑出声,“大人,您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么?我那积压在心底深处二十多年的怒火,噌一下就冒出来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我抓了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有点滑。”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跳到炕上,我掀开被褥,就这样……” 她做出个向前抵的动作,“用胳膊肘抵住他,我一刀下去就扎进他胸口了。” “我看到血喷出来,连忙把被褥盖上去。” “呵呵,他死之前瞪大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我,我至今都忘不了。” “他应该没想到我会杀他。”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就脑子一热,就想杀他,就想让他闭嘴,让他这辈子再也不能开口说半句难听之言。” “当时王娘子就在窗外看着你,看你杀完人离开,冷冷看着金来福流干净最后一滴血。” “没有!”金来娣猛地抬头大声驳斥,“没人看我,没人!我动手的时候,屋里仅我一人,与旁人无关。” “你们关押王小花这么多天,可以把她放了。这事跟她完全没关系,人是我杀的,我杀完才发现,他胸口插的是把冰刀。” “真是天助我也,我当时就在想,等冰刀融化,呵呵,不就无形无踪,凶器的影子都找不着的!” “那你知道那把冰刀怎么来的么?” “是王大力,原本王大力想用冰刀杀了金来福,可他刚踏进屋子,就被王娘子拖走了。” 【你来干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王娘子色厉内荏夺过冰刀随手扔在一旁,压低声音低吼。 【我要帮你……】 她满目恐慌看了眼沉沉熟睡的丈夫,忙捂住王大力嘴巴将人拖出屋外。 【赶紧走别再来找我。】 “王娘子赶走王大力刚离开,应该就瞧见你了。”玉琳琅淡淡说道。 “对话中她也知道,你女儿邱婷芳极有可能并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被她丈夫金来福卖给赌坊抵债了。” 360 绝处逢生 “起初我们一直被她误导。我知道她想保护什么人所以才背下所有罪责,但真没联想到,她要保护的人,是你。” “你们姐妹三个,一直表现出一副护弟狂魔的样子,你也不例外。若不是查阅资料,发现你家庭状况有异,我也是被你瞒过去的。” 金来娣淡淡笑了笑,忽而从齿缝中蹦出三个字,“他该死。” “他不该动我芳儿。”金来娣咬着后槽牙冷道,“他卖什么都行,甚至卖我也可以,但不该动我芳儿。他们邱家就芳儿一人了,往后全指着芳儿为他们老邱家扫墓祭祖。他凭什么卖她?他怎么敢?” “杀他这个废物太简单了。我一只手不够力气,就用两只手!总是能杀他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跟其他人半点关系全无。大人你没有证据,不要乱冤枉人。仅凭猜测入不了案!” 玉琳琅轻笑,点点头,“确实,王娘子的旁观并无确切实证。她之所以愿意背下罪名,也是为了帮你。” “你一直在找邱婷芳。” “是,若不是为了芳儿,我早就去府衙认罪了。可芳儿一直没找着,我若进了大狱,就无法继续找她。” “大人。”金来娣忽然重重磕头,连续磕十几个头,“大人就是芳儿的再生父母,我对大人亦十分感激。” “我愿认罪伏法,还望此事莫要牵连我女儿与其他人。” “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不相干!” 言罢,忽然从袖中抽出把剪子。 眼看就要一剪子扎进心口,魏玲惊呼出声。 玉琳琅弹指飞开那把剪子,淡淡说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你这么着急死作甚?” “你就不想想你家芳儿,人刚领回来没说过几句话,你这就想死了?你死之后芳儿怎么办?她才九岁,孤零零一人飘零世间,你舍得么?” 金来娣仿佛周身力气被抽空似的,一下瘫坐在地,捂住脸呜呜直哭。 魏玲松了口气上前扶起她,“芳儿她娘,你不要这么着急,一切还得看府衙怎么判。虽说你杀了金来福,可……也是有原因的。” “若非金来福私下偷你姑娘去卖,你也不至于心情激荡错手杀人。”魏玲绞尽脑汁,朝陈不予道瞪了眼,“是吧,陈大人?” 陈不予苦笑点头,“是是。” 玉琳琅起身,“先把人带回衙门收押。” 很快,人就被押出去,金招娣夫妇吃惊地追出来,邱婷芳哭了一路。 金来娣趴在车窗上含泪劝说,“先跟你二姨回家,芳儿别怕,娘不会有事的。” 那厢,王娘子被人从牢里带出来时,与缓步走来的金来娣打了个照面,忍不住失声惊呼,“大姐?” 金来娣冲她含泪笑笑,什么话也没多说,径自走进牢房。 牢门关闭,王娘子失魂落魄走出府衙。 仰头看天,只见天际阴沉沉的,周围的风仿佛都停了一般,胸口闷的难受。 王大力被推搡出府衙大门,还在跟衙役们纠缠大叫,“差大哥,你们怎么听不懂呢?人是我杀的,跟王小花无关。” “王小花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怎么杀人?人是我杀的!” 他整个人被推出府衙,大门当着他的面“哐当”合上。 衙役还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大力急了,正想冲过去继续拍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叫声,“大力哥。” 王大力猛地回头,挠挠后脑勺,“小花,你怎么也被放出来了?” 另一厢,魏玲整理着公案,转头看陈不予,“陈大人,你说这案子大人会如何判?” 陈不予正翻看大齐律,闻声摇了摇头,“不晓得,毕竟杀了人,刑法太轻怕是说不过去。” “我说老实话你又不爱听了。”陈不予偷偷瞟了魏玲一眼。 “案子破了,我心情反倒有些沉重。” “若金来娣死了,她家闺女可怎么办?”魏玲忧心忡忡,“若金招娣夫妇愿意收留邱婷芳还好。” 她忍不住唉声叹气,“若邱婷芳落到老金头夫妇手里,日子可就难熬了。” 陈不予上前按住她卷宗,“行了,别想这么多,收拾收拾用晚膳去。” —— “什么夏日赏荷宴?不去。”玉琳琅摆摆手,戳块西瓜送入口中。 六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呈上两份帖子,“那人生怕小姐不去,今日下午又往咱府邸送了一封,还留了话。” 玉琳琅终于放下手头的书,朝六分望了一眼,挑眉,“什么话?” 六分两手平放腰间,惟妙惟肖学着来苏府传话的老嬷嬷,“我们公主说了,玉姑娘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既然连外祖都敢当庭顶撞回去,缘何不敢参加宴会?又不是那起子见不得人的东西,整日遮遮掩掩藏在屋中。”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六分,“你们怎么回她的?” “奴婢让九斤上去赏了那老婆子俩耳刮,并客客气气告诉她,我们姑娘那日会去的,请公主放心。” 玉琳琅哈哈大笑,扔掉不锈钢小叉,“好好,这回话我喜欢。虢国一次两次三次来讨不痛快,我看她是想死了。既然这么想让我去,那我就去会会她。” 只是到时别哭就好…… 玉琳琅小手叉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后日中午,惊鸿阁后园,那一池荷花倒很是出名。” 玉琳琅点点脑袋,“行,那就去看看吧。惊鸿阁,我好像没去过。” 她拿起书状若无意问了句,“里面的东西,好吃么?” 六分抿抿唇,点头含笑,“听说惊鸿阁最出名的一款甜品是雪梨甜酥酪,入口冰凉酥化,十分适合夏日。” “它家甜品种类很是丰富,姑娘可以去试试。” 玉琳琅顿时来了几分兴致,“比那唐记甜水铺如何?” “嗯……只能说各有千秋。惊鸿阁算是比较高雅之地,去那的人非富即贵,甜品价钱比之唐记也稍高些。” 玉琳琅撇撇嘴,“装。” “我明日刚好在家休息一天养精蓄锐,后日会会那女人,看她究竟想作甚。” 361 鸿门宴 是夜,玉琳琅换上夜行服蒙上面,一路溜达前往西六头街,散财童子似的每户投送锅碗瓢盆肉蛋菜食。 她来无影去无踪行动十分迅速,别人听到响动开门一瞧,就见地上放着一包东西。 一整条西六头街家家户户都收到了礼物。东西大多是用干净衣物包着扔门口的,拆开一看,除了生活用具与食物外,还有一吊钱放里面。 这晚西六头街居民就跟过年似的,个个欢天喜地抱了东西回家。 玉琳琅把能发的东西都发了,剩下那些打眼摆件、金银玉器只能先留着,以后想办法再兑成铜钱。 普通小老百姓家过日子,银两都不常用,大多都是用铜钱交易。 像银票什么的,那不是老百姓会用的东西,发出去反倒惹事。 龚府那大批民脂民膏,还得去江南道那一带兑换才行。 姓龚的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搜刮来的大批金银财宝,竟会自己长脚下江南。 想到龚尚书那张憋屈老脸,玉琳琅便忍不住想笑。 果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散财果然有益身心健康,这就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玉琳琅溜回家时天已蒙蒙亮,当日她啥事不想干,就在屋里咸鱼躺,自然不晓得西六头街菩萨显灵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隔日一早,九斤便偷偷翻窗而入,满脸小骄傲,“今日我陪姑娘去惊鸿阁赴宴。” “你上回对公主的嬷嬷动了手,自行送上门人家肯定不放过你。”玉琳琅洗漱完坐在妆镜前,让八两为自己梳个简单的少女髻。 “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九斤握着拳头龇牙咧嘴。 “那行吧。”玉琳琅起身指了件浅翠色薄款衣裙。 这年代就这点不好,衣服拖拖拉拉冗长累赘,大家闺秀出门光忙活挑选衣饰钗发就得花费一个时辰…… 好在夏天衣裙还没那么繁复,料子与做工又都极好,穿上倒也没那么显热。 玉琳琅容色不显,但双目如冷月寒星般透亮,翠袖轻拂间发带飞扬,生动至极。 九斤站在门口抱着棍,有点看呆,“姑娘你真好看。” 随随便便打扮两下,整个人立马就跟平时不一样了。 七钱忍不住想笑,“你又不是没见过姑娘以前的脸,没得夸不要硬夸!” 就这种扔人堆里砸不出半点水花花的脸哟,跟姑娘天生的样貌如何能比。 “不是。”九斤撇撇嘴,“你不懂,咱姑娘就不需看脸,只要往那一站,我感觉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玉琳琅接过八两递来的包子揣塑料袋里,拍拍九斤肩头,“姑娘我明白你,你是想说我气质斐然吧!” 九斤连连点头。 “你这话我爱听,确实没错的。”玉琳琅一手勾过九斤拽着她一同往外走,“往后多说说。” 七钱哈哈大笑送她们出门。 俩人上了车,玉琳琅便靠在枕头上吃包子,“你也在兜里揣俩,要是中午没吃食,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九斤点点脑袋,问姑娘要了个干净塑料袋,包了肉包揣怀里。 姑娘用的东西很多都挺奇怪,像这种袋子透明轻薄款式奇异,九斤以往从未曾见。 但她们也从不问姑娘这些东西的出处,反正姑娘给就用着。 “我跟你说,像这类鸿门宴一般都吃不饱。咱出门赴宴前,一定要吃饱喝足,才有精气神跟他们持续干架。” “干架这种事,只要开始干,就肯定不能输!” 九斤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随即又偷偷看了眼姑娘的嘴,指指她唇上化开的口脂。 “哦没事,等下补补妆就行。”玉琳琅索性擦擦嘴继续吃。 她拆了两包豆浆,一包递给九斤,“你也多吃点,现在不吃饱,回头肯定后悔。” “惊鸿楼离咱这远么?” 九斤点头,“在南池大街上,过去要一个时辰左右。” “那行,等会吃完我再打个小盹,到地方你叫我。” “好!” 玉琳琅吃饱喝足,掏出根口红照着小镜子补了补唇色,收拾完化妆品一扭头,见九斤好奇地望着自己的手。 “我没给过你们?”玉琳琅晃晃脑袋,又掏出一管全新口红,拆了包装扔回空间垃圾桶。 教她怎么使用后,就随小丫头自己捣鼓那口红去了,玉琳琅闭目养神好一阵子,直到车停在惊鸿阁门口才微微睁眸。 “姑娘,到了。”九斤掀开帘子率先跳下车,伸手将自家姑娘扶了下来。 “忠伯不必等我们,你先回去吧。”玉琳琅朝苏宅车夫挥挥手。 后者憨厚老实点点头,咧嘴笑道问,“姑娘今晚要回么?小的好跟夫人通禀一声。” “回的!”玉琳琅用力点头。 忠伯笑得更开心了,“好的好的,那小人就先回了。” 玉琳琅笑容满面挥别车夫大叔,一转头刚好瞧见平康郡王从另一辆车下来。 郡王笑着冲她挥挥手,“玉姑娘安。”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他。 平康郡王也不嫌她对自己脸色不佳,笑眯眯凑上前来再度挥爪,“玉姑娘,你这就不对了,刚才对你家车夫都笑得这么开心,怎么一见着本郡王,立马没表情了?” “郡王怎么有闲心来参加鸿门宴?” “哈哈。”平康郡王拍着折扇朗朗大笑,“本郡王掐指一算,算到玉姑娘会来,这不立马赶来凑个热闹了么?” 玉琳琅学他那样“哈哈”一笑,只是没啥表情,笑的着实奇怪。 平康郡王:…… 玉琳琅又朝他身后多看几眼,“他们没来啊?” 平康郡王那笑呵呵的嘴角立时微微下撇,“谁?” “明知故问,当然是你的好兄弟们。世子和陆大人!” 平康郡王扯扯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陆大人嘛,玉姑娘也晓得他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安心修养不宜外出。至于世子……本郡王不知他会不会来。” “来了!”小姑娘兴高采烈喊了一嗓子,伸手朝对面挥了挥。 平康郡王无语,板着脸转头看向他的“好兄弟们”,果然瞧见世子和陆大人同坐一车而来。 362 化颜水 “真是赏心悦目啊。”玉琳琅啧啧出声。 “你说什么?”平康郡王蓦地转头。 玉琳琅上扬的唇角立刻压平,没什么表情看他一眼,“没什么。” 平康郡王心底呵呵,别以为本郡王是聋子! 咋滴,就他俩赏心悦目,本郡王不赏心不悦目?? 妥妥双标,平康郡王朝走来的二人瞟去一眼。 沐昭莫名被瞪,垂首看看自己,并无不妥之处,上前笑吟吟打招呼,“琅儿午好。” 平康郡王和陆大人双双看向他。 玉琳琅毫无所觉,乐呵呵回应。 “世子何时跟琳琅这么熟了?”这琅儿都喊上了啊,啊啊。 沐昭望向平康郡王,“我们很熟了呀。” 平康郡王呵呵一声,转眼瞧见玉琳琅在旁连连点头,不禁有些心梗…… 啥时这么熟了?还很熟! 先前玉姑娘玉姑娘的,感情都是假正经哇。 “陆大人你怎么样?”玉琳琅抬手握住他的腕,相当自然把了把脉,“恢复的很好。” “多亏你用的药好。” 陆浅一语落下便感觉自己说错话,默默住嘴。 奈何平康郡王那小眼刀子唰唰朝他身上乱飞,继续呵呵,“玉姑娘啥时给你用药了?” “呃……回,回来的那天。” 编,继续编! 这俩人妥妥一直瞒着他啊!平康郡王又去瞪一旁的世子。 沐昭无辜脸转向他,“郡王不是说对诗会没兴趣么?怎么今日又来了。” “那不是听说琳琅妹妹会来嘛!” 沐昭暗暗翻了个白眼。 得,琳琅妹妹都叫上了,显然不是个好东西…… “啊?”玉琳琅感觉聊了个寂寞,“你们不是来参加,那个公主的夏日赏荷宴?” 平康郡王丢给她一个优雅矜贵的笑,“我们怎会去参加那女人的宴?” 他们又不傻! “哦。”玉琳琅这才发觉自己聊错天,“那行,我先去会会她们……” 她眯了眯眸看向不远处,“你们这个诗会,含金量很高嘛!啊?怎么三皇子六皇子都来了?” “秋闱在即,京中一些学子们也都要出来走动走动了。今日的诗会好几家书院联名举办,来的人自是不少。”沐昭笑着解释一句。 玉琳琅满脸八卦问,“那你们干吗在这儿办?跟她举办的那啥鸿门宴搞一块儿?回头要是有人闹起来,双方都不好看。” “那你得问她。”平康郡王没好气地翻白眼,“地方是几家书院早早选定的,结果她非得上来横插一足。诗会在前阁,她就包了后花园。” “居心叵测。”玉琳琅咧嘴直乐。 原来早有预谋,想来欣赏美男环绕哈哈哈…… 三人瞧她一脸幸灾乐祸,忍不住发笑,“瞧你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平康郡王轻摇折扇咳嗽一声,“你今日该不会要闹吧?” 玉琳琅忍不住笑,“我要闹了咋办?” “闹呗,三皇子也在呢,此人最是心怀正义好管闲事,让他给兜着。” 俗称冤大头呗? 玉琳琅差点哈哈大笑,眼看三皇子带着几个莺莺燕燕朝他们这走来,玉琳琅摆摆手,“我先进去了,回聊。” “你等等,我们一起进。”平康郡王叫住她,拽了下陆浅的衣袖,一块往惊鸿阁大门走去。 然而刚入前阁至屏风隔断,便被几名黄色衣裙侍女微笑拦下。 “姑娘请出示下帖子。” 九斤面无表情上前,一手摊开张烫金帖子。 侍女翻看一眼,笑容满面,“玉姑娘午安,礼品请收好。” 玉琳琅疑惑不解,看看几名侍女,“还没开场就收礼不太好吧。” 啥奇葩路数?这倒有点看不懂了。 “今日与会的姑娘众多,礼品会率先发放,免得后续忙中出错。” 九斤绷着脸接过那只精雕细琢翠色盎然的荷花小篮子。 “好的。”侍女笑着示意身旁另一人。 那黄衣女侍取过一条湿润帕子给玉琳琅递去,微笑:“请姑娘净面净手。” 此时惊鸿阁大门口已陆陆续续进来不少公子小姐,一脸好奇地看向玉琳琅几人。 玉琳琅气笑了,“咋滴?嫌弃啊!我是坐车来的又不是一路爬来的,擦什么手洗什么脸?神金吧,我脸脏了,我擦什么擦?要擦你自己擦!” 言罢,把那条帕子丢了回去,送给对方一个大白眼。 平康郡王实在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果然,有琳琅的地方就有欢乐在。 陆浅瞥他一眼,平康郡王默默把笑压回去,装模作样摇起扇子。 “非也,还请姑娘莫要生气。今日我们公主特意为与会而来的诸位小姐们,人手备了份美颜水,是好意来着,还请不要误会。” “姑娘放心,每人一条干净帕子,绝不会让大家重复使用,请放心净面净手。” “滚。”玉琳琅毫不客气,直接夺过九斤手里的篮子丢回去,“哪来那么多破规矩,九斤我们走。” “是。”九斤抱着烧火棍丢给侍女们一个冷眼,转身就要随自家小主子离去。 说时迟那时快,领头侍女骤然翻脸,“动手。” 刹那间从后堂涌出七八个提着小桶满脸横肉的老嬷嬷们。 在场所有人一脸懵逼。 平康郡王抽了抽嘴角嚷嚷一声“小心”,赶忙抓着身旁傻不愣登的陆浅疾速往后掠退。 “琅儿。”沐昭一把抓过玉琳琅的手,拉着她双双后退之际,老嬷嬷们提着桶就朝玉琳琅泼了过去。 玉琳琅内心冒出一连串国骂。 见过贱的,没见过一朝公主真就这么贱的!! 九斤怒目拦到她身前大吼一声,“你们谁敢?!!” “哗啦哗啦哗啦!”几桶水全部泼到小姑娘身上,兜头迎脸登时将她泼成个落汤鸡。 甫入门的几个书生都看傻了。 其中一个慌不择路间,重重磕在另一人头上,双双在黏腻的水中滚作一团,几次三番爬都爬不起来。 书生们怒极,连连怒骂“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三皇子六皇子站门口,双双惊呆了,嘴巴几乎都合不上。 “我艹你大爷的。”玉琳琅咬牙切齿,抬手用袖子抹脸。 方才九斤给她挡下九成九的水,零星一些溅她头脸上,连世子都被波及…… 363 侮辱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虢国半倚在阑干旁,望着荷池边三三两两聚一处窃窃私语的姑娘们,眸光流转。 “正如公主预料,那玉姑娘……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那现在呢?” “前阁已闹起来了,有事先安排的八位嬷嬷在场,定然万无一失。”宫女垂着脑袋回复,“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有点……” “毕竟前院如今聚着不少公子,好些都是前来赴诗会的。” 虢国言笑晏晏,“有点什么?本宫又不是要害她,那化颜水不是毒药,也不是什么害人东西,只是让她洗洗脸卸个妆容而已,有什么可抗拒的。” “看看与会这些小姑娘,哪个不是洗干净脸来见本宫?本宫就喜欢跟素容的女孩子们说说话,这何错之有?又不是逼她们去死,干什么出格的事,何至于如此。” 公主说到这不由轻笑出声,“你看王翰林家的姑娘,诶呀,以往不去妆还真不知道,她左脸上有那么明显一块疤,真是笑死本宫了。” “玉颜坊的东西就是好用啊,这么丑的疤都能遮住,回头本宫也要去买点试试。” 大宫女春娥吊着一条右手臂,笑着拍马屁,“诶哟谁能像我们公主这般丽质天生呀,公主哪需要那些遮瑕之物。她们那些假脸,个个都要上了妆才能出门见人。把粉黛花钿都卸了,谁还能见得了人哦?” 虢国被拍的浑身舒畅忍不住咯咯笑出声,“你们说,那玉琳琅长得如此普通,上了妆还跟个路人甲似的完全不能入眼。她若卸了妆容,该长成什么样儿?” 春娥跟着嘎嘎直笑,“还能什么样儿啊,肯定更难看更不能见人了呗。” 虢国捂嘴直笑,“嗯,你所言深得我心。看她上妆后容色平平,卸完妆必然灰容土貌难登大雅之堂。” “那是。”春娥一个劲吹捧自家主子贬低他人,“本就是乡野庄子上来的姑娘,打扮再好看也显得土里土气,如今一旦曝露真容,定然更加不堪入目。” 虢国笑意吟吟,“这朱颜台也就这款祛妆液拿得出手些,只需弄上几滴就能叫人原形毕露。其余妆物比之玉颜坊还是相差太远。” “那是。”春娥顺着自家主子一路吹捧,“玉颜坊人那妆容膏,据说都是纯天然植物提取的什么精华,清水洗洗就行。不像别家铺子的妆粉胭脂,听玉颜坊掌柜说,别家很多脂粉都含什么……什么铅来着,总之上完妆还得用祛妆液洗洗,不然可弄不干净。” “说到玉颜坊,本宫上回订的那瓶雪梨膏,何时能拿?” 先头说话的宫女秋兰,见话题歪去别处,垂着脑袋沉稳提醒,“公主,今日之事若闹大了……传出去怕是不怎么好听。” “你懂什么。”春娥白她一眼,“公主不过是兴致来了而已,跟她们这些人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呵,又没打又没骂,有什么事能闹大,玩笑都开不起么?” “公主,三皇子殿下与六皇子殿下,平康郡王、宣平侯世子、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他们,都来了……”秋兰默默垂首再次提醒。 虢国公主轻咳一声,抬手扶扶鬓发,“哟,这小小诗会,来的人倒是不少。” “娘娘她最近心情很不好,公主这事若惹大了,怕不好收场。” 春娥白她一眼,“就你多事。” “也是,把人吓死了那多不好。”虢国笑着站起身,“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也不能就这样把人玩死,还得留待日后慢慢玩呢。” 她一转头就见楚澜衣、亦若他们急匆匆从围廊下绕过来,看样子是往前阁去。 “澜衣去哪儿?”虢国公主忙追过去叫唤。 楚澜衣疾步而去根本不理会她分毫。 亦若见状忙转身朝公主行止翩翩行过一礼,随即跟着楚澜衣大跨步离去。 “诶,亦若。”虢国急了,提起裙摆又追几步,转头骂春娥,“怎么回事?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我家澜衣不高兴了?” 春娥战战兢兢回话,“没有啊公主,刚还好好的,我吩咐人过去摆酒时,澜衣公子还笑着呢。” 她想了想又低声道,“不过,风月楼那几位公子都请来了,会不会是跟惊鸿阁那位冷颜公子言谈不对付,所以才……” 虢国公主跺跺脚,“诶呀快过去看看。” 虢国一走,池子旁的气氛才稍好些,不少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块,目光不断朝王翰林之女王嫚青脸上瞟。 王嫚青的贴身小丫头气得眼眶通红默默掉泪,“姑娘,这公主也太欺负人了。” 哪有人上来就要求别人洗脸擦手,还美其名曰美颜水,结果却是化颜水,洗掉小姐脸上的遮瑕膏,疤痕都露了出来。 公主就能这么欺负人了么? 还什么公主呢,人家乡野民妇都比她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 王嫚青倒不生气,还笑着婉拒柳亦如递来的一条面纱,“多谢柳姑娘,不需要。” 她眼波平静情绪十分稳定,“我脸上有疤京中贵女圈人尽皆知。摽梅之龄至今愁嫁,大家也都知道,这并非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公主想看就让她看吧,想笑就笑我也不会少块肉。” 她这般冷静自持叙说此事,其余小姑娘们反倒感同身受默默同情起她。 她们进来时,和王小姐一样,都被公主的仆从无礼要求净面净手。 都是花朵儿似的小姑娘们,即便去了口脂妆钿,大多就是素面朝天寡淡些,不至于像王小姐这般脱了妆露出疤这么惨。 王小姐若哭哭啼啼其余人还不免看轻她,她越是这般孤高傲然,越让不少姑娘心生不忿。 公主就能这般毫无素质,肆意侮辱朝臣之女么? 简直可笑! 堂堂一朝公主,竟做出这般失礼失德之事,所有人若非碍于她公主之尊,早拂袖而去,哪还会继续留这赏荷宴受辱受气。 柳亦如微微一笑,“瞧公主行色匆匆,怕是又去前院刁难他人,我们也过去看看,能帮便帮一把。” 364 当众掉马…… …… 这厢,玉琳琅现在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知道今日这场鸿门宴不会有啥好事,却没料到虢国那女人竟这样迫不及待,刚进门就出贱招。 她一朝公主但凡要点脸,也断不会出泼水烂招。 烂是烂了点,却还真就阴到了人。 玉琳琅原还推测,对方要给自己做脸,至少表面不会太过,她只需小心酒水问题,或池边提防被人推下去即可。 玉琳琅气到爆炸,她生平从未吃过如此亏,谁敢这样辱她? 她边用袖子抹沾上脸的黏糊水滴,边阴沉着面容朝一位提桶老嬷嬷走去。 几个老嬷嬷泼完水便站到一处,也不惧满厅投来的愤怒目光,只静静伫立,满面淡定。 只是很快,她们就再也淡不起来…… 玉琳琅从腰间抽出一根浅翠丝带,二话不说便冲上前,照着几位嬷嬷的脸便狠狠抽了过去。 “唰唰”几丝带,抽的那叫又狠又快。 几位老嬷嬷还未反应过来,老脸便都挨了好几下,神经痛感传到脑海,这才尖叫着惨呼出声。 “哪来的狗东西,老娘给你们脸了?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上赶着找抽,那就甭怪我以牙还牙不留情面。” 玉琳琅出手极快,等场上所有人反应过来,听到老嬷嬷们惨嚎连连时,玉小姐已照准她们老脸,每人连抽七八下。 两名递擦脸巾的侍女吓得几乎抱到一块,瑟瑟发抖看玉琳琅一眼。 一人尖着嗓门哆嗦着斥,“你,你你,怎敢如此放肆?” 玉琳琅蓦地转头,冷眼射向对方,“噢,不说话我倒要忘了你俩。” 丝带抽脸招招不给脸! 玉琳琅几丝带抽过去,俩侍女脸上就见了血,捂着脸尖叫嚎哭。 “哭什么哭?哭丧啊!”玉小姐抓着她们头发把人揪到自己面前,毫不留情就剥她们身上外衣。 “啊啊啊啊啊!”满厅只有那俩侍女尖嚎大叫之声。 其余那些公子小姐们,纷纷张大嘴,看天外来客似的,目不转睛盯着暴怒撕人的玉小姐。 平康郡王手里的折扇险些落到地上。 陆少卿一把捞住他扇子,面无表情塞回他手中。 “你俩果然!”平康郡王转头瞪陆浅,咬牙切齿,“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武是不是?” 看那丝带哗哗旋转给抽的,寻常人能把软绵绵的丝带抽成这样? “不是。”陆少卿摇摇头,彬彬有礼回话,“也是不久前知晓的。” 平康郡王呵呵一声,懒得与这小子继续说话。 玉琳琅这边剥壳似的剥掉人家外衣,一脚把俩女蹬地上,谁管她们尖叫嘶嚎啊,转身大步跑回九斤身边,急急忙忙把两件衣服围她身上。 “走,回家。”玉琳琅面色极其难看。 脸上黏糊糊之感,让她心中烦躁感愈盛。 虢国那个死贱死贱的东西,给她泼了个啥?靠靠靠,脸有些痒了。 玉琳琅烦躁地抹脸,抹没片刻便见九斤张大嘴,跟见鬼似的盯着她看。 “怎么?”玉琳琅倒不担心脸有啥事。 反正她脸上涂了易容液,还有易容膏,对方就算什么毒水,大抵也会被易容膏挡下。 些微损伤,她回去稍稍调理下就行。 这世上还真没什么毒能把她放倒! 九斤张着嘴,两条眉毛几乎皱成毛毛虫状。 “别,别擦了小姐。”九斤连忙伸手拽她,挤眉弄眼给她疯狂打眼色。 玉琳琅对上世子那双星光熠熠闪着讶异的双眸,总算察觉出哪不对劲了。 满厅的人,怎都盯着她脸?? 如果此时此刻非要用俩字来概括她的心情,那一定是……“卧槽”! 她终于知道哪不对了。 虢国那渣女,给她泼的哪是什么毒水,分明是化颜水。 她这张脸易的其实很粗糙简单……若像玉狐那般整个凝胶面具,即便被化颜水泼也不至于当场露陷。 若用自己特调的易容膏易容液,普通化颜水也会对其失效。 然而…… 为方便快捷,这脸她用最寻常的易容膏易容液简单调了调,只需她素日里平平无奇就够了,没那么多花里花哨讲究。 玉琳琅整个人都绷不住了啊。 她特么这是现场被扒马甲,刚好被所有人抓了个现形…… 玉小姐眸中凶光怒放,现如今只想将罪魁祸首虢国揪出来,暴打一顿泄心头之恨! 太生气了,好多年都没这般生过气,心态被搞了!! 此时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那张脸。 沐昭也差点没绷住。 他家琅儿,人站在自己面前,却跟彻底换了个人似的。 从刚刚开始他就发现了,随着琅儿不停擦擦擦脸,她脸上肤色明显提亮好几个色度。 如今的她,冰肌玉骨肤如凝脂,星瞳闪烁间如梦似雾飘渺阑珊。 难怪一双美眸,看谁都跟带钩似的,一汪春水秋波脉脉直透人心,初时总觉有些格格不入,原来……原来除眼睛不能完全易容,其他地方都动过。 如今这“原形毕露”的精致脸容,配上这双波光潋滟明净透亮的眸,刚刚好完美融合。 真是增一分太浓,少一分偏淡,周身似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清冷高贵遗世独立。 琅儿是天女下凡,沐昭心道。 “姑,姑娘我们先回去。”九斤怯怯吞口水,心中暗道不妙。 看她家千金这神色,不妙啊,大大不妙,这是要当众杀人的表情。 她暗暗祈祷虢国莫要出现,否则以她的能力,是万万拦不住自家狂暴姑娘的! 但可惜,上天似乎并未听到她心声。 虢国公主笑意吟吟从后堂转出,尚不知发生何事,语调还颇为轻松,“挺热闹啊,是发生什么有趣之事了么?” 她语声一顿,对上玉琳琅那双冷意毕现寒光幽幽的眼睛,猝然一愣。 心中仿佛被什么死死抓了下似的,差点失声惊呼。 那是谁?? 眼前女孩乌黑细眉微微挑起,美目含怨生怒亮如寒星。 发髻简单,头上除一根细长碧玉竹外几乎无任何装饰。 两条翠色发带融在叠云似的发间。 她那张脸……是纯天然未施粉黛的脸?怎会如此肤白秀美清灵玉致,宛如上仙入凡尘,姿容脱俗。 玉琳琅冷笑。 365 世子动怒 “公主,公主救命,公主。”虢国公主正满面吃惊看玉琳琅,突被脚边爬来的两团东西吓了吓,身子不自主后缩。 两名侍女被剥了外衣扔地上,此时正满身狼狈在滑腻的祛妆液里挣扎。 虢国公主初时完全没认出来,待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惊了,“怎么回事?你,你们……” 她勃然大怒,“谁把你们衣服脱了扔地上?” “我。”玉琳琅答的慢条斯理,边朝她靠近边卷碍事的宽袖。 “你是何人。”虢国自刚才就想问了。 女的这张脸虽从未见过,但她那说话调调,就有点似曾相识。 对的她那声音……玉琳琅?? 这是玉琳琅? 虢国公主惊怒交加。 她如今还没搞清什么状况,只见侍女和嬷嬷们都滚在地上“诶哟诶哟”叫唤。 这些下仆都是她身边得脸的嬷嬷与宫女,竟被人这般欺辱,这不明摆着在打她虢国的脸? 好大狗胆! 但很快,虢国就领悟到,宫女嬷嬷们丢脸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真正要命的是……自己当众丢大脸! 她压根看不清那玉琳琅是如何动的,眨眼间人就闪到她跟前,猛地掐住她青筋毕现的脖子。 虢国张大嘴,仿佛一只被掐住脖颈的老母鸡,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后背一股夸张钝痛猛地传入大脑。 待她惊恐睁大眼,发觉自己竟被玉琳琅一手掐脖重砸在地。 那是真正的砸! 这下猛掼,砸的她背部大面积发痛,尾椎一路连着脊椎,皆有些隐隐发麻。 虢国公主被这一下砸蒙了。 现场更是寂静无声针落可闻,所有人呆若木鸡立在当场,连呼吸声都给放缓了几分。 各种诡异表情更是错综复杂,叫人眼花缭乱…… 九斤张着两手空落落垂下,默默无语。 刚那一下,她压根拦不住自家姑娘,她就说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玉琳琅半点不看旁人,只眼神冷冷盯着仰躺在地的虢国,语调森冷幽长,含着几分轻蔑,“满京城这么多人,就从没人说过你贱么?” “你怎这么贱?我要是你爹娘,早就羞愧难当,剃了你的头,连夜送你上山当姑子去了。”她语声缓缓又迟迟,用绷直的丝带拍拍对方那张发青的脸。 “一天天在京中跟个搅屎棍子似的,这儿那儿,哪哪儿都有你的事儿。” “你与生俱来的骚气,注定你一生只能当个贱人吧。” 柳亦如与王嫚青一众小姐过来时,正正好听到这些。 玉琳琅情绪稳定,言辞根本不激烈,声音不高不低穿透力却极强。 她就只是平平淡淡陈述实情,但那话却刺的虢国两眼暴突,周身剧烈挣扎发抖。 围观众人更是纷纷张大嘴,不晓得这时上去劝一劝,能不能有效果…… “什么垃圾也堪当公主?你看看哪国公主跟你一样不入流?人家西川公主,年仅十六就上阵杀敌御敌无数,脱了战衣周身都是她不朽的战功,那是何等辉煌荣耀?” “东篱,弹丸小国,尺寸之大。人家公主却知书达理,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会跟你一样这么贱,这么无知、愚蠢、乏善可陈?” “你这猪脑子整日想的什么呃?你除了那些不入流的宫斗,你还会什么?除了吃喝玩乐豢一屋子男宠,每日陪你酒池肉林骄矜淫奢,你这公主当的,做过一日正经事没有?” “你还公主呢?就你这教养,这学识,这谈吐,这风度。”玉琳琅揪着她的衣领将她往上提了提。 凑近她,满目嘲讽,语调平平,“不是我说,真的,狗都比你高贵。” “就你,还看不上乡野村姑的我?嘁。你能跟村姑比?村姑朴实无华,尚知礼义廉耻四字怎么写。你懂么?你懂的话,就不会让人当众往姑娘身上泼祛妆液,让所有人如此难堪下不来台。” “我告诉你夜孝雪,这世上敢让老娘难堪的人,还没敢出世。” “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家九斤道歉。” 虢国气得浑身发抖。 她跟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完全发不了声。 只等玉琳琅手一松让她道歉,她这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疯狂嚎叫摩擦地面,“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亦若心中微惊,忙不迭看向立在自己身旁的楚澜衣。 却见对方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讽刺到极点的笑。 与此同时十几名暗卫破门而入,把倚在门墙边的三皇子六皇子等人惊了一跳。 三皇子抬起一只脚连声高呼,“住手,快住手!” 这特么都什么破事?他今日是不是不该来啊!三皇子都快抑郁了。 暗卫们箭在弦不得不发,他们就算知道不该当街去打杀一名贵族千金,但公主有令不敢不遵。 只是…… 人还未靠近玉琳琅身旁,就被冲出人群的霍府几兄弟拦下。 “虢国,你是真想把事闹大?”沐昭冷笑一声,蓦然抽出长青腰间佩剑,冷脸相望,“今日若敢动琅儿一根发丝,本世子要你血溅三步之内,魂断五步之遥。” 众人:…… 吃瓜群众们看看玉小姐,又看看当场翻脸的世子,窃窃私语: “世子拔剑了!” “世子回京休养好些年,未曾见他拔过剑。” 虢国公主脸色乌黑,三公主安阳惊慌失措跑上前几步,都不知该先劝哪个,连连跺脚,“姐姐,玉姑娘,你们。世子……莫要动怒。” “对对对,冷静,大家都冷静,冷静下来!”六皇子连连颔首,到处劝说。 那厢,霍泽元一人放倒数名暗卫,冷言冷语,“公主若想当众斩杀我霍府千金,首先得问过霍某人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虢国气到胸口发疼。 好好好,这些人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都站在玉琳琅那贱人一边。 那她呢? 她才是大齐皇后嫡出的一朝公主啊! 她不要尊严的么? 当众被一名贵女砸地上辱骂,这些人个个都眼瞎,全都瞧不见? “六皇子,我很冷静,我已经冷静的不得了了。” 366 暴打狗头的是玉狐啊 玉琳琅平铺直述说着话,淡淡瞥了六皇子一眼,“我猜,你们怕是都没见过我不冷静的样子。” “老娘不冷静起来是这样的!” “这样!这样,这样!!” 随她一道道透心凉的“这样这样”,虢国脸上先挨了一拳头,再吃一巴掌,紧跟着便被玉小姐重重砸到一旁墙壁,整张脸当沙包打。 后脑勺也跟着溢出了血。 玉琳琅第一拳下去,虢国就开始掉牙了。 三拳下去,五六颗牙碎了一地。 “你不会以为我没杀过人吧?”玉琳琅笑吟吟望她,声音里透着无边无际的凉。 她语调上扬含着一丝疑惑,伸手重重掐住虢国脖颈,“叫你的暗卫们都出来。一百个?一千个?看看他们能不能把老娘怎样。” “知道我为何总打你脸么?”玉琳琅突然笑出声,“因为你根本没脸!” 安阳公主吓得浑身直哆嗦,“皇姐皇姐”的叫着,神色凄楚看向三皇子六皇子等人,希望他们能伸出援手。 三皇子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伸手指着玉琳琅那方,声音几乎带上几分哭腔,“玉,玉,玉……” “三皇兄。”六皇子一脸莫名看着自家三哥。 三皇兄要不要这么怂啊?看玉姑娘打虢国,都能看的浑身发抖,六皇子简直哭笑不得。 不知情的还当玉小姐在打他来着! “玉狐,是玉狐!她是玉狐!!”三皇子一嗓子下去,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了几分。 安阳公主的焦虑之色,生生僵在脸上。 “什什,什么??”六皇子一脸懵逼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比他情绪激动多了,几乎手舞足蹈,“玉狐啊,玉狐!你,你们惹她做什么??” 六皇子都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家皇兄额头,“皇兄,什么玉狐?你,你说什么呀。玉姑娘怎会是玉狐大人?” “就就,就是玉狐!”三皇子那声音都跟着尖了几分,一张脸垮了又垮,“化成灰我都认得,玉狐啊。” 六皇子转头看看已停手,面无表情朝他们看来的玉琳琅。 触及她冷冰冰的瞳,六皇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真是玉狐啊皇兄?” “不,不会有错!”三皇子紧紧拽着六皇子衣袖,整个人恨不得团吧团吧,把自己缩到地底。 虢国惹什么人不好,又去惹玉狐,她疯了啊! “你,你怎认出来的?”六皇子简直难以置信。 玉狐?玉琳琅?玉狐大人跟玉小姐这张脸,不能说十万八千里之遥,只能说是两者毫不相干…… “我,我怎认不出来?你忘了我当年被她打过,就,就这差不多。她当时年岁小些,下手更凶!” 六皇子无语望天,“皇兄你牙还好吧?” 三皇子没好气翻白眼,“我又不傻,我当时肯定抱着头的啊!断几根骨头总比牙掉了好。” 平康郡王抽了抽嘴角。 这三皇子对玉狐怕是真爱了吧,就看这揍人手法便能一眼认出是狐狐。 怎么说呢……就离了大谱。 “虢国,你想死别连累我们,快道歉!”三皇子又喊一嗓子,整个人显得又怂又搞笑。 此时全场静默的有点吓人,故而虢国公主呼哧呼哧喘息声,显得特别刺耳。 玉琳琅的声音轻柔的仿佛一片叶,“你以为你出身皇家贵胄就无人敢动你?小小蝼蚁也敢同日月争辉,简直可笑。” “老娘要宰你,你看你皇帝爹皇后妈拦不拦得住。”玉琳琅轻拍虢国的脸,眸光轻蔑至极,“道歉还是死,自己选。” “虢国!!”三皇子几乎气急败坏。 虢国公主浑身一激灵,涣散的眸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 他们所有人都用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她。 有讥讽有嘲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啊啊,虢国忍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她几乎疯癫。 “皇皇姐。”安阳公主祈求地望了虢国公主一眼。 虢国此时被折腾得浑身上下毫无一丝力气,三皇子的话她都听进耳朵。 总算明白为何玉琳琅敢如此嚣张跋扈当街殴打皇室成员。 因为她就是玉狐啊! 是玉狐就说得通所有事了。 玉狐向来不羁难以管束,玉狐是皇室一把利刃,同样也不知她何时回刺向皇室。 是玉狐,虢国双目滑落泪珠。 她居然蠢的在同一个人手里,栽了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难堪。 “对,对不起……”虢国有气无力回了一声。 今日这脸怕是丢出灼日之森外了,但没关系,只要她能回宫向母后求救,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蚊子叫呢?”玉琳琅斜她一眼,不客气道,“大声点。” 虢国张张嘴,那一刻浑身像是迸发出一丝无穷无尽的力量,扯着嗓子大吼“对不起”。 念完,整个人就跟虚脱似的滑倒在地,坐在一滩祛妆液里,满手黏腻冰冷刺骨。 玉琳琅丢了她,大步流星回到沐昭身旁,“回了。” “好。” “玉狐大人?”有人小小声念叨了下。 玉琳琅瞥眼扫过,所有人顿时噤声不语。 “现在就能进宫告御状去了。”玉琳琅冷冷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且看谁生谁死,谁笑谁哭,我就在长月巷等着。”玉琳琅上手帮九斤裹紧外衣,拉着她往外走。 陆浅平康郡王等人纷纷跟出去,其余人见状也连忙告辞。 事情搞到这地步,什么诗会荷会的一概搞不下去了。 众人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只是一直在回忆方才的事。 “这位玉小姐好生厉害。”王嫚青眼里充满敬佩之意。 当街暴打公主啊,除了玉小姐谁敢? “王姑娘,我先行一步。”柳亦如忽然匆匆行礼,连忙追着玉琳琅出门。 见她正准备上车,柳亦如忙出声叫唤,“玉姑娘!” 玉琳琅吩咐九斤先上车,自己则转头看向疾步追来的柳亦如。 “柳姐姐有事?” 柳亦如难掩眼底激动之意。 “我,我,有些冒昧,但还是想跟琳琅妹妹你对几句诗,不知可否拨冗一叙。” 不造为何,玉琳琅心底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晚上12点争取更…… 367 你这是对诗么? 玉琳琅眼皮直跳,没等她出言拒绝,柳小姐已开始了她的骚操作…… 那嗓门儿,真是拉的整条街都能听见! 屋里屋外的人,只听柳小姐大声一句“人是铁饭是钢”。 玉琳琅:…… 你丫不是说对诗么?她以为是唐宋三百首来着。 眼看柳小姐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玉琳琅默默把自己卷起的袖子放下,小小声念叨一句,“一……一顿不吃,饿得慌?” 立在一侧还没上车的平康郡王、陆大人、沐世子一众,顿时发觉那位柳小姐,稀奇古怪盯着琳琅,双目几乎冒绿光…… 琳琅答完这一问后,柳小姐那神色,肉眼可见的愈发兴奋。 二人迅速展开一段奇怪对话,且语速越来越快…… “国土面积。” “九百六十万。” “五十六个民族。” “五十六朵花!” “英文第二位。” “b,你个2b!” “元素周期表。” “忘了!”玉琳琅忍无可忍,忍不住喷她,“你那是对诗么?这是诗么?我,我就算能背氢氦锂铍硼,你能往下接么,你自己记得住么就拿来考我!” 会不会联络?床前明月光不会背?疑是地上霜不会背?九漏鱼! 柳亦如被喷2b一点都不生气,她还哈哈大笑,上前死死握住玉琳琅的手,晃了晃,“姐妹,你打哪儿来呀?我可算是找到组织了。难怪我头一眼见你这么投缘的,缘分啊这绝对缘分!” 玉琳琅看她一张脸笑成花,几乎啼笑皆非,“你能不能看看周围环境再说?” 柳亦如见四周众人,看她们一副看奇葩的模样,这才收敛喜笑颜开的表情,一本正经朝她福了福身,“琳琅妹妹请,明日我再去小院找妹妹叙话。” 玉琳琅翻个白眼刚想上车,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讥笑,“大姐不是说要跟人对诗么?瞧这对的不伦不类,也不是什么脍炙人口的诗呀。” “这人谁啊。”玉琳琅一脚踏上脚蹬,听人出言嘲讽,不禁转头瞅了眼袅娜出门的女子。 “庶妹,柳亦思,甭搭理她。”柳亦如冲她挤挤眼睛,在脑壳那边打了个圈儿,“脑子有点毛病,理解理解。” “你上上,先回吧。”柳亦如伸手扶她上车,态度十分殷勤。 柳亦思见状,不禁嗤笑出声,“倒是不曾见大姐对何人这般殷切服侍过,玉姑娘到底是有能耐的。只是呀,还望大姐莫要给我们柳家带来什么灾难为好。” 玉琳琅当众殴打公主,把公主打的去了半条命,帝后能放过她? 柳亦如跟这种人走这么近,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来若连累到他们柳家,那岂不是要让自己跟着倒霉! 岂料,玉小姐这会还跟炮仗一样呢,谁凑上点就炸谁。 她索性车也不上了,跳下车朝柳亦思勾勾小尾指,“来来,走我面前再来逼逼。” 四下顿时又静寂一片,真正是鸦雀无声。 平康郡王抽了抽嘴角,心说今天谁惹这祖宗谁下不来台。 柳亦思哪敢真走她面前去挨揍,这疯女人连公主都敢打,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眼见周围几个姐妹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一个都没伸手帮她的意思,柳亦思几乎想哭,却仍然梗着脖子,颤声辩驳,“是,是大姐自己说要,对对,对诗来着,又,又不是我说的这话。” “你这么喜欢对诗,那你跟我对啊。”玉琳琅又呛她,瞥了柳亦如一眼,突然问,“你初中毕业没有?” 柳亦如睁大眼,都赶上气急败坏了,“我,我大学生好不好?我浙大毕业好几年,全国五百强企业,部门小主管,你别开玩笑。” 玉琳琅点点头,底气十足瞧向柳亦思,总算把“床前明月光”给念出来了…… 好,心里舒畅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诗。 她还冲人挑衅一抬手,“该你了,对!” 柳亦思面孔涨得通红。 玉琳琅连一分钟考虑时间都没给她,转头看向柳亦如,“对,对给她听。” 柳亦如眉眼直抽抽,就感觉挺欺负孩子的,但还是答了句“疑是地上霜”。 “危楼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这俩人一来一回,那叫一个飞速,语速又快几乎不带想的,众人目瞪口呆望着她俩。 柳亦如忍不住伸手扶额,暗暗念叨,“你能不能别指着李白一个人薅,你是不记得别人的诗了么……” “怎么可能?”玉琳琅小小声念,“我怕你记不住别人的。” 柳亦如送她一记白眼。 俩人于是又把“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给背了一遍。 玉琳琅又嘀咕着问柳亦如,“背多少首了?” 若非场合不对,柳亦如差点爆笑出声,“七八首有了吧?” “够了?” “那指定够了……” 玉琳琅这才一脸高冷看向不远处面色灰败的柳亦思,哼了一声,“自己才学不佳还敢质疑别人?这么喜欢对诗,以后我回回见你都找你对!” 众人既惊讶又忍不住默默发笑,同情地看了眼面如土色的柳二小姐,只见她跺跺脚“哇”一声爆哭,转身挤过人群掩面就跑。 “我把她臊走了?” 柳亦如唇角笑意压都压不下去,悄悄竖了根大拇指。 她把她扶上车一脸殷切道,“明日你不出门吧?我早上来找你啊。你喜欢吃啥早点,我知道一家炸挺不错的油条铺,给你带点过来。” 俩人约好早上碰头,玉琳琅钻进车,就见九斤裹着衣服表情不安望着自己。 “没事别担心。”玉琳琅冲小丫头摆摆手,“有你家姑娘在呢,天塌下来,我顶。他们要敢打上门,我就宰了他们炸了皇宫,再带你们去个谁也寻不着的地儿清净度日。” “你放心你家姑娘我有钱,就算不当这官儿也能养活你们几个小丫头。” 368 合作 直到玉琳琅马车远去,其余人才敢围上来跟柳亦如说话。 “柳大小姐不愧是京中出名的才女啊。”众人一脸夸赞。 柳亦如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这是我们从书本上学来的诗句,当不起才女二字,惭愧惭愧。” “柳大小姐太谦虚了啊。” “是啊,在下博览群书,从未在哪本书上见过此等惊艳绝伦的诗句。” 柳亦如呵呵两声连忙解释,“确实是千古佳句,但真不是我俩现场对出来的!这诗半半拉拉都是半首,你们若喜欢,回头我让人研磨书写完整诗句,再拿给你们看。” “甚好,甚好!”众人越发高兴,交口称赞柳小姐满腹经纶且仁义大气,把柳亦如漂亮的脸都夸绿了…… 翌日一早,柳小姐大清早便登门拜访。 摊开热腾腾的油条麦浆,柳亦如毫不客气拉凳子坐她对面,忍不住连声吐槽,“还得是你,昨日溜得快,烂摊子全砸我手里。” “无论我说多少遍,那诗不是我俩写的,他们就不信啊。还非得硬夸,夸你出口成章,更夸我才思敏捷对仗工整!我工整他个头啊。那是诗仙诗圣遍地走的大唐,跟我俩有毛线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咱迷人的老祖宗。” 柳亦如哭笑不得,继续吐槽,“那诗明明风格迥异,他们哪看出来是咱俩写的?我跟你说我昨日解释的真是口干舌燥!” 玉琳琅吃着油条一脸好笑看她,“你解释通了么?” “没通啊!还逮着我问白帝在哪儿?黄河倒是给他们对上了。” 玉琳琅哈哈大笑。 “别笑,这儿有部分地名,跟咱那对得上。什么江陵府平江府的,真对得上。” 玉琳琅点点头,“嗯。” 然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亦如丢给她一个白眼,“我都说了是咱俩在书上学的,没人能听得进去。” “这两日我要闭门不出了,登门拜访的人实在太多。” “他们一个都不敢来找你,光逮着我薅。” 玉琳琅又笑,给她碗里又添了点麦浆,“哪家店买的?这炸油条还不错啊。” “那铁定不错,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油盐糖,都死贵死贵的,可惜都是国有生意,咱插不上一手。” “倒也不是不能做。” 柳亦如心尖一跳,呼吸都跟着顿了顿。 玉琳琅则端起麦浆,慢条斯理喝了口,“头一次喝这个。” “还行吧,比豆浆口感差点。”柳亦如忍不住追问,“你方才说可以插一手,指的是……” “这年头私盐买卖是写入大齐律的罪责,所以断不能碰。” 玉琳琅笑着看向柳亦如,“糖和油就不一样了,虽然明面上也是国有生意,但也不曾垄断,更没明令禁止民众不能生产买卖。民间也是有制糖坊的,只是产量低下罢了。” 柳亦如眸光灼灼凑近玉琳琅,压低声音问,“你要做这制糖生意?你有制糖方子啊。” “此间蔗糖居多,市面上流的一般都是黑糖,杂质也多。” 柳亦如连连点头。 “我们要做的是糖霜生意,前期需要准备些东西,加工步骤给你,再去江南招人,办个工厂应该没问题。” 柳亦如结巴半晌,才念出“冰糖”二字,“姐妹,你从业什么呀?连制糖你都会。”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略懂。” 柳亦如拖着凳子到她身旁,索性跟她排排坐,“我听说,你医术很好。” “还行吧。” “你真是镇妖司首席司判大人啊?” 玉琳琅斜她一眼,“昨日不就都知道了么?” 三皇子那一嗓子喊的,只要特么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柳亦如吞了吞口水,一脸盛情握住她手,“那你当年到底干啥工作的?医生?法医?怎么连制糖都会。你们法医专业学的这么广泛么?” “我没上过大学。” 柳亦如一副“你骗鬼吧”的神情,白她一眼又道,“姐妹,那咱那生意啥时能正式启动?” 玉琳琅望着她,“你是想以柳家名义同我们大丰商会合伙?” 柳亦如张大嘴,“江南道那边的大丰商会是姐妹你的?听说你们商会光是货船都有几十艘,富的冒泡啊!” 柳亦如感觉自己很可能抱到一根金大腿了! 她急急抱住,“我又不傻,我当然是以自己的名义入股,跟着姐妹你混。跟柳家可没有半毛线关系!” 玉琳琅抿唇微笑,“那我们签张合同,你以制糖坊大掌柜名义出资入股,往后可得帮我好好打工。” “好好。”柳亦如狗腿地帮她捶捶肩,“老板你放心吧,只要资金人力都到位,我保证咱那制糖坊不出一年,一定火遍大江南北。” 这可是连白糖都弥足尊贵,只有皇室能用的封建皇朝。 柳亦如有信心,只要姐妹有制糖方子,那做出来的糖肯定跨时代来着。 “只是老板啊,这里毕竟是封建社会,皇权大如天。咱小老百姓做点小生意,万一被那些大鳄给看上……” “放开手脚经营就行,其余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好嘞!”有老板一句话,柳亦如顿时放下十八个心,眉开眼笑。 玉琳琅又拟了合同,逐条跟柳亦如对上,最后都签下大名,算是合同订立成功。 柳亦如以个人名义出资五万两持股三成,兼任制糖坊明面大掌柜,玉琳琅承诺前期运行时期,人力物力都由大丰商会鼎力扶持。 双方达成合作后已到正午用膳时间,俩人心情都很不错,便决定带上小丫头们,一同去繁楼吃个小饭以示庆祝。 然而刚准备出门,便见几名侍卫陪着一名脸熟的小公公跨马而来。 小公公迅速下马,见了玉琳琅连忙拱手道,“玉狐大人,圣上有旨,命您立刻进宫。” 柳亦如的笑脸顿时耷拉下来,转头看玉琳琅一眼。 玉琳琅朝她摆摆手示意无碍,转头吩咐小丫头们几句,“你们同柳姐姐吃饭去吧,带上哑姑,挂我账上。我这边去去就回,不必担忧。” 柳亦如她们怎能不担心,送出门看她上了宫中的车。 “快去通知二公子。” 369 陪你捅了这天 马车行到永华门前便缓缓停下,外头传来小公公略带慌张的声音,“诸诸,诸位大人,你们这是?” 玉琳琅自行掀开帘子,一眼瞧去,只见赤兔、雷豹、青牛、灵鹤与腾蛇都在宫门前等着。 她不由笑了,纵身一跃来到他们面前。 赤兔朝她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哟,终于舍得把正脸露出来给咱兄弟们看啦。” 青牛搓搓小手当先冲上来,绕着她转一圈啧啧有声,“狐狐啊,你这样可比从前顺眼多了。” 赤兔不客气地一掌扇上他后脑,“你这小道士,正经点。” “你们怎么都来了?” 雷豹抱臂一笑,“听说首席恢复了女儿身,我们当然得过来为你撑场面。” 话少的腾蛇更是直截了当,“陪你。” 灵鹤笑嘻嘻勾她肩膀,“小蛇的意思是,他们要是为难你,咱就陪你一块捅天捅地,大不了一起罢官不干浪迹江湖去。” “就是,江湖快意恩怨两清,那才是老娘向往的生活。”赤兔哈哈一笑。 青牛从随身褡裢袋里掏出一把符纸,“看,我都准备好了。你一声令下我就开砸!为了你,我老婆本都能掏!” 腾蛇更是简洁,吐出一个字,“打!” 小公公一张脸从青变成绿,满头冷汗望着诸人连连拱手,“各各位大人,你,你们冷静。圣人只是召玉狐大人前去问话而已,并未提到惩戒一事啊。” 镇妖司的诸位大人会不会太激动了一点? 虢国公主被抬回宫时,宫里宫外可都见着的,那叫一个凄惨无比,都打成这样了,大人们怎么还要打? 玉琳琅心中暖意流淌,笑容愈发明媚鲜妍,“行啦,我自己进去。多大点事儿,没到打打杀杀那步呢。” 小公公连连点头,朝诸位大人们团团拱手一圈,“大人们,圣人只说召见,玉狐大人一人。” 你们还是莫添乱了啊,啊啊! 腾蛇抱剑而立,淡淡出声,“有需要,喊。” 小公公慌忙摆手,“没需要没需要,肯定不会有那需要。” 祖宗喂,圣人这边只说召见玉狐,又没说要如何,这公主都被打成那样了,召玉狐问问话还不行? “大人,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入宫吧!”小公公满脸苦相朝玉琳琅福身再福身。 玉琳琅颔首,与赤兔等人作别后,便跟着侍卫、公公们步入宫门,一路朝文德殿而去。 这段路挺长,小公公走的头上直冒汗,偶尔转头凝一眼玉琳琅。 见她不疾不徐跟在自己身后,如入自家后花园似的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不禁暗暗佩服玉狐大人心境沉稳。 刚到承乾门尚未走上台阶,就见一群小太监慌慌张张小跑过去。 全红善见为首一人竟是内监小总管吴添泉,心下一惊忙出声问道,“吴公公可是发生何事了。” 吴添泉挤着嗓子叫道,“诶哟,你们也要去文德殿面圣?晚些吧,如今正乱着呢。” “乱?” “唉。”吴添泉叹了口气,“承恩伯携子入宫面圣,高呼替子孙伯游请旨。” 吴添泉将全红善拉到一边低声道,“说是要与虢国公主和离。” “啊?”全红善大吃一惊。 玉琳琅何等耳力,即便离得远也能听清,闻言挑挑眉,心下涌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啥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不就来了! “承恩伯怎么敢啊?” “诶,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这回真是捅马蜂窝了!不少四品以上的官员纷纷入宫,弹劾公主的折子跟雪片似的,圣人如今正头疼着呢,你若无急事,就缓缓再说。” “玉狐大人是圣人亲口召见的。” 吴添泉转头看了眼立在远处的玉琳琅,虚眯了眼,“玉狐大人?我看怎是个女子?” “吴公公有所不知,户部苏侍郎的妹妹,就是玉狐大人啊。此事昨日就被揭露出来了。” “啊?” 吴添泉又看玉琳琅一眼,抬手拍拍全红善胳膊,“全公公,那你得在殿外多等些时候了。” 小公公一脸悲苦回到玉琳琅身边,玉琳琅也不问他出何事,只淡淡提醒,“公公,陛下还等着咱呢。” 开玩笑,来都来了,哪能不去文德殿看看热闹? 虢国的热闹,她必须去看。 全公公叹了口气。 待他们穿廊过院,行过层层汉白玉长阶,来到文德殿面前,果不其然就见大殿门口跪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玉琳琅嘴角的笑几乎压都压不住。 事情来的这般凑巧,她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有人背后推波助澜帮她了…… 你说这承恩伯早不来晚不来,他干吗挑陛下找她问责时,急巴巴上殿指名道姓代子和离? 这承恩伯可真是个妙人儿。 跪在文德殿外祈求皇帝降罪公主的诸位大臣们,以御史台、翰林院、天章阁为首,夹杂各部不少官员。 玉琳琅一眼看过去,起码得有两百来个官员,一个个以头抢地悲乎哀哉。 以承恩伯为首,老承恩伯跪在地上磕长头,悲愤喊道,“我儿孙伯游在公主府内被肆意鞭打,浑身无一块好肉啊。” “虢国公主为人阴险歹毒,迫我儿吃馊饭潲水、辱我儿蠢钝如猪。她既不喜我儿,何至于苦苦留我儿在府内,日日受其磋磨虐待? “臣孙汝成恳请陛下,放和离书让我儿回府!” 一位御史台大人更是离谱地脱了鞋,涕泪横流在地翻滚,口呼,“我大齐之辱,大齐之辱啊!一朝嫡公主竟公然在府内豢养无数男妾,私德败坏德行有亏。今还逼得驸马悬梁自尽,有口难言!陛下啊,臣御史中丞韩从亮恳请陛下,为二驸马做主!” 天章阁大学士霍伟跪在前排,言辞犀利如刀,“古有金雀公主夜驭七夫祸乱朝纲,今有虢国荒淫无耻祸国殃民。若百姓竞相学之,则国将不国朝堂难安!” 王翰林一头叩地,“还请陛下下旨,严惩虢国公主!” “臣等恳请陛下,严惩虢国公主以正视听。” 玉琳琅隔着老远就听到皇帝在文德殿内连连咳嗽之声。 370 这把刀锋利无比 他急了,皇帝老儿急了,玉琳琅那小表情,写满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皇帝在文德殿内发了一通大火,将弹劾折子狠狠摔到地上。 “玉狐人呢?还没来?” 这个罪魁祸首,若非她搅风搅雨,事情何至于此? 福德笑低眉顺眼站在下首,“奴才方才去外面看过,玉狐大人被人群拦在了外面。” “让她进来。”皇帝咆哮,间或夹杂几声咳嗽。 玉琳琅从跪了一地的大人们中间,施施然过去,行经二舅霍伟身旁时,朝他粲然一笑,投以安抚眼神。 满地朝臣神色各异盯着她远去。 文德殿大门一开一合,玉琳琅孤身入内躬身行礼,“臣玉狐见过陛下。” 皇帝死死盯着她微微低垂的头顶,眼底透着一丝恼恨。 “千面玉狐果真名不虚传,这些年朝内朝外都被你骗的好苦。”皇帝沉吟片刻冷笑一声。 玉琳琅只是恭敬垂着脑袋做拱手状,“微臣没有刻意隐瞒,想当年入朝时就向陛下说明过,那张脸并非本来面容。” “抬起头来。”皇帝冷声道。 玉琳琅大大方方抬起脸,冲满面病容的皇帝笑了笑,露出几颗珍珠贝齿。 皇帝怔了怔,神色间透出几丝讶然,“你?” 玉狐这长相也太精致无双了,她有这样一张清冷绝艳颠倒众生的脸,皇帝倒能理解她为何要易容行事了。 实在是对着这样一张脸,怕是朝臣们跟她……丝毫吵不下去了吧? 皇帝想到此神色微寒,直接抄起一份弹劾书便往玉琳琅面上砸,“你自己看看吧。” 玉琳琅不闪不避伸指一夹,厚厚的弹劾书便落在她指尖。 “你说,你是否故意?故意在惊鸿阁惹那一出,想让虢国身败名裂。” 玉琳琅一脸闲散翻着弹劾书,笑吟吟望向眼前皇帝,“陛下,微臣若不是被惹急,不会出手的。微臣在朝这么多年,陛下还能不了解我?微臣一般都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百倍奉还。” “她是一朝公主,皇后所出。”皇帝指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你就不能稍稍给她点面子?” 玉琳琅笑呵呵的脸缓缓冷了下来,“陛下,面子是自己挣的可不能指望别人给。” “公主当庭给我们泼祛妆液,搞得所有人一身湿。她要脸,微臣不要脸么?天家贵胄如此粗鄙不堪,还妄想同乡野村姑比?她也配?她连村姑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你放肆!”皇帝勃然变色。 福德笑吓得瑟缩趴跪在地,连连磕头低呼“陛下息怒”。 玉琳琅满面无惧之色,“臣乃直臣,说不出那些弯弯绕绕似是而非之言。陛下若想专听好话,大可让旁人为此歌功颂德。” “你!”皇帝怒容满面,抬袖指着玉琳琅那方。 后者面容平静,无惧回视。 福德笑团缩在御案边,脑袋都不敢往上抬半寸。 皇帝眸光冷冷盯着她,突然想到皇后那句“玉狐是一把好刀,且锋锐无比,但假以时日必难以控制。陛下可想好该如何掌控这把刀了么”? “玉狐,是朕让你有种错觉,认为朕不敢下旨杀你??” 福德笑低垂着脑袋,几乎将整个头埋进地板深处。 “陛下,臣当年就做好兔死狗烹的心理准备,随时等待陛下下旨。微臣一颗头颅不算什么,但天下幽幽众口,又岂是臣一颗脑袋能堵上的?孰是孰非孰对孰错,百姓不敢说言官不敢说,后代史书必有记载。” “是名传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后世万代皆可知。微臣是忠是奸是正是邪,自有史书记录,吾又何惧之有?” “玉狐大人啊。”福德笑忍无可忍低低喊了一声,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是真的心累! 玉狐大人是多杠啊?您稍稍退一步,让陛下有个台阶下不行么? 皇帝气的咳嗽。 只见小公公拉开门战战兢兢通报,“陛下,国师大人求见。” 今日来求见的人够多了,也不差国师一人! 皇帝气狠了,满腔怒火正无处可宣,这不小公公撞枪口了么,立马咆哮一声,“让他滚进来?” 国师手握镶嵌大颗绯红宝石的手杖,走入大殿。 他身材显得十分高大,长发编了三根辫子,顶着金黄色纱巾。 一身月白斜拉衫,左半条手臂露在外面。年逾六旬面容却不显苍老,周身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国师上前行了一礼,“老臣听闻陛下近来咳疾加重,特送来灵丹妙药一枚,以助陛下康复。” 皇帝冷冷朝玉琳琅投去一眼,“朕倒是听闻,玉狐大人有一手不错的医术。既治好平康郡王经年累月不能站立的腿,又治好了宣平侯世子战场上遗留下的弱症。不知能否治朕的咳疾?” 玉琳琅面无表情答,“微臣充其量只能算个江湖郎中,陛下万金之躯断不能贸然尝试。且宫中有大量御医为陛下诊治,随意更改御医们制定的治疗方案怕是不妥。” “倘若连御医都无法替陛下排忧解难,臣恐怕更加不能。” 笑话,给你治?老娘还怕自己少活两年。治好治不好都给你来个道德绑架,治p! 国师朝玉琳琅看了看,微笑,“玉狐大人既能医治世子身上的弱症?那想必也帮世子调理过体内累积的毒素了吧?” 玉琳琅歪头看向这位蛮酋国师,亦跟着微笑,“世子体内还有毒素?” 国师冲她一笑,“世子回京后,御医院陈院正替世子把过脉,评语是毒素压制,弱症渐好。想来玉狐大人手段高超,能解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 “下官平日喜读书,看的书多了,偶尔也会记起一些不常见的方子,大多都是对书看诊,并无多少实际经验。与国师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段,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哦是吗。”国师抬起衣袖挥了挥,笑容不减。 玉琳琅眼梢微挑,陡然翻脸,真气激荡间,一股凶猛力量直掼国师面门。 “来人!国师在文德殿下毒,意图行刺!” 371 佞臣贼子 禁军们听到呼唤声争先恐后涌入大殿。 只是…… 人还未踏进殿门,就见一大团东西迎面飞扑而来。 几名禁军士兵纷纷向两侧闪避,眼睁睁瞅着那东西重重砸落在地。 跪在殿外的一众大臣们,定睛看了看,恍然惊觉砸出门外的竟是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此时哪是一个惨字能概括? 他身下还衬着半块门板,胸口凹陷下去一块,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喷血。 随着破败的殿门被两名战兢兢的小太监徐徐拽开,玉狐大人修长玉立的身影缓缓步出大殿。 声音冷清,不高不低扬起。 “佞臣贼子,胆敢在文德殿内对陛下下毒?弑君者,当诛!” “诛”字落下,原本立在殿前的身影,竟似瞬移般刹那来至国师身前。 拼命咳血的国师大人抬手捂着胸口,瞳孔猛然收缩难以置信瞪向玉琳琅,“你?” 玉琳琅一把扼住他的喉咙,唇角扬起一抹冷嘲,“奸佞小人,你到底有几个分身?” 她凑近他,低低地笑,“你家主人再不出现,你就要死了。” 言罢,纤手微一用力,国师眼里露出几分惊慌之意,张着嘴如同失水的鱼儿,喉咙里不停发出“赫赫”声。 跪了满地的朝臣们,以承恩伯为首,默默转移阵地,向后爬了数十米,识相地纷纷远离战场…… 玉琳琅眼里含着笑,笑意却如一层薄雾弥散,瞧得人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垂下脑袋。 “玉狐大人!”一道高冷声从人群外传来。 “何至于为难一名小小仆人?玉狐大人您是镇妖司首席,擅于易容之术,自是一眼瞧出下仆的不同之处。” 跪了一地的大人们纷纷向身后望去,这一瞧,人都跟着麻了…… 我去,这又来了一位国师大人?? 装扮、容貌,竟全都一模一样! 这年头,人跟人之间就毫无真诚可言了吧。 “国师,你可总算舍得出来了。”玉琳琅笑着掐住假国师脖颈,“你究竟有几个分身呀?搞这么多假模假样的人,到底想在宫里搞什么?” “你不会是想谋反吧?”玉琳琅紧了紧手中遏住的力量,假国师在她手里发出痛苦的呃呃声。 “当着圣人的面,你就敢堂而皇之地下毒。那这宫里宫外,是有多不安全呀。” “玉狐大人怕是误会了。”国师恭敬地拱手施礼,“我这仆人,是在陛下面前报备过的,陛下也知有此人存在。” “至于玉狐大人说的,在文德殿下毒一事,纯属误会。是在下这位下仆,不自量力,竟敢在玉狐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试探大人属实不该,还请谅解。” 玉琳琅盯着他微微下垂的头颅,忍不住笑出声,“你意思是,他想毒我?” 她尾音勾起,念的悠悠长长,表面看去似乎无害得很,国师的心却不知怎的一点点往下坠。 “虽然失礼,但事实确实如此。” 玉琳琅盯着他,笑意缓缓,“国师,你可知对我下毒之人,通常会有何种结局?” 国师心间一跳,一句“你莫要乱来”尚未出口,就听“喀嚓”一声脆响。 垂死挣扎的假国师,脖颈猛地向一侧歪倒,随玉琳琅轻轻一推,身体“啪叽”一下无力跌落在地。 “你!!”国师瞪大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她。 玉琳琅站在白玉阶前,笑容浅浅朗声道,“乱臣贼子,胆敢在文德殿用毒弑君,人人得而诛之。” “莫要以为,他是你的走狗,本官就不敢诛。” “国师,你还是好好祈祷一下吧,若还有下次,我可连你一起宰了,你可听清楚了?”她语音悠悠的,始终含着一丝令人轻易察觉的轻蔑。 “逆臣!你才是真正的逆臣!”国师勃然大怒,瞪着一双暴突的眼珠子大声驳斥,“你不顾体统当众暴打虢国公主!如今又当庭打杀仆人,你,你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玉琳琅勾起唇角步步逼近国师,“如此伤风败俗不顾皇家体面的公主,我给她留面子了。她应该感谢自己是天家贵胄,否则……” “否则如何?否则如何?”国师高声厉叫,“你才是乱臣贼子!你莫非还敢公然刺杀公主殿下?” 玉琳琅轻嗤一声,柔声说道,“国师,你想诱我说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我的下仆触犯国法,而你,才是……” “你在不服什么?跟我比?知道自己是谁么?番邦外域之臣,靠一些三教九流见不得光的手段入了宫。立在我大齐土地上,指责我大齐忠心耿耿的朝臣?你算什么东西。” “凭你也配?” 围观群臣纷纷张大嘴。 知道玉狐嚣张惯了,是真没想到她本人在朝时,其实是多有收敛的…… 尤其是那些朝上跟她争吵过的御史台、翰林院众臣,例如,脱了鞋跟她对骂的韩大人,此刻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似的,一双双眼睛充满奇异的光,看看玉狐又互相对视一眼。 真特么服了他们想说,感谢玉狐大人当年收敛脾气并无真正怪罪他们,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看看玉狐大人收拾起人来多么利索果决,便知当年她在朝上跟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互喷时,情绪收敛的到底有多好! 韩大人感动的呜呜的,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玉狐大人当庭吵架了! 同事笑话鄙视他,“你还敢吵?就你这弱鸡小身板子,都不够人家小姑娘一根手指灭的!” 不多会儿,全公公扑棱着小短腿满头大汗跑到玉琳琅身旁,压低声音劝说,“大人,陛下让您立刻进去面圣呢。” “国师他毕竟救治陛下龙体有功,还望大人莫要太过为难于他。” 玉琳琅朝老国师瞟了眼,转身随小公公入内。 不到片刻,众人听到里面又传出狠狠拍案声、夹杂一些含混不清的骂。 玉琳琅盏茶过后出了文德殿,施施然全身而退,惹来一众朝臣纷纷瞩目。 来时轰轰烈烈,走时片叶不沾身,玉琳琅离开皇宫不到一个时辰,皇帝的责罚便也跟着下来了。 372 申斥 玉狐当街殴打公主,视为不尊皇家体面,枉顾朝臣礼仪,罚俸一年半并处以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至于虢国公主,被皇帝申斥不顾礼义廉耻,荒诞无稽枉顾皇家体统,罚俸三年并降旨贬为虢国郡主,责令她限期内整顿郡主府。 老承恩伯举家进宫面圣央求合离一事,皇帝考虑再三,决定再给虢国郡主与郡马一次机会。 以三月为期,假以时日双方若依旧无法和睦共处,便准予和离。 皇帝给两口子设了个离婚冷静期,老承恩伯见事已至此也无旁的办法,只能代儿咽下满腹苦水,捏鼻子认了。 承恩伯府也是倒霉透顶,自从跟虢国联姻,二驸马头顶绿帽便始终没曾摘下。 另一厢,玉琳琅听说自己被罚俸一年半,气的砸了张桌子。 至于那狗屁二十廷杖,皇帝责令镇妖司内部处理,这就等同于做做样子无需处理…… 镇妖司上下,谁还真敢对玉狐大人动手来着? 即便如此,玉琳琅依然不爽至极。 她当晚便丢了镇妖司玉牌回了苏宅,打算从此隐退朝堂江湖再见。 拜拜吧,这吃力不讨好的镇妖司首席司判一职,谁爱干谁干! 苏老爷苏夫人知她心情不好,只能变着方儿给她做好吃的哄她开心,家中仆人从上至下,没一个敢挑这时候去惹这小祖宗。 与此同时。 坤安宫外。 被申斥完又降了位分的虢国,正满身狼狈蓬头垢面跪在皇后寝宫玉阶外。 从天黑一直跪到天明,宫人们行色匆匆打她身边而过时,没一个敢偏头看她的。 空气沉闷,头顶乌云翻滚,像是快下暴雨了。 虢国头上裹着一圈纱布,鼻青脸肿跪在台阶下,身体已然摇摇欲坠。 直到天边第一道雷声乍响,她才惊醒过来,望着眼前出现一双青花底子布鞋。 虢国艰难地抬抬头。 来人是母亲身边最得脸的陪房奶娘庄嬷嬷,一袭简朴的青花褙子,面容古板端肃,银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紧贴头皮,绑了个相当死板的老妇髻。 庄嬷嬷的脸常年不带笑,法令纹极深,一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郡主请回吧,皇后娘娘今日身体疲乏颇为倦怠,还请莫要打扰她休息。” 虢国眼泪唰一下冲刷而下,大声叫道,“母亲,您也不愿管管女儿了么?” “母亲,女儿被人欺负成这样,难不成全天下就无人可为我做主?” 庄嬷嬷冷冷道,“郡主莫在坤安宫外大呼小叫。皇后娘娘什么脾气您是知道的,娘娘说不见就是不见,郡主也莫要自寻不痛快,这病体残躯怕是拖延不得,还是早早离宫休养为好。” 虢国咬牙抬头,眸光冷冷盯着庄嬷嬷,“连嬷嬷也认为,虢国有此番报应全是自己一人所为?她玉狐当真就半点错处没有?” 庄嬷嬷转身就走,面上不带丝毫安慰。 虢国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尖声大呼,“我堂堂一朝公主,还要处处忍让她小小一个臣子,这是何道理?我还算是大齐公主么?” “一把尖刀虽很锋利,但她完全不受控制不听指挥不尊天家,那要她还有何用??” 来去匆匆的宫女们,忙着洒扫地面搬抬东西,经过虢国身旁时,恨不得爹妈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好让她们逃的更快一些。 皇后一早起来就觉头疼不已。 她撑着脑袋恹恹靠坐在软榻上,见庄嬷嬷一脸郁色而入,叹息问,“她还没走?” “跪在外面叫呢。” 皇后秀眉微扬,绝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叫什么了。” 庄嬷嬷将虢国所言,一字不落给皇后复述一遍,末了向窗外看了眼天色,“娘娘,怕是要落雨了,真不让公主进来么?” 皇后叹了口气,用湿帕子擦了擦手,“让她进来吧,她不要脸,本宫还想要几分薄面。” 庄嬷嬷冷着脸再度出去,没片刻就将一身是伤的虢国带了进来。 “母后。”虢国一入内立马跪倒在皇后脚边,大声哭诉,“母后,女儿快被玉狐打死了,父皇却只是轻轻罚她二十廷杖。她皮糙肉厚打几下算什么?这不等同于根本没罚?” 皇后冷眼看她,长时间没有说话,等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哭完,沉默许久才淡淡开口,“虢国,是本宫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虢国泪眼朦胧抬头看她母亲,梗着脖子厉声道,“母后,我有什么错?到底谁是公主啊?她一个小小臣子都能爬我头上撒野,父皇竟罚我不罚她?女儿就是不服!” 皇后抬手将一只杯子砸她身上,冷笑,“到现在还不懂,问题不是她打你还是你打她。而是你其身不正让人揪住满头小辫子。” “你知道昨日至今日多少朝官弹劾你么?整整两百七十六份弹劾书,每份都要将你打进十八层炼狱深处!” “你父皇费多大力气才保下你,你可知?” 皇后冷笑望她,“你素日里喜欢漂亮男孩子养在府里胡闹也就罢了,你是公主,母后给你这个随心所欲的资格。本宫以为你这么做,是因为你有能力掌控局面。但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也高估我自己对你的培养。” “你遇事就是这么个反应?但凡昨日在惊鸿阁没那么胡闹,你也不至于得罪满朝官员家眷!众口铄金积骨销毁,这个道理母后不曾教过你么?我这些年教你们的,你们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娘息怒。”庄嬷嬷心疼地望了眼皇后。 这些年来,皇后为几个儿女满心筹谋精心培育,只为他们能过好过舒坦,到头来却如此闹心。 安阳公主她也……唉,想到安阳前阵子入宫哭着求着要嫁,庄嬷嬷便心疼皇后心疼的不行。 太子平庸,两位公主又各有各的毛病,皇后是真难。 皇后取了桌旁几份弹劾书,统统砸到虢国身上,“你自己看看吧。虐待驸马,强行入股商家店铺,为了养你那一屋子花花草草,你瞧瞧你做的这些事!” 373 磨磨这把刀 “若非你父皇一力维护,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坐在郡主之位?” “这两百七十六份弹劾书累累罪状,你一个人背负的下来么?“ “母后!” “郡主啊。”庄嬷嬷苦口婆心劝道,“别再惹娘娘生气了。娘娘这阵子,为裴家之事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属实辛苦至极操劳至极。” 皇后轻叹一声倚上软榻,眸光冷冷清清盯着自家女儿,“虢国,你和安阳怎就不懂呢?你们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一切。” “你不喜驸马虐待他,但你势必要让承恩伯府住嘴说不出半句话。” “你可以抢人家商铺,你是公主你身来娇贵天下之物你什么不能抢。但你要处事干净利落不留余地!也莫要留下别人弹劾你的机会。收拾好自己的尾巴,母后是第一次教你们做事么?” “你现在这样满头包让人随手可抓,你脑子呢?”皇后恨铁不成钢冷眼望着她。 “原本玉狐打你一事,完全可以治她的罪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借此事好好磨磨这把刀,让她也知晓,什么叫皇朝威严不可动摇。而如今,一句‘古有金雀公主夜驭七夫祸乱朝纲,今有虢国荒淫无耻祸国殃民’,让你父皇不得不撇下所有一切,用尽方法把你的事先压下去。” 皇后长叹一声,抬手捂着气闷的胸口。 “你还想让你父皇怎么帮你?你可知满朝文武是怎么评价你的?他们将你比作金雀公主,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那能沾么?你可以不要名声不顾皇家体面,你是公主没人敢在背后非议你。但你沾上金雀公主可知有什么后果?” “玉狐舅舅一句,百姓竞相学之,国将不国朝堂难安,可知将你处在什么位置?那是祸国,是殃民,是百死不足惜的死罪。”皇后重重拍案,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如今你只是被贬为郡主,而非贬为平民逐出上京,你就知足吧。” “你父皇既要用这把刀,势必得忍受这把刀的锋利,她又没打死你,除了罚罚她还能如何?” “玉狐若打着直臣名号,平君侧,诛妖孽,你猜,你会如何?” “你这个满头包的公主,人人唾弃无人相帮,最终只有一条路,母后都帮不了你。” 虢国浑身发抖趴伏在地涕不成声,“母后,儿臣知道错了母后,母后,你帮帮我母后,帮我。” 皇后叹息一声,一手支额似是乏了。 她摆摆手低声道,“退下吧,回去把你一屋子的花花草草都处理处理,未来三个月,跟郡马好好过日子,未必不能把自己的位分挣回来。” “这是陛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自己牢牢把握住吧。” 皇后再度挥挥手,看也不愿看虢国一眼。 庄嬷嬷将垂头丧气的虢国送出去,唉声叹气提点一声,“郡主啊,万不可再如此任性,肆意虐待郡马了。” “这阵子天气炎热,娘娘本就食不下寝不安的,郡主莫要再给娘娘添堵了。” 虢国失魂落魄出了宫门,被春娥秋兰搀扶着上了车。 “公……郡主。”春娥刚开口就被赏了一耳光。 虢国怒不可遏,“连你也嘲笑我?” “奴婢不敢。”春娥哆哆嗦嗦屈膝跪倒在马车内。 虢国冷眼看着她,“听说苏府过阵子要办场会宾宴?本公主需要一张帖子。” 她现在一说话就漏风,嘴都感觉被玉狐打歪了,回头还得找专司口齿的御医,给她好好补这一口烂牙,想想就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全拜玉狐所赐。无法无天无视王法,父皇母后治不了她的罪,她反正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春娥战战兢兢,“苏、苏府听说只是,办个家宴来着。只邀请了苏夫人当年的闺中密友……” 虢国冷冷的一记眼神飚过去,春娥连忙把脑袋埋到胸前,磕磕巴巴应道,“是,是郡主,奴婢会想方设法弄到一张请柬。” 虢国一脚将春娥踹翻在地。 现在她听到“郡主”二字就深觉是对自己满满的侮辱。 她一朝嫡公主被贬了,贬为郡主!不晓得满朝文武还有那些名门千金,有多少人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我听说常御医以往行走江湖时,擅使毒?” 春娥的脸跟着白了白。 “这口气本公主没可能就这样咽下去,本公主要这女人不得好死。” 秋兰面无表情跪在一旁,闻声终是忍不住提点,“郡主,玉狐大人擅易容、断案高明医术也十分精湛。” 意思是寻常毒素还是别去玉狐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为好,免得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 “那就帮我把老三裴炙叫来。他在妙医谷学这么多年,为表姐做些许小事,应该能行。” “郡主是想毒死玉狐大人?” “不。毒死她,岂不太便宜她了。”虢国眼里闪着阴毒的光,上下嘴皮一碰,一张一合,“我知道有个好去处,最适合她不过,她就等着享福吧。” 另一厢,庄嬷嬷送离闹心郡主后,回到皇后身边,为其轻轻推拿发痛的额穴,不无心疼道,“大姑娘,咱别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了。很多事让裴家自己去管就好,您这么多年给裴家支撑到现在,难道还不够么。” 皇后微闭着眼睛,“虢国有一句话说的也没错,一把刀若是不受控制了,就不是好刀,需要好好磨一磨。” 庄嬷嬷点点头,“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皇后叹息一声,“只是磨磨刀,也无需做的太过。” “是。” “母后,母后!”安阳公主清脆的叫声在殿外响起。 有宫女满面为难匆匆而入行礼,“娘娘,安阳公主她……” “进来吧。”皇后睁开眼帘,掩不住满目倦色,“嬷嬷啊,这儿女都是债。” 庄嬷嬷忧心自家姑娘,轻声安抚,“娘娘放宽心,莫太过忧虑了。” 安阳公主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一照面便道,“母亲,我都听说了,二姐姐被贬可是真的?” 皇后瞥她一眼,“你进宫就为这事?” 374 无力尚公主 安阳公主扭捏了下,屈膝行过一礼,“母后,儿臣担心二皇姐,二皇姐的事莫非就没有丝毫转圜了?” “你若只为虢国求情而来,就免了吧。”皇后厌烦地摆摆手,“你父皇旨意已下,此事没任何回旋余地。” 安阳公主抿抿唇,怯生生朝母亲投去一眼。 “若无事就退下吧。”皇后看到自家小女儿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没来由就生气。 安阳公主咬着唇瓣又朝皇后看一眼,俏脸低垂,脚尖不自禁在地面画着圈。 “你看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皇后忍不住骂道,“有什么话就说。” 她膝下就一子二女,儿子从小就被当成储君栽培,有皇帝有太傅教,平日里无需她多费心。 反倒是这二个女儿,倾注她全部心血。 可如今看来,大女儿娇纵跋扈屡屡犯错,小女儿又有些小家小气惦念儿女情长,实在说不上称心如意。 “母后。”安阳划着地上的圈圈,垂着脑袋娇嗔,“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皇后皱着眉,按捺住心口焦躁之感,“那事儿你往后就别想了。” 安阳猛地抬头,满目含着泪水,一脸不可置信,“母后你之前答应我的。” “我只说可以请你父皇再去探探口风,这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皇后心中大怒,一掌重重拍在案上。 安阳公主险些哭出声来。 不应该是让父皇直接下旨的么?问什么问,这有什么可问? 难道旨意下达后,他们全家还能抗旨不成? 皇后像是看出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不由冷笑出声,“下旨?你是想跟沐府结亲还是结仇?” “你心中也清楚,人家本就无意于你。若对你有心,这些年陛下明里暗里所言,岂能听不出来?” “人家老将军年前就已婉拒你父皇提议,他们咬死世子是要继承侯府的,尚公主不合适。” “儿臣可以……” “你闭嘴!”皇后抄起手边一本书砸在安阳公主身上,双目几欲喷火,“莫要说那些有失皇家体统的话。你是中宫所出的公主,你知道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阳公主提着裙子跪下,泪眼涟涟恳求道,“母后,你成全儿臣吧。” 皇后头痛欲裂,感觉两个女儿今生全是来向自己要债的。 “你知道沐淮之说什么么?” “他说,臣不才身患弱症命不久矣,无力尚公主,还请陛下为公主另寻良婿。” “他的原话,一字不落。”皇后眸光冰冷望着自己的女儿,“什么意思还听不懂么?疾病只是借口,他就是不想娶你。” “你若要点脸,以后便莫再纠缠。这一次二次三次的,本宫也说累了,你自己退下想想吧。” “公主啊。”庄嬷嬷也为之操碎了心,“您就听皇后娘娘一言吧,我大齐男儿何其多,何必只盯着世子一人呢?他若对你无意,你勉强嫁去也只是受委屈。” “母后,儿臣心中只有他。” “那就忘了!”皇后忍无可忍,丧失全部耐心,“勉强结亲有什么意思,你是我裴鸣凤的女儿,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这么多青年才俊,你偏偏挑他……” “那母后我能挑谁?您说我能挑谁?儿臣说了母后就能立刻为儿臣指婚么?” 皇后脸色微变,“安阳,注意你的言辞,莫要太过分了!” “儿臣能选谁?朝中颇有作为的青年才俊,儿臣一个都不能选。只因父皇一句前朝有用,都不能尚公主的。难道要儿臣像大姐一样,只能嫁去草原,嫁个蛮帮藩王?帮助父皇攻打外邦,再灰溜溜被接回来……” “放肆!”皇后勃然大怒,抬起镶着指套的手,指着安阳连连颤抖,想必是心里被气狠了。 庄嬷嬷又急又气,跑去安阳公主身旁安慰她,“公主啊,您的身份,湛南长公主她如何能比?您和虢国公主都是皇后娘娘亲生的闺女。谁去和亲也不可能是你们去,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说这话戳皇后娘娘心窝子呢?” “母后,儿臣只是想嫁个心仪之人,同他执手一生,为何就这么难。”安阳趴伏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儿臣不想像二姐那样,嫁个纨绔子弟相看两厌,儿臣只是想……想获得一丝幸福,这也有错么?” 皇后疲惫地推了推额头,冷冷说道,“宣平侯府你别想了,换一个,换一个母后一定成全你。” 安阳抹抹眼泪抬起头来,一脸坚定道,“母后,女儿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 “若不能嫁进侯府,女儿不嫁也罢。” —— 玉琳琅靠在屋檐旁,翘着小二郎腿嚼着牛肉干,仰头望着浩瀚星空。 老白猿跟她保持一个姿势,两手还十分人性化垫在脑后,乐颠颠地抖着腿。 “再不来我都要犯困了。”玉琳琅打了个哈欠,蔫巴巴倚到独狼身上。 “做点事磨磨叽叽一点都不果断。”玉琳琅小声骂着,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包瓜子仁,边吃边吐槽。 “姑娘怎知宫里定会派人前来?”九斤从屋檐后露出个头。 “天家不要颜面的啊,我如此嚣张,总得给我个教训让我长点记性才行。” “刀始终是刀,不趁此机会磨一磨那怎么行?” 玉琳琅吃完瓜子仁拍拍手,“但我没想到,他们属实太慢!我本以为他们二更怎么都会到了,唉现在四更都过了……” 九斤抿唇发笑,“姑娘要是太困就先去睡吧,我们在这守着就好。” 玉琳琅又摸出点零食塞九斤手里,“那我先回去睡了,有事叫我。” 与此同时,两街相隔的长街街口,数道身影僵硬倒地,鲜血喷溅在某家店铺窗口上,呈一道弯曲弧形。 几乎毫无厮杀声,来得快收拾的也快,一众人训练有素抬走一地尸体,四散而去。 五更光景,覆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身影,幽灵般出现在街口处。 “大人,此处有被人为清理过一遍的痕迹。”十几名头戴鬼面之人四下散开。 其中一人伸指触了下窗棂上遗留下的血迹,“就在刚刚。” 375 顺着台阶走下来 玉琳琅挺生气的。 她算准宫里会派人过来找麻烦,她如此张狂,至少也得给她个不轻不重的教训是吧? 于是,某人接连在屋顶喂三晚蚊子,一个暗卫都没等来,就挺离谱。 九斤握着烧火棍,两条眉毛都拧着,“姑娘,会不会是宫里又打消主意,打算等等让咱放松警惕再动手?” 玉琳琅也摸不准,蹲在屋顶愁眉苦脸,“不应该啊。” 她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翻了翻,“这收集的情报很靠谱啊。按照中宫的性子,不像能咽下这么口气的人。” 奇奇怪怪的,难为她准备一番手脚,在家蹲三天等他们光顾! 玉琳琅费解。 老娘还给他们备下颇多毒药,叮咛府中下人,没事不要乱动墙头墙角的东西。 结果三天没蹲到半个宫中暗卫,倒是把一条溜进府偷吃的流浪狗给药倒了! 害她费了一番手脚把狗抢救回来,还连夜把藏在各处的毒药又收了回去…… 娘滴,暗卫没毒到,倒把路边的狗给毒了,简直靠靠靠。 “姑娘,要不回去睡吧。”九斤嘚吧嘚说着,小手不迭敲手里的棍儿,“看今晚也是不会来了。” 玉琳琅面无表情走了,丢下一句话,“我给兄弟们准备了些驱蚊水,发下去。” 看这样子,还得再蹲几天……看看啥情况来着。 然而隔日,玉琳琅便收到宫里送来的东西。 送赏赐来的也算她的老熟人了,小公公全红善,陪着张笑脸上前就连连拱手行礼,“大人,奴才这厢有礼了。” “大人,陛下口谕,让您尽早回镇妖司任职,阎王殿的案子还等您回去处理呢。” 玉姑娘不动声色笑笑,“如此,不太合适吧?我如今都恢复女儿身了,再去点卯任职,难道不会被御史台的大人们喷么?” “怎么会?”小公公一脸喜色凑近她,好言相劝道,“大人您的才干与能力,那可是满朝有目共睹的。御史台诸位大人们,最近风平浪静,从未念叨过您的事。” “倒是西门大人,连着三日躺在陛下的御书房哭诉,说人手不够用云云。说是没了您这位得力干将,镇妖司京兆府的案件,积累天高。” “您也知道的,均州刺史上京赴任京兆尹一职,至少还得两月左右。西门大人一人兼顾二职,确实是有心无力。那大人此时此刻又岂能不在西门大人身边帮衬一二啊?” 小公公跟在玉琳琅身后转来转去,赔上笑脸道,“陛下体恤您受了二十廷杖,身心受到一定的折磨,这才命小的带着礼物来探望大人。” “大人啊,这君臣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您说是吧?”小公公嘴跟抹了蜜似的,好话不断向外冒,“像大人您这样能力卓绝之人,陛下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十分看重您的啊。” 玉琳琅用手指沾了点茶水涂在眼睛下方,转头看向小公公时,已是泪湿双眸,一副感动之态,“微臣劳陛下挂心,属实心有戚戚。” 小公公抽了抽嘴角,面上依然淡定如斯说着话,“大人知晓陛下一番心意就好,那不知大人何时能回镇妖司点卯任职?” 玉琳琅假意抽泣两声,“明日,明日就回去上班!还请全公公给微臣带句话……” 玉琳琅边说边将一张百两银票塞全公公袖中。 “大人请说。”小公公一脸动容道。 “就说,陛下待臣,如父待子,一番心意,臣都明白,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公公紧紧握住玉狐大人的手,满眼感动声音哽咽,“奴才,一定将大人此话带到,大人为国为民,乃朝堂典范啊。” 送走小公公后,玉琳琅收起脸上拧眉、忧郁、沧桑、心痛之情,面无表情端起茶喝了口。 七钱嘴角微抽,忙给她换上一壶热茶,添了杯水,“姑娘,所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嗯。”玉琳琅握着茶盏翘起小二郎腿,“那不然呢?宫里递台阶来了,那就顺势下吧。” 她也不是那般不识好歹之人。 更何况,她又不想造反当女帝。没那激情没那爱好,最主要是不想为祸苍生。 苍生苍生,说起来跟念口号似的容易,实际却代表一条条脆弱的生命。 她可不想因一己私欲搞一出天下大乱之事。 封建皇朝冷兵器时代,打起来唯一吃亏的就只有底层人民。 小老百姓生活不易,如今还算日子安稳,真战火纷扬起来……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这皇帝是不咋滴,她想取之狗命,就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甚至,炸一整个皇朝于她而言也是分分钟的事。她打小就收集几座山的硫磺硝石木炭,闲来无事做点弹药简直不要太轻松。 威力自是比不上她在现代做的那些,但相对这边环境而言,简直就是天然超绝大杀器好么? 超时代之物,非生死存亡之际动它,百害无一利。 更何况,谁说换个皇帝,老百姓日子就能更好过了? 太子平庸,几个皇子,势力也盘根错节,未必没有争一争那位置的意思。 狗皇帝一死,乱的是朝堂是天下,若蛮夷趁机打进中原烧杀劫掠,于民生属实没半点好处。 有那闲情逸致跟天下乱斗,还不如勾栏听听小曲儿来的惬意…… 唉人生么,就该怎么高兴怎么来,何必把自己框死在一个圈圈儿里动弹不得。 当官给平民百姓谋点福利,这是她在职的责任。若实在当不下去这官儿了,走人呗,回穹山当土大王,日子一样逍遥快活。 “姑娘,您真好。”七钱扭扭捏捏摆了下身段,抿唇冲她笑。 说啥呢?莫名给发张好人卡,玉琳琅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宫中送的一多半是药材补品,还赏赐了些金银。”六分走来笑着道,“我粗略算了算,一万多两,应该有。” 玉琳琅哼了一声。 算他会来事,早先扣她一年半俸禄,那可是足足三千两雪花银,还没另算俸米布匹这些东西。 林林总总加一块,那不得扣她五六千两啦? 这会儿算是都补上了。 376 法外有情 那厢,庄嬷嬷脚步匆匆跑到皇后身边,往她手中悄默默塞了张纸条。 皇后正靠在躺椅上小憩,翻开纸条扫了眼后,便立时坐正身躯,面色沉凝滴水。 “这玉狐当真古怪至极。”庄嬷嬷眸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惊惶,“我们的人手,现已折损过半,每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老奴建议这边暂且停手,先打听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皇后眸光如刀死死盯着纸条上寥寥几笔的字。 【敌不明,皆为超一流高手,恐有两拨……】 字迹潦草还沾了血渍,想来是某个暗卫临终前拼死留下的讯息。 “在哪儿找到的纸条?”皇后冷声问道。 “塞在墙角缝隙里,颇不起眼。” “呵。”皇后再度冷笑出声,“警告本宫呢。” 庄嬷嬷瞳孔猛缩,“娘娘,您的意思是,对方故意留下的?” “不知不觉间尸体都能消失的干干净净,没道理会留这么张小纸条给我们。” 皇后眼里迸出一丝精光,“这个玉狐,还真是小瞧她了。” “会不会是镇妖司那几位司判干的?” 皇后摇头,“早就派人盯着他们了,这些日子他们除了去苏宅坐坐,几乎就是按时点卯上衙下衙。” “那会是谁?” 皇后手中柬纸,被她无知无觉抓皱。 “皇帝那边,今日给她送去了不少补品?” “是啊。”庄嬷嬷也觉此事不可思议,“陛下对她,态度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哼。”皇后不禁冷笑,“她的能力,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她也算为陛下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暗暗处理过一批奸佞。” “难怪娘娘说她是一把好刀。”庄嬷嬷感慨。 只可惜朝廷不太需要一把不听话的凶器。 “国师这么多年来无往不利,见到她还不是得乖乖伏低做小。”皇后嗤笑出声。 一照面间,连分身都被杀死一个,这位国师的能力,看来也不过如此。 皇后又叹了口气,“派人好好盯紧虢国,别让她再做些自取其辱之事。” “奴才听说,公主正想方设法弄一张苏宅设宴的帖子。” 皇后一掌拍在案上,“好好盯着她,这阵子莫让她再出府胡闹。” 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当真不知啊,皇后担心虢国一不小心把自己作没了。 庄嬷嬷又是担心又有些气恼,“娘娘,那玉狐这事儿,就……先这么按下?” “你不也说要查清楚她身后究竟有什么人么?” 皇后淡淡说道,“一批批人派过去也只是浪费我们自己的人手,暂且按兵不动。” “总有办法对付的。”皇后缓缓闭上眼眸。 且让她先放肆一段时日。 爬的越高,栽的自然越惨。 —— 玉琳琅回来上班头一天,西门大人便包袱卷卷,茶馆子摆烂去了。 她着手处理掉拖了七八天的金来福案。 案子宣判这日,那可真叫一个万人空巷,人人在公堂外挣破头抢好位置观看。 当玉狐大人一身女官朝服出来时,所有迷弟迷妹们都看傻眼,两眼发直光顾看脸了。 直至玉狐大人惊堂木一拍,出言训斥,众人方才醒转。 “死者金来福,金家独子。从出生至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素日里连床都不下,更莫说下地种田。” “二十大几的大好青年,从未给家里挣过一个铜板,甚至沾染赌博恶习。不但把手伸到长姐夫家,变卖其田产家宅,甚至还将长姐唯一的女儿,其外甥女邱婷芳卖入金花赌坊抵债。” “邱婷芳年仅九岁且是良民,金来福此举,严重触犯大齐律第一卷第十八条,肆意变卖良民买卖同罪,按律处三年徒刑以上。” “虽说法不容情,大齐律明言,杀人者处之绞刑,但法外依然有情。念及金来娣本身情况特殊,她多年受原生家庭欺压受尽苦楚,即便嫁人后也不得不日日回家服侍弟弟吃穿用度。” “其女被弟弟抓去赌坊抵债,金来娣舐犊情深护女心切,奋起反击情有可原。”玉琳琅说至此,放缓声音,眸光从堂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堂下跪着老金头夫妇,金来娣三姐妹、邱婷芳、王大力、王娘子等人,纷纷仰头朝她看去。 “现依大齐律判金来娣,死刑可免,流放黔州,十五年内不得离开黔州地界。” 判决一下,金来娣母女连声道“多谢大人”,眼泪决堤抱头痛哭。 虽说此番是要背井离乡流放三千里外的黔州,但至少一条命是保下了啊。 金来娣搂着邱婷芳是又惊又喜的,金家其他二位姐妹与王娘子等人,也跪在一旁连连磕头道谢,偷偷用袖子抹眼泪。 唯一不悦的是老金头夫妇,金老太甚至跳起来当堂喧哗,“大人,这刁妇杀我儿,岂能放过?” 玉琳琅重重一拍惊堂木,怒斥,“看清楚这刁妇是谁?难道金来娣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 “此案,舅卖外甥女,姐愤而杀弟,悲剧源头因何造成?你们心里当真半点不清楚么?” “铸成如此人伦惨剧,只怪你夫妇二个知识浅薄,一味重男轻女,教育方式方法皆错到一塌糊涂!” “惯子如杀子,此道理自古有之。大好男儿天天懒床上屎尿都要人伺候,关键时候他是能打仗还是能杀敌,能下地还是能做工?什么都不能,你还不如生快叉烧有用。” 外面哄堂大笑。 老金头夫妇一脸怔忪愕然,望向怒容满面的玉狐大人。 “儿女之所以相恨相残相害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你们!爱非纵容放任,任由孩子长歪。正是你们毫无限度的纵子惯子目无法纪,才教养出如此一个不孝父母不悌姐妹不仁小辈不义家国的好大儿。” “秽德彰闻人神共愤!” “儿女皆是一场缘,结善缘恶缘,全凭你们自己做主。只要孝顺,只要品德高尚身体康健,无论是儿是女,聪敏抑或平庸,皆是你们的福分。” 玉琳琅冷冷说完,又将里长叫来浅浅训了一顿。 377 声名大噪 教化子民任重道远,玉琳琅心里也十分清楚,短短几句话根本改变不了这个时代这些人的观念。 更何况就算放至现代,某些地区重男轻女的情况依然存在。 但有些事,做总比不做好,身在其位做自己认为好的事对的事,无愧于心即可。 金来福一案判决后,玉狐大人声名大噪家喻户晓。 如今她迷弟迷妹们多到何种程度呢? 那是出门逛一圈,不但能收获满车鸡鸭鱼菜,还有各式各样鲜花铺满怀。 茶馆酒肆的说书人们,每每说到玉狐大人时,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心情荡漾。 讲到玉狐大人如何当堂训斥金家夫妇,如何惩恶扬善那段,底下一众吃客们瓜子儿都忘嗑了,大声叫好鼓掌拍案。 魏玲灌完一杯水,绘声绘色说起楼里热闹情形,忍不住手舞足蹈。 玉琳琅默默抽了下嘴角,“手头上的小案子都扫一扫,没什么事的话,就给兄弟们轮流放两天假,回家陪陪媳妇孩子。”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我在山海酒楼订了几桌,晚上叫他们一块去。” 魏玲眉开眼笑,声音都跟着清脆几分,“好嘞大人。” 言罢,又忍不住拍大腿惊叹,“大人,我那师父可真是太能藏话了。我以往在她面前,可不止一次提过,说她老人家能跟玉姑娘您成为好朋友,她愣是半点口风都不曾给我漏过。” 玉姑娘被爆出正是玉狐大人的那天,她比任何人都惊奇。 玉姑娘,玉狐大人,她跟两者都这么熟,这么久愣是没瞧出二人是同一人呢! 这说明什么,还不得说他们家大人易容术精湛绝伦。 “那是因为你傻!”赤兔没好气地抬手拍她,“忙去吧,别在这儿闹你家大人。” 魏玲嘿嘿一笑,“那我回去归档了。” “大人,赵班头来了。”小鼓领着一名身形壮实,络腮胡大汉走进门,恭敬行过一礼。 玉琳琅笑着颔首,“过几天你们就要带犯人离京,犯妇金来娣此次也会同你们一快去黔州。她们母女二个身体薄弱,一路还得拜托你们照顾一二。” “大人放心。”赵班头顿时明白大人召自己前来是为何意,连忙拱手说道,“卑职定不会让她们母女在路上受其他人欺压。” “此去黔州路途遥远,气温变幻莫测。我已吩咐后厨为兄弟们多准备些烙饼吃食,多带些衣物以防不时之需。” 赵班头感动至极,连忙躬身谢过玉狐大人关怀,并拍胸脯保证,一定带着兄弟们将犯人安全押送至黔州,保证完成任务。 “本官与黔州知府韦少杰有几分私交,这封信你帮我带给他。” 赵班头双手捧过信笺,郑重塞进胸口,点点头,“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将信带到。” 待赵班头离开,赤兔一把搂过她的肩膀,“狐狐,你怎么操不完的心!” “那黔州知府,我记得是……江南韦家的人吧?岁数不大,早些年考上进士就被发配去黔州府了。在那儿得有四五年了吧?” 玉琳琅拽下她的手拍了拍,“有阵子我不是想去西南那边走走么?” 赤兔瞪大眼,“你失踪那几年瞒着我们几个,自个偷偷去过了?” 她使劲摇晃了下她的身板,“狐狐啊,你说过要带我们走遍山山水水,去西边打怪兽,去南亭看天看雪看风景……” 玉琳琅无语,“我只是抽空跑了一趟,刚到黔州就被事儿给绊住,在黔州住了段日子。” “西南村寨危险重重,我自然是要带小兔你一块去的。” 赤兔伸手拍拍她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玉琳琅拉她在身边坐下,一抬头就见灵鹤晃着扇子过来。 “狐狐啊,听说你找我?” 玉琳琅翻了个白眼,“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灵鹤笑呵呵凑上前,娴熟地为自己倒上杯茶一饮而尽,“狐狐啊,你肯定料想不到。你们在浮云山脚找着的金花赌坊中转地,从那出去的小姑娘,会在安城转一圈,最终依然回到浮云山附近。” 玉琳琅愣了愣,“确定?” 灵鹤伸了伸脖子,满面傲娇“嗯”了一声,“我查的事还能有假?” “具体流向哪儿,查清楚没有?” “算是有些眉目。”灵鹤又朝她们面前凑了凑,“你们怕是怎么都想不到,那真正的人口贩卖据点在哪儿。” 如此一说,连赤兔都来了几分兴致,“别卖关子,快讲。” …… 另一厢 王小花金招娣带着邱婷芳,隔着一扇栅栏门同金来娣说话。 “这是三妹让我带给你的,她家里有事来不了了,大姐你莫怪她,她那夫家,唉……也难。”金招娣将手里一小袋铜板塞到金来娣怀里。 “我怎会怪她。”金来娣笑了笑,想把小袋子推回去,却被金招娣牢牢抓住手,“拿着吧。” “大姐,此去黔州路途远着呢,一路上要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要不你就把芳儿留我这儿?你放心,我会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好好照顾她。” “谢谢二姨,我跟娘早就商议好,会陪我娘一块去黔州。”邱婷芳挺直腰板说道。 金招娣用袖子抹抹眼泪,“其实这样也好,你娘俩在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只是苦了你这孩子……” “我不苦二姨。”小孩绽开一抹笑,“我能跟在我娘身边,去哪儿我都不苦。” 金招娣看这孩子如此懂事,不禁悲从心来。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啊,想当初她们姐妹三个,人还没灶台高时,就抢着帮家里刷碗洗锅了。 “大姐,这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你好好保重身子。” 姐妹俩泪眼盈盈握了握手。 王小花将一个篮子递进去,“大姐,我跟你们一块去黔州……” “不行。”金来娣忙出声拒绝,“小花,大姐拖累你太久了,这次的事,也害你无端受了一场牢狱之灾。” “大姐,我在金家时,受你照顾颇多,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你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路上也好照顾你跟芳儿。” 378 死亡请帖 “过你自己的好日子去,不用记挂我们母女。”金来娣握住王小花的手,笑着说道,“放心,大姐有手有脚又有一把子力气,去哪儿不能过好日子。” “等我们在黔州那边安顿下来,会给你们捎信的,放心。” “小花,这些年你一直被金家拖累着,好不容易熬出头,可别再犯傻。走吧,离开那个家,过你自己的好日子去。” “大姐。”王小花鼻头发酸眼中含泪。 “大姐明白你们的心意,都不必记挂。”金来娣又握紧王娘子的手,“小花,大力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你好好考虑考虑,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啊。” 王小花含泪笑着点头。 金招娣将一碗五花肉盖饭递进木栅栏内,“大姐,你多吃点,身体养壮实些,路上风吹雨淋也不怕会病倒。” “诶。” 当一行人走出阴沉沉的牢狱时,金招娣转头瞧见芳儿脸上的笑,不禁百感交集,“芳儿,你这丫头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呀。” 小小年纪能有这份胆识,大姐母女早晚都会熬出头。 “二姨,我就当陪我娘出去走走。不就是路远点嘛,我能照顾好我娘。到时,我帮娘背镣铐枷锁,我有的是力气我能行的。” 金招娣王小花望着她,不禁失笑。 “路上自个小心些。”金招娣将一个包裹塞到她手里,“二姨帮不了你们什么,这些衣物你收好。” 邱婷芳重重点头,“谢谢二姨。” 忽而又抬手一指,“花姨,是大力叔。” 王小花转头一望,见那傻子正站在街对面,一手提着块肉,傻头傻脑冲自己这儿发笑。 “走,今儿去花姨家吃饭。让二姐夫带着孩子一块过来。”王小花眉眼生动地笑了起来,拉着芳儿招呼上二姐,快步向王大力那儿走去。 她越跑越快,裙裾都跟着轻轻飞扬起来。 午后,乱云低垂空气沉闷,即便像要下倾盆暴雨,也难掩好心情。 回家二字,让充满燥意的心,缓缓趋于平静。 —— 玉琳琅站在京兆府门口,驻足望着暴雨绵绵的天空,许久,幽幽叹了口气。 雨太大实在不利于出行,她索性坐到一旁石墩子上,有一搭没一搭跟守门衙役聊着天。 惊鸿阁小管事从马车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冲过来一瞧。 就见一个言笑晏晏的漂亮小姑娘,跟两名衙役或坐或蹲在府衙大门口,嗑着瓜子唠家长里短呢。 他一路冲来,刚好听见一名衙役扯着破锣嗓子,正津津有味说到他们家母猪一胎生了多少小崽子…… 小姑娘手里拿着个小小巧巧的纸袋子,让衙役们把瓜子壳扔里面,还朝他们笑着打趣。 说什么她以前也帮别人养过猪,一说到阉猪准备猪饲料啥可真是头头是道,俩衙役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录下来,边听边点头。 小管事见三人自顾自说话完全不搭理自己,着急上火往台阶上跑了几步。 脚步一滑踉跄间,人就摇摇摆摆朝前撞去。 俩衙役终于跳起来伸手拦他了,口中嚷着,“你这人咋回事?直不楞登往我们玉狐大人身上撞啊?” 玉狐大人? 小管事眼睛一亮,忙侧头打量那小姑娘。 细看之下不由暗惊,他也算是在惊鸿阁中看惯美人的,眼界比普通人高出许多。 可面前这小姑娘玉骨天成清泠绝艳,颦笑间当真是美若天人,常人难以企及。 “见过玉狐大人。”小管事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玉狐大人面无表情望着这位管事。 她已经下班了! 同事们都相当了解他们家玉狐大人,一名衙役见状连忙上前拦住管事的,“你有什么事?我们大人今日下衙了,有事可找吴班头。” “有事,有事,天大的大事。”小管事急吼吼喊道,“大人啊,还请随小的去一趟惊鸿阁。我家冷颜公子刚刚收到一张死亡请柬……” 小管事被两名衙役拦着,只能不住伸着头朝玉琳琅那方嚷嚷,“这是有人居心叵测要杀我们公子。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尽快把这杀手揪出,救我们公子一命啊。” 灵鹤旋风似的冲到门口,“谁?谁要杀惊鸿阁的冷颜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玉琳琅默默看他一眼,问,“你认识?” “嗯嗯。”灵鹤连连颔首,“冷颜公子可是跟千越公子齐名的。人称风月惊鸿,那真是一双璧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辞! 玉琳琅翻着白眼,“那你带人过去看看吧。” 她可是要下班了! 瞧瞧外面大雨哗哗的,玉琳琅又有几分心烦。 “不行!” 小管事和灵鹤异口同声,双双对视一眼。 “狐狐啊,这么大的案子,你怎能不去呢?”灵鹤飞奔到玉琳琅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晃,“走了走了,我们一块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见玉狐侧目瞪他,灵鹤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之态,西子捧心般捂住胸口连连咳嗽几声,娇滴滴道,“狐狐,人家没半点武力值。你要是不在,万一冒出个杀手,人家是会吓死的!” 两名守门衙役当先被灵鹤大人这声娇媚的狐狐给吓死了,呛得连连咳嗽。 “走走走走,狐狐我给你打伞。”灵鹤撑起一把青竹伞,拽着玉琳琅便往马车旁走去。 “办案是假,想听小曲是真!”玉琳琅斜他一眼,哼了哼。 “嘿嘿,我跟你说哦,这惊鸿阁的雪梨甜酥酪可好吃了!你上回去没吃成吧?这回你请我!” 小管事抽了抽嘴角。 见灵鹤大人一眼扫来,连忙笑呵呵点头,“是是,我们阁内所做甜品点心,尚算出名。玉狐大人若不嫌弃,可与灵鹤大人一块品尝一二。” 马车碾过石板长街,径自朝惊鸿阁而去。 大雨哗哗不断,十分影响视线,车夫即便顶着蓑衣斗笠,把车赶到惊鸿阁门前时,全身也已湿透。 玉琳琅跳下车扫了车夫一眼,抬手丢给他一小包红糖姜块,“赶紧回吧,清水煮沸灌两碗发发汗。” 车夫千恩万谢离去。 小管事请灵鹤玉琳琅入内,“大人心善。” “卢管事您可算回来了!” 379 双标! “怎么?莫非是冷颜公子又出何事……?”卢管事心脏一揪,面色大变。 他的天爷诶!这冷颜公子可是他们惊鸿阁的活招牌,若这位有个啥三长两短,惊鸿阁怕是也开不下去。 “不是不是。”小厮连忙摆手,喘着粗气道,“是后园那边裴国公府举办的诗会,出大事了!” “有位华康书院的学子,喝酒喝的好好的,突然身体僵直不动,就像……就像死了一样!现在大家都不敢上前搬他!” “啊?”卢管事差点没能站住。 天啊噜,前几天诗会因着虢国公主一事没办成,今日好不容易重开诗会,京中青年才俊名流世家聚集,咋又出事了? 卢管事一头汗涔涔直冒,他们惊鸿阁该不会是流年不利,得去寺庙拜拜吧? “管事,那……京兆府的大人,请来了么?” “啊对对对对。”卢管事汗津津转头看向玉琳琅,连连拱手,“玉狐大人,要不,咱们先去后园那边看看?” 玉狐大人冷漠脸望他一眼,二话不说抬腿跟上在前引路的小厮。 灵鹤连忙跟了过去,手中扇子不住给玉琳琅扇风。 加班让玉狐大人心情十分不悦,一张脸板的不见丝毫笑容。 灵鹤不敢惹她,管事等人自然更加不敢,只顾埋头走路,领着玉狐灵鹤二位大人进了花园回廊。 曲廊蜿蜒,庭深如许。 玉琳琅一行快步而入时,不少或坐或立或低声谈话的年轻公子们,视线纷纷落到他们身上。 玉博彦就站在衡山总院一行人之中,原本立在廊下,当听到管事一声“玉狐大人”时,视线不由急转,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 玉琳琅几乎目不斜视,快步从他身旁行过。 玉博彦一个“琳”字刚吐出口,人就已同他擦肩而过,径自向前。 玉琳琅确实不曾留意到玉博彦,倒不是故意晾着他。 毕竟满园花花草草来着,以玉博彦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属实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小姑娘一眼扫过,当真瞧见不少熟人。 卢硕郡王世子、鲁国公世子、合庆侯府两位公子、威武将军府与司马将军府几位公子,都在元廊旁站着呢。 苏三岁和霍府几个名义上的表哥,也在这凑大热闹。 见她过来,一溜儿衣着鲜亮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们,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这还真是,京中出挑的年轻才俊都在此了,难怪上回虢国那厮,说什么也要挤在惊鸿阁跟他们一块办那什么宴! 玉琳琅面上不显,心里不由狠狠吐槽:热腾腾的天,这特么劳什子诗会是非办不可啦? 麻烦! 正待上前,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群衣袂翩跹风姿卓绝之人,从细碎石子铺就的池塘旁缓缓而来。 玉狐大人原本不想看的……可眼睛它啊,实在没能忍住。 方才还在想呢,这么大一场热闹,咋不见三皇子六皇子前来凑。 这不就来了么? 她一眼先瞄到的,便是沐昭陆浅楚澜衣了…… 不怪她眼睛不受控制啊,委实是这三人杀伤力太强太过耀眼,衬得立在他们中间的六皇子殿下,竟有些其貌不扬了…… 其实夜家皇族这一脉长得还行,就连最不靠谱的三皇子,单看外表他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三皇子六皇子吧,他俩站在一堆貌美如花的仙草之中,显得就有几分普了。 玉琳琅瞧着二位皇子被呼呼啦啦一群美人簇拥而来,那画面真就是,分花拂柳踏月横波而来,容色身段啥的完全不可言说。 公子倾城风华绝代也不过如此了…… 别说,她师兄人不咋滴,但身边众美环绕,真就好养眼。 什么何公子啊,元歌亦若啊,花儿朵儿的那些,玉琳琅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人不老少。 大概都是风月楼惊鸿楼的“头牌”? 于是,众人清清楚楚瞧见,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一直不苟言笑表情凶凶的玉狐大人,她居然眼睛弯弯朝世子那边笑了! 双标!太太太双标。 就看他们烦呗,但瞧见世子那些美人,心情就跟着转好了! 灵鹤瞧了眼齐刷刷投来的目光,面无表情扯扯玉琳琅的袖子。 狐狐啊,已经压不住她几度上扬的嘴角了! 玉琳琅和沐淮之对视一眼,双双一笑。 平康郡王摇着扇子酸溜溜道,“我们这一大群人,某人单单只瞧得见你啊。” 沐淮之充耳不闻不言不语,只唇边含笑,目光一直追随玉琳琅缓缓移动。 “大人……”小管事瞧瞧这园子里诸人,又瞧瞧定在原地的玉琳琅,小心翼翼提醒一声,“那书生,是不是死啦?” 玉琳琅顺着卢管事所指方向看去。 十几张书案摆在亭子四周,而那书生就坐在其中一张案前,直挺挺僵直不动,脸色也有几分发青发乌。 玉琳琅缓步上前,戴上薄如蝉翼的手套,抬手在书生颈边摸了摸。 卢管事几乎哭出声来,“莫非真死了??” 玉琳琅看他一眼,“去拿个木桶过来。” 卢管事连连点头,也不敢多问,只踢了身边小厮一脚,“快去!” 小厮飞奔而去,很快就提着桶回来。 卢管事靠近几步,又想看又不想细看,一副纠结的表情。 玉琳琅扫了灵鹤一眼,面无表情道,“离远点。” 她利落地从袖中掏出块面巾蒙上口鼻,又朝围上来看热闹的花花草草们摆了摆手。 灵鹤第一个跑老远,一直跑到沐昭他们身旁才停下,向三皇子六皇子等人见了礼。 几个书院里的书生不太放心,虽说不敢靠太近,但就站在亭子不远。 玉琳琅也不废话,翻出针包几针落下后,当那面色发乌的人陡然抽搐几下,被玉琳琅摁住脑袋冲木桶“哇哇”大吐时,味儿几乎把附近围观的人差点熏晕过去! 不少书院学子连忙捂着嘴跑另一边吐去了。 还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当场翻白眼晕死过去。 沐昭下意识往前挪了几步,被平康郡王一把拽住,“你去干吗?你是能医还是能啥?可别过去添乱了。” 380 找抽? 我滴个娘啊!那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难为玉狐大人就站在那书生身边,摁着他脑袋,还伸手轻拍他后背,面不改色不禁令人钦佩。 待那书生哇哇吐完,玉琳琅弹指丢了把粉末进去,酸腐臭味便好了许多。 玉琳琅盖上木桶盖,朝一旁闻风色变的小厮招招手,“抬下去倒了吧。” 俩小厮几乎是同时作呕,面色都绿了。 玉琳琅无语,朝他们招招手,取了两片薄荷叶,与面巾一同交给二人,“含着,蒙上。” 俩人含住薄荷叶又蒙上面巾后,果然感觉胃反的情况好了许多。 双双朝玉琳琅投去感激一眼,俩小厮忙不迭抬着污物离去。 玉琳琅将书生放倒在亭前,让其平躺,又给她扎上三针,取出一瓶药液灌他服下。 书生重重咳嗽,玉琳琅便抬手轻拍他胸口,哪怕被他口中喷出的污物沾上衣袖,也没任何表情。 这书生知道自己今日有多狼狈,望着玉琳琅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是又羞又委屈的,双目含泪几乎快哭了。 玉琳琅没啥表情看着他,“哭啥,大男人少磨磨叽叽,张嘴。” 书生下意识张了张嘴,只觉一片东西落入口中,遇水即溶无影无踪。 但胸口堵塞一团的气闷感,骤然感觉好了许多,脑子也跟着清醒不少。 “大……大人。” 书生眼泪汪汪的。 玉琳琅无语,“多大点事儿?有啥好哭的。你放心吧,有我在,阎王爷不敢收你小命儿。” 书生心里苦啊! 他今日本想在诗会上露脸来着,没想到现在是露了个大丑! 虽说这事也不怨他,但今日这遭就挺憋屈的。 玉琳琅好脾气地拍拍他肩膀,抬手将他扶起,“头还晕么?胸口闷不闷?” “好,好多了。” 众人见书生醒转,面色也从方才的乌青发黑,转至如今苍白中带着一丝青灰,纷纷松了口气。 卢管事尤其激动不已,连忙同小厮们一块上前,朝玉琳琅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大人啊,大人真不愧是神医转世,医术举世无双。” 人总算是救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方才那书生一张脸透着死灰死灰,他们都以为人要死了呢! 没想到玉狐大人这般厉害,真是三下五除二就把人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那书生的同窗们方才被书生呕吐物臭倒不少,如今恢复一丝力气忙不迭上前行礼道谢,纷纷感谢玉琳琅的救命之恩。 玉琳琅摆摆手,“先把人送回房休息。” “玉狐大人难道不需问下当事人,事情原委?还是说可以仅凭臆测胡乱断案?”一道高冷声音,出现的十分不合时宜。 众人纷纷朝说话的裴国公府二公子裴洋看了一眼。 裴大公子裴肃轻咳一声,目光落在玉琳琅身上,缓缓转了一圈。 “那谁啊?”玉琳琅微抬下巴,朝说话的裴洋瞧了瞧,眸光暗含小刀子。 长得就还行,只是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玉狐大人很不喜欢。 “这是裴国公府二公子,裴洋裴二公子。”卢管事多精明一人呐,立时嗅到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回话亦回的有几分战兢兢。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插手教本官做事?”玉琳琅很不客气地回怼道,“哪凉快滚哪去,别让老娘发火抽你。” 众人目瞪口呆。 刚还悉心照顾病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的玉狐大人,可真是喜怒无常啊,说翻脸就翻脸,对着裴府二公子都如此不留情面。 沐昭微微垂眸,忍不住暗暗发笑。 三皇子连忙发声,“裴洋,你干什么啊?玉狐大人查案,哪需要你在旁指手画脚?” 明面上是骂裴洋,其实就是帮着劝裴洋,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那是谁? 是玉狐,连抽虢国公主七八颗牙的玉狐! 别没事找事,让老子夹在当中难做人!三皇子没好气瞪了裴洋一眼。 卢管事见状,也不敢多话了,赶忙让小厮抬着那半死不活的书生下去休息。 三皇子乐颠颠走至玉琳琅面前,笑呵呵问道,“狐狐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玉琳琅素来吃软不吃硬,三皇子好好问她话,她就秉持君臣礼仪回他。 三皇子若不识相,她也不是不能抽他…… 狐狐面无表情看三皇子一眼,“中毒。” “中毒??”卢管事惊了,吓得心肝脾肺俱颤,“这,这……这他们?” 天爷啊! 这三皇子六皇子世子他们都在这儿,要说中毒的话,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有中毒风险? “慌什么。”玉琳琅提起案上一只酒壶晃了晃,“这梅花酿他喝了吧?” 这下好了,一语落下,一众公子哥们的脸呐,是齐刷刷变了又变。 “我,我,我们?”鲁国公世子都赶上结巴了。 “不要慌,单单喝过这酒没什么问题。那书生手臂被人扎过一针,我检查过。似乎两种毒素相融,导致差点见阎王。” 鲁国公世子还以为自己也要狼狈地抱着木桶吐了,慌得一批。 听玉狐说完,他慌还是慌的,忍不住问,“那,那我们岂不是,都都……” “这小小一壶梅花酿你们都喝过?” 已有小厮们白着脸,将案上各个瓶瓶罐罐都捧到玉狐大人面前。 玉琳琅压住卢管事发颤的手,“别慌,我都瞧过了,就这壶有问题。” “我我喝过,我们几个都喝过。”说话之人磕磕巴巴,正是那书生同一书院的学子们。 其中一名长身玉立面貌清秀的书生上前一步,“玉姑娘,我们莫非都中毒了?” 玉琳琅看他一眼,挑挑眉,“夏晗?” 书生含笑,“玉姑娘还认识我?” 玉琳琅认人其实还行,虽不像灵鹤那么天赋异禀吧,但长得好看的人尤其能被她记住…… 她朝书生勾勾手,蹙眉给他把把脉,又给其他几个学子都把过脉,这才说,“没什么大碍,这梅花酿里的毒是一种慢性毒药,若不遇上其他烈性毒,基本不会爆发。” 见书生们一副马上就要哭出声的表情,玉琳琅无语,“能解!” 381 心机世子 大人啊,您能不能把一句话说全乎了! 所有人都觉着,他们的心呐,是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大起大落来着。 “取些干净的碗来。”玉琳琅金口一开无人不遵。 卢管事也不废话,立刻让小厮们抱着一堆杯碗过来。 玉琳琅扫了一眼,“哪需要这么多?” 她掏出个木瓶,在几个碗里分别洒了些药粉,“兑温水灌下去就行。” 华康书院一众学子们忙不迭照做。 鲁国公世子见状挤上前来期期艾艾道,“狐狐大人啊,我、我们也喝点如何?” 卢硕郡王世子跟上前都没能拽住这二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玉琳琅翻给他一个白眼,“没病喝什么药?你以为这解毒粉好弄?” 没事瞎添乱,烦人。 鲁国公世子缩缩脑袋,忙往后退了几步。 卢管事又凑到玉琳琅身旁小声询问,“大人,那这下毒者该如何找?” 玉琳琅颇有深意望了眼管事,“厨房那边的人都叫过来问问清楚,这酒壶款式似乎没什么特别。或许是你们厨房的人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送酒途中遇到什么人……” 玉琳琅说至此,抬手指指灵鹤,“查找毒源这等小事,和灵鹤大人详谈去吧。” “是是是。”卢管事点着头,伸手接过一封烫金信笺,呈递至玉琳琅面前。 “大人请过目,这就是冷颜公子收到的那封死亡请柬。” 玉琳琅接过信笺摊开看了看,这下达死亡通知的仁兄还挺精细别致,信笺是烫金贴不说,里面那纸张啊…… 玉琳琅轻轻捻了下纸,挑眉笑道,“这还是高门贵女们最喜欢用的素花笺,贵着呢。” “是是是。”卢管事无意识点着头,随即反应过来,“女的啊??” 送死亡请柬的是个女子? “这素花笺也没指名道姓唯有女子能买。”玉琳琅翻着信笺,前后面都瞧了瞧。 抽出的这封素花小笺上贴着俩排字。 皆是从不同纸张上剪下的字,有的字迹工整遒劲有力,有的则歪歪扭扭仿佛出自初学小儿之手。 拼凑在一块形成一句话:吾心倾慕冷颜公子久矣,奈何君心似铁难捉摸。唯愿与公子觅十五佳期,同赴黄泉共沉沦。 “十五?那不就是明日?”玉琳琅略一思忖,面现狐疑之色。 “是啊是啊,所以此事当真迫在眉睫得很。” 玉琳琅眸光鄙夷,指着信笺,“人性沦丧,道德败坏。” 人家对你没那意思,就要拉人家一同下黄泉共沉沦?神经病吧!妥妥有病。 “是是是。”卢管事从袖中抽出方帕子,一边抹汗一边道,“此事确实骇人听闻,我等一发现这封信笺,立时便来京兆府衙门报官。由于时间紧迫,还望玉狐大人尽快帮我们揪出这幕后之人。” 言罢,又指指不远处,立在何千越、元歌几人身旁的年轻公子,“那位就是我们的冷颜公子。” 玉琳琅瞧过去一眼。 这惊鸿阁的头牌公子还真是,通身有种生不逢时的清冷孤傲感。拿现代话来讲,就是有张高级厌世脸! 虽然相貌不输千越公子、元歌他们,但玉琳琅视线一扫而过,马上就被立在一旁的世子、陆大人他们给牵引了去。 “你等等啊!”玉琳琅蹦起身,脚步轻快朝沐昭那边跑。 刚跑到池边,长青便冲她拱手行了一礼。 “你主子咋啦?” 长青一愣,随即道,“世子他好似有点晕。” 奇了诶,世子刚招他过去备车,打算离开此地,玉姑娘就发现世子不对劲了? 俩人明明相隔这么远……玉姑娘这眼神是真好。 玉琳琅已三步两步跑到沐昭身边,自然而然伸手搭脉,抬手摸他额头,“头晕啊?你这是有点中暑气。” “身体还没好全乎呢,跑出来乱晃作甚?” “琅儿,你忙完了?我本不想出来的,只是郡王盛情邀约……”众人只见一向生人勿近的世子,态度陡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反手握住人家玉狐大人的手,语气还黏黏糊糊委屈巴巴。 在场众人一多半在翻白眼,尤其那被点名的平康郡王,好家伙,那是眼刀子哗哗朝世子身上甩啊。 玉琳琅恨铁不成钢,“唉,折腾啥呀?” 又看向杵在一侧的陆浅,碎碎念道,“你也是,这大热的天,身上伤都好了?就不要命地跑出来。” “劳什子诗会有啥好玩的?” 众人只听陆大人跟着期期艾艾,“是,也是郡王邀请的。” 三皇子差点喷笑出声,转头去看黑着脸的平康郡王,不造这时候笑会不会有点太过失礼…… 玉琳琅把俩人都送进亭子阴凉处,给这递完药瓶又给那人递,“行了,喝完药早些回家。你俩身子骨都虚着呢,没事少出来乱凑热闹。” 再说这热闹也没啥好凑的啊,多半都是杀人之类的闹腾事! “是啊,身子骨多虚啊,本郡王这会腿还疼着呢!”平康郡王白眼乱翻走进亭子,身后还跟着呼呼啦啦一群人。 这么多人加塞进一个小亭子,玉琳琅顿觉空气都跟着沉闷不少! 你腿疼,你那腿都是假的啊呸。 俩人眼风交错你来我往,平康郡王饮恨败下阵来,没好气道,“世子当年提枪上马孤身一人深入敌军横扫一方时,也没见身子骨有多虚。” “这不在家疗养么?”玉琳琅怼回去。 “是啊,一直在家疗养着呢。”世子配合地轻咳两声,以示柔弱。 玉琳琅瞟平康郡王一眼,“我先送他们回去。” 郡王都给她气乐了,你这会不会太过了! 这俩是有多弱不禁风啊,还要你给他们送回去。 世子不就是中了点点暑气?搞得跟中啥毒素一样,那脸不放心的表情真是够够的了。 世子也心机,郡王在心底狠狠吐槽他们,那小白眼一个接一个翻着。 只是夜无尘这头还未出言吐槽,卢管事便哭天抢地跑进来,几欲抱着玉狐大人的腿嚎叫,“大人呐,您不能走啊!得先把那杀人凶手给揪出来才行。” 382 不要慌 不然惊鸿阁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杀手都下死亡帖了,摆明要在明日解决掉冷颜公子。 不行不行,今日决计不能让玉狐大人离开他们惊鸿阁。 “慌啥。”玉琳琅瞧了卢管事一眼,“我去去就回。” “大人啊。”卢管事哭丧着脸劝说,“还是小的派人送送世子和陆大人吧?” 玉琳琅犹豫了下,瞅瞅世子又瞅瞅陆大人。 “大人啊,小的求您了,您不能走,一定一定不能走,大人今日干脆留宿我们惊鸿阁吧,如此也好安排接下来的事。”管事几乎给跪上了。 “诶呀行行,你就放心吧,又没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封恐吓信么?说不定就是哪个爱慕你家公子的人,搞出来的恶作剧而已。”玉琳琅见那小管事居然哭了,忍不住微抽嘴角。 这有啥好哭的?这里的书生啊管事之类的,咋都弱兮兮的? “大大人,杀手说十五佳期,要拽着冷颜公子一块上路。这是不是说明,那,那人很有可能,此时就藏在我们阁子里?”几位惊鸿阁小公子,个个都花容失色的,想来是被那恐吓信吓得不轻。 “不要慌。”玉琳琅都不知道今日重复这话多少遍了,“遇事要冷静。对方写那么封死亡邀请函,不就是要让你们自乱阵脚么?” 卢管事抹着泪连连点头,苦苦哀求道,“所以大人啊,您今日一定要留下。今日到明日,那杀手随时随刻会出现!还请大人帮我们解决这一麻烦。” 玉琳琅哪高兴留在惊鸿阁过夜来着! 这地方闹腾腾的,一到晚上那更是莺莺燕燕聚集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小姑娘正绷着张脸犹犹豫豫,就听世子温温和和说,“要不我们今晚也在惊鸿阁住下吧,如此便不必麻烦琅儿送我们回去再问诊。” 玉琳琅立马点点头,接着话道,“那行吧,我给你俩整个药浴泡泡,祛祛暑气湿气。” 陆浅微微一笑,“好。” 这下,不止平康郡王那小白眼翻上天,围在一旁看热闹的诸位公子们,无不露出个斜视的表情包。 玉琳琅从亭子里出来,疑惑地朝身后扫了眼,问灵鹤,“你今晚跟我一块住下,看看什么东西在搞鬼。” “诶,你让那小管事,给我们多准备些好吃的。你说的那什么什么梨酥酪,来三份!”玉琳琅竖起三根手指头,话到一半,悄咪咪拽了下灵鹤衣袖,“诶你有没有觉得,那些人都在瞪我?” 从一开始,她就刻意回避师兄屡屡投来的冷寂寂眸光,只当瞧不见! 如今可好,感觉大半个苑子的人都在瞪她。 她犯天条了? 灵鹤无语望天,小小声道,“你不觉得你对沐世子陆大人的态度,跟对旁人态度很不一样么?” “我?”玉琳琅反应过来,小声纠正道,“他俩是我病人。” 正儿八经的病人,都是她从鬼门关一手一脚捞回来的好吧,待他们关怀点好点有啥错? “啊对。”灵鹤翻白眼,“对那臭气熏天的病人书生,你都能春风化雨般温柔,对旁人就毫无耐性。 咋,就病人有优待呗? 灵鹤气哼哼抬起小指头指指点点,“你就,你就自己都没发现。对世子特别好,就,就离谱来着!” 玉琳琅忍不住笑出声,小跑两步追上灵鹤,“鹤啊,咱别吵吵啦。你帮我把厨房里的人都问过一遍再说。” 这卢管事可谓是八面玲珑一把好手,没多会就帮他们把住房给安排下来。 惊鸿阁分前阁后院,前面一般就是诗会雅集聚会之所。 后院也颇大,分东西两头,中间有荷塘与九曲回廊相连。 “西苑荒废很多年了。以前住着一位名伶,自从过世后,西苑接连起火好几次,渐渐就被上锁没再使用过。”小厮领着玉琳琅灵鹤几人绕过回廊进入东苑,做出请的手势。 “够住?” “够住的,东苑比西苑大不少。咱们惊鸿阁也不像风月楼,住着的公子多,咱这统共也就七位公子常驻。其中一位身体还每况愈下的。”小厮叹了口气。 “今日酉时冷颜公子会登台,大人若感兴趣,不妨去前阁听听。”那小厮说到他们家招牌公子,顿时喜笑颜开,“冷颜公子那歌喉啊,可是公认得好。大人若得闲可千万别错过。” 玉琳琅点点头应了声好。 “大人的房间被安排在冷颜公子对面,委屈大人了,还得麻烦大人多多照拂。” “不委屈。”玉琳琅摆摆手,对此倒是无所谓。 惊鸿阁小管事安排挺妥帖,玉琳琅刚回房,就有小厮送热水上门。 先前淋了场大雨,洗洗就洗洗。 小厮又陆陆续续送来茶水点心,雪梨甜酥酪果然来了三份。 玉琳琅吃了一份,收走两份,瞧瞧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去前面瞧瞧登台的冷颜公子。 岂料一开门,一只蒲扇大巨掌便朝她面前呼来,速度快的有些惊人。 从另一侧长廊过来的平康郡王见状,惊呼出声,“琳琅……” “姑娘我来帮你!”正阳都不用平康郡王吩咐,拔腿便往玉琳琅身旁飞去。 但那身量极高的巨人,别看身体笨重,一转一挪间却相当灵活。 眼看那大蒲扇似的巴掌就要落玉琳琅肩头,玉琳琅抿抿唇,真气流转丹田,扬起一颗小拳头对轰过去。 沐昭和陆浅刚拉开房门,就见一道庞大身影倒退着从他们眼前飞出去了。 壮硕笨重的身躯,沉沉砸在长廊尽头,将坚硬的地砖砸出一道道龟裂痕。 平康郡王手里的扇子掉落在地,张大的嘴几乎能塞进整颗鸭蛋。 傻不愣登的正阳飞奔到玉琳琅五步开外“啊”了一声,脖颈僵硬转动,视线艰难地朝巨汉身上扫去。 那巨汉侧卧在地口喷鲜血,模样有些瘆人。 看他努力支棱起身子,玉琳琅脚步轻快走过去,又冲人家那张巨脸踢了一脚。 巨汉一个后仰,脑壳敲地上,喷的血更多了点。 “还看热闹不出来呢?” 383 自取其辱 “是想眼睁睁瞧着自家下仆,被人生生打死是么?”玉琳琅抬脚踩上巨汉胸口,面色平静说着话,眼皮都懒得抬下。 巨汉本是想起的,但小姑娘这脚有如千斤重,将他踩的背部紧贴地面动弹不得,胸腹处闷痛不已。 “老娘在穹山附近杀妖除魔时,你们这些小屁孩还不知在哪剥蒜玩儿呢。”玉琳琅微歪着头神情讥诮,脚下加了几分力,壮汉口中便源源不断喷出鲜血。 “玉狐你给我住手!”裴洋气急败坏从藏身处跳出来。 身边围着一圈保镖一样的家丁,个个拿刀执剑如临大敌般盯着玉琳琅。 “你这私德败坏的贱人,你还敢动我裴府奴仆……” 玉琳琅一个瞬步便移到他面前,手起掌落,一记重重耳光落在他光洁白溜的脸上。 裴洋吃惊张大嘴,似没想到眼前女子说动手竟动手了。 他被这一耳光拍的整个人都懵了下,连连倒退七八步,眼看身形不稳往后倒仰,便被涌上前来的家丁重新拱卫住。 裴洋气到发癫,身躯都止不住发抖,“贱人,虢国所言没错,你果真是个无法无天无君无父无视王法的贱人!” “还不给我上?全都给我上!我要替天行道,弄死这小贱人!都给我上,打死打残算我的!给我扒了她衣衫往死里打!” 沐昭冷笑一声,纵身拦到一众裴府家丁面前,“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将人打死打残。” 陆浅大惊失色,气到有几分语无伦次,“裴,裴公子,你,怎可如此污言秽语有失体统?” “裴洋,你疯了吧你。裴府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么?你哥呢?呵,裴肃号称端肃公子,我看他这弟,是半点没能和端肃沾上什么边。”平康郡王只觉这人是真疯了。 虢国那口牙还没补好呢啊! 这些裴府家丁是想干嘛?上去送菜还是咋滴? 他们不会以为玉狐会寡不敌众吧?? 脑子呢?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镇妖司首席! 裴洋确实气到疯狂发癫,夺过侍卫手里的剑指着沐昭尖叫,“沐昭!这里没你的事,给我闪开!” 沐世子那眼神,就跟看躁狂症神经患者似的,无悲无喜透着几分凉,“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动琅儿?” 玉琳琅抬脚跑到世子身边,上下打量面色发潮的裴洋,目露疑惑之色。 裴府就这家教?打不过自己气到发癫发狂,一副想要咬人的样子。 不过瞧裴洋双目发红,额头青筋暴突的样子,感觉像是…… “去死去死去死!!”裴洋发狂似的朝沐昭玉琳琅冲去,手里的剑不由分说便朝沐昭胸口捅。 只是那剑尚未接近沐昭,便被世子弹指反震出去。 剑身弓起一道弧形。 玉琳琅神色大怒,一脚蹬开旁边帮忙的裴府家丁,抽出腰间丝带,不由分说将冲上来的人一一爆抽一顿。 丝带如蛟龙游走,在人群中抽出一阵劈里啪啦之声…… 随之而来的是惨嚎与哀鸣,玉琳琅将沐昭与夜无尘往后推了推,让他们看着陆浅小心误伤。 自己则纵身一跃,狼入羊群似的一顿乱抽,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却把人抽的倒地,来回翻滚疼痛难忍。 玉琳琅冷着脸移至裴洋面前。 后者一脸不正常潮红,双目发狠死死盯着她。 玉琳琅二话不说就给他来了一拳外加狠狠一脚,把人踹地上后直接用丝带箍住那人脖子,往后用力一拽。 裴洋抬起下颚,双手扒拉丝带一阵挣扎。 “小贱种想扒人衣服是吧?老娘这就成全你。”玉琳琅眼里闪着厉光,不由分说拽起那人脑袋,伸手就去扒人上衣。 她那手撕钢板都是一撕两半,区区两件薄衫自是不在话下。 裴肃闻讯,领着一众家仆匆匆赶来时,只见自家二弟被人踹跪在地,上身光裸,脖颈处套着一条丝带,很明显已被勒出一道深深血痕。 卢管事他们是连滚带爬滚过来的,看到当前这一幕,吓得双膝一软立马跪倒在地。 裴肃面上含着几分薄怒,厉声喝止,“住手!” “他谁呀?”玉琳琅这话是问跪倒在旁的小管事。 卢管事吓得口齿几乎不清,“大大大,大人,这位是裴府大公子裴肃,裴大公子。” “我管他是谁。”玉琳琅冷笑出声,“老娘要人三更死,没人能活到五更。” “他刚才不是很嚣张么?一条恶狗见人就咬,难道是家族贱种基因传承?” “你,你!!”裴肃被气到胸口发闷,脚步几乎有些发虚。 虽然不懂玉狐嘴里说的基因为何物,但贱种二字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什么你?这么喜欢扒人衣物,老娘就全了他这份心意。再把人弄去大街溜溜也不错!”玉琳琅手中凝出一道真气,唰唰几下就把人裤子给绞成稀巴烂。 裴肃险些当场气晕,颤着声音惊叫,“住手,快住手!” “世子,郡王。”裴肃不复先前平稳,声音高扬间抖着走了调,“你们就不管管么?” 沐昭忙走过去,但并非去阻止,而是拦在裴洋面前满面嫌弃,“琅儿别看,污了眼。” “是难看的。”玉琳琅点点头,一脚将裴洋踩地上,丝带也不能用了,沾了小贱种那身脏臭气,直接用真气绞碎。 平康郡王翻着白眼冷笑开喷,“管什么管?我们刚才伸手阻拦,裴洋有听么?他以为他是谁?呵,提剑要杀宣平侯世子,还想对镇妖司首席不敬。简直自取其辱。” 裴肃头痛欲裂,他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弟弟就和玉琳琅闹成这样。 他朝夜无尘、陆浅拱拱手,“郡王,陆大人,刚才究竟发生何事。” “污言秽语不提也罢。”陆浅满面怒容直接送他一个冷眼。 裴肃实在想不通,怎样的污言秽语,竟惹陆少卿都生气了。 可现在被人踩在脚下衣衫不整有碍瞻观的,是自家弟弟裴洋啊! “玉狐大人,不知舍弟方才如何得罪了你,但如今,教训也教训过了,是不是可以……” 385 气死人不偿命 什么?裴肃初时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但一对上玉琳琅那双似笑非笑冷寂寂的眼睛,登时打了个激灵。 “五万两?”裴肃咬紧牙关,几乎一字一顿。 “黄金。”玉琳琅轻飘飘丢出俩字,把裴肃炸的两眼发直愤而色变。 五万两黄金?玉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能形容的事了! 裴肃冷笑,从齿缝中逼出一句话,“玉狐大人这是想,当众勒索裴家?” “你是不想当镇妖司首席还是……” “早不想当了。”玉琳琅一副无所谓之态用力摆摆手,“若你们这事能把我从这位置上撸下来,本官还得多谢你们一番。” “玉琳琅!” 玉琳琅瞟他一眼,满面讥笑嘲讽,“怎么?堂堂裴府,区区五万黄金都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也行,就拿你这贱种弟弟抵债即可。”玉琳琅从斜挎编织袋里取出一根粗细适中的麻绳。 沐昭冷眼一瞟,长青连忙奔过来伸手接绳,“大人,我来我来,这等粗活卑职来干就好。” 眼看那麻绳就往趴在地的裴洋脖颈套,裴肃目眦欲裂睁大眼,“住手!住手住手!”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齿缝间逼出三字,“我们付!” 眼下看来这玉狐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疯子! 她做事根本不计后果也完全不顾什么世家脸面。 真让他把二弟拉去京城大街赤条条晃一圈,那裴家这辈子就别想再抬起头来! 玉琳琅笑着收回脚,抬起一根纤纤玉指,温声说道,“只给你们一个时辰。” 裴肃眼神如刀,似透着一缕血气,冷冷注视玉琳琅,与之沉沉对视一眼。 “别这样看着我裴大公子。”玉琳琅抬手抚抚心口,笑吟吟道,“本官弱小心灵,经不起你们裴府这般庞然大物恐吓。” 言罢,摆摆手让长青把裴洋给绑了,往前院拖去。 “玉琳琅,玉琳琅。”裴肃急得上火,连吼几声,“裴家已经答应你付银子,你还要带人上哪儿?” “你管我上哪儿?”玉琳琅斜睨一眼,出口的话气死人不偿命,“这小贱种现在是我的人,什么时候交银子赎人,什么时候就是你的。” “在此之前,你管不着。” 裴肃只来得及让下人扑过去给裴二公子裹上一件长衫外袍,二公子便被长青长枝用绳索拽着,跌跌撞撞向前。 玉琳琅一行人刚到前阁,卢管事便带着几个伶俐懂事相貌清秀的小厮,亲自跑来伺候茶水点心。 玉琳琅来时,台上正唱至一段感人肺腑的情节,这惊鸿阁冷颜公子的歌喉当真名不虚传。 玉狐大人就坐在世子身旁,瞧着戏偶尔与世子小声言语几句,眉目玉致含笑脉脉,哪还有方才半分戾气? 她瞧台上唱着戏,丝毫没注意台下到底多少双眼睛在看她。 平康郡王瞧着这一幕,酸溜溜对卢硕郡王世子吐槽一句,“琳琅妹妹这活的倒是纵情恣意得很。” “可不是么。”鲁国公世子磕着瓜子凑到二人身边低语,“裴肃那是啥人?我看他刚才杀了玉狐的心都有,却愣是没敢动手。” 卢硕郡王世子则朝玉琳琅那方挤挤眼睛,“玉狐大人待沐世子陆大人还真是与旁人迥然不同!” 平康郡王冷着臭脸道,“他们在魏州府就认识,算是交情甚笃,其实也算不了多特别。” 那话酸的哟,两世子都听出来了,默默对视一眼。 唱到一半时,裴府一众带刀护卫步伐整齐冲进阁内,靠墙立了一圈。 台上曲声一落,阁内鸦雀无声。 玉琳琅扭头看去,只见裴肃板着一张死人脸,被护卫们簇拥着往他们这走来。 周思就跟在这裴大公子身后,刚一触上玉琳琅目光,忙退后几步缩进人群,埋着脑袋走路头都不敢乱抬。 裴肃昂首阔步至玉琳琅面前,递去一份清单,冷声说道,“东西已给玉狐大人准备好,还请大人移步惊鸿阁外一观。” 玉琳琅拿过单子扫了一眼,“这都什么呀?” “哪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出五万两黄金现钱,所以裴府只能举一家之力倾尽所有,为玉狐大人准备同等价值之物,还请大人签收完,立刻放了舍弟。” 阁内一片哗然。 并非所有人都瞧见东苑内那场闹剧,是以此时,裴肃一句五万两黄金,让玉狐大人受万众瞩目。 玉琳琅翻着手中清单,笑着绕裴肃走上半圈,“大公子,这么严肃做什么?你是天生不会笑么?” “这就生气啦?那往后,有你气的时候。”这揶揄口气,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别说裴大公子看着想打人,围观之众都有些牙痒。 “走了,烦请大公子带路。”玉琳琅脆生生笑着,抬步往惊鸿阁外走,仿佛根本没瞧见大公子那张黑成锅底的脸。 冷颜公子换了常服过来,瞧了眼浩浩荡荡往外走的人群,“这是怎么了?” “诶哟公子啊,咱也赶快跟上玉狐大人。”卢管事忙小跑上前,满面紧张道,“小心被那不知名凶徒给盯上。” 卢管事现在是一万个不放心,总觉着只要离开玉狐大人一百步外,自家公子就很可能会出事。 冷颜公子面色淡然,“哪会这么巧。” 若那凶徒真混迹阁中,一旦知晓玉狐大人坐镇此处,会不会冒险出现还得两说。 他倒没卢管事那般慌张。 死亡请柬上写了十五,也没标明月份,谁知是不是下月十五,下下月十五?总不好日日拖着玉狐大人住在此处保护他吧。 玉琳琅大步走到门外一瞧,乐了。 裴府这好大规模,金银玉器那是车载斗量全给她拉惊鸿阁门口来了。 好好好,裴府这可真有意思。 玉琳琅拍拍手中清单,抬手招呼四面八方前来围观的吃瓜群众们。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都过来我这边。” 裴肃跟上前来,暗暗磨牙,切齿冷声说话,“玉狐大人还待如何?钱财都已经送到惊鸿阁了,如今是不是也该放人才对?” 386 想闹?安排! 玉琳琅不理他,朝众人招招手,笑着脆生生开口,“大家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些车上装的东西,统统拉到永华门正门口。跑腿费,二十文每人,童叟无欺。” 顿时有好些人一窝蜂上前,推车的推车,抱东西的抱东西。 更有人笑着高声叫道,“玉狐大人,不给钱我们也帮你搬。” “对对,这点小事不需要付钱,只要玉狐大人您一句话。” 从这走至永华门,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儿,很多人都乐于帮这个忙。 那可是京中名闻遐迩的玉狐大人,即便一些人不认识玉琳琅,经过旁人这么一嗓子,也都晓得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裴肃眼皮子狂跳不已,忍不住伸手去拽玉琳琅胳膊。 然而,手还没搭上对方,就被沐昭抬起手臂拦下。 后者眸光冷冷盯着他,神色淡淡,“裴肃,你莫要碰她分毫。” 裴肃扭头看向世子,嗤笑出声,“呵,上回安阳哭着跑回来说你有意中人了,没想到竟是真的。原来你的意中人竟是玉狐?” 世子挑眉,表情冷漠,声音透着几丝凉,“琅儿这么好,我中意她有什么问题?” “是啊有什么问题,你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我这么好看,这么厉害,他喜欢我有错么?” 裴肃简直目瞪口呆。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姑娘,这不要脸程度简直有点可笑! 平康郡王笑呵呵走上前来,“裴肃啊,你这是,想把事情搞大?” 他敲敲手中折扇,指指那群推车抱东西的群众。 看情形只需玉狐大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就要往永华门前进了。 “你究竟想如何?”裴肃也头疼万分。 “裴大公子,你不是想跟我玩儿么?那我就奉陪到底。这些东西,有多少是从晋州府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你裴肃比我更清楚。” “玉狐大人还请慎言!” “慎言不了。我就这性子,诶,有什么话我就不能憋着,我得说,还得当着陛下的面说。”玉琳琅指指台阶下诸多群众,“本官今儿就要抬着这些东西去面圣,你能奈我何?” 玉琳琅哈哈一笑,抬步朝楼梯下走,“我得让陛下给我做主,折些银票给我,或是再捐一些给国库也行。裴大公子,你觉得我这想法,妙不妙?行不行?” 裴肃急得满头大汗,冲下去伸手抓她。 玉琳琅身子一避,没让他沾上自己胳膊,“干什么啊?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裴大公子自小饱读诗书通读礼仪,不会连这点都要我教吧?” “你究竟想如何?”裴肃死死盯着她,仿佛想从她那双星灿似的眼眸,直入灵魂深处。 “不如何啊。”玉琳琅瞥他一眼,状似无奈叹了口气,“东西太多了,闹这么大阵仗。如今人人都觉得本官在勒索你们裴家,我不得进宫报备一声么?” “在下是良民,又不是土匪,瞧裴大公子这事儿做的。”玉琳琅白他一眼,“走吧,要不,您陪我一块进宫?” 想闹啊?那就闹呗,给你一块儿安排上!不就进宫见驾么,谁怕谁。 裴肃一掌拍在其中一车东西上,推车的平头小百姓吓了一跳,双手连忙从车把上退下来。 “去取宝和钱庄通兑的不记名银票来。”裴肃一字一句是从齿缝中逼出的。 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送货管事,闻声面色大惊,纷纷道,“公子?” “去!取!”这俩字裴肃是冲口吼出来的,把几个小管事吓得连滚带爬,急忙伸手去抢百姓们怀里抱的各种东西。 小老百姓们吓了一跳,纷纷缩手往边上站,一双双眼睛陆续看向笑意吟吟的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冲她们笑诶,玉狐大人可真好看,世上怎能有这么好看又这般正义的小姑娘? 玉琳琅笑不可遏,抬手朝大家挥挥,“给他给他,给他们,没事!刚刚抱过东西的都过来排队,人人二十文,一分不少。” 这下还真是半条街都欢腾起来了。 有妇人提高音量道,“那哪儿成啊?我们东西都没送过去呢,也没帮上大人什么忙。” “今儿大人我高兴,见者有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发钱,反正发的又不是她的钱,裴府可不就是送财童子么? 玉狐大人可太高兴了,一双眼笑弯弯瞅向沐昭。 世子解下钱袋递给长青长枝,让他们从惊鸿阁多找些小厮,去隔壁钱庄将银票换成铜板,满足玉狐大人的散财欲。 “呵呵世子都慷慨解囊了,那本郡王也资助一千两,让玉狐大人发着玩儿。”平康郡王言笑晏晏,眼尾余光扫向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等人。 后者一群人满脸懵逼,在平康郡王几个白眼传递下,无可奈何纷纷解囊,你五百两他三百两的,都给资助上了。 玉琳琅发完街面上大大小小的百姓,最终手上竟还剩下两千多两…… “啊这?” “没事没事没事,大人就收着吧。”卢硕郡王世子抽了抽嘴角连声说道。 搞笑,难不成还能从玉狐手上把钱抠回去?命重要钱重要,那当然是前者…… “啊对对,听说大人经常去回春堂义诊,这买药材之类也得花钱,这些就当是捐给京中贫苦百姓了。” 玉琳琅满面感动之色,朝诸位公子拱拱手,“郡王、世子,赵大人司马大人苏大人陆大人霍大人赖公子……大义啊,下官替多灾多难的贫民百姓,多谢诸位。” 她叫了一连串人一一表示感谢,言罢又“唉”一声,仰头长叹。 “若多来几个不长眼的,大人连年俸都能不要,就可以无偿为人民服务!” 说着,竟还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可把夜无尘沐昭等人笑得不轻。 百姓们听到那句无偿为人民,更是交口称赞满眼敬佩之意。 裴府总管事却是惊了,下意识靠近自家面色发黑的大公子,小心翼翼问道,“公子,这玉狐大人的人脉,可不得了啊?” 看看多少京中贵公子与之交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好人缘”! 387 哪位英雄出来挨打? 裴府银票很快便送到玉琳琅手中,这回倒是没再耍任何花招。 五万黄金兑换成五十万两通兑银票,每张银票面额为五百两,足足有一沓之多。 玉琳琅是个极讲信用之人,对方一手交了钱,她立马就让长青长枝把人给放了。 完了还笑眯眯对裴肃说道,“大公子,下回可要看紧自家弟弟了,别让他再出来瞎胡闹。瞧瞧这闹的一场,家里不就遭大罪了么?” 裴肃冷着脸拱手一礼,见她转身要走,忽而出声叫住,“玉狐大人。” “啊?”玉琳琅驻足扭头,轻飘飘一眼扫过去,“裴大公子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裴某听闻,玉狐大人身手了得……” “你想跟我过招比试?”玉琳琅闻弦歌知雅意,顿时来了几分兴致。 裴肃眸中透着一丝冰寒,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坚固的像块铁石。 他文质彬彬行过一礼,“在下一介文弱书生,自是没资格与大人过招。倒是我手下有几位武学造诣颇深之人,不知可否向玉狐大人随便讨教几招。” “可以啊。”玉琳琅欣然应允,眸光在裴肃身后护卫身上扫过一圈,“不知哪位英雄愿意出来挨打?” 众人:…… 此时惊鸿阁门口,群众还真不少。 大家领完钱纷纷找阴凉处看戏,听说裴国公府要出人挑战玉狐大人,众人更是奔走相告,跟过年似的愉悦。 上京城民平时哪来什么娱乐活动,这不正好看场热闹么。 一些捕捉到商机的零食摊小贩,拖着自家摊位搁惊鸿阁左近来叫卖,果然做了好十几单生意。 裴肃极力控制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道,“玉狐大人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您还未知我这边人选,就能大言不惭说自己胜了?” “确实。这上京之中,大人我也算是能排的上前十之人了。要想挨揍就来排队,大人保证不打死只打残。”论嘴皮子功夫,玉狐大人一个能顶三,裴肃要想跟她吵,那绝对是只有被气的份儿。 “那真太好了。”裴肃冷声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不打死,打残即可! 玉狐不是很嚣张么?那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玉琳琅环视一周,眨眨眼,“你们到底谁上啊?他么?” 小姑娘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周思,后者差点给她跪了。 自从数日前,小师叔在破庙见过他一回,给过一次解药后,周思已完全摸清楚自家这位小师叔如今的身份。 镇妖司玉狐大人,这可是位小太岁,惹不起躲还躲不起么? 他已经琢磨着如何尽快从裴府脱离,甩手不干了,只是现如今还没能找到比较合适的机会。 看样子小师叔是要彻底跟裴国公府杠上,他不逃能干嘛?莫非还想留在府中,陪着这群傻子一块儿死? 裴肃目光在周思身上扫过,只淡淡伸手指了指他身侧另一人,“不,跟玉狐大人比试的,怎能是无名小卒?这如何能配上玉狐大人的身份。” 玉琳琅一听这话就生气,周思那怂包垂着脑袋不敢发声,她硬怼,“说谁无名小卒呢?玄音宗之徒能是无名小卒?你才无名小卒,你全家无名小卒。” 裴肃眸光一紧,又扫了周思几人一眼,看向玉琳琅,“大人果然好眼力,隔这么远,您都能看出周先生是玄音宗门徒?” 玉琳琅瞥他一眼,“不然呢,靠猜?” 裴肃扯扯嘴角,“那玉狐大人再看看周先生身旁这位苟先生。您觉得他出自哪一派?” 玉琳琅扫了周思身旁黑面神一样的中年汉子一眼,“他是练外家子的吧?看他……手指粗短手背发黑青筋暴突指劲十足,啧啧,这怕是个练外家掌法的。” “如今江湖上排的上号的掌法流,丐帮数一数二,有个掌宗,好像还挺有名,据说掌门人是从云隐寺方丈大师使的那套大悲掌中,自悟的一套掌法。其余小门小派嘛,大人就不知道了。不如先生自报家门吧。” 黑脸汉子神色一肃,抱拳施了一礼,“大人果真眼力过人,在下断山掌苟国栋,正是大人口中掌宗宗主座下三弟子。” 裴肃勾了下唇角,“不如就让苟先生陪玉狐大人过几招?” “可以啊。”玉琳琅一口应下,慢条斯理绑紧袖口走下台阶。 “苟先生你替主家卖命,我让你先出招。” “得罪!”苟国栋也不多言,纵身一个飞跃,人便往玉琳琅面前飞去。 人未至掌风当先横扫而过,离得近的吃瓜群众们,袍摆裙裾随之飞扬而起。 玉琳琅隔空一指点出,真气激射,当即破了那道雄浑至极的掌风。 二人身形交错间,三招已过,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吃瓜群众手里的瓜子花生掉了一地,下巴也差点跟着滑到地上。 平康郡王敲着手里扇子,一副恨错难返之态,拉着一旁的陆浅连声喃喃,“看看你看看,看看。她一开始还骗我,说丝毫不通武功!” 俩人在空中对了一掌,苟国栋身形向后倒飞出去,硬是一个翻身重重落地。 离得近的群众们,只见那大汉脚下两块青石板砖碎成小块,当即张大嘴,一副吃瓜看戏瞧不清精髓之态。 大汉再度暴起,眼里蓄起无尽战意,绵绵掌风化作道道虚影,直飞玉琳琅四周。 看不清二人动作的群众们,只知四周风大得要命,所有人都像在风中凌乱似的,左摇右摆眯起了眼。 只一瞬,玉琳琅便如流星射月般来到黑脸汉子跟前,玉白手掌往汉子面前一横,并不见如何动作,便让四周掌影化为一片虚无。 太快了,没人能瞧得清她如何动的。 立在惊鸿阁门口的楚澜衣,稍一挑眉便收回眸光。 黑脸汉子倒退数步,捂住胸口吐了一小口血。 裴肃大为震惊,“苟先生?” 这位苟先生是他们裴国公府武力值数一数二的门客,他都不是玉狐对手? 那这玉狐果真有骄横跋扈的资本。 此处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苟国栋本人。 389 今日玩的很开心嘛 玉琳琅立马翻身坐起,面无表情仰头看向屋梁上方。 片秒后,一道虚影穿窗而出,轻盈飘渺落入对面冷颜公子屋中。 从她这角度望去,可怜的冷颜公子正紧抿唇角微皱着眉躺床榻上,床头则立着一道高大身影。 刀光一闪间,玉琳琅弹指连发数道劲气,直接将对方手中钢刀断成两截。 那人并不恋战,登时丢了断刀穿窗而出,果决得很。 玉琳琅并未去追,立在那欣赏了下对方狼狈逃窜的背影,缓步朝床榻边走去。 窗外忽而传来一声惨叫,有重物砰然跌落在地。 喧哗声顿时让各屋灯烛逐渐亮起,卢管事来的最快,隔着门用力拍喊,“公子,冷颜公子!” 房门并未锁紧,故而卢管事带着人一头冲了进来。 他们跌跌撞撞几步,仰头瞧见黑暗的屋中,公子床前坐着一道人影。 众人心里都惊了惊,小厮尖呼出声,“何人?” “是我,不用慌。”玉琳琅淡淡说道,“掌灯吧。” 小厮们七手八脚掌了灯,就见冷颜公子皱着眉躺在那儿,玉狐大人坐在床前小杌子上,伸手搭着他们公子的脉。 “没什么大碍,只是让人撒了点迷药,暂时昏迷。”玉琳琅淡淡说道,“我给他扎两针,睡一觉就好。” 这还没什么大碍啊? 卢管事瞧着那把掉落在地的断刀,脸都跟着白了几分。 他哆哆嗦嗦上前问,“大人,可是有人闯入公子屋中意图行凶?” 玉琳琅颔首,“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她扫了眼面色惊惶的众人,叹口气安慰道,“真没事,都回去吧,回去睡觉。” 眼一抬,只见世子几人散着发匆匆而来,看情形是听到声音急急忙忙便过来了。 “真杀人了?”平康郡王低头整着腰带,跨进屋目光便四处查看,“都没事吧?” 玉琳琅暗暗翻白眼,看他那样,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就赶来看热闹了! 像是慰问,其实很不走心! “琅儿,没事吧?”沐昭走到玉琳琅身旁,漫不经心朝床榻上的冷颜公子瞅了瞅。 她能有啥事?就她这利落身手,谁还能伤到她? “冷颜公子怎么睡这么熟?”陆浅好奇地看了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男子。 照理说他们这么多人过来吵吵闹闹,不应不醒。 “哦,他就是……被药倒了。不过没啥大事,我刚给他扎过针,睡上一晚明日便好。” 玉琳琅起身,与沐昭投来的探寻眸光对了对,轻咳一声,“呐真没事,倒是刚才,动静是不是有点大,吵到你们了?” “好了好了,夜也深了,大家赶紧回去继续睡吧!” “琅儿,刚才外面‘咚’一声,你听到没?”沐昭拉过她的手,双眸亮晶晶望着她。 “噢!是,那坏人搁外面已经被抓到了,天亮后再审也不迟。” 卢管事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大人此言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诶哟喂,他心里那块巨石总算重重落地。 看来这回死乞白赖央着玉狐大人留在阁中,真是留对了! 玉琳琅点点头,顺便捏捏世子的手,挥了挥,“放心吧,都回吧你们。” 她作势打个哈欠,“我也回去睡了啊,明儿见。” 众人纷纷点头,沐昭夜无尘几人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头看她。 “琳琅妹妹不走啊?”平康郡王冲她挤眉弄眼呵呵一笑。 这针也扎完了,还杵人家冷颜公子房里想干啥? 那人也说不上有多好看啊,这还舍不得走了? 神金!她不就是想再观察观察冷颜体内迷药有没有大碍么?玉琳琅瞟他一眼,见三人都停在厢房门口看着她,只得悻悻然跟了出去。 待回房关上门爬上床,玉琳琅忍不住叹气。 这一天天的,感觉自己就跟救火似的忙碌,没个消停日子。 说起来,还是江南好啊,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养老休闲两不误。 玉琳琅拉上薄毯仰躺,视线微抬间,双目陡然一凝,微微睁大。 眸光胶在飘纱帐顶,与一双黑漆漆美眸四目相对,对了个正着。 眼看那人挽着帐子的手一松,整个人朝她迎面扑来,玉琳琅毯子卷卷卷,把自己迅速卷成个筒状,使劲往内一滚。 那人落在她方才躺着的地方,身侧随即传来低低笑声。 玉琳琅正想弓着身子起来,连人带被便让人抱起,翻转个面儿。 “楚澜衣你是不是疯了?”她含着怒的双眸,对上一双勾人摄魄的星瞳,压低声咒骂,“人吓人吓死人的你不知道?” 哪个好人会夜半三更像个壁虎似的贴在人家床榻帐子上!!啊啊啊,神经病吧。 饶是玉琳琅胆儿顶天,突然看到一人挂在自己头顶,不也得吓得跳起来。 娘的,她险些惨叫出声! “师妹,你胆儿何时如此小了。” “有病!”玉琳琅双目燃着怒意。 “是啊,我就是有病。”楚澜衣一手支着脑袋,笑眯眯凑近她,“师妹你给师兄把把脉,看病哪儿了,你有药就给师兄吃。” 你哪哪儿都有病! 玉琳琅没好气地瞪他,伸手扯自己身上薄毯,“你到底来干吗的?” 半夜三更,这人不睡觉本宝宝还要睡呢,岂有此理! “我瞧师妹白日里玩这么开心,便想着晚上来看看你。” “什么玩,我那是查案!”玉琳琅辩驳,抬手推他一把,“赶紧下去,成何体统。” “这就嫌弃师兄了?”楚澜衣眸光深了深,定定然望着她,笑,“小时候我们经常同塌而眠,师妹这是忘了?” “你也说那是小时候。”玉琳琅压着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三岁四岁五岁?” 能和现在比么?简直胡闹。 “有何区别?”楚澜衣眯了眯眸,忽而问道,“师妹,上次不是让你离沐淮之此人远些么?你怎还与他搅和不清?” 玉琳琅一句“要你管”硬生生憋回去,换上一脸敷衍之色,“行行,你先回你房,我也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呵。”楚澜衣似笑非笑。 390 你动心了?? “我见你白日里玩的这么开心,这世子那公子的,好似跟每个人都有点交情!怎么一到晚间,陪师兄说两句话便精气神全无了?” 玉琳琅抽手拍他,“胡说八道,我跟谁有交情呀?” 楚澜衣反手握住她手腕,“没有么?我瞧你和沐淮之熟得很。他……同你什么关系?” 玉琳琅还挺骄傲,抽回手仰起下巴扫她师兄一眼,“他,喜欢我!” 楚澜衣盯着她的眸深了深,眼里闪过一丝躁意,“他说的,还是你自己搁那自以为是猜测?” “什么啊,我哪有自以为是。”玉琳琅哼了一声,“他亲口说的,还不止一次。” 她说到这,神气活现瞟了楚澜衣一眼,忍不住自吹自擂,“我这么好一个人,喜欢我也很正常啊。” 也就你,性情飘忽不定喜怒无常。 以往在山上时,她也是很受人喜欢的好不好! “你还很得意?”楚澜衣一把握住她手腕,强行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你干啥你??”玉琳琅猝不及防,稍惊了惊,手势一沉就要拨开他。 “所以你对他,什么想法?” 玉琳琅颇为恼怒,“师兄,你管得也太宽了,我……” “师兄是关心你。万古峰就你我师兄妹二人,你孤身一个下山,师兄也怕你为人所骗。” 玉琳琅瞟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抿抿唇作势咳了一声,“我自然是,不讨厌他。” 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且性情也温温柔柔的,对她也很好。 怎么说呢,反正不讨厌,甚至感觉他很讨人喜欢。 楚澜衣听到这回答,心脏都跟着微缩几分,大脑甚至有一瞬间空白了下。 他师妹说什么? 不讨厌? 他师妹这人他很是了解的,以前在山上时,那是谁忤逆谁遭殃的性子,打遍山上山下无敌手,谁敢在其面前造次。 下山后性情是有所收敛的,尤其顶着那所谓大家闺秀身份时,相当克制好说话。 但历经玉狐大人这一连串的事情,如今那些人也应该看出些眉目来了,她本身其实就是个性情张扬随心所欲的性子。 能让她扭扭捏捏说出“不讨厌”三字,说明此人在她心中相当有分量。 什么叫不讨厌,不讨厌就是喜欢。 楚澜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莫名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那句“你动心了”?斟酌再三,最终没能出口。 此时她还懵里懵懂尚不知自己心境,他有病才去点穿。 “师兄,你怎么了?”玉琳琅见他沉着一张俊脸,半晌未出声,只眼波沉沉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一阵发虚。 楚澜衣那眼底深处,仿佛正在酝酿什么可怕风暴…… 玉琳琅只觉莫名其妙。 她说啥了?又哪里惹到这喜怒无常的师兄了? “囡囡。”楚澜衣忽而伸手,在她松散的乌发上抚了抚,“你还小呢,尚不知人心险恶。” “有些人,别看他表面端方尔雅,一派谦谦君子作态,实则心底乌漆嘛黑一团阴暗,你不知道的。” “我?我又不傻。”玉琳琅又不是个傻子,怎能听不出自家师兄在骂人家世子呢。 她有点不服气,“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人很好的,也帮了我不少忙。” 楚澜衣近乎咬牙切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上赶着帮人说话了?” “我哪有上赶着。”玉琳琅只觉今日的师兄,比往常情绪更加不稳定。 “我就是觉着,你跟人家也就是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干吗这样猜测人家说人家是非。” 楚澜衣眼底压着滔天怒意,只觉有什么心爱之物,仿佛即将从自己身边脱离。 见她抱着小毯子躲床角远远的,楚澜衣不动声色上前,将她拖过来压着火摸摸脑袋,“师妹。” “你别总说人家坏话,他又没惹你。我要是惹你的话,你说我就是了!” “你才认识他几天?他若真心待你,为何不告知他自己真实身份?” “什么真实身份?”玉琳琅愕然,盯着楚澜衣的眼睛,迟疑道,“师兄,你们都有事瞒我?” 后者自觉失言,忽而朝她笑了笑,“没有,好了我们不提他。总提他一个外人作甚?” 这笑的,还不如不笑……玉琳琅有点心惊肉跳,只担心这大爷弄出动静,又招来一屋子人。 “其实我找你是来说正经事的阿囡。” “啊?”玉琳琅迷茫。 “过几日你随师兄进宫一趟。” “进宫干什么?”玉琳琅想挣开他的手,没能挣脱,“我不去。” “师兄想要夜探皇宫,需要你在外给我把把风。”楚澜衣温温柔柔说着话,抬手将她掉在眼前的一缕发丝捻到耳旁,“阿囡你就帮帮我嘛。求求你了好不好?” 玉琳琅轻咳,表情有些许不自然,“那行吧。” 楚澜衣眼底润着笑意。 师妹打小就这样,你只要露出一副小狗模样可怜兮兮冲她说求求你,她保证什么事都一口应承。 “楚澜衣……”玉琳琅踟蹰了下,“你……之前跟在虢国身边,是想探查皇宫地形?” 楚澜衣抿唇,冲她弯眸一笑,“囡囡,你等我消息。” 没等她再出声赶自己,楚澜衣径自下床飘然跃窗而去。 玉琳琅绷紧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望向窗外一片沉沉夜色,若有所思。 “主上。” 楚澜衣眸色沉沉,回望师妹厢房方向,“沐淮之最近总被叫进宫,忙什么。” 来人面上覆着一张青面獠牙鬼气森森的面具,“沐世子他,三番两次推拒安阳公主的婚事,皇帝有些恼怒,但也没到下旨逼婚的地步。” 楚澜衣嗤笑出声,“他跟安阳?有意思。” 他抬步径直向前,冷沉沉的声音从暗处传出,“那就撮合一下他们吧,帮帮安阳公主,让他们的婚事……” “尽快定下来。”楚澜衣笑容清浅,眸底无波无澜。 他家阿囡他最是清楚了解,眼里揉不下半颗沙粒。 若得知沐淮之跟旁人牵扯不清,定会毫不犹豫扔掉。 青面獠牙鬼面人一愣,随即快步跟上去,“是,主上。” 391 想自取其辱? “公子,您真没事吧?”一早瞧见卢管事那张苦瓜脸,冷颜公子初时还挺疑惑。 “我能有什么事?” “诶呀我的公子啊!”卢管事拍着大腿哀叫一声,“您不晓得吧?昨晚有人潜入您房内洒了迷药,差点就把你给……” 卢管事做了个咔嚓人的举动,冷颜见状面色微变。 “昨晚可真是惊心动魄得很!好在玉狐大人神勇,将犯人给当场逮住了。” 话至此,卢管事忙取了衣服上前,“公子,咱还是快快洗漱下,大人那边审问结束,估计就要过来了。” 冷颜公子点头,忙下床整理仪表,“昨日是什么情况?人如何被抓到的?” “诶呀,公子您是不知那个凶险啊。”卢管事递给他一条湿润帕子擦脸,口中唏嘘不断,“老奴到的时候,来行凶的刺客已被玉狐大人逼退了。” “玉狐大人一脸镇定坐在您床头,正在给您问诊。行凶者走了窗户,被灵鹤大人带人逮了个正着。” “玉狐大人说您中了迷药,睡一觉即好。” 冷颜公子听着有些出神,“我中了迷药?” “是啊,昨晚怎么唤您都不醒,还好玉狐大人医术精湛,这才没出什么意外。”卢管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时外间长廊传来叩门声。 卢管事看了眼收拾妥当的冷颜公子,挪着小碎步上前开门,脸上带着笑,“定是玉狐大人他们来了。” 门一开,果然是玉狐与灵鹤二位大人。 管事一张脸笑成朵花儿,忙拱手礼让二人进门,“大人呐,可是审问有了结果?” 玉琳琅微微颔首,进门后先是意味深长瞧了冷颜公子一眼,随即拉着灵鹤去桌旁坐下。 她朝冷颜公子招招手,“来坐。” 冷颜公子躬身行过一礼,遂规规矩矩入座。 “大人?昨夜潜入公子房中行刺者究竟是何人?” 玉琳琅盯着冷颜公子,“你跟裴府……有何渊源?” 冷颜公子一愣,抬头与她对视一眼,连忙又垂下脑袋,声如蚊呐回话,“无关。” 玉琳琅摆摆手,“不可能。” 她一脸笃定连说好几句“不可能”,满目好奇望着眼前的冷颜公子,“你知道行凶者是谁么?” “诶哟大人啊,您就别卖关子了,这行凶者莫非您认识?” “我自然不认识。”玉琳琅侧头看向灵鹤。 后者微微一笑,“行凶者白日里在阁内出现过。裴大公子跟玉狐大人起冲突时,刺客就立在裴大公子身后第二排左数过去第三人。” 卢管事听出味来了,吃惊瞪大眼,“大人,您意思是?那刺客是裴府门客?” “确实。”玉琳琅笑着点头,“灵鹤大人过目不忘,他说白天在裴肃身后见过他,那定是见过的。” 卢管事惊讶地半晌没能搭上话。 昨儿那街面上多少人啊? 不说围观诸多百姓,光是裴府运送金银货物而来的车队都绵延二里地吧? 惊鸿阁门口那是人满为患。 就这,灵鹤大人还能一眼认出对方是裴府中人,甚至还能清楚记得别人所站位置。 镇妖司人才辈出不禁令人钦佩啊! “说说吧。”玉琳琅一脸听八卦的小表情,主动为对面的冷颜公子斟上一杯茶,“你不说清楚,我们云里雾里被蒙在鼓里,办事很不利。” —— 裴府 “干什么去?”裴肃一声冷喝,匆匆从外院走进正厅,刚好在门口堵住满面怒容的裴夫人。 丞相夫人冷笑一声,“你弟弟被人打成那样?你们父子二个都坐得住,我这当娘的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饭的。” “所以您这是,就想带着身边这些粗使婆子、丫鬟们,去跟赫赫有名的镇妖司玉狐拼命?” “玉狐怎么了?玉狐也不能当街这般羞辱我儿,更不能把我儿腰骨踢断!”裴夫人难掩眼中杀意,“你们犹犹豫豫不想为洋儿出头,我这当娘的却瞧不下去。” “拦住夫人。”裴肃冷冷出声。 其后便走出两名身手矫健的刀客,伸手拦住丞相夫人等人去路。 “放肆!”裴夫人怒喝出声,“你姑姑乃当今皇后,父亲身为当朝宰相,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惧一个镇妖司小小玉狐??” 裴肃推了推疼痛欲炸的头,“母亲,我是为您的脸面着想。” 试问,他都无法在玉琳琅手下讨得了半分便宜,母亲去了又能如何?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的,还不是被人再次羞辱一番,灰溜溜回府? 他一个当儿子的受辱也就得了,老母亲又怎能去那小姑娘面前自取其辱! “荒唐,你要是真顾虑我脸面,就该去劝劝你父,让他立刻入宫将此事禀明皇后娘娘。” “父亲正在想办法应付。”裴肃沉着脸道,“明日上朝,定会让玉狐受到教训。” “明日?我半刻钟都等不了!”裴夫人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我儿好好出门,却是被人抬着入府的。你可知那老大夫怎么说的?人家说,毫厘之差而已,你弟弟险些终身瘫痪爬不起来!” “玉狐是一名武者,又是一位杰出的医者,她是故意差这毫厘的。若真想让裴洋瘫痪,老大夫如今必定束手无策。” “你还帮着一个心狠手辣的贱妇说话?”裴夫人尖声厉叫,“裴肃,你究竟有没有心来着?你弟弟被人伤成那样,你中途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帮他!” “夫人,大公子……”裴肃贴身侍卫刚要出声辩驳,就被裴肃抬起一手,生生止住话音。 侍卫满脸不服,心里暗恨不已。 夫人依旧那样偏心二公子,无论他们大公子说再多做再多都无用,夫人一概看不见的。 明明今日之事全因二公子惹事,大公子却为他调动各处钱庄,七拼八凑凑全五十万两啊。 那可是整整五十万两,只为将二公子给赎回。 裴肃面色冷凝,立在裴夫人面前一动不动,“母亲,儿子是为您考虑……” 一言尚未说完,裴夫人便张牙舞爪冲过去,给他重重一耳光。 392 镜花水月 “滚开!”裴夫人双目瞪圆,眼里充着血丝,整个人陷入暴怒情绪之中。 “公子!!”侍卫惊呼。 “母亲,你不了解玉狐为人。”裴肃抬手让几名江湖客退下。 他直挺挺立在其母面前,哪怕脸上被扇出几道指痕,语声依然不疾不徐十分淡定,“她武功极高。” 裴肃冷漠地扫了眼母亲身后一众战战兢兢的婆子丫鬟,冷冷出声,“别说您身后这些丫鬟小厮根本不是她对手。就算您出动裴府所有侍卫前去,也未必真能压得住她。” “所以光靠武力没用。”裴肃指指自己太阳穴,“得靠脑子。” 裴夫人两眼冒着火星子,“你什么意思?” 感觉这大儿子是在训斥自己没脑子,裴母怒从心来。 同样是儿子,这大儿子从小就一副生人勿近之态,对她这当娘的也未见有多少亲近之感。 倒是二儿子洋儿,打小嘴甜性子又欢快,谁瞧着这样的孩子都高兴。 “还请母亲稍安勿躁。”裴肃躬身行过一礼,冷声吩咐道,“将夫人送回去吧,今日之内莫要让夫人出门。” “裴肃,你胆子肥了,竟敢让你的人禁你母亲的足??”裴夫人被人拱卫着送出院,明为相送实则押回去差不多。 裴夫人一路狂怒不已,人至庭院中老远,依然能听到她愤怒的骂声。 “公子。”贴身侍卫很为自家大公子不值。 公子聪慧善谋,连皇后娘娘都夸自家大公子乃栋梁之材,往后可成裴家领军人物。 这不比那不学无术只知在脂粉堆中打滚儿的二公子好多了? 然而即便如此,却依然入不了大夫人的眼。 裴肃身心俱疲,脚步缓缓入了正厅,入座,看向撩袍单膝跪地的苟国栋。 “苟先生方才的意思是,要离开我们裴府?” “不瞒大公子,某正有此意。” 裴肃闭了闭眸,复又睁开笑道,“先生不必气馁,我们裴府上下并无怪罪先生之意。比武而已,输赢皆很寻常。” 苟国栋行过礼后便兀自起身,抱了抱拳,“公子,苟某并不是因为比武输了颜面而离开贵府。” “事实上与那位阁下动手,虽败犹荣,苟某丝毫不介意。” “那你因何?……” “公子!恕我直言,以裴府如今与那位阁下的立场,苟某实在无法再在您府中干下去了。” 苟国栋讪笑一声,“您说苟某怕死也好孬也罢,反正苟某是万万不敢与那祖宗对上的。” 裴肃手指下意识微蜷,佯装镇定微笑,“哦?不知先生何意,可否直言?” 苟国栋欲言又止看了裴肃一眼。 人都说裴大公子聪敏机智的呢?怎么话都说这么清楚明白了,还要自己直言?这还要怎么直才行? 难不成对人家说:格老子的,你们竟敢和云隐寺小祖宗杠上,是不是嫌命长? 你们无知者无惧,老子可不敢继续奉陪了! 上面几句太过直白且难听,苟国栋略微斟酌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不知大公子对江湖上的各门各派,是否有所了解?” “我知道北域云隐寺超脱世俗高僧云集,藏书阁内除了各种珍稀佛经心法,更是收藏有各家各派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不错,云隐寺乃北域相当特殊的存在。在北域,几乎家喻户晓,说是北域神灵象征都不为过。” “所以?”裴肃缓缓握紧拳,“玉狐大人跟云隐寺是何渊源?” 从未听说玉狐去过云隐寺,这丫头片子瞒的是够深的。 “玉狐大人与云隐寺的渊源,恕苟某不敢细说。但公子您可曾听说镜花水月?” “确实听说过。”裴肃猛地坐直身,“据说是云隐寺最为上乘的心法秘诀?” “是,此套秘诀包括心法、身法、剑法,合三为一。”苟国栋一脸严肃点点头,“据说三法合一大成后,剑术将会精益到不可思议的境界。且身法之快,若隐若现如……镜花水月。” “您明白这什么意思么?”苟国栋盯着裴肃,叹了口气,“意思是对方立在你面前,很有可能隔着一层镜花水月,她出招能刺伤公子您,您出招却对她毫无用处。” “传说镜花水月只有两招。一招为镜花,一招为水月……”苟国栋说到此,竟同情地望了裴肃一眼,“五年前我跟师父上山,那时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我师父以为以他的功夫,有跟云隐寺方丈一战之力。” “结果……” 裴肃身旁的贴身侍卫满面惊疑不定,“如何?” “结果当时年仅十岁的玉狐大人,用一招镜花便击退我师父,并追着我师父跑了三个山头,追他老人家两天两夜。” “你说玉狐大人会使剑??”侍卫脱口而出,立在一旁听的入神的周思也震惊了。 从未听说小师叔会使剑,不,应该是从未见她使过剑。 玄音宗小师叔那手音律自然是惊人可怕的,但剑术…… 裴肃神色亦跟着变了。 不管如何,他如今心底倒是相当庆幸,方才使尽全力拦住裴夫人,没让她主动过去求辱。 “玉狐在朝多年,都说武艺高强,但从未听说她剑术冠绝天下。” 苟国栋面无表情,“那在此之前,公子可曾听说小阁下跟云隐寺渊源匪浅?” 裴肃被噎住了。 周思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口水,随即有样学样单膝跪地朗声道,“公子,卑职也愿意退还双倍月俸,只求尽快离开裴府。” “大公子,苟某在府里也多有时日了,说句凭良心的话,大公子对咱们这些江湖门客也是真心不错的。因而苟某想再劝大公子几句……”苟国栋实心实意说道,“莫要再跟小阁下起冲突了。” “北域乃三不管地带,云隐寺在北域势力,可能出乎您意料之外的大。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北域雪原云隐寺倾巢而出,您府中上下未必能够应付得了。” 侍卫惊了,“难不成他们出家人会大开杀戒?” 苟国栋默了一瞬,“你们可能不太了解云隐寺传奇。” 393 孽缘 “当年方丈大师以一人之力杀进马贼窝,连取八十八颗马贼项上人头,以杀止杀成功阻止马贼进攻村寨,杀的马贼窝溃不成军闻风丧胆而逃。” “此事在北域几乎家喻户晓,并不算多隐秘之事。”苟国栋神色淡淡道。 “你们不了解这位大师,说起来也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为人却十分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倒没有那么多世俗框框绕绕。” “大师座下弟子众多,但真正能成为方丈入室弟子的仅有三位。玉狐大人有一点真没说错,她这三位师兄啊,武艺之高堪称一绝。” “而且,云隐寺中也并非全是僧众。寺内住着甚多隐世高手,可谓是高人云集深不可测。” “大公子您猜,玉狐大人与这些前辈高人熟不熟悉?” 裴肃沉着一双冷眸,“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公子若能听劝,最好劝劝家中诸人,莫要跟这位玉狐大人闹得太僵。” 裴肃垂下眼睑略一思忖,“先生这是执意要离开?” “还有我还有我。”周思忙不迭拱手行礼,“一切损失,在下愿意赔偿。” 开玩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正好趁着苟国栋这把东风,撒腿快溜方为上策。 他原以为,大公子只是惹到自家小师叔,没想到这小师叔和北域神奇传说云隐寺竟颇有渊源。 这下两大宗门都惹到了,赶快溜赶快溜,溜得慢了怕是自己都会被波及。 裴大公子苦涩一笑,“我们裴府也不缺这点银子,怎会让两位先生掏赔偿?” 他起身向二人行礼。 周思见状慌忙还礼直道“不敢不敢”。 “既然二位先生去意已决,我也不好再有所强求。致刀,去把二位先生的契书取来还给她们。” “大公子。”随身护卫面现不服之意。 “去!” 致刀咬紧牙,片刻后取来两份契书,不情不愿递了过去。 “多谢。”苟国栋真心实意道了声谢,临走前又忍不住多劝了两句。 说实话这位裴大公子真挺不错,为人大方且义气,若非他们裴家摊上那祖宗,苟国栋看在裴公子面上,倒十分愿意留下帮一帮。 裴肃望着二人阔步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言语。 “公子,那咱们现在真就这么算了?” 裴肃闭了闭眸,淡淡说道,“父亲那边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玉狐武艺高强且与江湖牵扯不清,可她如今终究是身在朝堂之上! 江湖与朝堂能是一码事? 既然在朝,那就得受皇家约束,知礼仪懂进退,守朝堂规矩。 “公子,夫人那边可要派人过去再劝劝?”致刀低头,附在裴肃耳边低语几句。 裴肃脸容一冷,“简直胡闹,什么时候的事?” “所以裴冷颜收的那封死亡请柬,是母亲托人送去的??” “那倒不是,只是夫人听说此事后就……也派人掺和了一脚。” “我不是早提醒过她了么?裴冷颜之事不要去管也不要去问!”就当那人死了不行? 为何非要在这种关头去惹事。 想到玉狐当晚留宿惊鸿阁,裴肃越发头疼。 “人被抓住了?”虽是疑问句,但裴肃心里很清楚。 若那小子冒冒失失前去,必然会撞在玉狐手中。 “是,可要将人捞出来?” 裴肃摆摆手,“只当不知。” “可夫人那边……” 裴肃气得捶桌,“那就去父亲那边知会一声,此事让他们自己处理。” —— 玉琳琅很是诧异,上下打量冷颜公子一眼,“你和裴府竟还有如此缘分?” “私生子罢了,能有什么缘分,有也只是孽缘。”裴冷颜神色淡淡道,“我娘当年是夫人房中一个丫鬟,在乡下有个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原本到年龄后就能被放出去,岂料裴永基一场醉酒干了荒唐事。” “我娘她孤身一人逃出裴府回到乡下,谁知被外祖父一家出卖,人又被抓回。裴永基将我娘养在外面庄子上,倒也过了几年安顿日子。” “裴永基以为我娘已放弃抵抗愿意留在庄子上,甘心做小陪他好好过日子,谁知她从被关在庄子那日起,就开始策划逃跑。” “在我四岁多时,我娘真就找到机会抱着我跑出去了。家乡是再也不敢回了,她那未婚夫也早就另娶他人,不可能再去找他。” “我娘……虽然不懂武功,却是个经商天才,于算术一道非常精通。她谎称自己是个寡妇,带着我跑去边城经营食品铺子。没几年就把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 玉琳琅听得津津有味,满面感慨之色,“令堂还真是个妙人。那她现在……” 裴冷颜神色黯淡下去,“她老人家数年前就仙游去了。” “抱歉。” 裴冷颜淡淡一笑,“哪需道歉,玉狐大人又不知此事。我娘她早些年在裴府被磋磨出一身毛病,虽然去边城那些年,日子渐渐好过了,但落下的病根,久难治愈。” “她说,她在这世上,最恨的就是裴永基,但却不悔生了我。” “那你如今……” “我是被裴永基找回来的。”裴冷颜目光讥诮,“不过回京后,我并不愿回他们裴府,本想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但惊鸿阁这边环境优雅还有钱赚,我就来了。” 玉琳琅笑了起来。 裴冷颜见状,心下微松,面上紧绷的神色也跟着缓了几分,“玉狐大人难道不觉着我跟我娘身份卑贱,还自命清高么?” 玉琳琅忙摆摆手,“胡说什么,只能怪裴永基此人作孽太深,跟你们母子有何关系?令堂的性子我可太喜欢了。这世上多的是屈从命运的女人,少见这般有主见又敢同命运抗争之人。” 这是个坚毅自立的女子,非同凡响。 裴冷颜见玉狐大人钦佩之色不似作假,面上笑容便又真实了几分,“裴家派人来杀我,那定是那位丞相夫人的手笔。” “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不想我的存在,污了裴国公府名声。” 玉琳琅点点头,“你想告那老婆子么?” 裴冷颜神色冷淡摇摇头,“并非不想,而是没用。” 394 大人又又又被弹劾! “大人抓到的裴府门客,一家老小都捏在裴府手中,试问他如何敢将脏水泼到丞相夫人身上?” 玉琳琅点点头,“冷颜公子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但天理昭昭王法尚在,裴夫人买凶杀人乃不争事实。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告。” 裴冷颜颇有些动容,“大人因何如此帮助冷颜?” 他自小孤身一人随母长大,见惯了到处白眼,尤其入京后,更是没少被裴府上下诟病。 裴府他并不是没回过,只是回去几天就受不得那闲气,自己出来了。 母亲前些年做生意也为他攒下不少家当,他只要不赌不干什么坏事,这辈子衣食无忧也够了,何必在裴府受那等子闲气? 大人眨眨眼,一句“你长得还行”差点脱口而出,陡然被身边的灵鹤抬手捂住。 灵鹤真是太了解自家孩子了。 她这一张嘴,他就知道小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 玉琳琅瞪他。 灵鹤讪讪放下手,笑着对冷颜公子道,“我们狐狐最是热心,匡扶正义的事她没少干。” “大人善心善德,冷颜感佩在心。只是此事即便闹上京兆府,也未必能治得了裴夫人的罪。若真想对付那老妇,还得多收集一番证据才可。” “你说的也在理。”玉琳琅点头,颇为欣赏瞧他一眼,“那这样,此事就给她裴府先记下。等事儿积积多,再给她一次性爆料出来!打那老婆子一个措手不及。” “都听大人安排。” 玉琳琅伸手拍拍他,“给你寄匿名信的人抓到了,你想见见么?” 这下轮到裴冷颜惊讶,“难道派发死亡请柬的另有其人?” “那当然,丞相夫人只是乘了把东风而已,给你寄死亡贴的定是你阁中之人。” “你们先前也说了,那帖子是突然出现在你房内,你前后离开也不过须臾光景。” “还能有什么人对你房间布局如此清晰明了?” 卢管事惊了惊,“大人,究竟是何人啊?” “是冷颜公子外屋的洒扫小厮,你们有印象么?” 卢管事几人皆摇摇头,表示毫无印象。 玉琳琅一摊手,“看吧,连你们都对他没有丝毫印象,可见他砸进人堆都砸不出半点水花。” “没事,人我们已经抓了,带回京兆府衙门,此事便算了结。”玉琳琅看了眼满面震惊地冷颜公子,抬手拍拍他肩膀,忍不住提点一声,“以后这用人啊,还是得多留意。啊。” “那什么,很多变态吧,他们脸上并未写变态二字,需用心观察方能察觉出端倪。” 冷颜公子起身,恭敬行礼,“多谢玉狐大人灵鹤大人。” “行了你们忙吧。”玉琳琅挥挥手,与灵鹤一同向外走去。 卢管事追出去急急忙忙问,“那大人,周书生一事……” “哦,那华康书院的学子啊,跟你们惊鸿阁也没多大关系,不必担心。” 卢管事大喜过望,“大人,那毒素已查出是谁所下?” 玉琳琅颔首,“毒是你们厨房送菜,半道被下的。下毒之人倒有几分本事,差点神不知鬼不觉就弄死那书生了。” “好在他命不该绝遇见本大人。” “是是是。”卢管事绝对赞同,连连点头夸赞,“大人可谓是那书生的再生父母,若没大人帮忙,书生早已魂归天外。” “那是。”玉琳琅颇为得意,“书生自己来我们京兆府报案了,以后这事儿,跟你们也没啥关系,不必记挂。” 卢管事大大松了口气,连忙拱手一揖到底,“多谢大人!” “诶对了,我来你们阁子好两天,也不知你们惊鸿阁东家是谁。” 卢管事露出个尴尬笑容,“不瞒大人,咱这东家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奴其实也没见过东家的正脸。” “哦,这么神秘啊。”玉琳琅笑着点头,摆摆手,“行了不用再送,我们回了。” 卢管事哪敢,恭恭敬敬将人送到惊鸿阁门口,忙又朝等在一旁的沐昭三人行礼。 “忙去吧。”玉琳琅挥手示意管事离开,笑着迎上世子,“上衙去了,可要我送你们一程?” 平康郡王翻了翻白眼,“还是郡王我送送你们吧。” 沐昭微微一笑,当即拆台,“郡王没车,他自己还要蹭车。琅儿先去忙吧,我们空了再聚。” “好。”玉琳琅瞟几人一眼,“你们几个病号别四处溜达了,赶紧回府歇着吧。” 陆浅沐昭都乖乖应声点头,平康郡王翻着白眼道,“玉狐大人眼里,你俩都有病。” “你有病。”玉琳琅瞪他一眼,拉着灵鹤就走。 待上了马车,灵鹤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看她,“狐狐啊,你刚为什么不跟冷颜公子说实话?” “我怎没说实话了?” “呵呵你怎没告诉人家,我们查到那小厮屋里,发现很多张冷颜公子衣衫不整的画像,有的已被揉成皱巴巴之样,显然是那厮没少爱抚……” “这种事就别说了吧,我看人家冷颜公子是正经人,说了怕是得有心理阴影。” 灵鹤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家狐狐果真最会怜香惜玉。” 玉琳琅一听,还挺高兴,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呐。” …… 翌日清晨,玉狐大人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 路上吃了顿丰盛早膳,拎着包煎饺悠哉游哉来到府衙。 刚到门口,就见赤兔火急火燎冲出,差点跟她迎面撞个正着。 “哟这么巧,你有福啦小兔,本大人给你带了煎饺。” “狐狐啊,你怎么又惹事了?” “我惹啥了我?”玉琳琅一脸愕然。 她昨儿刚解决完惊鸿阁的事,今日正是一身轻松的当口,她犯啥事了莫名其妙。 赤兔绕着她连连跺脚,拉住她胳膊往车上推,“你你赶紧进宫,赶快。方才内侍总管来了,陛下宣你即刻进宫。” “我没事我进宫干啥?” “有事,有大事。狐狐啊,你又又又被人弹劾,如今陛下下旨,让你即刻进宫庭辩,你还等啥,赶快去吧。” 395 一怼一个不吱声 “动作这么快?”玉琳琅一愣,把手中提着的煎饺递给赤兔,“行,那我这就进宫瞧瞧去。” 玉琳琅将套车用的马解了绳索,跨马而上摆摆手,“我去去就回。” 魏玲忧心忡忡走至赤兔身旁,“师父,玉狐大人不会有事吧?” 赤兔微抬下巴,“我总感觉,她好像并不意外。” “什么意思,师父?” 赤兔一巴掌拍在徒弟后脑勺上,“你这脑袋啊,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验尸官就好,查案一切琐事,交给陈不予他们。” 魏玲摸着脑袋傻呵呵一笑,抬手接过她拎着的一包煎饺,“师父,你这一大早的,还给我们带早膳啦?” 果然是最贴心的师父! “爱你~师父。” “美得你!”赤兔抬腿一踢,魏玲速度极快闪到一旁,拎着煎饺嘿嘿笑着跑了。 玉琳琅这厢策马来到永华门,小全公公早已等候多时。 瞧见她出现在宫门口,登时松了口大气,边走边道,“大人可算来了,陛下方才又派禁军前去传唤您,怕是正好与大人错过道儿。” 玉琳琅微微一笑,“有这么急么?” “急,急的不得了,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如今所有人就等大人您了。”小公公迈着小碎步快步前行。 玉琳琅笑眯眯问,“全公公,我们这是往御花园的方向?” “是啊,陛下今日在偏书房开的小朝会,如今诸位大人们都在呢。”全红善偷偷瞄了玉狐大人一眼,急得直叹气,“大人呐,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我急什么呀?我这不是进宫了么。”玉琳琅悠然一笑,“事儿都已经搁那了,急又有什么用?” 全红善一怔,不由满心佩服这位玉狐大人,“今日之事非比寻常,大人还是小心应付为好。” “多谢公公提点。” “这哪算什么提点,小的就只是多嘴说两句罢了。”小全公公继续迈着碎步子向前,领玉琳琅穿过御花园。 到了小书房外第一道门,就被守门侍卫拦下。 小全公公低眉顺眼道,“大人,奴才只能送您到这了。” “有劳小全公公。”玉琳琅含笑点头,抬步走进圆洞门,一路往小书房而去。 书房外远远立着几名太监,瞧见她过来,忙迎上前行礼,“玉狐大人稍等,奴这就去通报一声。” 玉琳琅不甚在意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吧。 片刻后,小太监折返而来,躬身请她入内。 玉琳琅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上了台阶,小书房门被两名太监拉开。 她一走进去便发觉,排排站两侧的朝官们,纷纷转身向她投来一眼。 玉琳琅信步而来,瞧见相熟的大人们还笑呵呵冲人家拱手。 什么“王大人你好你好”“李大人你好你好”,玉狐大人一路热络地跟人打着招呼,被点名的诸位大人则纷纷朝她挤眉弄眼表情颇为怪异。 玉琳琅途经刑部尚书龚辉身边,脚步一顿,特意打量了下尚书大人的面色,拱拱小手,“尚书大人,最近家里没事吧?那神灵没再光顾吧?诶呀,听说尚书大人问大理寺卿梁大人借了一个月俸禄买菜?啧啧,要保重啊。” “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替您把把脉?” 龚辉下意识往后退半步,虎着老脸怒道,“不劳玉狐大人费心!” 立在前排的平康郡王差点乐出声,大理寺卿梁广则哭笑不得望着她。 这玉狐大人真是敢说能说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注意身体。”玉琳琅笑呵呵抬手,本想自来熟拍拍人家肩膀,可瞧龚尚书对自己一脸嫌弃避之不及,便只能讪讪缩回手继续向前。 “赵将军司马将军,气色不错啊。” 两位将军抽了抽嘴角,忙拱手还礼,“玉狐大人谬赞。” 路过平西将军府胡将军身边时,玉琳琅又凑过去逗人家黑着脸的胡将军,“胡将军,最近日子过得不顺心?你那双胞胎儿子,还在逃呢,他还挺能躲。” 胡将军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听她说话挤兑自己,索性把脸转去一边。 玉琳琅撇撇嘴,“听说你要将那二八年华貌美如花的外室,连同小崽子一块接回家,把尊夫人又气病了?” “诶哟当你夫人咋这么惨呢?前面桃花债还没处理完呢,这会又来一笔。像你这种男人,怎这么不要脸呢?” 胡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浑身发抖,“胡言乱语!” “啥胡言乱语,尊夫人灼伤还没恢复吧?这会又病了?还病的颇为严重。唉你这可不行啊胡将军。后宅不宁乃为官大忌,你这将军还要不要当了?当不稳当!” 玉琳琅丝毫没顾及胡将军那张黑脸,继续冲人家逼逼,“胡将军你看你,虽老当益壮吧,但有些事也得节制!瞧你这脸色,脸部发黑眼睑浮肿,面色也跟着晦暗不明的。我都无需把脉,就知你患上肾虚之病。” 朝臣们有点没忍住,好几个喷笑出来,又急忙垂首死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呐,你现在疲劳乏力体力下降,胃口不佳,这些都能挽救。等你啥时尿血你就真病入膏肓救不了了。” “真男人用不着体现在那方面,平时也要紧着自己身体来。”玉琳琅连连摇头,摆着手离开。 “你,你!!”胡将军险些气晕过去,一手捂住胸口,左手几乎不受控制发颤。 “呢呢呢,你看看你,注意控制情绪!”玉琳琅转身瞧着将军,连连摇头叹息,“你这身子骨啊,不比年轻人健壮。你若再不好好保养,指不定还会走在你夫人前头。” 众人默默垂着脑袋,极力控制着肩膀抖动幅度。 也有不少朝臣感觉玉狐实在嚣张,这他们都还没开口呢,玉狐就掌握主场似的,一怼一个不吱声…… 真是没对比没伤害! 龚辉此时甚至有些莫名庆幸,看玉狐大人这怼胡将军的架势,感觉怼自己还是比较温和,收了不少力度的。 左侧中位走出一名短须中年男子,先是冲着玉琳琅哼一声,随即开喷! 397 浩然正气天地长存 玉狐大人给满朝文武划了个重点。 臣只是开玩笑,重点是对方居然真能掏出五万金,这其中问题不就大了么? “五万金呐,那是多少钱?” “我大齐百姓,每日辛辛苦苦做工,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休沐日。” “码头工,每日工钱三十文!茶馆酒肆小工,每日,三十文。浣衣女则每日十五文。这还是青年男女的收入。” “十五文够干什么呢?陛下,各位大人,你们都了解过么?”玉琳琅就坐在陛下脚下,仰头看看皇帝,又扫了眼阶下诸位朝臣。 她伸出五根手指,“十五文可以在苏记米铺买两升米。这还是苏记实惠,搁从前魏州府,十五文只能买一升,让百姓如何活?” “十五文,能在街面上买一碗半馄饨,或俩肉包。绸缎就别想了,麻布可以来半匹,棉布只够裁个小衣。这还是女子们贤惠,能在家裁剪做衣故而省钱。市面上的成衣那必然是买不到的。” “相比百姓的艰难,朝官们日子如何?”玉琳琅微微含笑,“那必然好多了。” “像我,四品官身,年俸一千八百两。百姓们敢想么?终其一生不敢想。丞相大人!一品大官儿,年俸五千还不另算朝廷恩赐的禄米、绫罗等实物。” 玉琳琅恨不得掏出个计算器给他们算算,想想还是作罢,口算给他们听。 “我给诸位大人们算笔账吧。丞相大人,裴国公府,一品勋爵之家,田产、庄子,不计其数。丞相大人这五千两年俸,充其量毛毛雨罢了。” “但五万两黄金,那可是足足五十万两银钱。裴国公府说掏就能掏出来?”玉琳琅笑着看向面色黑沉无比的裴永基,视线在他脸上晃悠一圈。 “以裴公俸禄,五十万除以五千,罢,算他一万,毕竟是一品勋贵之家,平日里赏赐也多。” “五十万除以一万,那也得五十年才凑够五十万两白银,且是全家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凑齐。” “玉狐大人。”裴肃轻捏指尖正要开口,却被玉琳琅摆摆手打断。 “我知道小裴大人想说什么。的确,裴公府上也不止他一人有俸禄,加上全家田产铺子收益来源,算他每年十万两入账!那也得五年。” “我寻思,裴公府下人,没有八百也得有个三五百吧?这府上开支,每日不得过百两?” “所以裴公家中当真经营有方!这年入肯定不止十万,怕是得有百万雪花银。” “试问哪府能有这等实力?龚尚书你家有么?”玉琳琅似笑非笑。 龚尚书家那库房也不小!大库小库不消说了,光是被她搬走的五尊红珊瑚树就价值不菲。 内院后宅中夫人小姐们的私房银两珍贵首饰更是价值过万。 甚至连地砖都是白玉铺砌,有钱,那是相当有钱。 被点名的龚辉,连连后退频频摇头,“玉狐大人说笑了,我府上被贼人光顾后,如今已是家徒四壁……” “王侍郎家有么?听说你们家是大族。也没有?嗯……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这实力,无需我向大家细说了吧。” 裴永基气得脸色发白,发青发灰,“玉狐你简直放肆,还敢胡乱攀扯皇后娘娘?” “那可绝对没有。”玉琳琅微微一笑,“娘娘日日坐镇中宫,又不能时时出宫。你们裴府之事,她如何能知晓?” “有些不肖子孙,在外胡作非为,娘娘也是被蒙在鼓里受人欺骗的那位。” “你说谁不肖子孙……” “不是么?”玉琳琅豁然站起,居高临下气势如虹,“晋州知府裴永杰,任职期间屡有卖官鬻爵之事发生。陈谷换新粮,倒买倒卖充盈自家小金库!这难道还够不上不肖子孙一说?” “你裴府不以为耻,莫非还引以为荣?” “你!”裴永基暴跳如雷。 玉琳琅探手入怀取出一封厚厚折子,哗啦一下抖开,一折一折尽数抖落在地。 “此乃晋州当地百姓联名上书,指控晋州知府裴永杰,伙同座下官员、官商勾结欺压良民!无恶不作鱼肉乡里。” “屡屡桩桩,有血有泪,皆在此万人书中!这些年,晋州府百姓因缺粮少衣卖儿卖女者大有人在!路有饿殍,民,何以为生?” “长平仓乃天下人赖以生计的粮仓,国之根本,民之根本!你裴永杰凭什么动?你裴府,凭什么动?” “陛下!”玉琳琅转身,面无表情躬身行礼,“臣,镇妖司玉狐,实名参奏晋州知府裴永杰昏庸无能,为官不仁不义不忠不信,罪恶滔天丧尽天良。” “臣,还要继续参,裴老国公教子无方纵子贪腐,以至于,晋州府全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苍生涂炭民不聊生!” 裴肃连忙上前几步,“咚”一声跪倒在地,直直拱手向天大喊,“陛下!祖父他常年卧病在床,并不知……” “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正是因你裴公府一家独大包揽天下,才纵得此子无法无天无君无父!” “玉!狐!!”满朝静寂之中,唯有裴肃和玉琳琅唇枪舌剑之声。 “小裴大人有话说?” “如今是父亲在参你!你莫要转移话题借机胡乱……” “参我什么?参我收你裴府五万两金?”玉琳琅又从袖中掏出一封厚厚折子,一甩。 “唰啦”一下,折子再次拖地长达数米。 “五万金是我在帮你裴府善后做好事!镇妖司玉狐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陛下!” 玉琳琅拱手一礼,将手中两封拖拖拉拉的折子往上呈了呈,“此乃裴府五万金补偿,臣用以购买布匹粮食等物,贴补晋州当地受灾百姓!” “全部明细清单,名录、指印,家庭住址,皆有!各位同僚若不相信,大可自行前往晋州府任你调查!” “世间自有浩然正气,我又岂是尔等宵小之徒,能随意污蔑攀咬?” “诸位同僚。为官为官,不要求你们个个清廉。最起码,良心与底线不能尽失。” 398 玉狐大人手段了得 众人目瞪口呆,小书房内鸦雀无声,足足静默许久,方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响起。 福德笑抹抹一头冷汗,蹬蹬蹬跑过来,双手捧过两封折子。 皇帝沉着脸翻看两本折子,越翻脸色越黑,神情显得极其凝重。 苏景远悠然自得跨出行列,淡淡出声,“陛下,微臣也有话要说。” 皇帝稍抬了下头,脸色极其难看。 他抬了下手,示意苏侍郎继续。 苏景远从衣袖中抽出一封折子,躬身呈递,“陛下,玉狐大人收到裴府补偿款当日,就托微臣将此笔巨资登记入册,记入户部名下。这五十万两,玉狐大人是以国库补贴名义,托微臣长兄苏珩购买米粮等物。” “短短一日,未能涉及全部灾民。玉狐大人手上册子所记,不过是受灾群众十之一二罢了。” “如今晋州府赈灾之举还在继续,臣想说的是,裴永杰,国之蛀虫,实乃国贼是也!理当尽快处置,还晋州府百姓一片明朗天空。” 六皇子立刻一掀袍摆跪地拱手,“儿臣亦为晋州府百姓请命,请父皇严加惩处晋州贪官。” “儿臣附议。” “臣等附议……” 小书房内哗哗跪倒一片,裴肃跪在前列,闻声不由闭了闭眸。 大势已去,他还能说什么呢? 玉琳琅虽是女子,但心计手段,半点不输任何男子。 皇帝将折子放到一旁,沉着脸看向跪在下首的裴永基父子。 视线缓缓落到玉琳琅与苏景远身上,“苏氏一门忠烈,玉狐、苏卿此举,朕心甚慰。” “裴永基,你堂兄之事,你怎么看?” 裴永基连忙叩首行礼,声音洪亮道,“裴永杰之事,若查证属实,一切都由陛下决定。” 皇帝冷笑一声,将侧手边另两份折子扔到裴永基脚下,“这是大理寺诸官员,在晋州府内实查之事。裴永杰欺上瞒下买官卖官,贪图长平仓内粮种,皆是事实。” “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永基重重一叩首,“微臣,无话可说!裴永杰外放多年,是微臣愚昧,不能第一时间发觉他的异常。微臣有失陛下厚望,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言,冷冷问他,“你觉着该如何处置这裴永杰?” 裴永基此时哪里还敢说话,叩首在地半晌不言。 “诸位爱卿觉得,该怎样处置他?”皇帝抬眼扫过去,底下跪了一地的人。 不少臣子都把脑袋垂下去,最大化隐藏自己,生怕被皇帝点名。 “玉狐你说。”皇帝抬手一指立在最前排,身姿笔挺的玉琳琅。 后者面无表情背书似回答,“裴永杰任职期间,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导致民怨沸腾民心涣散,万死,也不能脱其罪。臣以为,该将其发至大理寺终审,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裴公府御下不严,其宗族子弟误人误国,应予以追究责任,降爵最为妥当!” 底下一众官员纷纷昂了昂脑袋,偷偷去看立在最前,言辞犀利表情冷漠的玉狐大人。 沐昭撩袍一角,姿态端正跪下,“陛下,微臣请求宣召晋州府灾民人证入内。人证不过是受灾群众万中之一,足以证明玉狐大人所言,无一虚假,字字出自肺腑。体恤灾情之心,苍天可见。” 六皇子忙往前爬两步,拱手向上,朗声道,“儿臣附议。” “儿臣也附议。”这时候附议就得了,三皇子满脸懵逼看了眼老六和世子。 总感觉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在流动。 西门不归这时总算回过味来了,扭头看了眼他们家狐狐,再看看世子等人。 好家伙,他只能暗道一声好家伙,这些小兔崽子是早有图谋闹这一出啊! 看吧,谁还能在出事前,把人证都给你安排上了。 这是要给裴永杰的每条罪状都板上钉钉! 五六名人证很快就被带入小书房,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控诉。 皇帝还没听完便龙颜大怒,让人去大理寺牢狱将罪臣裴永杰提上堂。 裴永杰这厮,从押送回京入住牢狱,至今也有半月多。 大理寺大牢不是好蹲的,裴永杰整个人形销骨立瘦了一大圈。 他每天都想着裴国公府能把自己全须全尾捞出去,想着只要老国公在,他好歹也能捞回条小命儿。 毕竟他也是挂在老国公名下的儿子,当年老国公膝下无子多年,仅有裴鸣凤一女,故而将之过继了去。 正是因为他给国公府带去的福气,老国公夫人才能诞下她那宝贝儿子裴永基。 虽说国公府后面将他退回二房,但他好歹还挂在老国公名下,那就是老国公爷的儿子。 如今儿子有难,老国公即便卧病在床,还能不伸出援手? 裴永杰被人押来,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一瞧这文武百官跪一地的场景,心下登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裴永杰!瞧瞧你自个犯下的这些事。罄竹难书!”皇帝抄起手边几本拖拖拉拉的折子,接连丢在裴永杰脸上。 裴永杰哪里敢躲,哆哆嗦嗦翻开两页,恐惧袭上心头,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裴永杰狗爬似的扒拉几下地面,膝行上前重重叩首,“微臣这些年也是受人蒙蔽居多……” “你还敢推卸责任!”皇帝又将一本罪状折子甩他脸上,冷喝,“裴永杰对朕不忠待民不仁,念你是皇后亲族太子舅父,死罪可免活罪不能饶。廷杖三十逐出京去,带上你的一家老小,去边城吃吃风沙醒醒脑子吧。” 太子闻言,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他已极力做小伏低,没想到还是被父皇点了名。 同样如丧考妣的还有裴永杰本人。 陛下此举,是要将他二房全家都流放出京啊!啊啊啊! “陛下!微臣糊涂!”裴永杰这下知道恐惧了,毕竟板子不打上身,永远不知痛,祸及妻儿他晓得疼了。 “微臣即便犯下滔天大罪,可罪不及妻儿呐!” 皇帝不想再听他申辩,挥挥手,“拖下去。” 399 算计百出 玉琳琅从小书房出来,也懒得去管身后那群官员窃窃私语。 裴肃迅速跟来,大跨步而行,“玉狐大人还真是好手段,既把我们裴府架上火堆炙烤一番,又让你们苏家获得好名声。” 真是打的一把好算盘啊! 所以她收取五万金那当口,就已为自己找好全身而退之路。 “佩服,佩服!”裴肃冷笑着拱了拱手。 当真是个机关算尽聪明绝顶的女子,裴家各种反应怕是都被她算进去了。 此时想来,她应是故意狮子大开口要这五万金,把事情扩大化,最终恶果反倒落在他们裴国公府头上。 金陵苏氏躲在她身后,倒是博了把好名声。 “从裴府索了五十万两白银,当日就让令兄苏侍郎入了国库。”裴肃冷眼盯着玉琳琅,跟着她一路下台阶。 “那五十万两,就是在你苏家周转一圈再出去……最终苏府赚个盆满钵满还顺带名声鹊起。” “诶,裴大公子,话不可乱说来着。”玉琳琅一脸义正词严,冲他摆摆手,“赈灾物资是从我苏记拿不假,但真金白银全部登记入册。五十万白银对照五十万物资,一分不差。” “我们的账可以做到公开,公正透明。能够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她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看向裴肃,“国公府敢么?” 裴府眸光凌厉与之对视一眼,蓦然甩袖负气离去。 玉琳琅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还什么裴府大公子呢?烂人。毫无气度可言!” 居然当面翻脸,招呼不打一声就走,礼仪呢?人品呢?全无! 哼! 玉琳琅没好气地步下台阶,上马车前与沐昭对了个眼神,双双一笑尽在不言中。 挑帘跃上车后,玉琳琅对上世叔那双探究的眼。 “您老腿脚果真利索无比。”玉琳琅凑上前,伸出小拳头给老头敲肩。 “说吧,什么时候布置的事?” “也就临时起意。”玉琳琅嘿嘿一笑。 “还临时起意。”马车晃悠悠动起来后,西门不归一把揪过小兔崽子,压低声音道,“别以为你们做事做的很隐秘。今日朝上这么多人推波助澜,这其中,有六皇子、世子的手笔,还有你们苏家。” “我就只是惩恶除奸,没想那么多。”玉琳琅捶着老头肩膀,咧嘴冲他笑。 “别笑笑笑,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这事儿既然要干了,那就得一巴掌拍死到底。这半半拉拉算怎么回事?” “皇帝什么脾性,世叔您比我更清楚。就算看在中宫的份上,也不可能处死那裴永杰。” “那你还当着陛下的面,说什么降爵?裴家上下,连同它的座客门生,往后不得恨死你?” “我可是直臣,我有什么不能说。”玉琳琅昂起下巴哼了哼,“世叔认为,此事若没有陛下允许,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西门不归皱眉不语。 玉琳琅安抚他,“皇帝若真心想弹压此事,相当简单。裴永杰关在大理寺牢狱,这么久都没事,原因为何?” 西门不归点点头,“确实是陛下想让他活着。” “呵,陛下也想借我们的手把事情闹大,借此打击裴国公府。” “我有一句话可没说错,裴国公府一家独大包揽天下。如今是陛下想找他们的茬,可不是我不放过他们。” “裴永杰也不过是整件事的导火索而已。” 玉琳琅拍拍西门不归的手,“世叔,你放心吧。我可是皇家的一把好刀。” 她声音里透着嘲讽之意,“皇帝知道该怎么用我。” “你啊。”西门不归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此事瞒着别人,也不能瞒着我呀?关键时候……” “关键时候您更不该出声,把整件事跟你分离,您摘出去,镇妖司上下才安全。” “放心吧世叔,这世上,能动我的人,还未曾出世。”玉琳琅说此话时,眉目显得极冷,表情万分冷酷。 西门不归瞧着,心中都忍不住微跳。 他们家狐狐啊,不管怼人还是打人,都是无双的存在…… 也罢,孩子大了,终究还是要多出去闯闯,大不了闹出啥烂摊子,他再给他们兜着。 “世叔,明天我不来上班啦。” 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你这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难怪朝臣们要喷你!” 不像话,确实不像话! “我就一千八年俸!拿多少钱干多少事呗。” “你今天还说,百姓们干一天活就拿三十文!” 玉琳琅顿时有些讪讪,“确实没错,所以我平时干的也不少啊。这不冷颜公子那匿名信案已经结了嘛,我打算放自己三天假。” 见西门不归一双牛眼瞪着自己,玉琳琅轻咳一声,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就两天!明儿家里开宴呢,母亲要招待她的一众小姐妹们,我不得在家帮帮忙么?” 西门不归真被她一脸无赖之色气笑了,“你还帮忙呢?你是能烧菜还是会献舞?你母亲会一众小姐妹,她们中老年夫人们聚会,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凑啥热闹?” “我……”玉琳琅被问住了,半晌翻给他一个白眼,“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娘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小姐妹们呢?我怎能不在场。” “那可是我家,来京后第一场亲朋宴,我不出席,那像话么?” 西门不归没好气指指她,“你压根就不像是能参加什么宴会的人。” “诶,世叔你这话说得对。宴会我是不爱参加,但我娘发话了,我能不去么?” “行行,你去去,后天回来上工。” “不行。后天我也得歇着!” “咋滴,你家开宴开两天啊?” “那倒不是,只是这宴会吧,我一参加就头疼,隔天肯定起不来,得多睡会儿。” “看把你能的。”马车在苏宅附近停下,西门不归冲她摆摆手,“滚滚滚,滚吧,歇完赶紧回来上工。” “好嘞。”玉琳琅一脸欢快跳下车,冲她家世叔摆摆手,目送离去。 “琳琅妹妹回来啦。”柳亦如也正巧从马车下来,见面极高兴。 401 小宴 “姑娘快些,武安侯府的人已经到了。”玉琳琅被按在凳上,犹自半闭眸。 “哪位?”她脑子一时没能转过来。 六分往她头上簪钗,笑着道,“昨儿夫人不是说了,娘家人要来。” “哦是。”玉琳琅想起,母亲的确提过。 今日请的也就是多年前跟父母交好之人。既是家宴,那外祖一家必不能少。 除此之外,母亲也就三四个交好的闺中密友。 玉琳琅匆匆用过早膳,收拾妥帖后便往后园走去。 昨儿晚上下了场雨,今日稍稍降了点温,没那般酷热难当了,但空气中湿度却比较大。 玉琳琅一路沿着打湿的碎石子路而去,穿过廊桥便到了院下。 几位夫人正坐在池边小亭内饮茶,面上皆带着几许笑意。 苏夫人一眼瞧见自家宝贝闺女从小径而来,高兴地冲她直招手,又对几位夫人笑道,“快见见我家囡宝。” 玉琳琅加快脚步走到亭下,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几位夫人均笑道,“快别多礼了,都是自家人,过来吧。” 苏夫人更是蹬蹬蹬跑下阶梯,亲亲热热挽着自家大闺女走进亭子,逢人便道,“这就是我那大宝贝闺女琅儿,你们可瞧仔细,往后可不能欺负她哦。” 一名小圆脸夫人冲苏夫人翻了翻白眼,“小琴你这话说的,我们还能欺得了赫赫有名的玉狐大人?还是快快给你大宝贝闺女介绍介绍我们几个,往后若是咱家有什么事不小心撞在玉狐大人手中,可得给我们几家网开一面。” 苏夫人乐不可支,拍着闺女的手道,“喏,那是你何姨,翰林学士赖大人的夫人。” “这是国子助教陈夫人,你唤她李姨即可。” “那位是威武将军夫人,母亲的二妹,你嫡嫡亲的二姨。” “这……” 苏夫人刚介绍到对面那位夫人,对方便一脸激动跑上前来,一把握住玉琳琅的手,“诶呀,你,你真是玉狐大人?” 夫人睁大眼上下打量她,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玉琳琅尴尬一笑,“陆夫人。” “叫什么陆夫人,我是你娘拜把子好姐妹,叫蓉姨。” 玉琳琅忙行过一礼,“蓉姨。” 秦蓉高兴的不行,想到当初自己对儿子说的那番话……呃,难怪儿子总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自己,原来兔崽子早知这玉狐大人是女儿身啊! “闺女啊,没想到你小姑娘家家的,医术竟这么好的。”秦蓉赞不绝口,转头扫了诸姐妹一圈,笑呵呵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跟琅儿早认识了,是吧是吧。” 玉琳琅只能点头。 陈助教夫人绷着一张严肃古板的面孔,“秦蓉,你认识的是玉狐大人吧?说的我们几个好像不认识玉狐大人一样。” 苏夫人满脸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不知道,琅儿还救了我崽一命。那医术,可真是人间难见一回。”陆夫人说起故事,那叫一个口若悬河,直往危险里说。 说到从晋州府回京城一路上的惊心动魄,诸位妇人们都忍不住吃惊。 她们也多少从自家夫君口中知道些朝堂的事,可哪有陆夫人亲身体验说的这般细致。 “琅儿啊,有空来我家吃饭。多晚都不要紧,回头让你熙文哥哥送你回家即可。”秦蓉冲玉琳琅直笑,眼里尽是小得意。 崽啊,为娘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玉琳琅被陆夫人整的哭笑不得,只能先应下她,视线一转落到一名眼生的夫人身上。 她是朝官,同僚及其家眷回京前就有意收集一番,画像也粗略扫过,有些夫人先前参加什么宴会时也有过一两面之缘。 故而对陈助教夫人、赖夫人、威武将军夫人都不陌生。 陆夫人更不用说,那是陆浅的母亲,先前还生死同路过…… 只是这位望着她笑而不语的夫人,属实有些眼生。 苏夫人这会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假笑一声道,“这是武安侯府的继室小梅夫人。” 玉琳琅脑子一转,武安侯府不是母亲娘家么?这继室也就是大舅宋振南的……夫人吧。 母亲这样介绍人家,显然是……和这位继室夫人有些不对付。 但这长辈之间的事,玉琳琅自然不可能插手去管,便只是礼貌性与那继室行过一礼。 苏夫人冷待她,小梅氏可半点不觉难堪,她还特别会给自己找脸。 见玉琳琅对自己客套施礼,忙站起身一脸热络拉住她,“外甥女快别多礼。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套。” 她拉着玉琳琅左看右看,露出一脸欢喜之色,“外甥女这容貌长得可真好啊。说是艳压群芳都一点不为过呢。” 人家对自己释放善意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玉琳琅自然不可能当场给人甩脸子,只能又冲她意思意思笑笑。 苏夫人见状,挤上前拉过闺女胳膊,淡淡说道,“每个小女儿家家都是世间一朵娇花,就看为人母养的用不用心了。” “大姑子说的是。”小梅氏被怼,她一点都不尴尬,还朝玉琳琅笑着递上一份礼,“都是自家人,一点小意思,还望外甥女喜欢。” 玉琳琅瞧瞧自己绷着脸的母亲,见她微微点头,这才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 其余几位夫人见状,也都纷纷送上自己备好的礼。 小梅氏又笑着指指身边两名年轻姑娘,“外甥女,再来认认人。这是你表姐宋若梨,表妹宋宝珠。” 左侧那位容长脸身量削瘦的姑娘连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冲她行礼。 玉琳琅忙道不敢当,论礼该是自己向表姐行礼。 右首那名脸盘跟玉珠似的小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说不上有多惊艳吧,只是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一点缀,便活脱脱一枚小仙女下凡尘。 只那姑娘眉眼上挑,神色多了几分睥睨,瞧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玉琳琅挺烦跟眼睛朝天的人打交道,故而跟表姐宋若梨打完招呼后,就只静静立在母亲一侧,不搭腔了。 宋宝珠还等着别人先来巴结自己呢! 402 虢国郡主驾到 她是武安侯府的姑娘,平日出行受人众星拱月居多,眼睛朝天朝习惯了。 然而今日,半天没能等来玉琳琅先行开口,心中颇恼,不由恨恨瞪过去一眼。 玉琳琅向来不把无关痛痒的挑衅放在眼里。 她没搭理对方,苏夫人却瞟了小梅氏一眼,出声嘲讽,“小梅氏不是做姑子的说你,你这也太惯着宋宝珠了。看把这孩子给纵的,长辈面前都这么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她这昂着下巴干嘛呢?是想让琅儿先给她行礼??脸怎就这么大呢?她是有官身啊,还是琅儿的长辈啊?”想得倒挺美! 小梅氏脸上讪讪,也觉得闺女当着这么多家夫人的面,此举甚为不妥。 于是瞪了宋宝珠一眼,轻斥,“宝珠,还不快见过你琳琅表姐?“ 她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宋宝珠却梗着脖子不肯出声。 她素来骄横,寻常又被人捧惯了,哪能受得了半分委屈。 小梅氏再拿眼瞪她,她就红了眼眶,一副委屈欲哭之态。 苏夫人嗤笑一声摆摆手,“啊行行行,别在我面前整这套。今日我家宴客,这苦了吧唧一张脸给谁看?不知道的还真当有人欺了她去。” “小琴。” 苏夫人连忙转身露出笑脸,“母亲,您来啦。” 上前几步,替了左侧一名小丫头位置,扶着老太太步入凉亭。 玉琳琅瞧了眼华发满头的宋老夫人,福了一礼。 老太太笑呵呵打量着她,“这就是小琴三天两头挂嘴边的琅儿吧?” 真是个天姿国色的小姑娘,宋老夫人心中不由感慨。 如此好颜色,还能有这般厉害的能力,着实跟寻常姑娘不大一样。 “看看这孩子,生得多好。”老太太拉过玉琳琅的手轻拍两下,接过丫鬟递来的锦盒塞到琳琅手中。 玉琳琅转眼去看苏夫人。 宋老太太嗔笑道,“别看她,这是外祖母给你的,你收着就好。你这孩子啊,也太见外,你父亲母亲不回京,你就不愿登门来看看外祖母了?” “母亲瞧您这话说的,她哪里不愿登门。是琅儿来京后一日都没闲过,日日忙着衙门内的事呢。” 宋老太太哈哈笑道,“也是也是,还是要以公务为重,我这糟老婆子啥时都能来看。” 玉琳琅谦虚一笑,“外祖母鹤发童颜,可半点不显老。” 宋老太太乐不可支,“你这孩子可太会说话了,听说你医术绝佳。” 玉琳琅微笑以对,“那都是外面人云亦云乱传的,我其实也就是略懂一二,称不上什么绝佳。” “诶谦虚了。”老太太轻拍她手掌,面带几分犹豫,“说来头一次跟琅儿正式见面,也不好立时就请你帮忙。” 玉琳琅眸光在老太太面上溜了一圈,“外祖母脸色红润气血充足,皮肤十分润泽有光,瞧您这身子骨儿,丝毫没问题呐。” 宋老太太一听,更加高兴不已,乐得哈哈笑,“你这孩子真是嘴甜。” “医者无假话,孙女所言字字是真。” “好好好,好好。”老太太笑着直点头,“我呀,是想让你给表姐若梨看看。” “祖母,今日第一次同琅儿表妹见面,咱们就说这些不太合适……”宋若梨表情有点羞氖窘然。 玉琳琅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没事外祖母,表姐也没什么大问题。她身形偏瘦,脸色是有些不好,该是脾胃虚弱之故,平时可有腹绞痛感?” “有有有,有的。”宋若梨未答话,身旁的小丫头却连连点头。 “外祖母放心,回头我给她把把脉,开张食疗方子对着吃,养上一两月保证还你个白胖胖的大孙女儿。” 老太太颇为惊讶,“就,不用吃药么?” “当然不吃药,吃什么药呀。那东西又苦又没效果,表姐这不过是浅症,她年轻着呢,食疗养回来即可。” “好好。” 宋若梨忙笑着行礼,“劳琅儿妹妹费心了。” 苏夫人笑容满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梨儿放心,你琅儿表妹言出必行,说能治好你的脾虚胃疾就定能治好。” “多谢姑母,多谢琅儿妹妹。” “好好。”宋老太太高兴的不行,“让几个孩子都去苑里玩去吧,不拘着你们了。还得劳烦诸位夫人们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陆夫人几人都笑着客套。 气氛正和乐融融时,几名苏府小厮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行过礼就站在亭外。 苏夫人皱眉,走出亭子问几人,“出什么事了?” 看他们脸色如此凝重,难道是老爷那边的前院出啥事了? 不可能啊,今日宴请名单她心里有数,都是他们夫妇的朋友,男女方加起来也就十来人,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糟心事。 “夫人,虢国郡主车驾到府门前了,是同郡马孙伯游一块来的。” 以玉琳琅耳力,别说苏夫人她们只是站在亭外交谈,即便去廊下说话,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不由眉梢微挑。 虢国来了?哟,这都从公主贬为郡主了,还有闲情逸致追到她府中来找茬呢! 苏夫人吸了口气,暗自忿忿,“不请自来。” “夫人……” 苏夫人挥挥手,“去前面接驾吧。” 不管如何那都是皇家郡主,虽说身份被贬,但依然是皇室的种,苏宅礼仪上不能落人口实。 陆夫人、赖夫人她们听说虢国郡主不请自来,表情均有几分怪异。 皇家郡主,贸贸然上臣子家赴宴,她是这点体面都不要了么? “母亲,我来应付她。” “有为娘在呢,哪需你去应付?”苏夫人白闺女一眼,“你莫理会,要是不想搭理,你就先回房。” 玉琳琅挽着她母亲胳膊,颇为傲娇昂起下巴,“我又不怕她,不回,看她究竟想整啥幺蛾子。” 苏夫人失笑,一行人穿过圆洞门到了前院,就见一辆花里胡哨的车驾停在院内。 珠帘微掀,虢国搭着两名女仆的手,踩着男仆敦实的后背,轻摇慢曳从车上下来。 玉琳琅暗暗翻上个白眼。 装腔作势! 403 试弓何须用箭? 可真是太能装了! 玉琳琅平生最瞧不上这般作态,马墩子你不能用?还非得踩着别人背下车,用以彰显你比平民百姓高贵? 就这不要脸面的气质,寻常人也确实比不了半点。 苏夫人扯扯嘴角迎上前行礼,“郡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本郡主不请自来,没打扰你们欢聚吧?”虢国扫了眼苏夫人,视线只在苏老爷几人身上一扫而过,便兴致缺缺收回。 今日苏老爷请的多半都是些中年男子,她自然没兴趣多看一眼。 “郡主说笑,郡主能来,我苏府荣幸之至。” “没打扰诸位就好。”虢国故意没去看玉琳琅,昂着下巴径直往宅内走去。 玉琳琅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连串花枝招展的宫女,郡马孙伯游迈着肥墩墩的步子,低着脑袋一声不吭跟在最后面。 陆夫人几人都默默对视一眼,连忙跟上苏夫人的步子。 一行人到了会客用的小花园内,虢国停住脚步转身,四下打量一圈,“怎么不见玉狐大人?” 玉琳琅默默翻白眼,直直往前走几步。 眼看她冒冒失失就要撞上自家郡主,春娥急忙伸出完好左臂拦下她,“你干什么?” “郡主眼神不太灵光,微臣走近些让她看看清。”玉琳琅面无表情回话。 虢国倨傲的视线,一点点一点点挪移到玉琳琅身上,抿着嘴,言辞几乎从齿缝中逼出,“呵呵,本郡主见惯玉狐大人官服之态,大人陡然换了身常服,一时倒是没能认出。” 玉琳琅冲她露出个假到不能更假的笑,“微臣也差点没能认出郡主呢。” “日前见郡主时,您还容光焕发艳丽夺目,没想到数日而已竟变得如此憔悴,脸色也不是很好。郡主还因多多保重为好,哦对了,不知郡主补牙还顺利不?” “大胆!”春娥怒目圆瞪。 玉琳琅朝她淡淡瞥了眼,目光落在面色阴毒的虢国脸上,“微臣也是关心郡主,直言而已,若说的话不中听,郡主勿怪。” 虢国盯着玉琳琅良久,诸位夫人们都有几分提心吊胆。 正当她们以为郡主要发作时,虢国居然云开雾散笑了起来,“大人口舌,依然无往不利。” 玉琳琅回以一丝微笑。 虢国郡主笑着转身,扬起宽大衣袖,“本郡主此番前来,一是探望苏夫人。二来,便是想请大人帮个忙。” “哦?郡主有什么需要,还请直言。”还帮忙呢?本大人因何帮你的忙?真是笑死! 虢国向后招了招手,“本郡主近来得了一把好弓,想请大人一同赏鉴赏鉴。” 诸位夫人纷纷向两侧让了让,满目惊疑不定看向来人。 九个粗壮结实的粗使婆子扛着一把乌黑流光的大弓“嘿咻嘿咻”走至诸人跟前。 每个婆子都涨红面孔,一副气喘吁吁之态。 “这……有这么重么。”宋宝珠颇为吃惊张了张嘴,小梅氏立刻拽她一把,让她莫吱声。 玉琳琅绕着九个婆子抬着的弓逛了一圈,“精铁打磨,兽骨铸造。嗯,看着还不错,算是把好弓。” “玉狐大人不打算试试么?”虢国笑着看她。 玉琳琅挑眉不置可否。 苏夫人忍不住默默翻白眼,不软不硬顶了句,“郡主,小女今日休沐在家,还要招待诸位夫人呢。” “也是。”虢国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慈眉善目笑了笑,“都说玉狐大人丝带抽人厉害,还真没见过大人拿过弓拔过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玉狐大人不擅弓箭,倒也说得过去。” 玉琳琅偏着头注视郡主,忽而一笑。 “郡主今日特意来访,只是希望微臣为您试弓?”玉琳琅张开五指忽地握住弓身。 也不见她如何用力,乌黑流光的大弓便被她豁然提起,稳稳落入掌心。 九个婆子顿觉肩上一松,登时纷纷坐倒在地,不顾形象地呼气。 玉琳琅挽弓拉满弦,唇边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 “试弓而已,又有何难。” 虢国袖下的拳头使劲握住,一个眼神过去,立刻便有宫女背着箭筒跑上前。 “郡主想射什么?” 虢国面露微笑,抬起手臂轻轻击了三声掌。 登时,四面八方便涌出十几名身着黑衣,身手矫健的暗卫。 陆夫人一看这架势,忙拖着苏夫人往后退了好几步,“郡主,你这什么意思?” 玉琳琅唇边的笑意也淡了几分,“郡主何意?” “试弓,无人如何试?”虢国挑衅一笑,“春娥,给玉狐大人备箭。” “不必,试弓而已,又不是上阵杀敌,何须用箭?” “呵。”虢国差点讥笑出声,试弓不用箭,何以试它好坏? 玉琳琅却已再次拉满弦,弹指一震,一道流光迅速荡开。 真气激射间,原本站在外圈的十数名黑衣暗卫,尽数倒地不起。 虢国大吃一惊,面色霎时转白。 玉琳琅哈哈大笑一声,“好弓!” 随手将弓往九个老婆子身上一丢,那几人七手八脚去接,重压之下,一个屁股蹲登时坐倒在地,“诶哟哟”惨叫。 春娥吓得小脸发青,小步跑上前看了一圈,神色惊惶退回郡主身边,悄然朝玉琳琅投去一眼,“郡郡主,暗卫们都晕过去了。” 虢国瞳孔皱缩,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玉琳琅斜乜一眼,抬手朝屋顶处一指,“郡主,你确定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要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刺杀朝廷四品命官?” 众人一脸懵,纷纷仰头看去,随即面色大变。 若非玉狐大人一指点破,她们这些人谁也没瞧见屋顶上还站着一名黑衣江湖客。 箭矢正对的方向,正是玉狐大人的脸。 苏夫人又惊又怕,正想扑上前,便被六分七钱二人牢牢拦下护在身后。 “夫人放心,姑娘不会有事的。” “姑娘让我们留在此处,保护几位夫人,夫人们莫要上前。” “虢国,你想清楚了。” “此箭一出,你我之间,便是彻彻底底不死不休。”玉琳琅眯了眯眸,缓缓偏了下脑袋。 404 自寻死路 “郡主确定这一箭,能将微臣射死当场?” 玉琳琅笑吟吟走上前,未及靠近虢国,便被她左右侧窜出来两名宫女给死死拦住。 她近身不得,唯有隔着几名面容警惕的宫女,冷眼看向虢国郡主,“郡主,莫怪微臣没有提醒你。微臣打小,就受神灵护体。别说你这小小弓箭抑或长戈剑戟,哪怕是激光炮,也未必能一下搞死我。” “你可想清楚了。”玉琳琅伸指一点,笑着再次提点,“此箭一出,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玉琳琅死字咬得极重,在场诸人都觉心情异常沉重。 宋宝珠缩了缩脖子,朝母亲小梅氏身边挤了挤。 江湖客手中弓弦已拉到最满状态,虢国也几乎屏住呼吸,就等对方惊艳一箭,最好能让玉琳琅暴毙当场。 那人忽而收起弓,背上箭筒,几个起落间迅速消失在屋顶上空。 陆夫人大大松了口气,伸手捂住心口,转而看向面色阴沉无比的虢国郡主。 后者那脸色几乎堪比锅底泥,气得胸口鼓动,忍不住大口喘息。 蓦然转身,双目阴寒盯着玉琳琅几许,虢国陡然张开五指一扬,“走。” 真正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郡主一动,随她而来的上百号人也哗哗行动,簇着这位朝正门口车驾而去。 “简直不知所谓。”苏夫人气得脸色通红,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朝远去的郡主一行瞟了眼。 这虢国,都从公主贬为郡主了,性子依然这般张狂,完全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丝毫不顾皇家体面! 玉琳琅瞧了眼郡主远去的身影,敛眸收回视线。 另一厢,虢国一脸暴怒出了苏宅,上车时脚下滑了滑,春娥几名宫人慌忙捧住她。 虢国愈发狂躁,操起马鞭便往人墩子仆人身上乱打一气。 人墩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后背几乎没一片好肉。 原本守在隔壁柳宅门口的两名下人,生恐惹麻烦,也连忙偷溜进府没敢冒头出声。 虢国发泄一通,便将人墩子踢到一边,又叫来另一名衣衫干净的仆人当人墩子,踩着奴仆的背跃上马车。 郡马从始至终都缩在人群后面,充当人形布景板。 此时瞧见虢国的凶狠,瞳孔瑟缩身体不由自主战栗,垂着脑袋不敢发一言。 待这位恐怖的郡主上车后,郡马才挪着肥墩墩的身体,动作笨拙上了后面那辆车。 车帘放下,车驾一路浩浩荡荡回虢国郡主府。 郡主怒气冲冲回府,一路看谁都不顺眼。 廊道上,一名黑衣江湖客垂着头,背着弓箭单膝跪在那里。 虢国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回来!刚才为何不动手?害本郡主在玉狐面前丢了个大脸,你该当何罪?” “郡主,在下不是玉狐大人对手。”江湖客声音平静陈述事实,“她很强,我一箭射不死她,当时很可能还会连累到在场的公主您。” “废物,你是废物,那些暗卫们也统统都是废物。”虢国气得胸口连绵起伏,呼吸几乎不匀,“我要让父皇杀了你们,统统杀了!” 她一脸暴躁进了寝殿,随手将几件名贵瓷器劈里啪啦全扔出殿外,吼道,“滚!滚!!” 江湖客默默起身掸了掸衣角,随即转身就走。 “不你等等!”虢国猛地冲到寝殿门口,扒拉着门一脸横肉抖动,“明着不行,暗着来也不行?那女人武功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她晚上总要睡觉吧。” 江湖客转身朝她抱抱拳,“郡主,方才您自己也都看到了。玉狐大人以空弦之力,震晕十数名暗卫,她的内劲之高,怕是天下间罕有敌手。” “在下要走了,临走前奉劝郡主一声,有些人,真不能招惹。” “不过一个贱女人,我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公主,我有什么不能招的??”虢国歇斯底里怒喝,“你去哪,回来,你要上哪儿?” 然而,江湖客只是默默瞅她一眼,转身翻上屋顶,不过须臾便连人带弓,走的干干脆脆无影无踪。 “啊啊!!”虢国气得一手压住胸,心脏钝痛不已。 怎可能?她千方百计从太子哥哥那儿邀来的高手,一个照面而已,竟被玉琳琅那死女人给吓走。 她太气了,从没这么气过。 气得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找人好好玩玩。 虢国张口就叫“梅轩”几人名字。 春娥哆哆嗦嗦走上前来,垂着脑袋声如蚊呐道,“郡主忘了么?梅轩他们几个,前阵子都被皇后娘娘赐了毒酒。” 虢国一怔之下,又癫狂暴怒地“啊啊啊”狂嘶出声。 是啊,梅轩他们几个都被一杯毒酒毒死了。 “澜衣呢?给我去找澜衣。” 春娥瑟瑟发抖跪下,哭着道,“澜衣公子与亦若公子提前离开咱们郡主府,方能保住一条性命。郡主啊,陛下和娘娘有旨,让您跟郡马……” “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几字还未说完,就见虢国跟一头暴怒的母兽般冲出门,礼仪全无,疯狂尖叫,“那肥猪呢?死肥猪呢?他死到哪儿去了?” 都怪那死肥猪,要不是死肥猪的爹进宫告御状,父皇母后岂会鸩杀她的面首,又怎会叮嘱她,安心跟死肥猪一块过日子。 一想到那张油腻腻的肥脸,虢国便忍不住想吐。 她就是不待见这肥猪头! 她让人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郡马押到自己面前,用手腕粗的鞭子,往他身上抽了几十下。 直到郡马晕过去,其余奴仆们哭声震天跪倒在地祈求她别打,圣人与娘娘面前交代不过去了。 虢国这才气喘吁吁住手。 一下像被抽光力气似的,倒在凳子上,两眼却骨碌碌转着冒阴恻恻光,“去把二表哥叫来,问他想不想报仇,想就照我说的去做。” 宫女秋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人抬着浑身是血,只吊了半口气的郡马下去医治。 裴洋很快便赶到虢国郡主府。 他是被抬到郡主面前的,老大夫说他腰上的伤得静养三月。 毫厘之差便险些瘫痪。 405 史上首位被缝嘴的公主 每每思及此,裴洋总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玉琳琅那毒妇是故意的,是挑衅更是警告与威吓! 她在用这种方法,向他们裴府上下炫耀,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让他裴洋这辈子甭想再站起。 郡主将主意跟表兄一说,裴洋第一反应是摇头,第二反应是万万不可。 “剑走偏锋太过草率,她的身手,你我都体会过。没有万全之策贸然动手,定会一败涂地。”甚至苦果自尝! 虢国眼里冒出鄙夷之光,“裴洋,你居然被一个贱妇给打怕了?呵,可真是长我裴家脸面。” “你若不敢,便将你手下所有人暂借给我用。不用你出面,所有事,都让我来!你怕她,我可不怕!我是公主,中宫皇后所出嫡公主。我身份高贵无以伦比,就算她恨毒了我,也不敢真杀了我!” “退一万步而言,真到了那一天,父皇也不会允许她动我分毫!” “虢国!”裴洋趴在担架上,满面忧色看向这位骄傲的公主,“你先前已触怒过陛下和皇后,连位分都降了。” “那又如何?我始终是他们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我父皇母后。位分降一降而已,能怎样?过阵子随便找个由头,自然而然便升回去了。母亲也答应过我的,只要过了这阵风声即可。” “虢国!”裴洋苦口婆心,心中还有几分后悔。 早知虢国寻他是因这事,他就该称病卧床,不要前来赴约。 虢国用力一拍案,厉声怒道,“二表兄,你就说你给不给人吧,其余不必多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既是表兄又是臣子,岂能不帮? “郡主,我的人虽厉害,武功方面却真不如玉狐!” “你大可放心,我既想到这办法,就能完全应对。”虢国从袖中取出几个小瓶子,冷冷勾了勾唇角,“常御医你应该不陌生吧,最是擅于用毒解毒。他的药,常人无法匹敌。” 裴洋忍不住再劝,“可玉狐是一名医者啊!难保她不会……” “你当她是个神?武功好又会医?她就算会医又如何,常御医配的毒,多是独家秘方,她掌握不住别人的秘方如何给自己解毒?”虢国得意洋洋,“你放心吧二表兄,我这个办法,我深思熟虑很多日了。如今欠缺的,就是你那儿的人!” “你只需把人借我,其余事都不必去管。我保证即便出了什么事,肯定也与你无关,我不会牵累你下水。”说至此,虢国忍不住又轻嗤出声,“毕竟你快被这女人吓破胆了嘛。” “别啰嗦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不愿的话,往后咱们表兄妹间也不必再有任何来往。” 裴洋还想再劝,对上郡主表妹冒着怒意的双眸,不由偃旗息鼓。 虢国的脾气谁人不知。她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转。 裴洋叹了口气,“那些人多年来谨慎惯了,当中从未出过任何岔子。此番便尽数交由郡主支配。” —— 夜色无垠。 玉琳琅悄无声息坐起身,静坐于床,双目亮如星辰。 一道鬼魅似身影推窗而入低声说道,“进府有四人,全部奔着你苑而来。外面还蹲着三人,分别在院墙与后门侧门。要杀么?” 玉琳琅烦躁地捶了捶床,眸中凶光毕露,“今日就彻底解决她。” “杀?” 玉琳琅深吸口气,摆摆手,“看他们想做什么。” “觉?” “今天不睡了。”玉琳琅深吸口气,拉上被子卧倒在床,“你守着苏宅,哪都不要去。” 回应她的是一片悄然静寂。 来人早已无声无息消失在屋内。 玉琳琅翻个身,鼻息间闻到一股淡淡幽香,忍不住讥诮勾唇。 四人迅速潜入她房中,行动训练有素,连人带被褥一卷,直接塞进麻袋。 须臾。 玉琳琅伸指弹开麻袋口,面无表情从棉被中钻出扫了眼。 马车正往一处幽僻小巷而去。 玉琳琅靠在一侧,悄然掀开一点帘子,向外随意扫了眼。 除了赶车夫外,左右两侧与马车后面都有两名骑手跟随,看这方向怕是往西侧门去。 走的应该是条不会惊动城卫的出城密道。 玉琳琅勾了勾唇,取出玉片淡淡吹奏一曲。 随行之人双眼慢慢空洞迷茫起来,马匹也跟着放缓速度,一步一顿依然持续向前。 玉琳琅掀开帘子飞身钻出,问了几个问题得到准确回应后,冷冷扫了眼随行诸人,迅速飞身离去。 天际最后一丝月华已躲入云层。 夜,漆黑弥漫,树影憧憧。 玉琳琅飞身跃上郡主府墙头,身形乍隐乍现间,已从三五支护院队伍头顶飞过。 当她孤身一人立在郡主床头时,守在院里房里的丫鬟仆妇们,早已悄然睡去倒了一地。 玉琳琅盯着死猪般沉睡的虢国,眸光冰冷含霜。 一指点她膻中,虢国顿时呼吸一紧,蓦地咳嗽出声。 张开眼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梦见鬼了! 玉琳琅那张欺霜赛雪骨相极美的面孔,竟在自己眼前? “怎?”虢国大惊之下刚想张嘴惊呼,便觉喉头一紧,声音顿时憋在喉咙内再也发不出来。 “没想到吧,我会出现在这。”玉琳琅慢悠悠从袖中取出针包。 指尖摩挲着一根根特制金针,挑了其中一根最长最细的,微笑以对,“莫害怕,我缝针技术,超一流,决计不会让你疼痛难忍。” 虢国惊恐交加张大嘴,口型直呼“你要干什么?” “你啊,这么贱,说的话做的事,每每都让人犯恶心。我说了,这次再动我,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你不会当我开玩笑吧?”玉琳琅捏着针凑近虢国,低低笑出声来,“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吧?” “你嘴这么贱,我早就想把这张破嘴给缝上了。”玉琳琅冲她微微一笑,“这下好了。你,虢国,将会成为史上第一位,被缝嘴的公主。” 玉琳琅神色戏谑,下针却又狠又快。 第一针下去,虢国那眼珠子就快瞪脱眼眶。 “好玩么?你不是最爱玩么?” 406 自食恶果 虢国现在别说喊叫,就连张嘴都困难。 玉琳琅那魔头缝针技术是真好,穿针引线毫无阻滞,每一针缝在嘴上,钻心蚀骨但只一瞬。 刺痛感过去后,会稍好些。 然周而复始,刻骨折磨。 虢国头一次切身体会这种痛楚。 她以往都是在别人身上动鞭子动刀,从小到大哪儿吃过这等苦头。 四针就晕过去了。 玉琳琅还非常好心将人弄醒,让她再体会了七八针。 虢国内心咒骂不已,恨毒眼前这女人,双目狠狠瞪着玉琳琅,实际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恨自己无力,又恨那女人真敢对自己下手。 玉琳琅瞟了眼她扭曲的表情,“啧啧”两声,继而目光落在缝线密密的嘴上扫了两圈,“嗯,我可真是心灵手巧天女下凡。” 缝线要的不就是快很准?她把虢国嘴缝起来了,出血量还只是微乎其微,这不就是超高技术的体现? 相当完美! 玉琳琅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她笑眯眯扯起虢国。 后者上半身支棱起,四肢却绵软无力耷拉着,眼睛里尽是慌乱之意。 这疯女人究竟要对她干什么?虢国内心疯狂嚎叫不已。 此时此刻,她莫名有些后悔了。 如果,她只是想如果,先前若听裴洋之劝,今晚不对疯女人动手,是否可以避过此劫? 对了那些人?她派去的那些人都上哪儿了? 玉琳琅抬手轻拍她细腻光洁的脸颊,笑,“是不是心里很疑惑?放心,很快就会安排你们团聚。” 什么意思? 虢国郡主心中才转过这念头,忽觉身子一轻,已被那女人单手拎起跳出窗外。 她如今根本没法张嘴,无法呼喊出声,只能眼睁睁瞅着那女人提住自己,从好几拨饭桶侍卫头上疾速掠过,跳出郡主府高高的院墙。 啊啊啊啊! 虢国心头滑过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她无力悲怆愤怒惊恐,只想用尖叫发泄心头的惧怕。 她以为那疯女人顶多就是缝嘴打她一顿出出恶气,根本不敢真弄死她。 只待明日天亮,被她弄晕的那些侍女护卫们醒转过来,她就能进宫告状,让父皇立刻下旨处死这逆臣贼子。 可如今……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她现在被疯女人带出府了啊? 一旦出府,结局如何,她就完全无法预料了。 虢国此时心中慌的不行,又苦于无法言说。 黑暗中只知耳边传来呼呼风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最终竟昏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虢国心中无比后悔,后悔自己惹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东西。 玉琳琅提她就跟提一袋菜似的轻松,穿街过巷上房跃檐,很快便追上先前那车队。 赶车的与左右护卫之人,依然目光空洞痴痴傻傻坐在那儿,马匹一步一顿,十分有节奏地前行,走的相当慢。 玉琳琅跃上车,把虢国装进那铺着棉被的麻袋里。 虢国一个激灵醒过来,满眼迷茫望着眼前的玉琳琅。 玉琳琅似笑非笑盯着她,宽慰一声,“放心,你安排的事,接下来都会发生。” 虢国反应过来此处是哪,双目惊恐地向四周望去。 是马车,疯女人带她上了一辆马车?啊啊,她到底要做什么? 虢国双眼发红死死盯着玉琳琅,使劲挣了挣身体,发现浑身依然没多少力气。 “没法动弹就对了,那是你自己找来用以对付我的毒药,药效如何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你不是最喜欢玩么?这回我陪你好好玩一场。” “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下官一定让郡主,尽兴!” 念到“尽兴”二字,玉琳琅眼中闪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讥笑。 虢国只能从鼻腔中发出几许微弱的“嗯”声,狂瞪玉琳琅的目光,从凶狠恶毒逐渐转为哀求可怜。 玉琳琅偏头看她,嘲讽一笑,“你可半点都不冤呢郡主。我若道行比你浅,此番不就被你彻底算计去了么?” “好好享受吧,未来的日子。我把这享大福的机会啊,让给郡主你。”玉琳琅脆生生笑了起来。 虢国拼尽全力“唔嗯”出声,眉峰紧皱间,双目射出泼天杀意。 “我懂,我都懂。你要告状么,告御状是不是?还想告到皇后娘娘面前。”玉琳琅笑着替她拨了下十分凌乱的发,“可惜你没机会了呢。” “你以为,去了那种地方,皇室还会要你?” 玉琳琅凑近她,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喃喃一句,“他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你母亲第一个就会对你痛下杀手,这就是你的命。虢国。” “皇家无亲情,唯有脸面。”玉琳琅伸手拍拍她的脸,笑,“可惜你没有脸呢。” 虢国郡主瞳孔皱缩,想张嘴呼喊,却被嘴上传来的刺痛感给再次疼晕过去。 玉琳琅笑着将她半截藕臂塞进薄被,扯来虢国衣袖温柔帮她试抹唇上血珠,“这么激动做什么,好好保重吧。” 她一闪身便出了马车,下一秒已眉目清寒立在树端,冷眼望着一步一顿继续往前行的马车。 玉琳琅蓦地拂袖一扫。 树叶沙沙翩飞,划过长空发出细碎之声。 叶片彷如金属,叮叮当当落在车辙上,几匹马同时鸣叫一声。 原本眼神空洞茫然的随身护卫,像是打破时间法咒般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便勒紧座下马匹。 车夫提起的鞭子也落了下来,口中“吁、吁”两声,遂赶着车提速狂奔。 无人发现马匹有什么异常,也根本不知马车内的人已被人妙手替换。 他们只是领了主子的命,捉了人赶往既定地点。 玉琳琅悠哉游哉一路相随,时而赶到他们前面等等,时而又回头追赶一路。 这些人倒是训练有素,在城内换了一辆车一拨人,从秘密通道出了西侧门后,又换了两辆车两拨人。 前前后后四辆车四批人,一看就是内行人士。 来路痕迹早已被抹平,就算府衙要调查,也根本查不出车辙印。 这架势,一瞧就是贩卖人口的老手啊! 玉琳琅叼着一条牛肉干,蹲在树顶望着他们。 407 藏污纳垢 她一路跟出城,将路径都记了下来。 至于那几批换掉的人,她也一一折返回去,暗中打晕暂时丢马车里了。 一路跟出西侧门,看这马车七拐八弯又朝老地方奔去,玉琳琅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又往浮云山去啊。 她想起灵鹤上回跟自己提的,金花赌坊中转地。 不可思议的人口贩卖据点。 明白了! 难怪他们查这么久,一直查不出这人口买卖的背后受益人是谁。 敢情还跟他们裴家有莫大关联! 很好,买卖上门了! 玉琳琅登时从袋子里翻出那只小玉鼠,后者睁着一双乌黑溜溜眸,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呐,现在是时候要你发挥特长了!”玉琳琅捧着它发号施令,“主人刚刚敲晕的那几波人,马车地点都知道吧?让赤兔灵鹤他们,多带些人,把人先拖回府衙,再到浮云山跟我汇合!” 一番比手画脚,对上鼠鼠清澈愚蠢的目光。 “听明白没?”玉琳琅戳了下它的鼠头,感觉它很可能有点懵里懵懂。 她便又将小狐狸掏出来,薅了把脑袋,“狐崽啊,你陪鼠鼠走一趟。这次你教教它,下回让它自己行动。别这么傻里傻气,听不懂我的话!”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另一边,小玉鼠的鼠头猛猛点着,一副我立马就能办事的模样。 “去吧。”玉琳琅伸手一抬,小玉鼠如一道闪电之影,迅速融入夜色下! 她顿时发现自家小狐狸那张毛脸,差点崩溃了…… 哈哈哈,可能是对方速度快的有些惊人,小狐狸慢半拍反应过来,连忙扒拉爪子跟了上去。 她感觉,若小狐狸能说话,肯定会冒出个“靠”来。 玉琳琅安排完事便心无旁骛继续跟上马车,随那一行人来到浮云山脚下。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车夫跳下车,与侧边两名骑手对视一眼点点头。 四名骑手跃下马,将车里的麻袋拖出来扛上,绕着浮云山往偏僻小路穿梭。 车夫与另两名打手牵着马匹,准备原路折返。 玉琳琅悄无声息从树上跳下,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瞬间,便出指如风点晕了三人。 像对付前面几波人一样,玉琳琅依样画葫芦给那几人灌了点昏睡药,保证他们五六个时辰内都能乖乖躺着。 这才将人扔上车,笑纳了几匹马。 加上这七匹马,她这一趟别的不说,拢共已收获二十八匹强壮有力的马儿了。 开心! 自从她上回能进购物中心后,后续她又试了试,购物中心已能装上活物。 换言之,以后她那些毒花毒草也能往空间里安排,不必再担心它们会枯死。 也算对得起她一夜无眠惩恶缉凶! 玉狐大人沾沾自得,高高兴兴跟着那四人绕到一处小路,走了不多会,就见人工栽种的花树渐渐多了起来。 顺着小径望去,尽头处座落着一座庵堂,上书“水月庵”三字,笔力飘逸姿态隽秀。 玉琳琅挑挑眉,自言自语:“还真是这啊。” 果然如灵鹤所言,怎样都想象不到,真正的人口贩卖据点竟是这藏污纳垢的庵堂。 玉琳琅无声无息跟了一路,见四人抬着虢国叩开尼姑庵的门。 一名妙龄尼姑探头看出,神色警惕张望了几眼,这才侧身让他们抬着人进入。 玉琳琅从树下阴影处缓步而出,眸色讥讽盯着缓缓阖上的门。 庵堂两侧挂着字,上书:随波逐月,寂静照心。 玉琳琅盯着这两副字联险些笑出声,这群藏污纳垢的姑子,竟还咬文嚼字往自个脸上贴金? 还寂静照心,怕是不甘寂寞吧! 玉琳琅翻身跃墙,悄无声息跟了过去,见四人在妙龄小女尼指点下,抬着虢国越走越荒僻。 最终那小女尼在一处破烂柴房门口落脚,推开柴房门给四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四人便将虢国连人带被丢在地上,吊儿郎当笑了一声,“这小娘皮还挺能睡,这都不醒。” “看来主子给的药确实不错。” 小女尼扫他们一眼,“别废话了,我去找人。” 一名护卫上前几步,毛手毛脚捏了下女尼的腰,冲她贱笑,“娟儿,那你可得快些回来,别让哥哥们等太久。” 女尼啐他一口,面容酡红却也看不出丝毫恼意。 她扭着腰离开不多时,便领着五六个衣着华贵,喝的醉醺醺找不着北的人往这走来。 女尼微笑脸,伸手推开柴房门,“给诸位信众安排的好货,到了,还请尽情享用。” 言罢,便命人进屋点上三根香。 那几人眼睛都跟着绿了,玉琳琅隐在暗处,感觉他们的状态颇为古怪。 她从这角度望过去,只能见到最后进门的那胖子,眼睛充血,面色透着不正常潮红。 柴房门关上后,护卫搂着妙龄小女尼调笑离开。 玉琳琅冷笑一声,跃上屋檐便朝庵堂正房而去。 这水月庵规模还不小,前后五进院落,旁边还倚着浮云山。 该说不说,此处香火应是挺旺盛的。 玉琳琅顺着屋檐绕半圈,在正房偏房并没寻到什么东西,脚步忽而一顿,迅速提气贴上廊檐。 就见一名打扮朴素神态安详的老尼姑,远远地从长廊那头走来,打自己脚下缓步而过。 玉琳琅斜乜一眼,待她走远一些,面无表情无声无息落地。 她跟上去,跟着老女尼几乎走过大半个尼姑庵,来到一处不甚起眼的厢房门口。 那老尼解下身上一串钥匙,掏出其中一把打开厢房门。 她一进去,玉琳琅便速度贴上窗往里一瞧,只见沿墙靠坐好几排黑巾蒙眼的姑娘。 她们听到开门声都齐齐往后瑟缩抽泣。 玉琳琅那心火,霎时就一路烧上,头发腾一下就要冒烟!! “福生无量天尊。”老尼假模假样唱了声道号。 玉琳琅悄无声息站到她背后,狠狠一掌敲在她后脖颈处。 老尼“咕咚”栽倒在地。 玉琳琅冷着脸骂了声,“你也配唱无量天尊?” 狗东西,太乙天尊若知晓此事,会连夜烧了你这破庵堂,把你大卸八块泄恨! 408 她就像一道光 究竟是个什么破庵堂,装样子也不知装的像点,一开口就丢人现眼。 玉琳琅快步上前扯掉几名姑娘的蒙眼布,对上她们惊恐无措的眼,伸指抵唇,轻声低语,“莫怕,我跟老尼不是一路人。” 她迅速扯开几人身上绳索,掏出几把剪子分给她们,让她们一块动手救剩下的人。 得救的姑娘们,见她扯拉粗绳就像切菜似简单,不由双目放亮,惊喜无比望向她。 “先救人。”玉琳琅提醒她们,一众姑娘急忙上前帮其他人剪断绳索,扯掉蒙眼布。 玉琳琅粗略一数,房里竟关押着四十多位姑娘。 其中大多衣着朴素,身上打着几块补丁的农家女也不在少数。 唯有前面这二位姑娘,看似富家千金,主仆二个紧紧贴在一起,连丫鬟身上的料子都很不错。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郑曼婷,乃翰林学士郑光之女。” 郑翰林家的千金? 玉琳琅略有几分吃惊。 这破庵堂不愧是有裴公府当靠山大哥,连官员家千金都敢绑架。 “别担心。”玉琳琅拍拍那姑娘的手,“我在,一定带你们出去。” 一些农家姑娘听闻此言,都忍不住激动地淌眼泪。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有年轻女尼唱了声“阿弥陀佛”,问,“师父,我能进来么?” 玉琳琅伸指抵唇,对众人做了个噤声动作。 所有女孩全部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玉琳琅闪到门边,表情冷酷瞥了眼印在门上的模糊身影。 抬手将门打开,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便一手提溜着人,把门外女尼给扯了进来。 那小尼姑正想尖叫,喉口便被一柄冰冷刺骨的短剑抵住。 “叫啊,你叫。”玉琳琅一手搭上门栓,一手稳稳拿着短剑,往内推进半寸。 小女尼只觉喉间一阵刺痛,吓得眼睫轻颤,唇皮连连哆嗦:“女,女侠!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玉琳琅盯着她,笑着挑眉,“你们究竟装的是道姑还是尼姑??” “阿弥陀佛……”小女尼下意识叨叨一声。 玉琳琅当即一巴掌扣她后脑勺上,那下手之重,差点把女尼的脑壳给拍开,拍的那人头晕眼花满面懵逼。 “你也配说这几字?少跟佛道沾边,一个都不准沾。你们这种腌臜野蛮之地,也敢?”玉琳琅目露狠戾,随手打落小尼姑僧帽,揪住她一头乌黑浓密长发,冷声发问,“说,其他人都关哪儿了?” “女侠饶命。” “少废话,再废话一个字,就让你血溅七寸。”玉琳琅毫不客气,短剑又刺进一寸。 女尼瞳孔猛缩,只觉脖颈上大动脉都快被挑断了,血流速更快。 “东,东边还关着俩屋子人,大约有六十多人左右。女,女侠您,您若想救人,可能动作得加快些了,过了丑、丑时,那边就该来装货……” “装你妈的货。”玉琳琅一手拧断小尼姑脖颈,将人往里屋一扔。 再依样画葫芦把先前那老女尼也给弄死塞里屋去,冷着脸起身走向那群强自镇定的小姑娘。 “你们先留在这,等下会有官府的人过来清扫此处。”她边说边掏出一瓶解药分发下去,又取出一大把浅蓝面巾递给她们,示意她们都系上。 随即从怀中掏出三小瓶东西,交给郑曼婷,“郑姑娘,我等下会去西南两侧点火,你们瞧见火光不用慌张,也不必出来。就呆在此处等官府来搜。” “若有尼姑与乱七八糟的人靠近,你就往地上砸这瓶子,什么都不必管,砸出去即可。此毒中者立即倒地昏迷,你们都服过解药且带着面巾不会有事。” “毒药在这屋弥漫,会持续俩刻钟左右,只要在时限内不离开此屋,你们就都安全,外人进不来分毫。除非他们放火。放心,我一旦看到此地有火光,立刻便会折回。” “别怕,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郑曼婷面巾下一双眼睛几乎在燃烧发亮,望着玉琳琅重重点头。 这姑娘简直就像一道光,陡然射进她们这个黑暗的地狱。 不知为何,即便看到她眼都不眨当面取人性命,她们心中除了敬佩之外,完全兴不起半点恐惧害怕。 “我们不怕,女侠您放心去吧。” “我离开后锁好门。回头我会跟官府的人一块回来,没听到我声音,就准备好砸瓶子。” “是!明白。”郑曼婷重重点头。 玉琳琅悄无声息离开,郑曼婷抖着手锁好屋门。 一转身,就见十几名农家姐妹正轻手轻脚在屋子里挪动,把桌腿椅凳拆卸下来,握在手里一副备战之态。 “不怕。”几个年龄小的女孩子,声音都在发抖,却依然握紧拳头互相打气。 玉琳琅出了屋直奔西南方向,先去点了三把火,等火烧起来导致整个破庵堂尖叫四起时,她身形隐没黑暗,疾速往东面方向而去。 正如那烂尼姑所言,东面角门那边,正停着一连串马车,一麻袋连着一麻袋正往车上搬。 后面还有不少人搬着麻袋进门。 出货进货一条龙啊,玉琳琅唇边噙着几分冷意,眼底燃烧着明明灭灭的烈焰。 人贩子真是,不论古今,都让人憎恶至极。 玉琳琅轻飘飘跃上屋檐,掏出玉片面无表情地吹奏。 陡然听到乐音,底下装货搬货的人都神色一怔。 四处张望下,一名壮汉忽然指着高处屋檐喝了声,“什么人?”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凄清冷月下立着一抹修长玉立的身影,雪色纱袍随风轻起。 伴着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乐声,让人有种汗毛孔尽数炸开之感…… 人耶鬼耶?所有人心头划过这一念头。 打头第一辆马车车夫更是下意识甩了下马鞭,岂料马儿四蹄踢着地面,愣是没移动半寸不说,还暴躁地左右摇晃身体,像是想连人带车将其掀翻。 车夫口中“吁吁”不断,马鞭一下下抽在马背上,却毫不奏效。 他只能面色惊惶跳下地,仰着脖子看高檐上那抹冰雕玉塑似的身影。 409 肮脏的产业链 小院四面八方涌出不少打手,有的正准备搭梯上去,有的则提着刀气急败坏在屋檐下转悠。 好不容易梯子叠梯子爬上房檐,玉琳琅随手一拂,人便骨碌碌滚落,与下头扶梯的人砸成一堆。 几次三番后,打手们唯有提刀拿棍站墙根下跳脚怒骂的份儿。 玉琳琅自顾自吹奏完一曲,抬手轻轻一拍,马儿们就跟得了圣旨似的原地摇摆身躯,不进反退十分有序。 打手们一副见鬼之态,提着棍子刚想去抽打马匹,一股无形气流袭来,棍子立时脱手飞出,砸在他们自己人头上。 登时一部分明白人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上高手了啊。 他们顿时抱头就想跑,奈何小小的院落内,就跟鬼打墙似的,任凭他们如何转,就是转不出去。 玉琳琅立在高檐上冷眼看他们,指尖飞弹,几块石头又落在院落中间位置。 阵法当即变了个样儿,小院内竟起了一阵狂风,四处的飞沙裹挟扑近,把阵内这群打手逼的手忙脚乱吃了几大口沙子。 玉琳琅困住这些人便掠去马车那边,将麻袋一一卸下。 扯掉几只麻袋救出几名小姑娘后,玉琳琅嘱咐她们互相自救,暂且留在此处。 她则迅速起身,飞掠进最东边那处小屋。 被救的女孩们张大嘴,惊讶半晌,连忙用剪子划拉麻袋,将其他人一一放出。 玉琳琅去的是间小书房,从暗格中搜出不少账册。 她粗略一扫,竟然只是一个季度的账册。 而且光是这个季度的账册,账面盈利就高达二十多万两白银。 好家伙!这肮脏的产业链极其赚钱,还是个暴利行当。 玉琳琅将账册收拢到一只箱子里,挟在胳膊下准备随身携带。 脚边却忽而踢到个什么东西。 她挑挑眉蹲下,伸手在书案下摸了摸,摸到一处嵌在地缝中极不起眼的拉环。 抬手一拉,靠墙地砖移动了一块,露出一条极其狭小的密室入口。 玉琳琅面无表情取出一只太阳能掌灯,向里一照,发现下面安安静静,就只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密室。 她没有着急跳下,而是一手将旁边重逾百斤的柜子挪过来,压在那块活动方砖上。 接着往密室内丢了一支净化空气的小瓶子。 等待半分钟后,这才飘然落下。 里面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储藏室,靠墙俩俩叠放五只长且深的楠木箱子。 玉琳琅掀开一只箱盖,灿灿金光闪过眼前。 长箱子内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小金元宝。 玉琳琅深吸口气,取出一锭在手中抛了抛。 二两。 这长宽深度目测之下,一箱得有五千两黄金。 真是个暴利行当,看来这季度换得的两万五千两黄金,还没能顺利运送出去,就被玉狐大人截胡了。 不枉费她辛辛苦苦杀进贼窝,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玉琳琅抬手一挥,便将五只长箱子全部收走。 剩下的七八只小樟木箱,玉琳琅随手翻了几只看看,也都是些金银珠宝之物,其中有两只塞的满满当当,箱盖都盖不上,珍珠串串都拖外面了。 这还客气啥?都收走。 除此之外,就只剩两只灰扑扑的铁架子,上面放了些玉雕石雕等摆件,十几只长条形锦盒,应是画作之类的东西。 玉琳琅眼也不眨,就连那铁架子给它一块儿收了。 反正都是些不义之财,出去后放千金斋拍卖,所得银两以后用作义诊,或给这些姑娘们当路费补贴。 正要飞身而上,忽见上面出现一张丑陋老脸。 那人只朝她望一眼便猛地向后一缩,紧跟着几根燃烧的木料便朝她投坠过来,挟着呼呼风声。 玉琳琅面不改色,劲风一扫而过,燃起的火花随之歇菜。 眨眼间整个人分分钟窜上平台。 只见这小书房已四处起火,投火的丑陋老女尼正用勺子四处泼油,大有一副与她同归于尽之态。 玉琳琅勾了勾唇,即便身处四下火起的书房内,依然处变不惊容色分毫不变。 “妖魔,妖魔!”老女尼口中嘶叫连连,眼睛死死盯着她抱在胳膊下的账册箱子。 她方才都看见了,那妖魔抬手一挥间,密室里那么多金银珠宝全部不翼而飞。 去死吧,让这一切都随之湮灭,就让这妖魔陪自己这老婆子一块死在这,带着这个秘密永永远远去地底深处! 玉琳琅眼神怜悯望她一眼,“这么忠心护主啊。” 她拍拍箱子中的账册,“可惜,有这些就足以给裴家定罪了。” “你就乖乖呆这等烧吧。”玉琳琅哈哈一笑,抬脚一踢,直接将一块燃烧的凳子腿踢到老尼姑身上。 老尼被凳腿撞翻在地,滚进一片火海,发出凄厉惨叫之声。 玉琳琅立在那儿,神色冷漠欣赏片刻,当着满目震惊的老尼之面,身形骤然消失在屋内。 等她再出现时,人已挟着账册箱子立在门外,笑眯眯拍了拍门,笑的恶质又促狭,“拜拜了您嘞。” 远处传来一声锐哨响,玉琳琅弹指震空,回了一记声音。 顿时,无数人影翻飞着冲进水月庵。 赤兔大手一挥,所有人便绕着水月庵包围一圈,所有出入口全部重兵把守。 “京兆府联合镇妖司查案,全部人抱头蹲地,靠墙!!如有反抗一律按妨碍府衙办案罪处置,就地格杀!” 正在匆忙救火的尼姑与杂役们,与冲进门的衙役们对上一眼,铜壶脸盆等物纷纷“罄呤哐啷”砸落在地,整个人立马瑟缩着蹲到地上。 此处大火早已惊动水龙队,火情便由水龙队全权接手处置。 灵鹤迈着小碎步跟在一路棍棒扫卷的雷豹大哥身后,看他大杀四方将那些打手们揍的满地乱爬,不由唏嘘出声,“叫你们别动手别动手,偏生不听。看这下好啦!” “姑、姑娘。”被救的几十个女孩正排排挤做一堆,见玉琳琅从冒火的小屋出来,顿时都激动地喊叫出声。 玉琳琅飞身落到她们跟前,望了眼率领众衙役,从大门一路杀进来的雷豹大哥,朝姑娘们笑笑,“没事了。” 410 南北调货 涌进来的衙役迅速将院里打手们制服,一一压跪在地。 玉琳琅快步走过去,将那只账册箱子交给灵鹤,低声与雷豹灵鹤说了几句。 后者颔首,目光锐利自打手们身上扫过。 “豹哥,这里就交给你了。”玉琳琅与雷豹对了个眼神,带着魏玲一行人往关押郑姑娘她们的地方而去。 刚踏进小院便摆摆手让人止步,玉琳琅从怀里掏出个透明玻璃瓶小喷壶,四下喷了又喷,这才领着人上前敲敲门。 “郑姑娘,是我。” 门后屏息以待的诸位姑娘们这才长长舒出口气,七手八脚上前拽开堵在门口的桌椅板凳,拉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玉琳琅和魏玲一行人走入门,发现靠墙倒了好几个假尼姑与杂役模样的人。 有个杂役后脑勺还挨了下,血块已经凝固。 “姑娘,您给的这药实在太有用了。”郑曼婷双目微亮,直直注视着玉琳琅,满眼皆是感激之意。 中途果然有贼子前来,想押送她们去东院,全部转移出去。 还好有姑娘留的这药,杀伤力极强,一瓶子砸下去,果然让这些贼人全部不省人事。 魏玲适时说道,“这位是我们镇妖司玉狐大人。” 郑曼婷恍然,连忙俯身行礼,“见过玉狐大人。” “郑姑娘快别多礼,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行人退回庵堂主院。 陈不予带着人,将先前救下的一众姑娘,连同郑曼婷等人清点一遍人数,皱眉回禀,“大人,人数不少啊,总共两百零七人。” 玉琳琅都惊了惊,“这么多。” “是,属下粗略问过一些,其中有一百零二人是刚刚运到水月庵的。据她们自己说,走的应是水路,从江南运来。大多都是从平江府附近拐卖而来。” “剩下的一百零五人,估计都是咱们京城周边、安城及郊外村庄的姑娘。正在让人一一登记。” 玉琳琅闻言,不由冷笑出声,“这供货渠道还挺谨慎。” 这是南货北调,北货南调,送货的同时又能接货,南来北往这一趟,难怪赚的盆满钵满! “把这鬼地方给老娘全封起来,调派人手严加看管。谁敢胡乱硬闯,当即格杀,出了事甩给我就行。” “是!” “案犯在哪?” “都关押在里面小佛堂里,庵主已经自尽,不过她屋里一些罪证没来得及销毁,已被我们尽数抢救出来。”陈不予小跑几步,向前引路,“其中有一些账册,现都交给了灵鹤大人。” 玉琳琅颔首,率人进入小佛堂,只见抱头蹲了一圈人,足有二三十个。 她一眼就瞧见那叫娟儿的小女尼,便着人将她从人堆里拖出来。 小女尼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被拖出来时,扯着脖子尖叫。 魏玲抡起胳膊给她一耳光,“闭嘴,大人还没开始问话你就叫在前头,叫给谁听?” 她皱眉盯着这个衣衫半褪眉目含春的假尼姑,气不打一处来,“无耻。” “大人,卑职带人在庵堂粗查一圈,发现南北两侧各有一座小佛堂与道观……”回禀的衙役都露出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不知这庵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啥妖魔鬼怪群魔乱舞的,佛堂道观融为一体,从未见过这等滑稽的布局。 玉琳琅此时倒是有几分懂这些妖怪了,“既是做些丧良心的买卖,肯定是想多些祈佑,四方神佛三清祖师恨不得都给供上。” 魏玲翻了个白眼,不无讥诮道,“就这藏污纳垢之地,佛祖老爷还能光顾这儿?” 开什么狗屎玩笑! 也不知这些人是心大还是愚蠢,众人看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仔细搜查,佛像什么的下面都不能放过,这小破庵堂面积不小,四下很可能不止一条密道。” “是!”衙役们抱拳领命而去。 不多时,小鼓领着镇妖司一众侍卫,满面涨红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我们在最西面柴房里发现……” 他几乎说不下去。 柴房里那一幕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几个镇妖司侍卫都面红耳赤的。 玉琳琅扫了他们一眼,顿时了然他们瞧见个啥。 忙这么大半夜,几乎把虢国那遭瘟的女人给忘了。 魏玲半点不懂他们支吾扭捏个什么劲儿,抬腿轻踢小鼓一脚,“发现啥呢?话说一半不说了,打什么哑谜儿?” 小鼓默默瞅她一眼,“玲姐,你去瞅瞅就晓得了。” “还是别去看了。”玉琳琅还担心自己长针眼呢! “人怎么样?如今安置在哪儿。” “把他们弄开了,其中有个胖子死了。其余人只是脱力昏迷,被抬出去暂时安置在一间厢房里,都上了镣铐。” 魏玲没搞明白,不死心地追问,“什么昏迷什么死了?你们……” 她陡然蹙了蹙眉,抬手揉揉鼻子,“小鼓你身上什么味儿?” 那浓郁的香气,多闻几下便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太过甜腻。 玉琳琅早先他们过来时就已闻到这味,见小鼓几人都满面忿忿之色,不由失笑,“回头你们先回去洗洗。” “多谢大人。” 魏玲皱眉半晌,陡然惊觉,“大人,这有没有可能是那灵神香的香味?” “就是灵神香。”玉琳琅给予肯定。 魏玲握拳击掌,“我就说这味儿这么熟悉呢,只是这灵神香与我们前面所见,似乎……浓郁更甚。” “是。这应该是浓缩版灵神香。”玉琳琅转头看向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娟儿姐,冷笑一声,“你若此时招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小女尼低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半晌,憋出几个字,“我什么都不知。” “不招也没事,全部押回京兆府大狱慢慢审。”玉琳琅挥了挥手,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态度。 “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 小尼姑浑身瑟缩了下,脑袋垂得更低几分。 “大人,我们在东南两条密道中逮到七八个急于逃窜之人。”衙役匆匆跑来汇报,面现难色。 魏玲脾气急绷不住了,“都支吾啥呀,抓了谁。” 411 引爆京圈…… “其中一位是合庆侯府长公子栾飞昊。还……还有张御史家的公子,常御医家的公子、卞家公子卞承荣。”衙役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另外几位,家中也是非富即贵之人。” 玉琳琅“哦”了一声,便没有任何下文。 衙役摸不着头脑,偷偷拿眼去看他们家大人。 魏玲忍不住翻白眼,“大人的意思是,该怎么办怎么办?统统抓回京兆府衙门审过再说。” 衙役颇有些为难,“那……那些公子也跟犯人们一样,都下狱?” “不然呢??”魏玲没好气怼了一句,“都是腌臜地方出来的罪犯,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儿去!不下狱咋滴?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是是是。”衙役再不敢废话半句,连忙领命办事去了。 魏玲小小声吐槽,“这些京兆府衙门的人真是!就没一点咱们的人好用。” 拨一拨动一动,跟那算盘珠珠也没啥大区别了! 玉琳琅弯唇,“这朝廷内外,还有哪个部门能比得上咱们镇妖司刺头多啊!” 魏玲一想还真是。 但她就喜欢镇妖司的行事风格,大气又不憋屈。 干吗憋着?宁可让人憋着,也不可能让自己人憋着啊! 玉琳琅眼里闪着狡黠之光,“我这一手独家消息,不知道柳亦如敢不敢报……” * 事实证明,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柳亦如不敢报的事! 收到消息的柳亦如同学,连夜废寝忘食搞了一刊“爆炸性福利”,彻底引爆京圈。 什么《公主与六名富商面首们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虽然没指名道姓是谁,但这跟指名道姓也无甚区别了。 其中那香艳描述,那什么特色香点着,小胸肌一露,什么小手一摸媚眼一瞟,颠鸾倒凤咳咳,简直劲爆至极。 另有《震惊!庵堂背后竟是这些腌臜事……》报道内细数浮云山尼姑庵中藏污纳垢各种破事。 《论上京风流人物哪家更强》,更是把京中几家名门公子,连人带府扒了个干干净净,底裤都被扒没喽。 总之那标题,就跟小破自媒体风无甚区别,特刊足有十几页一份,量大笔触犀利价钱公道,独家爆料童叟无欺。 几乎没到半刻钟,上架的京城小报特刊彻底卖断货!还供不应求,多少人捧着真金白银,只求来一份盗版京城小报也行。 金吾卫带人查抄京城小报据点时,赚了一票的柳亦如同学,早就带着底下的工人们全部转移…… 柳老爷收到此消息时,整个人是懵逼的,整个心是爆炸的,有种天塌地陷挡都挡不住的感觉。 他立马命人找那不孝女,嘿嘿,不好意思,柳大小姐包袱卷卷出京进货(避难)去了! 去哪儿?当然是制糖小作坊,招工开张不需她坐镇指导么? 大小姐带上几名心腹往安城乡下一躲,任凭你柳老爷暴跳如雷,找不着人就撒不了任何气! 还能咋?憋着呗。 玉琳琅翻着京城小报边看边哈哈大笑,看到高兴处还忍不住拍案抚掌。 沐昭被人引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忍不住失笑。 “你呀,可把上京圈子都震惊坏了。” 玉琳琅戳了块西瓜,见他进来忙笑着招手,“快来。” 她把冰镇西瓜小碗递过去,“尝尝。” 随手又递过去一份厚厚的资料,“你看看这些,够给裴家定罪了么?” 沐昭吃了一小块,眼睛亮了亮,看向玉琳琅,“此款比贡品寒瓜更甜。” 玉琳琅嘿嘿一笑,“那是本小姐渠道来源比他们皇室贡品好。” 沐昭轻笑点头,伸手翻开那份资料。 玉琳琅见他一目十行浏览速度堪比灵鹤,顿时没啥语言…… “如何?”待他翻看完,玉琳琅往前凑了凑,一脸严肃问话。 沐昭抬头,正色,“你……这份资料是想让裴家垮台,还是想连同皇后一起扳倒?” 玉琳琅眨眨眼,“中宫那边,一句推脱不知,万事都可圆平。但裴府对此事可脱不了半点干系。” “按照资料显示,这可是裴府代代相传的产业。”说到产业二字,玉琳琅明显语带嘲讽。 “如今刚好交到裴府二公子裴洋手中……” “你这边封了水月庵,抓了这么多人,裴后定然第一时间知晓。”沐昭叹息一声,握了握她的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玉琳琅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 “裴肃,你这不孝逆子!还不快将你的人撤走?你要干什么裴肃!”院外传来裴夫人暴怒大喝声。 裴二少院内,裴洋满面惊恐被人押出屋子,毫不客气死死按在刑凳上。 “裴洋,那些人是不是你私下借给虢国使用?”裴肃面色冷硬,双目盯着自家二弟,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在内。 “我。”裴洋尚不知发生何事,好似一觉睡醒,天塌地陷似的。 大哥突然就带人闯进他院子,着人把院内仆婢全部控制起来,连母亲在外叫骂也充耳不闻。 “大哥。”裴洋害怕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知道错了大哥,我我不该……” “你确实错到离谱!”裴肃气得握紧瓷杯,“你可知虢国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啊大哥,公主,不,郡,郡主出什么事了??” 裴肃一手掷杯在地,腾然起身,“虢国如今在京兆府牢狱内,都是为你所害!” “若当初虢国来找你威逼借人,你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就不会让你们做出这般荒唐之事!” “大哥。”裴洋哆嗦着唇皮伸手,“大哥我错了,大哥!救我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裴肃冷眼看着他,“此时知错又有何用?” 他凉笑一声,“水月庵之事被人抖出来,你我乃至整个裴府上下,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哥,救我,大哥!” “裴肃。”裴夫人在外跺脚叫嚣,连声咒骂,“裴肃你这无情无义冷酷薄凉的逆子,你快让你的人全部滚走,放了洋儿!他是你弟弟,你想如何??” 412 你是公主? “打。”裴肃冷冷下令,板子毫不犹豫劈里啪啦落在他身上。 伴着一声声惨叫,裴夫人心都碎了,指挥众人往里冲,意图冲破小院防线。 然而,她带来的那些丫鬟杂役,又岂是裴肃手下训练有素的府卫可比。 冲击半天,连小院门都没冲破,气得裴夫人只能隔门诅咒叫骂。 “大哥,我知晓错了大哥。你放过我吧,大哥!”裴洋腰骨本就尚未复原,这顿板子下去,身下更弥漫着血,连一丝气力都提不起来。 裴肃冷眼望着他,并未言语,也没叫停,板子继续往裴洋身上招呼。 裴洋感觉自己就快死了,他盯着自家大哥,双目布满血丝、充斥着满满的怨恨与不甘。 “裴肃!!”裴洋龇牙咧嘴怒吼出声,“母亲所言还真是一点没错!” “裴洋,你挑唆郡主走上一条绝路,到如今还不知错?”裴肃身后转出一名身形削瘦下巴尖尖的公公。 “你也莫怪你兄长狠心。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公公冷声冷气说道,“咱家在此只为监刑。” 裴洋笑出一连串破音,血红双瞳死死盯着坐在对面不动声色的兄长裴肃,双手使劲敲击身下长凳,气急败坏大吼。 “裴肃,你就是个无情无义薄凉寡情卑鄙无耻之徒!” “若非家中一力支持你走仕途,不愿你沾染这些腌臜事,我又何必一力承担这些?” “你是摘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难事破事恶心事,却都由我来做!裴肃!我只不过是裴家的牺牲品而已!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是,你比我聪明比我高贵,但说到底,你依然只是皇后面前一条狗,整个裴家都是皇后的棋子而已!” “大胆!还敢编派皇后娘娘的不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彻底疯了!”刻薄脸公公大喝一声,眸光锐利射向裴洋,抖着手指怒骂,“来人,给咱家把此人的嘴堵上!” “你以为将我打死就能了结这一切?哈哈哈哈哈!”裴洋抠着长凳,指甲内充满血污,“我先走一步又有何妨?我就在底下看着你们,一个一个接连下来陪我,哈哈哈!” 两名宫里来的侍卫木着脸上前,扣住裴洋下巴,直接将一团破布塞进他嘴里。 “洋儿,洋儿!”裴夫人在院外嚎啕大哭,使劲撞着拦在她面前的几名府卫,“让开,你们都给我滚!!” “洋儿啊,我可怜的洋儿!” 母亲的叫声,裴洋临终前的嚎叫与哭泣声,终是让裴肃闭了闭眸。 “瞿公公,人已经没了,还请回宫回复娘娘知晓。” 阴沉脸老太监斜睨裴肃一眼,“大公子,您是个好的,娘娘一直晓得您的忠心,还请莫要被小人几句挑唆之言,坏了您与娘娘之间的情分。” “瞿公公放心,下臣对皇后娘娘自是忠心不二。”裴肃淡淡开口。 瞿公公又多望他几眼,皱眉点点头,挥手带着一众宫卫离开。 致刀绷着脸走到裴肃身旁,小声劝慰,“大公子,要不属下先送您回自己苑子?” 裴肃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之意。 他朝满身是血趴在刑凳上一动不动的二弟望了眼,拖着沉重步伐走到他身边缓缓下蹲。 微颤的手抚上裴洋微热的后脑。 裴肃敛下眸,眼睑轻眨,不期然滚落一滴泪。 “二弟你放心去吧。”裴肃轻抚裴洋脑袋,轻声低语,“是什么人害了你,我便让什么人为你填命。” —— 且说虢国郡主醒来发觉自己身处牢狱,当即砸着牢门尖叫。 与她关在同一处牢房内的二十多个大小女尼,此时都缩在靠墙那块大气都不敢出。 虢国嘴上的缝线早就崩了,嘴角凝固着小血块,说话比平时费劲许多,但这不妨碍她嗓门大啊。 没多会就把狱卒引来了,抬着棍子就往门上抽,“干什么干什么?” “我怎会在这里?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狗东西,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公主,放我出去!” 俩狱卒面面相觑一眼,随即冲着虢国叉腰大笑,“你公主?我还天王老子咧!” “醒醒吧。”一名衙役满面讥讽朝她瞟了眼,“不过是个尼姑庵的暗娼,还敢说自己是公主?” 喝酒没配上花生米吧,这是醉的不轻了! “你说本公主是暗娼?”虢国气得浑身发抖,扑到木栅栏上使劲摇晃,“我是虢国,我是公主!你们去宫里找我母后,找我太子皇兄!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俩狱卒愕然,瞅着她半晌,抽了下棍子,“失心疯发作了吧?都进了京兆府大牢,还敢口放狂言,你就老老实实在此,等大人断下此案吧。” “京兆府大牢。”虢国不可思议地念着这几个字,陡然被席卷而来的凌乱记忆碎片绞的脑海生疼,胸闷犯恶心。 是了,昨日……昨日那该死的玉狐闯进她郡主府啊! 是玉狐抓了她,是玉狐! 玉狐把她丢上那辆马车,其后的记忆就变得一片混乱不堪。 她整个身体半冷半热,仿佛沉浸在冷水与沸水之间,周身冷汗直冒。 她记得自己好像宠幸了几个相貌十分不堪的男人? 记忆死灰复燃,冲击着虢国脆弱至极的神经。 她蓦地趴到地上,“哇哇”大吐特吐。 她想起那一夜的疯狂了,太疯狂,当中好像还有个胖子死死压在她身上是不是? 啊啊!虢国越想越头疼不已,那几个该死的歪瓜裂枣,放在平日,她根本不可能多看他们半眼! 是玉狐,玉狐害她,玉狐! 虢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猛地用力晃动木栅栏,刚喊了一声,“我要进宫,我要见母后!” 猛地喷出一口血,隔着木栅栏,几乎全喷在俩狱卒身上。 俩人十分恼火,看着被星星点点血迹污了的衣裳,纷纷拿起棍子,伸进去猛敲虢国肩膀胳膊腰。 “作死的东西,鬼吼鬼叫什么呢?进了咱们京兆府大牢,老实蹲着就是。” 虢国仰面倒地,手指抽抽着,胸口不住起伏,话都说不全乎。 413 赐予一杯鸩酒 俩狱卒火冒三丈,又把棍子探进去,重重砸了虢国两下,才算解了气,转头朝休息处走。 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就见自家牢头大哥,亦步亦趋跟在一名银发老嬷嬷身后,低头哈腰满眼恭敬。 俩人赶紧立正站好,微低着头瞄了眼从他们身旁走过的老嬷嬷,满脸费解兀自对视一眼。 牢头一路躬背屈膝,领着银发老嬷嬷来到一处大监前,谄媚一笑,“嬷嬷您看,镇妖司大人们今早带来的人犯,都在这儿了。” 两名冷面侍卫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哐哐两下便把栅栏上的大铜锁砍落在地。 牢头缩了缩脖子,不敢说半个字,甚至连表情都不敢有。 银发老嬷嬷板着一张端肃冷漠脸,挥了挥手。 两名侍卫立刻弯腰钻进监牢,把靠墙贴着缩成一团的大小尼姑们吓得往后直躲。 俩人却未看那些人一眼,只是抬起躺在地上的虢国,走出监牢跟在老嬷嬷身后。 老嬷嬷冷着脸斜睨牢头一眼,“人我提走了,就跟你们玉狐大人说,是庄嬷嬷奉命提的人。” 老婆子嘴边掀起一丝奚落的讥诮,“大人她什么都懂,定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办事的小喽喽们。” “是是是,是。”牢头用袖子偷偷抹汗,废话一字不敢说,只敢低头哈腰继续应是。 庄嬷嬷转身就走,随行侍卫脚步落地无声,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人。 “头儿,那些是什么人啊?”见庄嬷嬷一行抬着先前被他们教训的暗娼离开牢房,俩狱卒都有些傻眼。 “没你们的事。”牢头瞪了俩人一眼,“都回去做好自己的事,不该你们管的事别问。” “头儿……”牢头这么一说,这俩人心里更有些慌张。 他们刚才可是对那小暗娼动手的啊!该不会真是什么有身份人家的小姐? 可看她那一身风尘气息,脏臭不堪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大家千金啊。 牢头瞟了二人一眼,心里跟着一凛,“你俩刚才做什么了?” 瞧二人支支吾吾,牢头也跟着急了,“你们对那犯人动刑了?” “没,没有没有。”俩狱卒心里发毛连连摆手,“只是她醒来后大吼大叫,我们就敲、敲了几下……” 牢头闻言,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恨恨直跺脚,压低声音骂,“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么?” “你们这俩作死的猴儿,赶紧收拾收拾回乡躲躲去,近期内可别返京了。” “啊??”有这么悬乎么? “那老嬷嬷是宫里来的,我虽不知他们身份如何,可看那气势也知,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你俩真是……我说什么好,早跟你们说过,送进来的犯人都以平常心待之,莫要胡乱磋磨。万一是哪位你我都不知的贵人,待出去后还能有你们好果子吃??” “头,头儿?”俩狱卒登时有些慌了神。 “诶呀赶紧赶紧,大人那边我给你俩请辞。你们快些回乡避避去吧,免得飞来横祸。” 俩狱卒如何悔恨暂且不提,且说庄嬷嬷这边,命人将虢国郡主抬上马车,一行人并未回宫,而是打马去了京郊别苑。 等侍卫们将郡主安置在拔步床速速退下后,老嬷嬷这才安安静静打量起躺在那儿的女人。 此时的虢国,大概只能用凄惨俩字来形容。 头上肩上手上背上都有伤,红的红青的青,也实在分不清是纵欲所致,还是别的什么。 看到这样的郡主,老嬷嬷伤心欲绝叹了口气。 她让两名小丫鬟取水来,亲自为郡主擦拭身上这些污臜之物。 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自己把自己糟污的几乎没眼看,下身充满异味不说,老嬷嬷还发现她流脓了。 郡主这具身体啊,是彻底腐烂了。 明明还如此年轻,还这般鲜亮,却未老先烂了…… 皇后娘娘若亲眼目睹,该有多心痛啊! 庄嬷嬷不禁悲从心来,抱着郡主呜呜直哭。 虢国是被庄嬷嬷哭醒的,她奋力挣扎了下,发现自己竟躺在别苑的拔步床上,一双眼睛仿佛被点亮似的,立即迸射出恨毒的光。 是庄嬷嬷! 母后,母后终于派人来解救她了。 她要杀了玉狐,她一定要母后杀了玉狐! 还要杀那几个胆敢染指她的歪瓜裂枣臭男人!杀了那对欺辱自己的狱卒,让所有人都下地狱不得好死! 虢国想出声叫庄嬷嬷,却骤然发现嘴巴歪着怎么都对不上,说话相当费劲,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庄嬷嬷却极有耐心,帮她擦干净脸上的脏污血渍,满眼温柔看了看她,轻声抚慰道,“老奴懂,老奴都懂。郡主别担心,您的仇,连同裴家的仇,娘娘不会忘的。” “只是您啊,为什么会把自己作到这一步呢?”庄嬷嬷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您若听皇后娘娘的话,跟郡马好好过日子多好啊!” 虢国想撑起身子,却半点力气全无。 她想告诉老嬷嬷是玉狐害她,她亲眼看到了,是玉狐把她掠出郡主府,是玉狐将她丢上去水月庵的马车。 她要告诉父皇,告诉母后,她要上殿当着众臣的面,痛斥玉狐这个逆臣贼子,把真相宣之天下。 可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郡主来,先吃几口热乎菜吧,您折腾一晚,肚子肯定饿了。”庄嬷嬷亲手端过侍婢递来的食盒,打开。 取出一盘盘精致小碟,夹了一筷牛肉喂给郡主。 几个传菜的小宫女纷纷垂着脑袋,一张脸堪比死人白,头都不敢抬起分毫。 “郡主喝点吧,喝点就不痛了。”庄嬷嬷抹了把老泪,冲虢国笑了笑。 她把小酒盅递到虢国嘴边,看她小口小口饮完整杯酒,笑容愈发灿烂。 “嬷、嬷!”虢国费劲地吐了两个字,忽然感觉腹内一阵绞痛,满目惊惧看向面前慈祥无比的老嬷嬷。 “为,什……么?”虢国再蠢,如今也该知道不对劲了。 那杯酒不对劲。 是毒药? 母亲赐她一杯鸩酒?? 庄嬷嬷紧紧握着虢国的手,泪中带着笑,“郡主,咱认命吧。” 414 够狠 认命?凭什么要她堂堂公主认命? 不,她不认命,她不想认命! 虢国此时已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死死握紧老嬷嬷的手,满目震惊瞪着她。 她是如何都未曾想到,母亲竟会派身边最体己的嬷嬷前来杀自己。 耳边忽然响起玉狐的讥讽之言: 【你母亲若知晓,你在那等腌臜地呆过。她第一个对你痛下杀手,这就是你的命,虢国。】 【皇家无亲情,唯有脸面。】 【他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她又恍惚间想起裴洋的话: 【剑走偏锋太过草率,她的身手,你我都体会过。没有万全之策贸然动手,定会一败涂地,苦果自尝。】 苦果自尝,苦果自尝么? 是啊,那些歪瓜裂枣臭男人,都是她按照最不堪的标准,亲自为玉狐挑选准备的,然而最终却都应验在她身上。 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有的只是落花流水反噬自身。 虢国只觉浑身冰冷刺骨。 所以她这是被……母亲彻底放弃了? 啊,不甘心,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她还这么年轻,她是公主,往后还有大把好日子可过,她还没活够,根本没活够,她不要死不要死啊! 虢国死命挣扎重重握住老嬷嬷的手,对上她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庄嬷嬷哭的泣不成声,“公主,您安心去吧。老奴明白您的意思,皇后娘娘也都懂。您放心,害您的人,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虢国腹内传来阵阵绞痛,嘴角也抑制不住汩汩血流。 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要死了,浑身的生命力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光。 她睁着一双死鱼眼,死死瞪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头一次觉着……母亲怎能如此可怕? 她真的疼爱自己的子女么? 不,母亲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那位中宫的裴皇后,好像……生来就只爱自己。 虢国喉头发出阵阵赫赫声,瞪着一双眼睛拼命想看清眼前事物,奈何双目模糊一片,挣扎的气力也渐渐歇了。 她揪着老嬷嬷的手缓缓咽气,自始至终都是睁着眼的。 庄嬷嬷用帕子抹抹眼角沁出的泪珠,一点点将手从虢国手中抽离,起身时已重新换上平日那张严肃古板毫无表情的脸,“郡主卒了,去宫中报丧吧。郡主昨日与郡马出京郊游散心,不幸失足落崖而亡,夫妇情深同生共死。” 庄嬷嬷抹掉脸上最后一滴泪,淡淡说道,“派几个人去承恩伯府报信。” “郡主夫妇伉俪情深,合葬吧。” * 傍晚,承恩伯府彻底炸锅。 老承恩伯夫妇赶往郡主府,被下人阻拦未能见次子最后一面。 垂头丧气回来后,老承恩伯招来长子孙伯超在书房内叙话。 窗外陡然射来一支袖箭,钉在书案上,箭尾微微摇曳。 孙伯超立时带人追出去,却扑了个空,待回到书房,只见老父捧着一张纸条,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纸上两行字:经查验,令郎脖颈下方有明显勒痕,疑似人为勒死。伯爷若想亲见,今晚子时可送您过府一观。 孙伯超死死握住拳,“父亲。” “欺人太甚!裴氏,欺人太甚!!” —— “是皇后身边的庄嬷嬷亲自来提的人。用的是宫中的特赦金牌,没人敢阻拦。”赤兔歪在玉琳琅面前,抬手抢了她的茶杯灌了口水,“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玉琳琅认认真真修剪一盆药草,眼皮都未曾翻一下,“那位是中宫皇后,是陛下的身边人,还能怎么办?” 赤兔的小拳头落在案上,“嘿,我就不信,你事先没料到宫里会来人。” “料到又如何?我难不成还真跟皇帝撕破脸,跟他们皇室对着干?大不敬摆到台面上,那可真要被按上造反罪了。” 赤兔翻了个白眼,冲她挤挤眼睛,“那咱可以事先把人从京兆府大牢转移出去啊。” “何必如此麻烦。”玉琳琅不以为意放下剪子,摸了摸青翠叶片,笑,“中宫那位要杀人,你还能阻止不成?” 赤兔张大嘴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什么意思?中宫那位不是捞她出去?” 她凑近玉琳琅,做了个抹脖子动作,小小声念叨,“而是要宰了她?” 玉琳琅好整以暇望她一眼,上手敲敲某人额头,“不然呢?虚伪的皇室,不可能任由这颗污点,继续流传下去。”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跟虢国之间的事,早在送虢国去水月庵自食其果那当口,便已彻底了断。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跟她毫无关系。 那是皇帝一家子顾及脸面,想处置虢国,她能拦么?当然拦不住了,也没理由去拦呀。 赤兔扮了个吊死鬼鬼脸,压低声音道,“那中宫也够狠的啊!啊?那可是她亲生女儿,嫡嫡亲的,她是……真忍心下手啊。” “人若不狠,如何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呢。”玉琳琅好笑,看她一眼,“你验看这么多年,那些大家主母们手段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 “也是。”赤兔长吁短叹咋舌不已,“这可是裴皇后,那些主母的手段,相比她,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捶了捶桌放下茶杯,“那这事儿就,就这么随它了?” “不然呢。”玉琳琅啼笑皆非望向她,随即叹了口气,“世子说,咱们手头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将裴家彻底拉下马。” “唉,我思来想去也是。这些账册,都编写的极其隐晦,物证不够充分。再加上,被拐的这些女孩子,她们其实,根本不知背后之人是谁,无法加以佐证。” “若裴洋一死,一切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赤兔张了张嘴,又把脑袋凑到玉琳琅面前,“你怎知裴洋那家伙死了?” 玉琳琅伸手推推她那颗好奇宝宝头,“猜的。”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算?”玉琳琅眯眸冷笑一声,“自然是不可能算的。再怎么样,皇后娘家搞出的这一系列肮脏产业链,也是时候让它大白于天下了。” 415 你别附议了…… …… 翌日,便有御史台联名上书抨击裴氏一族带头扩张发展拐卖民女,从南到北形成一条肮脏产业链。 经查明,各地都设有水月庵作为产业联络点。 并指出,富商、官家千金乃第一目标,京郊附近多有官眷、富家女失踪,皆为水月庵所为。 列举受害人多名,并附上已故受害人遗物、证人供词等等。 这颗惊天大炸弹落下来,当真是震惊满朝文武,连皇帝都在龙椅上连连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裴永基知道此事不会就此作罢,但他着实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对裴家发起了攻击。 这下可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虽早有准备,此时也不由乱了些许心神,连忙跪下请罪,重重顿首在地,“陛下!臣,万死不足以明志啊。” 皇帝翻着整理成册的账单,越翻越心惊肉跳。 翻到最后,将账册单子重重砸在裴永基头上,“裴氏一族还有何话好说?” “陛下!”裴永基重重磕了个头,“陛下容禀,此事家中也是前两天方才得知。” “庶弟愚昧,竟在外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买卖,还拖累微臣嫡次子裴洋。现已将人绑了扭送大理寺!全凭陛下发落。” “而微臣嫡次子,年少不知轻重,只知跟着叔叔能赚点钱,岂料竟是这等没命的买卖。” “裴洋上回同玉狐大人争执过后,重伤未愈,已于昨日傍晚病故。” 玉琳琅老实巴交举着手中笏板跨出队列一步,“陛下,臣举报!裴洋伤势依臣来看,不可能伤病致死,他很可能是被裴家主清理门户,借此堵悠悠众口。臣强烈要求,请镇妖司赤兔大人前去验尸一探究竟。” 众人:…… 西门不归无语扶额:不知是不是错觉,兔崽子一开口说话,就总想笑来着。 六皇子大跨步出列,躬身一礼,“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只觉头疼难忍,摆摆手道,“先去请国师。” 他吸了口气看向儿子,“你说。” 六皇子撩开袍子,身姿笔挺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瞧资料上写着,人口贩卖一案,前前后后可能涉及十几年光景。故儿臣请求将此事发往大理寺严查,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玉琳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臣附议!” 于是,一连串附议紧跟而来,皇帝按了按眉心,看向大殿外快步而来的国师。 玉琳琅斜睨一眼,只见那位年逾六旬身材高大的国师大跨步而来,金黄纱巾下裹着三根辫子头,手中镶嵌大颗红宝石的手杖,万分惹眼。 “陛下。”国师弯腰鞠躬,一手横过胸口行了一礼。 “国师。”皇帝朝他招招手。 众人面有异色望着这位国师登上龙台,躬身凑近龙椅上的陛下。 御史台李大人大惊失色道,“陛下万万不可与蛮酋国师如此靠近。” 国师向他瞟了眼,唇边含着微笑,从怀中取出一瓶东西倒出一颗滚圆丹丸。 “陛下!”众臣这下都震惊了,连连拱手叫唤,“陛下不可随意乱服丹丸啊。” “陛下。” 皇帝似乎早已习惯服用国师做的丹丸,闻言只是精疲力尽摆了摆手,淡淡说了一句,“朕信得过国师。”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眼前一切,举着笏板悄无声息退回人群。 皇帝上朝时都开始明目张胆传药了,可见这身子骨极限拉扯不了太久…… 此时有位七老八十的内阁大臣忽然跳起来,指着国师鼻子大骂“佞臣”。 说什么丹丸只能补一时之力,其作用于皇帝龙体,还不知其后会搞多少破坏。 一国之君怎能用蛮酋国师邪门歪道的丹药? 玉琳琅又举着她那块笏板不苟言笑从队伍中走出,拱手一礼,“徐阁老,下官不得不提醒您老一句。现在我们正在议的话题是裴氏一族买卖人口案,而不是皇帝陛下该不该吃蛮酋国师的丹药!” “你们彻底歪楼了!而且还偏的不要不要的!诸位同僚,我不得不说你们一句,这转移话题的计策,非常容易叫人一眼看穿!以后还是莫要耍这般小心眼了!” 六皇子忍着笑轻咳一声,低垂着脑袋道,“玉狐大人所言正是。父皇,各位大人,还是先说回裴家一案吧。” 皇帝拧了下眉心,“此案交由大理寺全权调查。” 沐昭面无表情从队伍出列,站他附近的平康郡王一瞧这货动了,没来由抽了抽嘴角。 “陛下,臣要参裴相,治家不严纵子犯罪,无视我大齐律法,无视君威国威,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可恕。” 众人:…… 玉琳琅马上接了一句,“微臣强烈附议。” 西门不归几乎没眼看自家崽儿,举着笏板上前一步,沉稳出声,“微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且前后牵扯十余年光景,时间久,受害人巨多!想要查清此事,光靠大理寺怕是阻力重重。” “此事,必须由陛下钦点一些人予以辅助,否则大理寺根本放不开拳脚去查明真相。” 大理寺卿梁广这心呐,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起一下落,一下飞到天外…… 闻言,连忙拱手说道,“陛下,臣认为西门大人所言,确属实情。此案时间积累过长、牵扯人员过多,还请陛下给与一定人手辅助我等。” 皇帝冷着脸望了一眼底下众大臣,刚才那些乱糟糟叫着“陛下不该用药啊”的大臣们,此时都已缩回队伍里没再出声。 他盯着大理寺卿许久,忽而转头看向沐昭,莫名其妙转了话题,“听闻世子近来身体越发康健?” 沐昭不卑不亢应声,“微臣身体确实有了些许起色。” “那正好,此案就交由沐爱卿与大理寺去处理。朕另外抽调武德司三百人给你们用,让霍爱卿来帮你们,如此一来,可还有阻力?” 梁广连忙拱手,“多谢陛下。” 沐昭淡淡一笑,“臣必然竭尽全力不负君恩。” 皇帝又冷着脸看向准备默默缩回队伍里的玉琳琅,叫住她,“玉狐,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 “臣强烈附议。” 416 求娶 别说,这玉狐大人有时看着可恨的要死,有时瞧着又万分滑稽可笑…… 他们算是瞧出来了,这玉狐不想说话的时候,只会反复说四个字“强烈附议”。 一行人从大殿出来,平康郡王忍不住吐槽她,“你除了会说那四字还能说啥?” “我要说的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啥?”玉琳琅朝他翻了个白眼。 玉琳琅就走在六皇子、平康郡王、沐昭陆浅中间,其余人一瞧这五人并排,不是走避便溜到后面跟着。 玉狐大人凶名在外,谁也不会在殿外不长眼地招她。 玉琳琅边走边跟他们吐槽,“那国师那破脸。你们看到没?注意到他盯我的眼神了么?” 沐昭点点脑袋,“找死。” “对!就是欠揍找死的脸。”玉琳琅极力赞同。 平康郡王又朝她翻白眼,“啊对,他说什么都对!朝上说什么你都强烈附议!你俩关系啥时这么好了?” 玉琳琅扫他一眼,“咋滴你还看不惯?” “倒也不是。” “玉狐大人,玉狐大人……” 远远听到有人叫喊,玉琳琅几人纷纷转头望去。 于是,跟随他们身后的一堆朝臣们,也都驻足伸头张望。 只见福德笑公公迈着肥墩墩步子,笑眯眯气喘喘跑上前来,拢着袖子行礼,“大人,陛下召您去小书房说话。”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看沐昭陆浅,又看看一脸愕然的六皇子,转头问福德笑,“现在?” “是。”福德笑眯眯眼里布满笑意,“便是现在,大人请。” 眼看六皇子他们转身跟着玉狐大人走了几步,福德笑胖胖的脸笑成一朵菊花,“殿下,郡王,世子,陆大人,陛下只召见了玉狐大人。” 言下之意,你们四该上哪上哪儿,别跟着了! 玉琳琅瞧了他们一眼,“没事,我去去就回。” 沐昭微微一笑,“那我在宫门口等你。” 福德笑意味深长朝沐昭望了一眼,笑呵呵道,“世子放心,陛下心情甚好,单独召见玉狐大人,也是有好事同她说。” 沐昭不理他,只冲玉琳琅做了个“宫门见”的手势,便随六皇子等人转身离开。 福德笑不以为意,又冲玉琳琅笑了笑,“大人,这边请。” “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诶哟,小的哪敢多思揣摩圣意。不过大人请放心,老奴观陛下面色甚好,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他笑着说道,“大人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与宣平侯世子感情甚笃。” 玉琳琅点点脑袋,煞有介事道,“世子万分喜欢我。” 福德笑:……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玉狐大人这话。 玉狐大人果然直来直往惯了。 福德笑领着玉琳琅穿过长廊,将人带到南书房院门外。 “玉狐大人请稍候片刻。” 玉琳琅微微颔首,目光在书房外扫过一圈,只见几名小太监低眉顺眼蹲在廊下擦洗地砖柱子,活干的十分细致。 片刻后,福德笑公公笑呵呵走来请她进了书房。 玉琳琅跟着笑公公走入书房,面无表情行礼,“臣玉狐见过陛下。” 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书房内另有他人。 裴肃怎么在这? 玉琳琅愣了下。 今日上朝时没瞧见这厮跳出来说话,还以为他也病了呢,没成想专门在这等着自己! 玉琳琅心生警惕,哪怕瞧见皇帝冲自己笑呵呵的,表情也依然绷着未能放松分毫。 心底小声嘀咕:今日上朝她并未干什么出格之事,只是顺水推舟将裴家贩卖人口案给拱上台面。 参奏裴国公府的主力军,那可是御史台! 跟她玉狐没多大关系。 “玉狐啊。”皇帝朝她招了招手,乍一看竟有几分慈眉善目。 但玉琳琅深知这皇帝的尿性。 若非有利可图,不可能对她放低姿态。 “不知陛下叫微臣来此,是有何事吩咐。”玉琳琅低眉顺眼,看似一副乖觉之态。 皇帝忽然朗声一笑,“玉狐啊,是好事。” “听闻你已过及笄之年。”皇帝笑着走向她,抬手朝裴肃方向指了指,“裴肃,裴相长子,你们认识吧。” 玉琳琅抬起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朝裴肃投去一眼。 后者回以一丝温和笑意,看着真是一袭白衣谦逊尔雅彬彬有礼之人。 “陛下不会想乱点鸳鸯谱吧??千万别,臣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不感丝毫兴趣。”皇帝一撅腚,玉琳琅就猜中他接下来想说啥,断然拒绝不给他讲半句废话的机会。 皇帝表情略显几分尴尬,似是没料到,自己话还没说完,这当臣子的就这般不给脸面,直接给他拒了! 裴肃躬身一礼,一副谦卑之态,“陛下,微臣钦佩玉狐大人为人,爱慕玉狐大人已久,早就想入宫请陛下做主指婚。只因前后出了不少事,玉狐大人对我裴家误会不浅……” “诶你得了吧。别说了,这话你自己听着不恶心么?”玉琳琅翻着白眼直接打断他,“就你?爱慕我?敢情以为就你裴家聪明人,其他人都大笨蛋呢!” “你打什么主意还要我明说么?心里恨我恨得要死,非得装什么一腔深情的模样。”玉琳琅作势呕吐,毫不在意摆摆手,“怎么,想学后宅女人那套,把本官娶进门,好让你们裴家女人日日磋磨我呀?” “我告诉你,别说没门,窗户缝儿都没半条!你真当我玉琳琅吃素的?你不会以为我没杀过人吧??” 裴肃但笑不语。 站在俩人身后的皇帝却一脸铁青之色。 “玉狐,好好说话!”这嘲讽的语气为哪般? 裴家好歹是他发妻娘家,玉狐看不起裴家算什么意思?是连带着皇后也完全看不起?? “陛下,臣心中有话便不吐不快,臣就喜欢直来直往说话,别给我整那弯弯绕绕一堆。” “裴家自己满身是屎还没擦干净呢,少来沾边。臣一心为民干实事,可不屑同这种奸佞为伍。” 话说到这份儿上,裴肃竟半点都不生气,反倒还冲玉琳琅好脾气地笑了笑,“玉狐大人是否对裴某偏见过甚?” 417 滚! “你为了把你们裴家整个儿摘出去,亲手弄死自己弟弟了吧!”玉琳琅弯了弯唇,看向面色沉凝的裴肃。 “你心里恨我恨的要死要活,何必装出一副满不在乎之意?” 裴肃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一笑,“哪有?玉狐大人如此猜疑裴某,实在是太过偏颇有失公允。” 他微微一笑,朝玉琳琅那方拱手为礼,“裴某对玉狐大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裴家也有意同苏家结为姻亲之好。” “玉狐大人如今对裴某多有误会,那不要紧,总有一日误会能解除,你我或许可以试着先了解下彼此?” “你对我一见钟情?”玉琳琅差点笑出声,“可别再深情演绎了,裴肃,你还是赶紧恢复正常模样吧。你这……我看着真心想吐。” “陛下今日在朝上身体不适,还是莫要为这种乱七八糟的琐事过于烦心,请早些休息。” 皇帝瞪她,“玉狐,注意你的言辞。” 在皇帝看来,裴肃甚是谦逊有礼,反观玉狐!跟个小泼妇似的蛮不讲理,简直无理取闹。 其实裴肃此子长相还行,面容端正肃雅,且出身裴国公府,任何长辈眼里看来,这都不失为一位如意郎君。 皇帝按了下发涨的脑袋,“朕招你前来,也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裴家的事,肃儿他肯定不曾参与分毫,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肃儿的为人,朕最为清楚。” “肃儿是裴家最杰出的儿郎,你……你何必对人如此这般不留丝毫情面。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 玉琳琅直接打断皇帝,满目匪夷所思,“陛下,微臣十六岁生日还差两月呢!着什么急呀?三公主安阳过了年就该二十了吧,她都还没出嫁,陛下您不着急公主婚事,着急微臣作甚??” 这话可不就戳到皇帝痛脚了么? 安阳十九快二十了!三天两头闹着要他指婚沐家那小子,沐家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死咬着不肯松口。 甚至,沐昭屡次以身体为借口作推脱。说什么命不久矣无力尚公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活好好的呢! 一个两个三个的,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皇帝冷眼盯着玉琳琅,“安阳的婚事,自有别的安排。倒是玉狐你,若朕执意为你和肃儿指婚。” 玉琳琅眼底涌上一丝怒色,冷笑不达眼底,“那陛下大可试试,看裴肃能不能活过今朝。” 她语气相当平静,说的话却让皇帝勃然变色。 “放肆你!” 福德笑冷汗涔涔跪倒在地。 裴肃则面色不变,微微躬身立在一旁,嘴角一丝淡淡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玉琳琅瞟了皇帝一眼,面无表情说道,“老娘要他三更死,他就活不过五更,陛下,您可以试试。” “玉狐!”皇帝只觉面子里子都快挂不住了,气得当即连连咳嗽。 福德笑赶紧膝行爬过去,双手抖着捧过一杯茶水,想让皇帝喝一口润润喉,压下咳嗽。 奈何皇帝抄起茶杯便朝玉琳琅砸了过去。 玉琳琅一缩左腿,茶杯擦着她的裙摆“噼啪”落在地上。 玉琳琅当场火了,眯起眸盯着皇帝,眼中冷光翻动杀气毕露,“夜离天你干什么?发什么疯?老娘一天天的给你干活,这那的扫清贪官腐败。你还嫌我不够忙,三天两头给我整事是吧?” 小姑娘重重一拳挥出,劲气捶在门框上。 在外洒扫的太监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书房整扇门登时倒地碎成块。 他们哪敢抬头张望,从听到书房里传来隐隐约约怒骂声开始,便已逐渐往院外挪。 乍一看门都塌了,哪还敢逗留,拼了命地逃出院子。 玉琳琅暴怒的吼声从书房里激射而出,“老娘特马还不干了!你以为老娘稀罕你这四品官?滚犊子吧!哪凉快蹲哪儿去。” 暗卫们从四面八方奔进屋,纷纷亮剑,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恐怖。 玉琳琅淡淡一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想死?一起上。” 皇帝气得咳嗽连连,但理智还是让他喷了一句最正确的话,“都滚出去!” 暗卫们面面相觑一眼,随即从屋内一一退出。 福德笑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肘里。 裴肃也微微抬头,满面愕然望向玉琳琅,震惊的没法言语。 这就是玉狐的真正实力?私下在陛下面前竟如此放肆? 他猜到玉狐会嚣张拒绝,却实在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 也好,玉狐越嚣张跋扈越于他有利,裴肃再度换上沉静脸庞,垂眸微笑。 “玉狐,你!你还有半点女子之态么?”皇帝真是被气到没脾气了,“人家只是说一声爱慕,你,你就算不喜,你也不必弄到这副境地。” “夜离天,我给过你下台机会了,我刚跟你说了别乱点鸳鸯谱我不接受。我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的婚事你还想拿捏?你以为你是谁?” “天王老子在此,老娘一句不愿意,他还能强逼我?” “再说,爱慕我的人从穹山到北域,那是多了去了。我难道每个人都得有所回应?”玉琳琅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屑地扫了裴肃一眼。 “你觉得他好,不如你把他留给安阳公主当你的女婿,你们夜裴两家,再来个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 “你!”皇帝气的没语言了,指着玉琳琅“你”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滚!” 玉琳琅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犹豫的。 裴肃连忙拱手行礼,“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裴肃追出南书房,跑了好远才追上大步流星的玉琳琅,“玉狐大人。” 玉琳琅止步,转头眯眸看向他,“你知不知道,我只需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看你可怜不想以大欺小,降维打击罢了。” “但人的耐心,始终是有限的。你最好少往我身边凑,我可不想沾你裴家半点霉气。” 裴肃竟是笑了,“见玉狐大人与世子、陆大人他们十分交好,裴某还以为玉狐大人十分欣赏文人。”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他。 半晌,“裴肃,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聪明?” 418 意欲何为? 她语声幽幽的,说话时,那双黑漆漆冷飕飕的眸还一径注视裴肃。 气势迫人,威压凝重。 裴肃心中不由微惊,费了好大劲才阻止自己退后。 “裴肃,你故意在陛下面前求娶,目的不就在于让我激怒皇帝,瞧瞧皇帝有何反应么?” “你现在都看见了,可还算满意?”玉琳琅逼近一步,裴肃颇为惊骇,终是忍不住退后一小步。 兀自镇定心神,随即冲她笑了笑,“玉狐大人多虑了吧?我哪有这种心思?你是不是也太……凭空臆测了些?” “你没有么?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玉琳琅眸光含冰盯着他。 “你的那位好姑母皇后娘娘,都不知派多少人来杀过我。知道为何至今为止,我还能好好站在你跟前么?” “因为他们杀不死我啊蠢猪。”玉琳琅抿唇,冲他淡淡一笑。 “在你们这世界,目前还没人有这能力杀死我。”玉琳琅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清冷冷盯着裴肃,“所以你们,大概只能继续忍着。” 这话说的气不气人?反正裴肃挺气的。 他也清楚玉琳琅这么说,是有意激怒自己,裴肃唯有握紧袖下双手死死忍着,还得对她展开一丝笑颜。 他自己都不晓得这笑容是有多艰涩难看。 裴肃是个很能忍的人,玉琳琅心中划过这丝念头,淡淡扫他一眼转身就走。 裴肃眸光深沉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言语。 玉琳琅大步流星出了宫,跃上世子马车。 沐昭根本未察觉她心情不好,直至谈起方才宫里之事,这才颇为诧异问,“琅儿不生气?” 皇帝又把鬼主意打到琳琅身上,沐昭虽嘴上未说,心里却闪过一丝烦躁怒意。 这皇帝是政务还不够他忙的?一天到晚想插手臣子的婚事,烦人得很。 “我生什么气,反正又不可能成功。”玉琳琅对自己倒是极有信心,反正皇帝管不了她的事,谁也管不了。 沐昭一想也是,暗道庸人自扰,笑着递给她一袋蜜饯果脯,“南池大街新开了一家果子铺,你尝尝。” 玉琳琅尝了一个,笑眯眯点头,“不是特别甜。” 沐昭颔首,递给她一杯果子茶。 玉琳琅喝了口,眼睛亮了亮,“诶,这家果子铺还整出个果茶?” 可以啊,古人的智慧,用有限的材料做美味饮品。 “嗯,这果茶还挺抢手,每日还是限量供应。”沐昭笑着说道,“是不是口感尚可。” 玉琳琅点点头,忽想起什么,“莫非这铺子是柳家大小姐开的?” “据说是入了股。这铺子是威武将军夫人与几位夫人合开的。”沐昭顿了顿,“似乎你母亲也入了点股。” 玉琳琅哭笑不得,“叫什么名字?” 沐昭忍了忍唇边笑意,修长指尖在桌面上写出三个字,“好像是叫爱尚霓鲜果茶。” 玉琳琅:…… 是柳亦如那中二病风格没差了! 柳亦如你可真行……啥时搭上她母亲闺蜜群顺风船,连她都不知道! 玉琳琅一口喝完果子茶,朝沐昭身边挪了挪,“世子,你说,皇帝那是什么意思?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他是恨不得裴家倒台的,可为何要帮裴肃拉拢我?” “他想给我指婚裴肃,你说这事有没有一点发自真心?” 她有点看不穿皇帝这狗东西了。 莫非这狗东西后面还藏了什么大招? 沐昭眯了眯深邃的眸,若有所思,“他既然会提,那说明心底有那意思,无论裴氏一族如何,裴肃此人吧……在他看来还是有大才的。” “堪当大任?” “嗯,是这意思。” “那他也够好笑的,既想弄垮裴氏一族,又惜才裴肃,是想作甚?莫非他觉得,即便抄了裴氏一族,裴肃也能为他所用?” 沐昭点头,“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裴肃若不想反,也就只能受着。” “如今裴家势大碍其眼了,可对裴皇后,他未必想废……” 玉琳琅一脸嫌弃,“你不会想说,他对裴鸣凤还有那么一丝感情吧?” 帝王之家,谈什么狗屁感情,大多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沐昭眼里划过一丝讥诮之意,“琅儿或许不知,这夜离天曾经还是个情种。” 玉琳琅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凑过去问,“是有什么大瓜么?说来听听。” 沐昭笑着看她一眼,从小屉中取出一封小书册,“回去慢慢看。” 哟,皇帝夜离天的瓜还装订成册了,嘿嘿她怎么那么喜欢世子的做事风格。 “好好。”玉琳琅将小书册塞进随身小挎包,冲他高兴地笑了笑。 “裴肃的事,你莫要再管,我来解决即可。” 玉琳琅:? “我在陛下面前这样骂他,丝毫不给他脸面,但凡要点脸,也不会继续求娶吧?” “若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呢?” 玉琳琅“呵呵”一声,“那他可真是悍不畏死。” “裴肃知道不可能求娶成功,他也晓得你随性惯了不会理他。那他为何还想打这门亲事的主意?无非是想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激怒陛下。而我们那位陛下他……” “吃药吃多了脑子恐怕也糊涂,或许也想试探下你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那我如果提刀宰了裴肃,带上家人回江南……”玉琳琅挠头,“你觉得这事能彻底了断么?” 沐昭顿时心情不好到极点! 琅儿这话说的,就像下一秒立马要跑路的样子! 那她跑了,他孤身一人留在京中,又有何意思? 玉琳琅凑近他,打量他毫无表情的脸,“世子,你要是愿意……” “我自然愿意的。”沐昭都没听她讲完啥,极其自然接了口。 随即二人皆一愣,对上双方视线不由笑了。 玉琳琅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莫名畅快几分,伸手拍拍他,“哈哈那行,咱俩一起跑路,去到江南,我带你逛吃逛吃。” “好。”沐昭弯眸一笑。 “不给这劳什子皇帝打工了,打工有啥意思,还是逍遥自在来的爽快。” “嗯。”沐昭双目含笑,温柔似水,“你所言甚是。” 419 歹毒 “世子。” 沐昭掀开一点车帘,长青打马上前递给他一封手书,压低声音道,“急报。” 玉琳琅瞟了一眼也没多话,自顾自又倒了杯果茶小口小口抿着。 待沐昭看完手书朝她望来,她与之对视一眼,愕然了,“又跟我有关??” “没有。”沐昭笑着将手书递给她,“前任晋州知府,裴氏一族二房裴永杰全家,于流放途中被歹人所害,全家覆灭。” 玉琳琅连忙放下杯盏接过手书,迅速浏览一遍,有些震惊,“都死了?” “看样子的确没留一丝活口。” 玉琳琅又看了遍,抬头与沐昭对视一眼。 手书虽字迹潦草但写的十分详细清楚。 上面列明死亡人数多少,还找出裴永杰头颅,描摹一副十分草率的画像夹在其中。 裴氏二房二十七口人,全部殒命岭南途中,他们甚至距离流放地边城,还有两千里路。 手报上言明,他们是遭逢沙匪劫掠。 “所以随行押送的差役,以及其他流放人员也?” 沐昭叹了口气,“嗯,中宫那位手段如雷,不可能留下半丝活口。” “只能说不幸中的大幸,大多流放犯都跟着流放黔州去了,唯有五名重刑犯,是跟随裴府二房流放边城。” 沐昭手指轻扣手报,“加上随行衙役六人,此次所谓的沙匪事件,共计三十八人殒命。” 玉琳琅嗤笑嘲讽,“那位对自己亲生闺女都能毫不犹豫下手。二房?在她看来莫过于一些杂鱼而已,死就死了,不过是清理杂草。” 沐昭握了握她的手,“不必担心其他,你安心上衙即可,其他事都交由我。” —— 灵鹤整个人往椅上一瘫,“这均州刺史啥时能上任啊?朝廷该给咱们发双份月俸。” “起来起来。”赤兔快步而来,用手里的卷轴拍拍他脑袋,“陪我去郑府一趟,有案子调查。” “我才带着人连夜补出那群姑娘名单,给大理寺交接,这气儿还没喘上半口呢!” “起来~~”赤兔揪着灵鹤的头发,“老娘叫你起来干活!” 玉琳琅端着一杯爱尚霓鲜果茶信步而入,瞧见的就是这副鸡飞狗跳之景。 互相扯头花的二人连忙缩回爪子,双双朝她身边跑来,接过牛皮纸袋眉开眼笑。 “狐狐啊,还是你好,知道给哥哥带吃的过来。” 玉琳琅瞅他一眼,“都交接完了?” “可不是。”灵鹤咬了口饼子喝口茶,“狐狐,你还记得祝家班班主么?” “秋后问斩下来了?” 灵鹤一脸肃容,“祝班主及其党羽皆服毒自尽了。” “九人全死?” 灵鹤点头。 “哪来的毒?”玉琳琅颇为奇怪,内心倒没什么波澜。 反正这群人不在大牢里死,也挨不到秋天。 她奇怪的是,这些人哪弄来的毒可服? “我记得,我去晋州府办差前,这祝班主差点逃狱来着是么?” “是。”赤兔点头给予肯定回复,“没逃出去……” 她顿了顿,颇为好奇,“狐狐你意思是,当时他有可能并非想逃?而是在一团混乱中,与什么人交接毒药?” “这么想不开啊。”灵鹤喝口茶压压惊,“还有祝家班那些女伶的来源,狐狐你知道不?就是出自这水月庵。” 玉琳琅颔首,当初她就觉得这小小祝家班内,伶人们的质量还挺高,原来是渠道供货商货源充足。 “那祝班主还满口胡言说什么是从大街上捡的流浪儿之类,明明就是从水月庵进的货。”赤兔愤愤不平,“这水月庵根据调查,咱大齐境内分布东西南北,有七到十家左右,可能还有些缩在更隐秘之地暂时没能查出。” “大理寺反正有的忙了。”灵鹤幸灾乐祸,“不过我们那一手资料整理的是真不错,给他们也帮了很多忙呢!” “一个水月庵,还搞成连锁经营遍地开花。”玉琳琅冷笑一声,“仅凭这一点,裴洋死的一点都不冤。” “可不是么。”赤兔撇撇嘴,“西门大人说昨日下朝时,你被皇帝单独叫走了?” 玉琳琅一说起这就忍不住翻白眼,“嗯,想给我指婚裴家老大呢。” “噗……”赤兔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呛得不行。 灵鹤张大嘴,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指婚你?裴肃?裴家怎就这么想不开来着?” 玉琳琅一听这话就蹦跶起来,脸上挂着满满自信之色,“我咋了?瞧你说的我很差劲似的!我这么好看,追我的从上京一路排到北域雪原!” 赤兔擦擦嘴,默默放下果茶,“狐狐,我们并非觉得你不好。” “对对,你特别好,我们只是觉得裴家眼瞎。”灵鹤接的那叫一个自然,“他们居然敢娶你?他们就不怕喜事变丧,被你灭满门?” 玉琳琅抄起一卷卷宗朝他大头丢去,“啊呸,说的我这么残暴,我是那样的人么?” 灵鹤溜的比兔子还快,一径往门外跑,哈哈笑道,“我去让人备马车!” 赤兔上前挽起玉琳琅的手,“走,我们去郑家跑一趟。” “报案的华康书院周学子,如今便寄居在姨母家中,也就是翰林郑学士家。” “郑翰林?”玉琳琅垂眸思虑,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你先前救的那位姑娘,郑曼婷的父亲。” “哦!”玉琳琅恍然,“她回家了?” “嗯。”赤兔忍不住叹息,“京郊附近的姑娘还好安排,她们被劫来的日子不长,大多都安排回家了。少数几个,哭着说名声被毁回不得家的,暂时也都安置在衙门附近的小院。” “就是那些,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的姑娘们。”赤兔唉声叹气,“据她们所说,离家最起码三月有余。都哭着说回不去了,回去也就是青灯古佛或一根绳子吊死的下场。” “那这些姑娘?”玉琳琅蹙眉。 “唉只能说尽力。先去江南联系她们的家人,看是否愿意过来接一下。” “但我估计悬得很。”赤兔挽着她向外走,“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等事,解救的被拐女孩,多半会遭家中嫌弃。” 420 举步维艰 三人先后上车,玉琳琅思虑片刻道,“那现在这些姑娘的安置问题,是我们负责,还是全数交接给大理寺?” “剩下一百一十三人,大多都是平江府附近的姑娘。暂时由我们府衙安置,大理寺那边也实在抽不出手来交接这些姑娘。”赤兔叹息摇头。 每次遇到这种事,就总让人揪心不已。 其实这些受害人,但凡家里愿意接纳,总归是能有条出路。 “江南士族、那些清贵人家,多半不愿要这样毁了名声的闺女。” 玉琳琅嗤之以鼻,“自家姑娘都保护不好,如今还有脸来嫌弃这嫌弃那。” 灵鹤:“府衙银钱毕竟有限,如今虽说将她们安置在外,可也并非长久之计。这么多张嘴,一日二餐,也难。” “钱的事你们不必操心,过几天拿给你们。”从小密室里搜出来的那些摆件画作玉雕之物,扔千金斋拍卖掉,养些姑娘倒也没啥困难。 只是灵鹤说的对,长此以往下去一直让府衙养着倒也不行。 这些遭家中厌弃的姑娘,还是得自力更生自己寻求条出路才行。 玉琳琅倒也不是养不起这些个人,可她一来不是啥圣光普照的圣母,也没道理一直养着她们。 二来跟这些姑娘非亲非故,救她们出狼窝再救济一段日子,已是仁至义尽。 至于未来,各人都有各人命数,还得她们自己把出路踏踏实实走出来。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万事唯有靠自己才行。 “狐狐,你果真财大气粗。”赤兔一把勾住她肩膀,笑眯眯弯了眼眸。 灵鹤凑到二人跟前嬉皮笑脸,“二位姐姐,等下回去时,经过那个爱尚霓,咱们带杯果茶再回。” 赤兔翻给他一个白眼,“哪门子经过?” “诶呀顺路嘛,兔兔。” 赤兔丢给他一个呕吐表情,转头与玉琳琅相视一笑。 马车抵达郑府门口,三人接连下车表情微讶。 今日郑府高挂大红灯笼似是在办喜宴…… 差人往门房一问,原来是郑府掌家的肖姨娘诞下一子,今日正好在办百日宴。 “这郑大人府上是姨娘掌家?”玉琳琅颇为好奇,随即驻足望了眼停在正门左侧的一排马车。 “确实。”赤兔小声说着八卦,“这肖姨娘也挺出名的,在京中算是交际的一把好手。她是郑翰林表妹,母家家贫做不了正妻,可人家与郑翰林打小感情甚笃啊。” “这郑夫人进门还不到一年,郑翰林就把肖姨娘抬进门。俩人还先后生了个女儿,年岁相差不大。” 玉琳琅忍不住翻白眼,“是不是郑夫人生产后体质日渐虚弱,中馈就被郑大人的好表妹给把持住了?” “狐狐你听说过此事?”赤兔讶异。 “猜也是这样。” “这郑夫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生下郑曼婷小姐后便坏了身子,多年不曾有孕。倒是那肖姨娘接连生了俩小子,今日摆的就是她小儿子的百日宴。” “我母亲也来了。” “啊?” 玉琳琅朝一排马车那瞥了眼,“我家马车。” “苏夫人怎会……”赤兔裙摆一提,跟随玉琳琅走上台阶。 不止母亲,她还瞧见陆夫人的马车了。 三人在门房那边亮出腰牌,下人们连忙跑进去通报郑光。 不过须臾,郑光便领着几名小厮大跨步出来迎接,笑着连连拱手,“诶呀,各位镇妖司大人们光临寒舍,为小儿庆祝,真乃蓬荜生辉。” 玉琳琅面无表情打断他,“我们来查案的。” 郑光噎了一噎,忙又收拾心情挂上笑脸,“配合配合,我等一定全力配合玉狐大人。” 玉琳琅背着手走进门,“郑大人不必相陪,我们找周书生了解下情况。” 郑光愣了下,“大人说的可是夫人的外甥周兰庭。” “是他。” 玉琳琅瞅了郑光一眼,“你找个府上大管事跟着我们就行,忙去吧。” 玉狐大人说找管事,但郑光又如何能放心,任由这位主儿在自家后宅随意走动…… 于是便叫来心腹师爷与大管事一起作陪,陪玉琳琅往夫人那院走去。 “今日华康书院休沐。” “知道,所以来这找周兰庭。” 大管事笑着道,“我们夫人身子不好,周少爷只要从学堂回来,都会去夫人那请安。” 玉琳琅跟着大管事,越走越偏,不禁挑眉直言不讳,“你家主母就住这偏僻地儿?怕是在家里过的很是艰难吧!” 大管事愕然,完全不知该如何接小姑娘这句直来直去的话。 这位玉狐大人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寻常去别家作客,再怎么看不过眼,也不能就这样出言不逊指摘主家不是吧,面子情都不顾半分了么? 老爷的心腹师爷反应极快,闻言笑着打圆场,“好叫大人知晓,并非我家老爷要薄待夫人。而是夫人自从生病,心慌气短听不得半点声音,故而搬来这偏僻苑子居住。身边伺候的奴婢们也都是挑了最好的,平日里轻手轻脚不能弄出响动惊吓夫人。” “就这?清净苑子?瞧着倒像个破门落户!”玉琳琅挑眉瞧了眼黑沉沉的门牌,这就跟冷苑差不多了吧…… 门前一片萧瑟荒芜,树叶都未曾清扫掉,更别提那掉了漆的门框,真是说多潦倒有多潦倒。 旁人不说,还真不知这是郑翰林夫人院落。 师爷再怎么巧舌如簧,瞧这破门破户之态,也实在编不下去…… 明眼人一看即知,若主家真敬重夫人,哪怕夫人病着不掌中馈,也不至于发配到这么个破落苑子。 师爷狠狠瞪了大管事一眼,打算回去将此事禀报老爷。 肖姨娘此番安排真是过了。 再怎样都是夫人呐,住这么破说出去好听么?于老爷名声也没任何好处! 玉琳琅三人被大管事请进苑子,发现苑子里空落落毫无一人。 这下师爷的脸是再怎么都挂不住了,瞪大管事,“怎么回事?夫人院里的奴婢都死哪去了?” 刚还夸口说夫人身边都是伶俐人,立马被打脸啪啪响。 421 不会说话免开尊口 大管事苦着一张脸,“小人也不知啊,小人进去问问。” 说罢抬步往里走。 玉琳琅的视线却落在前方,桂树下曲腿坐着一名六七岁光景的男孩,低着脑袋在画本上涂涂画画。 大管事从他身旁走过时,他恍若未见,依然低着脑袋继续涂画。 而看大管事反应,似乎男孩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打那经过时脚步都未曾顿一下。 玉琳琅挑挑眉,信步上前来到桂树下,歪着脑袋一瞧。 男孩跟涂鸦似的,画板上四四方方的纸被他画的到处都是线条,乍一眼看去一团乱麻理不清分毫。 玉琳琅抱着双手蹲到他身边,“画的不错嘛。” 她伸手指指画中间,“小鸭就一只,是不是也太孤单了些。” 小男孩完全不搭理他,继续沉浸在涂鸦世界,下笔线条又重又快。 灵鹤还当她看到什么绝世名画,凑趣一瞧,我滴个娘满眼都是灰扑扑炭笔描出的歪七扭八黑线。 玉琳琅从兜里掏出根果脯咬了口,又拿出两条递给小男孩,“吃么?” 小孩好似完全没听到其他人说话,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一眼他们,继续他的绝世大作。 人不理她玉琳琅也不气馁,兀自吃完一条果脯,剩下的用干净树叶垫着,放在桂树底下。 “多画两只鸭子,一只太寂寞,三只刚刚好,不会太吵还有个伴儿。”玉琳琅抬手摸摸男孩脑袋,起身离去。 灵鹤赤兔二人赶紧跟上去,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态。 师爷笑着说,“让大人见笑了,这孩子是夫人的小外甥,周书生的弟弟,自打来咱们府上从未说过话。夫人说他这是自小得的毛病,不会说话。” 玉琳琅斜他一眼,目光鄙视,“谁说他不会说话?只是懒得同蠢人废话而已。” “人家好着呢,身体康健能写能画,笔触锋锐线条美观,小小年纪就画的如此之好,往后定是画作大家。无需师爷你费心。” 师爷莫名被怼,有点意外,摸不准玉狐大人是何意。 待所有人入了内苑,桂树下的小孩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玉琳琅她们离去的方向,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两条弯弯的果脯上,眨了眨眼。 玉琳琅跟着管事进了小厅。 说是个小厅,其实特别寒碜。 地方不大,前面一张老旧红木桌,摆了两三把椅子。 他们一进门,苏夫人第一个迎了过来,满眼惊讶,“琅儿怎么来了?” 陆夫人也笑着跟了过来,“诶呀琅儿也来了。” 玉琳琅给二人见礼,遂道,“母亲,蓉姨,我们来找周兰庭周公子问些话。” 周书生与郑曼婷都颇为激动走上前来。 一个道:“姨母,这位玉狐大人,就是那日在惊鸿阁救下外甥一命之人。” 另一个也道:“母亲,玉狐大人就是方才我跟你们说的,把我们从虎狼之窝救出的姑娘。” 面色蜡黄一脸病容的郑夫人,扶着一位老嬷嬷的手激动上前,若非苏夫人一手阻拦,真要迎头拜倒在地了。 玉琳琅忙伸手扶住这位郑夫人,暗中打量一圈,见屋内主仆几个都衣着朴素,头上几乎没什么配饰,可见日子难熬。 “琅儿,这位也是母亲与你蓉姨的闺中密友,你唤她年姨即可。”苏夫人一脸唏嘘道,“你年姨常年身体不适,上回小宴没来还以为她老毛病又复发。今日一问才知是婷姐儿差点丢了,一连病了三天。” 郑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多亏玉狐大人救人迅速,否则我家婷姐儿……” 话说到一半,实在是痛苦的没法继续说下去。 陆夫人苏夫人赶忙上前安慰她,直道婷姐儿福大命大决计不会有事。 苏夫人快人快语忍不住埋怨,“你也不好,出这么大的事,你藏着掖着还为他着想呢?早点把事情告诉我们,也能尽快帮上你的忙。” 陆夫人叹息,“琅儿,你年姨打小就是个老实性子,这回得亏你将婷姐儿解救回来。” 还好郑曼婷并无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否则……郑夫人怕是得一起跟着去。 师爷眸光闪烁了下,笑着上前行礼,“见过夫人,老爷派我们前来辅助玉狐大人查案。” 郑夫人神色淡淡扫了他一眼,看向周兰庭吩咐,“兰庭,你请玉狐大人去里厅说话。” 周兰庭行了一礼,转身对玉琳琅道,“玉狐大人请,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爷刚想跟上去,就被灵鹤伸手拦住,“大人问话喜欢清净,师爷且在这稍候片刻。” 师爷悻悻然缩回脚,尴尬一笑。 大管事笑着朝郑夫人拱拱手,“夫人,老爷正在前院会客,若有所怠慢夫人的闺友还请见谅。” 夫人身旁的江嬷嬷嘲笑一声,“瞧大管事这话说的,好像平时不宴客时,我家夫人屋中就能分到些好茶待客。得亏苏夫人陆夫人大气,从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茶不茶的真无所谓,那边不来找事儿就已是千恩万谢。” 大管事的脸色阵青阵白,有几分下不来台。 郑夫人缓缓喝着茶,浅浅一抿,笑,“上好的龙团胜雪,可惜没有江南碧桂春的泉水相配,煮出来更胜一筹。” “这有何难,此次来的匆忙,下回给你抱几坛子过来,再叫上她们三,我们好好聚聚。”苏夫人爽朗一笑。 陆夫人则叹道,“你呀,好好把身子将养好。等小琴忙完这阵,咱们几个约着出去踏青。等入了秋天气凉爽,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时节。” 郑夫人眸中含泪浅浅一笑,应道,“好。” 大管事皮笑肉不笑抽了抽嘴角,一抬头见玉琳琅和周书生走了出来,忙上前迎,“玉狐大人。” “大管事,大管事!!”有小厮急匆匆跑进苑子,迎头就被管事训斥一句。 “大呼小叫作甚?没见着夫人在上座么??” 小厮忙收敛焦躁之态,缩着脖子给郑夫人等人行过礼,凑到管事身边嘀嘀咕咕。 “什么?” 422 乌烟瘴气 “大人。”大管事转身朝玉琳琅几人行过一礼,舔着脸笑道,“府中有些急事,需老奴过去处理,还望大人见谅。” “既是人命官司,那就一同过去看看吧。”玉琳琅接的十分自然。 郑府大管事面色微变,心下莫名惊悸。 方才,小厮只在他身旁低低耳语几句,玉狐大人隔着一段距离竟听得清清楚楚。 大管事面有为难,下意识看了眼师爷。 后者绷着脸,冲他轻微点了下头,大管事忙笑着拱手道,“大人这边请。” 一行人朝花园方向而去。 郑夫人望了女儿一眼,稍稍振作精神,“扶我过去。” “母亲。”郑曼婷忧心忡忡望向郑夫人。 “无碍,先去了解下什么事情。”苏夫人说的对,万事还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府里的事也不能都不过问,什么都任凭肖姨娘去处理。 她若立不起来,女儿往后还得受人欺。 这次就差点被卖去风尘之地,若还有下次,郑夫人不能担保,女儿还能如此幸运,遇到救她命的玉狐大人。 玉琳琅一行随大管事去到花园,远远便瞧见一群宾客围在那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众人远远围着,瞧着一棵树指指点点。 树上吊着一具尸首,很是打眼,郑曼婷一眼瞧过去便惊呼出声,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前。 “小翠。” “快拦住大姑娘。”大管事急得直跺脚。 两个老嬷嬷一左一右夹住郑曼婷,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尸体晦气,您还是别过去……诶哟。” 老嫲子头上莫名挨了颗石子似的东西,吃痛间身子往前一扑,郑曼婷顺势脱离二人掌控,飞步朝树下跑。 赤兔抛抛手中花生,丢一颗入口,哼了声,“碍眼。” 郑夫人抹着泪跟众人解释道,“那是婷姐儿的贴身侍女小翠,四日前同她一块失踪的。没想到竟是……” “行了行了行了,都不要乱看了。只是府中一个小丫头受不得责罚,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而已,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散了吧都散了。”大管事团团做了个揖,露出一张苦瓜脸。 宾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那么容易散去。 大管事催促下人们尽快将吊树上的丫鬟弄下来,见玉琳琅朝自己走来,便搓着手笑迎上去,“大人,这是府中家奴,签了卖身契的。” 言下之意是,此乃郑府家事,无需衙门随意插手。 “郑大人,贵府满月宴出了这档子事,实在不够吉利啊。” 郑光笑着摆手,“家中婢女不懂事,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下仆也不会办事,大呼小叫弄得所有人前来围观,郑光心里这会正憋着火,面上不得已挂着一丝薄笑。 与他素来不太对付的王翰林闻言,忍不住呛声,“郑大人这话说的,你家婢女今日死在这儿,还是死者没挑个黄道吉日,她不懂事?” 郑光的几位同僚此时都站在他身侧,闻言纷纷朝郑翰林投去怪异目光。 家中婢子死了,虽然对于大户人家而言,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至少在外人面前,样子也得装一装吧。 “郑翰林,府上死了一名婢子,管事如此草率办事,还试图阻拦玉狐大人上前查看,这事办得不妥!” 王翰林哼了一声甩袖,“乌烟瘴气莫名其妙。” 其余人都知道这王翰林的古怪脾气,纷纷笑着打圆场,“郑翰林哪知这后宅之事,定是夫人管事时出了什么偏差。” 王翰林便又喷他们,“什么夫人,本官听闻郑大人府上是姨娘管家!” 今日若非被几位同僚拉着来喝酒,他才不来呢! 他家夫人早就提点过他,这郑翰林宠妾灭妻不是啥好东西。 若非抹不开面子! 可如今王翰林却着实后悔,看这一家子乱的,喝个百日宴还能喝出具尸体! 他就该听夫人之言,不来最清净! 郑翰林也气得不行,转头刚好瞧见肖姨娘带着人急匆匆过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 肖姨娘惯常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笑着上前对诸人行礼,“让大家见笑了。酒菜现已上桌,凉了可就影响口感了。诸位大人各位夫人,还是先回席间用膳,此间小事交由我们处理便好。” 见下仆纷纷过来请人,众多宾客也不好意思再留这瞎看热闹,纷纷拖拖拉拉离开,只是脚步十分缓慢,走走停停时不时驻足观看。 “玉狐大人。” 玉琳琅正戴上护手查看树上解下的尸首,压根没空搭理别人。 郑光连喊三声,玉琳琅才抬眼斜睨他,“郑大人,你这后宅出了桩谋杀案,你报不报上衙?” “谋杀案?”郑光一脸懵,“玉狐大人是何意?” 小丫头不是自己吊死的么? “小翠。”郑曼婷跪坐在尸体旁默默垂泪,听闻这话不由蓦地抬头,“大人,我家小翠是被人害死的?” 玉琳琅起身,面无表情对郑光道,“这小丫头是溺死的,如无意外,应该是在井中溺毙。” 郑光连忙说道,“那她就是自己想不开投井而亡!” 王翰林几人纷纷无语望天。 玉琳琅盯着他,似笑非笑,“郑翰林,你要不要收回你先前所言?你听听你说的话,正常么?” 郑光一语出口,自己都险些被自己蠢哭,讪讪朝玉琳琅勉强笑笑,“那依玉狐大人之见。” “死人是不可能自己从井里爬上来,把自己吊上树的。” 驻足观望的宾客们纷纷窃窃私语。 天啊,还以为只是一桩婢女自尽的小事,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被人谋害的? 郑光冲她尴尬一笑,拱拱手,“此事乃后宅家务事,不必上报衙门知晓。” “郑大人,虽说你们手握婢女身契,随意打骂处置都行。但这事吧,却不是那么做的。您看哪个好人家府邸会随意打死逼死下人?” “您是翰林学士,清贵出身,若真沾上一个任意处置家仆的名头,传出去似乎真不好听。” 郑光面色一变再变。 肖姨娘不疾不徐问道,“不知大人如何得知小翠乃投井而亡?” 423 本官做主了 玉琳琅看她一眼,“肖姨娘是吧?并非投井而亡,是被人谋害的。” 肖姨娘脸盘莹润柳眉细长,闻声温雅而笑,“大人是有什么实证么?” 玉琳琅冲她一歪头,“你们没眼睛看难道没耳朵听么?是真没听到,死者在说话?” 肖姨娘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大,大人何必开如此惊悚的玩笑。” 玉琳琅嗤笑,“我从不拿死者开玩笑。你以为受害人不会说话,她从上到下,每个部位都在说,她是被人谋害的。” 玉琳琅伸手接过赤兔递来的尺子,蹲下身在死者面部测量,“死者小翠,骨龄约有十八左右,看她的头部,还有脸部,这些细碎伤口,都是由井中砖石磕碰而来。” “肚腹有些许膨胀,口角旁有水渍痕迹,这明显就是溺死后被人挂上树。” “再看她两手蜷张,眼微睁。指甲与鞋内都充斥沙石,显然是入水后挣扎之故。”玉琳琅让灵鹤将尸体轻轻翻转,用剪子细细剪开一侧衣角。 “肖姨娘,这手印,能不能够成证据?” “凶手这是下了死力气将人往井里压。死者指甲缝里有井边留下的青泥以及抓出来的血痕,这些很好对比,只要找到你家那口井,稍微看看就知道真相。” 玉琳琅朝赤兔招招手,陡然间将人翻转背部朝上脸朝下,做出双手推压动作。 “看到没?当时就这情形。死者两手牢牢抓住井边,行凶者起码有二人以上。一个推压她,另一个或俩人,掰开她的手指。所以,生前伤,印在她的后背,以及,手指上皆有体现。” 肖姨娘瞳孔微缩,像是被玉琳琅震慑似的,下意识往郑光身后缩了下。 郑光连忙开口,“大人,小妇人身居内宅从不曾经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郑大人,是你对内宅女子了解不深呢,还是你对肖姨娘了解不透彻?”玉琳琅调侃一笑,摆摆手,“也罢,这终究是你家家事……” “大人,还请为小翠查明真凶,还小翠一身清白。”郑曼婷突然下跪请求,此举让郑光勃然变色,恨恨瞪向着不争气的女儿。 “放肆。”郑光气不打一处来,“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乱插什么嘴?” 郑曼婷逐渐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大人,小翠是我贴身婢女。那日我被人算计,辗转卖出府时,小翠就已经失踪多时了。大人,小女子怀疑这就是有人预谋。” “小翠平日里,形影不离跟着我,定是碍了别人的眼。有心人想算计我之前,必然要先除掉小翠。” “胡言乱语!!!”郑光气得暴跳如雷,眼看周围宾客好些个拖拉着没走,还立在不远处朝这张望,他更觉脸皮挂不住。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会害你?你是我郑府嫡出大小姐,哪个有能力害你?人呢?都死哪去了,还不将大姑娘请下去,都傻站着干嘛?” “父亲?明明是事实,你都看不到么?难道女儿没被人打晕卖出府,没被玉狐大人从虎狼之窝险之又险救回?” “闭嘴,你给我闭嘴!!!”郑光气急败坏看了眼还没走远的宾客,压低声音训斥,“你疯了?你是想叫的全天下都知道这事?光彩么??” “我不觉得有何不光彩。”郑曼婷冷笑一声,“我清清白白不愧天地,有什么不好说的?反倒是那些做了无尽恶事,腌臜蠢毒的坏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父亲难道觉得不是么?” 郑光被女儿气的胸痛,一转头对上妻子冷冷的视线,更加气到暴走,“你就,就这样教女儿的?让她这般没规没据,在外人面前如此顶撞自己父亲。” 郑夫人轻咳几声淡淡说道,“我没觉得有何不好。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更何况小翠死的不明不白,女儿想追查个真相,何错之有?还是老爷觉得,女儿就该像你一样薄情寡义,对身边人漠不关心才算好?” 郑光一脸吃惊望着这位夫人,像是头一天认识她似的,目中透出难以置信之意。 疯了,疯了都疯了,女儿疯了夫人也疯了。 唯有他保持一丝理智,低声冲娘俩吼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这是家事!难道要闹得满城风雨不成?” 郑曼婷丝毫不理会父亲难看至极的面色,跪在玉琳琅面前,俯首郑重其事磕了个头,“大人,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小女子贴身丫鬟小翠,虽有身契在我手中,但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一同吃苦,情同姐妹。我不允许我的姐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 “大人,请为小翠查明真相揪出真凶!求大人给我们姐妹二人做主!” “玉狐大人,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玉琳琅面无表情打断郑光的话,“郑大人,你刚也听到了。苦主郑曼婷,为家仆伸冤,合情合法合理合规。这个主,本官给她们做了,你有什么意见?” “郑曼婷!”郑光几乎从牙齿缝里咬出女儿的名字。 郑曼婷淡淡扫了父亲一眼,杀人诛心,“父亲,你知道我是从哪儿被玉狐大人救出来的么?” “从裴家产业。”郑曼婷缓缓起身,昂然盯着自家父亲,毫不畏惧,“我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为我自己,为小翠,为我们,求取一个公道,一个真相!有错么?” “父亲横加阻拦,阻拦玉狐大人继续查下去是什么意思?是想跟裴府沆瀣一气,还是你们早就有所勾结?知道水月庵一案已由大理寺接管……” 郑光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横扫过去。 他此时此刻只想扇停姑娘这张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玉琳琅抬起一颗拳头,顶住郑父扇来的蒲扇大掌。 虽说没用任何内力,但郑光拍在这颗坚如磐石的小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感觉手骨都快断了。 “何必如此激动。” 424 一出好戏 玉琳琅扫了眼呼哧呼哧大喘气的郑光。 这厮将手背在身后,疼得眉头紧皱,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 郑夫人握紧帕子抿住唇,讥笑,“老爷如此愤怒,莫非真被女儿说中不成?” “你们胡言乱语什么?”郑光气急败坏,简直要被这俩母女气死。 他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尽量用平和的声音劝道,“我也是为咱们女儿着想,姑娘家家的,你以为名声搞坏还能有什么出路。” “倒是不必父亲操心。”郑曼婷冷冷开口,“我与兰庭表哥早有婚约在身,名声于女儿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你!”郑大人气得直捂胸口,“你简直!哪有姑娘家似你这般,日日将婚事挂在嘴边,不知羞耻。” 郑夫人闻言上前一步怒怼,“这本就是事实。女儿的婚事当年就已定下,若非我二妹家出了点事,俩孩子去年就该成亲,哪还有这些乌七八糟之事。” “你,你简直,愚昧不堪,妇人之见!”郑光怒斥夫人一声。 肖姨娘忙上前扶着他柔声劝慰,“老爷,您别如此动怒,有什么话跟姐姐慢慢说。” 郑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讥诮,“郑光,我已托陆夫人她们帮我去请了族老。择日不如撞日,既你无意与我继续过下去,也不必勉强彼此。今日我们就将和离之事办了吧。” “和离??”郑光如遭雷击。 肖姨娘也一脸吃惊,蓦地朝夫人脸上看去。 “我年家虽家道中落,但当年我嫁给你时,也算风光大嫁,嫁妆不能说车载斗量,倒也不少。” “嫁妆单子当时在衙门里也存过一份,我已派人去取,到时跟府里对对账。这么多年下来,我跟我姑娘在府中开销就算我自己出钱。所以我不多要,只取嫁妆一半即可。” “这些年我在府里过的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我那一半嫁妆支付这些年我们母女二个的口粮裁衣费用,怕是绰绰有余了。” “年岫云你是不是疯了?”郑光勃然变色。 这婆娘说啥? 不但要和离,还要分走一半嫁妆? “郑大人,你在翰林院当差,当熟读过律法吧。看你那表情,满眼心痛都快溢出来了!”苏夫人出言便是一顿输出嘲讽,“岫云要跟你和离,按我们大齐律规制,你可得把她的嫁妆一分不少全吐出来的。” “如今岫云念你照顾这一家子小妾庶子也不容易,分你一半财产,就当跟你这烂人来个买断,这不便宜你了么?你还有什么废话可说的?” 玉琳琅站在一旁看戏,心里默默给自家娘亲点了个赞。 还是得娘啊!看这话说的,把郑翰林给气成表情包了。 “年岫云你,你!”郑光气得整个人都快爆炸了,那些拖拖拉拉半天未走的宾客们也表示十分震惊。 瞧瞧郑翰林那张阴沉可怕的脸,内心深处其实很想吃瓜,但理智告诉他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再不走,怕是郑翰林得让下人用扫把赶他们。 届时就闹得不好看了。 岂料,郑夫人忽而开口,“诸位大人请留步。今日小妇人斗胆,还请诸位大人为我们夫妇和离做个见证。” 那边小厮一脸怪异跑进来大呼小叫,“老爷,老爷,年家几位族老都过来了。” 郑光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灵鹤摇着一手扇子,连连叹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一出好戏真正是令人大开眼界。” 几位年家族老带着不少下人,几乎是一路打进来的。 郑光看到这一幕,眼睛深处一片猩红。 “年岫云,你发什么疯?你今日疯够没有?” “我疯什么疯?你当然希望我最好疯了才好呢!这样就能继续掩住耳朵堵上嘴,继续给你当冤大头银袋子,被你的好表妹连带庶子庶女们尽情吸血。” 陆夫人连连点头,高兴地直抚掌,“郑光,你不是同你表妹是真爱么?如今我闺蜜要跟你和离,给你真爱让位了,这还不够大气?你怎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奇奇怪怪的!” 众人几乎不忍直视,咳咳,陆尚书家这位夫人啊,当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讲,这是完全撕破脸的打法了! “请族老上座。”年岫云一摆手。 陆夫人苏夫人身边带来的丫鬟婆子们,立刻反客为主,径自去搬了桌椅板凳,请族老上座。 而此时闻讯赶来的郑家其余人也忙差人去后院请郑老太太出面相劝。 不多时,老太太便在二姑娘郑曼音扶持下缓缓走了过来。 肖姨娘真没想到年岫云竟敢闹这一出大的,她捂着脸站在老爷身旁呜呜哭,“姐姐,您心里对我有怨,冲我发就是了,何必这样对老爷。” “谁是你姐姐!”苏夫人毫不客气骂,“没规没矩的东西,你一个当人小妾的,不叫主母为夫人,给你脸了叫姐姐?下作东西,滚远点,少拿你嘤嘤嘤那套来糊弄我们,你也就能糊弄一下那些没脑子的男人了。” 肖姨娘面孔涨红,想回骂又不敢,委屈地直咬唇。 “苏夫人,陆夫人,你们……”郑光气得几欲吐血,内心嚎叫不已,谁能将这俩疯妇拉出门啊。 看来就是因为她俩,才给了自家婆娘一股底气,要不然这些年都过好好的,为啥她俩一来,事情就急转直下? “我们怎么了?”苏夫人翻个白眼,最是不给郑大人脸面,“你以为我们稀罕跟你说话呢?要不是老娘姐妹说,不在乎那几个臭钱,只想跟你尽快和离。那嫁妆你得按单子,每个铜板都得给我们吐出来。” 郑老夫人气得脸色大变,“哪来的疯妇,敢在我郑家大放厥词。” 郑曼音急急扯了下自家祖母的衣袖,低声说道,“祖母,那位是兵部尚书家的陆夫人,这位是户部侍郎苏大人的母亲,苏夫人。” 老太婆那脸色就跟彩虹变色似的,一连闪了几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家务事何须这么多人处理?府里这些当奴才都怎么做事的?还不将客人们都请去前院用膳?” 425 天塌地陷 “不必!”年岫云淡淡摆手说道,“好叫母亲知晓,是我请诸位大人们为这场和离做个见证。” “我年岫云和他郑光成婚多年,他虽对我无甚感情,但好歹绑在一起做了十多年夫妇。如今,你们郑家靠着我们年家,一点点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我这个当夫人的,给郑大人心里的白月光退位让贤,也算是……一种成就吧。” “母亲若能念儿媳半分好,就请劝劝令郎,让他尽快跟我好聚好散。” 郑老太太眼睛都气红了,“岫云,你,你这是被,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吧?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也不算突然吧,这念头已经在我心中盘桓数年了。母亲扪心自问,我在这个家,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罢了。” “老夫人。”肖姨娘哭着提裙下跪,“夫人这是怪我没将她伺候好呢。都是我的错,这事全赖我,平时过于疏忽了。但夫人心里有什么气,尽管向我撒就是,可不能冤枉了老爷和老太太啊。” 郑曼婷也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晕了,此时回过神来,忙上前站到郑夫人身旁,淡淡开口,“肖姨娘又何必演这种难看的戏码?在场各位大人,诸位夫人,哪个不是眼清明亮之人?岂会被你这等小人伎俩糊弄过去。” “大小姐说这话真是折煞妾身了。” 玉琳琅朝赤兔做出个呕吐动作,赤兔忍着笑将她拖到自己身旁。 年家族老皱着眉道,“行了,其他事莫说这么多,还是谈谈和离一事。岫云虽说父母双亡,但也得让你们郑家知道,她并非无族人可倚靠。” “你们郑家常年将她扔在一个破落苑子里,短吃短穿的,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养不好了!”郑家族老没好气道,“以前跟你们也多次提过,不要这样苛待她们母女,你们有一句听进去么?我记得我都跟你们说过不止三次,还有二弟三弟,他们每次提完,郑大人都满口答应,然而结果呢?” “简直离谱至极,大小姐在你们自己家里,都能被人偷出去差点卖了!” “这事说出去谁人能信?”族老摆摆手,“既然过不下去那就不过了,我们年家也不是养不起她们这对孤儿寡母。” 老太太气了个倒仰。 这族老说话太难听了,连孤儿寡母都说出口,这什么意思?是诅咒她好大儿去死啊! “岫云呐,你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族老一脸威严问道。 “但凭几位叔公做主。” “好!”老叔公一拍凳子,中气十足喝了一声,“那就去将你们郑家族老也都请过来。整好,当着这么多位朝中大人的面,今儿就把这和离之事敲定下来,不要再继续拖拖拉拉弄得大家面上都难看。” “好叫你们知晓,我们年家的姑娘,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非嫁不可!族里总有一口饭能供养她们。” “叔公,您,您这话说的……”郑大人面上阵青阵白阵黑,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 适逢王翰林又在此时跳出来,一脸正义凛然叫道,“离谱,简直离谱。郑翰林,明日我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你这为人夫为人父当的,天下间也独此一份了。” 众人:…… 几名同僚劝着这位老古板下去,王翰林依然愤愤不平地骂,“他处事一塌糊涂,还不兴别人说?” 郑光如今是一脑门官司,他都不知是如何谈下此事的,反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迅速结束这场闹剧。 他也不知是如何谈的,和离书签到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着的。 肖姨娘这种时候也不敢再挤上前去阻拦,眼睁睁瞅着那泼妇分走一半嫁妆,心里一个劲滴血。 “夫人,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肖姨娘哭唧唧一张脸说道,“您以为当这个家好当么?每天要应酬这么多人情往来。老爷官场的一些朋友,家里的亲戚,还有孩子读书也得往外铺路。” “你快闭嘴吧。”苏夫人没好气怼道,“我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你问问在场诸位大人,谁能拿前媳妇的嫁妆银子过活来着?” “再说你,你俩不是真爱么?你怎不掏嫁妆银子给你男人应付家里支出?反倒是一门心思趴在前主母身上吸血。你吸完还带着你的儿子女儿来吸,薅羊毛都要换只羊薅呢,你们是可劲逮着她一人啊!” “你们是真爱是心心念念的白月光,那就凑一对呗,干吗来祸害我们岫云?你们亲亲爱爱没人管,当初啊,郑大人就不应为那几两碎银来娶我们岫云。” “说出去好听么?吃绝户,拿媳妇嫁妆银子养小妾庶子。完了还嫌弃人家不够尽心尽力。” “要我说啊那会爬上去当了翰林就应该和离了,目的不早达成了么,还装什么呢?如今反倒嫌弃她身子病弱拖累你们,那就离呗。整什么依依不舍那出,做给谁看?” 郑老太太险些气死当场,捂着胸口,真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夫人在苏夫人开口时便连连点头,一副我为小琴举大旗,小琴就是我嘴替的表情。 玉琳琅瞧着有些好笑,待两方都收好和离单,这才缓步上前,掏出腰牌在郑大人面前晃了晃。 “镇妖司目前代理京兆府办案,接到苦主周兰庭报案,惊鸿阁投毒一事现已查明,需要肖姨娘回衙门配合。” 郑大人从刚刚开始,脑子就没明白过,如今被玉琳琅这一闷棍给打的,整个人更懵,半天没能有所反应。 玉琳琅就只是通知对方并没征求人家意见,一摆手吆喝一声,“带走,连同小翠姑娘尸体一块搬回衙门。” 郑光面色大变,急忙上前阻拦,“玉狐大人,这是何意啊?” “刚不跟你说了么?苦主报案我们现已查明,惊鸿阁投毒之人将肖姨娘供出来了。” 肖姨娘惊惶乱叫,“不可能,什么惊鸿阁?什么投毒?我听都没听过此事。” 426 感恩 “凶徒都招供了你不承认有意思?”玉琳琅斜了肖姨娘一眼,说话就挺不客气。 “他是你雇去惊鸿阁的,趁着送菜途中敲晕人家婢子,下了毒亲自端给周书生,供词单子都已画押还有啥好说的。” “人称江湖毒蜘蛛,会易容,是你混江湖的大哥给找来的。用毒手段还颇为厉害,我若晚去一步,周书生小命就没了。” “至于你给付毒蜘蛛的订金五百两,也从那人身上一并搜出。” 郑光颇为吃惊,下意识低头去看瘫坐在地的肖姨娘,“大人所言是不是真的?” 他怎么都没法将眼前温温柔柔的妇人,与那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联系起来。 不能吧! “婉娘,你告诉大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毒蜘蛛,什么下毒?郑光怎感觉听不大懂呢? 他一个正经朝官,江湖纷争距离他太过遥远,什么刀光剑影下毒之类的事,平时几乎都是从话本子上看的。 肖姨娘怔忪表情让他心里莫名有些慌。 看她傻愣坐地上不动,郑光连忙朝玉琳琅拱手致歉,“玉狐大人,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玉琳琅朝他瞟了一眼,“或许吧,所以得带回去当面对峙问问清楚。是不是她派人雇的,单凭对方一面之词定然不行,我们会继续查证。” “郑大人你放心好了,但凡她没干过的事,我们也绝不会栽到她头上。” “不行!”郑曼音神色难看走上前,抬手拦在肖姨娘面前,“我娘一个内宅妇人,她知道什么?又怎会认识江湖上什么毒什么蜘蛛?” “大人,您也说不能单凭别人一家之言就定我娘的罪,既然暂时无法确定,又怎能将我娘带回衙门,毁她名声?” 肖姨娘捂着脸唔唔痛哭。 玉琳琅斜郑曼音一眼,“郑小姐,任你巧舌如簧也没任何用。如今既有人明确指证肖姨娘雇凶杀人,按照大齐律,衙门有权将嫌疑人带回府衙审问清楚。” 言罢,玉琳琅懒得跟他们继续废话,一摆手,“带走!把肖姨娘身边丫鬟仆役一并请去衙门一一问话。” 府衙侍卫便走上前来,肖姨娘剧烈挣扎满面抗拒,“别碰我,别拿你们的脏手碰我。老爷,老爷救我,老爷!” “玉狐大人,您不要太过分了!”郑光气得整张脸发青。 哪有人对自己的同僚这般不客气的? 一般不都在府中问问情况即可,何必小事化大还要押去衙门再问话? 玉琳琅有点不耐烦了,盯着郑光眉头微蹙,“郑大人,你这是……想一意孤行,阻拦本官办案?” “郑某并非此意。” “没这意思就赶紧闪开,别磨磨唧唧啰嗦不清的,是或不是,衙门审完会给你们明确说法。” 玉琳琅抬手一挥,大声道,“带走!谁再敢阻拦办案,一并锁了押回去!” 郑光面色乌青立在一旁,哪还敢再上前阻拦玉琳琅他们。 最终只能眼睁睁望着京兆府差役们将哭哭啼啼的姨娘,连同一些小厮丫头们全都带走。 年岫云心中畅快不已,拍拍女儿的手,“我们也走。” “站住。”郑老太太大吼一声,哪还顾得上体面什么,现在只觉气难顺恨难平,盯着年岫云怒道,“你想滚就滚,但大姑娘必须留下。那是我郑家孩子,凭什么让你带走?” 老太一摆手,顿时有十几个家丁仆人围上前来,拦着不让郑曼婷离开。 “嘿这老太婆。是想找架打吧?”苏夫人一瞧老太那样就乐了。 “小七小八,看谁敢动手,就给本夫人一路打出去。有什么事本夫人全兜着!” “是!夫人。”七钱八两重重点头。 “苏夫人你别太过分了。”郑老太太气得伸手直捂胸口,“这是我郑府家事,容不得他人插手过问。” “哪是什么家事?都和离了,您老忘性这么大?才一会会的事就不记得了?和离就不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可讲的?” “都愣着干啥?嫁妆单子你们手里都有,对照着把东西一并搬了吧,省得以后麻烦。” 苏夫人抬手一挥,带来的丫鬟仆妇们立刻拿着清单就去院里搜刮东西,个个手脚麻利行动迅速,分明都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并非普通丫头仆人。 “你们,你们!!”郑光目瞪口呆,简直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她们就这样迫不及待自主行动了? 这到底是谁家啊,啊啊啊! 宾客们也都张着嘴,没见过这等分家架势的,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忍不住偷笑,有一点挺相似,望着郑大人那眼里全带着戏谑之光。 郑老夫人不堪打击,一下晕了过去,陆夫人见状忙好心叫唤,“诶呀,快来人啊,你家老太太心痛地晕倒了。赶快把老人抬回内室休息去吧,别瞧着这分家搬东西了,免得心碎欲死。” 这话说的,在场诸人纷纷抽了抽嘴角。 郑曼音眸色恨恨瞪着自家长姐,从牙齿缝里挤出一行字,“郑曼婷,你到底是姓郑的,你就任由你娘如此瞎胡闹?” 郑曼婷瞟她一眼淡淡说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杀人犯姨娘吧。她若把那买凶杀人的罪名坐实了,郑曼音,你觉得你自己还有前途与未来么?” “我现在离开你们郑家,倒是刚好能跟杀人犯府邸划清界限。你呢?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郑曼音想伸手挠花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却被身边俩丫头死死拽住拉了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二小姐出手去打大小姐,那就真正没啥活路了。 也就约莫一个多时辰左右,该搬该拿的全都抬走。 周兰庭便拉着自家小弟,上前给郑大人行了一礼,“郑大人,多谢这段时间收留之情,学生也告辞了。” 郑光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光似的,只傻呆呆望着年岫云往外去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待年岫云拉着女儿走出郑府大门,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眼圈发红看向苏夫人她们,“小琴,阿蓉,这次真多亏你们了。” 427 这是造谣! 陆夫人连连摆手,“我哪帮上什么忙了,也就跟着吆喝两句,还是小琴厉害,雷厉风行的不得了。” 她一脸叹服盯着苏夫人,满眼崇拜之光,“小琴,你简直就是个行动派。和当初的你呀,哪哪儿都没区别,完全没变过哈哈。” 瞧瞧苏夫人这架势,说拉人就立马拉来府上百十号人帮忙,走出郑府才发现,外面早就停放好十几辆马车! 一箱箱东西抬上去,拉着就跑,简直不要太迅速。 苏夫人一脸得意笑容,“哪是我厉害,全是我宝贝闺女的人手。她那手下丫鬟婆子啊,个顶个的有用,都不用我吩咐,事儿全办妥了。” “走走,我们上车再聊,站这破地方干吗?没的沾一身晦气。” 陆夫人连连点头,一手挽一个,姐妹三一块上了车, 郑曼婷哭笑不得,也不跟长辈们去挤一辆车了,索性带着丫头小栗去了后面一辆马车。 “小琴,阿蓉,这次多亏有你二人帮忙,请来年家族老为我出面和离。”年岫云心里是知晓的,这会若非看在两位姐妹的家世上,族老们可能还不会这么爽快答应为她撑腰。 这么多年了,族老们顶多也就放放话,让郑府待她们母女好些,实际作用微乎其微。 何人真心待她,何人另抱有目的,她心里十分明白。 “你呀,我早说你该和离,就说不听。唉,还得是靠小琴出手喏!事儿办得漂亮又迅速,回头跟小微她们三一说,定要惊奇一番。” “是我拖拖拉拉一直下定不了决心,劳烦诸位姐妹记挂担忧了。”郑夫人叹了口气。 此次若非曼婷出了这般大事,让她痛定思痛下了决心,和离一事还不知要拖到几时。 此时念及,想想都觉后怕不已。 水月庵那是什么鬼地方?姑娘去了那里还能有活路么? 肖姨娘就是在逼她姑娘去死,要让她抱憾终身。 所以对于肖姨娘下狱一事,她只觉大快人心,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想到玉琳琅不但救了闺女,还救了未来姑爷一条命,年岫云便满目感激拉着苏夫人的手,“小琴,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你家宝贝大闺女太好了,我,我真是无以言表。” “诶哟,你都是她姨呢,有啥好客气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年岫云满脸动容落了泪,“若两个孩子真有什么好歹,我,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呸呸呸,这不都好着呢么?所以说呀,我那未来侄女婿也是个福大命大的。要不怎能这么巧就遇上我闺女,立马把小命给捞回来呢?当时救他时,我姑娘还不知咱有这层关系呢,这不就福运使然么?” “对,对对!”年岫云连连点头又哭又笑的。 “没事,你不用慌,这事儿都好安排。回头就让我大闺女给你在衙门立个女户。你就带着咱大侄女,安心过日子,谁也找不了你任何事。” 年岫云又激动地哭出声来。 陆夫人便笑话她,给她递去帕子,“哭啥呀,马上就有大把好日子可过了。等今年秋闱你家姑爷高中,把小两口那婚事一办,双喜临门。你呀,就安安心心等着抱孙子做老太君吧。” 姐妹三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 苏夫人点头含笑,“你买的那小院,不正好在东十字街么?咱两家近得很,有什么事找人传个信,也就盏茶功夫,放心过没事的。等安顿下来,再找牙行买几个得用的婆子,一切都能好起来。” “嗯。”年岫云瞧着两闺蜜笑吟吟的眼睛,顿时信心满满点了点头。 —— 玉琳琅吩咐灵鹤赤兔与众衙役,将肖姨娘一干人等押回府衙逐一审问,自个儿溜之大吉。 看今日天色,等下必有雷阵雨,她打算找个小饭馆随便吃点,然后早早下班回家。 像审讯这等小事交给手下人去做即可,玉狐大人没必要啥事都亲力亲为,累人! “小报小报一份三个铜板便宜哦!” 玉琳琅路过一家摊子前退了两步,顺手拿起摊主吆喝的小报翻了翻,不禁挑眉。 她就说么,前次柳亦如带着小报作坊连夜跑路搬家,避开皇家抓拿,风头还没过去,怎可能又办一份报刊。 原来这是别家办的小报,做工质量粗制滥造不说,纸张也没京城小报好。 这不就是盗版京城小报么! 玉琳琅无语望天。 摊主一脸八卦之色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玉狐大人,买一份看看不?三文钱买不了上当吃亏,小报上有咱京城内外最新消息。”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那摊主一眼,从兜兜里掏出三个铜板扔老板面前,取了一份小报就走。 岂料那摊主兴高采烈扬声就喊,“瞧一瞧看一看喽,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京郊小报三文钱一份,玉狐大人都买来看啦!质量绝对有保证!” 玉琳琅脚下一滑,没听身后有多喧哗,赶紧加快步速溜了。 她寻了家面馆坐下,要了一份白切羊肉面,等待当口就掏出那份小报看了看。 报上信息五花八门,看的她眼角直抽抽。 翻过一页,二版头条赫然写着,小道消息一条:据传,本朝三公主安阳,今有意与宣平侯府世子联姻,不日内便会有好消息。 下面还长篇大论写着一些世子与安阳公主的逸闻。 什么安阳公主三年前路遇匪徒时,恰逢世子回京途中,顺手英雄救美。 公主对世子那叫一个一见钟情云云。 后面又乱七八糟写了点什么,世子陪公主去惊鸿阁参加小会,踏青云云。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小段写她! 在惊鸿阁碰见世子和公主,以啥狗屁好友身份,玉狐大人诚心恭祝二人即将喜结连理,说什么到时要问他们讨杯水酒喝。 卧槽?玉琳琅心里一连串国骂飘过…… 这究竟是什么狗东西编的破故事来着? 这就是赤果果造谣,造谣懂么! 娘啊,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没想到这么风轻云淡优雅矜贵的世子,竟上了盗版小报头条…… 谁?谁搞的! 428 脸都不要了 羊肉面上来后,玉琳琅吃的有几分食不知味。 她捏着那份小报看了又看,越看越来气,用完午膳,便想溜去宣平侯府一趟,当面问问沐淮之是否知晓自己被人拿去做文章,肆意造谣污蔑了一通。 岂料刚出小面馆大门,迎面就冲来一老婆子,当着大街上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裙便朝她“噗通”一跪,声泪俱下道,“三姑娘,求您回去看看咱们夫人吧,她病得不轻都已经起不了身了。” 玉琳琅被她的举动吓了吓,往后退了一小步,待看清这老婆子凄楚悲苦面容时,不由愣了下。 这不是霍氏那女人的贴身陪嫁赵嬷嬷么? 疯婆子似的突然冲出来,这是想作甚? 玉琳琅面色不虞看向她,“赵嬷嬷,你这大呼小叫是要干嘛?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姑娘。”赵嬷嬷老泪纵横连连叩首,“还望姑娘发发善心,回去探望探望夫人。” 玉琳琅都被气笑了,“你这算什么?故意在大街上找我一跪,就想强买强卖?” “我是不是得随身带着户籍书,用以证明自己跟你们玉家已无任何瓜葛?” “三姑娘,老奴不敢。”赵嬷嬷嚎啕大哭,“实在是夫人病的十分严重,老奴真正是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求到姑娘您面前。还请您看在夫人当初十月怀胎的份儿上,施以援手帮帮夫人吧,求求您了三姑娘。” “她自己都说过,我一个断亲之人,有什么脸面再去攀附他们?病了就请大夫去治疗,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 “三姑娘您医术高超,如今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连平康郡王坏了多年的腿都能救治好,岂会对夫人的病束手无策?”赵嬷嬷膝行几步,完全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边哭边求,毫不顾忌那张老脸。 玉琳琅大为恼火。 她哪想到今日还有这一出戏。 想必这赵嬷嬷此番举动前,早已做好十足心理准备,完全就是抛去脸面,大喇喇地来。 玉琳琅沉着脸冷笑一声,“你家夫人又不是没儿子。有什么事寻其子代其劳,找我一个断了亲毫不相干的人作甚?” “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跟我走太近,没什么好果子吃。”玉琳琅抬腿就想离开这喧闹之地。 赵嬷嬷却拼了命爬过去,作势要抱住她的腿,“三姑娘啊,求您发发善心,看在咱夫人当初怀您一场的份儿上,就去见她一面吧。” 赵嬷嬷边说边朝周围几个小丫鬟猛使眼色。 香菱香叶就快速跑上前来,跟着“噗通噗通”跪在玉琳琅身边,随赵嬷嬷一块儿又哭又喊,请三姑娘体恤见谅云云。 玉琳琅歪过脑袋笑了笑,眼里却尽是刀光冷意浮动。 “你们是不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老娘得顾及自己官声,不敢抽你们是吧?嗯?” 她边说边笑,从衣袖中缓缓抽出一根软绵绵飘飘然的浅色丝带。 “我打你个听不懂人话的老刁奴!还想道德绑架老娘?怎么自己不去照照镜子,瞧瞧有多大脸?”玉琳琅一丝带迅速抽下去,正正好击中老嬷嬷后背。 老太婆只觉后颈往下一片火辣辣生疼,“嗷唠”一下嚎叫出声。 玉琳琅一脚一个蹬开香菱与香叶,各赏了她们一人一丝带,抽的二人哇哇痛哭。 “你们不会天真地认为,本官不抽女人吧?” 婆子丫鬟们嚎叫痛哭声,将四周暗暗打量的人都吓了一跳。 玉博彦带着两名小厮涨红着脸从对面茶馆冲下来,大声喝道,“琳琅,住手!” 玉琳琅能给他脸?她照样抽,只是没蕴含丝毫内力,下手也注意了分寸。 但她手下功夫何等了得,即便不动内劲真气,几个婆子丫鬟都被她抽的满地爬滚到处躲藏。 玉博彦内心非常崩溃,赶忙带着小厮上前拖拽几个满身狼狈的仆妇丫头,稳重憨厚的方脸上,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怒容。 “玉琳琅,你!你这也太过分了。”这可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玉家留了。 这妹妹……果真是与他们玉家,彻彻底底离了心。 一想到此,玉博彦内心就无比无力,也不由暗暗责怪霍氏当日做法太过激。 若非母亲太过偏心,妹妹何至于跟他们玉家彻底断了联系? 玉博彦很清楚,父亲心中也是万分懊丧后悔的。 尤其琳琅妹妹就是玉狐大人一事闹出来,闹的全京城皆知时,父亲气的差点心梗,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其实母亲这阵子也是万分后悔的吧,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是,父亲母亲以往偏爱翩翩妹妹,是对她疏忽了些。 可世人皆知孝字当头,连圣人也在大力提倡孝之道,身为玉狐大人的妹妹,怎能不清楚这些? 父母好歹生养她一场,哪就有什么化不开的大矛盾? 百善孝为先,没有父母何来她玉琳琅? 着人将赵嬷嬷她们拉到一旁,玉博彦握紧拳站在玉琳琅面前,大着胆子道,“玉,玉琳琅,赵嬷嬷是母亲身边的陪嫁老嬷嬷。你如今这么对她,将母亲置于何地?你如此过分你……” “我怎就过分了?”玉琳琅冲他讥笑一声,“我看你们玉府现在是连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都断亲多久了还到我面前闹这一出?是觉得能靠舆论的力量,把我给逼回去?省省吧你们。” “我玉琳琅若这么在乎名声,我还要不要活了,呃?” “少拿你们玉家一窝子烂事来烦我。” 玉博彦既震惊又觉难堪,忍不住提高音量,“玉琳琅你别忘了,你身体里到底流着我们玉家血脉,你就算想否认,血脉这东西你也否认不了……” 玉琳琅缓缓转过头,眸色冰冰冷冷望他一眼,“玉博彦,我以前还觉得你这人老实可信,算得上是玉家最好相处的一个。” “如今看来,你藏得够深啊。” “你……”玉博彦气得面色发黑,磕磕巴巴问,“什么意思?” 玉琳琅缓步走到他跟前,挑眉与之平视,“你说呢?” 429 是她不占理 “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呀?再过两个多月秋闱就要下场了吧。你这是想在谁面前刷存在感呢?” “我玉琳琅看起来就这么像蠢货?能被你们玉家随意拿捏牵着鼻子走,还能踩着我上位?” “脸挺大的啊!这么大的脸,天上太阳能装得下么?” 玉博彦神色晦暗,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你想太多,我能自己考,没人想靠你,你……” “不靠我找我干什么?还在大街上闹这一出。你以为我这么在乎名声?我要真在乎,我早不在镇妖司干活了。” “哪凉快滚哪去吧。”玉琳琅没好气地挥挥手,“我没精力跟你们这些心思狡诈之徒吵架,回去告诉你那好母亲,断亲了就别再来找。自己以前做过什么,心里莫非真没点数?” 眼看她转身就走,玉博彦急了,追上去几步以最快语速道,“琳琅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对母亲,乃至我们玉府上下都很怨恨。但你不能这样对生你养你的生母。” “你在惊鸿阁里,连那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肯出手相助,为何就不能帮帮我们母亲?” “你知道她现在什么样么?她已经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了,京中最好的大夫都对她的病状束手无策。你医术高明霍府上下尽皆知晓,你连外祖母多年喘疾胸闷之症都能治好为何……” “为何为何为何,世间哪有这么多为何?”玉琳琅转头瞪向他,冷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你的二表哥霍泽宁,不敢亲自来求我?” “因为他至少没你们这般不要脸面。”玉琳琅扫了玉博彦一眼,拂袖就走。 玉博彦又追上几步,面色难看到极点,“琳琅,一家人说这般诛心之言,你就不觉得自己过分?是,我是找二表哥问了你的事,此番来寻你帮忙也确实是比较突兀有所叨扰。但我们身为儿女的,父母养我们这么多年,我们既是力所能及之事,有所回馈又能如何?” 玉琳琅忍无可忍,转头一拳落在玉博彦脸上,红着眼怒骂,“谁跟你们一家人?不要脸!自作多情。早不是一家了,从上到下都听不懂人话,滚!” 言罢,没管玉博彦那一脸土色,转身跃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赵嬷嬷“诶哟诶哟”捂着老腰,哭丧着脸上前问,“大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小姐这是铁了心不管夫人死活了。” 这姑娘的心啊,又黑又狠,堪比那茅坑里的石头了。 玉博彦握紧拳,指缝中发出喀喀之声,“就算闹到圣人面前,这事她也不占理。母亲病危,身为女儿连看都不去看一眼,这成何体统?” 明明有能力,却放任亲母不闻不问不去救治,这天下间就没这道理,说到哪儿都说不通! “总归要让她心甘情愿回来为母亲治病。” 赵嬷嬷她们没有大公子这样乐观。 瞧今日这样,大街上都闹这么开了,玉琳琅那死丫头依然无动于衷啊。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强摁着她回玉家? …… 玉琳琅翻墙溜进宣平侯府,没惊动旁人。 只是她刚窜上书房横梁,沐昭便捧着一盆小花从里屋走出,仰头朝她望了一眼,笑吟吟招手,“琅儿快下来。” 玉琳琅面无表情翻身下地,“你知道我进府了?” 别看世子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好似什么事都知晓。 “巧合。”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玉琳琅对天翻白眼。 说明世子身边能人高手也不少啊,还能捕捉到她的气息。 他自然而然牵住她走至窗下楠木对案坐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尝尝我亲手做的冰镇乌梅汁。” 玉琳琅端起小碗品了一口:哇,酸梅汤呀。 不错不错,清凉解渴甜中带着一抹酸。 她一路蹦跶过来又翻墙又找院子,在这偌大宣平侯府溜达半天,这会喝一碗下肚,祛祛暑气刚刚好。 “没想到世子手艺还不错。” 沐昭一手支颚,盯着她微微一笑,“以往在军中时,还得自己生火煮食,说不上有多精通,但手艺确实也还行。琅儿你爱吃烤鱼不?我烤鱼烤的可好吃了。” 玉琳琅连连点头,“爱吃。” “那下次我们就吃这个。”沐昭望着她小口小口喝下乌梅汁,笑,“什么事不高兴呀?” 玉琳琅仰头,小脸鼓鼓的,“来的路上遇到几条疯狗,狺狺狂吠烦死个人。” “没被咬吧?”沐昭一脸关心。 “没有,被我反手抽了几下,都打跑了。” 沐昭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真没事?” 玉琳琅一脸骄傲,“我能有啥事?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沐昭抬了抬手,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窗口,抱拳一礼。 “这是暗星,以后就让他跟着你,替你打发那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可好?” 玉琳琅一怔,随即笑道,“我自己对付得了。” “我知道,但你平日里多忙呀,何必再为这些小事烦扰。我就不想看你这么忙,多个人帮你分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好?” “小七小八她们又得替你看顾铺子算账,还得防守苏宅抽不开身。暗星他啊,哪里都能帮你去,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到我。你觉得如何?” 世子说话一直都温温柔柔的,双目含光望着你时,总让人生出一丝,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之感…… 玉琳琅对温柔从无抵抗力。 她虽然下意识点了下脑袋,但还是忍不住嘴硬,“我从小就只靠自己。” “那你从现在起就慢慢适应适应,让我也有机会,为你遮遮风挡挡雨好么?” 他笑意缱绻,眸光中温柔肆意,每次都用商量的口气同你说事,啧,就很想答应他是怎么回事。 玉琳琅双目亮晶晶望着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行吧,就……就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 俩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双双笑出声。 站在窗下的暗星默默瞅了眼主子和姑娘,骤然消失在他们面前。 反正,自己就挺多余的…… 430 幕后有人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重要事同你说。”玉琳琅从随身挎袋中抽出那份小报,拍到世子面前。 “你可知这京中有份盗版报纸在随意编派你?” 沐昭取过小报一目十行扫了眼,诧异,“竟有此事?” 玉琳琅恨铁不成钢望着他,“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我跟你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虽是一份盗版小报,但若不及时处理,放任谣言肆意扩散,往后吃亏上当的定然是你。” 沐昭乖乖颔首,“好。” “好什么好?你一点都不气么?”玉琳琅瞥他一眼,很为他打抱不平,“上面乱写一气,还牵扯上我!” “气的。”沐昭正色点头,握住她的手,“简直乱弹琴,回头我让人把那小报创办人抓了,好好审审有何居心。” 玉琳琅抿嘴暗笑,又瞟他一眼,“这上面说,你三年前……” “无稽之谈。”沐昭都没等她说完,立时摇摇头,一脸正色解释道,“我记得当时回京一路上,我曾遇见过,四位千金马车坏了求我帮忙,五位女子接连落水求我搭救。还有俩,被所谓的猛兽袭击仓皇逃窜。” “那一路啊,确实凶险万分。”世子皱着一双剑眉,冥思苦想片刻,“好像在京郊附近,是遇到三公主座驾了。” “当时她的确被一伙贼匪围着喊打喊杀。但那些匪徒,扮相十分不专业。他们把公主身边的宫女都绑在树上,嘴里却只塞了一小块干净小帕子。那东西一瞧就不是莽汉贼匪拥有之物,分明是自己备的。” “好在本世子当时体弱的不行,连爬出马车吹风的气力都没有。看到这么多贼匪围着,赶紧让车队调头,紧赶慢赶才跑出匪徒蹲着的山头。” “后续绕了一大圈,专找偏僻小路回的京,可谓是一波三折相当痛苦。” “你说搞不搞笑?本世子一不是工匠哪会修什么马车。二来,体虚气弱,自己命都快没了。还能下水救人,与猛兽搏斗?” “自保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精气神管其他人这么多闲事。” 玉琳琅听完几乎目瞪口呆,隔了好半晌才哈哈大笑出声。 想说世子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玉琳琅忍着笑问他,“那三年前其实啥事都没发生?” “当然没有。”沐昭说起此事一脸晦气表情,“我绕道避让都来不及,怎会自投罗网撞去夜孝瑛跟前?” 玉琳琅一掌拍在盗版小报上,“那这小报满口胡言没半句真的!必须把此人揪出来打一顿方能解气。” 还什么英雄救美,踏青小宴,玉狐大人称赞世子与公主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啊呸呸呸呸! 世子眯了眯眸,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别生气,我一定帮你把人揪出来,揍死他。” 玉琳琅左手提着一罐乌梅汁,右手拎着一包各式各样的点心,溜溜达达从宣平侯府出来,昂了昂脑袋忽而自言自语:“怎是帮我把人揪出来呢?” 这不是诋毁世子的垃圾小报么! “暗星。” “大人。”暗星魅影似的身形出现在她不远处。 “没事,我就是叫叫你。” 暗星:…… 她溜达过去,小声问人家,“暗星,你家主子最近总被皇帝叫进宫,莫非是为了这桩婚事?” “大人,没有婚事。”暗星挂着不苟言笑之色低声开口,“三公主的臆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玉琳琅心说本大人又没放在心上,然而一抬头就见一片乌云滚滚而来。 她赶忙飞奔跃上屋檐,一路纵高飞低,惊呼,“诶哟赶紧跑,大暴雨了。” 另一厢。 沐昭蹙眉望了眼“劈里啪啦”坠下的雨滴,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一片的天。 早知这雨这么快下来,方才就应该极力劝说小姑娘留下用完晚膳再回。 “世子您就放心吧,大人又不傻,这么大雨定会就近避一避。”长青忍着笑,吩咐人把廊下散落一地的树叶花瓣打扫下,劝沐昭回了房。 外面那天色一下就阴沉无比,仿佛一块黑色幕布遮天蔽日,霎时日月无光。 沐昭多少有点不大开心,这天,早不下晚不下的,狐狐一出门就下大暴雨,狐狐肯定也不高兴。 “暗星可有传讯回来?” 长青无语,忙找来火屿问了问,得知那位祖宗刚到南池大街就飞上一家茶楼,跳进二楼躲雨去了,沐昭这才放心。 火屿撇撇嘴,“主子,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瞧瞧这满大街流言四处传的,我们已派人去压了,至今收效甚微,可见有人暗中鼓噪,肆意想将此事闹大。” 沐淮之不甚在意,亲手为自己斟了杯茶,“可有眉目?” “那京郊小报倒是动作迅速,干完这票就溜了,我们虽抓了不少报斋伙计,但大多都是一问三不知。” “只有一个小管事为咱们提供了条有效线索。”火屿顿了顿,看向沐昭,“今晚不知能不能顺藤摸瓜抓到那报斋老板。” “嗯。” 火屿瞧自家主子神色镇定,忍不住替他着急,“世子您是一点都不急呀。” 长青悄默默瞧眼主子,“世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就是安阳公主一手策划的?” 沐昭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事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但我奇怪的是,以她的能耐,不像能干出这般翻天之事。” “这么蠢的人,一般也就在街面上雇些三流混混,四处散播点谣言罢了,她还能考虑到办个虚假小报美化自己?” 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火屿耷拉着眉眼抱拳一礼,“世子,属下这就去查。” 沐昭摆了摆手,火屿立时消失在二人面前。 长青颇为忧心,“世子,倘若一直被三公主继续纠缠下去,于您的名声也不好听。” 沐昭唇角微弯,勾起一抹冰冷弧度,“长青,你说,若夜孝瑛死了,这出戏……还能唱的下去么?” 长青不敢回话,主子心思颇深,他是半点都猜不出的。 只是有一点他比较清楚,这三公主啊,怕是真惹恼自家主子了! 431 救人于水火之中! 玉狐大人着实有点不大高兴的。 她本来是想窜上屋顶施展轻功火速回府,没想到那雨啊,来的是又快又急,一下就劈劈啪啪砸下来了。 她赶紧将手里提着的乌梅汁、点心扔进空间,再抬眼一瞧天际。 雷闪嚯嚯,老长的大闪电,s型划过。 玉狐大人便怂了,未免傻兮兮被雷劈,赶紧跳窗。 惶急慌忙下翻窗爬进去一瞧,便对上一个个表情各异满面惊愕的人,咳咳…… 她一眼扫到手慌脚乱的霍泽宁。 很不凑巧,她这翻窗一跳,刚好打搅到人家好事。 原本有个娇娇美美眼眸含笑的美娇娘,正要往霍泽宁身上倒。 她这一跳,爪子撑在霍泽宁肩上,一脚踩塌旁边一位公子的板凳,胳膊肘这么一搡啊,美娇娘尖叫一声滚地板去了。 玉琳琅都忍不住伸手捂脸。 罪过罪过,她这是干了啥呀,整的人好好小宴鸡飞狗跳的。 “不,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玉狐大人赶紧冲诸位面色怪异的看客道歉,匆忙拱手,“避雨,避雨路过。您诸位继续,继续。” 眼看她脚底抹油就要溜,霍泽宁掸掸衣袖起身,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玉琳琅你给我站住。” “抱歉各位,家中表妹来寻,霍某先行告辞。” 开玩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随行几人连忙跟着起身,看年纪都比霍泽宁年长,其中一名蓄着小胡子的男子笑道,“霍兄,你这就要走?” “是啊咱们酒还没喝完呢……” 霍泽宁连声致歉,赶忙起身拽住玉琳琅就溜,出了门便低声说,“表妹啊表妹,明知表哥我有危险,你却视而不见,是不是也太无情了些。” 玉琳琅直接甩开他的手,瞟过去一眼,“玉博彦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你多嘴说我的事?” 霍泽宁愣了愣,“什么事。” 继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诧异抬眸看她,“玉博彦找你了?” “呵,你是没瞧见他找我那阵仗,当街拦人,用舆论造势,强买强卖苦情卖惨,好得很!” 霍泽宁皱了皱眉,连忙赶上他的步伐,“表妹你可别冤枉我,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过。而且我专门请了颜神医去……” “噢,颜神医之前提起过你一句,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霍府。”霍泽宁微皱眉,“大概是被他听了一耳朵。”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自己去找你。如何?可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玉琳琅哼了一声,“我就是打了他一拳,让他滚蛋而已。” 霍泽宁无语,疾步跟着她,“你真打他了?他……” 玉博彦也真是个倒霉催的,先前都已了解玉狐大人在惊鸿阁的一番作为了,还敢上赶着找揍。 不得不说,霍泽宁倒有点佩服这家伙的无所畏惧了。 那可是连虢国都能打的主儿,玉博彦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在玉狐大人面前获得特权? “这次是表哥没看好他,我给你道歉。”霍泽宁跟在小姑娘身后小声说道,“下次一定不让他来烦你。” “你确定?”玉琳琅驻足,扭头望他。 “他这个人,我以前倒真没看出来,小心思还挺重,又有些自以为是,为人迂腐不堪不知变通。”玉琳琅哼了哼,“我看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她有预感,这人还得找她麻烦。 她的预感一向挺准。 霍泽宁深深朝她投去一眼,“你是觉得,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想拉你回玉府?” 谁都不是个傻子,霍泽宁立马理解了玉琳琅之意。 “不然呢。” “应该不至于吧。”霍泽宁还想替玉博彦说几句好话,“他如今……唉。” 霍泽宁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这玉博彦,他惹谁不好去惹这小煞神。 他若没那么多小心思,从一开始就跟琳琅表妹好好相处的话,说不定如今……还真有可能靠得上表妹。 现在的话,两方亲都断了,再攀附过来说些什么,怎么看都显得很是矫情。 “你今天是被人算计了?”玉琳琅斜他一眼,灵动的眸子内含着几许意外。 “倒也不能说是算计。” 玉琳琅撇嘴,“你别死鸭子嘴硬了,人都扑你身上了,我又不是没看到。” 霍泽宁哭笑不得满脸无奈,“是是是,表妹火眼金睛,有如神降般救表哥于水火之中,多谢多谢。” 玉琳琅走到楼梯口,“外面暴雨闪电的,一时间估计也走不了,你就跟……” 她语声一顿,目光落在大堂门口,“那谁啊?” 霍泽宁走到她身旁往下投去一眼,暗暗翻白眼,“那不是你的好朋友陆大人么?” 朝上时,六皇子世子陆大人郡王他们,不都跟你统一战线的么?你喷谁,他们就跟你一块上奏。嘿,那叫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得很! “诶呀我说他身边那几个,围着他的小姑娘。” 玉琳琅从这角度往下望,正好能瞧见陆浅那张冷若冰霜的侧颜,瞧着心情十分不痛快的样子,正一个劲往后闪避。 “你……不认识?”霍泽宁觉着好奇,回头一想也是。 玉狐大人认识的都是朝官,文武大臣,反倒是京中闺阁小姐们,未必能认得几个。 “那是裴府四姑娘裴娇,身边那位是刑部尚书之女龚月娥。” “另外几个估计也是她们圈子里的姑娘,不太熟悉,怕是不怎么出名,诶表妹你上哪儿……” 霍泽宁见她抬步往楼下走,连忙跟了过去,小声提点她,“表妹你现在过去,咳,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玉琳琅觉得霍泽宁这话说的……挺中肯。 但她有啥办法呢?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的好朋友被人围被人堵,视而不见叭。 她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帅气一跃,横空掠过众人头顶,轻盈盈落在陆浅身旁,“陆大人,这是干啥呢?” “琳琅!”陆浅那声惊喜的,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心情有多激动。 谢天谢地,琳琅来帮他解围了! 玉琳琅见他双目发亮看向自己,眸眼一弯冲他笑了笑,“走?” 432 气死人不偿命…… 陆浅连忙点头,晚一秒都是违背心意。 裴娇心情却大起大落。 出门会友遇到瓢泼大雨,她本觉十分晦气。 岂料进茶楼避雨竟偶遇自己心上人,这一刻什么阴霾郁闷都一扫而空,裴娇很是高兴。 谁知说不到几句,高兴不过须臾,心上人身边突然飞来一个不知名女子,就这么大喇喇跟陆少卿打招呼,俩人还一副十分熟稔之态。 裴娇瞧着俩人那样,心里便无端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陆少卿对她们二人态度截然不同,避她就跟避蛇蝎似的,让她心里好生不痛快。 而瞅着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却眸色发亮笑了起来。 原本同她们说话时,表情冷淡声音疏离,恨不得早早催促她们远离自己,此时对着那野丫头竟含上了笑,连声音都跟着低缓轻柔好几分。 裴娇若知道双标这词,肯定会把这俩字拍在陆少卿头上。 “你是什么人?贸贸然跳出来抢话,也太过失礼了吧!”她很是气恼,声音中便不自觉带上几分怒气。 若非顾及裴府千金的高贵身份,她这会都恨不得一耳光甩过去了。 虽然抑制着情绪未曾动手,但那眼刀子却嚯嚯往玉琳琅身上扎去。 玉琳琅瞅她一眼,不动声色抬了抬眉毛,“你们都是哪家小娘子这么不懂规矩,光天化日拦着人家陆大人啰里啰嗦,想干嘛?” “闪边儿去。”玉琳琅朝她们努努嘴,一副哪凉快滚哪呆着的表情,当即把面前一众小姑娘都气到了。 “你!”裴娇抬手指着玉琳琅刚想出声,便被身旁一名相貌清秀的姑娘拽了拽。 那姑娘走上前淡淡一笑,施了一礼,“小女子龚月娥,见过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几个姑娘都惊了惊,被她拽到一侧的裴娇也反应了过来,面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玉狐跟裴家之事,她早从母亲口中听说。 她二哥裴洋虽不成器,但好歹也是他们身份尊贵的裴家人,却因为这玉狐,死于非命。 还有虢国姐姐,母亲告诉她,虢国姐姐也是因这丧心病狂的女人而死的,她胆子可真够大。 招惹到皇后姑姑,几百条命都不够她玩的。 玉狐跟她们裴家有化不开的大仇,阿兄竟还对这般心狠手毒的女子动了心思,还想娶她过门? 简直是昏了头了! 好在母亲有言在先,没她点头同意,这女人别妄想进他们裴府大门。 裴娇目光仇视盯着玉琳琅,越看她那张赛雪欺霜的容色,心里头越是生气。 大哥就是被她这张狐媚子脸给迷住的吧! 这该死的女人,勾引完大哥,还敢主动跳到陆少卿面前加以勾引。 果真是小山小村出来的村姑,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气质都没有。 裴娇死死握紧手中帕子,抑制住自己想发火的冲动。 几位姑娘接连放下高姿态,主动上前给玉狐大人行礼。 裴娇看在眼里气得不行。 她这些小姐妹,平日多半跟在她身后极尽吹捧之能,这会竟倒戈这么快? 明知他们家跟玉狐有仇,还敢主动上前打招呼行礼? 果真一个都不顶用! 眼见庶妹裴晶晶垂着脑袋跟在那些姑娘身后,怂怂上前也要跟着行礼,裴娇彻底怒了。 她一把拽住裴晶晶,将人用力往后一推,“你有病啊,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庶出丫头,对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卑躬屈膝行礼。” 她斜了玉琳琅一眼,口气很是嘲讽,“你堂堂国公府小姐,可别学那些小门小户眼皮子浅的东西,没的羞辱了门庭。” 一众行礼的小姑娘,霎时羞的涨红脸,谁也不是笨蛋,自然晓得方才自己的举动是惹到这位国公府嫡千金了。 她不敢冲玉狐大人发火,便拿她们撒气呢。 玉琳琅斜她一眼,还笑嘻嘻的,“我瞧你挺像小门小户出来的,这么没教养。茶馆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那大嗓门叫的三条街外都能听到啦。”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官会跟你这小丫头生气?做梦呢,你这格局,还不值得我为你生气。”啥意思,就不够格呗。 她裴娇就连让玉狐大人生气的资格都木有! 这话气不气?在场寂静无声,裴娇简直气得要死。 龚月娥便想低声劝她几句:您跟玉狐大人置什么气啊?玉狐大人是连虢国公主都能当街给气受的人,您上赶着跟她杠,不是自找拧巴不痛快么? 您高贵还能高贵过虢国公主? 龚月娥想说的,但裴娇没给她机会说啊,见她凑近自己嘴唇翕动,裴娇看都没看龚月娥一眼,直接将人用力推去一旁,昂着脑袋怒道,“玉琳琅,你再说一句试试?” 茶馆众人默默望了裴娇一眼,有茶客忍不住轻咳一声好心劝道,“裴姑娘,您还是给玉狐大人道个歉吧。玉狐大人找陆大人定是有公务要谈,你一个姑娘家横杠其中干啥呢?” “就是就是,快别拦着了,让两位大人谈事去吧。” 然而,路人不说话还好,路人一说话,裴娇顿时气得胸腔都要爆炸了。 真得,凭什么连路人都帮玉琳琅这野丫头啊! 而且听听他们说的这话,她姑娘家怎么了?难道玉狐就不是姑娘家? 她跟心上人说几句话就是闲聊,玉狐跟少卿说话就是谈公务?? 狗屁的公务。 这些路人统统都是搅屎棍,个个都眼瞎是吧!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裴娇气得一脑门汗都出来了。 玉琳琅才不惯着她,直接回怼:“你才闭嘴,你全家都要闭嘴。” “哪来的臭丫头,这么双标没教养,对着本官就一顿大呼小叫,方才冲陆大人说话就嘤嘤嘤夹来夹去。” 你说这气不气人,她还学人家裴姑娘俏脸含春,夹着声说话之态,只是一副顽劣模样,真把人给逗笑了。 裴娇“哇”一声就哭了。 玉琳琅满面讪讪住了口,“你?呐我没动你啊,你别想碰瓷!” 哪能这样,说不过人就嚎啕大哭!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433 能不拧巴么 她都没说啥,有目共睹,谁也不能栽赃碰瓷她。 裴娇真是被玉琳琅气到哭,一边哭一边打嗝,龚月娥与几个小姐妹都看不下去了,忙伸手拉她。 龚月娥更是让杵在一旁当木头的裴晶晶快给她擦眼泪。 裴晶晶那丫头大概也被自家嫡姐这番举动给吓傻了,站那有些手足无措。 龚月娥则满面尴尬迎上玉琳琅嫌弃的眼神,施了一礼,“抱歉玉狐大人,娇娇她年纪尚小,还望玉狐大人见谅。” 玉琳琅冷漠脸回望,露出个牙酸的小表情,“本人还差两月满十六。” 小小小,小你妹啊,见天地在玉狐大人面前装小,谁比谁小哦。 众人:…… 龚小姐更尴尬了。 呃好吧,裴娇今年应是有十六出头了吧…… 只是裴娇向来是被裴国公府娇养长大的,她这性子啊,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龚月娥只能不断打着圆场,赔笑,“那,那真是抱歉玉狐大人。娇娇她多半是身体有些不适,我先扶她回去了。” “回什么回去!”玉琳琅那厢还没开口,裴娇便大小姐脾气发作,生气怒喊,“外面这么大的雨,走哪儿去啊?” 龚月娥一想也是,她们就是为避雨才进来这家茶楼,这会外头又是打雷又是涛涛大雨的,根本走不了半点。 完犊子,几个姑娘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才能不继续尴尬。 好在玉琳琅没让她们等太久,自顾自转头对陆浅道,“我们去楼上。” 陆浅连忙点头,跟着玉琳琅迈步就走。 裴娇一瞧,陆大人一副迫不及待甩脱自己的表情,头也不回就跟着那女人走了,当即哭得越发大声,整个人都趴到一旁桌上哭得连连打嗝。 几个姑娘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纷纷朝龚月娥投去询问眼神。 龚月娥也十分无奈啊,心里甚至有些崩溃。 她又不是裴娇她妈,哪管得来这档子事?平时小闺蜜间处处,多说点好话哄哄她便算了,这会裴娇哭的地动山摇,她怎么劝? 龚月娥看向裴晶晶,她们才是一府同出的姐妹。 裴晶晶却慌的连忙摆手,连连表示自己劝不了一点。 嫡姐的性子多执拗啊,她要哭你还能拦着?拦不了半分,倒不如让她一次性哭痛快了。 葛言霜一直完美地隐在一众姑娘身后,这时忍不住冒头劝了裴娇一句,“娇娇,你就别哭了,刚都拉着你了,你去惹她干吗?她……” “她是我们能惹的么?我都不敢强出头,你居然敢跟她正面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葛言霜在她对面坐下,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诶呀别哭这么大声了,大家都在看你嘲笑你,丢不丢人。” 若非被她哭得心烦,一时又离不了这茶楼,她才懒得劝这拧巴的女人。 裴娇一手抹着眼泪,泪水涟涟抬头看向葛言霜,“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在她手里,吃过亏?” 葛言霜想到那次吃亏的事,脸色就忍不住发黑。 在座的诸位姑娘们,哪个不是真心爱慕陆少卿,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本着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葛言霜不由叹息一声,“我之前在魏州府时,跟她见过一次。” “当时她还不是这张脸呢,但说话的方式真就一点没变。那叫一个戳心窝子疼,什么难听挑什么说。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跟她那样的人对上干吗?” “她那人真就口无遮拦的,几句话就能把你说的完全下不来台。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以前被玉琳琅气到胸痛发作,羞愧捂脸落荒而逃,连夜收拾东西跑回京。 玉琳琅真就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在葛言霜看来,今儿玉琳琅那脾气还算得上挺好,至少没当面发作喷裴娇一个狗血淋头…… 虽说交锋几句,但到底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裴娇这就过不去了?那当初她被玉琳琅指着鼻子骂,好歹没当众哭呢。 “她还敢骂你?”裴娇大为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连公主都打呢!葛言霜反倒淡定无比。 事实上当她得知玉琳琅就是玉狐大人时,心底竟没多少起伏波澜,好似本就该如此。 能被她郡王表哥如此看重之人,果真有不同寻常之处。 后续听说她当街暴打虢国,甚至还无比庆幸…… 庆幸当初她只是骂了几句,而非真正对自己动手。 “你是有多怂啊。”裴娇瞪着葛言霜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平康郡王母族表妹,还需怕她?” 葛言霜叹了口气,“若我跟她同时掉水里,我那郡王表哥,头一个捞的肯定是她!” 众人目光古怪朝她身上望去。 “我只是郡王的母族表妹,还不是最亲的那一支。她是谁?朝中谁不知,玉狐大人跟我表哥交好啊!” “这倒是。”龚月娥闻言点了点头,见裴娇收了眼泪,暗自松了口气。 “娇娇,明知对方棘手,就不要一头撞上去了。” 裴娇越发气难顺,“你们都疯了?干吗都帮她说话?你们刚是没瞧见少卿看她的眼神?” 那清泠温雅的一笑,对着的是那女人,不是她裴娇! 葛言霜倒是真放下了,淡淡说道,“陆少卿是天上皎皎明月,我们这等凡俗之女怎能相配。我早就想通了,既在凡尘俗世就别想太多,差不多条件就嫁了吧。” “我家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下月初我要开始备嫁,不能再陪你们出来逛街喝茶了。” 龚月娥几位姑娘都连声恭喜她。 唯有裴娇拧巴着一张脸,面色有几分扭曲,“你自己是凡俗之女,可别拉我相提并论。” 皎皎明月自然是挺难高攀的,可母亲答应她了,一定会帮她说成这门亲事。 届时,这些地下泥一般的姑娘,就只有捧心羡慕她的份儿。 玉琳琅朝楼下那桌努努嘴,打趣,“她们还在那聊你呢。陆大人这仰慕者,估计得绕着京城排三圈。” 陆浅俊脸微红,很是不好意思,“琳琅你别笑我。” 434 少来沾亲带故 “好好我不笑了。”玉琳琅忙给他斟茶致歉,半途却被霍泽宁截了茶壶。 “我来吧。” 陆浅抬眸看他,微笑,“尚未恭喜霍大人晋升侍郎之位。” 玉琳琅转头看他,“你升职了?我怎不知道。” 霍泽宁朝陆浅拱手一笑,调侃玉琳琅: “玉狐大人上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不知道多正常的事儿!” 你又不在朝,知道个什么劲儿。 玉琳琅瞥他一眼,“所以你们为什么都不用上班?” 她想起来了,她是早退好吧,为啥会在茶楼里遇到他们! 这些人啊,个个都翘班呐。 “上……班?”霍泽宁想了想,大概是上值的意思,“为兄今日请了半日假,算是忙里偷闲吧。倒是陆少卿你?近来似乎非常忙吧。” 言下之意,为兄不忙自然能出来瞎溜达,陆少卿就不一样啦。 陆浅能不忙么?人大理寺才收了裴家一案,正调遣人手去往各地查封清缴水月庵呢! 这么大一口锅,镇妖司甩的好!玉琳琅笑眯眯瞥了陆浅一眼。 陆浅见二人目光投来,颇有些手足无措。 落在玉琳琅眼里,倒像是三好学生被教导主任抓包似的,她忍俊不禁。 “我是……有点忙,不过还好吧。琳琅先前说过,工作是忙不完的,很多时候也得注意劳逸结合。” 玉琳琅连连点头表示赞成,“说的对!干活哪里干的完,这当然得适当休息才对。” 陆浅含笑,“本想去京兆府再拿点资料,谁知路遇倾盆大雨。” “哈哈,这就是老天留你喝茶休息。”瞧她还有闲心打趣别人,霍泽宁有些啼笑皆非。 “霍大人。”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横亘而来。 玉琳琅抬头瞥了眼,见是先前那位同霍泽宁一块吃茶的小胡子男,不请自来笑着走入他们茶室。 “啊,陆大人也在。”小胡子男笑呵呵朝二人拱拱手,目光似有若无往玉琳琅身上瞟去,暗含打量之意。 “陆大人,没打扰三位闲聊吧。不知这位姑娘是?” 霍泽宁微蹙眉头,“孔兄还真是健忘,方才我不是介绍过了?这是我表妹玉狐大人。” 小胡子男就在等他这句,连忙露出一脸敬仰之色,“原来这位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狐大人啊,失敬失敬。小生孔浩,见过玉狐大人。” 玉琳琅挑眉,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孔浩见没人搭理自己他半点都不尴尬,还十分自来熟地笑着对霍泽宁道,“霍大人,方才你走的匆忙,还未见过高远。如今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好几人同时涌入茶室,声音一下嘈杂起来。 当先那位瘦高个青年笑着喊了一声,“堂兄,怎这么快就走了,兄弟还未能跟你喝上一杯呢。” 霍泽宁淡淡瞥他一眼,直言不讳道,“再不走怕是骨头都要被你派来的山精海怪啃光了!” 霍高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兄长可真会说笑。看来是淑娘不合你心意,我的错我的错,堂弟我自罚三杯。” 被她叫做淑娘的女子,正跟在几人身后,低垂脑袋暗暗抹泪,一副得了天大委屈之态。 霍高远数落完女人,自说自话伸手,眼看那手指便要搭上茶壶,陡然被一条软绵绵丝带抽了回去。 霍高远吃痛一缩手,手背上登时出现一条明晃晃红痕。 “干吗呢这是?都什么人呀,不问自进随意扰人,这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做派?” 霍高远暗暗压下眼底恼怒之色,拔高声音,“你谁啊?” “霍,霍兄霍兄。”孔浩急忙上前一步小声提点他,“这位就是前不久刚被老太太认回霍府的玉姑娘。” “镇妖司的玉狐大人啊。”孔浩凑在霍高远耳边飞速补了一句。 霍高远一愣,本想发火的脸稍稍平缓几分,打量着玉琳琅,扯出一丝假笑,“原来你就是伯祖母认回来的外孙女。论年纪论辈分,你可叫我一声高远表哥。” 言罢,微微昂头,一副等候玉琳琅先行打招呼的倨傲之态。 玉琳琅斜乜一眼,不客气地问霍泽宁,“哪来的二百五?我认识你么?少来沾亲带故。” 陆浅握着杯盏垂眸笑。 “族中兄弟,此番入京参加秋闱,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表妹见谅。”霍泽宁朝她歉疚一笑。 玉琳琅很是嫌弃瞥那人一眼,“这科举真就是良莠不齐。” 选拔在即,什么妖魔鬼怪估计都得露面了,谁说有资格参考的举子都是好的呢。 像眼前这几个歪瓜裂枣,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瞧着就不像什么好的。 霍高远却十分生气,忍不住出声告状,“兄长,她也太……” 居然嘲讽他们? 这也太不给霍氏族人面子了吧! 就算她是镇妖司玉狐大人又如何?那不还是霍家亲戚么? 如此傲慢孤高不近人情,简直就是踩着他们霍家人的脸面扔地上到处摩擦,可恶至极。 “行了,我们跟陆大人有事要谈,你们没什么事先出去吧。”霍泽宁没好气地下达逐客令。 都是些没眼色的家伙,贸贸然闯进来像什么话? 霍高远这猪脑子,是没瞧见表妹眉眼间蕴含的戾气啊,还不走?真等着挨揍难堪? 就这?还想考科举,还是等着落榜早早滚回老家去吧。 这些日子他都快被这些老家来的亲戚给烦死了,一个个学识不见得有多少,但却心比天高。 来京多日就没见他们安心读书过,不是去这位官员府上投文,就是去那位官员府邸找机会结交,心思全用在这上头了,这还能考得好试? 霍泽宁表示怀疑,眼下见玉琳琅嫌烦,便好心好意想尽快打发霍高远一行离开。 霍高远能顺他意么?显然他还有话要讲。 “堂兄,咱可都是亲戚,这玉狐表妹说话也太过了吧?” 霍泽宁想喷他“你可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二愣子”。 孔浩却先他一步,非常有眼力劲上前扯拉霍高远衣袖,“霍兄霍兄,三位大人有要事商谈呢,咱还是先离开吧。” 435 自恋…… 霍高远却觉得自己被人下了脸面,十分难堪,嚷嚷着道,“你拉我作甚?诶呀别拽。” 他拂开孔浩的手,瞪向玉琳琅怒而追问,“表妹,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啊?什么叫沾亲带故?呵,真是可笑!你才被伯祖母认回去几天啊,就能这般不将我们霍家放眼里?” “大家都是亲戚,我也是瞧在伯祖母面儿上认下你这表妹,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这表兄尊重几分?” 霍泽宁偏过头去以手捂脸,简直不忍直视这蠢货。 陆浅默默瞅了眼那位反复作死的霍高远,伸手将桌面上的茶壶杯盏移到一旁。 果不其然,玉狐大人用行动力表达了自己对霍高远的尊重。 孔浩他们压根没瞧清玉狐大人怎么动的,待他们反应过来,霍高远已被一脚踹出走廊,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墙角…… 路过此地的几位年轻公子猛猛吓了一跳,转头一瞧,刚好看见玉狐大人背着一双手,缓步踱了出来。 几人纷纷叉手行礼,“学生见过玉狐大人。” 玉琳琅摆摆手,让这些学生仔自己随意不必顾及她。 她则踱到那瘫在墙角的霍高远面前,居高临下斜他一眼,“你叫谁表妹呢?谁认识你这自作多情的家伙。”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那怂怂的堂兄一样,可以任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在本官头上撒野??”她微微俯身,冷冷看向他,“我是谁啊?你认得清楚么?” 孔浩几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出来的,忙反复行礼,嘴里连声告罪,“抱歉玉狐大人,实在抱歉,霍兄他并非有意冒犯。” 霍高远瘫在墙角,一时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耳朵旁嗡嗡作响全都是乱糟糟的声音。 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让他一时间无地自容得很,只差找条地缝往里钻。 霍泽宁跟了出来,有心想劝解两句,却在小表妹一个冷冰冰眼色下默默住嘴。 晕头转向的霍高远被人扶了起来,忙不迭去扶自己歪耷过去的书生帽,看向玉琳琅的眸光内满是恐惧之意。 “你,你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孔浩都上手去捂他嘴了,“霍兄霍兄,好了好了,我们先,先回吧。” 霍高远却被气狠了,忍不住便是一顿输出大骂,“你,你一个女人,你!你!凭什么站在朝堂上高谈阔论,还敢瞧不起我们这些读书人?” “拉什么拉?你们都怕这疯疯癫癫的女人我可不怕!她这样无法无天的,就需要正义之士来为此发声!” “朝堂之事本就不该让这些女人来插手,搞得一通乌烟瘴气。她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能懂啥?” 霍泽宁都惊呆了,勇士,真正是勇士!他都忍不住佩服起霍高远的脑子了,这家伙是在乡下读书读傻了吗?? 未及开口,就听陆浅冷笑一声,“你一个还未入仕之徒,沽名钓誉四处攀附,玉狐大人不搭理你,你便在此胡言乱语肆意编派朝廷命官,依大齐律而言,无端诋毁朝官,应处以三至七日徒刑。” 玉琳琅本想上去揍他两拳的,一听陆浅这话,她也不打这笨蛋了。 直接招招手让人把人弄出去,丢去京兆府衙门,关他个三五天冷静冷静。 霍高远见衙役上来押自己这才知道怕了,连忙高声卖惨,“堂兄,堂兄救我,堂兄,都怪我脑子一糊涂说错话了,是我刚才喝酒喝糊涂了。” 这下连走廊上那些学子们都忍不住用看大傻子的目光看向他…… 这位仁兄果真脑子不灵光。 霍泽宁面无表情,“茶楼不卖酒。” 找借口也不知找个符合正常逻辑的…… 挥挥手,人就被衙役们押了下去。 霍高远一路上还叫唤呢,“堂兄,堂兄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伯祖母,伯祖母救我。” 玉琳琅满目嫌弃摇摇头,看向霍泽宁,“这傻子现在住你府上?” 霍泽宁郑重其事冲她道了声歉,无奈道,“他是想,可同族兄弟又非他一人上京应考。祖母推说住不下,将他们都打发到别苑去住了。” 玉琳琅撇撇嘴,“就是说,这些人如今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一天天给你们找麻烦是吧?” 这都什么人呀! 霍泽宁点点脑袋,语气诚恳,“表妹此番让霍高远进京兆府大牢安静安静也好。出来后他便能晓得,京中并非他能随意放肆之地。” 玉琳琅朝霍泽宁瞅了一眼,“他真的有毛病的!” 霍泽宁忍笑点点头,“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这不,心里嫉妒你么?想攀关系没攀上,恼羞成怒而已,我们不理他。” “也是。”玉琳琅抬指点点美美的脸,“本官又美又飒,官职俸禄还不低,他羡慕嫉妒恨也是正常的。” 霍泽宁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与含笑而望的陆大人对视一眼,“雨势好似小了,我们先送陆大人去京兆府衙吧。” “好。”玉琳琅颔首。 —— 裴娇怒气冲冲回府,瞪了眼唯唯诺诺跟在自己身后的裴晶晶,吼了一声,“我要去见母亲,你还跟着作甚?还不滚?” 裴晶晶缩着脖子头都不敢抬半分,直到裴娇一路匆匆远去,这才深深松了口气。 裴娇几乎一路横冲直撞去了裴夫人苑子。 裴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连声叫着,“诶哟姑娘,姑娘啊,您跑慢点!” 裴娇风风火火冲进母亲房中,扑过去便是一通哭诉,可把裴夫人吓坏了,搂着她直唤娇娘。 自从裴洋过世,裴夫人就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苑子里,无精打采满面菜色。 没了那个能说会道的二儿子后,唯有这小女儿最讨她欢心,见小女儿这般哭唧唧模样,自是焦急不已。 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裴夫人一脸沉肃,“哼,又是这个玉狐。” “母亲,她那人怎这样?你是没看到,今日她还把一个书生给打了,好生嚣张跋扈。” 裴夫人:“她一个姑娘家,整日和那些男人在朝堂上争长短,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放心娇娇,你姑母定能收拾她。” 436 你们是想冲击府衙? 裴娇闻言满含希冀,“母亲,姑姑真能收拾掉她么?” 那女人着实可恨的要死。 虽说裴娇跟玉琳琅只是头一回见面,但对她的恨已是深深烙在心中。 “女儿生平从未见过这般随性跋扈之人。”裴娇拉着母亲的衣袖吐槽对方,“您说虢国姐姐都被她害死好几天了,皇后姑姑那边为何一直迟迟没有动作?” “会不会就这样放过她了?”若真放过,岂不太便宜她。 “不会的。”裴夫人言辞间很是笃定,“你姑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玉狐将我们裴家置于险地,又那般放肆大胆害死虢国,皇后娘娘定不会放了她。” “你耐心等待即可。”裴夫人满眼温柔望向自家闺女,“母亲如今膝下就只有你了,母亲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娇娇。” “母亲。”裴娇一脸动容依偎到裴夫人怀里撒娇,“那女儿跟陆少卿的婚事……” “有点眉目了,你耐心些别急。你父亲正着陆尚书谈着呢。”裴夫人一脸慈爱道,“陆家但凡聪明点,都不会推拒这桩如此匹配的婚事。” “试问京中贵女这么多人,何人的才情容色能比得过我家娇娇。” “母亲~”裴娇又骄傲又害羞,抿嘴偷笑不已。 她就知道,母亲答应她的事定能办到。 至于那讨人厌的玉狐,哼,早晚都会死在皇后姑姑手中。 等她死透了,她自然不必在意陆少卿对她的态度。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能跳脱到哪里去? “母亲,还有大哥……”裴娇似是想起什么,仰头问裴夫人,“他不会真被那只臭狐狸迷了眼,想求娶她吧?我可不要这种女人当我嫂子。” “母亲。”裴娇晃着裴夫人袖子继续撒娇,“那种无法无天的女人若进了门,那咱们整个裴家可就永无宁日了。” “不会的。”裴夫人眼底迸出一丝厉光,“没我允准,他敢?他也不想背上一个气死亲母的罪名吧。” 孝之一字压下来,即便阴沉如裴肃,也不得不低下他高贵头颅。 ——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玉狐大人,隔天被人紧急叫去府衙上工。 去的路上,衙役一副焦头烂额之态,与他们家大人那张平波无澜的脸,真正形成明显对比。 玉琳琅无奈,只能安抚一声,“你急啥,有啥天塌地陷之事,不有我在么?” “大人啊,合庆侯府与卞家的仆人们,都快把咱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那又如何?”玉琳琅老神在在,半点不着急,“他们若敢冲进去,按律都照谋反罪处置。” 原本十分焦虑的衙役,一听大人这话,纷纷冷静下来。 “大人,那我们……” “诶停停停,给赤兔他们带点包子豆浆。”玉琳琅叫停马车跳下,一路跟小商小贩大娘大婶们打着招呼,连连推拒她们塞过来的肉菜蛋。 等她提着一摞包子回到马车,几个衙役都满面无奈看向她。 车里又被塞了一堆东西,衙役们哪里挡得住玉狐大人的狂热粉们,他们怀里手上都被塞了好多吃食。 “付钱了嘛?”玉琳琅哭笑不得。 小鼓从马车后跑了上来,“大人,都给过银子了。” “那行走吧。” 玉琳琅的马车一路顺顺畅畅拐到京兆府那条街,远远就听到一阵嘈杂纷闹的叫声。 灵鹤正扯着嗓门喊呢,“你们想干嘛?是想冲击府衙?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冲击府衙者,按本朝律法,一概当作谋反收押,都无需刑部大理寺再审,秋后问斩妥妥的。” “想死就冲啊!来,来啊!” 围在府衙门口的一众家丁仆役,唯唯诺诺往后退了退。 合庆侯府大管事黑着一张脸走上前,“灵鹤大人,在下是合庆侯府大管事栾墙。” “小的这已经是第五回上门了啊大人。您们府衙日日都说在审在审,审到现在都不放人,也不让小的们进去见见大少爷。京中地界,哪个衙门都没这么办差的吧?” “本官让他们办的差,咋滴你们有意见?”玉琳琅提着一摞包子,拎着几罐豆浆,一路向这走来。 纷闹的人群顿时静了静,自动自发向两边退,让出中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道儿。 玉琳琅摆摆手,让随行衙役们将车上的菜啊肉的搬回衙门厨房,自己则提着东西走到灵鹤面前,把早食塞他怀里。 “怎样?”玉琳琅转头,慈眉善目看向面前立着的合庆侯府管事,“合庆侯府大管事,对本官行事颇有意见?” “有什么你大胆说出来!何必带这么多人来冲击衙门,你一把年纪活到头,现今不想活了,有没有替这些没头没脑的小年轻们考虑半分?他们大概都不想死吧。” 大管事栾墙脸上的神色就跟糊了一把狗屎似的,惨黄惨绿不断变色。 灵鹤一瞧他们家狐狐到位,立刻欢欢喜喜捧着早食进府吃饭去了。 还得是他们狐狐,来多少人都不够他们家狐狐怼的! “大人。”栾墙忍气吞声拱了拱手,“您们府衙抓人也得有个理由吧?如今二话不说将我们大少爷扣在大牢里都已五日了,就算不放人,也得让家属探视一二吧?” “那可不行。”玉琳琅瞥管事一眼,淡淡说道,“事关裴国公府,势必郑重其事。再者水月庵涉及贩卖人口重罪,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自然不得任何人探视。” 栾墙张了张口,气到胸闷。 他倒是想破口大骂,但对上玉狐大人那张冷寂寂的脸,只能勉强压抑怒火,作势谦恭拱了拱手。 “大人,我家大少爷与那水月庵可没任何勾连啊!” “是啊,我家少爷也没有。” “他们只是过去寻个乐子,哪能料到水月庵竟是……” “藏污纳垢之地,你们几家少爷都眼瞎看不出来??好人家谁会在庵堂里搞七捻三?也不怕晴天一颗雷劈死你们。是真不清楚还是巧言令色不想深究?” “都什么玩意儿一天天闹不消停。在我看来买卖同罪,这点你们都无需狡辩。” 437 丝毫不给脸 “若非他们要买,哪来的偷蒙拐骗卖?” 玉琳琅瞥着几位面色难看的管家,出言嘲讽,“合庆侯府、卞家,常御医府、还有张御史,都是些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还好意思堂而皇之来衙门要人?我要是他们的爹娘,早就自打耳光三百下,以袖掩面落荒而逃了。哪还能有你们这样的大脸,闹到府衙门口,好叫全京的人看个天大的笑话。” “你瞧瞧京中哪位好人家府邸的公子跟你们家少爷似的,骄奢淫逸色胆包天,色欲熏心色令智昏,瞧瞧这都玩出什么样的花儿来了。这回是在庵堂胡天胡地,下回是不是要去大街上继续胡作非为??” “还好意思带着一群不要命的前来冲击府衙?我瞧你们是个个吃昏头了!日子过得太舒坦,不想过全去边城支援边军。看看人家过的什么苦日子,你们又过什么样的日子!” “饱暖思淫欲,你们就是太闲了!没人能紧得了你们一身懒骨头,本官帮帮你们!” 几个管事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脸色阵青阵白阵黑阵红。 一群人在玉狐大人面前,那是半分战斗力都无的。 但凡跟玉狐大人正面杠上,才能知晓朝官们在朝上是顶着多大压力,跟这位玉狐大人争辩…… 她是真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啊。 别说脸面,里子都给你扯个精光稀巴烂。 你们不是要来府衙闹么?那正好,全给你们点名批评。 什么合庆侯府、卞家、常府张府的,给你点清了名号再骂,诶,骂就得骂对正主,骂这些跑腿奴才有什么用? 还得点了那些主家名姓骂,才万分过瘾。 真正是骂了个狗血喷头,把几位管家们全都骂得灰溜溜转身就跑。 街头巷尾群嘲之声断续不绝,让他们恨不得赶紧找条地缝儿往里钻。 上了马车连赶车的都紧紧张张握不住马缰,在管家再三催促下甩了马鞭就跑。 至于各家各府的少爷们,那就只能继续蹲牢里,自求多福了…… 灵鹤叼着个包子跑出来,拍手直叫好。 看,还得是他们家狐狐啊,狐狐一出马,一个顶十万。甭管来多少人,乖乖挨骂就是了。 玉琳琅拽着这家伙拖回府,“前日那案子审的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肖姨娘身边那些丫头婆子,关了一天一夜都抵死不认。暂时也没明确证据,不好动大刑。” 玉琳琅颔首,她也不主张动刑逼供,免得将来落人口实,给人栽赃个屈打成招的罪名。 “没事,再继续审审。” “倒是我们在郑府内苑几口井边都采集到实证,发现的确在其中一口井旁有不少脚印,以及井口出现血迹与搏斗指痕。” “可惜没有人证。”灵鹤忍不住叹气。 这案若有人证的话,几个恶奴连带那什么姨娘,就能一并收拾掉。 如今却还是欠缺些关键性证据的。 “郑光昨日来过?” “来过。郑大人领着一名状师来的,看样子是想极力保下这位肖姨娘。” 玉琳琅似笑非笑点点头,“你说这男人绝情吧,对小妾姨娘倒是掏心掏肺。若说她有情吧,亲生的闺女险些被发卖出去都不管不顾。” 灵鹤一把掀开扇子,振振有词,“亏妻者百财不入!狐狐我说这话对吧?” “对极!”玉琳琅笑着点头。 二人进到府衙内堂,玉琳琅喝了杯茶醒醒神,打算去地牢探望下诸多犯罪分子。 “毒蜘蛛昨儿又作死了?”玉琳琅慢条斯理戴上她的天蚕丝手套,一手缓缓抚过各式各样的刑具架,挑了其中一根暗含倒刺的小鞭子提在手里。 掂掂分量,感觉还不错,挺趁手! “是啊,那人贼闹腾。”灵鹤跟在她身后,顺手抄起两根厚重狼牙棒。 俩人刚到京兆狱门口,撞见迎面而来的腾蛇。 “哟小蛇蛇,看你这脸色,莫非谁给你气受了?”灵鹤眼里燃烧着八卦之火,凑近腾蛇撞撞他胳膊。 “无量天尊,还不是那该死的毒蜘蛛,居然调戏俺们小蛇蛇,简直放肆大胆!” “你闭嘴。”腾蛇扭头瞪向道貌岸然的青牛小道士,没好气瞪去一眼。 “什么?”玉琳琅一听,登时就来了几分兴致,“这女人这么厉害啊!难得遇见这么有意思的女人,我可一定要过去瞧瞧。听说她一身毒素谁也近身不得,听上去还挺厉害的,有意思!” 几人均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望向她。 玉琳琅不解,“怎么了?” “狐狐,那是个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如假包换!” 玉琳琅抑郁了,“不对啊,我先前在黔州的时候,还曾见过她的通缉画像,那就是个女人!” 青牛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你能女扮男装,人家不能男扮女装么?” 玉琳琅一想也是,顿时就对此人打消了一半兴致。 “男人有啥好看的,那不去了。”她还以为是个同她一般厉害的女子。 结果竟是个人妖,晦气! 小姑娘没好气地提着鞭子,“去瞧瞧肖姨娘身边那几个仆妇。” 腾蛇青牛见状,也跟了过去。 灵鹤:“肖姨娘和她几个丫头仆妇分别关押在里面几个小牢房。” 玉琳琅点头,正抬步往前,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陡然从牢笼里摔出来。 腾蛇眼疾手快,一把将玉琳琅拽到自己身旁。 “诶呀呀腾蛇小哥哥又回来了啦,这是放心不下我么?” 玉琳琅一听这黏腻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抖了抖。 这声音忽男忽女奇奇怪怪的,给人一种……从阴间冒出来的鬼魅之感。 玉琳琅侧转头,与一张贴着牢笼的脸对上一眼。 那人长发披散一副乌面鹄形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幽黑的眼睛,隔着栅栏探究着望向他们。 “呀!你这小姑娘是蛇蛇什么人?长得倒是特别精致,也算是我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玉琳琅一脸狐疑看向腾蛇,“你们认识?” 438 似曾相识 腾蛇猛猛摇头,冷冰冰吐出俩字,“不识。” “蛇蛇!”毒蜘蛛跺跺脚,声音陡然拔高几分,“你怎能待我如此无情?你可是忘记当年在锦州,你被一群歹人一路追杀,是我!舍身取义救了你。” 腾蛇一张脸憋得通红。 玉琳琅难得看他闻之色变的模样,一时觉得新奇极了,忍不住多看这孩子几眼…… 青牛灵鹤难掩眼底那八卦之火,围上来戳戳腾蛇胳膊,“什么事啊蛇蛇,你们在锦州遇见过?” “锦州?是不是两年前,你去锦州追查一名江洋大盗碰到的事。“ “是是是,可不就是么!你们家腾蛇小哥哥,当时被一群匪徒围攻,生死一线之际就是我拼死救的。你们快说说他,故友相逢本是一大喜事,怎能这样待我?害我老伤心了。” 腾蛇的脸红到发窘,又逐渐趋黑。 小刀子似的眼神,想隔着栅栏将眼前此人千刀万剐。 玉琳琅往栅栏上抽了一鞭子,毒蜘蛛的爪子立时缩回去,“娇滴滴”嚷嚷,“诶呀你这小丫头怎这么凶?你这一鞭子下来,奴家的心跟着噗通噗通乱跳,差点就被抽碎了呢。” 玉琳琅面无表情朝他瞥一眼,“在我面前下毒?” “哪有!”这毒蜘蛛的声音让在场众人都雷的不行,只觉被他雌雄莫辨嗲里嗲气一嗓子,惊的浑身汗毛倒竖…… “没人告诉你,天下间任何毒素都对我无用么?”玉琳琅靠近一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毒蜘蛛没等她继续动手,立刻抱头蹲下,一迭声认错。 玉琳琅狐疑的眸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一圈,“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似的。” “别胡说别胡说。”毒蜘蛛蹲地上捂着脑袋,头都不敢抬半寸,“我可不认得你这凶巴巴的小丫头。” “大胆!”狱卒踢了一脚牢笼,“这是我们玉狐大人。” “啊。”毒蜘蛛稍抬起脑袋,乌发覆面斜着眼看她,惊呼,“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玉狐大人。” 玉琳琅突然贴近过去,隔着栅栏去抓他纤瘦无比的胳膊。 吓得毒蜘蛛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就往墙角缩。 玉琳琅隔着木栅栏,就这样似笑非笑盯着别人,语气笃定,“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你。” 她目光流转,幽幽开口,“你最好别让我揪住你的小辫子,让我发现你是谁。好好呆着,少作天作地。” 毒蜘蛛抱头蹲角落,果真一言不发了。 灵鹤看了都觉稀奇,不由朝他身上又投去几眼,快步跟上玉琳琅小声问,“狐狐,你真见过他?” 玉琳琅也在冥思苦想,“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虽说这人打扮的不人不鬼不阴不阳,但却是在极力隐藏面容。 她很肯定,一眼望过去就是易了容的脸,只是他一副乌发披脸乌面鹄形之态,一时倒真有些为难她的眼力。 “要不,蛇蛇你给他洗个澡去?” 腾蛇顿时目露嫌弃,“我不去!” 青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狐狐跟你开玩笑呢,小蛇蛇你真好逗。” 腾蛇默默朝玉琳琅投去一眼,乌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委屈。 玉琳琅立刻倒戈投降,“我的错我的错,小蛇蛇别伤心啦,姐姐跟你开玩笑呢。” 青牛灵鹤纷纷翻白眼。 狐狐一天到晚自称姐姐,其实年纪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位! 几人去了内牢,先去探望肖姨娘。 后者一见玉琳琅走进牢房,头都懒得抬下,坐在那张铺着草席的木板床上,一心打理她乱成稻草的头发。 “你是不是很笃定?觉得自己一定能逃脱刑罚?” “都不知道玉狐大人在说什么,莫非大人也像那些庸官一样,想来个屈打成招?”经过一天一夜磋磨,肖姨娘早就定下心来。 如今的她,并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触动得了的。 老爷答应她会把她捞出来,她肯定不会有事。 再者,若府衙真有证据定她的罪,怕是一早就该拉她过堂了。 至今还将她羁押在牢,那就说明对方没有十足证据。 “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做的事,却一点也不聪明。”玉琳琅接过青牛递来的供词簿抖了抖,“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年代,律法也就那回事儿,没有什么羁押四十八小时就必须放人的说法。 只要她想,府衙可以一直扣着这女人不放,直到寻得新证据。 玉琳琅眯着眸看她,满脸不解,“我好奇的是,你一个姨娘,如今早已大权在握,郑家上下几乎都在你手。为何,你还跟正房大小姐过不去?” “你把她卖出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还有,大小姐未婚夫,那个小书生又碍到你哪了?你还找了江湖人,非得把人弄死不可。” 肖姨娘梳着头发,一脸淡定之色,从始至终就任凭玉琳琅说个不停,她甚至连头都没抬起半寸。 “你不说也不要紧。”玉琳琅倒也不恼,她还十分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以往进了大牢,什么都不愿说的,大有人在。” “但最终呢,还不是被我们查个水落石出。” “挑战难度,我最喜欢了!” 肖姨娘握着篦子的手一顿,蓦地抬眼朝她望去,冷冷一笑,“我家老爷已给我请了状师。” “嗯我知道。那状师在上京城内还挺有名气。” “大人还是尽早过堂得好,免得落人口实,为人诟病,有失您英明神武的名声。” “大胆!”衙役怒斥一声,“怎么跟我们玉狐大人说话?” 玉琳琅抬了抬手,很是不以为然,“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几人离开肖姨娘的小牢房,去了隔壁,看了几名丫头仆妇。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肖姨娘身边最得脸最能干的仆人,如今被分别关押在小房间里。 虽说心情忽上忽下很是惶恐,但个个口风很紧。 见到他们一行过来,也十分警惕,皆目露阴沉之色,瞧着就不像什么好相与的仆人。 440 软的不行来硬的? 马车转到东十字大街,就被迫停下。 缘由无他,两辆马车迎面而来,谁也不让谁的意思。 眼瞅着就直不楞登撞过来,马车夫一头冷汗勒紧缰绳,赶着车往侧边店铺门口靠了靠。 “大人,前面两辆车堵着,怕是过不去。”车夫稳住马车后,不禁动怒。 这怕是故意为之吧? 前后夹击退无可退,只能逼着他勒马停车赶到一旁停下。 车夫抬头一看,店铺门口竖着丹桂坊的牌子,约莫是个精品茶楼。 “没事包叔,歇会儿让他们自己挪车,我们不着急的。” 玉琳琅声音幽幽的,倾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小包瓜子,边嗑边与外面的车夫聊着。 她递出去一杯冰冰凉凉的果茶,给车夫包叔解暑。 如今这爱尚霓出品的果茶,在京中夫人小姐圈内真是爆火了。 所以说柳亦如那妹子,头脑灵活呢,做啥生意都能做的风生水起。 丹桂坊大门口走出一名青衣仆妇,穿戴的整整齐齐,鬓角碎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 她先是看了眼停在门口的马车,假装不经意走出门。 当瞧见车夫正端着一杯时尚饮品喝时,眼里飞速闪过一丝讶异。 寻常人被人堵着路早就该下车了,那位大人倒是不按套路出牌。 “大人,有个婆子过来了。”车夫在镇妖司赶车多年,胆子比一般人都大。 瞧见那老婆子装模作样过来,眼底一闪而逝的精明算计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啥玩意儿也敢算计他们家玉狐大人?真是寿星公上吊,找死来着。 不知道他们家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最不怕的就是各种算计么? 还想算计他们大人,包叔眼里含着一丝嘲弄,一副等看好戏的神色。 玉琳琅嗑着瓜子喝着茶,翘着小二郎腿靠在软枕上,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那婆子走到马车近前,瞧车内似乎一点动静都无,忍不住清清嗓子,假笑一声,“不知车中可是,可是镇妖司的玉狐大人呐?” 车夫抖着马鞭好笑地耸耸肩,“与其这么多废话,还不如让你家主子尽早把前面两辆车给挪了。这么做有意思么?” 大街上人来人往,几辆马车堵的水泄不通,早已惹来好奇心重的人旁观。 这一瞧,不知是谁喊了声“玉狐大人诶”,那边就有小迷弟小迷妹围上前来。 青衣婆子脸面上有几分挂不住,睇车夫一眼,冷道,“怎么说话的?你家主子在不在车内?” “在不在的跟你有关系?”车夫讲话十分不客气,老婆子那张脸几乎快挂不住。 “你这下仆也太过无礼。”仆妇扬起下巴,冷冷开口,“你去告诉玉狐大人,我家侧妃在楼上瞧见玉狐大人的马车险些被撞,特意邀请她上楼喝茶压惊。” 来了,什么侧妃? 玉琳琅晃着小二郎腿,有些费解地在脑海中搜索这号人物。 前前后后搜了一遍,心说不认识啊。 能被称作侧妃的,那大抵是皇子的妾室,她思来想去跟皇子们的妾室,似乎从未谋过面也素无交集。 那这什么侧妃突然寻上她,是为啥? 想不通索性便不想,玉琳琅隔着车帘说了句,“没兴趣,让你们的人把车挪开。” 玉狐大人隔着车帘没能瞧见,马车夫包叔却瞧得清清楚楚,那老婆子的脸,随着大人一句话落下,明显有些扭曲。 “大人,我是白侧妃身边的图嬷嬷,奉了我家侧妃之命,特意下来请大人上楼一叙。” 玉琳琅都懒得掀帘一看,只冷笑出声,“她请,我就要去见?本官忙着呢,没那闲功夫去见后妃。” “再说本官乃朝官,无端端跟你们皇子侧妃见面算几个意思?你谁家皇子府上的,这么没规矩?” “青天白日,她一个侧妃约见我一个朝官想作甚?是要帮着皇子谋反不成?” 青衣仆妇气得险些吐血。 她说一句,玉狐大人顶回来五六句,还特么扯到谋反头上。 啊啊啊! 这玉狐果真如外界传言一般,不把皇室中人放在眼里,说话更是无遮无拦,想一出是一出的说。 “大人,您多虑了!!”仆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我们侧妃只是出于一片好心,见您差点受惊,邀您上去喝杯茶水罢了。” 包叔的白眼几欲翻上天,“我们大人喝着爱尚霓的饮品呢,不差你这口茶。” 仆妇眼里冒出熊熊怒火星子,忍不住高喝一声,“你这下仆好生失礼,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哦?是怎么个罚酒。”玉琳琅不禁笑了。 这位自作聪明的侧妃,小心思居然耍到她身上,简直令人好笑。 怎么,这是软的不行想来硬的? 玉琳琅心下倒是多了一丝好奇,真不知是哪位皇子侧妃,敢跳到她跟前来蹦跶。 仆妇黑着一张脸轻轻一抬手,前面堵着的两辆马车后面便涌出七八个身形高大的府卫,看样子是真想跟她动真格了。 玉琳琅看这阵势都忍不住想笑,赶车的包叔更是张大嘴,一副看神人的表情,眼神古怪盯着那些冒出来的府卫们。 这些人光天化日的竟想对玉狐大人动手?? 他们是真不知死之一字怎么写啊! “大人,还是请吧!”老婆子故意扬高嗓门,露出一副趾高气昂之态。 几名府卫穷凶极恶冲上前来,将一脸楞的马车夫拽下,使劲掀开车帘。 玉琳琅嗑瓜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与那几个满面横肉的府卫对了一眼。 “碰碰碰碰!” 也不知怎么回事,谁也没瞧见马车里的玉狐大人如何动作。 定睛一瞧时,那几名动作粗鲁掀帘子的府卫,莫名其妙竟自行飞了出去,个个捂着胸口重重落到地上。 身体弯成虾米状,似是疼的说不上话,连喊声都戛然而止,唯有脸上豆大汗珠,顺着额头咕噜噜滑落。 探头探脑暗中偷窥的众人,纷纷张大嘴。 附近二层酒楼、茶楼上,临窗而坐的人更是看得真切。 帘子刚被掀开的瞬间,那几名粗手粗脚的蠢笨府卫就被震飞出去。 442 给你两条路选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侍卫一路喊叫着推开小室门,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您快跑吧!玉狐大人她一路打进来了!” “啊?”正左拥右抱凑着某美女手中杯盏饮酒的三皇子,闻言蹭一下跳起身,拽着衣袍趿上鞋,打开一旁的窗蒙头就想跳。 这举动可把屋里的姑娘们吓坏了,慌不迭喊着三皇子上前拽他。 “诶呀放开!别动我。”三皇子摔开几人扯拉自己的手,几乎慌不择路想往下跳。 那股受玉狐支配的恐惧,莫名其妙漫上心头。 奈何一只脚刚踩上窗框,还没来得及往外蹦跶,室门便被人重重一脚蹬开,喝了声,“夜筠琰,给老娘滚出来。” 于问璋抹着一头冷汗跟来,身后呼呼啦啦紧随着一群男女。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小姑奶奶竟一路踹门而入,瞧见三皇子侍卫就开打…… 三皇子带来的那些人,压根不够她打的,如今不是抱头鼠窜就是躲到一旁。 唯有冒死前来报信的贴身侍卫,此时正拔剑横档在三皇子面前。 “夜筠琰!”玉琳琅一嗓子下去,三皇子跨窗户上的腿都跟着软了几分。 “在在在在,我在。”三皇子扶着贴身侍卫硬邦邦的铁臂,哆哆嗦嗦下地,望向玉琳琅缩了缩肩膀,“玉,玉狐大人,这,这么巧啊?” “巧什么巧,我来正是找你的!”玉琳琅冷冷横他一眼,朝他抬抬手,“你来,我问你个事。” 于楼主吓得小脸煞白,颤颤走上前可怜兮兮道,“玉,玉狐大人,咱,咱能不能出了我们这个楼再打?” 呜呜!他小小一个风月楼,早晚都要毁在这祖宗手里。 她敢当众打公主打皇子,旁人哪里敢啊! “没你什么事儿,闪一边去。”玉琳琅依然瞪着三皇子,似笑非笑望着,“夜筠琰,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这话问的,三皇子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双腿软的跟面条似的几乎站不稳。 “殿,殿下!”侍卫用一根胳膊死死扶住他们家主子,身姿站的笔直,脸也硬的像块岩石。 “我我,我来,我来。”三皇子一头雾水,走过去那瞬息间,脑袋里已是千回百转,把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都迅速过了一遍。 他也没哪得罪她呀? 玉狐为何会上门兴师问罪? 三皇子期期艾艾走过去,还想离这祖宗稍微远点,结果一股吸附力瞬间将他拉扯到姑奶奶面前。 玉琳琅一把揪过三皇子衣领,冷眼望他,“知道我今日为何找你么?” “不不,不知道啊!”三皇子双腿微弯,两眼骨碌碌直转。 他是真想不起来近期哪儿得罪了这祖宗! 玉琳琅眸光冷冷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个小老婆叫白侧妃。” 三皇子脑子一懵,忙不迭点头,“侧妃名唤白梦诗。” “她今日当街堵我车,这事你知道么?” 三皇子把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满脸无辜望着玉狐大人,“不知道啊!”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知道能不拦着那傻婆娘么? 那可是玉狐!脑子有坑才跑去同她硬碰硬。 想跟玉狐掰扯武力?那就是自己找死。 “她刚刚找了几辆马车,就在我回去的路上,前后夹击,把我堵了个正正好好。” “哦对了你三皇子府邸的下人还对我动手了。你那小老婆是上赶着找我的茬啊,说是要拉我去给她哥看腿。” “我寻思我跟他们那啥忠勤伯府也素无交集啊,你小老婆办的这个事儿,真不好看你知道么?” “我。我!我不知道啊。”三皇子垮着脸都快哭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那婆娘这么坑他?他要是知道他第一个跳出来拦着了不是么? 等等…… 白侧妃她哥的腿? 他那舅兄白传宗啊,想起来了,前阵子白侧妃的确在他面前时时念叨着想请玉狐大人问诊的事。 他先前也确实向平康郡王讨要过神医信息。 可那会儿不是不晓得治疗郡王腿疾的神医就是玉狐大人么! 知道后他哪还敢再请她出山啊! 他不是早就让白侧妃打消那不切实际的念头了么? 所以这白侧妃今日……偷偷瞒着他,带上府卫出门堵玉狐了?? 看着三皇子那张,一连串问号飘过的蠢脸,玉琳琅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 三皇子那弱鸡身板,哪能受得了玉狐大人的一拳。 虽说玉琳琅没用任何真气,奈何对家废啊,一拳下去就把三皇子整个人放倒在地。 她阴沉着一张小脸淡淡说道,“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赔偿我时间损失费心理阴影费一千两,外加帮我把车挪出来,带着你那愚蠢的小老婆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二……” “一一一,我选一!” 都不用玉狐大人说二是啥,三皇子便麻溜儿从地上爬起身,举着一根手指头不迭叫唤。 玉琳琅斜他一眼转身就走。 于问璋与楼里的公子姑娘们,尽皆满面懵逼看着俩人,下意识往两侧退了退。 玉琳琅背着俩手从众人中间通过,忽而脚步一顿,视线定定落在何千越身上。 后者被她瞧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便躬身行礼,“见,见过玉狐大人。” “于楼主,何公子,近来可好?” 众人嘴角忍不住微抽。 您这会儿才想起问候,是不是有点搞笑…… 于问璋战战兢兢,就生怕这姑奶奶陡然又给你翻脸不认人,“我,我们都都,挺好的。有劳,玉狐大人挂心。” 玉琳琅负着手慢慢踱到何公子面前,稍稍仰头瞅着对方。 何千越被她瞧的浑身都不得劲,脚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寸。 “何公子,怎么不见元歌公子呀?”玉琳琅在他周围扫了一圈,一改先前怒容,笑眯眯春风拂面。 一旁的良生颤巍巍笑着行过一礼,小心翼翼道,“元歌公子他,近来受了些风寒,故而一直,在房里休养。” “哟,生病啦。”小姑娘脆生生说着话,盯着何千越,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那,要不要我去帮他治疗一二?” 443 她想起来了 于问璋连忙行礼,笑容有几分勉强,“这,这哪能麻烦到大人,不过就是个小小风寒罢了,就是影响了歌喉,啊哈哈……” 于楼主笑得一脸尴尬,“休养阵子就好,元歌他素来身体不错,又还年轻,调养调养定能很快康复。” 玉琳琅扭头看向于问璋,目光在他那张斯斯文文风情脉脉的俊脸上打了个转儿,笑,“于楼主你慌什么。” 于问璋几乎磕巴了下,“我我,我没慌啊大人。” 玉琳琅那漆黑如寒潭深月的眸,定定瞅了于楼主好一会儿,方才嘻嘻一笑,“不用慌,本官不去就是了。” “夜筠琰,你去东十字大街挪车,我回一趟衙门。” “啊?”三皇子一脸懵,不明白这祖宗怎半会功夫就变了主意。 “记得把补偿款送我府上!”玉琳琅丢下一句话,身形一掠飞速往楼外窜去。 “哦哦,好,好!”三皇子哪敢怠慢,见她走远这才舒了口气,抬手拍拍胸口,一把扯住身旁贴身侍卫的胳膊。 还好还好,玉狐只是打他一拳出出气,幸亏不是打得他满地找牙啊! “白侧妃如今人在哪儿?”他咬牙切齿问了句,带着侍卫便匆匆离去。 于楼主则面色沉沉盯着玉琳琅身影远去的方向,垂首闭了闭眸。 “关楼。”他沉声说道,脸上一改先前的温柔和煦之意,“把楼中所有客人都清出去,免了他们的酒水钱。” 良生佩戈等人不明就里,纷纷互相对视一眼,不明白刚还好好的,楼主怎就忽而变了脸色。 这两大瘟神不已经都走了么?为啥还要关楼子? 于问璋转身就走,沿着回廊往后院而去。 何千越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半晌才道,“她知道了?” “肯定知道了。”于问璋无奈叹息,“快传讯给我们的人,一定要在她赶回去前,把人弄出来。” 何千越竟还抿唇笑了笑。 “你还笑。”于问璋忍不住低声咆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主上都让他安分些安分些,偏要去搞事。” 这下可好了,把人捞出来都不容易。 “放心吧楼主。”何千越淡淡一笑,“已经出来了。” 于问璋眉毛微微一跳。 “她往咱们楼里冲来时,主上就猜到会有此事。” 于问璋:…… 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感觉跟你们这群聪明人在一起,真很费劲! “那就按照原计划,把所有人都先撤出去吧。”于问璋按了按泛疼的脑瓜子。 好好的据点就被那小崽子给毁了,于问璋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那自然是有点的。”何千越挑挑眉,“但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环不是么。” “你还帮他说话?”于问璋简直被气笑了,“是要撤但未必是现在这么着急之时。” “可是如此一来,不是也挺好玩么?” 好玩……于问璋可想喷何千越一脸了。 你们是好玩了,可他特么累成狗啊! “快撤。”于问璋冷着脸没好气道,“你也走。” “知道了,楼主。” —— 玉琳琅面无表情站在一片废墙面前,眼神冷冷扫过几名缩着脖子的狱卒,目光定在那牢头身上。 “说说?” 牢头大气不敢出,“噗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大人,那硕鼠,个头有有,这,这么大!” 牢头语无伦次比划着,“比上回来的那一群还多一倍,速度快到惊人,几乎是闪现到你面前,我们打杀都来不及啊。那墙就被啃塌了……” 玉琳琅恨不得举起小鞭子抽这几个饭桶。 小姑娘难得不冷静,咆哮道,“上回上回,还好意思说上回!你京兆府大牢是豆腐渣工程啊?上回不都已经补过墙了么?都已经被人劫过一次道儿,就没能好好加固一番??” 牢头哭丧着那张脸,涕泪横流,“大人啊!上回那墙壁确实加固过还建造的十分牢靠。可可,可它这回,它啃的不是同一片墙啊!” 玉琳琅闭了闭眸,努力吸气呼气将火气给沉沉压下去,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毒蜘蛛,他……” 奶奶滴竟敢戏耍他! 玉狐大人有史以来头一回,感受到被人戏弄的滋味。 众人见她气得额头上都冒汗了,纷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灵鹤唯唯诺诺走上前几步,“狐,狐狐啊,那,那个腾蛇他,追过去了。” 啥事啊?看把他们家狐狐给气的。 灵鹤期期艾艾安慰道,“好,好在周书生这案,他已认供画押,只要有这份口供在,肖姨娘就脱身不得。” “把这全封了,谁再敢越狱,格杀勿论!”玉琳琅眸色发狠怒斥一声。 又转头冲碍眼的灵鹤吼了一声,“点上所有人,跟我去一笑人间风月楼抓人!” 灵鹤吓了一跳,忙小小声劝道,“这,这跟风月楼又有啥关系啊?那,那只是个小小的戏楼子。” “蠢货!什么戏楼子,那是阎王殿京中据点!” “啊??”蠢货灵鹤,加上一帮子蠢货京兆府衙役们,齐齐睁大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议之色。 我类个娘诶,怎么大人所言,每个字都能听懂,合在一起不明所以然了呢? 玉琳琅简直无法直视这群蠢货的脸,吼了一声,“还不快动!” 真是蠢的没脸看。 但凡这些人之中,有个比她聪明些的,如今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气死琳琅了,气死她气死她了。 那毒蜘蛛,那元歌,竟敢这样耍她,她就说瞧着这么眼熟呢。 那副乌面鹄形之态还给她遮遮掩掩的,靠,不就是个老熟人嘛。 就说风月楼那些人违和得很! 他们这一身武功,是如何瞒过她眼睛的?玉琳琅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狐疑之意。 总之可恶至极! “狐狐,狐狐等等我。”灵鹤飞奔,见她翻身上马,自己也赶紧笨拙地翻上马背跟了过去。 “狐狐你怎么觉得风月楼就是阎王殿据点。” “笨蛋!老娘直觉如此。” “那上回逃脱的阴癸,莫非也是他们的人!” “废话!” 444 警告 京兆府衙役们在空敞的风月楼里搜摸一圈,纷纷跑出来汇报。 “大人,里面没人。” “大人,卑职带着人在园里园外查看一圈,没找着半个人影。” “大人!”小鼓带着几人气喘呼呼跑到她跟前,“除了一些床架屏风外,很多东西都已被搬空。瞧着不像是今天才行动的,应该是前几日就开始收拾搬东西。”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沉寂一片的风月楼,眸底风起云涌。 很好。 这于问璋何千越,当真是好得很! “大人。”魏玲快步跑上前,“刚问过周围商贩,他们说不久前瞧见几人领着一群哭啼啼的伶人出来,好似是往惊鸿阁方向去了。” “那些伶人们还都抱着包袱,一个个哭唧唧着脸。” 玉琳琅负着手走进风月楼。 昔日繁闹奢靡的楼子,此时静悄悄毫无声响。 唯有飘纱在眼前轻轻飞舞。 玉琳琅沉默好半晌。 灵鹤默默问道,“要封城么……” 封城有啥用,阎王殿的人既能进出自由,肯定有他自己的专属通道。 这会再去封城,封的也就是那些普通小老百姓。 玉琳琅思来想去也没这必要,摆摆手一言不发便往楼外走去。 灵鹤知她如今心情不好,低声交代小鼓几声,跟上玉琳琅步子。 “狐狐,我带人去惊鸿阁查看下怎么回事。” 玉琳琅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蔫头耷脑往家走。 这班上不了半点。 阎王殿那些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来回蹦跶。 玉琳琅下意识捶了下自家大头,她要是反应再快半秒,说不定就能抓到这于问璋了。 想想都觉不甘,玉狐大人暗暗咬咬小钢牙,冷着小脸沿街走着。 一路晃悠到东十字大街,拥堵在那的马车早被三皇子派人挪走。 只是她刚走到丹桂坊门口,就有个婆子风风火火惶急慌忙跑到她跟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那婆子二话不说就给他叩了好几个响头,委委屈屈苦巴巴道,“玉狐大人,老,老奴给您请罪了。” “怎么又是你?”玉琳琅瞥眼一瞧,正是先前拦她车气焰嚣张的图嬷嬷。 不过她此时早已没了当初的气焰,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一瞧就是被三皇子派人教训过了。 她挑挑眉低头瞅她,“你这是做什么?还想找茬不成?” 图嬷嬷连连摆手,抹着老泪连连拱手求饶,“大人,都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怂恿我家主子前来找事。还请大人莫要跟我这种高低眉眼的小人一般计较。” “我家白侧妃已知错了,我,我们以后再不敢擅自做主来寻大人麻烦。还望大人瞧在我们三皇子殿下面儿上,原谅则个。” 玉琳琅神色淡淡摆了摆手,“行了,你一个老仆人,还不是听上头指示办事,我无意为难你。” “回去告诉你家侧妃,她要是还想忠勤伯府好的话,就交代底下的人,行善事当好人,莫要助纣为虐。尤其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哥,欺男霸女若撞本官手里,就不是单单没腿这么简单的事了。” 图嬷嬷连连应是,吓得头都不敢往上抬半寸。 方才三皇子殿下气势汹汹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赏了侧妃一耳光,连带着她们这些底下下人也都挨了揍。 这下不但惊着了侧妃,还把他们这群仆妇下人也给吓得半死。 这么多年侧妃盛宠不衰,何时遭过这等罪啊。 所以说京中传言是真的,惹谁就不能惹玉狐大人。 图嬷嬷现在最为担心的是,自家侧妃在爷跟前失宠,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图嬷嬷再三致歉后,见玉狐大人负手远去,这才松了口气,撑着一旁小侍女的手颤巍巍站起身。 小侍女也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嬷嬷,这玉狐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呀?怎么咱们三皇子对她……莫非是,瞧上这位玉狐大人了?” “别胡说八道随意揣测三殿下心意。”图嬷嬷掐了小侍女一把,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殿下哪是对玉狐大人有什么心意,这分明是深深的敬畏之心吧? 图嬷嬷现在脑子还是清醒着的,她如今最最担心的就是主子惹了三殿下厌弃。 她这一身荣辱可全系在她们家侧妃身上了啊…… 愁人。 —— 玉琳琅回了苏宅,洗完澡往床上一倒,越想越不服气,霍地坐起身来。 正在给她挑衣衫首饰的七钱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姑娘,怎么啦?” 玉琳琅抿抿嘴,一口珍珠贝齿紧紧咬合半晌,出声道,“喝酒。” “啊?”七钱有点好笑。 瞧姑娘这样儿,好像是上工受了啥闲气似的。 她也没敢多问,赶紧吩咐外面的小丫头去小厨房取了一壶上品果酒,又取了四小碟点心。 将酒水点心放置在床头柜前,七钱把外面的幔帐放了下来。 玉琳琅的帐子内,四角都安了四个节能小风扇,这会风扇正呼呼吹着,小姑娘一口酒一口点心,边吃边骂骂咧咧。 七钱默默让人拎来三个冰桶搁屋里,又摆摆手让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姑娘,您有需要叫我嗷。”七钱也跟着退出房间。 临关门时,就见自家小姑娘拿过那出气的枕头,用力捶了几下。 玉琳琅四平八稳睡了个午觉,醒来时感觉气顺了不少。 这世上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她已经很厉害了! 至少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厉害很多。 这么一想,又觉浑身充满干劲与动力。 她蹦跶下床,踩着一双拖鞋踢踢踏踏溜达到屋角,瞅着那两盆长相极好的花朵,笑意又浮上唇角。 视线落在那盆已经绽开小花团的盆栽上,红绿蓝三色花团,个个都有拳头大小,馥郁芳香诱人,挤挤挨挨又从旁边枝杈上长出三朵。 诶呀这可真是太美了,再养多一个月,世子的药引子就完全有着落了。 自从空间升级,感觉这些花花草草放空间里养着,长势就比在外界好许多。 如今她基本把那些珍稀毒花药草都挪进去养了,一来方便取用,二来也比较安全。 445 深不可测 毕竟开花后的三色团,是既美又香,容易引人驻足观望。 这可不比它含苞待放那会儿了,花苞盛开后,离它太近,站久了都容易被毒晕过去。 而且这还不是它最美最芬芳的时候。 等三色团完全绽放,会吸引天下间所有生物的目光。 一旦靠近,那就不是简单晕倒的事。 得把小命给它交代过去。 为免殃及无辜的下仆以及猫猫狗狗们,玉琳琅一直将它收在空间内。 只有自己想修剪花枝、欣赏时,才会把它搬出来看看。 “真好看。”玉琳琅一边修它一边喜笑颜开,方才那点不愉快,似乎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等你再长大点,你的花瓣,你的枝叶就能帮姐姐不少大忙啦。” 她自言自语笑眯眯把它修剪齐全,捧在怀里爱不释手瞧了又瞧,这才把它挪进空间。 继而又修剪起另一盆毒草。 这盆栽比三色团高出许多,窜的足有一米,叶片都呈锯齿状,每一片瞧着都十分锋锐。 玉琳琅修它时表情万分虔诚,口中念念叨叨着,“呐,你跟三色团啊,你们俩,是姐姐我最用心最用心栽培的。都要好好长哦,长大了要好好帮姐姐的忙。” “当初见着你们的时候,一个个蔫了吧唧的,还以为养不活了呢。没想到,姐姐我这么厉害。”她得意地歪了下脑袋,“回头我就跟全世界宣布,我养活了世上最难活的三色团锯齿草。” “真是不枉费我,用无数药材精心调配出的琳琅版精华生长液,帮你们几个小可爱茁壮成长。” 玉琳琅拿起一旁的化妆瓶,滴了几滴黏稠透明液体。 这是她苦心造诣多年,钻研而出的精华药液,专门用来养护那些体质特殊的毒花毒草,给它们补补药效特别好。 笑眯眯瞅着自己修剪的挺拔向上的细枝,玉琳琅满意地爱抚毒草,将它收进空间。 “老娘我真是个天才。”她自言自语放下剪子,忽闻窗下传来一道低低笑声。 玉琳琅眯了眯眸,抬手挥开北面那扇小窗,就将那把剪子甩了出去。 “诶呀!”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师妹你好狠呀!” 窗格向上一抬,一道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指尖还夹着那把小剪子。 玉琳琅瞟过去一眼,质问一嗓子,“来多久了?” “就从你说‘真好看’那会儿,就到了。”楚澜衣将剪子轻轻搁窗台上,委屈巴巴瞅她一眼,“师妹,你以前对师兄不这样。” “师兄以前也不会无聊到偷听墙角。” “这哪是偷听墙角?这是听师妹自得其乐自夸自恋。” 玉琳琅:…… 说起来,师兄这身飘逸至极的轻身功法,还真是越发深不可测。 “师妹,师兄饿了。” 玉琳琅有几分无奈,“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吃这些就好。”他抬手便端起床柜上的碟子,拿起半块点心就吃。 “诶我……”玉琳琅想说那半块是她啃过的! 结果某人已经吞下去了。 “什么?”小碟子里本就没几块点心,楚澜衣风卷残云般解决完,转身看向她。 玉琳琅翻个白眼,“找我什么事。” “这话说的,师兄没事就不能找你?”楚澜衣挑眉,脚步轻缓走至她身旁,抬手扯扯她衣袖。 玉琳琅想说,你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结果对上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时,止了声,随即略显狐疑看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你怎知我翘班回了府。” “你一直派人跟踪我!” 眼看师妹那双幽幽的眼瞳深处,似要翻涌出怒意,楚澜衣忙上前拽拽她的手,安抚,“没有。我就是……无意中来这附近,想着许久未见师妹,得来看看你。” “另外,我们先前说好的,师兄求你帮个忙呢。” 玉琳琅瞅了眼外面,艳阳高照日头正盛,“现在去?” “再等一个多时辰,天黑我们就出发。” 玉琳琅就好奇地看着他,“你去宫里做什么呀?我能问么?” 楚澜衣拉她在一旁坐下,笑着看她,“师兄的事你都能问,只要阿囡想知,师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琳琅心说话讲的漂亮,这些年神踪缥缈不定的,也没见你跟我坦白干什么去了。 “师兄,我们去宫里干吗。” “找些东西。” “啊?” 见她一脸意外的小表情,楚澜衣轻笑,“你听说过魔宫么?” 玉琳琅点点脑袋,“听他们说变态兮兮的?说什么专门挖人心肝脾肺肾吃,很恐怖。” “胡说,那些都是乱七八糟的谣言,那些边远地区的蛮帮部落都不会这么干,更何况一直扎根于泰湖边的魔宫。” “别以为他们门派中有个魔字就都是些妖魔鬼怪。其实这门派起源于一根魔笛。” “啊。”玉琳琅双目发亮,听故事似的听楚澜衣说起魔宫往事。 “这魔笛原名太古笛,与你那把天渊琴本就是一对,皆是出自我们玄音宗一脉。“ “当年,我们三师叔谢非花脱离玄音宗,一意孤行嫁入朝圣宫。”楚澜衣将一杯茶递给她,笑了笑,“将太古笛改名为魔笛,朝圣宫便也随之改为魔宫。” “随即魔宫迅速发展起来,成为江湖上说一不二的大门派。” “不同于我们玄音宗的低调,魔宫在三师叔带领下日渐壮大,并且发展到……不容朝廷小觑的势力。” “自那时起,魔宫便开始被人妖魔化,关于魔宫的流言就在江南道一带盛行。” 玉琳琅捧着杯子小口小口饮茶,“师兄你意思是,是朝廷牵线要对付这魔宫?” “二十年前,朝廷和江湖爆发过一次大冲突,你是朝官,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魔宫被灭门后,三师叔夫妇双双惨死。自此以后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沉溺下去不再冒头。” “朝廷每过一两年,就会给江湖门派立立规矩,举办一次大比武,推举一位所谓的武林盟主出来,主持大局。” “今年,又该是推选武林盟主之际了。” 446 琳琅的纠结 玉琳琅满脸好奇望向他,“师兄想去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楚澜衣与她对视一眼,忽而伸手轻敲她额头,“师兄在你眼中,就这般无聊透顶?” 玉琳琅撇嘴,心说谁晓得呢。就你那缥缈不定的性子,做点什么出格之举,她也不感意外。 “小没良心的。”楚澜衣瞟她一眼,“师兄还记得与你的一年之约呢。怎会去争做那什么武林盟主。” 什么一年之约? 见她一脸茫然,楚澜衣心里不甚开心,却还是轻声细语对她说道,“师妹,你记性也太差了。先前不是说好以一年为期,待师兄忙完手上这些事,咱们就一起回山的么。” 玉琳琅茫然了一小会,好不容易才记起似乎是有这么件事。 可她当时不是没答应师兄么? 师兄总喜欢自说自话,小姑娘也不开心了,声音闷闷道,“可我辞官后想跟爹娘一块回江南。” 她可没答应回山上,山上有啥好玩的,终日烟雾弥漫,一眼望去除了山峦叠嶂,就是常年风雪飘摇。 看腻了,不想看。 她就想领着沐淮之一路坐船下江南,瞧瞧烟雨三月春江南,杨柳飞絮漫天飞的好风光。 到时让人弄一箩筐湖蟹过来,坐在船头让沐淮之给自己剥蟹,看他作诗画画。 人美景美烟雨美,啊啊,想想就开心。 想至此,小姑娘眸光虚晃了下,就听耳边传来楚澜衣温情脉脉的声音: “那也好。我陪你一同回去,找间大点的宅院安顿下来,最好靠湖。春日里我们在湖畔下棋,夏日我陪你去荷塘挖莲藕。好么?” 玉琳琅小脸都快纠结成一团了。 她想说那不行呀,她已经跟世子约好,他俩一块跑路下江南来着! 如今师兄又想跟她一块回江南,这怎么办? 她想象了一下,俩人美目相顾,刀光剑影的画面,心里打了个哆嗦。 一抬头,瞧师兄一双星眸笑吟吟,满含期待望着自己,话到嘴边绕一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好烦呀! 师兄这什么意思呢? 又是春日又是夏的,莫非想同她搭伙过一辈子? 这不可能啊? 三年前万古决那老头儿,想一出是一出,剃头担子一头热,非得给他们张罗定亲时,搞得双方都万分尴尬啊。 那时她小小一个躲在老头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师兄对老头冷冰冰道:【我对阿囡并没半分男女之情,我们之间就是单纯的兄长与妹妹关系。 我愿当阿囡一辈子亲兄长,视她如亲妹。师父您能不能别乱七八糟乱点鸳鸯谱,搞得我们大家都尴尬不已。】 玉琳琅心说她当时听这话时,心里面还小小难过了下下,委屈的不得了。 她那时可是山上山下一枝花……所有人捧在手里的大宝贝!很少听到有人亲口拒绝自己的话。 难为师父当时来问自己意愿时,她还毫不犹豫就点了头,当时还挺愿意和师兄成为两口子的。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时脑子抽坏了?也有很大程度是为美色所迷…… 毕竟那可是他们玄音宗首席大师兄啊。 举手抬足回眸一瞬间,那叫一个风姿卓绝仙气飘飘,难得的是武艺超凡音功冠绝天下,是同辈之中唯一一个能打过自己的人。 这么出色的师兄,长得也正好在她审美上。 那还有啥好犹豫的? 再者她两世以来,也没跟正常人那样谈过恋爱,这年代定亲都早,既然师父提出要给她和师兄先定亲,难得她又不讨厌,那就定呗! 反正老头那时也说,只是先把婚事定下,免得到时他一不小心撒手人寰,她在江湖上得罪那么多人,老头与世长辞后她突然没了倚靠,被人联合起来打死…… 至于成婚一事,待她长到十八九岁再举办婚仪也不迟。 却没想到,初次心动就被师兄拍死在萌芽状态…… 那时可把她委屈坏了,还默默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当时她还是个小孩子心理呢。小孩子嘛,谁拒绝谁是大坏蛋,师兄竟不识好歹敢拒绝她,简直罪无可恕。 之后,俩人见了面皆尴尬难言,万古峰的气氛相当诡异。 师兄为此还留书一封下山跑路了,三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可想而知当时琳琅宝宝那个气啊! 老娘看上你长得不赖,平时对我也算不错,偶尔有点喜怒无常疯疯癫癫也就原谅你了,老娘主动点头愿意跟你一块过日子,你不答应你对俺没意思也就罢了,干吗还跑路?她是啥洪水猛兽不成? 她虽然年纪小,但她好歹活了两世,虽说前世一直被关在实验城,也没多少人情世故经验,可闲时读的书不少,看的剧也不少,怎么可能会去强求别人的感情,更不会死缠烂打缠着你好吧! 如今细细想来,当初也不过是慕强心理作祟罢了。 随着年岁增长,玉琳琅早就歇了对师兄的那份心思。 再见面,也就是单纯欣赏美人的目光,美人如画不看白不看。 师兄说了要当自己一辈子好兄长,那样挺好,她也会一辈子敬重澜衣师兄。 “囡囡你想什么呢?这么久不说话。” 冰凉的指尖触了下她的脸庞,玉琳琅一下正襟危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楚澜衣眸光微深,定定落在她身上。 “师妹。”他温声唤她,尾音柔柔绵绵,“你还没应承师兄呢。” 玉琳琅“啊”了一声,眸光飘忽不定移到边上,站起身来,“那,再说吧。” 楚澜衣身影一晃便到她跟前,一把握住她手拖近自己身边,垂眸似笑非笑看她,“师妹,你如今对师兄,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你这样师兄可是会伤心的。”他握着她的手,使劲按压在自己心口,“此处发疼。” 他黑瞳幽幽盯着她,瞅得玉琳琅浑身不自在。 师兄最近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急着跟她撇清关系的人是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如今总有意无意来撩拨她,很好玩么? 玉琳琅一生气,忍不住就毒舌,“那不可能了。” 447 错觉 “不可能?”楚澜衣瞳孔微颤。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握住玉琳琅手腕的指尖,加重了好几分力气,不由自主收紧。 玉琳琅不适地皱了皱眉,使了使劲想甩脱他的手。 “因为我已跟别人约好了。”玉琳琅直言不讳,“先前就说好的事了。” 楚澜衣眸中波光潋滟一片云涌,“你是说,那位沐世子?” 玉琳琅弯了弯眸,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是啊,等我辞了官,就让他陪我一块下江南。” “师妹,这是你自己设想的,还是……” 玉琳琅扭头瞪他一眼,“师兄,你怎么老怀疑我的人格魅力?我都跟你说了他喜欢我。自然是他亲口应允,他非常愿意的。” 楚澜衣眸色微沉盯着她,“哼,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 “那你可知。他与那位三公主安阳,已有婚约在身?” “胡说八道!”玉琳琅用力摆摆手,“世子说了,他们根本就扯不到一块去。他一点都不喜欢她,他喜欢的只有我。” 说此话时,小姑娘还颇为自得。 楚澜衣一把将人揪到自己面前,挼了把脑袋,“你怎么这么傻?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我才不傻呢!”玉琳琅抬头与他视线对视,一脸没好气道,“人家对我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没数啊?” “诶呀你别管我们的事。”她不甚耐烦拨开他的手,“你先走吧,等会天黑,我自去皇宫北侧门等你。” 楚澜衣心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蔓延而来,缓缓席卷周身。 师妹她,糊里糊涂懵里懵懂的,其实对那男人的感情,竟已这么深了? 怎么会这样?楚澜衣有点想不通。 她才认识那个沐淮之多久啊,哪来那么深的感情? 肯定是错觉。 他这师妹,打小就有点看脸,指定是沐淮之那家伙正好长在她审美上,所以才稀罕了几分。 玉琳琅哪知道她家师兄心里翻江倒海想什么呢,她挥挥手就赶人,“去吧去吧。”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快滚?”饶是楚澜衣再好脾气,这会也不由气上心头。 他一把攫住那颗在空中挥舞的小拳头,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们去做什么么?就这么巴巴赶我走,你都了解清楚了?” 玉琳琅瞥他一眼,感受到他一丝外溢的怒气值,却搞不懂他为啥又生气了。 罢了罢了,他这人打小就那样,性子喜怒无常的。 “你先前都说了找东西。” “找什么呢?” “我哪知道?那你说啊。” 楚澜衣把小姑娘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垂眸看她,“二十年前朝廷不止清缴掉一个魔宫,还有江湖上不少大大小小的门派。” “所获金银珠宝自然是充入国库,当时招兵买马改朝换代,一切都需要钱财。” 玉琳琅往后靠了靠,想将彼此间距离拉远些,“你意思是,朝廷是故意的?他们镇压江湖上诸多门派,其实是为了敛财?” 楚澜衣似笑非笑看着她,“小姑娘身为我们的正义之光,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当时都没出生呢!”玉琳琅无语。 “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然与我们无关。但我们玄音宗的太古笛,必须得取回来。” 玉琳琅点头表示理解,“那行吧。” “除此之外,那些被搜刮一空的门派,有不少东西落入皇室手中。比如武学秘籍内功心法,或知名兵刃等物。” “皇宫内苑里,有座五层祈宝塔,里面就藏着这些东西。” “不过它的位置比较偏,在北面御花园靠后,而且……相传里面有条地道,若是能让我们寻到地宫所在,那就更加不虚此行了。” 玉琳琅眼睛一亮,寻思着有没有一种可能,到时先迷晕师兄,再把地宫里的值钱之物都装回去…… “小东西,眼睛骨碌碌直转,打什么鬼主意呢?”楚澜衣这厮太了解她了,一个飘忽眼神,就能让他窥出不少东西。 玉琳琅忙敛了神色不敢在他面前胡思乱想,“那行吧,我要多准备一些麻布袋,你先去。” “我自然要跟你一块去,别想就这么打发我。”楚澜衣才不上她的当。 她想让他滚,自个好图个清净?没门没窗。 玉琳琅无奈得很,瞥他一眼,便让候门外的七钱去准备些吃食。 楚澜衣懒洋洋倒在一旁卧榻上,视线随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移动。 看小姑娘翻箱倒柜取出一些麻布袋,布袋套布袋层层叠叠塞了不少。 这是想把祈宝塔的东西全搬回来的准备…… 楚澜衣看她找了两根麻绳作势挂在腰上,眼皮子都忍不住跳了跳,“你作甚?” “这些麻布袋都非常耐摔结实,回头东西若多,我们把布袋串起来连成排。我扛前面你扛后面,这样能多带些东西出来。” 楚澜衣:…… 他怎么感觉,这画面有点不忍直视呢? 他啊,堂堂玄音宗仙气缥缈大师兄,如琢如磨贵公子,帮这小东西扛麻袋?? “师妹。”他换了个侧身,支着颚继续看她,“你怎这么可爱?” 玉琳琅一愣,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整理麻袋。 见她不理会自己,楚澜衣也不生气,声音缓缓问道,“师妹呀,你有没有想过,若皇帝指婚沐淮之呢?” 怎么又把话题绕世子身上?收拾麻袋的玉琳琅头疼不已。 七钱进来送食物,看到姑娘房里多了个眉目如画的男人,她是真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送完吃食便赶紧退出去带上门。 “若是指婚,任他沐淮之神通广大再怎么推拒也无用。”楚澜衣慢条斯理执起一双筷子,柔柔喊她一声,“师妹,过来一起吃。” 玉琳琅很想无视他啊,然而这人存在感真太强。 尤其他那黑漆漆的眸,一直随你来回打转,即便有旁人进来,她依然盯着你不放,看得人浑身发毛…… 玉琳琅忍不住朝他吼一嗓子,“我又不饿!” “那你来喝碗排骨汤,晚上我们可能要忙到很晚呢。”男人温柔一笑,冲她轻轻招手,“囡囡,你好久没陪师兄吃饭了。” 448 臣心有所属 玉琳琅勉为其难陪师兄喝了三碗汤,待天色渐晚,俩人一前一后离开苏宅。 玉琳琅拎着一大摞麻布袋跃过围墙,一瞧,楚澜衣就站在婆娑树影下定定望着自己。 “怎么了?” “让你的小跟班别添乱。” 玉琳琅朝一侧屋檐挥了挥手,“你懂什么,等下我还要他帮我搬东西回去。” 楚澜衣眸色凉凉望着她,“以前你最不喜欢有人随意介入你生活,说什么即便再亲密,也要给足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 “如今倒是彻底转性,也丝毫不介意他安插人手在你身边跟前跟后。” “暗星是来帮我的,世子也没让他管着我啊。” 她爱干啥就干啥,暗星从不多话,只作他自己分内之事。 像这次,她要夜探皇宫,人家也没拦着,反倒积极配合,这么好的下属上哪找去。 “你要用人,我可以……” 玉琳琅眼皮一跳,急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人手暂时够用,不劳师兄费心。” “师妹,你厚此薄彼,这就是区别。” 玉琳琅头疼不已,也不明白师兄这话题绕来绕去,怎就绕不开世子? “师兄,咱避人耳目分头行动,我在皇城北侧门等你。”她迅速撂下这句话,拎着麻布袋翻身上树,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面色沉凝的楚澜衣面前。 诶呀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玉琳琅迅速遁走,楚澜衣倒也未曾阻拦,只静静立在树下。 一道颀长身影落在他身后不远,面上覆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烁寒芒的眼睛。 “按计划进行。”楚澜衣冷冷丢下一句话,人亦跟着远去。 玉琳琅这厢,足尖在枝头微微一顿,人就一溜烟往皇宫方向迅速移动。 她的速度何其快,不过须臾之间,就已远远瞧见永华门后巡街的武德司巡卫。 玉琳琅几个闪身悄无声息跃上屋檐,借着飞翘屋角隐在其后,目光忽而一凝。 她瞧见世子跟在那位小全公公身后往永华门内走去。 这大晚上的,看样子是皇帝急召,玉琳琅努了努嘴,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这狗皇帝事儿多得很。 都入夜了,还召世子进宫,莫非是边关有变,急召商谈大事? 玉琳琅疑神疑鬼又瞧了眼,身形一隐飞快朝北侧门而去。 —— “世子,请。”小全公公将人带到南书房院门外便停了步,低眉顺眼恭敬站在一侧。 福德笑迎出门来,朝小全公公挥了挥手,后者便低着脑袋小步退离。 福德笑那张福福态态白面无须的脸上,堆着显而易见的笑,俯首行礼细声细气,“世子请随老奴来,陛下已等了多时。” 沐昭表情从始至终都不冷不热,闻声只稍点了点头,跟着笑公公走向书房。 “陛下,世子到了。” 皇帝正歪在榻上,手中举着一本书,时不时咳上几声。 笑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躬身为他换了杯热茶。 皇帝摆摆手后,笑公公便老老实实退出门外,顺带关上书房门。 “微臣参见陛下。” “淮之,坐。”皇帝喊的很是亲切,指指一旁位置,眼神充满着长辈看小辈的欢喜。 沐昭道了声“谢陛下”,便在皇帝指定位置落座,眼观鼻鼻观心,皇帝不说话他就不吱声。 皇帝被他这副不抗拒不配合的态度气笑,脸色沉了沉,“淮之啊,你应该知道朕此次找你过来,所为何事。” 沐淮之面无表情起身行礼,“微臣不知。” 皇帝从榻上支棱起身子,抬手用书指他,“你”了半晌,沉沉叹了口气,状似十分疲惫之态,“淮之啊,你也知道。最近京中流言四起,都在传你和安阳的事。这于安阳名声大大不利。” 皇帝作势叹息,“外头风言风语,你又如此固执,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活?” 沐淮之淡淡敛眉,“之所以流言汹涌,不正是公主想要的结果?陛下手握金吾卫武德司,随便派人查一下,都能知晓此事原委。” 皇帝一掌把书拍在案上,“沐淮之,你什么意思?” “微臣心有所属,此生亦非她不娶。”沐昭神色很淡,出言之语更是冷漠无情到极致,“至于公主,此事既因她而起,自是责无旁贷。堵幽幽众口之法也很简单,微臣建议,不若将她送往长留观醒醒脑子。如此,也不必日日将目光放予微臣身上。” “你大胆!!”皇帝气得重重咳嗽出声,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沐淮之,你,你……” 小小臣子,看不上他天家公主,竟还语出嘲讽,让他把亲生女儿贬去观中苦修? 沐昭躬身行礼,眉间一片寒凉。 皇帝生气他不气,皇帝暴跳如雷,他依然风轻云淡语声薄凉,“陛下,微臣记得已不下三次明确拒绝。帝王家的姑娘不愁嫁,您又何必盯着微臣一人,强人所难?” 言下之意,这么恨嫁,干脆满朝上下征婚得了。 这话说的,无异于打皇帝老脸,皇帝气得直捂心口,不住咳嗽。 他一手指着他,怒声问,“朕倒想知道,哪家姑娘竟能入你沐淮之的心。” 好大胆子!还敢跟天家抢女婿! 沐淮之看不上他宝贝闺女,他倒要瞧瞧是哪家女娃,比他天家贵女更为优秀。 沐昭敛眸,“此事也是微臣一厢情愿,人家小姑娘倒也未必愿意跟微臣在一起。” 皇帝冷笑出声,“沐淮之,怕是你随口杜撰用以搪塞朕。” 沐昭面无表情望皇帝一眼,“不是。” “那是何人,你说!” 沐淮之身姿端正施了一礼:“是镇妖司玉狐大人。微臣心悦之人,钟意之人,微臣待她之心,生生世世坚如磐石无可转移。” 皇帝仿佛被一颗惊天大雷击中脑袋似的,吃惊地张大嘴,竟连最后一丝体面都顾不上了…… “你居然看上她??”皇帝抄起手边那本书就朝沐淮之脑袋上砸去。 皇帝真正是破大防了! 沐淮之这家伙,喜欢谁不好喜欢,喜欢那把不听话的刀。 也是,沐淮之本身就不听话。 450 辛秘 “有这必要么。”楚澜衣不禁失笑。 “以防万一。”虽说她一曲下去可以让人沉眠一段时间,但难保其中不会有超级高手存在。 万一对方不受她曲声影响呢? “好。”楚澜衣无奈,伸手接过面巾蒙上,随即对她眨眨眼,“师妹,那我先过去了。” “万一祈宝塔内有什么情况,我便设法拖住追兵,你先找太古笛。” 玉琳琅颔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片,慢悠悠吹奏一曲安眠。 曲调如泣如诉婉转悠长,细听其实声音并不高,但随玉琳琅体内真气激发,曲音愈传愈远,渐渐覆盖整座祈宝塔。 一曲毕已是半盏茶过后,玉琳琅抬眼望着祈宝塔上若有似无的灯光,唇边漫上一丝笑。 抬手射出一根挂索,身形随之而动。 不消片刻,玉琳琅已轻轻点在祈宝塔五层外墙上,歪着头朝木格窗内瞅了一眼。 一脚蹬开木窗,小姑娘翻身飘然而入,稳稳落地环顾四周。 这五层塔布置的很有生活气息,不像塔楼,倒像哪家姑娘的香闺? 玉琳琅随手掀开两抹飘纱,视线落在墙角的梳妆镜、桌椅床铺上。 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想来是久无人居住。 只能看出家具物什用料都极其用心,选材都是最好的那种。 玉琳琅戴上天蚕丝手套,极小心查看着塔内器物,翻开一只刻着凤头纹的妆奁匣子,玉琳琅瞳孔微缩。 里面的钗环配饰头面、镯子耳坠戒子,桩桩件件无一不是精品,瞧着虽年代久远,款式却依然经典名贵。 这不会是皇帝养在塔里的小情人吧? 玉琳琅暗自腹诽,下意识在床铺、桌椅间来回搜摸一圈。 终是在床脚靠近墙面,一处极不起眼处,撬出一块活动砖头,取出一封灰扑扑脏兮兮的信笺。 玉琳琅素手拂去封面上尘灰,抖了抖取出一张寥寥几句话的信笺。 【北寒,不知你此生能否看到这封信。也许你瞧见时,我已不在人世间。只恨未能堂堂正正走出囚笼,再恨无法同夫君再续前缘,不知你现在可好。 我准备明日实施计划,只要能离开这里,与你再见一眼,是生是死我都无惧。只可怜我腹中孤苦无依的孩儿,未能亲眼见其父一眼,如今又要陪着他自私的母亲,一同离去……】 信笺写到此处戛然而止,下面一大片留白皱皱巴巴,像是被泪水浸湿过。 玉琳琅抿唇握着信,不知想起什么,静静伫立好一会儿。 北寒?北寒。她好似在哪见过这名字,莫名有点熟悉。 玉琳琅将信笺、妆奁全部收入空间,又仔细搜了一圈,找到床架后的几个书箱,下面压着不少做工精巧的虎头鞋、小孩衣物。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关押在这终日不见日光的祈宝塔里,可能有一瞬也曾期盼过孩子的降临。 玉琳琅将书箱连同女子珍藏之物全都装进空间,想着等她出去后,就帮她晒晒书,晒晒这些小衣服小鞋子,也算是成全她离开囚笼的念想。 皇帝可真不是个玩意儿,整个皇宫除他之外,还有谁敢在祈宝塔内私自禁锢别人家女眷?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留着这地方,该不会是得空就想过来看看,感受一下可怜女人的生活气息? 可真够变态的! 玉琳琅想想都觉恶心,索性就将女子用过之物,包括几柜子衣物、桌椅板凳,最后连床都给她一并搬走! 念想个p,就活该不给你看这些东西,脏东西,压根不配。 整个五层塔被她收缴一空,清清爽爽连飘带都没给放过。 雁过拔毛光秃秃一片,玉琳琅瞅着高兴了几分,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抬步往楼下走去。 年代久远的祈宝塔,木结构楼梯,每走一层都发出陈旧的吱嘎声。 四层与五层通道口有一座铁门,想来就是用以禁锢楼上女子所用。 只是如今挂锁早已生锈毁了,歪挂在一旁没有丝毫作用。 玉琳琅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推了下铁门,随着难听至极的嘎嘎声响起,她走上四层平台,左顾右盼看了一圈。 这一层靠墙堆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箱子,上头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箱子搬进这之后,就从无人动过。 墙上还挂着不少沾血兵器,刀枪剑戟,勾索锤扇,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小姑娘仰头看了一会,手一挥便将整座武器库都搬进自己的购物中心。 别说,这定是二十年前从江湖各大门派收缴回来的兵器与武功秘籍了。 这些挂墙上的必然都是名家精品,不像一堆丢在箱里的破铜烂铁,有的可能已生锈了。 像那把扇,一看就是纯乌骨打造,上头覆了层寒光,锋锐无比。若扔到拍卖行,怕是要给江湖人士给抢疯了。 四层扫空后,玉琳琅又下了三层、二层,这两层就比较正常了。 除了佛龛与供台外,还装模作样弄了个茶室,搞了些蒲团在内,供人讲经饮茶。 玉琳琅扫了眼倒了一地的秃头和尚,毫不客气踹了其中一人一脚,暗暗骂一声败类。 这些假和尚也敢沾上个佛字?没的污了她的眼。 大和尚师叔一直耳提面命告诫自己,莫要仗着武艺非凡便枉造杀孽。 可看看地上躺着的这些骗子,丧尽天良的败类,玉琳琅眸光闪过一丝冷光。 不杀也行,就让这些助纣为虐的假和尚,身体一日比一日消减下去,让他们也亲自尝试尝试身体被禁锢,眼巴巴望着外头日阳出不去之感。 玉琳琅唇角微翘,弹指拨出一片毒粉。 正待往一层去与师兄汇合,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细弱疑惑之声。 “贵人?这门口侍卫,怎都睡着了?” “呵,一个个都在偷懒,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还进不去呢。” 玉琳琅脚步一顿,迅速闪到佛像后面,贴墙而立。 “贵人,您说皇后,她是什么意思呀,叫咱们来这祈宝塔看看,说一切都能明白。” “谁知道,不就是设在宫内的一个小佛堂,整天神神秘秘还不让人进。” 451 武斗 “陛下的确不让人靠近这里。贵人,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吧。莫要坏了规矩,反倒惹来陛下厌弃。”老嬷嬷的声音透着几分惧意。 随着木质楼梯发出阵阵吱嘎声,香贵人心里也多了一丝想立马逃离的恐惧感。 可她还是心有不甘,“那你说嘉贵人、宁嫔那些话,都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些人别以为如今深得眷宠便太过盲目,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还有皇后娘娘那句,容色是不错,眉眼间倒的确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佛堂上面,还住着一位,容貌与我相近的美人?” 下仆与嬷嬷们不禁毛骨悚然。 尤其灯影憧憧间,和尚们东倒西歪躺了一地,有人手里还握着油灯,就这样倚靠在楼梯扶手睡去。 怎么看怎么诡异! “贵人。”老嬷嬷只觉后脖颈凉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拂而过,惊得浑身汗毛孔倒竖。 “老奴觉着,咱还是先回吧。您看这地上,这些……该不会都死了吧?” “走走走走。”香贵人也坚持不住了,连忙在婆子丫头簇拥下蹬蹬蹬又下楼去。 玉琳琅见她们没胆走上二楼,便闪身从佛像后出来,立在楼梯口,眸光幽幽朝下望了一眼。 只见那几个女人连滚带爬扑腾到门口,与慌慌张张跨进门的一名宫女撞个正着,两方滚作一团。 “作死东西,你这没头没脑撞进来作甚?不是让你在外看着么。” 那宫女一脸委屈,麻溜起身赶忙汇报,“贵人,小喜子来报信,说是安阳宫那边出大事了,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如今宫中内侍都被派了出去,严守各处要道,好像是要抓什么人。咱赶快回吧,再迟会儿若被拦在小门外回不去,那可就糟糕了。” 老嬷嬷大惊失色,“什么?” 她连忙看向面色发白的香贵人见后者连连点头,急忙扶着她往外走,嘴里还叨叨咕咕,“诶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万一要是查到咱们那,兰贵人会不会把咱们行踪都卖了。” 如此一说,香贵人脸色愈发白的似鬼。 玉琳琅立在二楼窗口,目送她们一行火急火燎离开,这才飘然下到一楼,面有疑惑看了一圈。 诶,师兄他?上哪儿了。 玉琳琅在一楼半圆形佛室内走了一圈,目光落在正对门那座砌了金身的大佛身上。 这座大佛高达数米,宝相庄严面容慈祥,只是手势有点怪异。 普通寺庙中,佛像惯常是五种手印,可眼前这尊佛,既不是施的无畏印,也非说法印,奇奇怪怪拈指向下。 玉琳琅顺着佛手望去,视线落在一尊旋动的莲花座上。 抬手一拂,莲花座纹丝未动,倒是一侧烛台晃了几晃,烛影摇摇。 玉琳琅闪至烛台边,眼前忽而浮现佛像背后几个若隐若现数字,心中默念,迅速移动上面烛火。 次序排列后,室内果然出现一阵机关移动的响声。 洞口在佛像后面,玉琳琅用抓钩拽住佛像与底盘连接处,保证自己下去后它不会平滑关闭洞口。 这才一跃而下。 人尚在半空,一股腥臭之味便扑面而来。 底下传来兵刃相交打斗声。 玉琳琅随手抛出一枚自制火焰弹,火光一路倾泻下去,让她足以看清下方场景。 偌大的圆形莲花地砖上,盘踞着一条巨蟒,赤红蛇信吞吐间,磨盘大的蛇头高高扬起,做出一副随时攻击之态。 火焰弹落在蛇尾,大蛇使劲拍打尾巴,刮起阵阵腥臭难闻的恶风,伴随嘶嘶入耳之声。 玉琳琅二话不说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的玉鼓,声音清脆流淌,音刃来回旋转,嗖嗖扑向底下那条大蛇。 与此同时,楚澜衣正被五名高手围攻,几人落脚之地就在大蛇侧前方,一块块凸起的巴掌大小岩壁上。 大蛇身边已趴着数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多半都是断手断脚从上面被人扔下。 剩余五人正全力合围楚澜衣。 此时见洞口打开又落下一人,五人心里一急,攻势越发猛烈。 玉琳琅轻拍玉鼓,音刃疾速刮过,初时还算缓慢,后续随鼓声骤急,刃如风霜剑雨,迅猛无比。 大蛇坚硬的表皮上竟被割裂出道道血痕,它烦躁地拍着尾巴,昂头做攻击姿态。 可惜,玉琳琅悬在半空并没下来,它那蛇头扬的再高,也只能用一双绿油油三角眼死死盯着对方吐芯子。 玉琳琅疾如雨点的鼓声正在演奏一曲“骤雨狂澜”,鼓点犹如催命符似的,不但影响底下那条巨蛇,还影响到一侧围攻楚澜衣的五人。 其中一人不堪鼓乐叨扰,一口老血喷出口的同时,胸口被真气贯穿,风飘柳絮般向下倒。 四人含混不清喊了声同伴名,目眦欲裂抢攻面前的蒙面公子。 玉琳琅鼓乐声急转直下,楚澜衣身形却飘摇而上,单手抓住嵌在石壁顶端夹缝中的苍翠古笛。 手下用劲,古笛蓦地脱离石壁,落到他掌中。 随着鼓乐声急转直下,一道悠长笛音也加入进来,恰到好处地踩在每个鼓点上。 两相一融,乐音天成,一曲“惊涛闭月”鼓荡起无数道音刃,破空直射面前四人。 伴随道道尖叫嘶吼,四人中的三人被音刃重重拍落在地,未及抬头其中一名倒霉蛋就被暴躁蛇尾拍中身躯,化作一滩肉泥。 鼓声与笛声越奏越快,音刃在整个密闭空间内形成道道音墙,最终禁锢起四周空气。 暴躁巨蟒身形游走,费劲拍打地面,奈何碎石滚滚依然影响不到高高在上的那俩人。 “啊啊啊,我的大蛇。”楚澜衣对面仅剩一名白发老翁,此时正捶胸顿足满口喷血,看面色显然亦是筋脉错乱命不久矣。 “师兄。”玉琳琅喊了一声。 后者一脸明了,点头,随即抛出一根抓钩,让玉琳琅抓着跳上一块凸起的石壁。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白发老翁浑浑噩噩抬起一只黢黑黢黑手掌,未能探到玉琳琅面门,便被楚澜衣一道真气贯穿后脑,伸腿踹了下去。 452 大佬就是淡定 老翁落到巨蟒身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轰开圆形地垫。 玉琳琅敏锐嗅到一丝火油味,眉间轻轻一跳,一手拽住楚澜衣往洞口方向推,“走师兄。” 说时迟那时快,冲天火光已从脚下蔓延开来。 随着一声爆响,楚澜衣被气浪往外掀飞,首次感受到一丝惊惧。 反手就想抓住玉琳琅手腕,奈何已彻底来不及。 气浪掀高的刹那,首当其冲是最底下那条巨蟒。 整个蟒身被炸成三段,半截头颅冲玉琳琅后背砸去。 楚澜衣眼睁睁瞅着自家师妹被旋起的气浪卷下去,抬手去抓,却被她挥出一道劲气挡回去,眨眼间人已落在洞口。 耳畔传来琳琅师妹无波无澜的声音,“师兄你先出宫,我不会有事,放心。” 随之而来的是坍塌。 大片大片木梁砖瓦砸下,整个祈宝塔都在向内侧倾斜倒塌。 楚澜衣望了眼从头顶整个儿往下塌陷的塔基,心有不甘握了握拳,闪身出了祈宝塔。 青面獠牙鬼面人倏然出现在他身旁,焦急出声,“主上。” “调动我们能用的所有人手,一定要把师妹翻出来。” “是,主上。” 玉琳琅在塔基猛烈坍塌那瞬,就悄无声息躲进购物中心去了。 折腾半夜此时倒有点饿了,索性去熟食区拿了一盘麻辣、虎皮凤爪,又切了一小块牛肉垫肚子。 上次她就发现,这购物中心升级后,水电倒是一应俱全了。 以前那购物中心洗手间水龙头是放不出水的,前次她无意识打开试了试,被哗啦啦涌出的水给吓了一跳。 于是她又去人家员工休息区看了看,果然里面一些小家电啥的都能用了。 不过她现在也懒得自己煮吃的,随便凑合一顿得了。 不过今日的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以后可在繁楼多订几桌菜,平时也得四处收集些美味菜肴扔空间里,关键时候就省得她自己动手…… 虽说负一层也有不少奶茶蛋糕铺子,各种水饺、米线、小食铺,可那些玩意儿它又不会自动生成,顶多就是些材料在后厨。 她还得自己动手做,想想就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没吃的时候,她懒得搞…… 玉琳琅从家电区移了把新水壶过来,负一层随便找了家店铺,烧了壶开水,抠抠搜搜给自己泡了两包芝麻糊。 她大佬坐姿,孤身一人坐人家店里,一口牛肉鸡爪一口芝麻糊……一顿夜宵就算糊弄过去了。 完了还掏出一碗珍藏已久的唐记甜水铺的冰碗,充当甜品。 这还是上回臭弟弟孝敬自己的,一直藏着都没舍得吃。 大热的天,她准备再犒劳自己一盒冰砖,吃完就出去看看啥情况。 吃饱喝足已是半个小时后,玉琳琅给自己套上个口罩,脚上穿好过膝防护靴,手臂上还套了个胶皮长手套。 果然,等她再现身塔内,已身处一处非常逼仄的小空间内。 空气一片浑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玉琳琅掏出太阳能小台灯一照,诶哟嘿嘿,脚下刚好躺着一颗狰狞蛇头。 先前蛇身四分五裂,蛇头朝她撞来的瞬间,她躲空间去了。 这会蛇头正静静躺在满是土灰的旮旯角落里。 玉琳琅嫌弃,但还是用钩子将它扒拉过来,面无表情取了一对蛇牙,将蛇牙内藏着的毒素,一点点收集至小瓶子内。 三角小玻璃瓶内,闪烁着小半瓶盈盈发绿的毒液,玉琳琅抬手晃了晃,啧啧两声,满眼放光。 这不就发财了么。 将这两枚蛇牙打磨成五根毒针绰绰有余,沾上谁不死。 那夜黑风高射谁谁死。 她小心翼翼用帕子将蛇牙包起,连带那瓶毒液用盖子封口,一并收进四层活动室。 这小活动室算是个学习区,旁边放着一圈书架皆是少儿读物, 玉琳琅为防止她的毒花毒草影响到食品区生活区的东西,从不把毒素之物放楼下,一般都搬来四楼这间小活动室,五十多平的活动室分里间外间,大小基本够用。 若空间实在不够,这活动室旁还有个网吧与游戏馆,到时都能拿来征用。 这一层除了这块少年人喜欢的活动角,另有一处挺大的家居城。 玉琳琅进去溜达过,大件小件家具、家居物品,应有尽有。 桌椅板凳床具灯具都有,还有一些这年代根本用不着的什么淋浴房啊,厨具、卫浴之类。 就算拿出去也根本没法用…… 瓷砖、地毯什么的好看么?现代工艺都好看啊,水晶大吊灯,用得上么?没毛线用。 反正她看了一眼就默默退出了。 用来用去还是三楼食品区最实在!米面盐油糖醋酱,各种调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她在这地方一直懒得煮……倒是浪费这么多调料了。 玉琳琅将蛇头踢去一边,挪啊挪的,从各种木料碎石中穿梭而过,来到另一侧墙边,将掉在边上的一段蛇身剖开看了看。 连剖三块才找到一颗赤红赤红的蛇丹,这大蛇都凝成丹了,可见常年被药材滋养的相当不错。 这蛇丹百毒不侵的可是个好宝贝,玉琳琅想着把它炮制炮制,做个挂件送给沐淮之。 如此,世子以后也有个防毒倚仗,不会再被人轻易暗算中毒。 她包好蛇丹,将此物用意念送去活动室,随即用钩爪朝前面那墙壁戳了戳。 果然,奇奇怪怪的墙面随它一戳便窸窸窣窣往下塌。 玉琳琅做好随时闪进空间避开活埋的准备,结果那顶上的断梁横在那边倒是纹丝不动。 这边撑起一个三角区域,刚好让她继续刨墙。 刨了会儿发现地下有所松动。 玉琳琅踩了踩,身子骤然一轻,人便顺着个坡度往下滑。 嘿嘿,这地宫竟还有个负二层! 皇帝老小子挖的够深,藏得也够深啊! 只不知这地宫二层是干嘛用的。 好在她全身都有防护,也没什么肌肤裸露在外,一路滑下去倒也不费劲。 这一滑,倒是滑了两三分钟,人就直直坠下个深坑一样的地方。 玉琳琅屏息缓缓坠速。 453 地库 说时迟那时快,抓钩弹出牢牢抓住一侧墙面。 玉琳琅抓着绳索一荡,足尖在旁点了点,人就倚在墙边稳住身形。 待看清下面并无什么坑爹陷阱,小姑娘这才放开绳索轻飘飘落下。 收起特制抓钩拎在手里,玉琳琅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一阵金光晃了晃眼。 视线下移再下移。 印入眼帘的是一座金砖堆成的山。 偌大空间内,堆满金银财宝,一抓一把的翡翠玛瑙珍珠宝石,流光璀璨熠熠生辉。 从指尖滑落在财宝堆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玉琳琅此时就站在这座巨型财宝堆上,环顾四周,印入眼帘的都是…… 钱钱钱!钱钱钱! 她在金山宝石堆堆上转了一圈,张开双手,做出个经典反派动作。 哦豁,此地应该有条巨龙守护。 可惜,除了钱钱钱,满地的钱,真就别无他物了。 玉琳琅蹲在财宝堆上深思三秒。 皇帝他,此时应该着急得很,很可能正在组织宫里所有人力物力,奋力挖掘这个倒塌的祈宝塔。 他不可能任由这些宝物被深埋于地底,得物无所用。 这很显然是皇帝的私库。 他目前为止手握的最大私人宝库。 玉琳琅又思索两秒,决定把皇帝的私库一锅端了。 不要怪她心狠,主要是来都来了,不拿白不拿…… 反正皇帝若知晓她到过他私库,一样不会让她活下去,甭管她拿不拿,都活不成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全部端了。 玉琳琅风卷残云,将皇帝一整个私库内的金银珠宝,各类名家珍品,统统搬进自家购物空间,暂存在……车展前那片草坪上。 没办法,皇帝私心太重,存了这么多金砖,摞那么高,她若移进购物中心,肯定妨碍正常通道走路。 望着空空荡荡的私库,玉琳琅会心一笑。 这些日子在皇帝那受的那个气哟,尽数一扫而空。 现在该气的是皇帝本人! 只可惜无法亲眼看见他暴跳如雷之态,玉琳琅深觉遗憾。 在私库内兜了一圈,没找着出口。 也是,皇帝不可能在这富丽堂皇的私库里再挖条别的通道,留条后路让偷窃者逃跑。 他也不傻。 玉琳琅只能回到原先大蛇切碎的位置,细心打量着四周。 她也不着急,最坏的打算是在购物中心呆几天,等皇帝带着人慢慢挖进来再找机会跑路。 只是如此一来,她要莫名其妙在朝中消失好些天,必然引人怀疑,让有心人趁虚而入。 所以最好还是能尽快离开此地。 算算时间天快亮了。 玉琳琅打量一番周围,测算了下倒塌时,整个塔楼倾斜的方向。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索性在侧墙这边再炸一炸,不行就多炸几回。 只要能在内部炸出条通道,就能溜出去。 大不了就把这些碍事的木料废石先收进空间,免得挡路。 若一口气将整座塔收进购物中心,怕是太过惊世骇俗! 外面如今定有不少人在挖掘,皇帝怕是早已急得上火。 她若收走整个塔,再笑呵呵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玉琳琅捂脸,实在不敢想象那可怕画面。 怕是往后没啥安生日子过,皇帝会不会发动举国之力来追杀她这妖孽? 不好说。 她想了想先收走一部分挡路的木料,再掏出自制火药炸了几下。 还别说,她这笨办法还挺有用,炸开一条通道后往上,越接近地面越能听到惊慌失措的叫声与奔跑声。 显然是外面进行挖掘的人没料到这塔会从内部发出巨震。 随着木石滚滚而落,裴肃满面阴沉盯着前方。 身后是一片举着火把的金吾卫。 裴肃身为金吾卫副统领,此行能站在这,也是经过皇帝默许。 他领了军令状,今天明天之内定要带人把这片塔挖开,不惜一切代价,不论用任何方法,势必要将其挖开。 可如今,震源似乎在塔基内部。 随着塔身晃动,又有大量的碎石木屑滚滚而落,周围挖掘的金吾卫们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身躯。 未免挖掘不成自己人反倒被埋进去,裴肃扬手让金吾卫往后退了退。 玉琳琅听到脚步声集中在侧前方,索性又在里面炸了一次。 根据现场所有人脚步声,辨清位置后,她从祈宝塔废墟后钻出,探出一双眼睛,悄然望了眼裴肃所站位置,悄无声息一溜烟离开此地。 裴肃陡然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夺过手下举着的火把向前晃了半圈。 黑沉沉的夜色下,前方除了一片东倒西塌的废墟,空无一物。 玉琳琅顺着错落有致的后园一路向前狂奔,躲过数波巡逻守卫后,跃上一片卷翘屋檐。 从远及近迎来一片燃烧的火把,看来是有侍卫搜到这屋了。 玉琳琅正想躲进购物中心避避,就听一道挺熟悉的声音从下方窗户传来。 “莺儿,去看看什么人来了。” “金吾卫奉命搜查。” 小全公公的声音紧跟着扬起,“兰贵人香贵人,开开院门吧。” 皎洁月光下,一名鹅黄衣衫、身姿轻盈的女子缓缓步出房间,冲一旁的小丫头点点头。 玉琳琅蹲在屋脊下只露出半张小脸。 此时目光正落在那袅袅挪挪走出的女子身上,心里百转千回感慨万千。 是许冬兰。 三个月未见,如今她竟被皇帝封了兰贵人。 多好一姑娘啊,白白便宜那行将就木的狗皇帝。 玉琳琅此前听闻,皇帝身体不佳,故而选秀提早了一个月。 换言之这许冬兰…… 估计就是一个月前进的宫。 然而短短一月,便被狗皇帝封为兰贵人,这以她的家世身份而言,算是飞跃神速。 “怎不见香贵人呢?”小全公公挪着小碎步,笑呵呵冲许冬兰行礼。 “许是早早歇下了吧。”许冬兰朝暗沉的西跨院看了眼。 “唉,奴才与这些侍卫也是领皇命而来,无意打搅两位贵人歇息。按这规矩,即便不进房,也得让小的们打开房门看一眼。” “公公请。”许冬兰淡淡点头。 454 搜查 小全公公带着那群侍卫按规矩查看完兰贵人所住东跨院,恭敬一笑,“贵人,奴才这就带他们西跨院去了,打扰。” 许冬兰柔缓一笑,侧头吩咐丫头,“去给公公带路吧。” “是。” “多谢贵人。”小全公公笑眯眯客套颔首。 “倒是不必兰妹妹费心带路,我这不是来了么?”一声讥讽出自香贵人之口。 玉琳琅偷摸躲在屋檐后面,朝那身姿摇曳的香贵人投去一眼。 那小腰扭得哟,一个搞不好估计得折在当场…… 玉琳琅又悄咪咪看了眼许冬兰,后者眉眼含笑,冲香贵人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将她一脸斗鸡似的表情放在眼里。 怎么看都是冬兰比较温柔可人性子讨喜。 那香贵人在宫斗剧里,八成就是个无脑反派,活不过三集的角色。 “见过香贵人。” “小全公公,这大半夜的,你们这是作甚啊?”香贵人高昂着下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 “好叫贵人知晓。”小全公公将先前所言重复一遍,一副公事公办之态,脸上却一径带着笑,姿态放得倒是很低。 他们常年混迹宫廷的内侍最是清楚,与其到处得罪人,不如处处不得罪。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大院,最好的方法还是谦卑小心些。 虽说眼前这两位贵人,位分不高不低,但架不住人家姑娘有前途啊。 不过月余就被皇帝老爷看中,不止晋升了位分,还有种隐隐得宠的趋势存在。 不好好巴结难不成还去得罪? 香贵人捏着手帕子随意挥了挥,“行吧行吧,我院里可没什么可疑人物出现,不怕让你们随便搜。” “小喜子。” “奴才在。” “领小全公公他们过去,本贵人身正不怕影子歪,查去吧。” “是!” 小全公公也配合地露出一脸谄笑,“多谢贵人体恤,多谢贵人。” 待内侍小喜子带着小全公公等人呼呼啦啦往西跨院后,香贵人这才扭过头来,居高临下盯着转身欲走的许冬兰。 “你站住。” 香贵人颐指气使喊了一嗓子。 许冬兰不想大半夜同她吵架,顿住步子转头看她,面色柔和道,“香贵人还有什么事么?”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香贵人昂着下巴斜睨许冬兰,哼笑一声,“你想冤枉我,你想让小全公公他们抓我个现形,好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许冬兰一脸莫名其妙,神色淡淡看向一脸被害妄想症的香贵人,“香贵人,我冤枉你什么?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冤枉?” 还十八层地狱,地狱大门朝哪儿开,她那脑子能知道么? “你别不承认。”香贵人踩着一双金缕鞋,趾高气昂逼近许冬兰身旁,“许冬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就是想整死我嘛。可惜,我命大,我不会就这样着了你的道儿。” 许冬兰简直无力吐槽。 “香贵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想不承认,你就是想让小全公公他们尽快去搜我苑子么?因为你知道我不在西跨院内,你想让他们抓我一个现形,要我百口莫辩!”香贵人一张嘴叭叭叭都说了出来。 她身边的嬷嬷丫鬟们真是拦都来不及拦,眼睁睁瞅着自家贵人那张嘴啊,把什么都吐出来了。 许冬兰哭笑不得,“香贵人,首先,我真不知道你漏夜出门。其次,我也不想知道你去了哪里。最后,我没你想的这么复杂,也从没想过要跟你争个长短。若无他事,我回去睡了。” 香贵人见她果真转身就走,不禁扭着帕子哼一声跺跺脚,“你当然不可能争得过我,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能同我比?” “我父亲是江南路盐运使,统管朝廷盐务,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你父亲呢,不过是司农寺小监丞,八品都排不上好吧。”她扭着腰肢冲许冬兰大喊,“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一点,比我会装罢了。” “若不然以你的身份家世,如何能同本小姐平起平坐!” 许冬兰压根不搭理这人发癫,径自回了东厢,“哐”一声,以关门声回应大小姐这顿谩骂。 玉琳琅目睹这一幕,白眼忍不住翻上天去。 就她这暴脾气,那是半点不可能忍那什么江南路盐运使之女的。 也就许冬兰这温吞性子,啥玩意都能忍下来。 换做琳琅宝宝,早跳出来哐哐给她大头来两下了…… 她哪知道,香贵人搁那骂了一通,结果自己却气得不行,主要许冬兰那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让她一拳仿佛打在棉花堆里似的,憋得胸闷! 她想起选秀那日,皇帝在大殿上对兰贵人的点评:清雅如兰,从容华贵,当得起一个兰字。 心里顿时更加憋气。 许冬兰在后宫三千佳丽之中,也许算不上有多娇艳美丽夺人眼球,但她绝对能在清丽脱俗中排的上号。 温柔似水的气质,就给人一种非常好相处的感觉。 香贵人却知道,这看似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意的兰贵人,心机深沉得很。 别问她如何得知的,她也是算计不成反自讨苦吃好几次,这才晓得许冬兰怕是块难啃的骨头。 香贵人带着嬷嬷丫头们气冲冲离去,玉琳琅这才从屋檐上稍稍抬起头来,瞥着香贵人的背影,暗暗挥舞了下拳头。 反派都嚣张,但一般邪不压正! 玉琳琅撇撇嘴,丝毫没感受到自己身上也存在反派气息…… 趁着小全公公他们去搜查香贵人寝居,玉琳琅兀自离开理绣阁,飞速朝宫门口奔去。 中途避开三四拨搜查暗卫后,玉琳琅顺利出宫,给师兄留下师门暗号。 “暗星,你在不在?” “姑娘。”暗星看她两手空空而出,蹙眉,“是否不顺利。” “诶呀今天是不顺,出来时忘记在御花园拔几棵名贵花草了。” 暗星无语,伸手接过她拎在手的挂钩,发现姑娘先前带进宫的那些麻袋也都没了。 想来是办事不顺姑娘随手扔了空麻袋…… “对了,先前我瞧见世子入宫,他现在如何?” 456 你昨天把我看光了! 半个时辰后,玉琳琅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把世子从水里捞出,剥掉黏在身上的衣衫,玉琳琅半闭眼眸帮他擦干一身水,换上干净衣服扔床上。 这人温润似玉静静躺在那儿,那脸,那身段,啧啧真叫人浮想联翩。 玉狐大人没忍住耍流氓的手,摸摸他的脸,又捏捏腰揉揉手。 好好好,肌肤如玉身材有料,主要是眉目精致如画容色清绝无双,难怪安阳铁了心要嫁他。 这么好看,就算心不在自己身上,搁家里天天看着都赏心悦目。 不知昨晚那安阳宫出啥事了,皇后发疯似的搜查整个皇宫,难道是想把世子逮回去,继续和安阳洞房? 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玉琳琅胡思乱想了阵,打个哈欠歪在床边,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感觉日阳偏斜,好似已是下午。 玉琳琅睁眼眨了眨,面无表情望着坐在床畔,与她四目相顾的世子。 她一下支棱起身,一时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世子忙伸手扶她,温柔一笑,“不必惊慌,已经帮你去府衙告过假,今天不去也行。” 咦,她怎么记得是世子被燃情曲搅了部分神智,她救治完就扶他安寝。 怎么一觉醒来,反倒是自己大喇喇霸占了人家的床…… 玉琳琅忍住捂脸冲动,假装镇定,“什么时辰了。” “未时。” 那她睡了有六七个钟头啊…… “你昨天……听到的那首曲子是燃情。”玉琳琅轻咳一声,“燃情有迷惑心神之效,故而你用内力加以抵抗,体内毒素便有些翻腾。” “不过如今已被我施针压下去了。” “好消息是,我这边已给你准备好药引,你那寻的药材也差不多了。至多两个月,就能给你根治体内毒素。以后你运用真气便会毫无阻滞,也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好。”沐昭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双目定定望着她。 她每说一句,他就乖乖点头,一副乖巧聆听之态。 玉琳琅默默瞅他一眼,“你还有什么疑问?” “有。”世子点点脑袋,双眸亮晶晶看向她,“你昨日是不是把我看光了!” 玉琳琅:…… “事急从权。你昨天有些神志不清的,如今自己还记得不?” 世子摇摇头,“不记得。” “那就对了,当时你有些危险,我若不尽快给你治疗……” “我知道。”沐昭浅浅一笑,握住她的手,“我又不是怪你,只是想确定是否有此事。” 玉琳琅假意咳嗽一声,“有是有,当时你呢,浸在药桶里浑身湿透,总不能湿了吧唧睡觉吧。” “你放心。我平时看过很多男尸与男病人。在我眼里,你们……” 沐昭忙捂住她的嘴,气道,“我跟他们能一样么?” “的确不一样。”看他有几分窘,玉琳琅忙掰开他的手,着急解释,“你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好看许多。” 一语落下,瞧见世子嘴角抿起一抹笑,玉琳琅后知后觉尴尬了下。 她这说的都是啥啊。 连忙安抚,“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琅儿是在夸我。” 玉琳琅想了想,冲他笑了笑,“是在夸你。” 啧,夸你赏心悦目夸你美…… 沐昭朝她笑得很开心,“那昨日,我神志不清时,可有做过什么特别逾矩之事?” “那肯定有。”玉琳琅连忙点头,想到昨天的他,忍不住发笑,“你昨晚可滑稽了我跟你说。跟你平时一派清风朗月、端方君子之态,完全不同不同的。” “你不但油嘴滑舌,你还一个劲求抱抱……” “是这样求抱抱么?”沐昭忽而将她整个人抱起。 玉琳琅猝不及防下被他举高高了下,错愕垂眸看向他。 “还是这样呢?”沐昭将她放下贴近身来,一下将她挤到柜子角落,笑眯眯看着她。 玉琳琅怔愣三秒,突然反应过来。啊,这小兔崽子在撩她啊,啊啊。 “琅儿还没回答我。” 玉琳琅发觉自己心跳有点猛,一时望着他不曾言语。 “琅儿?”他晃了晃头,满面疑惑看向她,“难道昨日不是这样求抱抱?” “世子,还真不是这样。”玉琳琅冲他一笑,忽而勾勾手指。 男人听话地稍稍倾身,面上带着一丝不解。 玉琳琅蓦地伸出一双手捧住他的脸,用了丝巧劲将他拽下,二话不说在他额上“吧唧”亲了一口。 反客为主,完美! “是这样的,世子。” 目之所及,男人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两抹红痕,一路延伸到耳朵尖尖。 小样,看她还治不了他! 瞧他一双眼睛闪着光,布灵布灵盯着自己瞧,玉琳琅灵机一动,又伸爪摸摸他微微发热的脸,“世子,你现在回忆起来没?要不要我再帮你重温重温?” “好呀!那拜托琅儿再帮我回忆回忆。”世子看样子很是高兴,见她双手缩回,还非常好心回握住,将她整个人拽自己身边,兴高采烈低头瞅她,一副乖乖等亲亲的良好态度。 啥? 玉琳琅哭笑不得,反撩还被他反将一军。 这人可真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儿。 “世子,香霏雪天音师到了。” 玉琳琅发现,世子原本还在笑的双眸,瞬间冷了下来,脸上不正经的小表情也迅速切换到高贵冷漠端方君子范儿。 变脸速度跟琳琅有的一拼,玉琳琅瞧在眼里,暗暗抽了抽嘴角。 比她这千面玉狐还能装啊…… “她来做什么。”沐昭牵着玉琳琅的手,将她从衣柜夹缝轻轻扯出,一扫先前嬉闹之色,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冷肃表情。 “属下已再三拒绝,说世子已恢复正常。但天音师大人不依不饶,定要进来瞧瞧世子情况。她从今晨站到现在,反复求见世子,属下不得已前来禀报。” “天音师大人。”世子念着几字,表情略有几分玩味。 玉琳琅面无表情朝外头看了眼,使劲扯扯他的手。 “让她进来吧。”沐昭说道,又低头瞧玉琳琅,低声问,“你见她作甚?没得闹心。” 457 打击的不要不要 “看看她想干吗。”玉琳琅面色有几分严肃。 她小小声说道,“先前,我已写信回宗门问问什么情况。这香霏雪是修习过我们玄音宗内功心法。” 情况连她也觉得奇怪。 “她故意易容成我的模样,借机潜入你们府中,也不知具体想干啥。” “若是要害你,为何这么多日一直没动手?” 玉琳琅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沐昭微蹙眉,紧了紧她的手,“易的不伦不类哪点像你的模样,别胡说。” 玉琳琅失笑,“你别看不起人家易容术,她其实易的跟我有三四分相似。” “一点都不像。”东施效颦,丑不自知。 玉琳琅弯了弯双眸,“好,你说不像就不像。” 她抬头看向匆匆走进门的香霏雪。 当香霏雪焦急的目光跟玉琳琅触上时,整个人就跟被一桶冰水浇灌周身似的,脸上瞬间爬满愕然惶惑与无措。 玉琳琅索性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香霏雪双足跟灌满铅似的,久久迈不开腿。 玉琳琅不耐烦了,抬手一抓,真气激射,隔空便将香霏雪抓到自己面前。 香霏雪满目震惊望着她,“你,你是……小师叔?” “你好似比先前所见,清减憔悴不少啊。”玉琳琅颇为戏谑挑了挑眉,“怎么,是任务长期不曾有任何进展,所以着急是么?” “小,小师叔……” “别这么叫我。是不是我门派的人,还得查查才清楚。不过也快了,算算寄信时日,过几天也该收到回信了。” 玉琳琅眸光灼灼盯着她,“但你要是愿意亲口跟我解释解释,我也十分乐意听。” “干脆说说吧,谁派你过来的?掌门师叔知道这事么?” 香霏雪被真气缠绕,身子不太正常地前倾,整个人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此时她惊恐地瞪大一双眼,连连摇头,语声艰涩惊惶,“不,不是的小师叔。我,我也是无意中听闻宣平侯府一直在寻天音师。故而自告奋勇上门看诊。” “那世子一门忠烈,都是于我大齐有功之人,我,我也只是想……略尽几分,普通百姓的绵薄之力啊。” “你觉得我会信你么?”玉琳琅斜眼看她。 “我玄音宗的人,什么时候像香小姐这样,还会特意跑下山沽名钓誉了?” 别说,他们上上下下所有人,尤其掌门师叔收的那些个弟子,让他们装装世外高人,那肯定行。 要他们亲自登门,上赶着巴巴给人治病??说出去怕是都无人能信…… “你究竟是谁的人呢?怎么不好说么?” 玉琳琅看向她似笑非笑,“不过这也没事,反正你的身份,师门会帮我查出来。” 香霏雪周身哆嗦了下,低着脑袋往后缩了缩。 “既然被识破身份,就别继续装了。”玉琳琅淡淡一挥袖,将外放的真气尽数收回,“收拾收拾细软,离开侯府吧。” 香霏雪顿觉身子一轻,压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力瞬间被卸。 她腿脚麻软跪倒在地,忍不住捂脸哭泣,“小师叔,您对香霏雪误会太深。” “霏雪当真对世子,对府里任何人都不曾怀有丝毫恶意。霏雪只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他人,尽可能让师门所学的一身本事,能被发扬光大。” 玉琳琅面无表情望着她,“任凭你说出一朵花,你易成我的模样,都是别有心机。” “我没……” “需要我当场让你现原形不?”敢在千面玉狐跟前不承认易容,谁给她的天大胆子? 香霏雪半个身子都瘫倒于地,捂着脸呜呜痛哭。 玉琳琅很是不耐挥了挥手,“你这哭给谁看?我跟世子都不会心疼你啊,哭了不等于白哭?” 哭声戛然而止,香霏雪先是慢吞吞抹了抹脸,随即站起身,朝玉琳琅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小师叔,师门上下都说你是天才,我当时在心里,还挺不服气。如今瞧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玉琳琅没给她一丝多余表情,“我若跟你比,是人外有人的话,那整个宗门早就废了。” 言下之意,你都不够资格跟琳琅相提并论,即便人外有人,也该拿宗门超一流高手来作参照。 比如掌门师叔座下大弟子曹仁贵,二弟子陈岩,倒是有这掰掰手腕的资格。 香霏雪的表情霎时扭曲了下,隔着张假面,玉琳琅都能看清她真脸上的苹果肌抽搐。 好吧,似乎是有点打击人了…… 玉琳琅目送香霏雪浑身发颤,拖着步子走出门,仰头问世子,“你说她来干嘛的?” “大概是……看看我死没死?”世子笑着推测。 “胡说。”玉琳琅丢给他一个白眼,“我在呢。” “是是是,只需琅儿一句话,阎王都不敢收我。” 玉琳琅得意颔首,“那倒是,本大人我啊,出了名的快手神医。跟死神拼的就是个速度。” 言罢,肚子“咕噜”一声,玉琳琅下意识抬手抚上瘪瘪的肚皮。 沐昭失笑,拉着她朝外走去,“我让人在湖心亭摆了桌席面,应该可以吃了,我们过去吧。” 玉琳琅仰头看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曲折离奇的冒险故事,还没跟我讲清楚?” “什么。”世子故作不解,低头瞅她。 “安阳!” 世子笑意吟吟,“边吃边同琅儿讲。琅儿想听什么?我可没什么说故事天赋,要是说的不够曲折离奇,琅儿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 坤安宫 皇后抄起一方砚台,直直朝裴肃身上砸去,“宫外如今都传的沸沸扬扬,你们都是死的,不能尽快把这事压下去?” 裴肃端正跪姿,不闪不避。 任凭一方砚台,重重砸在自己身上。 “娘娘,是臣等失职。只是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此事,压是压不住的,除非把那几个带头传谣的人给……” 皇后气得头脑发晕,上前朝着侄儿便重重一脚,“你想作甚?你还嫌整个裴家上下,不够乱,事儿不够大么??” “你们别再给我搞事了!” 458 讨债鬼 皇后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呐喊出这句话。 裴肃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庄嬷嬷见状忙上前劝说,语含忧心,“娘娘,您又动怒了。唉,前次常御医说,您如今这病,就得养着,情绪不能过于激动。” 遂又扶着皇后落座,转头看向端端正正跪着的裴肃,“裴公子,娘娘她近日来忧心不断,实在是诸事烦扰心情郁结,您别怪她对您动手。” 裴肃垂头,恭恭敬敬道,“微臣不敢。未能替娘娘分忧,解决目前困境,是微臣失职。” 皇后扶着椅子,深深叹了口气,刚要言语,忽听宫门外传来一道凄厉哭喊。 “母后,母后……” 皇后脑袋都要炸了。 “冤孽,这个冤孽。”皇后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 出了那起子事,皇帝都已明令她在安阳宫禁足,她却偏偏违逆皇命跑出门。 皇后只觉儿女都是债,天生就是来夺自己老命的,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话都说不出来。 “母后。”安阳不管不顾四周宫人阻拦,拼了命跑进门,提起裙摆“噗通”跪倒在裴肃身边。 “母后,我不嫁。母后,我不嫁!”安阳一脸慌乱无措之态,梗着脖子抬高声音。 “你给我闭嘴。”皇后伸出尖尖护甲,指着她浑身发抖,“你就是个讨债鬼!” 皇后咬紧后槽牙怒骂,“你父皇让你在安阳宫禁闭为何不听?事情都被你搞成这样,为何还不能安分守己过会儿消停日子?” “你是嫌命太长了啊!当真以为你父皇不会治你个枉顾君命之罪?” “母后。”安阳公主撩起裙摆,苦兮兮向前膝行几步,匍匐在地呜呜痛哭,“母后你救救儿臣吧母后。儿臣根本不知怎么回事。” 安阳抬起头来,钗环凌乱,脸上挂着几道五指印,也不知是不是匆忙跑出宫之故,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 哪有半分大国公主的仪态。 此时的她,香肩半露,衣服松垮垮落在胸前,面色憔悴犹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那个章志权根本就是故意为之。他……”安阳想到那难堪的一幕,忍不住浑身战栗,“他一个外男怎会出现在女儿宫中?这分明是有心人算计。总之女儿死都不会嫁给他!” “你还好意思说。”皇后冷眼望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冲她破口大骂,“你脖子上顶着个什么东西?那么大颗脑袋,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了?” “在自己的宫里还能被人算计,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母后,那章志权就是有人安排的,母后,你要为儿臣做主,儿臣……” “你闭嘴。”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你,你都跟他一张床上躺着,惊动了你父皇。如今还说不想嫁?” “人家淑妃都说了,你跟她侄儿去年三月就在护国寺遇见过,还有书信往来。” “那书信是假的呀母后,淑妃她就是刻意安排这一切。章志权就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一切均是他们图谋算计女儿……” “公主啊,您别在皇后娘娘面前闹腾了。先回去吧,娘娘昨日到今天都没曾阖眼,为了您的事……” “你闭嘴啊,你个老刁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在跟我母后说话,你插什么嘴?” 皇后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庄嬷嬷说的没什么错。你现在该做的就是立刻回你的安阳宫,关起门来闭门思过,别再这么不懂事。” “母后,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淑妃他们,都这样踩到女儿头上了,母后就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么?” “女儿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章志权,有也只是仅仅见过几面。我根本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我……” 安阳崩溃大哭,捂着脸撕心裂肺嚎叫。 皇后讥诮地望着自己愚蠢的女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你以为仅凭淑妃一人,就能办成这事儿?” 安阳如坠冰窖,神色木讷抬起头来,颤声道,“母后,您什么意思。” “哼。你那心心念念的好郎君,他能从我的天罗地网中逃脱,你说什么意思?为什么你想要的人会变成那个唯唯诺诺百无一用的章志权?从头到尾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安阳斜斜瘫倒在地,一时间像被抽光浑身气力的木偶,呆呆傻傻坐在那里。 “母后早就告诫过你了。你乃一国公主,你生来骄傲贵不可言!无需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这么贱!你看看你如今这模样?你还当得起这公主称号么?” “你一心一意对人家,人家对你如何?还不是弃如敝履,将你随意打发了去?” “不会的,这不可能,不可能。”安阳无法承受此打击,双目失神望着远处连连摇头。 皇后满面失望看着自己的女儿,“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回你的安阳宫好好呆着去,等着出嫁即可。” “母后……”安阳公主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望着皇后,“我不嫁,母后,我不要嫁。” “这事哪里由得了你!”皇后怒目瞪去一眼,“你为何自作主张搞这么多事?” “可父皇他迟迟不下旨指婚,女儿能有什么办法啊。”安阳哭花了一张脸,低低啜泣。 “所以现在呢?你高兴了,开心了!”皇后一个劲戳她肺管子,“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在你出事前,已经让人出宫宣旨。” 安阳仿佛久旱逢甘露似的,双目忽而燃起一团火焰,“真的么母后?母后,你没骗我?” “你在想什么?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嫁去宣平侯府?”皇后简直无力谩骂这蠢透顶的女儿。 她眼神冰冷地望着她,仿佛不是看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只是评估着一枚上架的货物。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么?人家若真心愿意娶你,何必设计这一出陷害你?” “你这边在宫里出了事,外头就已沸沸扬扬街知巷闻了。如今谁都知道皇后的女儿要跟淑妃大侄子联姻。事关裴府与章府两家之事,岂是儿戏?” 459 恨意 “我不嫁!”安阳歇斯底里尖叫,“我死也不嫁。你们要我嫁给那样一个平庸男人,我宁愿死。” “公主啊!”庄嬷嬷急得连连跺脚劝慰。 “那你就去死吧。”皇后语调冰冷地说出这句话。 不啻为一盆冰水,迎头泼在公主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浇灌了个透心凉。 母后望着她的眼神,冷入心底深处,就好似在看一个已被废弃的工具。 要不要似乎都无所谓一样。 “要不要嫁是陛下的决定,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反驳的?”皇后已失去跟蠢蛋继续谈心的耐心,只冷冷道,“回你的安阳宫呆着去,要死也别连累你兄长。” 安阳瘫倒在地,一双眼浑浊无神地望着皇后,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母亲~”她抖着声音喊道,“您不是说,父皇已经下旨了么?” “是下旨了。”皇后脸皮微微抖动了下,似在极力压抑心底的怒火,“但问题是旨意在天亮前都未曾抵达宣平侯府。” “天亮后你的事便已闹得满城风雨,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此情况,你还要你父皇昧着良心继续下旨,把你指婚给沐昭?你是想让天下人指着你父皇母后脊梁骨骂是么?” “沐昭此人,别看他表面谦恭有礼温温和和,但心肠手段都狠极霸道至极。你再三纠缠他,他就断了你的念想,堵了你所有后路,让你不得不委身于他人。就你那蠢脑子,你若真嫁过去,你觉得在他手底下能有多少活路?” “我不信!”安阳垂死挣扎似的哭喊,“我不信他会对我这么狠心,我不信。我这么爱他,我不信,他为何这么对我,我不信。” 皇后无力申斥她,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坐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摆摆手。 庄嬷嬷抹着眼泪给身边几名孔武有力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一拥而上将哭闹不休的安阳公主架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太子大踏步而入,正好撞见被拖出殿外的安阳公主,目有不忍看她一眼。 安阳奋力挣扎尖叫,“太子哥哥,救我,太子哥哥!” “母后。”太子急吼吼走向皇后,望向垂首安静跪在一侧如同石化的裴肃,忍耐着握了握拳。 “安阳不能嫁给章志权,他对我们没有丝毫帮助,以他的家世反倒会拖我们后腿。” 皇后眸光凌厉射向太子,冷声训斥,“太子,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 她朝裴肃摆摆手,裴肃仿佛木偶似的缓缓起身,低垂着脑袋肃立在侧。 “你做好你太子应尽之事即可,其余事不必你多管!” “母后。”太子急急忙忙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后疾言厉色一眼瞪了回去。 “太子,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裴后冷眼盯着她的儿子,感觉脑袋阵阵绞痛袭来,面色顿时铁青。 太子心有不甘,低着头拧眉说道,“既然父皇已下旨宣平侯府,我们不管用什么手段坐实这事就行,何必如此束手束脚?” “那章家是个什么东西?章志权小小一个编修,如何能配得上安阳。母后,安阳是我的妹妹,是您的亲生女儿……” “住嘴。”皇后怒目训斥,“太子,你最好记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莫要因小失大,累及自身。” “母亲!”太子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裴后便摆摆手一脸疲乏道,“送太子出去。” “太子殿下。”庄嬷嬷战战兢兢走至太子面前,“还请您先回吧,娘娘她从昨夜至今,一直在处理公主惹下的祸事,尚未能阖眼安眠,娘娘实在是太累了。” “母亲,不是儿子不懂事硬要同你争什么,而是那章志权,属实配不上我们安阳。这件事我们把它压下去……” “闭嘴!!”皇后歇斯底里怒吼一声。 那一嗓子破音,真正把太子都给震慑住了,一时唯唯诺诺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多言语。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妹妹被淑妃与陛下当场抓奸在床,这事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是要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么?你要你父皇母后因为安阳的事,背上一世骂名?” “那是因为他们事先算……” “被人算计就要认!就算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你以为你现在身在何处你在跟什么人说话?我是你母亲,但也是中宫的皇后!” “你父亲已经决定的事,难不成你还能推翻??” “母后这么多年真是白教养你了?我说过什么?我说无论后宫发生什么事,那都与你无关。” “你要时刻牢记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是东宫太子,是皇帝的继承人,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舍弃一部分什么东西。不能说既要又要,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父亲最厌烦别人结党营私。尤其是你!你以为你这些年地位很稳当么?你以为你那些皇弟都是吃素的?” “还敢汲汲钻营结党一事?先不说你能不能靠联姻掌控宣平侯府,就一个沐淮之,十八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淑妃的娘家是败落了,但也未必没有任何用。你硬要将你妹妹塞去宣平侯府,那就是实实在在塞她去死。” 皇后眼眸冰冷盯着他,“我知道皇家没有任何亲情,但你就这么希望你妹妹去死么?不要忘了,你亲生的妹妹,如今仅此一个。” “留着说不定还能有点用。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太子被皇后一通申斥,搞得灰头土脸蔫搭搭垂头丧气出了中宫。 太子妃正一脸焦灼之色侯在宫门外。 见他出来,微松一口气迎上前,“殿下,娘娘那边……” “她要顾及名声,不愿意施压。”太子拧着拳头,难掩满目恨意,“宣平侯府,欺人太甚。” 太子妃作势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那唯有让安阳认命了吧。” “母后也是。”太子满嘴抱怨,神色间难辨喜怒,“我有时候看着她,就觉得很陌生。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我们的亲生母亲。” 460 仙丹 太子妃愕然,忙上前拽了下太子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太子向后扫了眼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见他们都低垂脑袋不做一声,顿时面现懊恼之色。 他失言了,哪能大喇喇在坤安宫门口这般大放厥词。 这宫里上下,母后的眼线无处不在,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睛。 他这边才张口抱怨,说不定这话已经传入母后耳中。 太子懊恼之余,越想越愤然,甩袖登上步辇。 太子妃连忙跟上去。 纱帘落下,太子妃小声对太子道,“殿下,您也不要过分忧心了,一切还得以身体为重。” 太子憋闷的不行。 而同时,皇帝也在小书房内大发雷霆,将一卷明黄布帛砸在太监身上。 “怎么回事?传个旨要传这么久?” “陛下啊,老奴和羽林卫们刚出了宫门,路上就被一群蒙面狂徒袭击,都被打晕了。” 传旨太监正跪在御案前瑟瑟发抖,身后还跪着几名鼻青脸肿蔫头耷脑的侍卫。 “好好好这个沐昭,已经从阳奉阴违彻底转化为公然抗旨了!” 半路打晕传旨太监和一行羽林卫,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还真敢拿宣平侯府上下几百条性命去赌啊! 皇帝抬手重重拍了下御案,一股子不服的郁气冲了出来,“那你们醒转后为何不继续去颁旨,回宫作甚?” 太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我们本来是想接着去的,可结果走没几步又被人套麻袋给打晕了。” 皇帝震惊,一脸匪夷所思。 他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所以你们最后……” “奴才们被打了四五次,醒了晕晕了又醒,这才发现只要奴才们去的方向是宣平侯府,就会挨打昏迷。直到奴才一行掉头回宫,才没被人继续打啊。” 皇帝重重拍着桌案,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沉声咳嗽。 “竖子好胆!!” 他双目倒竖,脸色沉凝至极:“倘若朕执意要将安阳嫁进他宣平侯府呢?朕要是明日早会时给他下达通知!难不成他还要当着众臣的面,把朕给痛打一顿?” 传旨太监颤颤巍巍缩了缩脖子,“老奴觉着,世子怕是疯了,真把他惹急眼了,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还能拿整个宣平侯府去赌??” 皇帝气得浑身都在抖。 他是真的气啊! 逆臣贼子,逆臣贼子!统统该诛! “陛下,国师到了。” 皇帝神色稍缓,“让他进来。” “我尊敬的陛下。”国师阔步而入,一手横过胸口,“臣子今日新研制出一枚特制药丸,药效比旧丹丸要高出许多,能够很有效地抑制住陛下您的喘咳之症,让您恢复常态。” “真的?”皇帝眼睛一亮,面上焕发出一丝神采,“当真如此奇效。” “确实,微臣制作了三枚一模一样的丹丸。若陛下不放心,臣可以陪陛下一同服用。”他语声一顿,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皇帝瞥他一眼,“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制作此味治疗喘疾咳症的康复丹,药材十分珍贵难得。尤其其中一味药材七星子,是臣花天价从千金斋拍卖行拍卖而来。” “可遇不可求非常难得。本来这三颗丹丸,可支撑陛下龙体九个月,与正常人无异。若微臣服用掉一颗……” “行了,你的忠心不容怀疑。”皇帝明白了国师之意。 原本能支撑九个月,若给国师吃掉一颗,就只能撑上六个月了。 皇帝让人将丹丸呈上来。 一只红木所制的锦匣内,端端正正摆放着三颗色泽如玉,圆润闪亮的丹丸。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沁人心脾之意,幽香之中带着一丝勾人的甜味。 “此丹丸吃下去,当真能让朕与正常人无异?” “自然是的,臣不敢欺瞒皇上。”国师得意一笑,“此乃微臣苦心造诣而出的最新康复丹,一颗下去保管陛下健步如飞,一口气连上五楼都不带喘一下。” “哦?”皇帝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当真有如此奇效。” “何止啊。”国师朝陛下丢出个男人之间都懂的眼神,“陛下以后便知此丹的好处。” 皇帝对上国师这张猥琐老脸,顿悟了,连忙让人取来温水。 拈着这颗仙丹刚要服下,又抬头看向国师,“这丹丸效果,一颗只能保持三个月。结束后呢?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国师微微一笑,“陛下放心,此丹所用药材皆很珍稀。药效过去后,对陛下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只是没了丹丸药效加持,陛下龙体可能又得回复到先前,喘咳不断夜不能寐的状态。” 皇帝沉着脸点点头,“此症就不能一次性治愈?” “陛下放心,臣已经在想尽办法了。希望能赶在这九个月内,研制出更新的丹丸,根治陛下的喘咳之症。” “还有头疼。” “是,臣知晓,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点点头,这才放心和着温水吞服丹药。 “这药效大概何时会见效?” 国师神秘一笑,眼里有一丝流光轻微滑过,“只需一刻钟,此丹丸见效奇快。” 皇帝龙心大悦,一时间沐昭那件糟心事,也没那么让人难受了。 待他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再找他们一个个算账也不迟。 有一个算一个,沐昭、宣平侯府、玉狐,都是不听话的东西。 渐渐地,皇帝发觉浑身上下仿佛包裹在一层极令人舒适的温凉水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那些江湖人士所言的,筋脉舒畅之感。 当真是在一刻钟后,皇帝没再感觉胸闷头疼咳喘,他难掩满脸兴奋站起身,下意识抬手轻捶胸口。 “不闷,一点都不闷了。国师!”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师立时跪倒在地,露出一脸虔诚之色,“陛下乃我们大齐国运所在,真龙之身,往后定能日渐恢复,龙体越发康健!” 皇帝朗朗大笑出声。 跪了一地的太监侍卫们,都用一种看神人的目光望向国师。 国师当真厉害! 461 质问 国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让陛下的龙体在一刻钟内恢复如初。 再看陛下,红光满面声音洪亮,陛下似乎好久没这样大声笑过了。 每次都是咳咳咳,夜间尤其咳症发作的厉害。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众侍卫太监们纷纷跪拜在地吹起彩虹屁,“陛下乃真龙之身,得国师助益,我大齐之幸也!” “哈哈哈哈哈!”皇帝高兴之下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封国师为护国大法师!赐金步辇一驾,赏大法师府邸一座。容许大法师在殿前不用下跪行礼。” “陛下恩典,臣铭感五内,叩谢陛下隆恩!” —— 玉琳琅满脸狐疑之色,翘着小二郎腿瞅向汇报消息的七钱,“护国大法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如今旨意已下达,国师……护国大法师,已被羽林卫簇拥着送往平康坊府邸。” “护国大法师府。”玉琳琅兴味地念着这几字,目中滑过一丝讥诮之意,“皇帝对这大法师倒是越来越倚重了。” “可不是么。”七钱撇嘴,满脸不以为然,“大人,咱瞧瞧啥时辞官不干了吧,这在朝中束手束脚还总被人针对,倒不如回归江湖,天高任鸟飞。” 玉琳琅轻轻叹息一声,想想是有点心灰意冷的,复又支棱起身子,握了握拳头,“老娘是为狗皇帝么?呵,老娘不过是想帮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干点点实事。” “罢了,干到哪天是哪天。”反正在其位一日,就好好做事一天就够了。 七钱抿着小嘴冲她笑。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她,“干啥扭扭捏捏的?去端水果盘来。” “姑娘你真好!”七钱扭着小腰跑出去端水果,玉琳琅见状哭笑不得。 得,又被发好人卡了。 窗外,一丝古昙暗香飘然而至。 玉琳琅愣了下,匆忙起身瞬间落入一个怀抱。 她蹙了蹙眉,神色不悦,“师兄。上次都跟你说过了,我们现在不是小孩了,你别动不动就抱来抱去,这不合规矩……” “为何那么做?” “什么?” “为何不跟我一起走,你不信我么??” 他哑着声咬牙切齿。 吼出这一声,玉琳琅这才发觉他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师兄,我没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有事。”玉琳琅伸手拍拍他安抚。 将人推开一些,这才发觉他红着眼睛,声音有几许哽咽发颤。 玉琳琅无奈:“师兄我真没事。我既然能这么做,那自然是有把握处理好的呀。” “处理好什么?那气浪席卷上来,你一下就被淹没!你没了,你人没了!” “我在!”玉琳琅没好气道,“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站你跟前么?” 楚澜衣扶着她的肩,使劲晃了晃,“囡囡,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瞧着你被卷下去?我当时什么感受你心里清楚么??你真的清楚么?” “我……”玉琳琅本来是半点不心虚的。 结果被他嚷嚷着一质问,她怎么有种自己做错之感?? “师兄你听我说。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这么做对你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我不允许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危险之事。哪怕面临生死一线,你也不能独独放手丢下我。” 楚澜衣想搂紧她,玉琳琅连忙施展反作用力,一手撑着他的肩,使劲往后避了避。 “师兄你这样不好……”她蹙着眉看他,上上下下打量,“师兄你……再这样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楚澜衣双目发红,缓缓低头望向她。 “当然是误会,误会师兄喜欢我啊!”玉琳琅嘿嘿一笑,苦口婆心劝道,“师兄,虽说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可现在我们都,都大了是吧?” “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 “这样对……对我未来师嫂也不公平呀对不对?我可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小姑娘睁大一双亮闪闪的眸子看着自己。 虽是甜甜笑着,可每一句话就跟一把尖刃似的,一下下扎进他心里,疼得他难以喘息。 “你哪来的师嫂?” “都说了是未来,未来嘛!” 玉琳琅挣扎着推开他。 “未来也没有!”楚澜衣暴怒。 玉琳琅被她一声吼给唬住了,抿抿小嘴顺毛安抚,“好好,没,没有,没有没有。” “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你不会说这么伤我心的话!”楚澜衣瞪着她,忽然说了这么句,紧跟着就淌眼泪了…… 玉琳琅愕然。 她这师兄本身就喜怒无常的,小时候哭哭笑笑她也就不说啥了。 小朋友嘛,情绪不稳定很正常。 可现在他们都这么大了,他怎么还说不到三句话就对着她哭啊?? “师兄。”玉琳琅尴尬了。 她走过去想哄他几句,叫他别哭了…… 虽说美人落泪好看的不得了,瞧瞧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从他弧度优美的下颚线滚落。 一双泪目含着委屈巴巴的黯然之色,忧忧郁郁。 呃……这要给院里的丫头们看到还得了,还以为她堂堂玉狐大人欺负人家美人呢! 百口莫辩,她还要不要脸啦? “师兄你别这样,这都多大了还哭。”玉琳琅走过去碎碎念,“我们都大了呀,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是不是?” “可我没变!我一点都没变!”他满目愤怒冲她吼了一声。 好似她长大了变化了,多大罪似的…… 玉琳琅张大嘴,一时都不知接什么话好。 好像说啥都只会惹得师兄更加生气。 玉琳琅索性闭嘴。 结果这更加触怒楚澜衣。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是觉得,连跟我说多一句,都不愿意了是么?” “我没有。”玉琳琅心累的不行。 她哪还敢刺激他,说也不爱听,不说也不爱听,究竟要她干吗啊!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笨蛋!”楚澜衣又急又气怒吼一声,心碎又崩溃不已。 吼完,情绪失控般跃窗而逃,身影刹那间便消失在一片落日余晖中。 “师兄?” 七钱推进门,缩着脖子问,“姑娘,不去追澜衣公子么?” “不!” 462 安抚 七钱忧心忡忡往外看了一眼:“可不去的话,澜衣公子会不会出事?” “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玉琳琅低哼。 “他这是男人的情绪病,得好好治疗!”小姑娘背着手虎着脸,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好几圈。 七钱无奈扶额,“姑娘,您要实在着急的话,就去看看吧。” 她家姑娘啊,全身上下也就嘴最硬…… 玉琳琅冷着脸走来走去,真正是半刻都停不下来。 她本不愿搭理那幼稚鬼,可又忍不住想起她穿来时,师兄小小一只挡自己面前,努力挥动小匕首的模样。 老头万古决没来时,还得多亏师兄帮她撑着,拖着她从死蛇堆里一寸寸艰难爬出。 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玉琳琅一闪身跳窗离去。 七钱正端着果盘过来,一句“姑娘,要不要先吃点西瓜下下火”,尚未出口,就见窗前空空一片,自家姑娘早跑得不见踪影。 “死鸭子嘴硬。”七钱没好气地翻了翻眼。 玉琳琅就是那只嘴最硬的死鸭子……她也气的。 气自己山长水远跑出来找那幼稚鬼。 夕阳渐退,暮色降临。 玉琳琅在宅子附近绕一大圈,愣是没找着那家伙,气得踢了墙壁一脚! 小姑娘双手叉腰忿忿然自言自语,“我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给我出来!”她没好气道,“再躲着,我可就真回去了!” 她真服了,师兄这啥性格啊。一有事就跑,找个洞自己躲起来,不会还在偷偷摸摸抹眼泪叭…… “我数到三!”玉琳琅叉腰吼了声,“一!……” 她耳朵忽而动了动,飞身窜上屋檐,一路往后巷沿河畔跑去。 果然没过多久,玉琳琅便在河边找着了楚澜衣。 这家伙正背对自己站着,一手扶树半弯着腰。 玉琳琅快步冲过去,见他正耷拉着脑袋吐血,登时吓了一跳。 “师兄你怎么了?”她想给他把把脉。 奈何被某人一把推开,冷冷冲她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来摸来摸去。” 玉琳琅:…… “师兄我错了不行么?我!我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气呀。” 玉琳琅转到他左侧,男人转过身背对她。 她像个小仓鼠似的又转去他另一侧,他还是负气背过身去。 玉琳琅跺脚,“你都这样了,你还跟我气啥呀?诶呀我都认错了。” “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气吐血。” 楚澜衣撇头狠狠剜她一眼,轻咳出声,“呵,你本事真大。” 认错是快的,态度是好的,但诚意有多少,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拿现代话来说,玉琳琅这厮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忽悠一时爽,时时忽悠时时爽…… 玉琳琅一把拽过他的手,强制把脉,嘴里嘀嘀咕咕,“诶呀,你这是在那塔里受的伤啊。怎么还中了毒?都不跟我说呢?” “你这几日莫要动用真气,调理经脉好好养一段时日。我再……” 楚澜衣冷着脸抽回手,“不用你管。” “师兄,吵架伤身,我们不吵了好吧。”玉琳琅拉过他的衣袖晃了晃。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吓师兄,让你这么害怕。以后要再遇上什么危险困难之事,我一定主动跟师兄商量,不再自作主张好不好?” 楚澜衣不理她,转头对着树,沉默不吱声。 玉琳琅鬼鬼祟祟从他身边探出颗脑袋,“师兄,你不会又在偷偷掉金豆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楚澜衣怒冲冲瞪她一眼,“怎么,现在是越发嫌弃上师兄了?我以前在你面前丢的人还少么!” 玉琳琅好气又好笑,无奈拉拉他衣袖,“别生气啦师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楚澜衣扯过自己袖子,冷着脸不理她。 玉琳琅真想一脚把他踹河里去,吼一声“爱送不送”。 转头一瞧他白的跟鬼似的面色,又于心不忍。 总不能真把他一人扔这自生自灭吧?她多愁善感的师兄怕是会哭倒长城…… “师兄,我送你回家,扎针散毒,再给你熬个补气养神调理真气的大补汤喝喝,保证你三天后定然活蹦乱跳没任何事。” 她伸手扶他向前,“师兄,这大热的天,回屋喝杯凉茶不好么,别吵啦。” “又不是我要跟你吵。”楚澜衣晃了晃身子,勉强跟她走了几步,又闷闷出声,“我取到那根太古笛了,还没向你道谢。” 玉琳琅白他一眼,“你我师兄妹之间这么客套干吗?行了,我去前面车行雇辆车,送你回去。” 楚澜衣缓缓垂眸。 二人离开后不久,两道身影走至河边,互相对视一眼。 “呼”一人取下鬼面舒出口气,赫然竟是元歌。 “玉狐大人太厉害了,都不敢靠太近,生怕被她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元歌笑眯眯说道,“千越,你说主上为何要我给他下毒呢?” 青面獠牙鬼面人眸光冷冷注视俩人离去的方向,“这不是你我需要管的事。” “好好好,就我喜欢多管闲事。”元歌狐狸眼一瞥,娇娇柔柔轻哼一声,“人家其实就是好奇嘛。” 何千越扫他一眼,“又吃错药了?” 元歌瞪他,“什么吃错药,能不能好好说话。” “公子。”又一名鬼面黑衣人飞速来到二人身旁,低头递上一只竹筒。 此人来得快走的也快,传完讯便火速离场。 青面獠牙鬼面人拆开竹筒取出密信看了眼,不由低呼,“怎会这样?” “啥,啥消息?”元歌伸着脖子凑上前,瞧了眼密信上七歪八扭的符号字体,“这都写啥啊?千越你给我念念。” 鬼面人一把握紧密纸,双目如火盯着元歌,“宫中有消息传来。金吾卫副统领裴肃,带人连夜挖掘祈宝塔废墟,疑似是地底藏有皇帝的私库。” “哦?”元歌颇感兴致挑挑眉,“皇帝的私人宝库,那该有多少好东西在内啊?要不我们也……” “此事莫要轻举妄动,先去汇报主上。” 元歌撇撇嘴叨咕一声,“主上这会怕是没闲功夫搭理我们。” 464 疑神疑鬼 玉琳琅才不管破皇宫人仰马翻成啥样。 她自顾自睡个好觉,一夜无梦至天亮。 皇帝那边就惨喽,连夜急召大法师进宫,又是问诊又是服药,足足折腾到天亮,把所有宫人们都累得够呛。 待他悠悠醒转,福德笑抹着老泪爬到皇帝身旁,“陛下可算是清醒过来了,这一晚可把奴才们给吓坏啦。” “陛下定要好好保重龙体啊。” 皇帝一时有些云里雾里,仰头望着床帐发了会呆,这才声音嘶哑着开口,“去把龚辉给朕叫来,朕有要事询问。” 言罢,支棱着身子起来。 福德笑等人本是想再劝劝的,大法师却道:“陛下身体并无大碍,先前只是急怒攻心之故晕倒。陛下情绪切莫再如此大起大落。” 于是一行人拗不过脸色铁青的皇帝,扶着他去书房。 今日皇帝陛下身体抱恙免了早朝,龚尚书正与散会的众人一同向外走,忽而被匆匆赶来的侍卫给截留。 顶着一众同僚们好奇的目光,龚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人带来南书房见驾。 皇帝那张脸阴沉的十分吓人,龚尚书才看一眼就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龚辉,朕听闻你府上前不久失过窃?” 龚辉一愣,他忐忑难安等陛下问话,还以为是要询问什么重大案件,谁知陛下竟问起自己府上遭贼的事? 龚尚书一头雾水点了点头,“是啊,陛下竟也知晓此事。” 皇帝没接他话,冷着脸继续问,“多久前的事?” “大概二十天前。”龚辉想到失窃的整座府邸,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至今尚未查明何人作案?京兆府没管过?” “管是管了,但没任何结果。玉狐大人说,经过调查并无发现有任何贼人进出的踪迹。她说要搬空我府这么大工作量,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两人人力可为。”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袖下不由自主握紧拳,“她什么意思?” “那阵子京中到处流传神灵降临的谣言。玉狐大人大概是听信了这些个谣言,就以为微臣府上也是……” “简直荒谬。”皇帝双目含怒,“她这根本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龚辉哭丧着一张老脸直点头,“是啊,臣也是这么想的。但奈何……玉狐大人所言,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 “老臣府上是叫人一夜之间搬空的,就连栽种在花园里的草木,池塘里的锦鲤,以及铺在路上的地砖,也都被带走了呀。试问,人力哪可能做到这般境地?” “搬走那么多大件屏风家具,没个百八十人如何能做到?”龚辉说着说着忍不住抬袖抹眼泪,“若非神灵作祟,还能是什么?” 皇帝的脑袋开始阵阵发晕,他似乎又回忆起眼前一片空空如也的地库。 他珍藏已久的名家字画、典籍、金银珠宝各种玉器,还有那么大一座金砖铺成的山堆堆啊,全都被人一扫而空! 这真就是……比起剜心蚀骨也不差多少了。 所以,他的地库也是被所谓的神灵给搬空的? 不不不不!皇帝极力否认心底这个可怕念头。 与其让他幻想有什么神灵显灵,还不如说……是有人处心积虑早就盯准了他的藏宝库。 是的,定是如此!皇帝越想越觉得他考虑的很有道理。 他摆摆手让一脸懵的龚尚书退了下去,自顾自坐在桌案边生闷气。 思来想去说不定地库一早就被人耍手段一点点搬空,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无所觉? 不然如何解释一夜之间地库全空? 难不成还真相信龚辉那家伙所言,什么神灵降世一说? 皇帝让人叫裴后前来问话。 书房内气氛无比压抑。 宫人们都在福德笑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福德笑朝皇帝望了一眼,颤巍巍走出去阖上门,舒了口气。 裴后眸光淡然瞟了皇帝一眼,“臣妾听闻,陛下服了大法师所制仙丹,身体已然大好?这怎么又晕倒了呢?” 皇帝眸光冷冷盯着自己的皇后,眼里不含丝毫温情暖意。 “你以为祈宝塔倒了,就没人能查到你头上是么?” 皇后稍稍抬眸,略显疑惑看他一眼,“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朕不知道。朕特意去环儿的房间看了看,里面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没了。” 裴后满目讥诮望着眼前的男人,“所以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你还不承认你动了环儿的东西?”皇帝勃然大怒,“这些旧物件惹到你什么了?多少年了你还如此斤斤计较,非得把它们全搬走扔了?” 裴后气笑了,“陛下认为,是臣妾扔掉林环儿的遗物?” “难道不是?”皇帝怒目以瞪,“你趁朕不注意,一而再再而三将环儿的东西清空。整个宫中上下,除了你,谁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到如此地步?” 裴后缩在袖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眼神冰冷地望着面前这位,她辅佐半生的夫君,“臣妾倒是不知,自己何时竟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如此翻腾了?” “陛下张口就如此断言,所谓给人定罪,也需要证据。臣妾将林环儿的东西搬出来丢掉?叫的何人,丢哪儿了?陛下能给臣妾一个答案?” “那要问你自己!”皇帝咆哮,“朕说过环儿的事你莫要过问,也无需你过问,你为何就是不听?” 裴后哈哈大笑一阵,笑完敛起神色,眸中尽是冰冷之意。 “陛下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来,真正不能走出去的明明是陛下你自己。” “陛下不是招来龚尚书问了么?还能不知祈宝塔失窃是什么原因?陛下宁可相信世上无神灵,也不愿相信臣妾并未染指这些东西?” 皇帝瞳眸皱缩,愤怒吼叫出声,“裴鸣凤!” 这女人在他身边遍插眼线,须臾之间就能获知他所有消息,简直离谱! “夜离天。”裴后也不甘示弱直呼其名,疾言厉色怒声说道,“我裴鸣凤试问这么多年,辅助陛下兢兢业业并无丝毫懈怠之处。” 465 失落 “对你,我可以说是掏心掏肺无所不用其极。”裴鸣凤冷着一张脸,颇为嘲讽望向他。 “甚至只要你一句话,我连整个裴家都能给你送出去,随便你架在火上炙烤!” “夜离天,是我对你不够真心,不够好?”裴后森森笑出声来,“这些年你当我是什么?花瓶?摆件?还是辅佐你登上通天之路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残羹冷炙?” “你为了那女人,可以疯魔到如此程度,一疯就是二十年,连一些基本的判断力你都丧失了。” “你说塔里那些东西是我扔的?你是忘记你在塔里埋了多少武林高手?我怎么扔让谁扔,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就凭那些个小太监小宫女么?” 裴后冷笑出声,“你为她做这么多,她有感动过半点么?” “夜离天,你为讨她欢心,不惜把她府中之物都搬去祈宝塔私藏。甚至连她跟夜北寒滚过的那张床,都收去祈宝塔。” “你想干什么,哈哈哈哈。”裴后嘲讽又疯狂地笑出声来,“莫非你还想跟她在那张床上继续滚一遍?” “你闭嘴!!!”皇帝恼羞成怒,双目喷火死死盯着面前口无遮拦的女人。 那种隐秘的小心思,被人生生剥离抽出,正大光明曝露在空气中的挫败感与无力感,让他感到羞愤异常无比恼怒。 “夜离天,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啊?林环儿照样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在她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连夜北寒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皇帝暴起扑到裴后面前,一把握住她纤细的颈子,怒吼,“裴鸣凤,你以为朕真不敢废了你??” 裴后眼底一片猩红,即便被男人死死捏住命运的脖颈,嘴角笑意依然不停扩大。 那挑衅的意味在明显不过,杀啊,有胆就杀了本宫! 皇帝盯着这疯女人,胸腔中的愤怒几乎要将自己撑爆。 最终还是在她窒息之前,狠狠将她甩了出去。 乒呤乓啷一阵巨响,守在门口的福德笑哆嗦了下身子。 皇后环佩叮当摔倒在地,脑门不轻不重磕在桌角上,白皙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块。 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嘴里不住吃吃笑着,缓缓站起身来,优优雅雅整理着自己稍嫌凌乱的服饰妆容,眼里冲皇帝露出一丝轻蔑至极的笑。 “夜离天,你要是想杀我,早在二十年前就杀了。”裴后冷冷说道,“你我注定要绑在一起生生世世,我逃脱不了你,你也休想逃脱我。” 撂下这话,裴后也没管皇帝气得如何发狂,兀自整理衣襟从从容容走了出去。 她每一步都迈的极稳,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一丝得体的微笑。 宫人们不敢乱看,跪了一地恭送她离去。 皇帝待她走远,才缓缓抬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黑瞳眯成一条缝。 福德笑战战兢兢扭进来收拾地面上一片狼藉之物。 皇帝撑着身体站那半晌,这才颓然倒坐椅中。 方才一番争吵试探,有一点倒是让皇帝确定了。 裴鸣凤眼里只有愤怒、出离的愤怒,丝毫没有半点慌张与躲闪。 她的戏不可能这么好,所以……她当真没去碰环儿的遗物,也从没动过地库那些东西? 那会是谁呢?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移走祈宝塔与地库中这么多东西? 环儿的遗物,那些收缴来的各门各派武功秘籍与兵器,地库中的金银财宝…… 莫非当真是神灵一锅端了? 这般通天的本事,怕是只有神灵,只可能是神灵了…… —— “你呀,今日怎就有空陪为娘出来逛逛了。找你陪我逛街真就是不容易!”苏夫人噙着一抹笑意,抬手拍拍闺女的胳膊。 “嘿嘿,跟着娘亲蹭顿饭。”玉琳琅笑着把头倚到苏夫人肩膀上,“事情哪里忙得完,陪我母亲大人也是正经事嘛。” 宋小琴抿嘴直乐,“油嘴滑舌的。” “娘跟陆夫人约好了,在路口汇合,先去你年姨家瞧瞧。都四五天了,女户应该立好了。” 玉琳琅连连点头,“好。” 苏宅距离年家本就不远,隔条小巷的距离。 故而母女俩并没叫车,只是亲亲热热挽着手,挨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往年家走去。 适逢霍锦绣被人扶着从一间药堂出来,眼一抬刚好瞧见。 不得不说那对母女实在太招眼,她想瞧不见都难。 妇人笑意浅浅目光明亮,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养得金尊玉贵的当家夫人。 女孩更是出落的明眸皓齿清丽脱俗,直叫人挪不开眼睛。 “那是谁?”霍锦绣并未瞧见赵嬷嬷脸上那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低声询问。 “玉狐大人,跟夫人出来逛街呐。” “嗯嗯。” “玉狐大人,有空来喝茶哦!” “好好!都忙去吧。”玉狐大人一路跟领导巡查似的,不住挥手挥手挥挥手,应和各种招呼声。 霍锦绣听到玉狐大人四字,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她睁大眼,难以置信望着那对从她身旁走过,有说有笑的母女二人。 有心想叫住她们,奈何对方已脚步轻盈走过去了。 “夫人。”赵嬷嬷于心不忍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霍锦绣抬手死死捂住衣襟,脸色苍白如鬼,“她看到我了是不是?” 方才那一瞬,她明显感觉被那姑娘的视线扫过。 然而就是这么可笑。 她的亲生女儿,挽着别的女人的手臂,俩母女状似非常亲热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玉琳琅明明看到她却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一声。 这种极限距离感与差距感,让霍锦绣整个人跌跌晃晃路都几乎走不稳当了。 “夫人。”赵嬷嬷惊呼一声,嘴里骂着提药跟来的香菱,“死丫头,都不知过来帮忙扶一下夫人么?” 香菱慌忙跑上前,用肩膀撑起歪倒的夫人。 霍锦绣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香菱丫头身上,后者闷哼一声,眼眶里含着泪,紧咬嘴唇不敢说话。 “那丫头看到我的是不是,嬷嬷?是不是?”霍锦绣满目痛心之色。 466 好日子! 赵嬷嬷心疼地望着自家夫人,抹着老泪劝说,“夫人,算了吧。唉,何必去想那些令自己不痛快的事呢?” 霍锦绣的眼泪扑簌簌顺着脸庞落下,“她还在怨我怪我,她心里还在气我恨我啊嬷嬷,是不是?如今见了面,她都能假装看不到我了。” “还有嬷嬷,你看她生的那张脸,那是她的脸么?她当初被接回府,为何要用一张假脸来相见?” 霍锦绣心痛无比,捶胸顿足,“这是为何意,嬷嬷你理解么?” 赵嬷嬷身为陪嫁嬷嬷,跟在夫人身边几十年了,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她走至今日。 夫人如今的感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了解,同时涌现一丝心酸感。 懊悔啊,嬷嬷从小看着霍氏长大,怎能不知夫人心里是啥想法。 可如今懊悔又有什么用呢? 三姑娘又不像寻常姑娘那样,同家里闹了矛盾,随便哄几句就能哄好哄回去。 那可是个倔性子,跟夫人一样要强的不行。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想想上回,她豁出老脸不要去求她,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她依然铁石心肠竟还动手抽人。 大少上前阻拦,她甚至还不顾亲情捶了大少一拳。 可想而知这姑娘是铁了心要跟他们一刀两断,根本就没任何转圜之地。 夫人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赵嬷嬷劝着霍氏,“您身体一直好好坏坏反反复复的,千万别再因这事儿扰心了。大夫不是说了么,您这病还是心病居多,需要静养,情绪切忌过分激动哀伤。” 霍氏满目悲哀,拧巴着不肯松手,“嬷嬷,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如此?故意用一张难看的假脸回来见我们,故意做些不讨人喜欢之事,故意不说自己的朝官身份。” “我霍锦绣到底哪儿对不起她了?她这么对我?”霍氏满腔悲愤揪住自己的衣襟,泪水不住往下掉。 “若当初,她以真实容颜回来,我也……”对着那么张精致出尘的小脸,至少让人看着都高兴,也不可能一直慢待她。 “为什么呀?”霍氏实在想不通,“老太太能松口接她回来,不应是桩值得高兴的喜事么?她因何诸多隐瞒我们?” 赵嬷嬷也说不上来,只呐呐答了一句,“夫人啊,您别想那么多了。这事,唉,说来说去也怪老奴没能好好提醒您。以至于如今母女关系弄成这样。” “您不是都知道么,三姑娘先前在小庄子上还消失过十年呢,这消失的十年,她一直都没说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 “如今算是晓得一部分了。她是做官去了呀!”还是朝中的四品官,震惊朝野内外的镇妖司首席司判大人。 霍氏眼泪直掉,“老爷说托人去查了,她的户籍早在离开我们霍府那天,就火速转去苏氏。” “嬷嬷你说,她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她怎么就认识苏家这些人的?又是怎么跟苏夫人亲如母女的?这些,我这当娘的,是一概不知啊。” 赵嬷嬷用绢子擦着她的眼泪,连连安抚,“夫人啊,事已至此,您别想那么多了。” “您想想十年光景,什么事不会发生呢?若非如此,三姑娘也不可能修得一身医术、武艺过人。” “可她什么都不说,我们何从得知?”霍氏倒倒歪歪的,几乎将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香菱身上。 小丫头脸色涨得通红,双唇紧咬死死撑着夫人倒下的身体。 赵嬷嬷拉了霍氏一把,长叹一声,“夫人,咱先回吧。” 上回少爷挨了三姑娘一拳的事,她都不敢告诉夫人知晓,否则夫人只会更加伤心。 这个三姑娘啊,搅家的本事真是一流。 她这玉狐大人的身份爆出来后,玉府上下就没一天过过安稳日子。 不是老爷唉声叹气的,就是老夫人对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明里暗里骂她错把鱼目当珍珠。 是真的愁人。 赵嬷嬷与香菱使劲撑着夫人来到车边,扶着上去这才松脱一口气。 一行三人沉默回到玉府,刚扶着夫人踏进家门,就听一道嘲讽声由远及近而来。 “还是夫人福气好啊,一天到晚出门溜达。不像我们这些小虾米,既要掌着中馈杂事,还得踩着点去老夫人面前伺疾。” 霍氏气的面色发白,眸中仿佛带有利剑,射向面前扶着腰走来的女人。 赵嬷嬷皮笑肉不笑,“崔姨娘若不想管,大可把中馈之事还给我家夫人。毕竟您整日挺个大肚,走来走去也不容易。” “哟,瞧嬷嬷这话说的。”小崔氏捂嘴娇娇一笑,“不是妾身矫情,妾身也想舒舒服服躺着啥事都不用管,可这行么?” “夫人病成这样,老夫人那边都不能去请安,还怎么执掌中馈。马姨娘嘛,她从来就不争不抢,自从萍姐儿出嫁后,她也是享女儿福了。苏姨娘更不必说,守着患病的婳姐儿在小院里也自在。” “那三个年轻的不提也罢。”小崔氏扶了扶发钗笑出鹅叫声,“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哪会执掌家里的事。我呀,就算挺着个孕肚,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能者多劳啦。” 霍氏被气得脸色发白。 小崔氏像是才瞧见她身体抱恙似的,忙捂嘴轻呼,“诶呀夫人,这怎么出门一趟,脸色比昨儿个更差了?诶哟,你们这些当奴才的,还杵那干嘛?赶紧扶夫人回苑子呀。可别受了凉吹了风,等下又病的爬不起床。” 赵嬷嬷气得双目喷火,扶着夫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崔姨娘却是个妙人,连珠炮发气完霍氏后,连忙带着丫鬟仆人跑路,一路还大声说着,“看夫人今日的身子,怕是又不能去老夫人跟前伺疾了。还得我去,你们扶着点,诶哟来来回回可折腾死我了。” “姨娘啊,您多多注意自个的肚子。” “我晓得,没那么金贵,怀个孕而已,老夫人那边是一定要去的。咱当小辈的,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能累了婆婆,孝心第一嘛。” 霍氏气的身子一歪,赵嬷嬷一迭声惊叫。 467 目击证人 玉琳琅自然不晓得霍氏那边的糟心事,即便知道,也就是一笑而过罢了。 都陌生人了,也没必要再矫情地互打招呼。反正霍氏瞧见她只会觉得闹心,何必相看两厌自取其辱。 故而视线扫到霍氏那张脸,玉琳琅也只作未曾瞧见,径自跟着母亲与陆夫人汇合,一同去了年岫云家。 年岫云家就住在后头那条巷子,相比东十字街主街稍偏了些,好在出行顺畅采买也无比方便。 母女俩先前置办的是个三进院子,完全够住。 她们上门那会,适逢江嬷嬷笑着将一名牙婆送出去。 两相一照面,江嬷嬷忙笑着行礼,“苏夫人、陆夫人,玉狐大人来了啊,快请进。” 牙婆也不敢怠慢,恭敬行过一礼,带着几名仆妇出去。 “人都找好了?”陆夫人关心地问道。 江嬷嬷点头,笑着回应,“是,非常顺利。家里其他都不缺,就找了个厨娘与专职洒扫庭院的女工。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 “好好。”陆夫人点头一笑,“兰庭去书院了?” “是啊。”提起自家姑娘的准夫婿,江嬷嬷嘴角不由带笑,“兰庭少爷读书很刻苦。秋闱近了,兰庭少爷为节省时间,索性便留院苦读,这一两个月怕是都不能赶回来。” 陆夫人了然点头。 “不过若是案件需要他回来,也能派人去通知他一声。”江嬷嬷又笑着朝玉琳琅投去一眼。 玉琳琅一愣,忙摆摆手,“哦不是,我今天就是跟母亲和蓉姨来混顿饭的,无关案情。” 陆夫人失笑,“对对,今天不谈公事。” 玉琳琅眸光一扫,便瞧见周兰庭弟弟小小一只,正坐在院里的石墩子上,捧着画板埋头涂画。 江嬷嬷朝他遥遥喊了一声,“月明,等下就不画了啊,要一起吃饭了。” 小孩充耳不闻。 玉琳琅脚步一顿,对母亲一笑,“娘,你们先进去,我跟小朋友聊几句。” 江嬷嬷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玉狐大人,那孩子打小就不爱说话,若有怠慢之处,可千万勿怪。” 玉琳琅失笑,“嬷嬷放心,我不欺负小孩子的。” 她信步走上前,绕着那孩子铺在地上的画纸看了一圈,满目稀奇,“这都你画的啊?” 小孩沉默不语,依然埋头苦画。 玉琳琅走到他身边蹲下,一手支着颚笑眯眯看他,“能不能给姐姐看看?” 小朋友抬起头,挺清澈的一双眸子定定望她一眼,忽而有了反应,点点脑袋。 江嬷嬷本想带着陆夫人苏夫人向前,见状不由停住脚步,喃喃,“诶呀真就奇了,月明少爷竟……竟会搭理玉狐大人?” 陆夫人不由好奇,“这孩子以往从没搭理过人?” “是啊,从不搭理旁人的。偶尔给他哥哥一个眼神,别人说什么都毫无反应的。”江嬷嬷不由苦笑,“夫人和小姐跟小少爷说上一百句话,都未必有一句回应。” 这么一说,连苏夫人陆夫人都不由心生好奇看去。 她们距离比较远,只能瞧见一大一小俩人互动,听不清玉琳琅在说什么。 玉琳琅正撑着下巴笑眯眯问小孩,“上回画的那张呢?” 小孩从画板下面抽出一张给她。 玉琳琅接过看了一眼,嘴角溢出笑,“嗯,有进步诶。添的这两只小鸭子画的比原来的还好。” 周月明目光好奇朝她望去,忽而低头又在画板下面找了找,抽出张画纸递给她。 玉琳琅接过这张满是粗犷线条的画纸,笑吟吟望了会儿,眸光逐渐凝固。 “还有其他的么?” 小孩眼睛一亮,又点点脑袋,接连抽出好几张画纸给她。 玉琳琅便将那些画纸一一过目,接着一张接一张铺陈在草坪上,次序反复调换。 陆夫人苏夫人实在憋不住好奇,悄悄走近去望。 只见草坪上铺了大概有七八张画纸。 俩人一瞧那画纸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每张几乎都是粗粗细细一团乱麻剪不开理还乱的线条,乍一看毫无美感,各种线条杂糅成一团,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 再看,更觉眼晕的不行…… 玉琳琅却几乎全神贯注,目光未曾移开那些乱线团纸张分毫。 她一张张接过小孩递给她的画纸,不断拼接、反复排序,直至将二十四张画纸上下左右全部排列完毕。 一张完整的拼图,完完全全出现在自己面前,玉琳琅表情震惊。 却没来得及注意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几乎也是双目噌亮盯着自己,眼睛里就跟有小火花在劈里啪啦闪耀似的,无比亮晃。 “女女、女儿啊。”苏夫人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这,这是?……在干吗。” “娘,你看。” “看,看什么啊?”苏夫人没法直视眼前那一整团黑线团。 “娘你这样看,站我这个角度,用立体的眼光去看。”玉琳琅拉着母亲到一侧,指了指铺开的画纸,“展望全局去看。” 苏夫人琢磨着啥叫立体,陆夫人好奇跟了过来,与苏夫人一前一后站着,放眼看向草坪上铺好的画纸。 这一眼,俩人都瞧出端倪了,纷纷张大嘴,“啊?” 阳光下,这些铺在草坪上的画纸,摒弃掉那些杂七杂八纷纷乱乱的线条后,仿佛流动起来了? “天啊。”陆夫人站在原地,脚都迈不动分毫了。 这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黑线团子?分明就是一副完整的叙事图。 而在玉琳琅看来,小孩就跟画连环画似的,画出了那日的凶案现场。 “宝宝,你可真是个绝世大天才。怎么能这么聪明啊,以后前途无量。”玉琳琅蹲下身,伸手捧着小孩的脸,眸光闪闪发亮。 周月明的小脸肉眼可见红了起来。 他还觉得眼前的姐姐才是举世无双大聪明一个呢。 谁都看不懂他在画什么,这姐姐却能一眼瞧出。 “这些画都送给姐姐好不好?”玉琳琅用一副期盼的眸光望着小孩,“姐姐拿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豆跟你换,好不好?” 小孩点点脑袋。 468 意动 虽不明白巧克力豆为何物,但聪明姐姐说喜欢他的画,那就都送给她。 玉琳琅掏出一小罐去包装巧克力豆塞给小孩,摸摸他脑袋,“姐姐今日有点事要忙,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好么。” 周月明小孩眸光亮亮望着她,乖巧点头。 她起身,正色看向苏夫人,“母亲我要先走了。” 案情有了明显进展,她得赶回去整理整理,不能再继续摸鱼了…… 苏夫人连忙点头应声,“好好,你去忙吧,回头母亲让人给你送些汤水过来。” 玉琳琅向陆夫人行过礼,转身迅速离开。 不多时,年岫云母女迎出来,一行人移步客厅落座。 言谈几句过后,年岫云很是诧异,“竟不知还有这等事。” “玉狐大人匆匆来匆匆走了?”郑曼婷也是满脸不可思议,“有说什么么?” “应该是小翠那桩案子有眉目了。”苏夫人放下茶盏笑了笑,目光看向静静坐在一边的小孩。 “我也看不懂那画,瞧着像是一副叙述图。琅儿看了却如获至宝,收好这些画上衙去了。想来是跟案件有关的实质证据。” 周月明小朋友自从被领进屋后,就自顾自盯着膝头那本书,再也没跟旁人交流半个眼神。 年岫云很是感慨,“我记得那天,月明回来的很晚,睡到半夜还发起高热,如今想来,可能是被什么吓着了。” “是是。”江嬷嬷也记忆犹新点着脑袋,“还是老奴连夜跑去回春堂,请来一位年轻大夫看诊。” “那时,府上兵荒马乱的,因为曼婷莫名失踪,我也没多仔细这孩子的情况变化。说来也是惭愧。” 陆夫人忙道,“这也是能理解的,好在这一切都已过去。岫云,往后你就安安心心过日子。等秋闱过后,便能张罗着俩小的婚事了。” 郑曼婷闻言,面上微红,抿唇低头笑。 —— 京兆府内衙。 该来凑热闹的人都到场了…… 雷豹、青牛、灵鹤、赤兔、腾蛇、陈不予、魏玲、小鼓等人统统围在那张大型拼图前,目露惊奇之色。 “如何?”玉琳琅都忍不住吹捧自己一句,“我这半天假,休的值吧。” 诶,命运之子就是有这种神来之运,随随便便去年姨家走一趟,证据便到手了。 “玉狐大人,您真神了。” “这画哪来的呀?”赤兔捅捅她的纤腰,“厉害啊这画的。” 将二十四张小画拼到一块,惊现凶案现场。 玉琳琅指指第一张画里的树,“当时,目击证人就躲在这树上。” 所以小孩这副画画的可以说,非常立体,视角就是向下移动,覆盖全方位。 画上显示,满脸横肉的嬷嬷领着两名膀大腰圆的粗使丫鬟,从背后揪住死者小翠的头发,将她生拉硬拽到井边。 “狐狐推测的果然不错。死者就是撑着井边,被三人合力掰开手压下去,溺死井中的。” “所以后背呈现生前推压伤,指甲缝里有井边留下的青泥以及抓出来的血痕。” “狐狐你说这目击证人是个小孩?”灵鹤一脸好奇。 玉琳琅点点头,“六岁。” “这画是六岁小孩画的??” 玉琳琅瞟了眼备受打击的众人,轻笑出声,“确实是,但你们这副表情……咳。何必去跟人家天才争短长呢!” 原本智商就不在一个起跑线!非得跟天才去争,那不是自找罪受。 赤兔面无表情朝她看一眼,“这些画完全复原了当时凶案发生的情景,那三人一个都跑不掉了。” 包括死者小翠、三位仆人,五官都画的相当立体,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 这小孩画的十分传神,就连那凶手老婆子下手时的狠辣表情,脸上究竟有几条褶皱子,都画的一清二楚。 “神人。”小鼓喃喃低语一声,“这简直就是天生吃咱这行饭的啊。” “是啊,看这一手画技,简直堪比狐狐当年的风范。”雷豹一拍大腿,满面兴奋看向玉琳琅,“要不,狐狐你给咱镇妖司发展发展?” 玉狐大人丢给他们一个“丧心病狂”的白眼。 压榨她就算了,现在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不过这些狗头军师有一点没说错,这娃还真是天生吃他们这行饭的人才。 看看这脑力这记忆力,画肯定是后期画的,说明他一眼就能记住凶徒脸上的特征与神色。 画的杂七杂八看似零零落落,但现场每块砖每棵树却能画的恰在某个位置上。 若去现场丈量,估计等比缩小尺寸后位置会分毫不差。 仅凭几眼就能构绘出一副宏大现场图。 这是天才中的天才。 若收孩子为徒,把孩子培养起来,等将来堪当大任之后…… 她是不是就可以…… 躺平俩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玉琳琅思及此眼睛微微一亮,瞥了众人一眼,“都愣在这干嘛?该提审提审,该走章程走章程,忙去吧。” 陈不予上前递去一份资料,“大人,这是这两日走访肖姨娘周边关系所得的全部资料,已整理完善妥当,请大人过目。” 玉琳琅点头接过,让他们各忙各的去,自己则躲在文案室里翻看了会儿资料。 待吃过中饭,她带着赤兔灵鹤青牛三小只,溜达溜达一路走去大牢消消食。 看到京兆府大牢就来气,玉狐大人瞥了眼缩着脖子一路迎接他们的狱卒,绷着脸问,“大牢修得如何?” 牢头皮子绷得紧紧,“回大人,西门统领请的那批修缮款前日就已拨下来了,户部下放专款专用,咱找了京中最出名的能工巧匠,明日就能全部完工。”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修一遍!下回别再给老鼠拱塌了。”玉琳琅没好气地说道。 “是是,小的都省的。”牢头畏畏缩缩连连颔首,“不敢有丝毫怠慢,还请大人放心。” “靠墙那一排,回头我让人放些锯齿捕鼠夹,你们记得不要靠太近,小心误伤。”玉琳琅背着手一路朝牢里走去。 “是是,一切都听大人安排。”牢头悄默默抹了把汗。 469 还是吃得太饱 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大人身上,气势颇盛,叫人丝毫不敢直视。 一行人径直朝肖姨娘牢房走去,途经卞承荣那些公子哥的牢门时,玉琳琅不经意瞥了眼。 就见卞承荣披头散发脏兮兮从角落里横冲直撞过来,重重扑在栅栏门上怒吼,“玉琳琅!玉琳琅你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距离那日见面,又过去足足五日。 卞承荣身边的这些哥们几乎连呼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牢里每天给他们安排一顿饭,吃了上顿没下顿,唯有一种感觉……虚弱。 绝对是饿虚的! 玉琳琅瞥了卞承荣一眼,冷笑。 算算日子,这些公子哥在牢里蹲了怕是有十余天了吧,如今个个形容枯槁脏臭不堪,哪还有什么名门公子样儿? 也不过如此。 她接过牢头手中棍子,对着那栅栏门“邦邦”敲击两下,满目嘲讽,“卞公子,除去那身锦衣华服,还有你那不可一世的身份之后,你也不过是个凡人嘛。” 卞承荣瞳孔一缩,下意识抓住木栅栏门,歇斯底里吼道,“你究竟想做什么玉琳琅?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你现在跟我谈王法?”玉琳琅险些笑出声来,“真以为没人知道你们那些龌龊的心思与想法?” “还王法,你们心中有半点王法么,呃?” “我告诉你们,水月庵那些大小尼姑如今都招了。供词全都在大理寺案上放着,桩桩件件分分明明,一个都别想跑。她们的主事就是根据你们下单的要求,给你们量身寻找的各种名门千金。” “像常公子你,喜欢江南女子的婉约温柔,寻的目标多半是些十四五岁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你呢?卞公子,你喜欢什么。” 卞承荣骇然一缩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你喜欢那些含苞待放的,最好是眉间有痣柔情似水的小姑娘,年龄越小你越是偏爱对不对?” 玉琳琅一棍子抽过去,重重挥在栅栏上,眉目间一片凉意,“水月庵就是根据你们这些客人下的订单,目标明确去网罗那些货源的!” “甭管水月庵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甭管这事是不是裴家在后主使。你们这些人,个个脱不了干系。别说此事跟你们无关,就是你们下单购买,所谓的货物!” “这案子大理寺那边敲定下来后,该死死该关关,该流放流放,你们这些小垃圾啊。” 玉琳琅朝她们指了指,眉目间尽是讥诮之意,“好日子都到头了。” 先前被玉琳琅叫做常公子的瘦高个青年,胡子拉碴涕泪横流,像是真心感觉到怕了,扑到栅栏口连声呼叫求饶,拼命用头磕栅栏,一副痛心疾首之态。 玉琳琅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朝卞承荣抬手指了指,傲然下令,“你最好给我消停点,不想老娘给你动大刑,你就给我盘着缩着别再冒头。听懂没?” 小姑娘一声喝令,卞承荣缩着脖子蹲到一边,真心恐惧的不敢再抬头。 牢头带着狱卒们上前,抽出鞭子又朝栅栏上挥舞几下,指指那几个不消停的公子哥,怒目而视。 都是些蠢货,还敢在玉狐大人面前张扬,都嫌命太长。 “都还这么有精神,还是饭吃的太饱的缘故。”玉琳琅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以后两日一餐。” 她眸光冷漠冰寒朝后瞥了眼,“限量供应。” “是,大人。”牢头狱卒心里纷纷一跳,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玉狐大人一眼。 玉琳琅让牢头打开肖姨娘牢门,径直带人走进去。 肖姨娘依然坐在那张铺着草席的木板床上,用篦子缓缓梳理她乱成草的发。 时过多日,肖姨娘面上更显憔悴之色,头发多日不曾清洁,比那天见到时愈发枯槁凌乱。 玉琳琅笑了笑,让狱卒搬几张长条凳过来给他们坐。 肖姨娘瞥了眼大刺刺在她面前坐下的玉狐大人,干裂的唇皮抖了抖却未出声,依然默默垂下脑袋梳理枯草头。 玉琳琅笑着一抬手,灵鹤大人立刻狗腿地给她呈上那份厚厚的资料册。 玉琳琅轻叹一声翘起小二郎腿,翻着手中资料状若不经意道,“姨娘这些年,在郑家捞了不少好处吧。” “你娘家不给力,以至于年少时当不了郑翰林家的正妻。好在郑翰林对你呢,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得很。” “玉狐大人你想说什么?”肖姨娘忽而抬头,眼里露出凶光,“是,我是家贫出身,但这也不是大人诋毁踩我一脚的理由。” “我踩你了么?”玉琳琅好奇,“我说你娘家不给力,不是事实?我说你这些年从郑家捞了不少,一路拉拔娘家破落门楣,接连给俩弟造屋娶妻生子,供奉老娘,这些都不是事实??” 肖姨娘脸皮颤动了下。 “这些都是你为人女为人姐,最美好的品德呀。”玉琳琅叠着腿一本正经看向她,“你对家人掏心掏肺,是吧,安置好俩大弟弟,现在还要安顿最年幼最不成器的那个弟弟了。” 肖姨娘眼神冷冷与玉琳琅对视,“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为他们做这么多,值得么?” 肖姨娘沉默不语。 玉琳琅轻笑出声,“这几日,没见肖家的人上门探望过你吧。你这边,我可是没下探视禁令的。” 肖姨娘豁然仰头,再次与她冷冷对视,“大人,您有话请直言。” “先前我就问过你,身为一个姨娘早已大权在握,为何要跟郑曼音过不去?” “你把她卖出去出于什么目的,周兰庭又碍你哪里了?非要找人把他毒死。” 肖姨娘露出一丝妖娆的笑,“怎么,这些问题大人都找到答案了?” 玉琳琅徐徐点头,“聊这之前,先跟你说个事。你那两个贴身丫头与老嬷嬷,都已画押招供承认杀死小翠,并指出一切皆为你授意。” 肖姨娘握着篦子的手微微一顿,“大人,大户人家打杀几个不听话的丫头小厮,不是件很正常的事么?” 470 缘由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着她,“肖姨娘,现在是人家苦主要告你。你究竟搞没搞明白如今的情况?” “是,大户人家打杀一些丫头仆婢的,民不举官不究,说不定就让你糊弄过去了。” “可现在不允许你糊弄啊。卖身契在人家苦主手里攥着呢,你不是那丫头的主人,你明不明白?” “或许这么说对你不太尊重。但在你们这个年代啊,像你这样的妾,说白了也就是主人家一个物件。你比受害人小翠,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这话像一根针,一下戳在肖姨娘肺管子上似的,害她一下就炸了。 “谁说我不如那丫头?我好歹是老爷抬进门的贵妾,我……” “那又如何?贵妾就不是妾了?”玉琳琅诛心之言,问的肖姨娘当场怔忪发愣,一时哑口无言。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像你们这种与生俱来便出身高贵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大少爷,知道什么?你们懂我们这些底层苦孩子么?你们知道要将一个家从烂糟糟的泥潭子里捞出来,有多难多难么?”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着她,“你出生不好,这也不是郑夫人害的吧。你要将你们家从那泥潭里拔出来,你怎不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呢。你两眼盯着别人口袋算啥意思?怎可如此厚颜无耻,堂而皇之用郑夫人嫁妆贴补你自个娘家兄弟?” “怎不是她?我这一生,之所以这么凄惨全都是她害的。若非她横插一足,我又岂会是妾?她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清。” 赤兔翻了个白眼,好心提醒,“肖姨娘,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点过分自信了?我们看过资料,当初郑老太太给郑大人挑的准媳妇,大概有三个。最次也是某个江南书香门第的千金,你虽是郑大人一家远房表亲,可完全达不到郑老太选媳的标准吧。” “我跟表哥从小相识相知相爱,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呃对,你们确实是天生一对。”玉琳琅郑重其事点着脑袋,“天生的不要脸,合该你们一辈子锁死。” 灵鹤忍着笑轻咳一声,“肖氏,你可认罪?” “我认什么罪,我有什么罪?”肖姨娘歇斯底里吼了一声,“你们休想将一个丫鬟的死栽我身上。她们下人之间的纷争,与我无关!” “你否认也没用,我们这边有毒蜘蛛口供。”赤兔表情淡淡,“可以证明你买凶毒蜘蛛,毒杀周兰庭,地点就在惊鸿阁。” “我?我毒杀周兰庭?”肖姨娘竟然咯咯笑出声来,“我毒那呆头鹅书生干什么?就,就凭各位大人一张嘴胡诌么?” “因为他碍到你们全家了!”玉琳琅一语甫落,肖姨娘颇为癫狂的笑便僵在脸上。 “肖姨娘,刚才说过,你对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一等一的好。想将郑府嫡女嫁给你那不成器的小弟,你是不是也太……罢了,不要脸的话本官也说累了,像你这类不要脸的人啊,估计也早已听习惯了。” “先不说你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二十好几不学无术的弟弟能不能配得上郑府出色的嫡千金。就说他俩吧,还差着辈呢。”玉琳琅满面无语之色。 “你虽说不是人家嫡千金正经长辈吧,好歹是人家爹的小老婆。你要撮合你相公的闺女去当你弟媳?我请问你脑子咋想的?” 赤兔就更直接了些,“你简直无耻到丧心病狂。” “这种事想也知道郑夫人不会答应,甚至还会用扫把把你扫地出门。就算你在郑老爷面前吹多少耳旁风都没用,郑翰林好歹还是有点常识的,至少不可能像你那么癫。他就算为他自己官声着想,也不可能丢这大脸。” “但若是……郑小姐清誉被毁了,那嫁不嫁的就由不得她了。” 赤兔小钢牙咬得紧紧的,冲肖姨娘“呸”了一声,“恶毒。” “水月庵那边,尼姑已经招了。”灵鹤出声,“郑小姐是你派人打晕送去的,谈好的看管金额是五百两,有银票作证,上面还留有你们郑府的私印,这个你否认不了。” “其实,你只是想让郑小姐消失几日,让她声名尽毁,后续便可继续操纵她的婚事。”玉琳琅淡淡出声。 “至于周兰庭,他当然必须消失。应该说,自从周兰庭家逢变故前来投靠他大姨年岫云,踏入郑府那日起,你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再加上,你女儿……” “你住嘴!”肖姨娘像是被戳到痛脚似的尖叫一声,怒目瞪向玉琳琅,“说事就说事,别牵累我姑娘。” “泼妇。”赤兔毫不留情怼她,“你姑娘是你心头宝,人家姑娘莫非不是啊?你还是个当娘的呢,心就这么狠毒无情。你知道姑娘家失去名声后果如何你还这么做?郑夫人母女欠你的啊!趴在年岫云嫁妆上吸血,还不忘算计人家独生闺女。啊呸,恶心的要死,你就不配为人。” 肖姨娘双目瞪圆,紧紧握着手中篦子,冲赤兔尖声吼叫,“是,她们就是欠我的,十辈子都还不清。是她自己愿意贴补嫁妆供养我男人,我花她的用她的怎么了?她自个愿意她犯贱!贱女人,她闺女也贱,宁可选个一无是处的书生都看不上我弟。” 青牛灵鹤满面无语望着眼前癫狂的女子。 “狐狐不行了,我好想抽死她怎么回事?” 玉琳琅是知道怎么抽人不见血的,她笑着看向肖姨娘,语气平稳,“如此说来,你闺女郑曼音岂不更贱?她倒贴周书生人家都不要呢。” “你闭嘴!!”肖姨娘尖叫着跳起,死死搂紧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你想周书生死,并不全因他俩婚约碍了你计划,更因你姑娘竟看上那周书生了。” “对你而言,不啻为晴天霹雳。” 肖姨娘眼里翻腾着无尽怒意。 “不过是个破门落户的穷书生,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引诱她家阿音,看上这么个东西。 471 你做个人吧 她家阿音,以后是要嫁进公侯伯府那般人家享福的姑娘,怎可跟那个穷书生搅和上。 周兰庭就是该死,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郑府。 因为他,所有计划不得不被迫更改。 “郑翰林瞧不上周书生家底子薄,在理。可郑大人再怎么没脑子,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你弟吧?” “她一个进过窑子差点连清白都没的小贱人,还有什么好挑的!我小弟要不要她还两说呢!” 到时她再在老爷耳边吹吹风,老爷肯定也巴不得快些把那败坏门楣的小贱人嫁出去吧。 嫁给她弟,好歹能当个清闲少奶奶,嫁给那穷书生能有什么?有个p! “全都怪你们。”肖姨娘指着玉琳琅几人忿忿怒骂,咬牙切齿,“多管闲事多操心。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要你们插手去管么?天下间这么多不平的事,你们管得过来么?” “管不过来啊。”玉琳琅眨眨眼,“可这不正巧碰上了么?若是连我们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唉……那这人世间岂不完了?” 玉琳琅一本正经肃了肃领口,“还好有我这道人间正义之光啊!” “正义之光永存!狐狐威武!”青牛灵鹤两小弟立马挥拳应景喊口号。 赤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玉琳琅一脚踹开牢房门,“郑大人,都听到了吧?” 面目狰狞恍若癫狂的肖姨娘,闻听这声“郑大人”不由一惊,面现恐惧之色。 郑光从木栅栏旁缓缓走出,满面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爷!老爷。”肖姨娘激动地冲上前去,隔着栅栏被两名狱卒牢牢按住。 她不住扭动身躯,朝郑大人那方伸着手祈求,“老爷,老爷救我,老爷,老爷救我。” “郑光,你说这事若传出去……” “大人!!”郑光不清醒的脑子霎时一个激灵,连忙朝玉琳琅躬身行礼满面恳切之色,“此乃家务事,还请大人莫要向外传扬出去。” 玉琳琅面露为难之色,“郑大人瞧你这话说的,这办案哪有什么家里家外啊,是吧?诶,你看看这事闹的,你我同僚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被言官们追着喷啊。” “这宠妾灭妻到你这个程度,实在是……有些离谱了知道么。”玉琳琅一脸难以苟同之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把郑大人瞧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是是是是,玉狐大人说的极是。是下官教妾不严,纵容所致。大人您秉公执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往后下官定然会与肖氏划清界限。” 玉琳琅笑着挑眉,“那,郑大人这意思是?不让状师来闹了?” “呃不来了不来了绝对不来。”郑光连连应是,“大人您看这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请大人千万不要外传啊。” “老爷~~~”肖姨娘尖声大喊,露出一副凄美决绝之色。 郑光心头狂跳,哪还敢往她那多看半眼。 如今他只当这毒妇是个烫手山芋,远远扔了才好,又岂会上赶着贴上去找罪受。 “郑大人,你这一句话,就让我们不外传……似乎欠缺那么点诚意。” 郑光眼一愣,稍稍抬头看向眉眼含笑的小姑娘。 这玉狐大人不会是想公然索贿吧……郑光心里漫上一丝激动之意。 若她真敢,可就是公然把把柄送他手来了。 “还请大人……明示。”郑光贼眉鼠眼瞟她一眼,拱手按捺内心窃喜。 “呐,郑大人你这就是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是吧?”玉琳琅伸手拍他肩膀,含笑,“你女儿郑曼婷,快出嫁了对不对?” “是,是啊。” “郑大人你当个人吧,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姑娘出嫁,你什么表示都没有的么?” 郑光一愣,“玉狐大人的意思是。” “郑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全都拜你小老婆所赐。她差点坠入狼窝死无葬身之地。你这当爹的,女儿都快出嫁了,你什么准备都没有?” “是是。”郑光心下怅然,原来玉狐并不是向自己索贿,而是给曼婷讨公道…… “是什么是?你啥想法赶紧表个态。”玉狐大人不耐烦了,跟蠢人说话怎就这么累呢? 反应慢说话又磨叽,又蠢又难看! “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啊对对,我,我给曼婷准备三十二抬嫁妆作补偿。” 玉琳琅目露鄙视之意,“郑大人,人家商贾富户,姑娘出嫁都六十四抬呢!到你这儿咋就对半折了?” “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官身,郑翰林的威名,你是要它完全颜面扫地啊。” 郑翰林内心比吞了黄连还苦,面上却还不停对玉狐大人微笑微笑再微笑,“是是,大人所言极是。那,就给曼婷补偿六十四抬嫁妆。” “诶,这就对了。”玉琳琅点点头,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抬手拍拍郑翰林肩膀,“你放心吧,我们镇妖司上下都不是嘴碎的人。你们的家事,自然不会外传。” “郑翰林呐。”玉狐大人一副跟同僚交心之态,“你那嫁妆可不能太磕碜了,什么凑点破铜烂瓦罐的就算一抬了,那说出去可是要丢份的。” “啊是是,那自然是,是,我定会让人好好操办,肯定不糊弄。” 玉琳琅笑容满面,轻捶郑翰林领口,“瞧郑大人你说的,咱俩是同僚,你办事我能不放心么?” 郑翰林苦笑连连,不造该说啥好。 “至于罪犯肖氏,她涉及一条人命与绑架贩卖人口、毒杀未遂三桩案子,估计啊,此生得把牢底坐穿了。” “是是,全凭,大人处置!” “郑!光!!!你如此待我,郑光!郑光!”牢内传出肖姨娘一声声惨呼。 玉琳琅将郑大人送出去后,笑眯眯回到牢门前,冲肖姨娘“喂”了一声。 “你猜,郑大人何时娶继室过门?” 肖姨娘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唉,如今你身在囹圄,你留下的子女可就惨了。等新夫人过门,你猜,他们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玉狐大人是懂怎么扎心的,撂下这话转身就走,没再管肖姨娘凄厉的吼声。 472 机遇 两日后,玉琳琅亲自前往华康书院见了周书生。 道明来意,周兰庭激动之余外加有些手足无措。 “大人您的意思是,想收舍弟月明为徒?” 这是啥天降好运来着?周兰庭有点不可置信。 他弟弟?那从小不爱说话,同龄人几乎没一个愿意跟他玩到一起的孩子…… 玉狐大人此番前来华康书院竟是特意为收徒一事而来,周兰庭花很大力气才迫使自己头脑镇定下来。 “承蒙大人厚爱,舍弟自然是愿意的。” 玉琳琅一脸平静望着他,“我先前问过年姨,她说只要你这没问题,她没任何意见。你弟弟那边我会亲自去找他说清楚,所以现在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周兰庭难掩激动之意,“学生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学生可以替舍弟答应下来……” “你是孩子监护人,你没问题就行。”玉琳琅正色说道,“至于孩子那边,我会亲自去问。” 周兰庭一愣,犹犹豫豫开口,“可是……舍弟从小到大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大人您要问他的意见……” 玉琳琅莞尔,“他不说话,又不代表不会说话。此事你不必多管,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将令弟托付于我就行。” “另外,我既收徒自有一套教导方式,或许会常年带着徒弟在外行走,所以不一定时时在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兰庭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学生代舍弟感谢老师教诲。只是舍弟他……” 他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说了,“可能不比其他孩子那般聪慧,又不爱说话,还望玉狐大人莫要嫌弃。” 玉琳琅盯着那小子看了会儿,失笑,“周兰庭,你弟弟跟普通人不一样。” 周兰庭一愣,心里七上八下看向玉琳琅,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断送自家弟弟的前程。 玉琳琅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放松些,往后我若收令弟为徒,咱们也算自己人了。” “我不妨跟你直言吧。你弟弟他,是个天才,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周兰庭愕然,猛地看向玉狐大人,却见小姑娘明眸皓齿笑吟吟回望自己,眼里尽是认真之意。 玉琳琅看周兰庭这傻书生的表情就知道,这二愣子从未将自己弟弟往天才一方面去想。 换言之周兰庭从未get到他弟弟的聪明才智…… 也对,这小天才太有隐匿性,也不怪寻常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周兰庭心里挺激动。 他这弟弟从出生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从小到大就喜欢一个人缩屋子里自己跟自己玩,懒得正眼看其他人一眼。 所以,并不是他怪异,而是因为天才特有的怪癖? “你弟弟的天赋,一般无人可比。”玉琳琅正色看向周兰庭,“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们寻常人,需要寒窗苦读十年,才能达到的高度,你弟弟或许……一年都不需要。” “这就是天赋,普通人望尘莫及。” 周兰庭吃惊张大嘴,一脸傻样看着面前的玉狐大人,隔好半晌才磕磕巴巴说道,“可,可月明他,我以为他平时都是乱写乱画来着……” 好无奈啊,他身为兄长,竟完全不知自家弟弟的不同寻常之处,真是失职透顶,周兰庭面现愧色。 玉琳琅笑着看他,“说句打击你的话,你那一书柜的书,随便抽一本考校他,估计他都能倒背如流。” 周兰庭呆滞。 “行了,今日来找你就为此事。你这没问题即可,回去忙吧,回头我找你弟弟亲自谈谈。” “是是,多谢大人。”周兰庭恭送玉狐大人离去后,越想心情越是激动,赶紧给书院告了假跑回家。 与大姨沟通过这事后,年岫云那厢就着急忙慌让人准备起拜师所用之物。 周兰庭将小弟提溜到自己面前,看那小子头都没抬翻着书页,不由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碎碎念,“月明啊,月明,你听到大哥说话了么?” “月明,如今有个非常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那位玉狐大人,你有印象不?”周兰庭搓搓手,盯着自家小弟。 小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后脑勺对着周兰庭,完全不做声。 “月明啊,玉狐大人今日来跟大哥商议,说是要收你为徒。”周兰庭继续碎碎念,也没管自家小弟听没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月明,你一定要牢牢把握知道不?” “明后日,大人估计就会跟你亲自说这件事,月明啊,大人说,你天资聪颖非比寻常。”周兰庭那句“大哥实在没看出来”默默咽下肚子。 瞥了眼不理不睬自己的小弟,忍不住叹了口气,“大人收徒前可能会考校你的功课。月明啊,大人说,大哥那一柜子的书,你都看过还会背?要不你背几句给大哥听听如何?” 周月明小朋友把身子又转过去半圈,屁股对准自家大哥,懒得跟智障废话半句。 他大哥搓着手不停在他背后踱来踱去,“月明?月明啊,你听没听大哥说话啊。下次见到大人可不能这般失礼……” 周兰庭跟弟弟念叨小半个时辰,期间他注意到,自家弟弟不停翻着膝头那本厚厚的游记,中途还爬去床头换了另一本。 周兰庭以前压根没往“弟弟真能看懂书”这方面想,他只以为小男孩翻着玩而已。如今再结合玉琳琅所言,越看越觉周月明小朋友神奇。 “大哥告了两个时辰的假,等下还得回书院去。月明啊……”他看小孩不搭理自己,无奈转到他面前,“你不搭理大哥就算了,下次见到玉狐大人可得搭理人家啊!” 玉琳琅自然不晓得,周兰庭这二愣子还跑回去跟小弟交流了一番。 她隔天就买了一堆瓜果零食找小朋友玩来了。 俩人在书房里玩拼图,当然拼图玩具是由玉狐大人这边提供。 玩一上午快到饭点时,玉狐大人突然问小孩:“小明啊,你要不要当姐姐徒弟?以后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姐姐教你本事,等你长大,接姐姐的班,给姐姐养老。” 473 双方都怕对方后悔…… …… 小孩正拼到着迷处,闻声抬头,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玉琳琅笑眯眯的双眸。 他忙不迭点头。 双方似乎都怕对方会后悔,根本不给彼此继续考虑的机会。 玉琳琅:“那你现在就给我磕头敬茶吧。以后你就是我们玄音宗第六十七代弟子,万古峰传人。” 小孩一骨碌跪下,郑重其事磕了三个响头。 玉琳琅顺手还把自己先前喝过的茶递给他,让小孩再郑重其事双手奉茶递还自己…… 一套流程下来绝逼不超过三分钟,双方认亲完毕。 玉琳琅眉开眼笑喝完茶,摸摸小孩的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大弟子,得改口叫我师父了。” “俗话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等你以后长大,必须接为师的班,替为师办事让为师躺平哈。” 小孩重重点头,一板一眼回话,“给、师父、养老。” 玉琳琅愣了下,门口当即传来一声杯盏落地的“哐啷”声。 玉琳琅转眸看去,只见年岫云满面激动冲进门,身后还跟着一脸讶异的郑曼婷。 “月明,月明你说话了月明?”年岫云又哭又笑猛地抱住小孩,满眼难以置信之色。 “年姨,您别过于激动。” “琅儿,琅儿多亏有你琅儿,我还以为这孩子天生不会说话。”原来他能说,虽然由于常年不开口,语速非常慢,但胜在咬字清晰,表达肯定没问题。 “玉狐大人,你们……” 玉琳琅尬笑两声,“哦,刚才,我跟小明想法达成一致,我收他为徒,他拜我为师,我们如今已是师徒俩了。” 周月明点点脑袋。师徒俩!他可喜欢这个聪明师父了,感觉师父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年岫云母女张大嘴,心里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也太草率了吧,那她从昨儿起就开始准备的拜师礼……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处。 玉琳琅哈哈尬笑两声,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玄音宗玉牌塞给徒弟。 玉牌上刻着周月明的名字,门派标识为古琴,下有雕花,以证内门弟子身份。 玉琳琅又递给小徒弟一支普普通通翠盈盈的竹笛,笑眯眯跟他说,“明日起,为师教你吹奏竹笛。等你何时吹得像样了,再送你一支更好的以兹鼓励。” 周月明小朋友获得新事物,满心欢喜点点脑袋。 “年姨,那从今日起,月明这孩子我就带走了,往后让他跟在我身边学习。” 年岫云有些不舍,但立马点头一笑,果决应声,“好!有玉狐大人教导我们月明,真是再好不过了。” 随即又失笑,“虽说你俩已经迅速拜师收徒完毕,但那拜师礼啊,大人一定得带回去!” —— 玉琳琅高高兴兴带着小徒弟,外加一车的拜师礼回了苏府。 门口恰好撞见苏景远,那家伙看她一手搀着个小男孩,满面错愕之色,“你在路上捡了个小童?” 玉琳琅白他一眼,傲娇脸回应,“不会看啊!” “看啥?” “看我徒儿脸上,是不是写着琳琅之徒四个大字!”玉琳琅牵着孩子往里,吩咐下仆将车上东西搬去她苑子。 苏景远哭笑不得,跟在她身后一路走进家门,“你收徒?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收徒很稀奇?” 苏景远快步跟上她,“这孩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是个神童?你打算培养他去镇妖司?” “啰嗦。”玉琳琅瞥他一眼,“你今日没事干?” 苏景远无语,“阿囡,你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我都忙成啥样了你是真看不到。” “对了,明日大朝会都要到场,你得去。” 玉琳琅办完郑府的案子,才想休息几天呢,闻言不禁皱眉。 “大朝会不是一月一次么?这不年不节的办啥大朝会。” “陛下要办。” 玉琳琅脚步一顿,转头看他,“皇帝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苏景远耸耸肩,“这谁能得知,不过……平康郡王他们都暗中猜测,应该与安阳公主的亲事有关。” “公主成个亲,还要拿到大朝会上讨论??”这不荒谬么! “再说她不是跟那个谁……那个谁来着?要成亲了么?” “你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谁,要与公主成亲的那位准驸马,昨晚暴毙了!” 玉琳琅:…… 不知道说啥好是怎么回事? 那这安阳该不会又想赖上世子吧? 玉琳琅想想都觉犯恶心,很难想象世子收到这个消息,心情会差到何种程度。 “怎么死的?我们京兆府怎没收到消息?” 苏景远轻咳一声,“据说,死的不甚体面。公主的准驸马死了,事情当然交给大理寺去查。囡囡啊,你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事?” 玉琳琅无言,就感觉大理寺也挺倒霉。手头上还有不少事呢,如今又得接这准驸马暴毙案,怕是不太好查…… “唉。”她似模似样叹了口气。 周月明小朋友仰头望向她。 玉琳琅低头与小朋友对视一眼,笑道,“没事,师父没叹气,走,给你介绍师父的家人去。” 当即便带上周月明去见了父母,一番介绍后,移步自家苑子。 “等等。”苏景远看她牵着小男孩往天宝苑去,忍不住出声唤住,“你,你要带他去你的住处,这恐怕不合适。” “我跟我徒弟搁一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当然不合适,男孩子大了,怎能整天跟在你身边。”还住一起!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他,“我不带着我徒弟,还怎么教他各种本事?” “那也不行,你隔壁不是有个空置小院么?干脆将他安排进去。” “老古板。”玉琳琅丢他一个大白眼,“他这么小,一个人住合适么?” “他哪小了?”苏景远莫名其妙,世家子弟一般三岁就被安排去外院读书,哪会整日里混迹脂粉堆。 “你别管!”玉琳琅吼了一嗓子,拎着徒弟就跑。 徒弟还没捂热乎呢,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一个小朋友而已,古人就是p事多穷讲究。 与此同时,世子确实心情不佳。 474 你担心我 “如何?”世子沉着脸,看向躬身立于自己面前的随扈,眉目间难掩一丝怒意。 长枝心里一咯噔,老老实实作答,“章志权死在昨晚的葵花宴上,死相不甚体面。这宴是一名外地豪商牵的头,与会者众多。” “如今这位豪商已被大理寺扣押,但从他口中却问不出什么关键信息。” 长枝默默望世子一眼,小心翼翼道,“章志权死时,身旁还躺着三名女子,大夫诊治为作过死……” 长枝轻咳一声,像是怕污了自家主子耳朵,连忙又叭叭道,“公主那边收到消息之后,立马就将这第一手资料向外扩散出去,如今这……唉,街头巷尾的,谁都知道准驸马行为不检点,死在歌姬的床上。” “这事都是安阳公主算计的?”长青站在一旁,表情有些纳闷,安阳看着就不像是那般聪明的人,怎么还能把章志权给坑死? “我们的人调查中受到很大阻滞,看着像是太子爷在后面出了手。” “还有什么发现?”沐昭淡淡出声。 “现场派人看过,一片凌乱之中,夹杂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香味,说不清是……什么味道。”长枝支支吾吾,“很有可能是用了些阴私腌臜的秘药。” 沐昭冷笑,“想也是如此。” 好歹也是要当驸马的人了,再怎么行为不检,也不至于疯癫成这副模样,还直接把自个作死。 这事十有八九是着了道,只是当中竟穿插太子手笔,实在荒唐透顶。 “太子那边,似乎对与章志权联姻十分不满。毕竟章志权充其量就是个六七品的小编修,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长青一脸忿忿,“所以就想着要坑我们主子?简直死不要脸。” 沐昭一手支颚凝思片刻,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待所有人离开,唯他一人冷沉着脸坐那,拨弄手中玉白棋子,眼里一片刀光冷意。 “主子,是否让影煞出手解决掉那什么公主?”一道冷沉声音透窗而入,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不用。”沐昭冷冷淡淡吐出二字,指尖一动,棋子便落入一片棋阵之中。 棋局霎时千变万化。 “灵神香的事查的如何。” 身影停顿片秒,幽幽传入,“查到一处废弃的制香小作坊,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好在查到一丝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下一处工坊也并非困难之事。” 沐昭“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那人见他不再开口,还是不太死心继续道,“主子,若明日永佑帝那边步步紧逼,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釜底抽薪。” 沐昭抬眸,“你退下吧。” 窗外声息全无,沐昭平心静气看了会书,忽而抬头望向窗口,一脸好笑的表情,“来都来了躲在外面做什么?” 玉琳琅翻窗而入,冲他嘿嘿一笑,“看来你恢复的还可以嘛。” “有你帮我,我自然复原神速。”他给她倒了杯茶,转身取了一份点心过来,“明日要开大朝会,你也得去。” “我晓得了。”玉琳琅撇嘴坐下,顺手拿块点心,“我来瞧瞧你,见你没怎么生气,我就放心了。” 沐昭凑近她,双眸亮了亮,“你担心我?” “是吧……” “把吧字去掉。”沐昭笑眯眯握住她的手,“就是是。” 玉琳琅忍不住想笑,“我呢,今天收了个小徒弟,特意来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开心事,顺便安慰安慰你。” “哦?能被你看上的小徒弟,定有过人之处。” “你还别说。”玉琳琅露出一脸沾沾自喜的小表情,“那聪明劲儿我就不提了,再过十年八年,说不定能聪明过你。” “琅儿觉得我很聪明?”沐昭是会抓重点的,不爱听的自动过滤,只抓住自己爱听的几个字。 “你是聪明。”玉琳琅笑着点头,“我感觉天下间能找到与你相媲美的人吧,也不多了……” 沐昭笑容满面,“所以你是觉得我今日心情不好,特意来夸夸我让我开心些?” “是……吧。”玉琳琅扭扭捏捏轻咳一声。 她也不知咋滴了,本来也没想溜过来,奈何管不住自己的腿,就特别想过来瞅瞅这人现在是不是在生气难过。 瞧见他一脸淡定,玉琳琅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些。 “明天的事,你觉得要如何办?”玉琳琅瞅着他问,“皇帝不会当众逼迫你答应那事吧?” 沐昭笑吟吟望着她,“琅儿总这么担心我,我会高兴的找不着方向。” 玉琳琅翻给他一个白眼,“说正经的呢。” “再正经不过。”沐昭笑着支颚,一眨不眨盯着她,“要不你帮我度过难关如何?” “怎么说?” “我有个妙招,但需要你配合。”沐昭悄咪咪靠近她。 俩人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气息相绕。 玉琳琅瞅着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暗戳戳弹了下眉毛,“又打什么坏主意?” 他凑到她耳边,叽里咕噜一通。 幽幽的气息拂扫耳边的发,感觉痒痒的。 言罢,他偏过那张诱惑力十足的俊脸,笑眯眯瞅着她。 玉琳琅毫不变色,只是眉毛轻挑两下,“你认真的?” 沐昭使劲点点脑袋。 “可不兴胡言乱语那套啊。”玉琳琅上下打量他一番,伸指一勾他下巴,“如果这事拿到朝堂说,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作为我的人,你那是没跑了,这辈子都跑不了了。你确定啊?” 沐昭愣了两秒,随即感觉脸有些发烫,但依然十分认真看着她,“好。” 这小模样儿也太温柔乖顺了,玉琳琅嘴上不说,心里那叫一个颠来倒去夸赞。 啊啊,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 小姑娘故作镇定轻咳一声,“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但你不要后悔,我这人一向很霸道的!”她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当了我的人,那就只能是我的!这辈子敢有二心老娘就废了你。” 沐昭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一把抱过她闷声发笑。 怎么办,琅儿虚张声势的样子,有些滑稽搞笑。 475 恶狗挡道 “如何?”世子沉着脸,看向躬身立于自己面前的随扈,眉目间难掩一丝怒意。 长枝心里一咯噔,老老实实作答,“章志权死在昨晚的葵花宴上,死相不甚体面。这宴是一名外地豪商牵的头,与会者众多。” “如今这位豪商已被大理寺扣押,但从他口中却问不出什么关键信息。” 长枝默默望世子一眼,小心翼翼道 他早就考虑过,今后一定要建立起一个专业的、庞大的科研机构,可惜时机不对,他的知识储备不够,五亿资金也不一定够。 只是,作为地主的常青门弟子么,却是一个个如丧考妣,挤出来的笑容也是十分的难看。 “有你的,也有我的,两个入玄,三个初衍,直接一起来吧。”风尘简单的述说道。 即使已经到了不能再加一发的程度,他仍没有放弃,又咬牙向前,向第二阶上踏去。 现在还不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首要任务是先把御寒的窝棚建起来。 至于部落里的那些死尸,已经没人顾得上了,掩埋、焚烧,都是不必的,果刚丛林里有大量的野兽,最多三天时间,就能让他们重新彻底回归大自然。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李东升不仅是战功赫赫,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方程想了想,对着自己定下了在第三十天的时候询问历练世界,准备好后直接穿越,去散散心。方程在心中给自己定下目标之后,果然自己的状态就开始变化了,修炼效果恢复到了起初的时候,甚至微微有些提升。 而如今的紫凌天,这世界,在他眼中,都是猩红色的,没有了黑与白,有的只是猩红色。 “放心吧,我会把那个假笑的大姐姐抓过来丢到您面前的。到时候,您在亲自来问也不迟。”陆希笑道。 西力捧着饭碗在千早旁边坐下,不过他没有将饭碗递给千早,或者说劝她多少吃点之类的话。 兴许皇上觉着为这种私事下圣谕有点荒唐,所以才让杨聪自己来说。 有谢老爷子和谢敏君在,对方也不敢冲程恩妮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正好,这次杨聪提出租十万亩地,而他又不能离开太原府城,这签订契约的事自然只能在府城进行,他干脆命周奉又跑了趟定襄,去请杨聪前来王府一叙,同时把契约给签了。 “步云霆!”琉璃马上就要暴走了,这三个字真是唤的咬牙切齿。 程志强给程建波开了支烟,才慢悠悠地说起从程王氏口中听说的那些事。 风随大叫道:“又不是我们打烂的,是他上蹿下跳打烂的。”风随直指逐月。 “伊利莎,你要是觉得之前对不起我,倒是不必用这种害羞的方式——”尼尔说道。 西力抬手一拳砸飞了迎面而来的苦无,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其打飞到出去,深深的插进了树干中。 “行,你别操心我,婶都多大人了,你赶紧回教室吃饭,好好学习。”胡水英叮嘱程恩妮。 只见那被航城副城主投出去的长枪,在刺在地面上后竟然迅的往外面释放出浓烟来,烟雾急扩散,迅笼罩了近百米的范围,那些被黑烟吞噬进去的士兵全部都呛得的剧烈咳嗽,别说厮杀了,咳嗽的连站都站不直了。 说话的人只有卫子夫一个,她在说些什么很好想象,无外乎是让霍去病不要冲动,陛下这都是为了你好。 476 要什么解释? 玉琳琅的位置不前不后中不溜丢,只需跟着人往前即可。 大朝会一般是在文德殿举行。 十二根九龙盘柱撑起一片穹顶。 众人鱼贯走入像往常一样行礼跪拜。 玉琳琅这边就是,别人跪她就坐,别人起她也起,一套繁文缛节下来,小一盏茶时间混过去了。 皇帝隔着遥遥人群,声音远远传入众人耳中。 说实话,耳朵不好使的,尤其是站后排的六七品小官儿还真听不见皇帝在龙座上逼逼啥…… 一般也就是看前排,依样画葫芦跟着行动。 礼部员外郎玉守道就站在靠后位置,一眼就瞧见自个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女儿。 她太显眼了,在一众胡子拉碴其貌不扬的官员之中,他闺女身材纤细眉目飞扬,或坐或站那真是无一不美。 皇帝与裴相说完话,又点名大理寺卿梁广上前汇报工作情况。 说到清缴各地水月庵残党,如何如何,皇帝在御座上威严地点着脑袋。 玉琳琅则潜伏在人群里垂着脑袋闭目养神。 忽地,有人从长长队列中走出,哭天抢地高喊一声,“陛下!镇妖司玉狐假公济私公报私仇扣押我儿于狱中,两天只给吃一顿饭,这是要活生生断了我儿前程,想要饿死我儿!” “臣附议!镇妖司玉狐欺人太甚,还请陛下给臣等做主。” 官员们顿时一片哗然,立在玉琳琅前后排的人纷纷朝她投去目光。 青牛赶紧伸手晃晃自家昏昏欲睡的狐狐,小小声叫道,“狐狐,有人骂你?” “谁,谁骂我?”谁啊,上个大朝会都要找她麻烦。 “合庆侯府的公子难道也被抓进去了?”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跟卞家、常家、张家那几个,都关在京兆府衙,至今大半个月了吧。” 吃瓜官员们纷纷拿眼偷窥玉琳琅。 皇帝正与大理寺卿说到水月庵一事,闻言不禁挑眉,朗声道,“玉狐,上前说话。” 底下一众官员们面面相觑,有说玉狐大人怕是要倒霉了,也有夸皇帝陛下精神头日渐转好,说话都比以往音量高不少。 玉琳琅一路小跑上前,一路行过赵将军、司马将军等人身旁时,还忙不迭跟人挥手示意。 看到礼部尚书温大人,她问人家“您老吃了么”。 瞧见户部侍郎葛途,她跟人家尬聊“葛大人最近胖了不少啊!”。 葛大人白眼以对。 目光一转,落到小碎步往后挪的户部尚书刘登身上时,她又嚷嚷,“发福了啊!脸盘子又圆了不少噢,户部最近没啥事儿忙?” 刘大人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还不是多亏令兄才干出众,户部大小事宜,苏大人都游刃有余。如此我们其他人不就闲下来了……” “闲着好闲着好。”玉琳琅连连点头,“我兄长发配到你们户部当真是大材小用。实话,以我兄长的不世之材,屈居了,刘大人您可要对他好点再好点。” 苏景远都快没眼看他这一路胡咧咧过来的妹了。 四品以上官员,感觉她谁都认识,关键是跟谁都能七搭八搭的聊上几句…… 瞧见刑部尚书龚辉就问人家家里最近咋样啊,还有没有失窃啥的,人刑部尚书黑着个脸压根不想搭理她,她还能聊得下去。 说什么“龚大人刘大人你们放心,那煤炭猴我们现在还看管着呢,绝对不会再到您府上行窃”,完了还问人家龚大人,借大理寺卿梁大人一个月月俸钱还没还上? 说到最后还一脸惆怅,问他家买菜钱这会儿还凑得上么?说啥今天人多,要不要动员满朝文武给他家捐点款啥的。日子过不下去不要紧,再苦不能苦孩子云云。 三皇子六皇子几个实在没忍住,都笑出声来了。 龚大人气急败坏,看样子抡拳要去揍她,被同僚们眼角抽抽着拽了下来。 西门不归心里都快笑疯了,奈何面上还得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丫头,每次上朝都给人一堆笑料。 她不上朝是正确的,一上朝没个正形儿,回回都要跟人当庭打起来…… 皇帝就看着这人从中不溜的位置一路跑来,跟谁都能笑呵呵聊两句,当真是朋友满朝。 张御史忽而跳出来义正词严怒斥,“还请陛下治玉狐一个殿前喧哗之罪!” “张大人你眼瘸啊?你哪只眼看到我殿前喧哗了?我在跟各位大人打招呼!是不是打招呼都不行?打招呼也叫喧哗?那你适合住进深山老林别出来丢人现眼。” 玉琳琅朝御座方向行了一礼,满面严肃道,“陛下,还请治张御史一个污蔑同僚之罪。” 皇帝冷沉着脸直接忽略双方口水仗,望向她切入主题,“玉狐,合庆侯与卞大人所言,你都听到了?可有什么解释。” “臣没什么要解释的啊。臣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要什么解释?”玉琳琅满脸茫然看看皇帝,又瞅瞅站在自己身旁,面孔涨得通红的合庆侯。 “侯爷?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你儿了?你儿谁啊?叫什么名字。” 合庆侯被她一连串问的气恼不已,“我儿栾飞昊!被你扣在京兆府大狱大半个月,当着陛下的面,玉狐大人敢确定自己没做错?” “因何扣押在牢?” 合庆侯被他问的一脸怒气勃发,甩袖大骂,“明知故问!” 玉琳琅顿时也来了脾气,连珠炮发似的怼他,“合庆侯,你说这话就显得毫无道理了。你以为我是你么?每日坐在家里听听小曲儿嗑嗑瓜子,顶着个侯爵之位,月月白拿俸禄不干事,坐等发钱就行了。” “我每天要做多少事你做多少事?什么明知故问?本官每日经手那么多案件,一堆的大小案犯,我哪知你儿犯了什么事因何入狱?我不能问清楚?” “倒是你,一脸心虚之色,你儿怎就羁押在牢了?当着陛下与诸位大人的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犯了什么事?你说啊,你倒是说!” “你!!”合庆侯被她怼的张嘴都有些困难,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477 呸你一脸 “陛下!”合庆侯拱手面向皇帝。 平康郡王笑呵呵出声,“合庆侯大概记性不太好,我倒是听说,合庆侯府大公子,是在水月庵被逮的?所以,也算是案件相关之人吧。” “如今水月庵一案尚未完全结案,玉狐大人将令郎羁押在牢,也不算多出格之事吧?” 朝臣们一听水月庵,便是一阵窃窃私语,皆用一丝隐晦目光看向合庆侯那张猪肝老脸。 原来是去水月庵寻乐子被抓的啊,难怪这合庆侯老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 合庆侯还要再说些什么,皇帝当先发怒,“行了,水月庵之事,全权交由大理寺去查。你们说的这些相关人员,为何没有一并交给大理寺,反倒羁押在京兆府?” 陆浅连忙出列行礼,“回陛下,前次交接时,玉狐、赤兔几位大人体谅我等办案人手不够,主动揽下看管案犯之责。” “啊是是是。”大理寺卿梁广连忙点头附和,“此事陆少卿已向我报备过的。栾飞昊、卞承荣、还有常什么来着的这些案犯,当时双方商议,暂时先留在京兆府内狱。” 陆浅淡淡说道,“如今水月庵一行案犯已如实交代清楚,私下买卖人口拐骗江南一带的女子,其实是根据栾公子、卞公子等人下达的要求,搜寻固有目标。故而他们这些人与水月庵一案脱不了干系。” “按大齐律第一卷第二十条,贩卖官眷或与贩卖有从属关系者,一律处以一至五年徒刑不等。情节严重者,需服强制役三年以上。” “既然合庆侯、卞大人他们都当庭提出建议,那今日下朝后可派我方官员,与京兆府进行再次交接,将一行案犯全部押回大理寺水牢,与水月庵一众主犯共同看管。” 陆浅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声音低低,出口的话却让合庆侯、卞大人一行心都凉了大半截。 卞大人更是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所以,他们闹这么半天,最终结果是把儿子作进大理寺水牢了?? 皇帝张了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抚下朝臣,奈何陆少卿搬出律法一通说,一脸义正词严绝不姑息之色,皇帝只能默默作罢。 玉琳琅绷着脸拱拱手,“陛下!臣也有事举报!” 皇帝想说你闭嘴吧,奈何摆摆手,玉琳琅愣是当作没瞧见,一张嘴便叭叭个不停。 “陛下,臣今日来上朝途中,被忠勤伯府的人袭击了。他们往臣的车厢里扔了包牛粪!被臣一拳轰了回去!” 众人:…… 玉狐大人在讲什么啊? 六皇子低着头,已经完全克制不住双肩抖动的频率。 为毛啊,玉狐一开口,就有种引人发噱的冲动…… 皇帝面无表情,“你都轰回去了,此事还有什么可讲?今日是大朝会,朕不是来处理你们这些鸡毛蒜皮事的!礼部、吏部还有什么事要上奏?若无事……” “陛下!”玉琳琅吼了一嗓子,西门大人接收到裴相投来的眸光,忍不住抬手抚额挡住自己半张脸。 这破孩子让他没脸见人了…… “这怎么能是鸡毛蒜皮事呢?忠勤伯府分明就是想弄死微臣,微臣差点上不了朝,见不着陛下。” “忠勤伯府如果对微臣有什么看法,他可以当面跟微臣提,干吗用此等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玉琳琅振振有词,“陛下,忠勤伯府的人至今还未到场,分明就是懈怠,是藐视!臣代表自己,强烈谴责,表示愤怒!” 皇帝被她叭叭的头疼,有点后悔让她来朝了…… 他摆摆手,按按自己一边直突突的脑袋,“忠勤伯府今日来朝的是何人?” 福德笑在玉狐大人发难时,就已经拿着名册翻啊翻做准备了。 听陛下问起,连忙上前回话,“是吏部六品主事白传杰。” “此人大朝会迟到,途中无故袭击同僚,领十杖责罚。” “遵旨。”福德笑挪着小碎步走去一旁吩咐人办事。 皇帝冷着一张脸,“其他各部还有何事禀报?” 众人都不吭声。 皇帝便自顾自道,“那就退朝吧。” 他起身作势欲走,众大臣纷纷肃立垂手,正想说“恭送陛下”来着,岂料陛下在台阶上走几步便停下,鹰隼似的眸盯住下方。 “今日沐老将军也来了啊。” 沐程胜低身行礼。 “老将军年纪大了,站这么久如何能行?” 玉琳琅闻言忍不住暗暗翻白眼。 谁也没你能叭叭,退朝还废话连篇,有这说话功夫,早就可以让老将军离开了。 “承蒙陛下挂念,老臣不胜感激。”沐程胜恭恭敬敬行过礼,站直身躯。 皇帝眸光带笑,又看向立在老将军身侧的中年男子,“宣平侯。” “臣在。” “朕突然想起,有一事要同你商议。”皇帝笑着朝他身后的沐昭扫了眼,“既然你们宣平侯府的人都在,那朕就在此说了吧。” 宣平侯沐致远眉心一跳,没来由感觉一丝心慌。 “朕膝下有一爱女,如今已至适婚之龄,朕有意与你宣平侯府结个亲家,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啊。” “啊……”底下一众大臣们短促喧哗一声,连忙屏息以待。 皇帝的爱女啊,那还挺多的。 除了湛南长公主从草原部归来,这些年一直未有再嫁。还有三公主安阳,四公主、五公主、以及仁惠六公主。 不过六公主仁惠年纪尚小,所以皇帝讲的爱女,大概可能是三四五里面挑一个? 不过安阳公主才出了准驸马那桩丑事,皇帝应该不至于拿三公主去坑宣平侯府吧,众人心下纷纷猜测。 沐致远还算平静,虽说心内惊涛骇浪,但面上却表情不变,“不知陛下属意?” 皇帝朗声大笑,“宣平侯,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朕属意的,自然是你家世子淮之啊。” “淮之与我们安阳,年龄相当、家世相配,才情相貌也是配的不得了,宣平侯以为呢?” 沐致远张嘴就想“呸”回去,你想得美! 沐昭先一步走出队列,“陛下,臣已心有所属。” 478 天特么塌了…… …… 听到沐昭这句“臣已心有所属”,皇帝脸色立马不好看了。 他以为,有些小话放在私下说也就罢了,沐昭是绝对不敢拿到台面上明讲的。 谁曾想他竟这般不要脸,还真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怎么,他想当庭拒绝、违逆圣人之意? 那还真是有够失心疯发作的。 “沐昭。”皇帝冷冷看着他,语声暗含警告,“有些话还是斟酌清楚再说比较好。” 话一出口,朝内所有人当即明了,皇帝这分明是出言警告沐世子,莫要这般放肆。 有些话一旦轻易出口,当真没了任何转圜余地。 除非世子想把整个宣平侯府架到火上去烤,否则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该做如何抉择。 虽说皇帝此举也确实很狗,但谁让他是掌控天下万事万物的皇帝呢。 当臣子是这样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有什么办法,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呗。 何况如今只是要把公主嫁给你,又不是让你去死来着。换了旁人,根本没那胆量直接跟皇帝开干。 是,公主确实跟旁人不清不楚过,可那又如何? 人家可是天家公主,嫁谁不能嫁,以前虢国公主在世时,身边还养着几十个小倌儿呢,谁敢废话半句来着? 沐世子是优秀是骄傲无双,世上似乎无人能与之相匹配,奈何皇帝开了金口啊,你再矜贵高傲,还能傲得过天家? 沐昭上前半步,眉眼低垂,声音显得十分平静:“微臣考虑的十分清楚。” “之前微臣便说过,以微臣如今的身体状况而言,是不适合尚公主的。” 皇帝冷笑一声,“朕看你这阵子身体复原的很好,你也莫要用身体再作借口。” 沐昭并没有一丝被拆穿的难堪,反倒依然神色淡淡。 “此乃理由一。理由二则是微臣心有所属已久,且早在心中发过毒誓,此生非她不娶,也唯她一人。其余任何女子,任凭她尊贵如九天明月,亦入不了微臣的眼,自然更走不进微臣的心。微臣不想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莫要强人所难。” 众人颇为吃惊,朝这位世子投去一眼,想象中世子素来沉稳冷静,似乎从未像今日这般放肆大胆过。 这可是当众拒旨? 皇帝控制住自己暴怒异常的情绪,冷笑一声:“是吗?若朕执意让你娶安阳过门,你又当如何?是想当众违逆圣意?还是说你宣平侯府本就有意违逆圣意!!” 群臣纷纷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 皇帝这话问的,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话说到这份上,所有人都认为世子被逼无奈,这份指婚旨意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奈何当事人依然风轻云淡,丝毫不以为意,“天家圣旨确实违逆不得,但也不能违背道德基准硬抢人夫吧?” 众人面面相觑。 人夫?谁是谁人夫? 不知为何,听到世子口中说出这话,平康郡王眼皮子就跟着跳了跳,总感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还没等皇帝继续质问,玉琳琅便面无表情跨前一步,大声说道,“陛下贵为九五至尊,公主乃是天家贵胄,但也不可做出抢夺臣夫有违纲常伦理之举。” 西门不归整个人都懵了。 同他一样懵的前排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义正词严眸色冷凝的玉琳琅。 玉狐大人刚说啥? 莫非是他们想的那层意思? 皇帝更是大为吃惊,一双眼睁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瞪向玉狐,仿佛下一秒就想让人掐死这祸害。 同样感觉天塌地陷的还有平康郡王、苏景远等人,纷纷在内心疯狂吐槽,这是说真的还是权宜之计? 怎么先前毫无风声漏出,这俩人就这么好上了?? 皇帝咬牙切齿,“玉狐,你先前不是还说过,二十之前不会考虑婚姻大事么?” 玉琳琅展颜一笑,“那不是没遇到合适的么?好人难遇,好姻缘难求,既然遇上了,那就抓住呗,这还有啥好说的?” 皇帝冷笑连连,“你之前还说不要乱点鸳鸯谱!” “我自己点的鸳鸯谱有啥问题么?”玉琳琅一脸好笑的表情。 但皇帝与她相交多年,早已看出她眸底一片冷光浮动,暗藏杀机锐色,已是极不耐烦。 一直立在台阶第一层,属于离皇帝最近位置的大法师,连忙抬步上前,作势挡在皇帝面前,一副忠心耿耿之色。 玉琳琅看也不看这跳梁小丑一眼。 大法师则目露怒色看向玉琳琅,“玉狐,你莫要太过分。” 玉琳琅眸光朝他一瞥,语声也透着薄薄一层凉意,“老子在跟皇帝说话,有你这小杂毛插嘴的份?” 大法师死死握紧红宝石手杖,眼里怒意迸发,“玉狐,知道这是哪里么?你在……” 他语声一窒,陡然感觉呼吸蓦地一紧,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无形之力拖上前。 一步一步,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飘下台阶似的,目露惊恐之色。 大法师高举手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感觉四周的空气越发稀薄起来。 仿佛那一瞬,周围能呼吸的气,都被什么强大的力量迅速抽离。 他胸口憋闷的发痛,手也扭曲着弯折在半空,口中发不出半个音节,唯有一张老脸涨得泛紫。 红宝石手杖在所有人恐惧的目光中,一点点、一点点折成两半,顶上那颗红宝石亦是“啪”一声碎裂,簌簌落落掉地。 “皇帝。”众人只听玉狐大人幽幽念着两字,语音中透着十足凉凉之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蛮帮来的巫师,留您身边愈久,只会潜移默化害了你。不如……我帮你杀了他吧?”她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满朝上下当真是针落可闻。 玉守道站在后排,虽难以听清闺女在细声细气说些什么,却大致能看到她一举一动。 如此狂悖无礼,骄横不逊,实在无法将眼前人跟先前回归玉府,待人接物始终凉凉淡淡谦恭有礼的姑娘联系到一起。 所以……玉琳琅回府期间,由始至终都在装腔作势? 479 天下间谁敢抢我的人 皇帝感觉再继续下去,场面可能要无法控制住,慌忙喊了声“退朝”。 众人一脸懵,尚不知怎么回事,就听皇帝又急急匆匆喊了句,“世子、玉狐随朕来书房,其余人都退了吧。” 言罢,皇帝当先甩袖离去,福德笑小步跟了过去,不期然撞上玉狐大人那双黑漆漆幽深至极的瞳眸,暗暗垂首不敢再看。 玉琳琅一瞧人都散场了,顿感无趣。 手一抬,就把那身不由己的大法师给掀飞出去,重重滚落台阶。 大法师身体一松,呼吸顺畅许多,眸中顿时流露出几许惧意。 “淮之。”沐致远转身看向儿子,目露担忧之色。 “无碍父亲,儿子去去便回。”沐昭始终如一镇定异常,冲宣平侯笑了笑,便兀自走向玉琳琅身旁。 众人都在磨磨唧唧退场,小眼神几乎全望着那二位。 这会瞧见沐世子主动走向玉狐大人,不由互相对了个眼色。 玉狐大人天生不怕给人看,她还大大方方牵了世子的手,笑眯眯望向张大嘴瞅自己的几位同僚。 “刘大人,没见过年轻人谈恋爱啊?” “龚大人,你这什么眼神,难道我跟世子不相配么?” “你们觉得,世子这么好看,安阳那张脸能配得上?” “世上唯有我,同样好看,才能配得上世子。” 众人:…… 玉狐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讲啥啊? 虽然你说的好像挺对,但这可是大朝会啊喂大人,您要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啊! 而从前排几位同僚口中得知自家闺女惊天之举的玉守道,简直快当场昏厥。 他想冲过去给这胆大包天的姑娘一个大耳刮子,问她究竟还要不要脸了? 奈何被前面好多人围堵着,玉守道压根就挤不过去。 玉琳琅抬眸看向冲到自己面前的张御史,没等来人开口便笑吟吟警告,“张大人,我知道你想说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要说,我也不爱听。你若真想说的话,就别怪我当众抽飞你,不给你丝毫脸面。” 张御史敢说么?他感觉玉狐不像说假的,愣是看着她牵着世子从自己面前过去,不敢吭声。 其余人见张御史都不讲话了,他们还讲啥啊。 再者,世子自己都心甘情愿乖乖任由玉狐大人牵着,看那垂眸低敛柔情似水的目光,简直要把玉狐大人给溺毙了。 世子这模样,简直就跟中了情蛊的人没两样,满心满眼似乎唯有玉狐大人,根本不像临时演的! 这还说啥啊。 说啥都不上道,还顶着个棒打鸳鸯的不好听名头。 何况玉狐大人那抽人估计不是随口说说的,真给她一耳光抽飞,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岂不丑到暴毙…… 罢了罢了,他们还是再看看啥情况再说。 玉琳琅牵着沐淮之的手,轻轻缓缓步出大殿,冲一旁引路的内监小总管吴添泉笑,“我倒要看看,这天下间还有谁敢抢我的人。” 小总管脖子一缩,不敢与之眸光相撞,连忙低下头说了声“请”,赶快领着他们往御书房而去。 一众炒成纷纷围上前,连声感慨,“这玉狐大人,是疯了么?” “不像疯了,倒像是上天遁地,想跟日月肩并肩。” “裴相,此事您怎么看?” 裴永基耷拉着嘴角,猛地一甩袖,“狂悖之徒,早晚有一日苦果自尝。” 玉琳琅哪管其他人废话什么,她自顾自牵着世子来到书房,甫入门没等皇帝开口,便冷冷出声,“夜离天,老子耐性是有限度的。你别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底线在哪儿,你试探不起。”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别跟我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之所以继续留这帮你干活做事,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你的皇朝。为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一开始就跟你挑明说过的。” 她冷冷抬眸与他对视一眼,“沐淮之是我的人,你别再打他主意。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夜离天,你大可试试,跟我玩到最后,会是什么个后果。” 皇帝冷沉眼眸盯着她,半晌问道,“为何。” 玉琳琅满面莫名其妙,“什么为何不为何?” “为何是他?”皇帝扫了沐昭一眼,“你看不上裴国公府嫡出公子,你又岂会看上他?” 沐昭闻言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开口,“陛下,上京之中谁人不知,我沐淮之若屈居第二,无人能为第一。论品貌才学,裴肃有哪点能比得上微臣呢?” 玉琳琅点点头表示赞同,并毫不犹豫补刀,“皇帝,我上回就已经跟你提议过,你觉得裴肃这么好,干脆就把他指给安阳。你们夜裴两家来个亲上加亲。不是更美好和谐?”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玉琳琅“你”了半晌,忽然冷声说道,“你二人当庭抗旨,此事若不做任何惩处,朕如何服众?” 玉琳琅挑挑眉,“有话直说,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 皇帝抓过案上一个卷宗朝沐昭身上丢去,“武林盟主大比你去主持,定要给朕办得漂漂亮亮,势必选出一个与朝廷同气连枝的盟主。” “行!” “行什么行,我让他去不是你。”皇帝指着玉琳琅,气到有些发抖。 “那不行,武林盟主推选,如此重要之事,我也得跟他一块过去看看。”玉琳琅淡淡说道,“皇帝,你不让我跟他去,想让谁跟?难道是你的好女儿安阳?” “我劝你别让闺女上赶着倒贴。这人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他从上到下一根头发丝儿都是我的,心里也只我一人。皇帝,咱们彼此间都给对方留一分薄面,事情别做的太过难看。” 沐昭点点脑袋,“微臣从心到身只属于琅儿一人,其他人微臣都不稀得多看一眼。” 皇帝是咋回应的? 他也不知自己说了个啥,只晓得吼出个“滚”字,继而用杯子砸那俩人,命令他们滚出去。 待二人离开书房,皇帝一屁股坐倒凳子上,只觉胸口仿佛憋了一团郁气,吐吐不出来,吸吸不进去,巨难受! 480 心理准备? “皇帝也太能生气了,我都不知他在气啥。”玉琳琅牵着沐昭的手,双双离开御书房,神色间夹杂几许莫名其妙。 世子默默看她一眼,“琅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被我们的直白给气到?” “是吧。”玉琳琅撇嘴,“可这也太小气了是不是。” 沐昭认真点头反握住她的手,“你真要随我一块去江南?” 玉琳琅斜他一眼,“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怎可能不愿意。你要与我同行,我高兴都来不及。只是这事吧……”沐昭语声顿了顿,“不是那么简单。恐怕此行危险重重,我担心会牵累到你。” 玉琳琅贴近他小小声念叨,“你是觉得,皇帝对你动了杀心,此番会在路上伏击你?” 沐昭与她深深对视一眼,神色微动点了点头。 “放心有我呢!”小姑娘冲他挤眉弄眼,沐昭忍不住失笑。 “任凭皇帝手段通天彻地,我都不可能让他伤到我们。” 沐昭垂眸低笑,语声含着一丝愉悦,“那此行就多多有劳琅儿了。” “江南地带多湿热,我得多准备些药品,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好。” “皇帝只说让咱去主持武林盟主大比,也没明说几时动身。我们做好充足准备,七日后,也就是六号那天再出发吧。反正时间上也赶得及。” “好。”沐昭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我们坐船过去,算算行程时间,至多十五天左右,便可抵达泰湖码头。按照惯例,大比一般都在归云山庄举行,骑马过去一日足以。” 玉琳琅“嗯”了一声,“那就是最迟二十二号我们一定能到了,那是一点都不必着急。” 俩人一路牵手慢步,倒把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急得频频转身看他俩。 二人旁若无人低低说着话,任凭小太监再怎么伸长耳朵去听,也实在听不清俩人究竟聊些什么。 “若无意外,母亲那边已派官媒上门了。” 玉琳琅毫不在意挥挥小手,“我昨儿跟我娘提过一嘴,她应该有心理准备。” 被玉狐大人认为有心理准备的苏夫人,却望着官媒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昨儿小闺女是这样跟她说的: “娘,我现在看上个人,他也看上了我。我感觉吧,他这人方方面面条件啥的都挺不错。长得好看对我也好!所以我俩私下商议了下,如果没啥大问题,要不就将我俩的亲事先定下。” “如此,他也算名草有主的人,将来也不必再受那些狂蜂浪蝶之苦。” “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如果两三年后他依然对你闺女我初心不变,那我就嫁他。” 苏夫人一脸懵地盯着官媒那张笑成朵花的胖脸。 突然反应过来,闺女昨日……不是跟她开玩笑啊! 人家官媒都上门了,这还能是当假的?苏夫人勉强扯了个笑意,心里还挺纠结不高兴。 姑娘才多大啊,这都要商谈议亲之事了。 她这姑娘主意大得很,一旦在家发号施令,他们也就只有照办的份儿。 好在姑娘也说只是先定亲,婚事还得两三年后再说,苏夫人心中稍稍安慰了些。 —— 另一厢,玉守道回府后,立刻气冲冲找到霍氏院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瞧瞧你那好女儿做的事”。 霍氏正靠在榻上喝药,满面病容。 忽然被玉守道冲进来吼了一声,顿时呛了一口不住咳嗽。 “夫人。”赵嬷嬷急了,连忙抢上前几步扶住霍氏,用手轻轻拍其后背。 玉守道望了妻子一眼,见她瘦的两颊都有些凹陷,不禁愣了愣神,缓了缓语气,“怎么病成这样?药喝了没什么效果?有没有再找其他大夫看看。” 霍氏泪水滚滚而下,“老爷,现在连你也嫌弃我一身药味了是么。” 玉守道难掩心里烦躁之意,“我没这么说过。” “那你一进来就冲我吼,是什么意思?”霍氏伤心极了。 没这意思他三天两头宿在崔姨娘和其他女人院里?一天到头就是忙啊忙的,忙到人影都瞧不见。 自从霍老太太那边不让她登门后,感觉事事都不顺心起来。 以往在家里,那些个姨娘小妾哪个敢爬她头上撒野?如今却是个个嫌弃她背后说她小话,连一向待她和善的婆婆,现今瞧她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玉守道看她哭的伤心,不由叹气走上前,“诶呀夫人,你就是忧思多虑,所以这病才一直不见好。” 离得霍氏近了,玉守道不禁微皱了下眉。 女人身上那股暮气沉沉的药味,实在太过呛鼻,玉守道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两步,费好大劲才阻止自己以袖掩鼻。 比起院里那几个娇艳动人的小妾,苍白如鬼的霍氏,实在无法入他眼了。 妻子为那养女,把自己作到一病不起的地步,说实话玉守道自己也感觉挺意外。 可能身为男子,没妻子那般多愁善感,比起养女,玉守道其实更在意自己亲儿子的前程与未来。 只是毕竟夫妻多年,玉守道看着女人掩面啼哭,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唉锦绣啊,你就好好将养身子,莫要思虑过甚。大夫也说了,你这病还是得养着……” “老爷,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玉守道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你不必管。” “老爷是觉着,我现在什么事都管不着了?” “我并非此意。”玉守道看她一眼,再度叹气,将玉琳琅在朝上的事简单叙述一遍。 “夫人,我也是一片好意,担心说了此事反倒让你忧思更重。” “老爷你说什么?那丫头在大朝会上?就,就牵上宣平侯世子的手了?” “那苏府,是怎么教养她的?”霍锦绣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颤着手一下下拍打自己的脸,“怎生把她教的如此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玉守道撇着两道八字眉,“你看看,我就说不告诉你吧?你冷静点,别这么生气,气坏身体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怎能不气?” 481 魔怔人 “苏家把好好一个姑娘教成如今这般盲目尊大无法无天的性子,我能不急不气么?”霍氏支棱着想起身,赵嬷嬷连忙上手扶住,连声劝说。 “夫人啊,您这是要作甚?” “我要去苏家找她问清楚。” 赵嬷嬷顿时露出一脸苦瓜相,苦口婆心劝道,“夫人呐,咱这突然上门又没拜贴,多半是要被人拒之门外的啊。而且您这身子,也经不起来回颠簸受气。” 老婆子说的还比较委婉,其实她想说的是,咱还是别上门自取其辱了,您突然跑上门,说不定连玉狐大人的面儿都未能瞧见分毫。 “不行,她大闹朝堂,还公然违抗圣人旨意,简直就是,就是……”她本想说,简直就是把他们玉府架起来烤。 随即一想,玉琳琅那丫头早就迁出玉府,严格来说已与他们玉家毫无关系了。 霍锦绣一时愣住,傻傻坐在床畔半晌发不出声。 没过多久,她又吧嗒吧嗒掉起眼泪,“嬷嬷,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却待我跟仇人似的。” 哭着哭着不禁越发伤心难受。 赵嬷嬷搂着自家夫人,跟着抹眼泪劝道,“夫人,咱不伤心了,以前的事都让它过去。咱好好养好身子,您膝下还有大公子啊,往后有大把的好日子过呢。” 霍锦绣哭着连连摇头,“可为什么要形同陌路呢?我这心里揪着难受啊。” 玉守道皱眉看着女人痛哭流涕,心里莫名涌上一丝烦躁。 女人形销骨立的一张脸上,挂着两行泪泡毫无美感,玉守道忽然不想再看,转头大步向外走,“行了,好好伺候夫人喝药休息,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霍锦绣哭了一通,用帕子擤着鼻涕,“嬷嬷,大皇子府送来的帖子,是不是说后日举办游园会?” 赵嬷嬷一愣,忙小声劝说道,“夫人,您身子不好也吹不得风,还是莫要去那什么游园会受罪了。” “一群人闹闹腾腾,吃吃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好的,不适合现在的您啊。” “不我要去。”霍氏斩钉截铁,“玉琳琅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我敢打包票,她一定会去。” “夫人啊。” “有些话我要当面跟她掰扯清楚,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甘心的。” 赵嬷嬷苦兮兮耷拉下嘴角,小小声劝着,“您要跟她掰扯什么呢?” “天底下就没那么狠心的女儿。”霍氏咬牙切齿骂道,“就算当娘的犯了点错,是不是就永远过不去了?” “没我哪来的她?我辛辛苦苦把她生下来还有错了?她如今要这么戳我心窝子,气我怨我到如此地步?” 赵嬷嬷红着眼眶帮她掖了掖衣角,“夫人,老奴建议您还是别去了。” 俩母女感情都恶化到这种境地了,再说什么也挽救不了。 “去,我要当面问问清楚。”霍锦绣越说越来气,越觉得自己憋闷的不行,“为何打回家那日起就欺骗我隐瞒我,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若非她自己改头换面事事瞒住我,我们又岂会走到至今这一步。” 赵嬷嬷有苦说不出来,知道自家夫人性子拧巴,决定的事那肯定是八匹马都拽不回来。 她只能暗暗担忧,隔天将游园会一事偷偷告知大少爷知晓。 本想着大少爷冷静自持,定能帮着好好劝一劝夫人莫再自寻苦恼,把身子作的更糟。 岂料,玉博彦却道:“那我陪母亲一块去吧。” 都魔怔了啊,赵嬷嬷在心底暗暗悲呼。 —— 玉琳琅当然不晓得霍氏这边要找她来掰扯。 即便知道也无惧的,反正她不欠霍锦绣任何东西。 一早被七钱扒拉起床,梳了个干净清爽的发髻。 选发饰时,俩小丫头看着满桌珠翠,各式簪子、发钗,叽叽喳喳起了争执。 玉琳琅赶紧把她的隐形武器碧玉竹往头上一插,“好,就这样!给我来一碗面,吃完走人。” “姑娘,这样也太素了,今日可是去大皇子府赴宴。” “宴会上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呢,我又不跟她们攀比,人家也不会看我,没事没事。” 八两无语,“您确定人家不看你?” “当然。”玉琳琅颇为自信昂起脑袋,“我一天天跟他们在朝上吵架,恨不得打上两拳。放心,谁有那个闲心看你家姑娘我?今日与会的千金小姐必然不少,个个温柔似水明眸皓睐,没人看我的。” 七钱八两好说歹说,最后再给姑娘那发髻上绕了两圈翠色丝带,选了款浅翠衣衫换上,往镜前一站。 衣衫飘摆,发带在发间若隐若现,另一端坠在脑后,随风徐徐。 眼波顾盼流转间,俩丫头都看呆了,神思都跟着微微恍惚了下。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配饰与衣物,穿在自家姑娘身上,就跟九天神女下凡似的,也太好看了。 玉琳琅迅速解决完一碗面条,高高兴兴出了门。 马车早在正门口等着了,九斤抱着烧火棍站在车旁,冲她露齿一笑,“二公子先走一步说是要去接大公子。姑娘,咱上车吧。” “大哥回来了?”玉琳琅神色愉悦,“那我们……” “玉狐大人。”一道温温柔柔颇有些耳熟的声音,自身后扬起。 玉琳琅转头一看,只见隔壁柳家出来一名身材袅娜的妙龄女子,还蛮知趣地冲她弯身行了一礼。 “她谁啊?”玉琳琅低声问九斤。 后者抽了抽嘴角,“咳,姑娘忘了么?您还说,以后回回见她,都要跟人家对两句诗呢。” “噢!”玉琳琅恍然大悟,“就那……柳亦如的庶妹是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柳二小姐柳亦思。” “哦对对。”玉琳琅连连点头,笑眯眯看向柳亦思,“二小姐这是……又打算跟我对对诗了?” 柳亦思面色涨得通红,“玉狐大人,还请莫要说笑。” 她神色尴尬看她一眼,硬着头皮道,“小女子想问下大人,长姐今日可会去赴宴?” “应该会吧。”柳亦如那京城小报从地上转地下,哪有话题她肯定往哪跑…… 482 讨了一鼻子灰 柳亦思闻言似乎松了口气,欲言又止瞧了玉琳琅一眼。 后者看她这副作态,故意表现出一丝好奇之色,“瞧二小姐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寻她?” “确实是有要事,主要是大姐创办的京城小报给家中带来好大祸事,差点牵累全家。”柳亦思不由叹气,“父亲着急找她,倒也不全为教训之故,主要还是想跟她聊几句问清楚将来要如何做。” “噢。”玉琳琅假意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点点头,“京城小报不是关闭了么?” “哪有关闭。”柳亦思怅然叹息,“我大姐她这人,自从病好了之后,就跟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父亲说,以往她痴痴傻傻时,至少不会给家里惹祸。如今倒是病好脑子清醒了,可随之而来的祸患也……” 话到一半,柳亦思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玉琳琅抬了抬眉毛,似笑非笑,“那要不?你们跟她断亲吧。以后让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免得将来祸害到你们全家。” 柳亦思闻言愕然,张大嘴似乎半天不知该怎么回应。 这玉狐大人张嘴就来断亲,姑娘家家断亲是那么好断的么? 这世上又不人人都是你玉狐大人,断亲之后仍然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 换了其他姑娘哪可能这般厉害?被族中赶出去的女子,能有什么活路? 柳亦思眸光闪了闪,心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对付柳亦如的好办法。 但家里还是父亲做主,瞧父亲那举棋不定的意思,应该不准备将柳亦如逐出家门。 “玉狐大人真会说笑。”柳亦思尬笑一声。 玉琳琅莞尔,“只是给个建议。” 踢开你们这群烦人精亲戚,穿越人的路子又野又广,届时真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难不成还真帮你们赚一辈子钱? 赚了钱还嫌三嫌四,若非柳亦如,一家子早灰溜溜搬出京去了,心里真没点逼数? 玉琳琅笑意吟吟,正待转身离开,岂料柳亦思又叫住她,“玉狐大人。” “您今日也是去大皇子府赴夏日宴的吧?”柳亦思露齿一笑,“家中车夫办事不仔细,临出门才发觉车轮异动。如今他还在检修,不知玉狐大人可否带小女子一同前往?” 哦豁,还想搭乘玉狐大人的顺风车? 玉琳琅摇摇头,直言拒绝,“抱歉柳二小姐,本官身有洁癖,男人和车都不外借!” 言罢转身就走,只留给柳亦思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 柳亦思愕然当场,傻不愣登看着玉狐大人利索跃上车,车夫一抽马鞭扬长而去。 九斤闷声发笑,偏头瞥了眼灯柱似的柳二小姐,抬腿跑几步,蓦地跃上车头,抱着烧火棍在车夫身旁落座。 “包叔,你可真是越来越懂咱姑娘的心意了。” 车夫老包摸摸鼻子,嘿嘿直笑。 这柳亦思还挺能想,想搭她顺风车,也不先称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统共就见过两回面,说过不超过十句话。 咋滴,她还想营造出自己跟玉狐大人很熟稔的局面? 谁是那单纯小白花,玉狐大人不说。 柳亦思咬牙盯着飞速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马车,气得跺了跺脚。 丫头荷花缩着脖子凑上前来,“姑娘,那咱们现在还去么?” 柳亦思转头就给她甩了一巴掌,脾气冲头,“为何不去?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小姐没资格去?” “不不是的。可,可是……”荷花眼泪汪汪语无伦次。不敢说自家姑娘没要到门贴,根本去不了盛大的夏日游园会。 柳亦思讨了一鼻子灰,气得牙痒。 “本次夏日游园会,还有筑球大赛。”京中名门子弟、千金小姐,都当这一张门贴是身份象征呢。 与会都是达官显贵,官员家眷。 她若去不了,不摆明了低人一等。 柳亦如那贱人都能去,凭啥她去不了? 同样都是商贾之女,谁还比谁身份更高贵些? “车呢?”柳亦思冲丫头吼了一声。 “就,就来了。”荷花丫头磕磕巴巴应道。 “还不赶紧送我去路口,让车夫机灵点,到时把车轮弄下来。待琴雅经过,我搭她车过去。” 荷花一愣愣的。 柳亦思看着来气,一脚踹过去,“快点!” “哦,哦。”荷花跌跌撞撞忙去叫车夫把车驾出来,扶着气急败坏的二姑娘上车,匆匆忙忙往路口行去。 玉琳琅自然不晓得柳二姑娘为去赴宴真就拼了。 即便知道,她也只会笑笑一带而过。 此去大皇子府,还得小半个时辰。 玉琳琅闲来无事给自己泡了壶清茶,边饮边翻一本名为《百医典例》的医书。 这书是陆大人府上珍藏的典籍之一,写的比较艰涩难懂,寻常人八成看不懂,连玉琳琅翻翻都想睡觉…… 好在她定下心来看书的功力还行,靠在软枕上仔细翻了十几页,就差不多快到大皇子府了。 玉琳琅将书收入空间书架,喝光剩下的茶水。 忽听九斤说,“姑娘,这条路都堵上了。” 玉琳琅掀开帘看了眼,果真,前面一连串都是车驾,从大皇子府门口延伸到侧街,乌压压一片还挺壮观。 “没多少路了,让老包先回去,免得堵这进退两难。我们一路走过去就行。”玉琳琅吩咐一声,九斤应下。 主仆二个跳下车挥挥手,趁这侧街还没堵上,赶紧让老包掉头回府。 玉琳琅见街边商铺林立,瞧时间还早,就拉九斤逛进一家炒货小铺,买了两三包瓜子花生。 九斤背着个麻布双肩包,款式是玉琳琅画的,手工活是哑姑干的。 起初九斤有点嫌它丑,出行几次越背越方便,便让哑姑又给多缝了几个以作备用。 玉琳琅将炒货丢进九斤的双肩包,一人只抓了把花生在手上。 俩人边吃边往前头逛,一连串马车堵的满满当当。 不时有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喊她,“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逢人便“好好好”,一路不走心地敷衍过去。 “玉狐啊。” 玉琳琅一转头,就见大理寺卿梁广喊住她,两口子都挤在车窗朝她张望。 483 找抽 梁夫人一张脸福墩墩的很是讨喜,这会正冲她挥着绢子满面笑容。 “梁大人。”玉琳琅缓步上前。 “嘿嘿玉狐啊,我给你介绍下我夫人。”梁大人被夫人挤在车窗角角落,正努力露出半张脸冲她笑。 “我夫人一直听闻你赫赫威名,早就想结识你了。等下进了皇子府,有劳你多多照看我夫人闺女,啊哟。” 梁夫人一把将丈夫的脸拨开,嫌他碍事,连忙将自家闺女拉到窗口,笑眯眯直招手,“玉狐大人,这是小女梁巧,你们年龄相仿,今日定要好好认识认识。” 梁巧无奈,冲玉琳琅露出丝氖然笑意,“抱歉玉狐大人,家母最爱去繁楼听书,每逢听到您的事迹都迫不及待想与您结识,还请不要介意。” 玉琳琅好笑,连说“不介意”。 梁夫人又道,“我还有个崽叫梁牧,二十出头斯斯文文,跟玉狐大人您……唔唔,唔唔。” 梁广一把捂住夫人没遮没拦的嘴,尬笑两声,“玉狐啊你先去吧,我们等下在里面汇合。” 玉琳琅眼角抽了抽,客套几句才继续往前。 梁夫人一拳捶上丈夫的肩,“你捂我嘴干啥?我正跟玉狐大人介绍大郎呢。” 梁大人哭笑不得,“夫人,你能不能别老想这些不切实际之事?人家玉狐大人与宣平侯世子都议亲了,你还想干吗呀。” 梁夫人顿时来气,拧着老梁胳膊,“全都怪你,不早些介绍我俩认识,磨磨叽叽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梁大人:…… 都不知该如何言说,自家夫人这个脾气啊。 一家三口刚要放下车帘,就听后方传来阵阵惊呼。 眨眼间一匹四蹄乌黑的骏马便从诸人身旁飞奔而过。 女子一袭猎猎红衣,端坐马背,面容明丽夺目,嘴角噙着一丝傲慢笑意。 纵马而来威风凛凛,举起手中红艳艳马鞭,看也不看就朝前面挥去。 从马车内探出脑袋张望的几名官眷都忍不住失声惊呼。 眼瞅那带着倒钩的马鞭好死不死就要往玉狐大人背上卷去,说时迟那时快,九斤抡起烧火棍重重一捶。 马鞭倒卷飞退的同时,九斤虎着脸欺身上前,一棒子把红衣女子从马背上抡了下来。 马匹惊得原地飞踢,一蹄子险些踢上自家主人面门。 红衣女子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转眼就见马儿受惊不小,“哒哒哒”转身就跑,眨眼便奔出侧街。 “玉琳琅你……” 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根结实的烧火棍迎面袭来。 大惊之下慌忙闪身,烧火棍重重砸在墙面上,激起一片尘土,碎碴簌簌而落。 堵在马车里的一溜儿吃瓜群众,冷不丁瞧见这幕,不由惊呼连连哇声一片。 玉琳琅好整以暇立在那,吃着花生笑吟吟看戏,眸中一片冷意。 红衣女子避开这一砸,刚要开口叫骂,九斤手中重量惊人的烧火棍已追逐而来,再次横敲。 “混账东西……”女子气急败坏怒吼,此番想闪都没能闪过。 好在两名护卫冲上来及时,用胳膊肘硬挡了下。 肘弯击碎声伴着男子痛呼呼声,俩侍卫面色骤变,护着红衣女人往后连退数步。 九斤冷笑一声,再次提起烧火棍横扫而来。 俩侍卫惊愣交加抬手抵挡,却被烧火棍敲得节节败退。 红衣女人气急败坏尖叫,“都死了么?快给我挡住这疯狗!玉琳琅你这贱……” 玉琳琅撒开手中一把花生,飞身上前一脚踹在女人后背。 俩侍卫都没料到身后来袭,不及防备后退那当口,正好与他们主子撞个正着。 侍卫倒没大碍,女人却有点惨,鼻子撞上一名侍卫后背,顿感酸疼不已。 她还没来得及冲口叫骂,就觉后脑一疼,有人揪着她的飞天髻,拖死狗似的把她往后面拖。 “啊啊。”红衣女人有些慌了,刚叫了一声“玉琳琅”,整个脑袋就被拍上面上的墙壁。 一溜儿吃瓜群众看得真真的。 玉狐大人那下手真叫一个快很准,薅着女子后脑头发,直接把头往墙上拍。 “梆梆”两下,红衣女人嚣张气焰跟着哑火,只挣扎着去解救自己的头发,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县主!”俩侍卫吓得肝胆俱裂,想冲上前却被一名眼神发狠的小姑娘拦下。 烧火棍不要命地往他们身上猛猛招呼,一下下打得二人唯有抬手捂脸,左支右绌后退的份儿。 玉琳琅薅着女人脑袋,眸光透着冷,“手这么贱那就不要了吧。” 随之“喀嚓”一声脆响,女人口中发出更为惨烈的尖锐惊呼。 太子、大皇子、三皇子等人闻讯飞速赶来,瞧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永定县主被玉狐大人一只手薅住头发,脸上青肿一片不说,右手更是朝一侧不正常弯曲。 县主张着嘴涕泪横流,整个身子软趴趴萎顿在地,只有那只非正常折弯的手,依然被玉狐大人拎在手里。 形象简直不能用一个惨字来概括,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现场只能用一片死寂来描述。 沉闷的气氛,一溜儿的马车。 趴在车窗上偷看的大大小小脑袋。 吃瓜群众们个个张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县主。”大皇子体态略显臃肿,相貌也十分平庸。 此时正一脸焦灼停在五步开外之地,对上玉狐大人冷冰冰视线,愣是没敢再往前凑。 太子沉着脸问,“玉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当众袭击永定县主,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玉琳琅斜他一眼,二话不说反手甩给县主一个大耳光。 太子脸色微变,缩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微微攥紧。 玉琳琅薅着永定县主的头将她往上提,声音冷测测的,“你怎么不问问这永定县主干了什么?” 大皇子急不可耐,“永定,你做了什么呀?” 永定县主都疼得快昏厥过去了,哪里还能答话。 太子眸光一扫,就落在旁边那颗探出车窗的脑袋上,“孙公子,怎么回事?” 承恩伯府孙伯超淡笑,“永定县主向玉狐大人抽鞭相向,遭其反击罢了。” 484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太子心下无语,面上还得装出一派和谐之色,“那确实是永定有错在先。可如今玉狐大人把她打成这样,气也该出够了!还不放手么?” 玉琳琅瞥他一眼,“瞧太子这话说的,好像我命有多贱似的。永定县主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么?” “她莫名其妙朝我后背挥鞭,意图谋我性命,就这样放过她?呵。”玉琳琅眯起的眸中透出一丝讥诮,“你在跟我开玩笑?” 太子被噎,攥紧拳头强自镇定,“孤并非此意,只是眼下……” “眼下只是因为我比她强,才能制住这条胡乱攀咬人的疯狗。不然你换个别人来试试?早被她一鞭抽倒在地,满地打滚痛不欲生了。”玉琳琅冷笑截断太子的话,“殿下,你身为储君,为人处事是不是更应该公正一点谨慎一些,方能获取民心?” “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乱和稀泥,我大齐百姓,还有未来可言么?” 太子气得面色涨红,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不是,这人都被她打成猪头了,还想怎么个公正? 大皇子憨憨笑着上前,“玉狐大人,永定年纪尚轻不懂事。” “二十出头还不懂事,得多大懂事啊?七十岁还是八十岁?到死都不懂事就是一辈子的宝宝喽?娇纵就娇纵,野蛮就野蛮,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词?” 一怼一个不吱声,大皇子也被堵的哑了火。 三皇子咳嗽一声,“抱,抱歉啊玉狐大人。要不咱先进去再说?” “你道什么歉?你冲我甩鞭子的么?” 三皇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好吧。这永定怕是个傻叉,整啥不好找玉狐麻烦,看看现在还能下得来台不? 太子压抑着心中怒火,刻意放缓声音,“那……玉狐大人想要如何?” “如何?”玉琳琅似笑非笑,薅着女人的头发往上提,“这女人想让我死,你说我要如何?” 指尖蓦然出现一把薄薄玉片,来回在女人脖颈上比划。 细白的脖子被看似温润的玉片一滑,竟抹出一条淡淡血线。 永定县主吓得猪头脸失色,哆嗦着唇皮张嘴叫“殿下”。 太子眸光一紧,“玉玉玉狐,你你,别太过分了。永定,快向玉狐大人道歉!快!” 永定县主张嘴干嚎“对不起”,玉琳琅一句都听不进去。 “闭嘴,吵得要死。这种毫无诚意假惺惺的道歉,老娘不接受。”玉琳琅薅着女人的头发,迫使她昂起下巴。 “她是真心道歉么?她只是因为恐惧、害怕,所以不得已道歉。脱困的计谋而已。” 玉片抵着永定县主的喉咙,玉琳琅轻言细语表情淡淡,“我现在发现,有些人就是天生贱种,把欺软怕硬表现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天地昭昭日月同辉,贱种也配活在世上?”玉片划喉,略深一分,永定县主又惊又惧鸡猫子鬼叫。 太子心情不佳,再被她这尖叫一冲击脑子,怒吼一声,“闭嘴!!” 什么女人,若非看在母后疼惜她的份上,他属实不愿出面救这种蠢货。 永定县主着实被吓住,眼泪扑簌簌往下巴滚落,张着嘴,仿佛失去呼吸的鱼,艰难求存。 僵持片刻,一道丈许黑影贯穿空气横冲而来。 玉琳琅看也未看一眼,抬手轻轻一挥。 只听“铮”一声脆响,那根丈八长矛在空中“哗哗”旋转一圈,反向扑向后方。 定兴郡王快马加鞭而来,扬手牢牢抓住破空袭面的长矛。 这位身长八尺满面胡茬的黝黑壮汉,脸上露出一丝狂怒。 “玉狐大人好大威风好大能耐!” “没你威风大,更没你能耐大。”玉琳琅轻描淡写轻松回怼,“你定兴郡王府多厉害呀,皇帝的拜把子兄弟,江山社稷有皇帝一份就有你一份。身似狗熊,脸却堪比铜墙厚实。小的拧不过,老的就该上场了。” “我倒要看看,你定兴郡王府究竟有几把刷子,敢在老娘面前班门弄斧。是不是连你都打不过我时,还得叫你爸接着来我这露脸?你爸杠不过,那你该咋办?往上数三代,还得请祖宗出山。” “噗……”马车里不知谁闷笑一声,很快便被更大声的咳嗽盖过。 玉狐大人这张嘴真是……谁杠谁见鬼。 铁塔壮汉那张黧黑的脸,登时烧得通红。 定兴郡王死死盯着玉琳琅,视线辗转落到不成人形的女儿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玉狐。”定兴郡王翻身下马,紧握长矛上前一步。 “如此大声作甚?我又不是耳聋。”玉琳琅用力薅住永定县主的脑壳,拖着她也往前走两步,玉片切肤再深一分,“定兴郡王,你是不是想你闺女血溅三步?” 永定县主失声尖叫,双目空茫盯着前方,不迭声嚷着“爹,爹救命,爹”。 “叫祖宗都没用。”玉琳琅冷声回应,“先撩者贱,自己不要脸,就勿怪旁人不给你脸。” 定兴郡王看着女儿的惨样,又气又恨又急,“玉狐,你究竟待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这得问你啊。你姑娘背后袭击想要我命呢,你说该如何?” “你想,想要什么?说!” “我想要?”玉琳琅笑意不变,眼底却一片冰冷色,“我想想啊,裴肃……” 裴肃眼皮一跳,握着车帘的手指僵了僵。 “你当初赎你那贱种弟弟,是不是花了五万两……黄金呀?”玉狐大人语气绵绵软软,落在在场诸人耳中,却犹如绵里藏针,针针刺耳。 “定兴郡王既是郡王府,皇帝的把兄弟,那……你家小贱种的身份肯定更为高贵几分。就六万两吧。”玉琳琅笑吟吟,继续吐出俩字,“黄金。” 定兴郡王气得胸都快炸了,眼里凶光翻覆,怒声吼道,“玉狐,你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 “谁来?你么?还是你?”玉琳琅环视一圈,目光一一落在太子、大皇子、三皇子身上。 除太子黑着脸眸光发寒,其余几人连连摆手直道“不关我事”。 485 你们欺负她了? “玉狐!”定兴郡王怒声咆哮。 “玉狐什么玉狐,玉狐也是你叫的?”玉琳琅翻脸无情,“什么玩意儿再吼我试试?” “既然觉得你家小贱种不值这个价。” 玉琳琅莞尔,语调忽地轻扬,“那就死吧。” 眼看她割喉动作不似作伪,定兴郡王心口一跳忙不迭出声,“给,我给给给。” “只是六万两黄金,把我们府邸全都卖了都凑不齐……” “别装了定兴郡王。”玉琳琅好笑地看他一眼,“你放心,你把钱交出来,我不参你。” “同样的招数,我已经坑过裴公府了,不会再坑你,放一百个心吧你有。” “五万两黄金不是裴公府全部,六万两金自然也不是你定兴郡王的全部。” 定兴郡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如何?我时间有限,给你半个时辰,凑齐全部交给我,赎回你家小贱种。” “我要通兑银票,其他什么都不要。你可别跟裴公府一样犯蠢,来来回回拖点物件给我,那我可是要给你拖到皇宫大门口去的。让天下人都来围观一下,你们定兴郡王府,过得是什么骄奢淫逸的好日子。” 定兴郡王那张黑不溜秋的脸,此时看上去比平日里更黑沉几分。 只见他大手一扬冲下仆咆哮,“去取!!!!” 玉琳琅呢,别人生气我不气,生起气来无人替。 她笑眯眯朝大皇子投去一眼,“劳驾,让你的人给我搬张椅子来坐会儿。” 大皇子愣了片秒,傻不愣登“哦哦”应下,忙着人前去,不止取了凳子,还搬来一张花梨木矮案。 婢女添了茶水,拎着小茶壶唯唯诺诺退到一侧。 玉琳琅就在大皇子门外大马金刀坐下了。 众人看她一脚将永定县主踩趴在地当垫脚石,左手饮茶,右手把玩玉片。 也不知是该惊吓玉狐大人的凶残,还是该同情永定县主的不长眼…… 定兴郡王握紧拳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上前道,“玉狐,如今既已谈妥条件,你,你先放人如何?你看永定身上的伤,不找人治的话,只会越发严重。” “死不了。”玉琳琅眼皮都未抬半寸,“限时交钱保证能活。” “你!”太子瞪着这油盐不进的女子,满肚子窝火。 就没见过这么强势不讨喜的女人! 他一抬眼,目光落在缓步而来的几人身上,勉强牵了牵嘴角,“无尘,你来的正好,快劝劝玉狐吧,孤也实在是没招了。” 平康郡王嘴角抿着笑,“怎么了呀?马车都堵在路口进不来,这啥情况?” 平康郡王眸光在地上溜了圈,“哦哟,这谁啊这么惨?” 他一转头,语调飞扬嚷嚷,“淮之啊,快来快来啊。” 玉琳琅面无表情。 感觉一只脚踩永定县主有些奔放,她就把两条腿都放人家背上,这样看上去乖乖的。 沐昭和陆浅的马车都被堵在侧街外,路上遇见霍家几位,刚打完招呼,就听平康郡王在那一头劲地叫着他们。 直觉没啥好事! 但他还是走过去,对上玉琳琅投来的平静目光。 太子一瞧见沐昭,便也绷着脸上前,“世子,你来的正好,你看看……” “你们欺负她了?”沐昭蹙眉看向一脸懵的三皇子等人。 太子:啥? 他没听错吧! 但凡有招子看的,都不可能说出“你们欺负她”这样的话好吧! 究竟谁欺负谁啊?? 平康郡王忍俊不禁,“诶呀你看看这事儿,整的,你们惹她作甚?” 三皇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可没惹她。是,是永定,她也不知受什么刺激了,莫名其妙朝玉狐出招。” 沐昭面无表情道,“那就是琅儿赢了?” “啊?” “出招不就是切磋?切磋自然有胜有负,琅儿赢了对么?”沐淮之扫向三皇子。 三皇子一脸懵懵。 出,出招,切磋??这不是单方面殴打么,噗…… 平康郡王想笑,这沐淮之一本正经搞笑的样子,真引人发噱。 太子愤然,眯眸冷嘲,“沐昭,她这样你还觉得做对了?你俩究竟在不在议亲,还是……” “都已交换庚帖信物,婚事已定,殿下这边是有什么意见?”沐昭转头,眼神压着几分深沉不善。 “这么快?”太子脱口而出。 “快什么?”沐昭淡淡说道,“正常时间。我们过几日就要出京,自然要在走之前把事情定好。” 太子气极反笑,“这么说,你们很快就要完婚?” 演,继续演!看他们演到啥时露陷! 沐昭握住玉琳琅的手,微微一笑,“那得看琅儿这边,琅儿说时间差不多了,那就准备,琅儿若还想再玩几年,那就晚些时候。” 众人瞧了眼绷紧小脸没啥表情的玉狐大人。 太子气到脑袋疼,呵呵两声:“既已定下婚约,你身为她未来夫君,是不是也该管管??” “琅儿与人正常切磋也要管?那我这也管得太宽了点。”沐昭满面无辜,完全无视被玉琳琅按在脚下摩擦的永定县主。 他颔首行礼,举止行云流水风度翩翩,“殿下,微臣素来体虚身子不好,大家都知道的。若我这要管,那要管,那我未来几十年,还活不活了?” 一直木有表情的玉琳琅,一听此言,连忙起身去捂世子的嘴,“别胡说,什么几十年,有我在呢,最起码都得百年起步。” 沐昭笑吟吟与她对视,乖乖点脑袋,“好。” 俩人这互动看得周围一圈人牙酸不已。 平康郡王撇嘴,满心不是滋味偷偷朝陆浅那边望了眼。 瞧见后者面上黯然之色,不由叹了口气。 太子气得一甩袖转身就走,“倒反天罡!莫名其妙!” 真没听说,哪家结亲还得凑着女方来的! 玉琳琅瞅了眼太子负气离去的背影,哼哼一声,瞧向大皇子,“大皇子。” 她抬抬下巴,示意后者管管这拥堵在路的一众吃瓜群众。 大皇子反应过来,忙招呼众多马车,“哦好了好了,都,都先进府吧。” 486 有没有可能不熟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顺利向前,梁夫人高兴地拍着巴掌叫好。 “好,女人当如是。”这场戏看得梁夫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高兴极了。 “老爷,这玉狐大人的性子,我咋就那么喜欢呢。”直来直往,有仇当场就给你报了,根本没啥隔夜的事儿! 梁大人想想方才永定县主脑门两下被撞的,他都忍不住替县主脑仁疼。 “女儿,好好向玉狐大人学习。”梁夫人不忘叮嘱自家女儿,瞅着她眼神直发愁,“你这性儿就是太绵软了些。知书达理是好,但有些时候该泼辣就得泼辣,免得受人欺负还惹自己一肚子窝火,太不值当。” 梁巧哭笑不得,“母亲,我又不是呆瓜,我知道怎么应付人情世故。” 一家三口随车流进府,梁大人严防死守才没让夫人兴奋探出头去,继续跟偶像挥手。 玉琳琅冲沐世子挤挤眼睛,后者回以一丝笑。 大皇子走上前扯了个憨憨笑脸,“诸位,都先进去吧。” 玉琳琅摆摆手赶人,“你们去吧。” “那你呢?”平康郡王问。 “我要在这等银票。”玉琳琅撇嘴不以为意,“收完钱走人。” 一大清早好好的心情,都被这永定县主搞的一出破坏掉。 玉狐大人已没心情继续参加鸿门会! “哦哟万万不可啊玉狐大人。”大皇子笑得跟弥勒佛开花似的,富态的脸堆起笑褶。 “这来都来了,岂能过门不入呢?解决完此地之事,还请玉狐大人过府一聚。” 玉琳琅瞥他一眼。 大皇子继续呵呵呵笑,“今日不但有筑球大赛,而且还请了上百位厨子,为大家精心烹制了美食、饮品,各色糖果糕点,应有尽有。” 玉琳琅默默瞅了眼沐昭几人,目光落到弥勒佛大皇子脸上,“既是殿下盛情相邀,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诶嘿嘿,好,好好!”大皇子高兴地咧开嘴笑,回头吩咐贴身侍卫,“阿壤,先给玉狐大人送些水果甜点来垫垫肚子。等下你亲自领玉狐大人进府。” “是。” 玉琳琅就安安心心在街旁坐着,那叫阿壤的护卫很上道,不但命人取来水果糕点,还给弄来一把遮阳伞。 客人基本都到位了,偶尔零星几个客人经过,好奇打量几眼,也没敢多问,急匆匆直奔大皇子府。 玉琳琅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等来黑沉着脸一语不发交赎金的定兴郡王。 那家伙将一只小红木匣扔给她。 玉琳琅打开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一千两百张银票,每张面额五百两。 检查完纸张、印章皆不作伪,玉琳琅点点头,“行,你们……” 她想说,你们还去大皇子府赴宴不? 就见黑面神定兴郡王二话不说扶起抱头蹲地的姑娘,扬长而去。 玉琳琅拍着手里一沓银票哼了一声。 上回去华康书院,瞧着学堂破破烂烂好些年头没修葺了。 捐!玉狐大人有钱。 先捐个十万两给华康书院,让他们办个贫困优等生基金之类的东西,也算是给定兴郡王府整点好事了。 剩下的修桥铺路赈灾建寺庙都行,玉狐大人打定主意,将小红木匣塞进九斤的双肩包,实则直接丢进空间。 将双肩包袋口扎紧,轻轻一拍,九斤了然,抱着烧火棍绕过矮案。 阿壤快步上前拱手为礼,“玉狐大人,属下带您二位进去。” “有劳。” 阿壤将主仆二个带进皇府,就见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女人笑着向他们走来,其后还跟着四五名婀娜多姿的宫女。 女人身材丰腴腰线紧致,橘黄衣裙下摆绣着祥纹云彩式样。 阿壤先一步行礼,“见过大皇子妃。” “下官见过大皇子妃。” “玉狐大人快莫要多礼。”大皇子妃笑容亲切漫步而来,“早就听闻玉狐大人赫赫威名,今日才得缘相见,招呼不周还请莫要介怀。” “哪里,茶果点心都很不错,大皇子妃太客气了。”玉琳琅素来是别人客套她也客套,虽说弄不清大皇子妃啥意思,但虚以委蛇几句还是可以的。 大皇子妃眸中带笑走上前来,“席面快开了,咱们先去用膳,再移步筑球大赛会场。” 玉琳琅淡淡一笑,“大皇子妃怎还亲自相迎,玉狐担当不起。随便差个人带我过去就行,其实不必等我。” “那怎么行。”大皇子妃巧笑倩兮,“玉狐大人不在怎能开席。你是没看到啊,沐世子跟人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呢,频频看入口方向,等你都快等成望夫石了。” 玉琳琅挑眉,好端端的提世子作甚? 而且这话说的,也有些过于不着调,听着轻佻得很。 她们好像才第一回见面,没这么熟吧? 这大皇子妃该不会年轻时也是世子的粉丝吧…… 她暗中扫她一眼,见这位大皇子妃神态自若眉目含笑,心说即便年轻时迷恋过世子,如今成大皇子妃了,也不应该再执迷不悟。 “哦,忘记跟玉狐大人说了。”大皇子妃笑容艳艳,“我母亲是宣平侯夫人的二妹。说起来,玉狐大人同世子定亲后,也该称呼我一声表姐。” “是么。”玉琳琅神色寡淡,“倒是不曾听世子提起过。” 大皇子妃半点不觉尴尬,反倒笑容依旧明媚,“是么?先前也没听大姨说起过玉狐大人与世子的婚事,也觉十分突然呢。” 玉琳琅笑了笑。 人家软刀子来,她就软刀子去,“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沐夫人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毕竟是我们侯府自己的家事,大皇子妃认为呢?” 大皇子妃脸上那婉柔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轻飘飘朝玉琳琅投去一眼,“玉狐大人真会说笑。” 玉琳琅懒得言语,跟这位衣衫华贵的女人走向女宾席位那边。 小姑娘衣着装饰皆十分简朴,但架不住那身量高佻面容精致。 腰不盈一握,唇不点而朱,即便素颜出场,走在满头珠翠的女人身旁,也半点未曾被艳压,反倒更凸显清冷脱俗。 487 没对比没伤害 霍氏一下坐直身体,双目炯炯出神。 盯着缓步从容而来的闺女,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一袭浅翠衣衫,身量曼妙欣长,霍氏今日才算近距离清清楚楚看清这张绝世容颜。 反观她一脸病容菜色,身体就跟老牛拖破车似的,走两步都得喘上。 而小姑娘呢,却活的越来越光鲜亮丽。 没对比没伤害。 这般冠绝古今的姿容,别说她捧在手心养大的翩翩比不得分毫,即便是宫里那些容貌上佳的娘娘们都比不上她吧。 霍氏后悔了,心头滴血似的悔啊。 她若知晓这鬼面胎记的闺女,养养会这般出色,又哪里舍得将她替换掉。 如今说什么都晚,但心里又极度不甘,如今就只想亲口问问她,到底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亲生母亲。 难道为人娘的犯了点错,就一辈子过不去了? 赵嬷嬷急得手心摩擦生汗,很担心夫人会在此种场合不管不顾站起身来质问。 届时,难堪的定是夫人自个。 三姑娘反正豁得出去脸面,她在朝上朝下已是恶名远扬,出了名的嘴巴厉害。 她只担心自家夫人受不了三姑娘这个气,会被活活气晕当场,那整个玉府就彻底沦为全京城笑柄了。 霍氏身子一动,赵嬷嬷便满头冷汗想去按住她,好在霍氏并没在这时轻举妄动,目光只死死盯着一路走来的玉琳琅。 男宾女宾席用屏风与盆栽意思意思挡了挡,但只要稍稍抬起身子,隔着段距离还是能看清。 故而一整个宴客厅内错落有致几十桌,人群喧闹欢声笑语。 玉琳琅这位置很靠近前排,大皇子妃笑意吟吟,想将她安排在自己身侧,并一脸热情给她介绍席面上一溜儿容光艳丽的女子。 什么太子妃,太子良娣啊、三皇子正妃江氏,白侧妃啥的…… 玉琳琅光听就头疼,皇家这些女人心里九曲十八弯的,玉琳琅才懒得跟她们瞎逼逼,见过礼便笑说不敢托大与皇子妃们一桌,赶快溜之大吉。 大皇子妃笑着上前还待再说什么,玉琳琅抬腿直奔柳亦如身边,将大皇子妃甩在身后。 大皇子妃愣了下,面上依旧保持风度,只笑着打趣几句也没再坚持让玉狐留自己这桌。 柳亦如早早给她留了位,见玉琳琅过来兴奋地招招手。 “怎么回事?现在才来。他们都说玉狐大人在门口拦路要赎金,什么意思?” 玉琳琅拿起筷子瞥她一眼,“你要敢让我上明日头条,我就敢砸了你的小作坊。” 柳亦如摸摸鼻子嘿嘿直笑,点头朝对面几位姑娘努努嘴,“给你介绍下。” 几位姑娘连忙站起身,纷纷说道,“认识认识,先前在惊鸿阁目睹过玉狐大人风姿。” 柳亦如扑哧一乐,指着那姑娘道,“这是承恩伯府的孙馥珍孙小姐。” “那是王翰林之女王嫚青。” 玉琳琅点头一一见过,多数先前见过,也都有些印象。 像舒云总院的汤琴雅、李芸、胡莎等人,以前都是玉翩翩的同窗好友,关系都还不错。 那位平西将军府的胡莎小姐,先前被她从妖魔爪夺回一条小命。 再次遇见时,小姑娘双目激动泛着泪花连声道谢,若非九斤阻拦,那姑娘都要上前给她一个熊抱,玉狐大人都给整不会了。 柳亦思见状笑着起身谦让,“既然玉狐大人到了,大家也都落座吧。” 柳亦如瞥了庶妹一眼,把脑袋凑到玉琳琅身边,“她今天找过你?” 玉琳琅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柳亦如低声对她说道,“她没帖子,本意是想靠你带进来。” 玉琳琅挑眉,端起酒杯,“你什么时候跟柳家断亲?” “我也想啊。”柳亦如哼了一声,“但只要我能赚钱,老头肯定不愿意同我断。” 玉琳琅饮了一口,淡淡说道,“他同不同意有什么要紧。” 柳亦如蓦地张大眼睛,神色激动地朝她身边靠了靠,“那我随时可以。” 玉琳琅瞅了眼她贴过来的大脸,目光嫌弃。 正想说话,就见一道火红身影直奔自己这桌,大眼剜了一圈,最终落在玉琳琅身上,吼了一嗓子,“玉狐!你就是玉狐!” 这一嗓子把周围嬉闹都压了下去,三皇子隔老远一瞧,心说坏了。 仁惠怎跑去找玉狐麻烦? 平康郡王则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三殿下,仁惠小公主找狐狐有啥事?” 三皇子哪有心情开玩笑,赶忙起身抬步就要往那走,走几步又停下,感觉那边一水儿女眷,自己就这样大刺刺过去,似乎不太合适。 他唯有紧皱眉头,招来一名宫女,让她赶快过去了解情况。 沐萱萱急忙把仁惠指着人的那根手指拽下去,一板一眼说道,“仁惠,不能这么指着别人,甚是失礼。” 裴娇就坐她们隔壁桌,见仁惠直奔玉狐面前骂骂咧咧,嘴上不说,心里最为鼓噪,恨不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仁惠六公主插着小蛮腰,圆头圆脑个子矮小。 此时,那双大眼睛正死死盯着玉琳琅,“你这骗子!你怎么是个女人?” 玉琳琅好整以暇望着她,“一直都是。” “大骗子。”仁惠六公主气得眼圈红红,“说好来宫里找我的,你怎不来?” “那是你说,我没应。”玉琳琅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耐抬抬下巴,“坐下。” 仁惠六公主小跑到她身边,瞅瞅几乎贴玉狐身旁的柳亦如,气鼓鼓没跟她说话,反倒去瞪坐玉琳琅另一侧的胡莎,颐指气使,“你让开!” 胡莎默默挪了个位置,见沐萱萱跟过来,忙又挪了挪请沐小姐坐下。 仁惠在玉琳琅一侧落座,质问,“你说,为何食言?我还一直在等你来见我!要不是听他们说起你现在干的好事,我还不知你又出现了呢。” 三皇子隔着花枝屏风,瞧自家妹妹居然乖乖坐到玉狐身边去了,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小丫头没啥事啊,刚才那一嗓子差点把他半颗心都吓出来。 488 四处惹桃花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见你?”玉琳琅自己都显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她没答应过吧? “怎么没有?”小圆脸不依不饶,气哼哼控诉,“那日明明说好,事了你来找我,我付你两万救命钱。” “哦是啊。”玉琳琅露出恍然之色,“说起来这笔钱你都拖将近四年了,是不是也该结算下?” “我结算你个头。”小公主忿忿一饮而尽,将杯盏重重拍在桌上,“你骗我这事还没说清呢。” “我骗你啥了?”玉琳琅斜眼看她似笑非笑。 仁惠小公主紧咬小钢牙纠结半天,手指差点又戳她脸上去了,“你是个女人。” “我一直都是。” “那你怎不告诉我。你……”仁惠气极。 害她当时还芳心萌动了下。主要是玉狐如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危难之中,以一敌百一拳一个小朋友,战斗姿势超帅的。 虽然脸长得是有些平平无奇,奈何身手帅啊,给她整个人增色不知多少倍。 对,还有那张脸!也是假脸! “当年你根本不是这张脸。当时一定在心里偷偷笑我愚蠢!” “哦……”玉琳琅拖长小调嘿嘿一笑,“我记得公主当时还哭唧唧跟我说,只要把你救出去就以身……” 仁惠伸手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怒目瞪去一眼,“你闭嘴,不准再说。” “你莫紧张。”玉琳琅笑呵呵拉下她的手,自吹自擂不忘吹嘘自己,“我这人这么优秀,喜欢我也不是啥丢人现眼之事,对吧?” “还说你!”仁惠下手掐她胳膊,“闭嘴。” “行行,公主吩咐,下官自然遵从。”玉琳琅连连点头,给她添了杯茶水,“我骗了公主,公主也欠债不还,那,就算两清吧。” “谁跟你两清。”仁惠翻给她一个白眼。 沐萱萱在旁瞧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她以为公主气冲冲跑来,是想跟未来嫂子干架,没想到…… “你们……是朋友啊?”沐萱萱小心翼翼问道。 “谁跟她朋友来着?”仁惠不服气。 玉琳琅笑着点头,“的确不是朋友。 她冲沐萱萱眨眨眼,语出惊人死不休,“我是她债主。” 仁惠挥她一拳头,被玉琳琅伸掌挡下。 “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朋友沐萱萱。哦对了,你们以后应该是一家人,她是宣平侯府的千金。” “见过玉狐大人。”沐萱萱想起身行礼,被玉琳琅一手按住。 “好了好了坐着吧,没这么多礼。” 另一厢,裴娇看着仁惠公主这边,下意识捏手中绢子,眼里希冀的光一点点泯灭。 可恶,仁惠六公主竟不是去找玉琳琅麻烦的? 看神色她们竟交谈甚欢! 还以为要打起来,裴娇眼里满含失望。 坐她旁侧的刑部尚书千金龚月娥抿了抿唇,“娇娇,你别总盯着玉狐大人那边,容易引人注意。” 裴娇冷哼,“盯着她又如何?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龚月娥好心劝说,“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你刚也听说了吧,永定县主到她手里都得伏低做小趴着。你也不希望成为下一个永定县主吧?” “她敢!”裴娇柳眉倒竖,“即便她把我们裴家往死里踩,但只要中宫娘娘依旧是我姑母,我谅她也不敢乱来。” 你怕是忘记她如何当众殴打虢国公主了! 龚月娥叹口气,知道他们裴家跟玉狐的关系是不死不休,再劝也无用。 她人微言轻,说再多也没啥用。 于是转移话题笑道,“听说你近来得了匹好马?” “那是,从塞外草场运来的。”裴娇谈起此事便面带得色,“跑的四平八稳,有如骑在一团云朵里,又快又顺畅,下次带你试试。” 龚月娥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很快便压了下去。 “好,谢谢娇娇。” 自从家中被天降神灵偷盗一空后,全家上下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日日捉襟见肘度日。 好在铺子收益马上要收一茬,还了父亲的那些借款外,怕是也所剩无几。 这日子也不知啥时能熬出个头,龚月娥心下失落至极。 以往每日二两燕窝是恒定不变的补品,如今别说燕窝了,连肉都快吃不起。 所谓的神灵实在可恶,光逮着他们刑部尚书一家薅,不但把他们全家偷了个精光,甚至连厨房基础的米面油肉蛋都不曾放过! 花园地砖都能撬走的神灵,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土鳖神灵! 龚月娥想想就觉气闷,这般拮据的日子也不知得挨到何时。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龚月娥惆怅不已之际,酒菜上桌,众人又开始推杯至盏欢声笑语不迭。 隔着雕花屏风远远望着女子席面的三皇子,见自家妹妹抬起筷子开始吃起菜,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他还担心自家小妹脑袋瓜抽了,这种场合下同玉狐硬杠呢。 那他真连救援都不知该怎么救…… 毕竟他和他手下们加起来叠一块儿,都不够玉狐一个人打的咳咳咳。 好在小妹有头脑,原来只是去找玉狐说说小话发发公主脾气而已。 幸哉幸哉,玉狐这人他不说完全了解吧,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只要不对她动手,她就不会还手。 打嘴仗什么的,一般她也不会先动手…… 所以说不作死肯定不会死。 平康郡王也望着那边,酸溜溜对沐昭道,“你瞅瞅,呵,这玉狐还真能四处惹桃花。” 瞧公主那小脸红的,一双妙目似喜似嗔。 “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瞧上狐狐了呢。” 沐昭面无表情,“正常。” “正常什么正常?” “琅儿这么好,有再多人喜欢也很正常啊。” 平康郡王被堵了一嘴,噎得说不上话。 “诶我说沐淮之,你这嘴啊,是不是跟玉狐学的,啊?”平康郡王没好气地翻白眼,“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噎人!” 他转头看神思缥缈的陆浅,“是不是熙文。” 连问三遍,才把陆大人游离在外的神魂给喊回来。 “啊?” “啊什么啊。”平康郡王都气笑了,“我说沐淮之这张嘴越来越毒。” 489 疯了? “你说是不是?” “是……吧。”陆浅迟疑着应了一声。 平康郡王忍不住翻白眼,是什么是吧,看他这样就知道,压根没在听他们说话,万分敷衍应和一声。 “诶,魂飞回来。”平康郡王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朝他身后投去一眼,随即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一脸温和笑意,“大家今日都是来看筑球大赛的,孤没那么多讲究,都不必多礼。” 众人注视太子落座,正想依次坐下,太子忽而对旁边侍卫招手,“在孤身边,给楚先生添张座。” 原本想一屁股坐下的大皇子愣了愣,连忙朝边上挪了挪。 侍卫非常有眼色搬来张凳子摆在太子身侧。 众人侧目一瞧,只见一位风华万千的紫衣公子缓步上前,神色间一片淡然肃冷。 太子笑着看向众人,“怎么都站着?都坐吧。今日就当是一场朋友间的小宴,莫要因孤在场就拘束了。” “谢殿下。”众人道了谢一一落座,目光却都好奇地落在紫衣公子身上。 太子笑着介绍,“澜衣公子是孤的左膀右臂,来我府上不过月余,就已为孤解决不少难题。不论才智才学皆超凡脱俗。” 那就是太子新收的门客了,众人心下一片了然,热络地给太子新宠敬酒。 席面上唯有一人冷笑轻嗤一声,“我怎么瞧这位澜衣公子有几分面熟?以往似乎在虢国皇姐小宴上见过呢?” 众人神色皆一尬。 在座众人谁不是人精,都在虢国公主身边见过楚公子,但谁会去说?也就这性子阴阴沉沉的五皇子敢说敢做。 气氛窒了窒,太子眼皮都未掀一下,淡淡说道,“五弟喝多了,扶他下去休息。” “我可没喝多!”五皇子拂袖扫开一只酒杯,霍然起身,“呵,小宠就小宠,又不是不认识。太子何必自降身份,让我们跟个小宠同席用膳?”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出言不逊的五皇子。 他疯了? 一向唯唯诺诺不太出声的四皇子连忙站起身,朝满面难看之色的太子殿下道歉,“皇,皇兄,五弟他喝多了,我这就带他下去。” “难道不是?”五皇子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对面的楚澜衣,“我有哪里说错?你让他自己说。” 楚澜衣淡淡瞥他一眼,神色依然淡定如初,“皇子看错了,我并不认识什么虢国。” “你!” 眼看五皇子气得要砸盘,四皇子怕他太过冲动惹事,急忙起身告辞,拖着五皇子就走。 男子席这边的动静,隔着屏风的女眷们自然都瞧见了,还有人昂着脖子看。 玉琳琅则根本无需费劲,以她的眼力耳力,随便一扫就能看清,诸多对话也都尽收耳中。 从师兄出现小姑娘就开始皱眉皱眉再皱眉。 她越发搞不懂楚澜衣了。 好奇怪,若说先前接近虢国,只为混进皇宫找地库寻魔笛,那如今去太子身边又为哪般? 难不成师兄还真想当官?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可口菜肴也不香了! 玉琳琅下筷速度一慢,仁惠小公主便朝她望过去,“不合口味?” “没有。”玉琳琅继续吃,眼睛却盯着离席而去的四皇子五皇子。 五皇子火冒三丈大步往前,到宴厅门口跟迎面而来的端菜婢女撞了下,婢女手里的盘子碎落一地,人也跟着瑟瑟软倒。 五皇子四皇子则被汤汁溅了半身。 四皇子倒是没说什么,可五皇子本就吃了瘪此时更暴怒啊,想也不想抬腿就往婢女身上踹去。 九斤就站在大门口,眼看那男人下脚没轻没重就往人小姑娘身上招呼,她想也没想一腿横扫过去,直接拦下五皇子那条腿。 一勾一撇再一踢,五皇子被她踹了个趔趄,倒退好几步,堪堪被后面几名护卫扶住,方才没跌个四仰八叉当场露丑。 五皇子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蹭一下疯狂滋生冒头,冲着九斤便一声怒吼,“你谁的丫头?这么不知分寸的么?” 跪在地上的婢女吓得脸色发白几欲昏厥当场。 九斤淡定脸相对,没吱声,只是稍稍退了半步。 五皇子见状气汹汹冲上前,抬脚就朝九斤踹去,势必要当场找回方才丢的脸。 他堂堂五皇子岂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踢的差点跌倒? 玉琳琅摔了筷子就朝门口冲。 男宾席那边,三皇子也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坏了”。 小妹没作死,五弟作死了…… 没等玉琳琅飞奔到九斤身边,便有人先一步拦下五皇子。 五皇子那一脚收势不及,结结实实踹在拦路之人腿上,沐风疼的龇牙咧嘴,顾及形象没有当场表演个抖腿,但感觉被踹之处隐隐作疼,肯定青了一块。 九斤面无表情盯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宽阔后背。 这小子似乎黑了不少?以前见他吊儿郎当一个纨绔子弟模样,没想到被世子扔军营锻炼一两个月,倒是成长起来不少? 五皇子愣神之际,玉琳琅已跟个小火车头似的冲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便朝五皇子吼,“你神经病啊!躁狂症是病,得尽早治!” 五皇子面色阴沉滴水,“你又是何人?” 四皇子赶忙上前将他往后拖,一脸讪讪之色,“五弟,五弟这是玉狐,玉狐大人。” 是不是傻?在朝上没见过?怎么连玉狐都认不出来? 五皇子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有几分苍白。 他方才气糊涂了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一直盯着沐风与九斤,问话脱口而出。 此时反应过来才隐隐有些后悔。 玉狐的赫赫大名谁没听过,拳打虢国脚踢永定,五皇子没那么托大,他本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与虢国在父皇面前的恩宠程度完全不好比。 虢国挨了揍,父皇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更别提他,他更没任何倚仗。 五皇子沉着脸,“我训个丫头,你出来作甚?” 三皇子等人这时已快步而来帮忙解围,“五弟,这九斤姑娘是玉狐大人的……家人。” 三皇子朝五皇子直挤眼睛。 490 执拗 意思再明显不过,别作死啊,作死没人救。 “误会,误会啊玉狐大人。”三皇子不住给双方打圆场。 玉琳琅瞥了眼,见沐风拽着不情不愿的小丫头退出殿外。 扫了眼还趴地上瑟瑟打颤的传菜侍女,玉琳琅出声,“你先退下。” 那侍女哪敢动分毫,被这么多王孙公子盯着,她呼吸都薄弱了几分。 玉琳琅一个凌厉眼刀甩过去,声音里压着几分薄怒,音调提高,“夜滕?” 随行跟来的大皇子一个激灵连忙开口,“玉狐大人说话你没听到?赶紧退下,这里没你的事。” 侍女方才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抖着腿连滚带爬出了殿门。 五皇子脸色阴沉的要死。 玉琳琅可不惯着,直接开骂,“怎么?还想杀人呢?你自己走路不长眼,一头劲撞人家姑娘身上,咋就连个基本风度都没有?又踢又打这样显你能耐?” 五皇子愤而想出声,被眼疾手快的三皇子一把捂住口。 后者冲眼神如刀的玉琳琅讪讪直笑,“啊哈哈,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老四,还不赶紧送老五回去。” 娘的,真想当众被玉狐抽么?丑不丑的,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三皇子也不是真心想管这事,他跟老五又非一母同胞也没多亲近,只是同为皇室兄弟,老五丢脸自己也跟着丢人,不想太难堪罢了。 五皇子一脸愤然被拽出去,临出门前还阴森森瞧了众人一眼。 好在四皇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出门,不然玉琳琅真要动手抽这人了。 什么玩意儿跟吃了火药似的到处撒疯,玉狐可不惯着。 闹剧险险收场。 宴厅外,九斤丢开沐风的手瞥他一眼,“跑回来的?” “什么跑回来,休沐日!” 九斤翻翻白眼,“没听过军营还有休沐日的。” 果真是贵胄公子哥儿,娇气,肯定是吃不了苦,软磨硬泡休假回来躲懒。 “你那什么眼神?”沐风气极,“喂喂喂我刚可是救了你!” 九斤呵呵一声。 多挡的,就算没他,五皇子那一脚也不可能踹她身上。 倒是他,方才硬生生吃了五皇子一脚,这不纯纯二傻子么。 “臭丫头。”沐风看出这丫头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屑,顿时心情不爽,“不识好人心!” 九斤转身欲要离开。 沐风一抬手将她拦下,“诶,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那不然?”九斤斜眼瞄他,“你是想跟我练练?” “啊?不用不用。”沐风一想到这怪力丫头的蛮力,能把他拎起来抖三圈不带喘气,顿时向后退了小半步。 “哼。”九斤往宴厅门口走,抬眼就见自家姑娘出来了。 身后呼啦啦一群人,看来是席面散了,正准备前往筑球场。 大皇子妃笑吟吟对众多女眷道,“这里到草场得走好久,诸位可以在这稍微等等,我们安排了一些马车载大家过去。” 赵嬷嬷扶着霍氏出门,见她面色微微发白,不由劝说道,“夫人,要不咱先回去吧。” 看夫人这样儿,显然已是累极,苦撑身子跟去有什么意思呢? 霍氏冷着一张脸,“不是有马车么?等下到了赛场,你帮我把琳琅叫过来。” 赵嬷嬷满面为难。 夫人说的轻巧,什么叫过来,三姑娘能听她的? 霍氏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等会先把博彦叫来,我让他去。” 赵嬷嬷不禁苦笑一声。 大少爷去也未必能请动三姑娘,三姑娘那性子夫人又不是不知,你越是对她用强,越反弹的厉害。 但夫人拗着,她一个老奴也毫无办法,只能扶着霍氏上马车。 由于是代步用的,一辆马车至少挤了六七人,霍氏上去便觉胸口憋闷难受,捂着帕子连咳几声。 她嫌弃人家,马车内几位夫人小姐还有点嫌弃她,瞧她一身病鬼之态脸色蜡黄泛白,都纷纷皱眉闪避。 宋宝珠就挤在马车角落用力捂住口鼻,小声跟自家母亲抱怨,“都知道人多也不知多安排几辆马车。” 这大皇子妃的安排也真够抠搜的,好歹也是二十年前名门士族林氏出来的女人,虽说这些年人丁稀薄日落西山,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吧。 母亲小梅氏拽了下宋宝珠,低声劝道,“也就是半盏茶时间,稍微忍忍。” 赵嬷嬷挤上车来帮霍氏整理好华衫裙裾,便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宋宝珠直皱眉,“她一个仆人也来车上挤什么?这都够挤了。” 霍氏眸光如箭朝宋宝珠小梅氏身上扫去,蹙了蹙眉。 这俩母女似乎在哪见过。 小梅氏对上一眼倒是先一步认了出来,连忙堆上笑,“这不是玉夫人么?孩子不懂事乱说话,让夫人见笑了。” 霍氏皱眉,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小梅氏。 小梅氏忙笑着自我介绍,“我夫家姓宋。” 一听宋家,霍氏整个人恍然大悟。 先前为了调查玉琳琅的义父义母,老爷倒是把他们苏家查了个底朝天。 这宋家就是玉琳琅那位义母的娘家,霍氏又想起玉琳琅同苏夫人那副亲亲热热的模样,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们宋家人就这么喜欢争别人抢别人东西?如今连个一把年纪的老奴座位也要抢?” 小梅氏见她一脸火气,眼珠子骨碌一转忙笑着说道,“玉夫人莫生气莫生气,是小女不懂事说错话了,哪能真叫您的老仆下去走路?一把年纪了都不容易。” 霍氏冷着脸不搭腔。 小梅氏便又热络地冲她介绍起车上其余夫人小姐,笑着恭维霍氏。 夸她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啊,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她女儿赫赫威名云云,把霍氏夸得通体舒畅,脸色稍霁。 玉琳琅自然是瞧见霍氏的,席间就只扫她一眼便匆匆转开目光。 她这人一向想得开,既然缘分断了就懒得强求,对谁都一样。 她压根不知霍氏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就为了跟自己理论。如今正被仁惠缠着叽叽喳喳说话,脑瓜仁都嗡嗡的。 实在没办法,就从九斤的双肩包里把瓜子花生掏出来,“吃!” 491 善解人意 吃都堵不上仁惠小公主那张嘴。 沐萱萱小心翼翼拽了下仁惠的胳膊,“仁惠,要不先休息下下再说话。” 她发现玉狐大人瞧公主的眼神是越发嫌弃上了,说不准等嫌弃值积蓄到一定的度,自己和仁惠就会被玉狐大人直接踹下车去! 沐萱萱只能尽快转移仁惠注意力,“那个,公主与玉狐大人是旧相识?” “那是,当年她闯进匪窟救我出来时,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超级厉害的!”仁惠小公主说起这事,双眸都在熠熠发光。 “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匪,遇到她就跟软脚虾见山大王一样。玉狐切菜砍瓜,把他们的脑袋都切了下来!” “她一鼓作气斩首十余名无恶不作的贼匪首领,剩下的小喽喽们当时都吓尿了哈哈,个个匍匐在地,腿软的连跑路逃命的气力都没有,个个声泪俱下直呼大人饶命!” 说到这仁惠小公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小脸微红。 她当时还抱着神兵天降的玉狐,哭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大水都能把祖坟给淹了…… 沐萱萱张大小嘴,十分崇拜地看了玉琳琅一眼,心说:天啊,我未来大嫂,这么厉害的么? “我虽然吓得半死,可比三哥好多了。我哭了,可三哥比我哭的还凶!”仁惠六公主晃了晃脑袋,说起此事还颇有些自豪,“他也想去抱着玉狐大人哭呢,被玉狐大人一脚踹开非常嫌弃。” 她们这车唯有她们四人,边吃边聊,一路欢声笑语。 沐萱萱中途几次瞧玉狐大人脸色,见她虽然嫌弃公主吵闹,可到底也没出声阻止她叽叽喳喳不停说话。 大嫂人真好,其实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冷傲孤高,沐萱萱心想,默默把未来二字去掉了。 马车将她们带到一片空旷草场,已有红蓝两色头巾队员在场地边热身。 大皇子府倒挺贴心,在看场设置了遮阳伞茶水桌案、座椅。 不想坐也能到围栏边近距离观看,随个人心意。 这时的筑球一般都由牛羊皮缝制而成,俗称皮鞠。 椭圆球型居多,球内填有棉毛等物,用以确保球的柔软与弹性。 红蓝两队队员各十一人,此时已热身完毕,就等锣声敲响正式进入比赛环节。 这年代群众又没手机也没电视,娱乐活动相当单调。 相比于小老百姓的无聊,这帮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们,闲来还能诗会文会,勾栏听听小曲之类。 像筑球大赛这种活动,一年也就办个一次两次,公子小姐们当然愿意前来捧场。 另外,这种大型聚会,来的人身份非尊即贵,对交际很有助益,这也是柳亦思宁愿厚着脸皮搭同窗车,也不愿错过此等良机的原因。 比赛开始红队当先进攻,蓝队奔跑回防。 玉琳琅站在赛场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九斤唠嗑。 九斤面无表情捧着个纸袋子,给她家姑娘扔瓜子皮。 一把青竹纸伞出现在她头顶。 玉琳琅仰头一看,与沐昭对视一眼,双双一笑。 沐萱萱则一把拽住仁惠小公主的手,“仁惠,别过去了。我大哥在同玉狐大人说话呢。” 其实她想说,刚才玉狐大人就嫌弃你聒噪,此时看比赛你再跑她身边唧唧歪歪,说不准真会被踹走…… “那家的炒货还行,回去顺道再多买几斤。” 她想起应该在空间内多备点熟食,又对九斤道,“回头你去繁楼问问,他们家做不做外卖。” “啊?” “就是他们酒楼做的菜,能不能外送到我家。” “姑娘,您是觉着黄嫂做的菜不合口味了?” “不是。”玉琳琅摆摆手,“你就去问问行不行。可以的话,给我每天做个两三桌菜送去咱家。” “哦。”九斤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应下了。 其实可以让山海酒楼给她做,但自家的菜,吃的机会太多,吃来吃去怕自己腻,玉琳琅决定还是找其他酒楼饭店。 她又笑眯眯嘱咐一声,“可以的话,让送菜的往后门走,别给其他人瞧见。” “哦,是。”九斤迷茫,“每天都送?” “嗯,就先送五天吧,今天开始。”六号她要启程出发了,往后还得记着这事儿,多多搜集美食。 “菜色不拘?” “不拘不拘。”玉琳琅很是敷衍,“就差不多每天二千两银子以内,搞个三四桌左右。” “琅儿,你要厨子做菜怎不找我。”沐昭委委屈屈小声说道,“我这厨子做的菜,可不比繁楼的差。” “真得?那会不会影响你们府中生活。” “不是府里的厨子。” “好,那这钱给你赚!”玉琳琅立刻拍板答应。 沐昭失笑,“不要钱。” “那哪行,总不能让你日日亏本。” “做点菜能有什么亏本的。”沐昭好笑,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还是很有钱的,光吃肯定吃不穷。” 他其他也不多问,就问她十二道菜配四种糕点加两款汤一席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添点啥。 玉琳琅连忙摇头直呼够了够了。 “好,那今晚开始,每日给你备五桌,够么。” 玉琳琅频频点头,笑眯眯看向他。 她嘴上虽不说,心里却直夸未来夫君聪明。 沐昭多聪明一个人啊,知道事有蹊跷但从不多问,只积极配合她行动,极力为其遮掩一切。 越看越好,怎就给她捡来这么善解人意的男孩子呢,当初果然没白救,越想越觉自己有眼光。 另一厢,楚澜衣自始至终都眼神冷冷盯着二人背影。 瞅着小师妹侧过脸,一脸笑颜望向沐昭,如盛开的海棠千娇百媚,心里极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她的笑只对自己,从何时起这一切默默改变了? “琳琅。”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俩人温馨。 玉琳琅转头看向来人,对上玉博彦略有几分躲闪的眼神,眉间掠过一丝戾气。 “怎么又是你?”玉琳琅一开口就不甚客气,“上回不都说清楚了?你们家的事别来找我。断亲懂不懂?早就断了。” “母亲寻你说话,我来传个口讯。” 492 揭下美人皮 玉博彦收在袖下的手紧紧攥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琳琅妹妹周身气场越来越强,不知是不是因她常年身在官场的缘故,同她说几句话都顶着无穷无尽压力。 这让他打心底隐隐有丝不舒服。 想当初琳琅刚回到玉府时,几乎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她平平无奇的长相,更是叫人索然无味,基本不会多看半眼。 而如今……一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曾几何时,他同自己妹妹说话,也需如此低声下气恭敬生疏有礼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我说几遍断亲了结束了?”玉琳琅将瓜子扔回纸袋,又想冲上去捶这傻货。 “我跟她以前就没啥好说的,现在更无话可说。” 这家的目的性也太强了吧。 以前断亲时也没瞧他们有何不舍,现在是咋滴?后悔不甘又想重新建立关系? 想得美! 既然断亲,那就永无再续可能,真不知他们想作甚,一天到晚苍蝇似的嗡嗡不停。 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道德绑架的话,她早就听够了。 玉博彦死死捏住掩在袖下的拳,“现在是不是同我们多说一句话,你都会嫌烦?” “母亲只是找你说几句话而已,是不是连几句话的功夫你都不愿给她?” 玉琳琅抬步就往旁边走,玉博彦急忙跟上她,跟在身后念念叨叨,“琳琅,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母亲好歹生养一场,你怎能如此翻脸无情……” “行了。”玉琳琅蓦然转身瞪他,“想说什么叫她过来说,一次性把话说完,以后别来烦我。” 玉博彦气结,“你这什么态度。” “我态度够好了。”玉琳琅满脸不耐盯着他,“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来烦我,图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 “早就断亲了玉公子,要点脸行不行?” “玉琳琅!”一声气虚断喝打断她的话。 霍氏像一头躁狂的母兽疾步而来,挡在大儿面前死死护住他,双目含怒瞪向玉琳琅,“他是你大哥!你对自己亲大哥什么态度?” “你觉得我应该对他什么态度?”玉琳琅不胜其烦,直言不讳,“你们不厌其烦找我,不就是想试图拉回关系?” “既是如此,不应再放低些身段舔着脸上么?这又想拉近,又不能完全放开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你放肆!”霍氏抬起手跌跌撞撞扑向她,看样子是要动手甩她耳光。 沐昭见状忙走上前淡淡说道,“玉夫人这是想当众殴打朝廷命官?” 霍氏银牙紧咬,手虽僵在半空,口中却怒声说道,“再如何都是我生的,就算打她又如何?” 沐昭待人斯斯文文,声音却冰凉无比,“已命人去取户籍册过来。可证明琅儿与你玉府早已毫无瓜葛。玉夫人此番若定要无理取闹到底,那也唯有请人送你出去。” 霍氏僵在原地,玉博彦急忙走上前,掀起眼皮看了世子一眼,躬身行礼,“虽说世子与舍妹定了亲,可亲事是舍妹养家决定,并未通过我们府上……” “是我自己决定的,你有意见?”玉琳琅冷笑打断,“有意见也给我憋回肚子里。老娘自己的终身大事,除我自己,没人能管。” 霍氏气的手指发颤,指着玉琳琅“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边的纷争已吸引不少人注意,此时球场上精彩的筑球也不瞧了,只偷偷拿眼望着玉琳琅霍氏这边。 裴娇挑眉,“那边怎么回事?” “哦,那是玉夫人啊,玉狐大人的生母,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争吵。” 裴娇捏着帕子满目兴奋,“圣人一直主张仁孝为先,对自己生母都能这般冷漠不孝的人,还能继续当官?” 真奇怪,皇后姑母居然不撸掉玉狐的官职,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身旁几个姑娘,惯常捧着裴娇,一听她这么说,连忙附和“谁说不是呢?龚小姐觉得呢。” 龚月娥素来与裴娇交好,但不至于像她们那样没脑子,闻声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我们狐狐可不爱当官。”一道嗤笑入耳,彻底激怒裴娇。 几人转头一看,只见镇妖司几位司判大人皆眼神冷冷望着自己这方。 裴娇首当其冲对上赤兔森冷视线,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倍感愤怒,“你们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赤兔扬眉,意气风发,“我们狐狐从没说过要当一辈子官。想撸就撸,我们随时都能走人。又不指着那点俸禄过活,裴小姐别太自以为是。” 裴娇被呛的气极,脑子反应过来想回骂点什么,却见镇妖司几人已径自朝玉狐走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跺了跺脚,气得脑子都快炸了,“这些人,这些!” 莽夫,个个都是村妇莽夫!一点礼数都没有的! “娇娇,别生气。” 裴娇咬着唇,“我们也走近些看看。” 她倒要瞧瞧,玉琳琅是如何忤逆自己生母的,回头定要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告诉皇后姑母! “你这逆女。”霍氏气的直流眼泪,“早知你这般忤逆不孝,当初,当初……” “当初什么当初?”玉琳琅嗤笑,一把撕开她的美人皮,“当初也就是没亲手把我宰了而已,现在后悔也迟了。” 玉琳琅冷眼望着她,字字诛心,“既然你们这般不要脸,那我可就什么都说了。” “别装一副小白花楚楚可怜之态,你夫郎又不在此装给谁看?别整的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好歹也做过当家主母的人,凡事还得庄重些。” 众人目瞪口呆。 玉狐大人这张利嘴,看来是无差别攻击啊! 并不是说有心针对谁,而是谁撞上她炮口,就得受万箭穿心之击! 玉琳琅冷笑,“当初你自己做了什么,时隔多年,心里真没半点逼数??” “你想不起来我提醒你几句。” “当初是不是你自己嫌我貌丑,生下来当天就把我给替换了?” 人群纷纷朝他们这边悄咪咪靠近。 我的天啊,这是吃到惊天大瓜了! 493 永远回不来了 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琳琅妹妹周身气场越来越强,不知是不是因她常年身在官场的缘故,同她说几句话都顶着无穷无尽压力。 这让他打心底隐隐有丝不舒服。 想当初琳琅刚回到玉府时,几乎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她平平无奇的长相,更是叫人索然无味,基本不会多看半眼。 王晓君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这孩子长得倒也算是眉清目秀,只不过,一看就是个孩子,有点发育较晚,说她十四五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最后莫辰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就跟林肖、范彤离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修炼室门口的石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 针对这前车之鉴,秦风琢磨了好一阵子,对于应付高句丽的恶劣气候有了一定的装备。 而佟天岭在那一战之后,竟然突破了神帝境界,进入到了主宰境界。 这天,秦叔宝来串门,殷开山在后花园招待他,说起来,二人是不打不相识。 这张弓弓身通体黝黑,粗如成人手臂,弓弦璀璨如金,仅仅是在墙壁上挂着,就给人一种厚重的压迫感。 姜云的御剑术更上一层楼,一柄圣剑斩中这只火凰,将其翅膀斩断。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猎妖团存在,因为猎妖团猎取妖族可以把肉熏制晒干,当成粮食,这样至少不会让族人饿死。 可纳鲁金辉却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这个蠢货已经招惹了那么多的泥鳅,他可不想让这个家伙再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来。 他正欲收回目光,忽见白影一闪,身形矫健,自十米高院壁飞扑而下,似与纯银雪地融为一色,那厮是个十分奇特的物种,一双敏锐的利眼在深沉夜色中显得机警异常。 系璃躲在沙发后面两眼放光,期间还在不断地鼓掌,话说这个家伙是真的成心看我挨打吗!? 没有一点的退缩和躲避,他甚至是勾了勾嘴角直接朝着萧云祁挑了挑眉梢。 第二天盛若思吃完早饭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爬上床补眠,昨晚她一直到两点多才睡,导致她七点多因为在这里养出来的生物钟起来洗漱然后八点准时下来吃完早饭之后,便感觉自己困得不行。 在和李炫君的对位中本来就占优的他发育出色,此时的伤害同样高的吓人。 最后更是嚣张到将皇后治病的药克扣了,皇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许久没说话,金影罩在这方天地,苏禹唤第一次感到不适,远离江南,只是世间海阔高远,寻不得人情满意处。 不二周助此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觉得心情有点紧张,奇怪,打比赛都没这么紧张过,一定是因为奈奈吧。 谢雁回所做的,正是以高深法门掩盖钱华身上的诅咒气息,禁止他将此事告知别人,避免被人解咒。 安王妃收到了安王会晚些回来的消息,但是没想到他会将人给带回来。 “把人带上来!!”陶华没有搭理我,而是扭头冲着他身边的青年喊一嗓子。 雨下得急骤无比,遮挡了九华军兵士的视线,城内积水隔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离开寝室没多久,虚弱不堪的苏幻薇已经全身香汗淋漓,她抬头一望,天空乌云罩顶,黑雾已经笼罩了整个皇宫,只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苦苦地撑着,阻止那黑雾继续前进。 494 难以接受 几乎难以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她的错觉抑或是……她心里想的那样? 眼前这个女人若非她亲生闺女,那会是谁? 霍锦绣对上玉琳琅深沉寒冷的眸,一个激灵下完全醒神。 “你说什么?”霍锦绣一手拽住她神色激动,“说清楚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琅儿?那琅儿去了哪,你把我的琅儿怎么样了?” 玉琳琅嫌恶拂开,用仅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装什么,你真有这么在乎她?” “迟来的关心谁稀罕?”玉琳琅轻嗤,“你想找她,去小福村后山万蛇窟找去啊!” “那孩子就死在万蛇之地,身体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大大的满目惶恐。你猜,她有没有看到她所谓的母亲?”玉琳琅说着说着竟笑出声来,“母亲?像你这种人也配为人母?别搞笑了好吧。” 她一把拽住霍氏衣领将她揪到自己身边,感受着女人的身体因恐惧而战栗。 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告诉她,“我拖着她小小一副残躯,一点点从蛇窟爬出来。我告诉自己,我这辈子除了自己,没人能够倚靠。” “那小孩早就死了,你们如今才想表父母情,是不是也太晚了?”玉琳琅似笑非笑望着对方,压低声音道,“若真想忏悔,不如一头撞死啊,九幽黄泉底下,亲自去向她道歉,好不好?” 霍氏不敢置信,除了两眼含泪拼命摇头外,似乎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吃瓜群众都好奇望着这边,抓耳挠腮压根听不清她们说啥,就只能看到玉夫人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白如厉鬼。 本就隔着一段距离,玉狐大人说话声音又特别特别低,几乎凑着玉夫人耳朵,偏着头说的。 从他们的角度,压根看不到玉狐大人的面部表情。 待她说完,伸手轻轻理了理霍氏衣领,松开退后两步,众人才注意到玉狐大人面上含笑气定神闲。 “其实,你压根就不爱玉翩翩。她对你而言,只是一件完美的作品。如今,你发现你亲手创造的作品,居然还比不上流落乡野多年的废品,你后悔了,你不甘罢了。” 其实霍氏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只是骑虎难下抹不开面子而已。 被亲生闺女毫不容情揭开面皮,霍氏气力不济向地上软倒。 好在赵嬷嬷时刻注意她的动静,抬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走,回去,马上走。”霍氏因恐惧不停哆嗦身子,压根不敢再看玉琳琅半眼。 玉博彦则气极,扶着霍氏一条胳膊扭头瞪向玉琳琅,“不孝父母不敬长辈,你……” “走,博彦,回家,走!”霍氏一下打断玉博彦的话,死死握住他手臂,整个身躯都在剧烈战栗。 玉博彦不明所以然,扶着霍氏迅速离开会场,一路诧异询问,“母亲,究竟玉琳琅同您说了什么,您为何如此惧怕?” 霍氏哆嗦着唇皮无法言语。 她怎么跟儿子说?如今她自己都脑袋发晕一团混乱。 “母亲,您到底在怕什么!”玉博彦急了,“您根本不需怕她什么。是,当年您或许是有错在先丢弃了她,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圣人都有言……” “住嘴!”霍锦绣尖锐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少爷,咱们先回去再说吧。”赵嬷嬷抹着眼泪,皱眉看向脸色愈发苍白如纸的夫人,揪心不已。 夫人的命怎就那么苦呢?亲手养大的闺女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亲生的闺女又完全不认她。 如今连霍府老太太都跟她断绝了来往,这……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一行几人离开后,会场再度回温。 玉琳琅瞥了眼远远瞧着她这边的人群,讥诮弯唇,仰头看沐昭,“我可怕么?” 世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摸摸她脑袋。 他牵起她的手,沿着草场慢步许久,方才轻声问,“心情好些了么?” 玉琳琅点点脑袋,“没生气。” “嗯,琅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往后万事都有我跟你一块分担,你无需烦恼。” 玉琳琅弯了弯眸,“还好,只是觉得他们有点烦,一而再再而三来骚扰我,倒也没有很不开心。” “那就……” “淮之。”一道女声忽地打断沐昭。 玉琳琅转头看去,只见安阳公主提着裙跑来,一脸笑意嫣然望向他们二人。 “玉狐大人也在啊。” 沐昭蹙眉,翩然行礼,“公主。” “见过公主。”玉琳琅随之也行过一礼。 安阳公主十分活泼地挥了挥手,兴匆匆朝沐昭奔过去。 眼看她竟想挤开他家琅儿凑到自己身畔,沐昭反应神速,一把揽过玉琳琅的腰,沉着脸道,“公主,还请自重。” 安阳顿住脚步站在二人面前,满脸委屈朝玉琳琅投去一眼,“玉狐大人,能不能麻烦您先离开一下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同淮之说清楚。”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了眼公主,视线转至跟来的裴肃身上,“不管管?” 裴肃回以一丝莫可奈何的微笑,抿唇耸耸肩。 玉琳琅笑容满面,“你不管,老娘可要管了。” 言罢,作势掳衣袖。 裴肃神色微变,快步走上前立在公主身侧,“玉狐,你别乱来。公主只是想同世子说几句话而已,你也别太霸道了。” 玉琳琅歪歪脑袋,“我霸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人我说了算。” “世子。” “我都听琅儿的。” 裴肃被噎了下,一脸莫名朝世子投去一眼。 这沐淮之是不是疯了,这么些年可把他身上的血气都给尽数抹平了,如今竟在个女人面前伏低做小。 三纲不正岂有此理。 沐昭却像是丝毫没感受到裴肃递来的鄙夷目光,兀自揽着他家琅儿往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裴公子,我们还有些私事要说,就此别过。” “等等。”安阳公主眼里含着两泡泪,委屈地咬住嘴唇,露出一副苍白脆弱之态,“淮之就这么不待见我?” 她悬泪欲泣,仿佛下一秒就要伤心晕倒。 495 严词拒绝 沐淮之不胜其烦,“公主,我已定亲,还请直呼我名姓,莫要叫的过分亲昵,以免引起旁人不必要的误解。” “误解什么误解。”安阳满面执拗之色,“骗人的!全都是骗人。你只是为了敷衍父皇逼退我,所以才匆匆找了旁人定亲。” “玉狐不过是你的幌子,你敢不敢承认?” 沐昭冷笑毒舌,“公主,你若还顾及半丝皇家体面,就立刻转身离开,我们可以当此事全无发生。” “若不然,就别怪微臣说话难听了。” “你想说什么。”安阳公主抖着声音满眼含着泪,“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何……” “微臣对花痴无感。” “什么??”安阳的声音越发抖得厉害。 裴肃只能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她一把,“公主,要不我们先回去?” “你说清楚。”安阳甩开裴肃的手,一脸质问盯着沐昭。 “你真的很烦。”沐昭面无表情望着她,一句句话如同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猛猛扎着公主的少女心。 “身为皇家公主,连半点体面都不要了?一而再再而三强求有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我在陛下面前在你面前都明确表示过拒绝。” “我难道没说过我心有所属,此生唯有琅儿一人?” “知不知道你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对旁人造成多大困扰?” “你喜欢我什么?你能说你了解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追求什么目标是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上我这张最没用的皮囊而已。你凭什么说这就是喜欢?” 玉琳琅拽了拽沐昭的衣袖。 后者反手握住她的手,眸光冰冷盯着安阳,继续刺道,“因为你的再三求而不得,我们已被陛下发配至江南道去了。还想如何?” “明明就只是在宴上见过几回面,你就莫名其妙说什么喜欢。喜欢什么喜欢,你懂喜欢为何意么?” “沐昭你够了。”裴肃气急败坏,“你!你疯了你?” 什么人啊,他与生俱来的矜贵高冷风度优雅都上哪儿了? 有病吧,对个一心爱慕自己的小姑娘大放厥词满是指责,有意思? 再想起玉琳琅先前对自己的态度,裴肃悟了。 这俩人果真天生一对,一样的脑回路清奇,神经不正常。 喜欢他俩的人,大概倒了一辈子血霉! “我,我不是故意的淮之,我,我就是想同你说……我,我可以去求,求求父皇,让他……” “不必。”沐昭满脸不耐打断哭的泣不成声的公主,“敬谢不敏,你离我们远点即可,其余任何多余的事都不必去做。” 安阳“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声震天,自然引来四方瞩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又是咋了,有胆子大的稍微靠近些,隔得远其实也听不太清说什么。 玉琳琅轻咳一声,扫了眼裴肃,“带她走吧。” “我不走。”安阳公主边哭边大声抽噎,“凭什么我走?要走也是你走。” 玉琳琅:…… 她不尴尬的么? 都被人拒绝成这样了,正常人早就无地自容掩面逃遁了好吧。 “行吧,那我们先走一步。”玉琳琅寻思反正都要离开京城了,也懒得再说什么没营养的话,便想拉着沐昭离开。 岂料安阳不依不饶,裴肃也拽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她往俩人身上扑。 裴肃再怎么不要脸,此时一整张脸都黑沉下来,完全挂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场内的筑球突地越过栅栏,直奔三人而来。 “公主。”裴肃大惊。 沐昭眼疾手快一把将玉琳琅搂进怀里,旋身躲开那颗飞球。 筑球“嘭”一声砸在公主后背,带着一股子冲力向前扑。 裴肃匆忙一接,顺着惯性倒仰,俩人狼狈滚落地,灰头土脸。 大皇子隔着老远瞧见了,赶紧叫了诸多下仆一同上前查看。 安阳被砸的又酸又疼,奋力从地上爬起,妆也花了发钗也歪,气极之下,丝毫不顾体统质问,“淮之,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这样对我?玉狐她武功不弱,根本无惧这颗球,压根不需要你救。你为何救她不救我?” 公主叫的太大声,这话众人都听了一耳朵,纷纷觉得尴尬…… 隔着一段距离替公主尴尬。 沐昭抱着玉琳琅未缩手,眸光冷冷落在安阳身上,“你算什么东西?你弱就要帮你?在我这就没这道理。” “我家琅儿强那是她自己练的本事,不管她有多厉害,我还是要保护她,一辈子都护着她。” 情话张口即来啊!玉琳琅听着都觉脸红,连忙抬手捂世子的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快走。” 感觉再刺激安阳,就得把人刺激疯了…… 沐昭闻言,一把抱起玉琳琅腾空几个起落,刹那消失在众人面前。 太子臭着一张脸,恼怒瞪了裴肃一眼,“还杵着干吗?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将公主带回去。” 到底是谁把安阳放出来的,不是在宫中禁足么?怎么又出现在此处。 真是丢人不挑好日子! 太子只觉整张脸都被这妹妹丢光了。 简直又蠢又钝,母后也是,怎么不生个像玉琳琅那样聪明厉害的妹妹? 蠢货生一窝,一个两个都毫无用处! 楚澜衣立在太子身侧,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眸光幽深无比朝远处望了一眼,垂眸冷笑。 玉琳琅被沐昭抱着就跑,半道忍不住哈哈直笑,“快放我下来。” “你今日怎这么凶?” 沐昭放她下地,苦恼,“我不想你误解我待人没有分寸感,奈何凶都没凶走,很烦。” “放心,我又没有不相信你。”玉琳琅忍不住发笑,“别气,我请你吃顿好的,就当安慰你。” “可怜的沐淮之,总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女妖精盯上。放心,我会看紧你保护好你的!” 沐昭轻笑,忽地伸手将玉琳琅抱高。 “我的琅儿总是如此沉静,想你快乐,想你无忧无虑再无任何烦恼。” 玉琳琅低头望他,双眸弯弯的,“我现在就已经很快乐啦。” 496 名声尽毁 翌日。 “嘭!”一声巨响,惊得病歪在床的霍氏蓦然坐直身。 抬头一看,就见玉守道气汹汹闯进来,满脸怒容张口就冲她吼了声,“蠢妇。” 玉老太太在崔姨娘搀扶下一并进门,颤着手指指霍氏,跟着怒骂,“见过蠢的,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妇人。” 赵嬷嬷连忙迎上前去,“老爷,老太太,你们这是……” “啪!”玉守道扬手冲赵嬷嬷挥了一耳光,把那老妇打得头朝一边偏去。 犹不解恨,重重一脚踹过去,把赵嬷嬷踹倒在地,搂着肚子诶哟哟叫唤。 香菱香叶吓坏了,赶忙跪下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霍氏气的浑身发抖,视线落在嘴角噙笑的崔姨娘身上,但见她隆着个肚子居高临下瞧自己,眼角眉梢都难藏嘲讽讥诮看好戏之意。 “玉守道,我辛辛苦苦为你生孩子守家,你如今却带这贱妇来气我?” “诶哟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老爷。”小崔氏捂着帕子轻笑,“妾身一直跟着老夫人照顾,可不是特意来看您笑话的。” “哪能像夫人您这么悠闲啊。出去游玩时那叫一个龙精虎猛健步如飞,一回到家就瘫床上起不来了。” “您身为当家夫人放任老夫人不管,那不得咱底下小的们上么?”崔姨娘扶着老太太状似亲昵,“老太太年纪越发大了,身边离不了人。您是借口身体不妥,就能放下伺疾一事,我们这些做妾的哪能啊?” “做人要有良心,老太太对咱们平时多好啊,怎能因为自身原因连最起码的孝心都没了。” 这崔姨娘说话软声软气娇滴滴的,却跟一把锋利的刀子进进出出,刺的霍氏心脏滴血。 老太太眼里对她的嫌弃也愈发明显,“霍氏,你别没事找事!这些日子你不当家,都是崔姨娘掌家照顾一家老小。她辛苦着呢!你如今喝的药还得全靠崔姨娘。” 赵嬷嬷嘴角淌血,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气若游丝道,“老太太,老爷,夫人身子不好,你们有什么话,要不过几日再说吧。” “滚开。”玉守道气急败坏跨步上前,瞪着缠绵病榻的妻子怒声质问,“外面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是你把我们女儿亲手扔了换成那个玉翩翩?根本不是什么抱错对不对??蠢妇,蠢妇啊!” 霍锦绣怔怔望着眼前男人,仿佛第一回认识这人似的,愣愣出神。 成婚这么多年,这是玉守道头一次对自己怒目斥责,霍锦绣根本反应不过来。 玉老太太扬着手中拐棍颤巍巍上前,恨声怒骂,“蠢妇害我儿,我那么好的孙女被你直接丢弃荒村,拣个不成器的东西如珠如宝养着。结果呢?你是真正想要气死我老婆子啊!我儿怎就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简直是个扫把星,看看你把我们府上给害的。好好的孙女处成仇人,全都怪你。”老太太气得捂住胸口连声喘气。 崔姨娘急忙上前劝慰,“婆婆,您别这么生气啊,气坏自己的身子实在不值当。” 老太太怒声斥骂,“我看你没老就糊涂了,错把鱼目当珍珠,我儿的亲生血脉怎可能不优秀?啊?你非得捡个乡野村姑回来养着。结果处处给我们玉府抹黑,害的我老太婆抬不起头来做人。” 霍锦绣气得浑身发抖,“母亲。” “你住嘴,别叫我母亲。”老太婆“咚咚”砸着手里拐棍,急赤白脸怒骂,“看看你做的这些个好事,如今传的街知巷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往哪放往哪放。” 她边说边用鸡爪似的手拍打自己脸颊,气得大口大口喘气。 玉守道身为孝子连忙过来搀扶老太,一迭声劝慰“母亲息怒”。 霍锦绣一张脸惨白成纸,下意识抓住赵嬷嬷递来的手,“母亲什么意思?” “蠢妇。”玉守道大声咒骂恨铁不成钢,“还问什么意思,你做的那些个事自己不清楚么?如今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知你为母不慈!若非苏氏夫妇好心收留多年培育教养,玉狐早就夭于幼年,又何来如今的风光体面。” “你还不懂么?”老太太气急败坏“咚咚”砸着地面,“琳琅那孩子要跟我们彻底划清界限了。放出来的风声,无一不在斥责我们玉府幼时抛弃,待玉狐功成名就便想舔着脸攀附!” “而苏氏那对夫妇,则成了世人眼中的慈父慈母,恨不能将之比作明月,玉狐大人若无这对养父母教诲,说是不可能成长至如斯光鲜亮丽的境地。” 霍锦绣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重重往病床上倒去。 “夫人啊。”赵嬷嬷悲戚戚哀呼一声,转头看向怒脸相对的老夫人与老爷,苦苦哀求,“老爷老夫人,我们夫人从昨日回来就茶不思饭不想的,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二位能不能行行好别再说了,让她稍微清净清净,好好休息下吧!” 她能不知外头的流言一晚上发酵成什么样儿? 赵嬷嬷一早就给院里的仆人们下了封口令,没想到找上门来说道此事的竟是老爷和老太太。 他们这是在拿刀猛扎夫人的心啊。 经过昨日之事,夫人哀莫大于心死,哪里还能受得了半分刺激? “你这老刁仆,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崔姨娘斜着眼睛猛猛落井下石,“老爷和老太太不就想亲自过来问问什么个情况么?” “你们昨个主仆俩做什么了?不是去参加大皇子大皇子妃开办的筑球大赛么?怎搞出这么多事?” 回想昨日,老刁奴扶着夫人趾高气昂上马车离开,还曾一脸骄傲告诉旁人,什么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获得大皇子大皇子妃给的门帖参加这等盛大活动,其他人没资格云云。 如今咋就像斗败的母鸡似的,连半点精气神都没了? 崔姨娘看着好笑,忍不住极尽嘲讽,“哎哟,还是夫人会生啊,生了这么有出息的女儿。年纪轻轻官居四品不说,马上又要当世子妃了!” 497 扎心 “这可当真是鲤跃龙门一跃千里啊!想想,那可是百年世家勋贵侯府。啊哟,世子少年成名年轻俊朗,多好的女婿呐。” “唉,想想谁都没夫人您会生呢。妾身要是有玉狐大人这么优秀的女儿,那可真是……做梦都得笑醒。” “诶呀不提了不提了,一提就伤心欲绝,这么好的闺女怎就被夫人您弄丢了呢?” 霍氏气得两眼泛白,心口发堵的厉害,话都说不出半句。 崔姨娘一番阴阳怪气,更把老太太激的心火旺盛,指着霍氏鼻头大骂“刁妇蠢妇愚妇”,什么难听拣什么骂。 诸如这些年不敬婆母啊,婆母还要看你脸色行事啊等等,以前碍于霍氏娘家厉害,一些个不敢说的话全都骂了出来。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林林总总加一块,全都成为攻击霍氏的利箭。 “霍氏为母不慈,为媳不孝,罚你去祖宗祠堂跪上五天五夜醒醒脑子!”老太太怒声说道。 “祖母万万不可。”匆匆而来的玉博彦吓了一跳,连忙撩袍跪倒在地,“母亲身体尚未恢复,您让她去阴冷的祠堂呆上五天,那不就是要她命么?” “祖母。”玉博彦哀求道,“母亲年轻时的确犯了错,可那玉狐……您是没看到,她当时态度有多倨傲恶劣!她根本就是个断情绝爱的怪物。” “父亲,祖母,你们还是别对她抱有任何幻想了,她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根本不会回来!” “她若对母亲存着半丝怜悯敬爱之心,断然不会将母亲换娃的消息放出去,弄的街头巷尾非议不断。” “母亲是有错,但她又何尝没有半点错呢?母亲去找她,摆明存着求和之心,她身为人子,难道就连半点容纳父母错处的雅量都没有?如此狠狠践踏母亲的一番心意,她就是怪物,堪比妖魔。” 玉守道耷拉着嘴角沉默下来,瞥眼看向张着嘴不住喘息的霍氏。 不过短短数日,她的脸颊凹陷的更加厉害,满面病容毫无血色,夜里不点灯,披着长发都跟女鬼无异了。 玉守道瞧着心里打了个哆嗦,暗惊妻子或许时日无多。 可如今他正是事业上升期,原本有妻子娘家扶持着,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如今妻子与娘家闹的几乎恩断义绝,他的事业也停滞不前。 一旦妻子亡故,那他们玉府跟霍家那边更是直接绝了关系,那可万万不行的啊! 女儿的光没沾上,妻子不能再出事了。 玉守道转念至此连忙安抚母亲,“锦绣身子不好,还是等她好些再罚,这事已经这样了,我们再着急也没用。” “博彦说的也不无道理,玉琳琅那丫头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咱们全家都艰难着呢,还是得团结一心共渡难关才对。” 老太婆还以为儿子不舍得罚媳妇,于是瞪他。 待接收到儿子投来的意味深长目光后,心里一寻思立刻明白过来。 “母亲我先送您出去。”玉守道扶着老太往外走,转头吩咐儿子,“你留下好好照看你母亲,别让她再受什么刺激了。” 崔姨娘抿嘴一笑,冲霍锦绣妖妖娆娆行了个礼,“那妾身也不打搅夫人休息了,妾身告退。” “母亲。”玉博彦等几人出去,连忙从地上爬起直奔霍锦绣。 奈何刚到霍锦绣身边,就见赵嬷嬷一口老血喷出,人歪歪倒倒摔下去。 “嬷嬷。”霍锦绣整张脸白的似鬼尖呼出声。 赵嬷嬷方才被玉守道掏心窝子一脚踹狠了,一直强撑着一口气护着霍氏,如今见大敌已退,这才喷血软倒在地。 霍氏又哭又叫,“博彦,快去请大夫,嬷嬷,嬷嬷你可不能死啊。” 玉府兵荒马乱,玉琳琅这厢一概不知。 连着几日她都没怎么出门,每日等着沐昭安排好的饭菜送上门。 现烧现送,十二道菜四色糕点两款汤一席,日日送五席过来。 菜品由食盒分装,每日都送来三十个三层大食盒,而且也从没问她回收食盒再利用。 今日也在午时前后送到,玉琳琅一层层看着里面热气腾腾的菜品,直夸色香味俱全。 七钱忍不住失笑,“姑娘这回送菜的说,大厨房还另做了五盒冰品希望咱们未来世子妃喜欢。” 玉琳琅打开小一圈的食盒看了看,她可太喜欢了。 各色冰酪甜品应有尽有,她喜欢。 八两抿嘴笑着打趣,“世子可真是太懂咱姑娘的心意了啊。” “嗯嗯。”玉琳琅频频点着脑袋,表示赞成。 七钱偷笑,“大厨房那边说,这各色冰酪是给姑娘试吃的,若姑娘喜欢,明日再多送二十盒不一样的冰品过来。” “喜欢喜欢。”不用自己做,做啥都喜欢! 玉琳琅最不挑了,更何况这些冰甜品确实做的很不错……与唐记甜水铺、惊鸿阁的甜品都不差啥了。 “只是忙得过来么?” “忙得过来。”八两嘿嘿直笑,“世子那边雇了好多手脚干净清爽麻利的女工,说是要给未来世子妃做遍天下美食。” 玉琳琅扭扭捏捏晃了晃身子,“那我这吃货名声,不会传开了吧。” “算了,传就传吧,能吃是福,喜欢,爱吃,有啥错。” 七钱八两忍不住哈哈直笑。 说话间,有仆妇在门外探了个头没敢进来。 七钱走出去问,“怎么了?” “七钱姑娘,是镇妖司的赤兔大人拜访。” “人呢?” “在,在门口等着了。” 七钱瞪她一眼,“那快请进来啊,这还犹豫什么。” 仆妇连忙跑出去,不过片刻就见赤兔跟着走入,七钱忙笑迎上去,“赤兔大人快请,下仆不会办事让大人您久等了。” 说着又瞪仆妇一眼,“赤兔大人来找咱们大人直接领进来就是,傻乎乎不会办事。” 仆妇忙堆着笑连连道歉。 玉琳琅已听到外间声音,收了食盒走出房门,朝赤兔挥挥小手,“怎么了?又有谁死了。” 赤兔丢给她一个白眼,“我找你就只有案子么?” “啊不是。”玉琳琅跑上前笑眯眯凑近,“兔兔,你来我可高兴了。” 498 这事我拿手啊! 赤兔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揉她脑袋,嘴上嫌弃“去去去”,眼里却全是笑意。 俩人携手进门,在窗旁小案前坐下。 赤兔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找你帮忙。” “帮忙?”玉琳琅好奇看她,“帮什么?” “这个不急,等用过午膳再去。哦对了,你们是,后日出发?” “嗯。” “我听说,太子那边也要塞人过来,同你们一块去江南。”赤兔饮了口茶,“应该是陛下首肯的。” “哦。”玉琳琅似笑非笑,“塞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如无意外,太子中舍与东宫内长侍各一,定会前往。” 玉琳琅哼了一声,神情不以为意,“来就来吧,反正此行去往江南,明里暗里盯着的人不会少。” 赤兔不甚赞成瞟她一眼,“这些人虽说没多大本事吧,可都是太子近臣。你这一路过去山高水远的,若跟他们相处不佳,回来少不得在太子面前告你黑状。” 玉琳琅叉腰,“我会怕这些蛇虫鼠蚁?” 赤兔无语,她这就是一力降十会的做派,山来挡山水来挡水,实力在手倒也是,无惧任何黑货小人诋毁。 玉琳琅笑眯眯看向她,“等下陪我一块吃午饭。” 赤兔丢给她一个“还用你说”的眼神,“近来听说世子安排了不少厨子,给你做各种美食?” 玉琳琅故作惆怅叹息一声,“这不是要出京了么?走之前不得敞开肚子好好吃一波,待出了京风餐露宿的,怕是也没啥机会享受了。” 就你,还没啥机会享受?赤兔对此话持怀疑态度,但却没多说什么。 “你到底要我帮你啥?”玉琳琅满目好奇望着她,凑近压低声音,“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杀个人吧?” 赤兔没好气地推了下她的脑袋,“满脑子都装了些啥。我是那种……公私不分之人?” 玉琳琅嘿嘿直笑,“那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她心底的好奇已快破土而出! 赤兔扭捏了下,难得在她面前脸红了。 玉琳琅跟瞧了个西洋景似的,满面诧异之色,“你……你居然脸红?” 赤兔瞪她一眼,一口干掉杯中茶水,“等下你陪我去个地方,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见了面,你就帮我把那人打趴下。” 玉琳琅奇了,“什么人啊你自己不打。” 赤兔转着手中空茶杯,轻咳,“我大概……打不过他。” 玉琳琅弹了弹眉毛,一脸坏笑盯着她看了会。 诶哟不得了啊,她那天不怕地不怕,向来眉眼冷清英姿飒爽的赤兔大妹子,今儿咋跟朵小白花似的扭扭捏捏。 “该不会是你相好吧?”玉琳琅口无遮拦。 赤兔磕巴了,“你你你,你才有相好。” 玉琳琅比了个响指,“嘿,还真被我猜中了。多大年纪啊?长什么样?帅不帅?” 看她满目透着八卦之光,赤兔绕过矮案伸手捶她,“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你紧张啥。” “这,这……”赤兔捶了下桌,“还不是我那死鬼爹,给我找的事。” 她愤然丢给她一团皱巴巴的东西。 玉琳琅展开一瞧,是被捏了不知多少次的信笺。 是赤兔爹寄来的,上面洋洋洒洒写一大段思念闺女的废话云云,完了来一手点睛之笔。 【闺女啊,爹爹我闯荡江湖偶遇一英武不凡的小哥,此人乃天琼宗门下弟子许剑英,你爹我一眼相中他,刚好配我的宝贝闺女啊。】 下面又是吧啦吧啦一堆吹嘘,最后才语重心长道【算算年纪,闺女你过了年都二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我已吩咐许剑英来京寻你。同时修书一封给西门统领,拜托他为你二人张罗婚事。】 玉琳琅看完那封毫无营养的信,“哈哈哈哈哈”笑半天,对上赤兔蕴着薄怒的眼神,赶紧收敛笑声,强迫自己稳住。 可是稳不住,她又“哈哈哈”笑了好一会,“你,你见过他了?长啥样?你爹的眼光,也不至于太差。” “你别说话,就说帮不帮。” “你……”玉琳琅扑哧一乐,“你跟那天琼宗的陆剑英见过了?怎么谈的。” “许剑英。”赤兔没好气纠正她。 “哦对对对,许剑英许剑英,他长咋样?” “也就还行吧。”赤兔歪了下脑袋,满脸傲娇。 玉琳琅又忍不住发笑,双肩连连抖动。 “嘿你还没完了!”赤兔伸手捶她。 玉琳琅止住笑声,一脸中肯道,“以你的眼光来说,还行就是挺不错的。” “要不处处?” “处你个头!”赤兔蹦跶起来,抬手就想敲她大头,“我是那种能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么?不可能!” 她小手一挥义正词严,“我要找相公也不找他那样的。” “对对对,我们镇妖司上下多少小哥啊,任你挑!” 赤兔翻了个白眼,“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帮,你开口了,我能不帮么?”玉琳琅笑得有几分贱兮兮,“要我做什么,赤兔大人。” “我跟他摊牌了,我说只要他能在我大哥手下坚持一炷香时间,就算他赢。” 玉琳琅冲她挤眉弄眼,“那你是要我,打过还是打不过?” 赤兔瞪她。 “啊行行行。”玉琳琅连连点头,“不就解决个没眼色的小白脸么?这事我特别拿手!回头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敢肖想我们兔兔,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哥俩好似的勾住赤兔肩膀,笑眯眯搂着她往外走,“咱先吃个饭,吃完睡个午觉,悠悠闲闲找他解决事情,保证让他输的满地找牙。” 赤兔昂了昂下巴,“那倒也不必……” 她目光一扫,瞧见周月明小朋友面无表情迎面而来,朝玉琳琅行过礼,又冲她行了个礼。 玉琳琅忙松手放开赤兔,摆出一脸为人师表的正经态度,“小明啊,来的正好,跟师父吃饭去吧。” “兔兔,这我徒弟周月明。” 赤兔颔首,“知道,就是画那副惟妙惟肖现场图的小孩。” 周月明小朋友仰脸看着她。 499 近水楼台追得兔 玉琳琅对上他清澈的眼神,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哦,对对,师父说今日要教你一套剑法。” “没事,我们耍完再去吃饭。”玉琳琅拉着小孩冲赤兔挥挥手,“兔兔你稍等等。” 赤兔差点气笑。 这一耍剑法,得教到何时,还吃饭午睡呢,怕是连饭都来不及吃。 玉琳琅随手一指,一道真气劈开树枝乱杈,截取其中一条握在手中。 小孩眼睛发亮,一眨不眨盯着他师父腾挪闪转快速移动。 枝条为剑劲气凌厉,挥舞间仿若万千刀光剑影在眼前晃动,飒飒出声。 赤兔都有些看呆了,张着嘴半晌没合上。 “狐,狐狐,你,你剑术这么厉害的?这什么剑法?”看上去好强,以前也从未见狐狐使过。 狐狐好像从不用剑,赤兔反应过来,甚为诧异。 明明剑术超绝来着。 “哦这是玄音宗入门剑法,没什么稀奇之处。”玉琳琅耍完一套剑法,将枝条抛给小孩,笑眯眯问,“记住几成?” “嗯……”小孩思考片秒,“七成吧。” 玉琳琅含笑点头,“七成不错了,你耍一遍为师瞧瞧。前两天给你的那些书都看完了?图纸看了没?” “嗯,看了!” “好,开始吧。” 赤兔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当瞧见小孩似模似样耍起方才那套剑法时,她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快不够用了。 啊?这才盏茶时间,小孩就能把狐狐耍过一套的剑法,耍的似模似样了?? 玉琳琅看了一遍点点头,指出他几个错处,又现身指点再耍一遍示范剑术。 小孩跟着学习,第二遍再使剑时,已流畅许多,几乎看不出与狐狐的示范有啥区别了。 赤兔震惊,赤兔张大嘴,赤兔傻不愣登看半天。 直到玉琳琅退回她身边,再次搂住她肩膀拍了拍,“干啥呢?看傻了?” “你,这就教好了?” “是啊。”玉琳琅沾沾自喜一脸得色,“怎么样?我这徒弟收的不亏吧。学东西可快了,像我!哈哈哈!” 玉琳琅说着说着还自吹自擂笑了起来,“我这徒儿从来无需我教第三遍。一点即通聪明绝顶,天才中的天才。” 也就小半个时辰不到,今日的教导课业就完成了,玉琳琅高高兴兴牵着徒弟往饭厅走去,路上还不忘督促他,“下午你自个再多练练,熟能生巧,说不定还能从中领悟剑意。” “当然这事不用着急,多接触接触就有感悟了。” 小徒弟一本正经点点脑袋,“多谢师父教诲。” 赤兔无语,赤兔看看这当师父的,又看看徒弟。 师父其实不怎么靠谱,看那懒懒散散的样儿哪点像正经人,奈何徒弟天资聪颖的不得了啊! 狐狐这家伙还真是天生的狗屎运…… 玉琳琅笑眯眯地,拉着小徒弟跟他说,“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吧,明日带你回一趟家,跟你哥哥姐姐大姨他们告个别。此去江南那边,没有一两个月估计回不来。” 周月明小朋友乖乖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赤兔奇了,“你还打算带上孩子一块去?” “那当然,我上哪儿,我徒弟就得上哪儿。”这时候不锻炼,长大怎能成器。 “小孩子么,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多出去走走,逛逛国之疆域大好河山,眼界放宽思路逻辑自然更宽,有好处。” 赤兔想想也是,“不过此行比较危险吧。” “小明怕不怕?” “不怕。” 玉琳琅哈哈一笑,冲赤兔抛了个小眼神,“放心吧,谁敢阻我们道路,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下午,玉琳琅小憩片刻,随赤兔来到与许剑英约定地点。 这位天琼宗弟子人长得挺高,看背影十分高阔。 肌肤呈浅麦色,面容俊朗中含着几分粗犷,眼睛倒是终年带笑,看着还挺亲切。 玉琳琅朝赤兔使了个眼色【真打?】 瞧着还行啊,万一打废了,兔兔爹的准女婿不就挂了么…… 赤兔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我大哥来了。许剑英,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镇妖司老大玉狐。” “天琼宗弟子许剑英,见过玉狐大人。” 玉琳琅一脸看八卦的小表情,连连点头,“好,好。” “玉狐大人,请。”许剑英抽出腰间长剑。 他背对长亭而立。 水岸边出现几道显眼包身影,顿时引来几方侧目。 夜无尘听人喊“玉狐大人”,初时还当自己听错,待跟着太子几人兴匆匆来到二层围栏。 果然,瞧见小姑娘抽出丝带朝对面那男子攻了过去。 “兄弟,你要是现在出京立马回去找兔兔爹,我还能放你一马。如何?” 许剑英只觉迎面袭来的丝带,激起阵阵劲风,一时倒将他浑身战意都调动起来了。 “早已听闻玉狐大人武功了得,今日若能与大人一战,属实是剑英之幸。” 说话间俩人已交手十几招,玉琳琅挑眉,“你好像还可以。” “有没有兴趣来我镇妖司干活?” 她语速快出手更快,刹那间仿佛玉色蝴蝶飞舞,轻盈灵动间,浅绿丝带招招抽击男子周身要穴。 许剑英横剑阻挡躲闪,一时间已被她抽中数下。 “我这若是剑,可得在你身上戳好几个血窟窿了大兄弟。” “要不放弃我家兔兔得了?” “那可不行,我既答应老爹,自然不能食言。” “来我镇妖司帮兔兔干活。” 许剑英已经快接不住玉琳琅的快招,节节后退下咬牙坚持问,“有何好处?” “嗯……月俸不算高,节假日还行。最主要可以让你近水楼台追得兔。” “行!”许剑英咬牙答应下来。 “诶这就对了!”玉琳琅笑眯眯一脚蹬出去,将许剑英蹬进湖里。 “回头我就让世叔把你的名报给吏部。” 赤兔满脸激动冲上前来,叉腰望着浑身湿漉漉爬上岸的男人。 “兔兔,要不干掉他一了百了?” 玉琳琅作势抬手,赤兔连忙扑过去抱住她胳膊,“不,不必这么凶。算了,让他离开京就行。” “那估计不行。”玉琳琅斜她一眼,笑得欠儿欠儿。 500 试试就逝世啊 “他说要加入镇妖司!我瞅着,武功也还行,就让他留下给你们打个下手。” “这不我就要出京了么?镇妖司人手常年短缺,有他加入,平时也能给你们跑个腿帮帮忙。” 赤兔张大嘴,瞅瞅玉琳琅,再看看浑身湿哒哒的男人,“他答应了?” “那当然。”玉琳琅扬着手中丝带,故意露出一脸凶相,“不答应就继续抽他蹬他下湖。” 赤兔竟莫名有些同情这男人…… 老大不愧是老大,好雷厉风行! “那他……” “你放心,我交代世叔,别给你乱点鸳鸯谱。咱镇妖司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玉琳琅伸手整了整赤兔衣领,笑意温柔。 “婚姻是一辈子大事,那自然得让兔兔心里愿意兔兔高兴才行。这许剑英若没将兔兔追到手,那他就甭想成婚。” 赤兔瞟了眼男人身影,跺跺脚,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娇态,“狐狐你说啥呢,我不跟你说了。” 她转身就溜。 玉琳琅面无表情横了眼呆木头许剑英,“蠢,还不送兔兔回府衙?” 许剑英连忙拱手,“玉狐大人,那属下先行告退!” 哟,说他蠢还真没蠢到家,这都属下自称了…… 玉琳琅又好笑又好气,晃晃脑袋转过身,岸边船只二层,有人不停冲自己晃悠着手大声叫唤。 平康郡王手都快晃断了,见玉琳琅朝自己这头看来,忙洋溢起大大的笑脸,“狐狐,快来!” 来你妹! 当她没瞧见那一船都啥人呢? 皇子王孙画舫聚会,她瞎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回家睡个大头觉。 见她抬腿就要离开,太子忙催促暗卫去追。 那人没法,硬着头皮凌空翻几个筋斗,稳稳落定玉琳琅背后,抱拳行礼,“玉狐大人,太子殿下有事同您商议,请。” 玉琳琅收回迈开的腿,流露不耐之色,“什么事。” “卑职只是奉命而来传殿下口谕。”言下之意是他哪知道主子有什么要事。 玉琳琅深吸一口气。 这太子当的太舒服,太子的兄弟们得多给他找点事做,就老实了。 既是太子亲口相邀,表面功夫还得做做,玉琳琅绷着脸随暗卫登船。 刚走上二楼,就见大皇子笑呵呵迎来,“玉狐大人今日是正好有空来湖边走走?” 鲁国公世子、卢硕郡王世子几人闻言,都忍不住微抽嘴角。 大皇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乃炉火纯青…… 玉狐大人这哪是得闲来湖边走走,分明是跟人约架来的,看方才那一拳一脚多利索有力。 玉狐大人木着脸“嗯”了一声。 大皇子连忙将人迎到太子面前,行过礼,“太子,玉狐大人到了。” 太子正坐在一张圆桌旁,与他同桌的还有其他几位皇子。 六皇子抬眼看她,目光朝左侧微微偏移几分,予以暗示。 三皇子则更直接,冲玉琳琅挤眉弄眼一番,奈何后者压根接收不到他啥意思…… 玉琳琅眼风一扫,发现左侧靠船栏处立着几人。 师兄楚澜衣嘴角噙着一抹笑。 其余几个歪瓜裂枣站在楚澜衣身边简直不忍直视,就像是几坨屎衬托一枝花,各有各的奇异之处。 “太子找我何事?” 玉琳琅刚一出声,便感受到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 歪瓜裂枣之一的羊驼男朝自己动手了。 这人顶着半片羊驼毛,小眼睛里冒着凶光,使一把钢刀,舞起来虎虎生风。 只是他光在玉琳琅面前舞,离玉琳琅还有一米多距离,看似相当威武,实则没敢再往前挪半寸…… 楚澜衣抿抿唇,面无表情侧目朝旁望去。 “让开三根毛,让老夫会会这女娃。”言罢,又有一人跳出,二话不说提刀怒斩玉琳琅。 太子忙命人将小圆桌往后搬,“大家莫要冲动,这位是……” 来人刀已至玉琳琅面门。 后者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指轻轻一弹。 “duang”一声脆响,老头连人带刀往后倒飞,收势不及恰好撞在羊驼抬起的刀刃上。 后心开了朵血花,人“啪叽”一声摔倒在地,四肢乱抽几下忽然不动了。 羊驼举着刀一脸呆滞,连连朝后退好几步,难以置信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瞧瞧倒在血泊中的老爷子。 “不是我啊,你们大家都看到啦!”羊驼环顾一圈急忙开口辩解,“是老爷子自己撞过来的!我什么都没干哦。” 三皇子很想笑的,但瞧太子殿下那脸黑沉的脸色,赶紧把憋出口的笑声死死咽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盯着地上的尸体片秒,忍不住抬头看向没啥表情的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这模样,仿佛刚刚并不是弹死一个人,而是弹飞一只可怜兮兮的蝼蚁…… “人人都说千面玉狐擅使毒,你尝尝我独家配制的三虫三花毒。” 跳出列的女子,一整张脸都布满黑色蜘蛛网似的毒纹,嘴唇黑中带紫,仿佛死了千年的老僵尸怪,瞧一眼渗人得很。 但见她手一抬,一把黑色粉末洋洋洒洒而来,可把船上诸多皇子王孙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闪避。 “咕咚。”四皇子当先栽倒在地,吓了三皇子一跳。 他刚想伸手扶自家兄弟,就被两名贴身侍卫拽着护住,忙不迭后退。 卧槽,这毒娘子到底毒谁啊!船板上的人纷纷大眼瞪小眼。 玉琳琅抬手拂了拂沾上自己衣角的黑粉,眸光冰冷锁定那位使毒的女子。 三皇子眼瞅着此番情形,心里莫名咯噔一跳。 他一句“太子殿下”尚未出口,玉琳琅已欺身而近,一把薅住太子狗头,“啪啪”两耳光甩了过去。 “你特马神经不正常吧?叫我上来就跟我玩这种小鬼玩的把戏?你这当太子的是有多闲,吃饱了撑的慌!” “老娘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个狗头太子能在老娘我面前叫嚣。你爹夜离天都不敢跟我叽叽歪歪,你一个当储君的,随时能被废的小杂种,也敢搁我面前装逼?” 她一拳从太子下巴往上打,众人分明听到“咔吧”一声脆响,人都傻了…… 501 不见棺材不掉泪 夜无尘站在六皇子身边,闷头发笑双肩抖动的厉害。 六皇子斜他一眼,丢给他一记警告小眼神。 【克制!人家好歹是当今太子!】 平康郡王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默默投给六皇子一道眼神:【你见哪朝太子被小姑娘揍这么惨的?】 这不没事找事么? 他本来唤她上来,就想着在她离京前再跟小姑娘见一面,送点吃的喝的给人家表表心意来着。 没想到太子竟也动了心思叫她过来。 过来就过来吧,你客客气气跟别人说几句,表达下自己的意思就行了,非得整这死出…… 是因为从来没被玉狐大人打过,所以特别想尝试一下是吧。 与此同时,傻愣愣的蜘蛛网面女,陡然捂住胸口,盯着玉琳琅仿佛瞧见什么厉鬼似的,张了张嘴想说话。 一口血却突然喷出老远。 吓得那些王孙公子们连连后退,只怕自己衣衫被污血沾上半点。 蜘蛛女捂着胸口,抬起一根手指,很想说什么来着,但她根本没机会继续说,整个人就此仰面倒地,蜷缩着翻滚抽搐几下,彻底挂了。 人就倒在楚澜衣脚下不远,楚公子面色淡淡瞥了眼,似笑非笑勾起个薄凉笑意,掸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挪了下脚,寻了处比较干净的地方继续看热闹。 完犊子,这是真把玉狐惹毛了。 看这下手黑的,谁先一步动手谁就先去见阎王…… 羊驼男拖着刀赶紧退回,一副他什么都没干的态度,东张西望已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 好在此时此刻,众人目光都被玉琳琅和太子吸引,倒也没人嘲笑他孬。 玉琳琅薅着太子狗头将他直接压到栏杆旁。 太子暗卫气急败坏围攻上来,拔剑砍向玉琳琅手臂。 玉琳琅也不慌,直接薅着太子那头毛将人往自己面前一推。 凌厉的剑光落下,当即削掉太子一撮刘海,同时也吓得出剑暗卫手一抖,长剑“哐当”掉落在地。 “想死继续上。”玉琳琅不耐烦地骂,“没事找事的东西!老娘今天不抽死他,他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厉害人物。” 她一手拔下头上碧玉笛,满头青丝随风飞扬。 此情此景美得令人心惊。 奈何美到不可方物的小姑娘,正用翠笛抵住太子喉口,眸中凶光怒放。 “来啊!!” 暗卫们吓得“哐哐哐”赶忙把剑都扔了。 有机灵的已赶快跪倒在地“嘣嘣”磕头,“玉狐大人开恩,太子殿下只是跟大人您开个小玩笑,并无拿大人开涮的意思。” “对对,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太子殿下一马。” “老娘要是不愿意呢?”玉琳琅薅着太子狗头,翠笛顺着他白皙的颈动脉来回划动。 暗卫们瞳孔收缩,视线紧紧盯着她的手来回移动,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是要当场杀储君啊! 这位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太太太太,太子,太子皇兄,快快快,快说句话!”三皇子急得声音几欲变调。 太子此时已快哭了。 他也想开口求饶啊,奈何被玉狐一顿猛殴,从头到脚都疼得要死。 尤其下巴处传来的钝痛让他根本出不来声,刚张开嘴就感受到一丝可怕的疼痛袭来。 太可怕了这死女人。 她居然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动手殴打他? 臣没臣样,这哪里是什么朝廷的尖刀,分明就是一把对准皇室的鬼刀。 他要杀了她,此番一定要在江南道杀了这把不可控的刀。 啊啊啊! “住手,快住手。”东宫内长侍闻讯赶来,气得浑身止不住发抖。 发疯了,这玉狐当真发疯了,她怎敢对太子下如此重手? 就不怕被诛九族么? “太子今日召你前来,其实是为归云山庄一行。你,你这是疯了不成?都愣着作甚,快将她拉开解救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朝这位胖胖的内长侍投去一眼,心说你上去拉啊,你咋不去拉?光招呼别人拉有毛用,你自己去拉,能拉开就算你个本事。 “殿下也是体恤大人与世子,此行前去归云山庄主持武林盟主大比,生怕二位人手不够,故而将我们也给安排上。这位三根毛先生,还有楚先生、韦先生几人,都是太子给大人、世子安排的帮手啊!” “您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内长侍跺着胖腿哀呼出声。 眼看玉狐不为所动,内长侍赶紧“噗通”跪倒在地,“大人,您先放开咱们太子吧,有什么误会咱放开再说。” 玉琳琅眸光冷冷盯着他,抬手重重一推,将人推倒在地,“你这太子怕是也做到头了。” 太子瞳孔一缩,众人无不震惊噤声,大气不敢喘一声。 “无脑的东西,大齐若交在你这种货色手中,只会一败涂地江山不保。”玉琳琅冷笑出声。 “你们都随我进宫见皇帝。夜离天今日若不废了你这小杂种,老娘我就废了他!” 众人脸色煞白,一时连呼吸都给卡住了。 尤其五皇子,一想到日前还跟玉狐差点起冲突,瞧着太子如今的惨样,不禁连连庆幸,四皇兄三皇兄帮自己度过一劫。 内长侍吓得连连磕头求饶,“玉狐大人息怒,玉狐大人,这……” “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不知何人大叫一声,玉琳琅瞥眼一瞧,只见皇后一行匆匆赶来登船。想必是太子召她上船时,已得了风声,马不停蹄赶来救这不争气的东西了。 玉琳琅凉凉一笑,把玩手中细细长长的翠笛,漫不经心瞥了眼瘫倒在地的太子,“小杂种,看今日谁能救你。” “你们这些龟孙儿,往往打了小的,老的就出来跳脱。”玉琳琅转着手中长笛,眸光淡淡看向急匆匆走上甲板的皇后。 “我三岁时就对自己发过誓,谁敢对我下杀手,我就在他身上捅十八个窟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深吸一口气,秀长的脖子上,青筋微凸。 她看也没看一眼地上狼狈的儿子,高贵优雅出声,“你们都退下。” 502 废还是死选一个吧 所有人慌不迭退到下层。 裴鸣凤肃着脸挥挥手,让随行宫女嬷嬷们尽数往后退。 庄嬷嬷目光犹豫,似不放心将皇后一人独自留在玉狐面前。 “娘娘。”她期期艾艾喊了一声。 皇后不以为意,摆摆手道,“没事,都退下。” 她淡淡说道,“玉狐并非嗜杀之人,她若想杀本宫,随时可取本宫性命。” 玉琳琅挑眉并未言语,只眸光凉凉扫她一圈。 “今日之事是太子过于莽撞了。” “娘娘很想杀了我吧。”玉琳琅忽而轻笑一声,随便踢张凳子落座。 皇后虚眯着眸,“玉狐,本宫承认你武艺高强手段了得,但你要知道,这天下间并不独你一个能人异士……” “皇后,一百抑或一千暗卫,于我而言都没用。”玉琳琅摆弄手中翠笛,笑容万分明媚。 “我若是想,弹指间便可倾覆一城你信不信。” 皇后瞳孔微缩,抿唇不言。 玉琳琅淡淡说道,“看在一城小老百姓份上,我对你们皇家是多次忍让,但皇后,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到底我跟他们非亲非故,也不可能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多次退让毫无底线。” ”太子那个小杂种,一而再再而三得罪我,他让我很不高兴。”玉琳琅强调最后四字,面上扬起一丝甜甜笑意。 “你想如何,玉狐。”皇后收紧袖下的拳,冷冷出声。 “太子承无才无德蠢钝不堪,难以肩负国祚,臣建议,废太子另立六皇子为储君,不知皇后,意下如何呢?” 皇后面色骤变,勃然大怒,“你在痴人说梦!” 玉琳琅丝毫不气,只是淡淡一笑,“是不是痴人说梦,皇后,很快就会知道。” “我今日就把话撂这里,天王老子来了,我玉琳琅想取的狗命,谁也阻止不了。” “你,你!!”皇后气得浑身不住哆嗦,“你当真是无君无父无法无天!” “君父?”玉琳琅哈哈直笑,“谁?夜离天还是玉守道,他们也配?” “废还是死,皇后你选一个吧。”玉琳琅神色淡淡,“我后日就要离京,你们最好明天早朝,给我一个明确消息。” “你,你……”皇后气得身体不住打摆子,当真是气狠了。 “你休想。” 玉琳琅嗤笑,“那娘娘回去等着吧。” “你若敢动太子一根毫毛,我,我叫你们苏宅永无安宁。” 玉琳琅乖张偏头,神色瞬间透着凶戾。 她一脚蹬开面前的圆桌,起身哈哈大笑,“裴鸣凤,你若敢动我苏宅一根毫毛,我让你们裴家、夜家,整个儿死尽,死绝!” “试试?”她歪了下脑袋,眸光透着几丝古怪盯着皇后。 “你是不是觉得,大齐有百万兵马,可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不屠这些不相干的人,我专屠你们裴家夜家。一个都别想逃!裴鸣凤,你逃不掉的。你敢动我苏宅一个仆人,我就杀你裴家一个主子!就从……安阳开始吧。” 她语声透着一丝俏皮,“我看这个花痴好不顺眼,杀了太子,就该轮到她了。” 裴后气得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胸腔都快气爆。 “玉狐,我们非得这么谈话么?”裴后深深吸了口气,“好,本宫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动苏宅分毫。” 玉琳琅笑吟吟看着她,缓缓坐下继续摆弄手中翠笛,“你以为,我会信你?不过无所谓了。” 玉琳琅轻嗤,“反正你们也动不了我的人。” “裴鸣凤,别使你那种惯常会使的手段,有什么你冲我来,那我还敬你是条女汉子。” “你若真把歪脑筋打到其他人身上。”玉琳琅呵呵一笑,眸中透着几丝笃定之光,“你大可以试试。瞧瞧是你裴家子孙先死光呢,还是我这边先死。” “你们裴家,到今天为止,府内总共有二百六十七人吧。” 裴后黑瞳几欲缩成针尖。 “哦,昨个你那庶弟,好像又娶了一房小妾是吧。那就是……二百六十八人!” “你有十七个侄子侄女。最小的那个,刚过完百日宴是吧?” “玉狐!!”震惊无比的裴鸣凤几乎是尖叫出声,已经完全失了皇后的仪态与优雅。 “你放心,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我若下手,定然会从大到小排列。另外,你那些侄子侄女资质么,都还马马虎虎。若等你们裴家都死尽了,我把他们培养成死士可好?” 疯了,这个玉狐是疯了,彻底疯了! “皇帝总想给我乱点鸳鸯谱,那个裴肃啊,我早就看他不顺心到极点。皇后还是让他,从今往后好好夹着尾巴做人,我不想以大欺小的,奈何总有人不乖,总想一层层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娘娘知道了?我的底线到了!”玉琳琅摊摊手,笑容无比明媚,“老娘从今天开始,不忍了!” “皇后,是废太子,还是死太子,你们自己选吧。” 裴后鹰隼似的眸死死盯着玉琳琅,仿佛要从她脸上盯出一朵花。 不慌,她半点都不慌,甚至在谈起苏宅时,眼珠子都不曾转动半下。 她是真有底气跟他们摊牌的。 皇后心中又急又气,把蠢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什么要去惹她? 明明她后日就要出京,一切都可图谋,但偏偏是现在。 现在起这么大冲突,让她乃至陛下,整个人都下不来台! 这要如何抉择?堂堂皇帝皇后,莫非真能被小小臣子给拿捏住? “不可能!”皇后咬牙切齿尖叫。 “好!”玉琳琅一声“好”字盖过云霄。 已经离船退到岸边的太子、三四五六诸多皇子们,听在耳中只觉心惊不已。 “有骨气。”玉琳琅笑着抚掌,“那就是没得谈了。娘娘请吧!” 皇后脖子上青筋直凸,猛然转身,高昂着脖颈,骄傲如孔雀般一步步朝楼梯走去。 “让他们都下船,离岸边远点。”玉琳琅幽幽开口,“我给娘娘炸个烟花瞧瞧。”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503 她是说到做到的 皇后不明所以,迎上庄嬷嬷担心忧愁的目光,喝了声“走”。 一行人纷纷下船上岸,太子迎上前去,“母……” 皇后恨铁不成钢,一巴掌重重落在太子脸颊上,为他更添几分猪头样。 没用的东西,让他父母陷入这般两难境地! 玉琳琅凌空跃起朗朗大笑,“人都退光了吧。” 她扫了眼空船身,朝皇后那方微微一笑,摆摆手,“往后退,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漫天芳华红红火火!” 语毕,一声“轰隆”巨响,从画舫中间部位冲出漫天火光,层层叠叠包裹住船身,形成一团无比耀目的赤红焰火。 皇后满目震惊。 同行的一二三四五六诸位皇子也都吓得纷纷后退,夜无尘夹杂在这些皇子之中,目中透出无比惊讶之色。 “好玩么?”玉琳琅轻轻脆脆的笑声荡漾在空中,竟透着一丝调皮。 “夜德承,老娘今日三更来取你狗命。” “洗干净脖子,等着!” 俩字尾音铿锵,直接把太子吓得腿软险些栽倒在地。 侍卫们连忙扶住他,一个个用无比惊惧的目光望着空中凌立的小姑奶奶。 “你说你惹谁不好你惹她。”三皇子急得连连跺脚,“可别不信,玉狐向来是言出必践说到做到的。” 太子整个人都有点慌,那他怎么办? 玉狐是怎么做到的?整艘船从中间开始被炸开,四分五裂,他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武器,究竟是何物。 别说太子等人不曾见过,楚澜衣也从不知晓,自家师妹竟还有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 他怔了半天,望着她有些出神。 “母,母后!”太子心急慌忙迎上皇后。 “别叫我!”皇后沉着脸斥道,“你自己惹的事,自己看着办!” 她是再也不愿受玉琳琅这鸟气了,匆匆赶来碰一鼻子灰的裴鸣凤,此时心情也相当低落。 眼看母亲撒手转身不理自己,太子当即慌得一批,忙抬步追上去,“母母后,母后儿臣知道错了,您救救儿臣。” “母后!” 皇后登上步辇怒喝一声“回宫”。 太监不敢怠慢,忙喊了声“起驾”,抬着皇后火速离开岸边。 太子哭丧一张脸看向三皇子四皇子等人,“三弟。” “太子,臣弟也爱莫能助啊!要不你给苏宅送份厚礼就当认错了?若玉狐大人肯收,那就说明没事了对吧。” 太子转头看向熊熊火起的船身,哪里还有玉琳琅身影来着。 他匆匆跑回家,太子妃见状吓得心口一窒。 “太子,您的脸怎么回事?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赶紧给我备一份厚礼!要,要银票!将所有银票都拿出来!” 太子妃惊讶不已,“太子,到底什么事啊?” 太子想也不想就给了老婆一巴掌,气急败坏吼声震天,“让你什么都别问,你是傻啊听不懂人话!快去准备!” “还有,把上回父皇赏赐的那斛铭海大东珠给我取来。一起备上,快!” 太子妃一脸懵,“那不行啊,上回的大东珠,给良娣拿去不少,其余的也都分了啊!” 太子抬手又想甩耳光了,太子妃一个激灵赶紧闪身避开,连声叫道,“好好,臣妾这就着人去准备。” “快来人,将良娣她们都叫来,让她们把首饰匣子都交上来!就说这是太子的吩咐!” 东宫这边一阵兵荒马乱,玉琳琅自是不知。 小姑娘绷着脸回家,全府上下立刻警惕起来,相互偷偷打听,祖宗今天上衙不开心了?受啥委屈啦? 没人能说得上来。七钱八两等人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就默默给小祖宗准备吃食,伺候她沐浴。 “不去了。”玉琳琅踢掉鞋子滚到榻上,“去侯府通知下世子,后天行程取消。” 老娘还真不伺候了,爱谁谁,关她个毛线事。 小丫头们啥也不敢问,主子说啥她们就点头,让办事就赶紧去了。 不到须臾侯府上下也被惊动了,世子连忙摇人各种询问,这才得知岸边发生的奇葩事。 “你是没瞧见啊!”夜无尘喝了口茶喋喋不休道,“小姑娘那叫一个凶的咧!好好的船‘轰隆’一声从中间分为两半。” “后续我派人查看过,那玩意里面混着桐油与木炭,一点就炸,威力比火炮大多了!” 陆浅满面惊讶,“那是何物?” “何物我咋知道何物啊!啊呀,总之不得了。那东西要是在太子床头炸开,呵呵。”夜无尘一口饮尽茶水,默默朝沐昭投去一眼,“要变天了。” 沐昭挑眉,似笑非笑,“帝后不可能就这样屈服的。” 陆浅愕然,“都这样了,你……觉得皇后娘娘会让太子先离开皇宫躲躲风头?” 沐昭轻笑。 “他出宫,他就输的一败涂地。” 陆浅睁大双眸,“你,你意思是,琳琅一早就算准太子会跑。” 夜无尘连忙又给自己倒杯茶压惊,“琳琅妹妹要在官道上伏击太子殿下?” “或许吧。”沐昭笑而不语,并未透露太多。 夜无尘翻白眼,“跟你们这些聪明人说话太费劲了,一句话九曲十八弯,十九个心眼子。” 天啊噜,累人。 “那,你们后日真不去了?” 沐昭眼底透着一丝冷,“都闹成这样了,去什么去,爱谁谁。” 夜无尘悄默默瞅了陆浅一眼,“陆大人以为呢?” “啊……不去就不去吧,其实路上也挺危险。” 夜无尘简直想喷他毫无原则。 “那……不会真杀吧。”夜无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歪着脑袋摆出个吊死鬼表情。 陆浅无法直视他。 “不会。”沐昭笑意深深摇了摇头。 “啥意思?”夜无尘转头看向陆浅,“解释下!” “帝后最终会妥协。”陆浅朝他望了一眼,“你去六皇子府,让他做好准备吧。最迟明日早朝……” 夜无尘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这天要翻覆了! 翻天覆地的小魔头早早睡觉,一更时准时睁眼,面无表情翻身坐起。 她慢条斯理套上衣物,冷眼瞥窗外,“来作甚。” 504 你怕死么? 窗外传来一声叹息,“我随你去。” “不用。”玉琳琅已收拾好自己蹦下床。 楚澜衣推开窗格,在月色下静静而立,注视。 玉琳琅拎起搁桌上的斜挎包,扭头扫他一眼。 “师妹你生气了。” “没有。”玉琳琅神色淡淡。 “没有因何废太子?” “小杂种不适合太子之位。”玉琳琅直言不讳,“为帝者必须要有大局观,否则对于治下百姓而言不啻一场灾难。” “如此小肚鸡肠的男人,配当大齐皇帝?”玉琳琅冷笑一声,“他自己作死,那就彻底踩死,这于我而言,很简单。” 楚澜衣竟轻轻笑出声来,“师妹你故意的。” 师妹定是猜到些什么了。 “我接近太子,的确是有些事要办……” “师兄,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玉琳琅眸色透着一丝凉,“但我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底线。” 她顿了顿,“你最好尽快离京,别再惹事。” 楚澜衣忧忧愁愁叹息一声,“师妹,你怎知我借机接近就是在惹事?” 玉琳琅其实不是那么想知道,但她莫名有丝不太好的预感。 师兄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每次出现总感觉与先前有丝不一样的改变。 但终究哪里变了,她又琢磨不出来。 “你觉得六皇子适合帝位?” 玉琳琅一脸冷漠,“我觉得有什么要紧,最主要是小老百姓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六皇子至少比太子合适太多。” “如果夜家皇朝已从骨子深处烂掉了呢?你依然觉得夜川信适合当大齐皇帝?” 玉琳琅深深看他一眼,“既然时代无法改变,那就挑个有大局观的皇帝。总比蠢材好太多。” 夜家才蹲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位置,不至于这么快下台。 历史的洪流最终会推着他们向前,未来谁又能说的清楚。 她只将眼前做好就行,知足得很。 “师兄,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相比你我而言,升斗小民的生活艰难困苦太多。” 她顿了顿,“希望你莫搞事。” 言罢,她头也不回开门远去,纤细身影顿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师妹啊师妹,你到底是无情呢还是有情。” 若说无情,她倒是对那些贫苦无依的蚁民好得很。 若说有情,为何她的目光始终不曾看到自己。 楚澜衣浅浅一笑,随之跟过去。 太子下午派人来送过礼,彼时玉琳琅早已洗洗睡下,故而没人敢惊动她。 据说那东珠有成人拳头大小。 玉琳琅既打定主意要跟夜德承杠到底,自然不会收他任何礼。 原则是要有的,收下买命钱那就不能动太子。 她不收,太子当然会连夜避出京,奇珍异宝大把银票随身带着,任她劫。 玉琳琅到那地方时,四周已躺了百十来个黑衣暗卫。 大多数睁着眼睛浑身动弹不得,少数几个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夜色下,暗星心下微惊却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自己跟的这位姑娘非同凡响,却从未真正清楚她的实力。 今日,他似乎摸到冰山一角。 玉琳琅踩着星光而来,一路悠闲惬意。 树影婆娑间,太子倒在一棵被剑光削掉一半的矮树旁,眼底透着丝丝恐惧害怕之意。 良娣早已晕死在旁,唯太子妃紧紧挨着太子,目中透出母兽般凶狠的光。 “玉狐,做人别太过分!”太子妃眼里全是恨意,怀中紧紧抱着个匣子,死死瞪着玉琳琅,“你这是想与夜家彻底为敌?” “真有意思,都这时候了还敢嘴硬。主人,属下替你杀了她吧。”一名蒙着黑纱,媚眼闪着赤红艳光的女子咯咯笑着走上前,纤腰扭摆十指探出,每根都抹着蜜色丹寇的尖尖指甲。 玉琳琅面无表情,“留着。” “好嘛。”女子一把夺过太子妃怀里的匣子,长长的指尖擦过太子妃白嫩手背,划出一道长长血痕。 太子妃“啊”一声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哆嗦往后退。 “四幽。”玉琳琅眸光暗含警告。 “我又没打她。”女子撇撇嘴,掀开匣盖目露欣喜,“好大颗的东珠,好闪,好亮!我喜欢。主人~” 玉琳琅木着脸看她。 后者扭捏着晃晃身子,撒娇,“好嘛好嘛,属下就拿一颗!我那玳瑁翡翠头面,就差这一颗大东珠当镶饰了。” 言罢,取了颗大东珠塞腰间,盖上匣盖将东西抛给身后冷着脸的黑衣男子。 暗星颇为无奈,捧着匣子身姿笔挺。 待感觉到背后有人飘来,浑身蓦然收紧之际,那道黑漆漆如鬼魅般身影已从他身旁飘去,来到玉琳琅面前。 “如何?”玉琳琅问来人。 “打。” 玉琳琅点头,“让人守着路口就行。” 四幽盯着来人飘走的身影,十分无语,“啥意思?” 还得是主人啊,五夜回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就只有主人能听明白他何意。 “五夜说来回路上的人都打发走了。” 四幽震惊,四幽无奈,忍不住贴上去拍马奉承,“主人,您好聪明好厉害噢。” 就这没头没脑一个字,主人都能给他重整词汇连成句,简直离谱…… 玉琳琅嫌弃丢开她手,“一边玩去。” 太子妃惊悚盯着眼前一行人,只有她和太子才清楚,此行前前后后带了多少人。 足有千人的队伍,到现在侍卫们一个都没摸到这里。 这代表什么?代表他们全军覆没,跟这些暗卫一样,死的死倒的倒? 到现在他们都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 眼看马车平安驶出京,却在这小山头遭伏。 先是一阵乐音袭来人仰马翻,紧接着他们就放毒,毒倒一片暗卫。 很多暗卫甚至都没来得及拔刀,人就仰面躺倒在地。 虽说他们此时还没死,可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一群废物,连太子太子妃都保护不好,要他们有何用。 “太子,你怕死么?”玉琳琅缓步上前,站在夜德承面前淡淡一笑。 太子想说,他快怕死了,能不能就此饶他一命。 但好歹要兼顾些皇家体面,死咬着牙不吭声。 505 竖着进横着出 “三更到了。”玉琳琅声音很低,很凉,却彷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太子心中,砸得他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玉玉狐,玉狐你别乱来。玉狐,我,我知道做错了。玉狐我以后再不惹你,你冷静点千万别……” 太子见她接过手下递来的刀,顿时失控惊声尖呼。 那把刀是从暗卫手里拿的,原本用作保护他,如今却成了指向自己的刀。 就如同玉狐此人。 这根反骨是如何一步步释放天性的?太子自己都搞不明白。 “错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昨日之事都怨我,我没能管好自己手下那群人。我……”太子盯着玉狐抬起的那把刀,惊叫,“他们动手非我意愿,只是对你好奇,想试探你的功夫底子。” “没成想却,却在你手中走不过半招,玉玉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啊啊。” 太子妃抱着太子瑟瑟发抖,眼瞅着那把刀当头落下,一道尖细声音忽而响起,“陛下有旨,请玉狐大人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玉琳琅嗤笑,嘱咐众人,“留这看好人。” 声音落下,人已追着那道尖细声音远去。 直追大半个山头,方才缓缓停下,转着手中细细长长的翠笛,瞥了身后一眼,“师兄,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是个太监。” “那肯定是个太监啊。”听那声音就知有几分相熟之意,不过来人似乎改变过声线,但那特别尖细的嗓音却一听就听得出来。 楚澜衣笑着从树后缓步而出,“没瞧清长相,此人轻功比之师妹你,也不差多少。” “皇帝身边高手无数,能从师妹手中逃脱之人,屈指可数。” 玉琳琅不置可否。 “接下来师妹意欲何为?” 玉琳琅瞟他一眼,“进宫,皇帝不是说了么?让我立刻进宫。” “师妹把皇帝的底牌都逼出来了,你觉着此番进宫,他能同你好好说话?” “能吧。”玉琳琅微笑以对,“不去怎知何种情形。” “你有没有想过,皇帝身边,可能不止一个老太监。”楚澜衣蹙眉,“我随你……” “不必。”玉琳琅抬手阻止,“这件事好解决得很,无需师兄操心。” 撂下这话,也没等楚澜衣再开口,玉琳琅便飞速远去。 并没递牌子进宫,既已撕破脸,玉琳琅也不跟皇帝玩虚的,直接越过重重楼阁,径自来到亮着灯的书房。 福德笑一打开门,整个人便哆嗦了下,差点跪倒在地,“玉、玉狐大人。” 玉狐大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这,这一路上是不曾惊动任何暗卫?? 皇帝在案上批改公文,闻声头也没抬,“让玉狐进来。” “玉狐大人请。”福德笑颤巍巍让开步子,低着头请玉琳琅进去。 玉琳琅扫他一眼,笑,“福公公,别怕,我若想杀皇帝,早八百年前就动手了。” 福德笑嘴角僵硬连一丝笑都提拉不起。 这玉狐大人如今说话,咋连个边际都没有了? 他不敢在屋中久留,低头缩着肩膀哆哆嗦嗦抬手阖上门。 皇帝一把将公文拍在案上,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玉狐,你究竟想如何?” “皇帝,你最好搞清楚事实状况,是你们不断逼我就范!”玉琳琅会惯着他? 怒拍桌案回怼,“我在你们夜家皇室眼中,就是那么好拿捏的人?” 皇帝咬紧牙,从齿缝中逼出几字,“你不是。” “你这么想就对了。”玉琳琅轻笑,抬手解下镇妖司腰牌往皇帝桌上一丢,“你解了我职务吧,从现在开始,我不干了。” 皇帝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玉狐!” “怎么?” “朕还没追究你追杀太子之事,你竟敢……” “嘁。”玉琳琅嗤笑一声,“夜德承那小杂种,又傻又癫无德无能,老娘想杀就杀,怎么还得挑日子?” “你!”皇帝被气的倒坐在位置上,目光中透出一丝心痛,“玉狐,你以前不这样!” 狂是狂了点,嚣张也嚣张,但至少没这般明目张胆无君无父! 玉琳琅此时长发披散眼神凌厉的模样,让皇帝有些不敢相认。 这还真是以前那个玉狐? 玉琳琅微笑相对,“皇帝,只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夜德承我不会放过他,我话放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你废了他,我跟他之间一笔勾销,再不找他任何麻烦。你不废,我就让他死,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考虑么?”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福德笑惊恐的声音在外响起,提高音量劝道,“陛下和玉狐大人正有要事商谈!您不能……” “嘭!”书房门被皇后带人一脚蹬开。 四名身着黑衣的影卫飞速上前,二话不说提剑砍向玉琳琅。 皇帝瞳孔一缩连忙阻止,“皇后不可!” 黑衣影卫飞速袭向玉琳琅,剑剑直逼要害,玉琳琅眸都未抬分毫,弹指间几道劲气洞穿来人的剑。 其中一名黑衣影卫被震的连退三步,瞳眸中透出吃惊之色。 皇后冷着脸走至皇帝身边,抓着他就往外走,“皇帝,你难道还想一辈子受玉狐掣肘?什么都别答应她,今日就让她死在这一了百了。” 皇帝面色大惊,转头就见十几名装备精良的亲卫蹬窗而入,手中无一不握着一把火铳。 玉琳琅扫了眼便清楚皇后为何能如此笃定。 这种制作工艺粗陋的火铳,算是这时代十分罕见的热武器。 管状竹筒为枪身,内部可装填火药与弹丸,一旦点燃引线火药喷发,弹丸便疾速飞射,射程最远可达到一百五十步左右。 十几把火铳对着玉琳琅,皇后这是笃定,即便玉狐神通广大,此番也得变死狐! 玉琳琅失笑,挑眉看向避至门外的皇后。 后者被她挑衅的一眼,看得极不舒服,张口便道,“玉狐,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单人厉害其实并无丝毫作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皇室力量高于个人!” “开火!”皇后怒吼,“本宫今日定要她竖着进,横着出!” 506 你裴家,要没了 十多把火铳同时喷击发出巨大声响,皇帝眼睁睁看着书案被扫荡成一团废木片,连声阻止,“莫要胡来!” 声音落下为时已晚。 巨大火光登时包裹前方,随着燃烧浓烟滚滚而来,不得已将众人全部逼退出屋。 皇后眸光闪烁盯着那团跳跃的火苗,冷笑出声,“皇帝,若非臣妾带人及时赶来,你这就想答应玉狐废储?” “皇后怎如此说?”皇帝低头看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德承是太子,朕答应过皇后,德承的太子之位,谁都无法撼动替代。” 皇后敛眸不语,眼底透着一丝狠戾。 枕边人是什么德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如果可以,皇帝早就想废德承太子了,故而对玉琳琅的一再挑衅视若无睹。 或许,他还在心中暗自窃喜不已。 皇帝现在只不过是少个台阶下而已。 玉狐的台阶递到他面前,答应废储不过是迟早之事。 裴府势大,建国初时如何依赖,如今就有多痛恨,这就是他们的大齐皇帝,一个自私冷酷无情无义的男人。 永远不要跟帝王谈感情,只需谋利即可。 “皇帝记得就好。”皇后淡淡出声,瞥了眼火海中的书房,嘴角尽是嘲讽之意。 小小臣子,不过仗着一身蛮力武艺,就敢如此胡作非为作死。 现在她应该能记住能明白,什么叫皇权大如天,不可撼动。 可惜,她死了,再无机会了解…… 皇后转身,噙在嘴角的笑意就这般僵住、冷却,瞳孔却一再放大,惊呼出口的声音卡在风中。 为什么、她没死? 这是什么神出鬼没的功夫,竟能做到眨眼间神不知鬼不觉,人已站在屋外?? 玉琳琅笑意吟吟,就站在不远处看她,眸底却一片孤冷漠视。 她懒懒散散抬了抬手,数十道利箭当即破空而来,“嗖嗖嗖”接连贯穿在场十几名火铳手。 “有箭手袭击,陛下小心呐。”福德笑颤颤冲上前扑住皇帝,用后背挡着来箭方向,一副誓死护卫之态。 皇帝被他喊的有几分慌张,虽端着架子却也忍不住往后疾退数步。 四名隐卫大惊,回防至皇后身边,刚抬起手中长剑,手腕骨便传来一丝钝痛。 远处飞来的箭镞,猛地贯穿他们每个人手臂,长剑“哐当哐当”掉落的同时,又有四支长箭飞来,瞬间洞穿他们心口。 “啊啊啊!”皇后盯着满地鲜血失声尖叫。 庄嬷嬷不顾安危扑过来,死死将皇后护在身后,颤声大叫,“玉狐大人,您是想当场弑君弑后??” “嬷嬷眼神不好就及时找大夫治疗。”玉琳琅冷冷开口,“我杀的,是手执火铳意图谋害皇帝性命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配有火铳,敢在皇帝的御书房发射火器,必然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狼子野心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宫内巡查的侍卫闻讯而来,带队的正是金吾卫副统领裴肃。 “玉狐!你敢公然忤逆帝后,莫非是想谋反不成?”裴肃握紧佩刀隔空喊话,眼里透出凌厉之光。 还以为玉狐这女人有多聪明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个蠢钝如猪的,这么公然与朝廷作对,与谋反有何异? 就算皇帝有心留她,此时此刻形势比人强,怕是也留不得此人。 他却不知,这会帝后二人心中都无比惶恐惊骇。 亲眼目睹玉狐莫名其妙从火海中脱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帝后二人,心里同时涌上一丝不好之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玉琳琅轻笑抚掌,发出两道脆脆声响。 屋顶上伏击的黑衣男子立刻现身,其后跟着四五人,肩上无不扛着个麻袋。 裴肃带人涌上前,将他们连同玉狐团团围住。 “大胆贼匪竟敢夜探皇宫大内,玉狐!你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给人随意乱扣罪名,那就如你们所愿。”玉琳琅笑着一抬手。 麻袋口打开,露出一个个披头散发乱糟糟的脑袋,嘴被堵上了,男男女女都有,眼神万分惊恐。 当瞧见裴肃与裴后时,这些人纷纷挣扎起来,目露求救之色。 裴肃大惊,“玉狐,你这是要作甚??” 这些人无一不是他们裴家年轻一代中颇为出色的,有的是裴肃堂弟,有的是堂妹。 裴娇就被绑在其中一只麻袋中,淌着眼泪可怜兮兮看向皇帝皇后。 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原本睡好好的,谁知眼一睁居然被人绑在麻袋里,手脚被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只能用哀求的目光不断看向自己的姑母与大哥,寄希于将自己救下。 “裴家嫡女。”玉琳琅笑着念出裴娇名字,抬手间让人将麻袋揪到自己面前。 “果真是花容月貌不可多得。”玉琳琅薅过裴娇披散的长发,将她扯过来。 冰凉刺骨的翠笛顺着裴娇娇嫩的脸颊缓缓移动,玉琳琅笑了笑,“裴鸣凤,你这大侄女的容貌,同你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此一张美貌的脸,将来定能为你们裴家带来不少联姻好处吧。” “可惜,马上就要没有了呢。” 裴娇惊惧瞪大眼,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住手!!”裴鸣凤惊呼出声,“玉狐!你究竟想作甚。” “作甚?”玉琳琅笑着摇摇手指,“你知道的裴后,我先前就说过,谁对我下杀手,谁就不得好死。” “说说几回了裴鸣凤,你不止一次想要杀我了。如今老娘不忍了,你怎就不适应了呢?” “你裴家要没了。”玉琳琅凑近裴娇低声轻笑,“失势的裴家,你的美貌会成为你自身的灾难,我这是在帮你啊。” 裴娇被堵着嘴,惊悚之下连连摇头拒绝。 玉琳琅又笑,“好好好,是我枉做小人了,你不愿便算了。随你~” “皇帝,你废后吧。”玉琳琅起身,笑吟吟望着对面的皇帝。 “今天的事,就算到此划下终了。” “否则,我可就要动手了。”玉琳琅笑,眸色异常冰寒。 507 皇帝命不久矣 “杀人,是最低端的解决问题方式。”玉琳琅轻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 武力征服,降维打击,多没意思啊。 她希望皇帝能识趣,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一切都好说。 相比失措惊叫的皇后,皇帝此时倒还算淡定。 只是听到玉琳琅废后之言,他也忍不住握紧拳,目露难以置信,“玉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废后可不是儿戏,事关国运与未来,朕不能擅自做主。” “皇帝,你要不要这么假啊。废后,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如今,微臣把梯子都递到你跟前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皇后纠结火铳党羽,在御书房行凶欲刺杀陛下。皇帝,这你都能忍?你莫非是个绿头老王八?” “陛下,你莫要听她胡言乱语。”裴后神色大怒。 “是不是胡言乱语皇帝心中自有一番考量。你方才擅闯御书房,带这么多人前来,究竟有何意图,你自个心里清楚。” “到底是想杀玉狐,还是屠玉狐之际,连带把皇帝一块宰了?” “也是,宰了皇帝,你那小杂种儿子,就能登上帝位,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 “闭嘴!!!!”皇后拔下头上凤簪,高高举起朝玉琳琅方向刺去。 玉琳琅反手回她一发火铳。 这玩意儿她刚刚就全部收入囊中,挺好用,回头再多找些子窠,以一敌百,神器也。 皇后手臂被击中,“啊”一声惊叫,手臂软软垂落在侧,凤簪“当啷”落地。 “皇后娘娘。”庄嬷嬷大惊,扶着皇后,满面仇恨瞪向玉琳琅,“玉狐,你,你这乱臣贼子奸佞小人。陛下,您千万别听她胡言乱语,娘娘对您一片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玉琳琅笑着转动手中火铳,朝皇帝投去一眼,冷声道,“微臣给皇帝三分钟。啊,也就是五分之一刻时间考虑。” “是废后废太子,还是想让微臣夷平此处,任你选择。” 言罢,随意抬抬手,裴肃身后瞬间倒下一片人,发出咚咚砸响。 裴肃一转身,发现手下倒一片,再转眸,满眼无法置信。 “皇帝。”裴后心底莫名有些慌张,她太了解枕边人了。 跟任何东西比起来,皇帝唯有自己最重要。 如今玉狐的所作所为已危害到他性命,他心底早就做好了选择。 “拟旨。”皇帝咬牙吩咐,大踏步朝烧毁的御书房走去。 福德笑颤颤缩缩一路跟在他身后,忍不住转头朝玉琳琅看了一眼。 后者微笑以对,眸光幽深无比。 “陛下!”裴后凄厉大叫,转头再看玉琳琅,却见她已带人跳上屋檐,冲她含笑点头。 “你裴家的这些小杂鱼就留给皇后当见面礼了。裴老国公我请去一段日子,放心,待我们安全出京,自当归还!” “伙食费一日一千纹银已从你裴家自取,裴后不必见外。” “哦不是,今日过后,裴家,再无皇后太子。”玉琳琅哈哈大笑出声,转身率领一干手下飞速隐入暗夜。 皇后抬着尖尖指护的右手,不停颤动,终是承受不住心头这口气,喷出一口血人也跟着软软歪倒在地。 玉琳琅回到苏宅,天已将明未明。 先前睡过一觉,哪怕闹了一宿精神也还行。 进屋关门,转头挑挑眉,“我以为你至少等到天亮再来。” 沐昭无奈,起身走至她面前,“你弄这么大动静,我在家怎能坐得住。” 玉琳琅轻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转身眸光晶亮望着他,“如何?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举家南迁闯荡江湖?” 沐昭眸光轻动,“你觉得,京中会有大事发生。”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容易,玉琳琅眸中含着一丝光,“你怎么不说,我是害怕恐惧,夹着尾巴如丧家犬般逃出京?” 沐昭失笑,“你不是这般莽撞之人。既然做了,自然有你的道理。” 玉琳琅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皇帝快暴毙了。” 即便心中有谱,沐昭依然神色大变,“什么?” “他命不久矣了。最多,撑不过五个月。”玉琳琅侧头看向他,“幕后之人将国师放在皇帝身边,一日日蚕食他的身体。到如今,他已面临油尽灯枯的境地。” “国师那什么仙丹?” “你觉得世上会有仙丹么?”玉琳琅失笑。 她这般神通广大之人,也不可能夸下海口说什么三个月之内帮人续命若干年,这都特么信口雌黄瞎扯淡的事。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你我练武之人,或比旁人长寿多年,但……终究还是得尘归尘土归土。人体机能到一定时候,总是要走下坡路的。” “皇帝这么多年喘疾咳症外加偏头痛,一时间骤然转好,这本身就是很不靠谱的事情。” “原本他的寿元扯着扯着,好好养养,或许还能撑个三五六七年。” “如今,却是在燃烧他固有的生命。” “别看他现在精神好,似乎一切都向好的一方面发展。可一旦疾病大面积爆发,他十死无生抢救都没用。” “一个人的宿命,就是如此。”玉琳琅眸中带笑,完全不以为意。 “所以琅儿定要他现在就改太子之位。” 她握住他的手,“淮之你怎么打算的?” “你上哪,我上哪儿。” “别看如今江山尚算太平,可一旦皇帝暴毙,大齐,肯定要陷入内乱。”玉琳琅蹙眉,“东篱弹丸之地不足为惧,但西川狼子野心已久。” “西川如今是抽不出手来应对,但四王夺嫡已呈白热化趋势,一旦王位落定,接下来会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内忧外患交替,大齐若不太平,西疆部落头一个就会反。联合西川,大军压境,届时新帝登基帝位不稳,必然要派你出征。” “别看六皇子如今与我们交好,但人啊,一旦登上那个位置,涉及自己的利益,或许就有所改变。” 并非她悲观厌世,只是实话实说。 永远不要相信身在帝位的那个人。 508 打算 沐昭心中微紧,“夜家人一个不可信?” “是吧。但凡流着皇室血脉,心眼子总比旁人多出许多。这只能说他们的生活环境本就如此。”倒不是玉琳琅有心针对。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无永远的朋友。六皇子登上储君之位,我们就离他远些,远香近臭,保持距离最好。” “怎,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玉琳琅扫他一眼,觉得他神色有几分古怪,便安慰道,“你也不必想太多,或许六皇子也没那么坏。” “但他既身在那个高位,有时所做的决策,所思所想,就与六皇子时期不同了。” 玉琳琅握住他的手,感觉他手指有几分冷。 “我这人太平惯了,也没多少大志。身边人是不是大英雄,于我而言并无多大关系,我就只想你们平安。” “好。”沐昭眸中涌动着光,轻轻点头应下,“我都听你的。” “皇帝他……” 玉琳琅沉默良久,“药石无灵。” 沐昭瞬间了然。 既成定局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沐昭面色凝重,回府后与祖父父亲商谈至半夜,做下决定。 翌日,皇帝颁下废后废太子急诏,满朝上下一片哗然。 裴相不知为何一夜醒来连天都塌了,显然他这一晚上所做的努力并没起任何效果。 大怒之下失了风度,裴永基破口大骂“奸佞当道,陛下当真要亲信玉狐一家之言?”。 皇帝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命侍卫将他拿下,冷着脸宣布,“废后昨夜领着火铳营冲击朕的御书房,此乃祸国大罪罪该当诛。” “朕念在往日夫妻一场情分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今日起,将废后关押于永畅宫,无诏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裴永基当场破防,指天指地怒骂出声,“奸佞小人,玉狐奸佞啊,陛下若听信此人所言,国将不国永无宁日。” 西门不归实在听不下去,跳出来怒声斥责,“你才奸猾无比。我家狐狐都已辞官回乡了,你们这些人还不肯放过她。” 众人再次震惊哗然一片。 “玉狐大人辞官了?何时的事?” “我的天。” 这一夜之间天地变色,事情走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招谁惹谁了?辞官还被骂!在位为民谋福祉也要被骂!该你们骂的么?你们这群奸邪小人!连替我家狐狐提鞋都不配!”西门大人大怒,“陛下,不如连老臣一并削官,让老臣随狐狐一同下乡得了!” 皇帝黯然的眸光稍微转了转,淡淡说道,“西门大人不必动怒,镇妖司为朝廷办事矜矜业业,朕心里万分清楚。再者西门爱卿如今还代着京兆府尹一职,不可或缺。” 西门不归不置可否,辞官失败的他蔫了吧唧退至人群,捏着板笏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指指奋力挣扎衣衫凌乱的裴相,“拖下去吧。朕念在裴家一门忠烈,这些年也算为朝廷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你们死罪。将裴氏抄家,满门流放出京,无诏不得归。” 这话说的,一句话将裴国公府这些年的功勋战绩完全抹杀,还要抢走裴氏所有资产以充私库。 裴永基牙根都快咬断了,指着御座上的皇帝一口老血喷出,人已软软向后仰倒。 皇后说的一点没错,皇帝只是没把握机会而已。 一旦把握良机,会将他们裴氏满门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一丝儿! “册封吾儿川信为太子,即日受封。” 一场朝会波澜诡谲,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裴氏未来的命运。 玉琳琅收到消息并没感到有何意外。 她喝了碗粥放下勺子,“准备的如何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六分说道,“该打包的都打包,都已收拾装箱,随时可以动身。” “不过老爷夫人那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事,不着急。”玉琳琅淡笑。 “大少爷来了。” 玉琳琅笑着看向来人,“大哥坐。” 六分备好茶便领着小丫头们退下,顺手将门掩上。 “怎生如此着急。”苏珩向来温和,说话一贯不紧不慢,即便此刻神色略有几分焦急,也显得很是沉稳。 玉琳琅将老皇帝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都是聪明人,苏珩当即便明白过来,“你觉得皇帝大限将至,京中会出乱子。” 玉琳琅点头,“大哥,咱们在京中的生意尽快转移出来。” 哪怕是转到京城周边也比在京中打眼可靠得多。 “好。”苏珩应下,“你让父亲他们去魏州府?” 玉琳琅点头,“一切都已安排好。魏州是个不起眼的中州,又不靠海也不近京,算是大齐腹地。就算要乱也不会即刻乱到那边。” “那这举动可瞒不过皇帝的眼线。” 玉琳琅轻笑,“他还不想同我彻底撕破脸。而且,在我死之前,他不会动你们。” 事实皇帝若不想死的更快,他就该知道这时候最好别来招她。 她的实力如何,皇帝在一次次试探底线后就应该明了。 他若不想自己睡不踏实,死在梦里,就会聪明地先把她铲除,再对付她家人,以免她彻底发疯反扑。 苏珩不爱听这话,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要好好的。” “我当然会好好的,我去游江南,游山玩水怎会不好。” “你们和沐府的老弱妇孺们去魏州府呆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政局稳定,爱上哪儿上哪儿。” 苏珩迟疑,“你不会是想用自己当诱饵吧?” 否则为何不同他们一块去魏州府呆着,反倒要跟世子大张旗鼓去江南? “我们去归云山庄。” “不是不去了么?” “会去,不过不是以官身去了。”玉琳琅耸耸肩。 “你是觉得,此次武林盟主大比会有变数?” 玉琳琅也说不清楚,她心中预感是有事情发生的,但具体何事,说不上来。 反正感知不甚好。 “大哥你放心,我的身手你还不清楚么?总之肯定不会有事。” “再说我们一路游山玩水过去逛逛,若真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我们肯定溜的比谁都快。” 509 我有琅儿! “阿囡。”苏珩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妹妹主意大,这么说必是早有成算。 她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人,谋算成略都不输任何人。 只是还是颇为担心,苏珩握着她的手嘱咐,“任何时候你的安危都是第一重要的。” “你要记得,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好。” 事情就如此敲定下来,不到两日,沐府上下几乎搬空,车队随着苏家商队一同出京,浩浩荡荡上百车。 仁惠小公主虽说平日里相当嫌弃沐萱萱这闺蜜,可当人家要出京时,她抱着人家嚎啕大哭一阵,又送吃的又送首饰,万分依依不舍。 她本就好友不多,如今连萱萱这根木头梆子都出京了,对公主而言能陪她说话的人又少了。 沐府一时间走的空空荡荡,当真只剩下宣平侯沐致远与二老爷沐汉平哥俩了。 福德笑将此事告知皇帝时,也忍不住惊讶,多嘴问了句,“陛下让她们走?” “要走的人始终留不住。”皇帝今日倒是心情大好,还召兰贵人在侧侍候笔墨。 兰贵人蕙质兰心温婉良淑很合帝心,福德笑相当有眼色,见皇帝挥手便笑着退下。 “兰儿觉得呢?” 许冬兰微微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陛下成算天下,又何惧一个小小宣平侯府呢。” 皇帝被哄高兴了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揽过兰贵人纤腰,赞许点头,“兰儿知朕的心。” 许冬兰抿唇微笑。 “鼠辈逃得再远依然是鼠辈。”皇帝笑着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许冬兰软软奉承一句,“陛下雄韬伟略,自然无惧一切。” 皇帝爽朗笑出声。 不错,天下之大,只要他想,沐家苏家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依然躲不过他的屠刀。 只是在此之前,得彻底解决玉狐和沐淮之两大毒瘤,方能解他心中之气。 与此同时,沐府书房气氛颇为压抑。 “待孩儿离京,父亲和二叔关门闭户即可。” 此番老侯爷是打着回乡访亲的名号出京,宣平侯有爵位在身,出京不便。 再者,也需要有人留在京中传递消息。 二叔沐汉平不放心宣平侯一人留在京中,自告奋勇留下。 宣平侯按着儿子的手,满目不放心,“你真打算同玉姑娘一块去江南?” 那可是靶子!皇帝不会放过他们的,以皇帝的冷酷,到时只会派千千万万人来灭杀他们。 “爹你放心,只要琅儿和我不死,就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爹是不放心你!”宣平侯几乎气急败坏。 沐昭怔了怔,不禁失笑,“爹不用担心,儿子有琅儿护着,反倒是最安全的!” 沐致远:……这儿子是不是头壳坏了?这吃软饭的口吻,怎感觉那么骄傲来着? “你不会拖累儿媳妇吧!”宣平侯又开始别样担心。 沐昭:“爹,儿子没那么弱!” “那是以前,现在可说不定,你那一身伤,爹想想就忧愁。” “爹我的伤已经差不多恢复八成,琅儿说,近期就可以为我做最后一次毒素根治。”沐昭口气骄傲极了,“你放心吧爹!琅儿说药引已成,此番去江南,路上就能为我治好。” “届时,儿子功力就完全恢复了!”沐昭说到最后,瞧着老父亲闪动亮光的眼睛,失笑,“爹,你那什么眼神。” “你小子,眼光着实不错。”老父亲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抬手拍拍儿子肩膀。 甭管玉狐闹不闹腾,仅凭她以一己之力把他家好大儿从鬼门关拽回顺带还全须全尾医治好这点,她就是沐府上下永远的大恩人。 宣平侯比他好大儿矮了足有一个头,伸手拍儿子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搞笑。 “咚!”沐风一脚踹开书房门冲进来,“哥!我跟你一块去。” 两父子同时回头。 沐风霎时瞧见父兄两张嫌弃自己的脸,不开心地嚷嚷,“你们都走了,我可不能留在龙虎营耗日子!该学的我都学到了,缺的是什么,是历练!” “哥,你带我一块走!我给你跟嫂子当打手!” 沐昭不理他,继续叮嘱父亲,“我会安排人守家,爹,你跟二叔闭门谢客,不用理会旁人。等时局稳定,我会接祖父他们回家。” 打发走闹闹腾腾的小弟,沐昭回屋,头疼地按了按脑壳,“你们怎么还在这?” 几道黑影跪在房中都快成雕塑了,沐昭瞧着更加头疼。 “长枝,你带他们出去。” “主子。”长枝蹦跶起来,急得跳脚,“您至少要带几个走!您把人手都分给老太爷与老爷那边,您自己怎么办?” “我有琅儿。”沐昭说的极为骄傲。 他可是有媳妇的人,还怕啥呢? 长枝木着脸看他,“主子您把影煞地煞带上。” “不用。”沐昭极其淡定,“有长青跟着我们照顾日常起居就行。” 长青默默立在一旁,接收其他几人的瞪视。 瞪他干啥?长青无语,主子什么脾性又不是不知道,主子决定的事,谁能改变来着? “好好守家。”沐昭淡淡嘱咐,“保护好侯爷与我二叔,不到万不得已……” 他顿了顿,蹙眉,“不要动用。” 几人都绷着脸不做声。 火屿翻窗而入看了他们一眼,对上沐昭投来的目光,轻咳,“战将军来了。” 沐淮之越发头疼。 一名胡须大汉阔步而入,见面就迎头拜下,“少主子。” “快起来。”沐昭无奈,示意其余人都退下。 今晚太过闹腾,他实在不想应付这一根筋的战将军,便敷衍道,“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那让少煌跟随少主子一块走。”胡子拉碴的大汉几乎哭出声来,“否则末将一定不放心。世子若执意出京,必须带上少煌一块走。” “行了,你有什么不放心。”沐昭看他红着眼眶,一时忍不住叹气,“我只是出京游玩。” 大汉坚持,“少煌陪您一同游历,增长见闻也是美差。” 沐昭想到他死皮赖脸满地打滚的弟弟,木有任何表情。 原本他想跟琅儿二人世界来着! 510 万事俱备 如今看来,终是他想多了…… “这事得跟琅儿商量才行。”沐昭推脱,“战将军回去等消息。” 战将军闻言顿感难受,“小主子,以您的身份还需商议啥啊?直接告知不就行了,难不成玉姑娘还敢反对您的决定?” 沐昭肃起脸心生不悦,“玉姑娘是你何人?” 战将军能感受到小主子不高兴了,忙老老实实答道,“未……未来世子妃。” “世子妃只她一人,此生都不会有变。”沐昭板着脸训斥,“既是我沐昭的妻子,你们待她,就要像待我一样。若打从心里做不到尊敬,你们就走吧,以后也不必再跟着我。” 战将军老脸一红连忙匍匐在地,大声说道,“少主子您教训的是,我老战以后再不敢说这话了。” 他心知自家小主子主意正,一旦做下决定再难回头。说不要他们跟,那就是铁了心不再给他们机会了。 老战哪敢造次,再三求饶告罪。 沐昭神色稍缓,暗含警告,“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往后再让我听到你们口中对世子妃不敬,也不必再来见我。” “是是。”战将军不敢再言其他,垂头丧气从屋里出来。 隔天过来,玉琳琅带小徒弟去了趟华康书院,找来山长与周兰庭,当面捐了笔巨款表明来意。 山长激动万分,连连替贫苦学子感谢玉狐大人善举。 玉琳琅轻笑,“山长,我已辞官打算归故里。” 山长拱手肃然起敬,“大人善举,某代表全华康书院上下师生感激不尽。一声大人,大人一世都是我等老百姓仰慕的大人。” 寒暄过后,山长将空间留给玉琳琅与周兰庭兄弟二人。 周兰庭满目钦佩拱拱手,“大人是明日出发?” 玉琳琅点点头,抬手摸摸周月明小朋友的脑袋,“月明会随我离开一阵子。周兄,你决定留在这了?” 周兰庭颔首一笑,“周某十年寒窗苦读,眼看秋闱在即,自是不可能功亏一篑。” “大人放心,大姨和婷妹已随苏伯父伯母一同离开前往魏州,我完全没了后顾之忧,遇事随机应变即可。” “再者,我平时就住在书院,大人此番又捐了这么多银两。”周兰庭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山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必定不会慢待于我。” “何况我书院中还有不少同窗好友,遇事有商有量,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好。”玉琳琅也笑了,伸手薅了把小孩头发,“跟大哥好好道别,为师在外等你。” 周兰庭十分激动走向弟弟,一把将小弟抱起,只当没瞧见他抿着薄唇一脸嫌弃之色…… “跟着大人要好好学本事,不可懈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尊师重道好好孝敬大人。”吧啦吧啦一番。 周月明小朋友实在听不下去,随手往他怀里塞了一大包药丸,伸手重重拍了下。 周兰庭抱着小弟依依不舍放下。 周月明恭敬行了一礼,临走前又塞了把银票给大哥,这才告辞离去。 周兰庭瞅瞅左手银票右手药包,再看向小弟离去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 这臭弟弟嘴上啥也不说,一切都以行动表示。 很快,玉琳琅这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只差一条船了。 既是一路游玩下江南,玉琳琅便打算让人弄条比较牢靠的船,省得风大雨急坏在半道麻烦。 大丰商会想给她搞艘大船还不容易,一个吩咐下去,两天就找好了。 柳亦如抽空跑来找她汇报,“糖坊规模快起来了,我暂时走不了。不过你放心,以咱那制糖坊的发展态势,很快我也得带些老员工往江南发展。” 玉琳琅对她的办事效率没任何意见,就只是叮嘱,“京中可能要乱阵子,你那小作坊在安城近郊,估计也波及不到,平时低调些就行,别被人盯上。” “我会安排些能用的人手给你,若真无法应付,及时找大丰商会京中负责人商议。” “好。” 玉琳琅拍拍她肩膀,“能及时抽身离京更好。” “知道你放心吧,我还有些家务事要处理下,不会太久。”柳亦如冲她甜甜腻腻笑,“老板,我还要跟你打遍天下商业版图呢,不甘心挂的。” 玉琳琅翻她一个白眼,塞了包火器给她,拍拍她的手,二人心照不宣对了眼,柳亦如趁着夜色离开空荡荡的苏宅。 “都忙完了?”苏景远靠在门边懒洋洋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这一走也不知啥时能回。” 玉琳琅起身走到他跟前,捶了他一下,“你自己小心点,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都丢你房里了,自己回去看。” “行了,我在哪不是混,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挺过来,哪用你担心。”苏景远哼哼一声,“倒是你,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收敛收敛你的小破脾气。” 玉琳琅叹息,“京中的生意大部分都会撤走,剩下的那些打点不过来就别打点。” “那不行,我还得帮你看着你家山海酒楼呢。” 玉琳琅翻他白眼,“你自己注意安全,一切小心为上,实在不行就按我说的办法,跑路也不丢脸,我会留人接应你。” “啰嗦。”苏景远伸手捏她脸,微笑,“我就当你担心哥哥了。” 玉琳琅去了趟镇妖司,老头正大马金刀坐那等她,正厅亮如白昼。 玉琳琅失笑,上去遭老头一顿白眼相加。 “我收到消息,云隐寺此番也收到请帖,你天忍师兄应该会在归云山庄与你汇合。” 玉琳琅并未开心,反倒眉头深锁。 “谁给送的帖子?” “自然是朝廷的人。”西门不归叹了口气,“武林盟主大比一向是朝廷牵线搭头主持举办。此番你们撂挑子不干后,任务落在大理寺头上。” 玉琳琅愕然以对,“陆大人?” “啊。是他。”西门不归撇撇嘴还很是不忿,“我还想借着主持大比的名头,跟你们一块跑呢,看来没这机会了。” “皇帝在防着老头我,近期不可能让我出京。” 511 唯有狐狐 “世叔,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老头我鸡贼得很呢!”西门不归沾沾自喜,“再说我镇妖司这么多位虎将,谁能欺到老头我头上?” “皇帝想扣着我当威胁你的人质,也得看我乐不乐意陪他演这一出。” 玉琳琅了解自家世叔的本事,倒也不是特别担心,闻言点点头,把肩上背的大包袱塞给他,“这些药你们留着,我都有写说明。” “不对劲别犹豫,直接跑不丢人。” “你世叔我身体好得很!”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与其给我这些瓶瓶罐罐,不如多给我搞几把杀器。” 玉琳琅又从身后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包裹叠上去,“我在皇宫缴的十几把杀器都在里面了,归你。” 西门不归眉开眼笑,拍拍小丫头,“世叔没白疼你,你这丫头心里果然有老头子我哈哈哈哈!” 玉琳琅丢给他一个白眼,“让他们外出任务尽量三个一组,谨防阴招,别的我都不担心你们。豹哥太过直来直往,让赤兔跟着他盯牢,别落单。” “行了,老头还能护不住那几个兔崽子,看把你给愁的。”西门不归嫌弃地直摆手,“你尽管去,玩累了就回来,有没有那块牌子,都不影响你是我镇妖司首席司判。” 玉琳琅伸手抱抱他,“世叔,保重。” 老头还犟着,见她滚走才用袖子抹了抹老泪,顿时被从后堂冲上来的赤兔一群人给围拥住,气得老脸铁青,“滚滚滚滚滚!” “世叔,狐狐给你留两大包东西呐。” “走走走,别抢我东西。”老头拍开几双不老实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狐狐单独见过你们,都给你们留了好东西,这些都是老头我的!” “刚才狐狐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以后出任务三个一组不准落单!谁也别给我叽歪。” 赤兔笑着挽住老头胳膊,“叔,你放心吧,我们都机灵着呢。” “世叔,皇帝委派的首席明日就会过来,我们该如何应对?”雷豹沉着脸问。 一提这事,所有人心情顿时不爽。 狗皇帝也太不会来事了。 狐狐这边刚辞职不干,朝廷就立马委派别人来替代镇妖司首席之位。 啊呸!镇妖司首席永远就只有一人,那就是他们狐狐! “不用急。”西门不归胸有成竹道,“我打听好了,来的也就是裴肃,功夫一般般,你们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开溜,太简单了。” “平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大家都是做事来着,心知肚明即可。” “裴肃?”赤兔愕然,“皇帝待他还真挺好的嘛。” 裴府全家都流放出京,裴肃居然还能留下当镇妖司首席?! 皇帝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哦。 “这是真想把三公主嫁他了?” 西门不归瞪兔崽子们一眼,“跟你们有啥关系?呐,平时都机灵点,我们现在等待机会就行。狐狐说两个月内会有机会让我们全体跑路的。” 西门不归嘴边胡子翘了翘,小家伙肯定有啥惊天动地大计划! “好啊!”众人不由欢呼。 魏玲满面高兴,“师父,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游山玩水放长假了?” 赤兔捂她嘴,“你小声点,平时多注意点。那裴肃是个脑筋灵活的,千万别在他面前露了馅。” 灵鹤面无表情,“寻常做事即可!” “对。” 跟以往那样,循规蹈矩做好自己的事情,任凭他裴肃再机灵,也难以看出他们潜藏在内的小目的! 快了,狐狐在哪儿他们就要去哪儿,跟着狐狐最妥帖。 —— 玉琳琅这边都打点妥当,该交代交代完无事一身轻。 沐昭同她说要多带三个人,她几乎不假思索便点头应了。 三个也不多,再说她这边还带着八两九斤小徒弟哑姑四人,加起来刚好凑一桌。 船到岸那天,俩人就约好中午在岸边会面。 玉琳琅这边大多数东西都装空间了,轻装上阵,只每个人挎个小包袱,意思意思拎了两个小箱笼装样。 倒是沐世子这边,沐风大包小包没眼看,长青为主子们在船上过舒服,炉子瓦罐带一堆厨房用品。 战少煌也背不少东西,大多都是父亲让带的,瞧人家几个小姑娘都只拎着个小箱笼挎个小包,不禁尴尬…… 沐风尬笑两声,自来熟道,“嫂子,那,我们现在登船吧!” 玉琳琅点头,众人欢呼往船上跑。 这船看着就结实,船身由厚板打造,用铁卯固定,一眼就能看出加固两层,别说只是下个江南,远航八成也行。 上下二层,底舱能装不少东西,吃穿用具基本一应俱全。 长青一瞧这舱里齐全的,顿觉尴尬,亏他们还大包小包带不少…… 未来世子妃设想周到,方方面面器具用物都准备妥当了。 二层就俩房间刚好够玉琳琅和沐昭住,中间有个琉璃顶廊道,尽头是个茶室,面积足有俩房间大小。 一层有五六个房间,随他们几人自行分配。 八两嫌弃九斤晚上打呼噜吵人,自告奋勇搬去跟哑姑同屋。 哑姑自始至终都只是含笑看着俩丫头,随她们闹腾。 沐风抢到一间独立房,咧嘴冲九斤笑,后者回以一记冷眼,气呼呼回房栓上舱门。 气人,这家伙怎也跟来了! 小徒弟找了舱尾最安静的小房间进去,没等长青等人打招呼便用一张生人勿近的小脸把人拒之门外。 八两笑道,“小孩不爱同人说话,没事,你们自己选喜欢的房间住下就成。” 柁师加船员共六名,平时吃住都在大休息室里,两方互不干扰。 安顿下来不多时,船管事便来见过玉琳琅和世子。 玉琳琅笑着对世子介绍,“这是大丰商会京中分会杨管事,咱这一路都得靠他们了。” 杨管事连道不敢,“都是主子抬举,二位放心住下,咱顺风顺水大概十五日便能到泰湖地界。” “好。” 杨管事恭恭敬敬行礼退下,命人扬帆起航。 沐昭握住玉琳琅的手,笑吟吟,“琅儿,陪我去甲板吹吹风可好?” 512 疯癫 “玉狐辞官了你知不知道?”玉守道再次气急败坏走进夫人苑子,却见她衣衫单薄坐在窗口修剪一支花。 玉守道一愣,声音不由缓了缓,“夫人病好了?” 霍锦绣没理会他,自顾自剪着花枝,口里喃喃低语着什么。 玉守道皱眉,凑近方才听清她在唱一首童谣。 玉守道有几分气急败坏,“夫人,你知道玉狐辞官了么?说是去江南,连带苏家和宣平侯府女眷都一并带走了。” “你说她这什么意思?走之前哪哪儿都打过招呼,连那交情一般的大理寺卿梁府,她都能跟人说道几句。唯独对亲生父母视而不见。” “夫人你不着急的么?”玉守道在老婆面前转来转去,“诶呀你别剪了。” 她拿开她的手,丢了剪刀,语气焦急,“你还是回霍府问问怎么回事吧。我听说她前日去过一趟霍府,关着书房门跟老太太说了半天话。” “这其中,定有什么你我不知的大事即将发生,夫人啊,你赶快上点心吧。”玉守道苦口婆心劝说道,“别再如此任性,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你赶紧回霍府给老太太诚心道个歉,岳母大人定会原谅你。” 道歉是假,主要还是得从霍老太太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才能更好防患于未然。 霍锦绣听到霍府几个字,眸光陡然凌厉起来,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想也不想就扇玉守道一耳光。 “赵嬷嬷死了!”她声音尖锐,刺人耳膜。 玉守道被这一巴掌都拍懵了。 就见霍锦绣跟看仇人似的瞪自己,厉声喝道,“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么大年纪你却照准她心窝子踹,她人没了,你现在高兴了?我什么都没了!女儿没了,相公也没了,夫人的位置也没了,现在连守在身边多年的嬷嬷也没了。” 玉守道也恼了,“一个老刁妇没就没了!你这什么态度?” 霍锦绣却跟疯了似的扑上前,用力捶打玉守道,又哭又喊厉声叫道,“嬷嬷死了,是被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害死的。玉守道你不是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结果得到什么?我到头来就是这下场么?” 玉守道气极之下一耳光也甩过去,将霍锦绣的脸重重挥到一旁,“你还有脸说!蠢妇!若不是你无理取闹,玉狐一出生你就瞎了眼把她送走,现在能是这样的局面?” 玉狐能耐这么大,随便拉拔一两下,说不定他玉守道如今就已位极人臣了好吧! 怪谁?怪她没眼光,错把鱼目当珍珠!此时说一千道一万的后悔又有何用? “这全怪我吗?”霍锦绣疯了似的对他又踢又打,“你不也暗中嘀咕,说她使你官运受阻,送走之后运气立刻就来了?明明是你默认的玉守道,现在又想将一口黑锅完全扣到我头上!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你以为我不痛心么?我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的女儿啊!可她偏偏那么丑,半张脸都被青胎给遮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完全变了?一个人怎可能变化这么大!她根本不是人。”霍锦绣疯疯癫癫笑了起来。 “是了,她说她不是那孩子,那孩子早死了哈哈哈。她不是她,她不是她她是魔鬼!是怪物!是从地狱走出来的厉鬼!哈哈哈哈,难怪变了,完全变了,整个儿都变了,翻天覆地改变。” 玉守道完全听不懂这疯女人在说什么,只是目露嫌弃盯着她,“你去不去霍府探听消息?”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霍锦绣昂着下巴,激动万分尖叫,突然操起桌上剪子就朝玉守道身上扎去。 “她不是她,老爷你懂我心里的痛么?她说那孩子早死了哈哈哈哈。老爷,你自食恶果了,她根本不是你姑娘了,你姑娘早死了哈哈哈。” “疯子!!你疯了。”玉守道措不及防被剪刀扎了下,怒声喊叫“来人,快来人,都死了么”。 老太太带着人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天都要塌了,“快把她弄开,死疯婆子啊!别让她再伤害老爷!” “老夫人,这疯子若还留在老爷身边可不得了啊。”崔姨娘一手捂着腹部满眼担忧,“您看老爷肩膀都流血了。” “可恶。”玉老夫人大怒,“可恶至极!将疯女人关进后院小佛堂,派两个人看守住她,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得再放她出来。” “死老太婆,你敢关押我!”霍氏张嘴就骂,蹬腿乱踢。 崔姨娘肚子差点被踢,吓得连忙后退惊声尖叫。 老太太脸也跟着吓白了,“快扶姨娘先回房,可不能踢坏了我的宝贝金孙!” “死老太婆你不得好死!你还能有孙子么?死贱人肚子里的根本不是你儿的种!” 崔姨娘脸色吓得煞白,抹着眼泪柔声哭道,“老夫人,你可不能听夫人乱说啊!” “死疯子说的话谁会信!”老太太铁青着一张脸怒骂,“快来人,堵上疯女人的嘴,拖下去!” “哈哈哈死老太婆你还别不信!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为何老爷一无所出!哈哈哈哈。” 老太太眼神厉了起来,连玉守道都一时忘记肩上的疼痛,满脸难以置信瞪着自家婆娘,“你什么意思?” “老爷,早在你那好表妹苏姨娘生下玉芷婳后,我就给你断了妄念。都是赔钱货,生的都是赔钱货。玉府以后是我儿博彦的,除了博彦,你这辈子不会有其他儿子。” 霍锦绣疯疯癫癫哈哈大笑,“老爷你忘了么?有阵子你身体不好,断断续续服了一个多月的药。” “我还特意从外面请了位神医为你治疗。” 玉守道怒吼一声,“毒妇!你这毒妇!!!” 难怪这么多年来,他所有爱妾个个都没为他开枝散叶,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毒妇从中搞鬼。 霍锦绣“嘿嘿嘿”笑着,模样痴痴呆呆,“老爷,我是霍家嫡女,当年是一心喜欢你,才嫁入你这破烂玉府。” 513 幽闭 “这么多年来,我全心全意为你,为你们玉府,完全无所保留!你们就这样对我!磋磨我?不让我掌家,还抬举小贱人和小野种,啊哈哈哈哈哈!” 霍锦绣咯咯大笑出声,“我这些日子,就看着你们尽情闹腾,尽情开怀,想要迎接金孙?哈哈哈哈哈!” 崔姨娘脸色煞白成一片,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在地。 “崔氏你完了。”霍锦绣盯着她的脸,笑如魔鬼,“肚子这么大了,想打都打不掉吧。” 她疯疯癫癫走近她,压低声音笑,“你跟你的小野种一起去死啊。为我姑娘陪葬!嘿嘿嘿嘿嘿。” “不可能,不是真的。”玉守道大力吞咽口水,猛地回头瞪向崔姨娘。 崔姨娘一惊一乍心虚到极致的表情,也不必再明说什么,他的侥幸心理顿时被瓦解的支离破碎只剩悲凉残渣。 “别侥幸了我的老爷。”霍锦绣咯咯咯咯痴笑出声,摆摆两手一脸憨态,“你这辈子不会有其他儿子了。养在后园的那些女人,不过就是摆设而已,你看你这些年再费劲,有生过么?” “为什么就她有?因为她在外面有野男人。那小杂种是她跟马夫怀上的哈哈哈哈,老爷你怎么这么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啊。” 玉守道一拳重重挥在她脸上,控制不住暴怒薅过她头发,往死里摔打。 老太太更是吐了口血,气得瘫倒在老嬷嬷怀里,颤着手指发癫,“堵,堵住她的嘴,拖拖,拖到柴房关关起来!” 这下连小佛堂待遇都没了,老太太恨她恨得牙痒,若不是看在霍府庞然大物份上,这会怕是得亲手绞死眼前毒妇。 “死老太婆,你们玉家不得好死啊!我是霍锦绣,我是霍家大小姐,你们谁敢抓我!谁敢!”霍锦绣尖叫着被堵上嘴,让下仆们生拉活拽拖走了。 处置完发疯发癫的霍氏,玉守道一双牛眼狠狠瞪向崔姨娘,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腹上。 “老老爷我没有,老爷,不是,不是的……” 玉守道一巴掌重重落在崔氏脸上,咆哮着怒吼,“崔氏败坏门风,拖下去沉塘。” 崔姨娘一屁股跌坐在地,裤子很快被一片血色打湿,她尖叫着哭嚷,“老爷您不能仅凭夫人一家之言就断定妾身有罪啊。” “拖下去!”玉守道不想再听她废话,恼羞成怒怒吼出声。 下仆们不敢怠慢,堵了崔氏的嘴连忙将她拖出去。 一地的血看着刺目不已。 老夫人难以承受这样的刺激,头一歪当即昏倒当场。 待玉博彦到家得知母亲发疯刺伤父亲,如今已被祖母关进柴房幽闭,不由颓丧倒在凳子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玉博彦怎么都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价怎就七零八落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坐在前厅怔怔发呆,好一会才瞧见父亲一脸衰老之色,领着大夫从后院过来。 “父亲。” 玉守道长叹一声,“博彦,家里以后全得靠你了。” “祖母如何了?” “犯了卒中,如今已是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你等下去看看她吧。”玉守道摇摇头,垂头丧气,“大夫言下之意,让我们尽快准备白事用物。” 玉博彦一屁股跌坐下去,“那那母亲……” “休要提那毒妇。”玉守道满面怒容,“她气死你祖母,顶着大不孝罪名,为父就算休了她也不为过。如今不过是看你秋闱将至的份上,暂且留她一命。” “但博彦啊,你自己仕途要紧,往后也休再提那妇人。”玉守道拍拍儿子肩膀,语重心长道,“莫要让这毒妇拖累自己前程。” “待你祖母故去,为父得守孝三年,于你仕途爱莫能助,你呢,自己也要机灵点,有时间就多去你外祖母那走动走动。对了你是不是刚从霍府回来?那边怎么说。” 玉博彦欲哭无泪,“孩儿去问过了,只是……外祖母和舅舅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安心回家读书。” 去霍府一趟,喝了一肚子茶水。 霍府倒也没慢待他这表少爷,就是没跟他说实话,不温不火说了些客套话就端茶送客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霍府摆明要跟玉家撇清关系,有消息也不会拿出来一同分享。 说不气是假的,那可是他嫡嫡亲的外祖母和舅舅,如今母亲被幽闭柴房,而他们……竟就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玉博彦一时只觉悲从心来,无力至极。 与此同时,霍府那边打发了表少爷后,很快也收到霍锦绣刀扎玉老爷气晕婆母的消息。 于氏颇为担忧,偷偷看了婆母一眼,小声询问,“母亲,锦绣那边的事,要管么?” “管她作甚。”老太太虽然心痛倒也拎得清分寸,“她自己犯下滔天祸事,玉府那边没休她已是不幸中大幸。上回我就说过了,就当没这个女儿。” 她无力摆摆手,“你们也不用管。” “过阵子京中不太平,我们谨守门户,管好自己就行。”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多注意下孩子们,都约束好,勿要主动生事。” 小姑娘走前带来的消息可谓惊涛骇浪。 考虑再三,霍老太太还是决定留在京中。 一则霍府在京中根深蒂固,要举家搬迁远非苏府这般容易。 二来,他们霍氏一脉根繁叶茂在朝为官者也众多,若真出事,无论是旁系还是嫡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勉强应该能应付一二。 思来想去老太太还是决定留下。 京中打拼这么多年,总不能自毁根基,让儿孙们一腔心血皆付诸东流。 【琅儿,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如今还稳健得很。你放心,但凡只要有霍府在,无论你飞去哪,只要愿意回来,京中总有你一处安身之地。】 玉琳琅眯眸望着碧波荡漾的远方,伸手指了指,“有飞鸟群。” “今日天清气爽,不若我们叫他们上来一块用膳。” “好。”头顶蓝天白云,一眼望去水面辽阔无边,玉琳琅心情都变得开朗不少。 514 可疑 沐风也很高兴,主动帮忙搬凳子上天台。 午膳九菜一汤相当丰盛,吃完再来一杯自制奶茶,简直快乐似神仙。 “嫂子,这饮品比爱尚霓的还好喝诶!” “那是。”九斤满脸自得甚是骄傲,“只有我家姑娘不想做的,就没她不会做的事。” 沐风深信不疑,更是一番天花乱坠式吹捧。 九斤见他嘴甜会夸自家小姑娘,总算对他印象稍好一些,没那般排斥。 这时,有船员在下方甲板冒头,朝他们比划了几个手势。 玉琳琅挑眉,“他们说在前面发现一具浮尸,问我们要不要打捞。” 沐风愕然,“汴河浮尸?该不会又出什么命案吧。” “那也跟我们没关系。”九斤哼哧,“我家大人已离职了。” 可别再来烦扰。 玉琳琅起身走到栏杆前,朝下方打了几个手势,船员匆匆去了。 沐昭走到她身旁,“去打捞了?” “嗯,看看吧。”也不知是哪个可怜落水人,既然撞见那就捞上来瞧瞧,反正也没多费劲。 玉琳琅打算下去看看,转头瞅了眼,见小孩正在遮阳伞下练字,便招呼其他人一块下去别打扰她勤奋好学拼搏的徒儿。 来到船头甲板,众人发现那浮尸已被打捞上来,几名船工正围着他观察。 瞧见玉琳琅一行到了,杨管事忙迎上前行礼,“姑娘,公子,好像不是浮尸,身上还有几分温度,看着似乎是没死。” 玉琳琅上前看了眼,蹲身在他胸腹处轻拍几下,那人蓦地侧了侧身吐了两口水,浑浑噩噩睁开眼睛。 眼睛还挺清澈,看样子十八九岁少年模样。 玉琳琅微笑打量,“少年,从哪儿来?” 少年人满眼茫然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在他们所有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终落在玉琳琅脸上,“是姑娘您救了在下。” 玉琳琅挑眉似笑非笑,“你脑子泡傻了?瞧我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像是能把你救上船的?” 沐风等人抽了抽嘴角,反复咀嚼“柔弱不能自理”,并在心底暗暗呸了声。 “抱,抱歉。”少年呐呐应声,好似有几分手足无措。 玉琳琅随手一指几名船夫,“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连忙拱手道谢,随即又猛烈咳嗽起来,把几个船夫都整不会了,连连摆手比划了几下。 沐风注意到船夫们的情况,悄咪咪蹭到兄长身边低声发问,“哥,他们都是聋哑人?” 沐昭点了点头,“大丰商会在江南一带的船运业很是出名,商会招了很多身有缺陷的残疾人,以慈善起家,极富盛名。” 沐风小小声问,“那这商会是我嫂子开的?” 沐昭瞟他一眼。 说这弟弟蠢吧,有时还真有几分眼力劲,但说他聪明吧,时时犯蠢令人头疼。 “总之你莫惹事,一路上安分点。” 沐风气呼呼反驳,“大哥,我很老实的。” 他大哥回以一声呵呵,并未接话。 少年那边,缓了好一会才从头晕眼花的状态缓和过来。 杨管事笑呵呵上前慈眉善目问,“郎君这是打哪儿来,要上哪去?” 回应他的是一声震天响的肚鸣咕噜。 少年人有些羞臊,头都不敢抬半寸,唯唯诺诺道,“我,脑子有些混沌,只知先前在岸边走的好好的……哦对了,有个蒙面贼匪持刀出现在我身旁。” 他突然低头掏摸自己身上物品,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杨管事安慰他,“别找了少年仔,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能捡回一条命也算你运气。先前我们在水面上看到你,还以为是具浮尸呢。” “你是在哪个岸边掉下水的?”玉琳琅忽然出声,“叫什么名字?” “汴,汴河岸边。” “我知道是汴河,汴河的范围广了去了,你是在京中落得水,还是安城?具体是哪条街哪条水脉,啥时落得水?” 少年有些无措,怯生生朝她投去一眼,张了半天嘴没出声。 “怎么这些基础信息这么难回答么?”玉琳琅笑了,眼里却不见丝毫温度。 “你谁啊?问你三遍了。” “火,火焰,我叫火焰。”少年磕磕巴巴回答,神色间有几分萎顿。 “答不上来就下去吧。”玉琳琅起身淡淡说道,“你应该会浮水,自己游回去也非难事。” 名叫火焰的少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万万没想到眼前容色明丽的小姑娘这般难缠,几句话功夫就想将他再丢回水里。 开玩笑的吧? 以他现在的体力耐力,怎可能游回岸边,丢下水不啻死路一条啊。 “姑,姑娘,你们不是救了我么?” “我一开始以为是出来打鱼谋生的船家,看你这模样也不太像。”玉琳琅虽不多疑但善谋,一切不合常理出现的人,一律被她划进阴谋论里。 出来游山玩水下江南,可不想跟人一路玩什么见鬼的攻心计。 她有实力有财力,一切不合逻辑的事物丢掉就行,无需太过操心。 若是尸体倒不担心,死人最老实,只待靠岸派人送去义庄就算全了一份遇见之情。 但这少年是活的,活人就有无限可能。再加上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不免叫人心中起疑。 “我,我是半日前落的水。”少年仔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报出自己落水的具体位置,绞尽脑汁想着落水时辰。 他捶了捶脑袋,“我,头有点疼,大概就是那附近掉的水。姑娘,你不会要我形容那匪徒容貌吧?我真没看清抱歉,我没骗你们的,是真的!” 玉琳琅似笑非笑盯着他良久,掐指算算,点头,“按照这两日的水流速度与风向,是有可能飘到这的,算你说得通。” 少年只觉浑身浮上一层白毛汗,双目溜圆盯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子。 只觉她笑颜下似乎掩藏一头巨兽,稍不留意就能将人一口吞了。 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我,我没骗大家。”他磕磕巴巴解释道,“我跟师父学了几年药理皮毛,去水边也只是想找一株水培草,拿来入药用的。” 515 防备 “却没想到会遇见贼匪拦路劫道,我身上除了些药品也就碎银几两,如今都被摸走。”少年满脸囧困之色。 若这姑娘再把他踢回水里,他怕是没法再活着回去。 “按照我们的航线,四日后会在嘉州靠岸,到时你能自行离去。”玉琳琅淡淡说道,“客舱已经没房了,你跟船工们挤几天。” “我们这是私人包下的船只,不提供吃穿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少年忙说道,“我可以给各位大哥看病,只求有一口吃的能垫垫肚子。” 几名船工你看我我看你,似乎不怎么信任。 小伙忙道,“大家放心,我推拿的手法也很不错,大家如果有筋骨疼痛方面的问题也能找我治疗。” 常年行船的船工们,身体多多少少有些筋骨疼的毛病。 听他说这话,有人也愿意给他机会尝试下。 玉琳琅没再管,正准备离开,谁知那少年又追上几步,搓搓手腼腆一笑,“姑,姑娘,你们在嘉州靠岸,是要往江南去么?” 玉琳琅扭头看他,挑眉,“你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从江南那边来的。” 玉琳琅淡淡说道,“我们的船不可能为你一人折回去,送你回落水之地靠岸,我们有自己的行程,救你只是顺手而为。” “知道知道。”少年连忙点头附和,“姑娘您误会了,我岂会做那等无礼要求。只是想告知姑娘,江南那边连日来有些动荡,你们此行过去还得小心为上。” “小兄弟此话何意?”战少煌上前搭话。 少年叹了口气,“兄台有所不知,半月前泰湖岛发生一次惊天动地大爆,没人说得清是怎么回事。三日后就决堤了,湖水倒灌淹了不少人家,地也被淹的厉害。” “有些早做打算的农户,都举家搬迁北上去了。几位眼下去江南,万事还需小心谨慎些。” “最近那边乱得很,道有劫匪,途有饥民,唉。” 几人面面相觑。 让船工把那少年带走后,一行人回到一层饭厅大客舱,围着长桌坐下。 “大家觉得那小子说的话可信不?”玉琳琅出声问。 沐风大力摇头,“怎么可能?他说半个月前又是大爆又是大决堤,遍地饥民啥的,那这消息朝廷为啥没收到?京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倒是有可能的。”沐昭沉吟片刻淡淡开口,“京中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若地方官员极力把事情压下,很有可能瞒而不报。不过时间上可能不太对……” 玉琳琅点头,“我也觉得,估计是十天前发生的事。” 十几天不太可能,她每隔十天就会收到一份四面八方汇总而来的情报,如果大爆炸发生在十几天前,她早该收到消息。 推算时间,就算泰湖岛有过一次大爆,肯定也不超过十天。 “江南一向富庶,说什么饥民遍地……我感觉这事也不太靠谱。”战少煌皱眉说道。 “嫂子,你觉得那小子有问题?”沐风不懂就问。 九斤撇嘴,“肯定有问题啊,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敢透露的人,怎会没问题。” “是哦。”沐风点头,“火焰,火焰,一听就是个假名,哪有人叫这名字的?” 哑姑敲敲门推门而入,拿着茶托给他们每人泡茶。 八两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按她坐下,“姑你别忙了,我来。” 哑姑摸着头起身,连连比划两下。 玉琳琅笑道,“没事,晚上随便吃点,涮锅子简单些。” 哑姑连连带头,比划着又往外走。 玉琳琅无奈,“她说去准备了,真是半点都闲不下来。” “晚上我守夜。”战少煌自告奋勇。 沐风挠挠头,“这……看着一个病弱书生而已,咱要不要这么警惕啊?” “没事,白天补个眠。”战少煌硬挺的脸上满是正色,“小心为上。” 沐昭点点头,斜了蠢弟弟一眼,“多学学。” 看看人家小伙子,高大威猛一看就靠谱,不像自家这蠢弟弟……不过最近看蠢弟弟似乎也壮了不少,在军营里练练到底是有好处。 沐风忙端正态度,“那,那明天我守!” “他是个医师。”玉琳琅慢条斯理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包东西打开。 里面都是一小包一小包分装的药粉药液。 她让九斤发给在座众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粉是毒粉,一撒就晕。” “药液是解毒剂,喝一小口能保证三天不被阴。”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高兴接过。沐风还乐呵呵朝九斤直点头,“谢谢谢谢啊。” 九斤又好笑又好气白他一眼。 玉琳琅想了想说道,“他的那套漂流说辞暂且说得通,只是我感觉他……入水前应该行针闭过气。” 而且这手法有点像是…… 沐风惊愕,压低声音道,“那这么说,这人还真是……有目的靠近?” “什么事?”舱门外传来长青不轻不重的喊声,玉琳琅等人立刻收声不语。 “不,不好意思啊我走错了。”小少年慌里慌张几乎拖着哭腔,“超哥说茅厕在船尾。” 长青目光古怪望着他,“这是内舱,不通。你往船栏旁走,直走后面就是。” “好,好谢谢。” 片刻后声音没了,长青开舱门探颗脑袋进去,“世子,姑娘,那人还真有点问题。” 一条船能有多大地方,说走错了也太牵强附会。 谁都不信船工华超还能给他指错路? 众人心知肚明。 散会后,沐昭陪玉琳琅回到二层茶舍,朝木格窗外张望一眼,见小孩坐在遮阳伞下,聚精会神提笔写写画画,便没做打扰。 “琅儿,你能看出那少年医从何人?” 玉琳琅一笑,“看他扎针闭气的手法,真有点像是妙医谷出来的。” “妙医谷?”沐昭有所耳闻。 他病这么多年,家里为他四处寻医问药,也是费不少心思的。 “没事。一个心怀叵测的小子,任他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巨浪。”玉琳琅拉她进屋。 “我给你扎针,三天一次,三次过后能彻底根治你体内毒素。” “好。” 516 妙医谷大会 连着两日风平浪静,那叫火焰的少年倒也没闹什么幺蛾子。 也是船上众人盯他盯得紧,平时他只在船员休息室窝着,也没多少机会跟玉琳琅等人接触。 第三日起风了,晚间下起大雨,船身有些颠簸。 九斤坐在船舱外廊檐下,半个身形隐没在黑暗中,缓缓擦着手里的烧火棍,突然出声“又出恭啊”。 少年猝不及防,吓得几欲趔趄倒地,心脏狂跳不止。 他根本没曾防备,压根不知有个女人就坐在舱檐下静静望着自己。 这下真被吓狠了,身子往下软倒。 九斤挑起脚尖抬起少年下坠的身体,让他勉强稳住身形。 她依然擦着手里烧火棍,黑夜中冲他露齿一笑,“你小子,是不是有几分肾虚啊。” “我看你半夜总起,好似有点不太行啊。” 夜色下,少年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回了句,“你,你怎坐在这?” “你管我坐哪儿?”九斤提着手中烧火棍缓缓站起身。 棍子在她手中“哗哗”转圈,带起一片夜风。 “倒是你,总贼心不死往船舱这靠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么?” “姑姑娘。”少年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一小步,“你别冲动,我,我没什么目的,就只是……” 九斤蓦然扬起手中烧火棍,直接朝少年头上挥去。 风声呼呼下,少年人两眼瞪大,像是吓傻了一般直不楞登站在原地。 “还挺能装。”九斤嗤笑一声,烧火棍离少年头顶若干寸稳住,并没朝下摔打。 “这些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倒是你,让人挺捉摸不透。” “姑娘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就……真真得只是起夜而已,并非有意窥探。”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九斤淡淡一笑,“你记住,我家姑娘好心打捞你载你一程你就该知足才对。” “可别自取其辱自找麻烦。这些年我杀过人的人,比你吃的大白饭还多。”九斤轻轻掸了下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下的毒,对我们没用。” 她抬眸看向那少年,见他神色一点未变。 可以啊,还挺沉得住气。 没有诈到对方,九斤只觉有几分无趣,朝少年人摆摆手,“赶紧去吧,可别憋坏了。” 少年人面红耳赤,赶快绕过船栏一径朝船尾奔去。 不多时,沐风从后面鬼鬼祟祟探出颗脑袋,“他走了?” 九斤斜他一眼,“你也起夜?” “哪能呢。”沐风连忙否认,“我好得很!就是醒了出来看看。” “他方才对你下毒了?” “没感觉。”九斤抱着烧火棍倚到舱门旁,闭眼假寐,“想诈他一诈,没成想他挺镇定。” “那他是真没半点武功?”沐风凑到她身旁蹲着,止不住好奇。 九斤睁眼,没好气瞪他,“要不你在这守,我回去睡?” 沐风咧嘴冲她笑,“好啊。” 九斤莫名其妙,起身离开前朝他瞥了眼。 沐风连忙挥挥小手,“小九,多睡会儿,放心这一切有我盯着。” 九斤面无表情回房。 隔天过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玉琳琅起的不算早,用过早膳后教了小徒弟一会,就让他自行练习。 沐昭从房内出来与她相视一笑,俩人走到天台看了看,晴空万里心情甚好。 让杨管事把那火焰少年叫到自己面前,玉琳琅淡淡开口,“等下船就在嘉州靠岸,你自行离去即可。” 少年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千恩万谢表达自己的感激。 玉琳琅也不愿跟他多言,摆摆手让他下去。 “等下船员们会下船补给淡水食粮等物资,我们休息半日下午再开船,你们谁要跟着一块下?” “我我!”沐风积极举手,“嫂子,我跟你们一块走。” 丢不掉的洋葱头,玉琳琅就没想过要问他,只关注战少煌几人。 战少煌摇头,“我留下看着谨防意外。” 相处几天,玉琳琅也觉着世子这名手下为人老沉稳重,做事相当靠谱。 他留下看船再好不过,玉琳琅点头应下。 八两笑道,“姑不想下船,我陪她一块做些小点心。” “好。”除了他们三人与杨管事,玉琳琅又留下两名船工一块守船,其余人则一块下船。 长青自告奋勇领着三名船工采买补给去了,玉琳琅沐昭便带着沐风、九斤,小徒弟三,悠悠闲闲在嘉州码头附近的集市闲逛。 沐风和九斤见到啥新奇的都给小朋友买。 小朋友虽然冷着张脸并未表达出啥意愿,架不住那俩人老往他怀里塞各种小玩意儿。 逛了大半时辰,五人进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挺大的酒楼,打算解决掉午膳再回船。 小二一看他们的样貌气质,笑脸相迎跑来热情招呼,“几位公子小姐,用膳么?请上二楼。” 玉琳琅随意扫了眼,见大堂人满为患,不少侠士打扮的人,正大声喧哗高谈阔论。 沐昭状似好奇问,“小哥,今日什么好日子,怎有那么多英雄好汉齐聚一堂呢?” 小二见他们男俊女靓,十分愿意同他们搭话,边将众人往楼上迎边笑着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啊,这几天咱们嘉州城一直都很热闹。主要是妙医谷三年一度的谷主选拔大会要召开了。” “所以这两日咱们嘉州的客栈酒楼啊,个个爆满,不管打尖吃饭人都非常多。” 沐昭佯装恍然,“原来如此。” 又好奇问道,“妙医谷大会,来的不该都是医者么?怎么感觉武林豪杰还挺多凑热闹的。” “哈哈公子您眼力非凡。”小二领几人靠窗入雅座,神秘兮兮小声嘀咕,“诸位是外地来的吧?可能有所不知,这妙医谷谷主啊失踪多年,谷内一直群龙无首。” “整个妙医谷如今大致分三派,一派守旧,坚定不移拥护老谷主,死活不愿将谷主之位让出来。一派呢比较激进,就说谷主多年未归,谷内不能一日无主,必须拥立新主。” “还有一派就……”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就像那墙头草,随风倒……诸位公子小姐都懂的。” 517 凑个热闹 玉琳琅面无表情,“是么?小哥可知这三派的领头人是谁?” 小二给诸人上了茶水,凑近小声嘀咕,“诶哟姑娘,我们也就是平时人来人往听一耳朵,那谷内的事,咱小老百姓的,哪能知道那么清楚啊是吧?” “不过听说此次召开的妙医谷大会,是由一位姓赵的神医举办。” “那些天南海北来的江湖客,大多都是由激进派招揽过来撑场面的。” “唉,可怜那些专注医道的守旧派老神医们,这段日子被他们扰的真是……不胜其烦。” 玉琳琅若有所思颔首,笑着说道,“麻烦给我们炒几个特色小菜,来两壶你们嘉州特制的酒。” “好嘞,客官稍后,小的去去就来。” 待小二离开,沐风小心翼翼问,“大嫂,咱是不是要去妙医谷?” 玉琳琅朝几人看了眼,“你们想去凑热闹么?” “可以么?”九斤眼睛闪亮亮的。 沐风连忙点头,“想啊,江湖各派齐聚妙医谷,这热闹肯定好看。“ 沐昭笑着为玉琳琅添了点茶水,“琅儿想去不必考虑我们,一起走一趟就是了。” “嫂子你也想去啊,那可太好了。” 玉琳琅微笑,抬手摸摸小徒弟脑壳,“那用过膳我们去那妙医谷看看。” 适逢小二正端酒菜上桌,闻声连忙低声道,“姑娘,公子,你们也要去妙医谷啊。诶哟,那地方最近乱得很,您几位瞧着,文质彬彬的,可别被那些江湖莽汉给冲撞了去。” “而且小的听说,妙医谷那地方也不是谁都能乱进的,还得让人带你们进去。” “说是从谷口开始,一路都设有毒虫毒草,稍有不慎啊,可能就会中毒倒地。” 玉琳琅失笑,“我们单纯凑个热闹,能进就进,不行就回来。” 小二手脚麻利摆好酒菜,小声提醒,“那行,您几位小心为上,小的告退。” “嫂子,那妙医谷真毒虫遍地?” “你慌啥。”九斤没好气白他一眼,“有我们姑娘在呢,毒不到你分毫。” “你忘了你服过解毒剂了?” “是哦。”沐风恍然,神色立刻又多了几分兴奋,“嫂子,那解毒药液服过后,三日内可无惧任何毒?” “不然呢?”九斤昂起下巴满是骄傲,“你还敢怀疑姑娘?” “不敢不敢。”沐风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 玉琳琅让他们赶紧用膳,吃完出发。 下到一楼柜台找掌柜结账,五两银子,沐风力求在大哥大嫂面前表现,付钱付的贼快。 玉琳琅小声跟沐昭嘀咕,“嘉州的物价可太便宜了。” 沐昭笑着捏她手,垂眸低语,“比起京中极富盛名的繁楼,那自然是便宜许多。” 玉琳琅想想,繁楼一桌席面都得二百两往上,顿觉黑心。 不过好吃也的确是好吃的…… “要不我们在这酒楼订个十桌,让他们送去船上?” “好。”沐昭自是应承,前去问掌柜席面价钱。 掌柜喜笑颜开,“客官们喜欢的话,我们席面价还能再打个八折。一席十二道菜配道汤,十五两纹银。” 玉琳琅一听订个十桌也就一百五十两,顿觉繁楼黑心大奸商。 “你们这到傍晚,最多能做多少桌?” 掌柜一脸精明算了算,报出“二十席”数量。 “那就订二十桌,给我们用料一定要干净,分装也要注意卫生。我们会验货,菜不干净我们到时要退货,咱丑话撂前头。” 掌柜连连点头。 沐昭递去四个小金锭,折合现银二百两,微笑,“剩下的货银等送到后再付。我们可以另付十两加急费,但东西一定要干净齐整。船上有府医,到时会一一验过。” “是是,各位客官放心,我们酒楼是嘉州老字号了,肯定不会坑人自砸招牌,一定好好做。诸位公子小姐放一百个心,菜品肯定没任何问题,老朽会派人时时监督。”掌柜笑容绽放接过几个圆胖胖的小金元宝,心里高兴坏了。 几人高高兴兴离开酒楼,出门时瞧见一匹黑光水溜的高头骏马从眼前飞驰而过。 有人惊呼出声。 坐在门口围桌喝酒的几名江湖客,眼放亮光,“我靠老子眼花了?刚那飞奔过去的,是不是汗血宝马?” “看着有点像,不知道是不是。” “那方向,也是往妙医谷去的?” “别吃了兄弟,走走我们也赶紧赶过去凑个热闹。” 玉琳琅拉着沐昭商量,二人本想去附近雇辆马车,结果只找来辆驴车。 赶车的大叔缺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一说“公子”,就有点像在叫“公祠……” 夹着浓重的嘉州方岩,跟他们一路聊的起劲,“公祠菇凉啊,你们去那块做啥子哦?我跟你们讲哦,平时妙医谷那个山头啊,连个鬼影都恰不见。” “我们就是去外围看看,没事,要是特别危险我们就不进去。” 玉琳琅几人坐在敞篷驴车上,人手一把瓜子嗑着。 沐风只觉此行有趣极了。 他偷瞄好几眼自家满面正经嗑瓜子的大哥,只觉坐在驴车上的世子,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有趣生动得多。 木着脸的周月明小朋友也在嗑瓜子,虽然没啥表情,但瓜子没比任何人嗑的少…… 几人画风迥异,懒驴一路“昂啊昂”的,经过他们身边的人,莫不默默瞧他们一眼,然后策马飞速而过。 九斤一脸无语,“姑娘,刚过去那人还朝我们翻白眼,莫非是鄙视的眼神?” “你管他干啥,他以为他跨个马就显得精神抖擞高贵无比了?呸,狗头嘴脸跨着马也不像太子。” 沐风哈哈大笑。 懒驴拖着几人一路昂来昂去,走了约莫小二刻钟,总算瞧见妙医谷谷口竖立的碑文。 漏风大叔连忙摆手道,“公祠菇凉啊我们不能过去啦,再过去要么得命。” 九斤沐风二人憋得难受,一听大叔的方言就想喷笑。 难为世子被风吹得长发微乱,还能保持笑容对大叔道,“没事,我们就在这下,大叔你回去吧。” 518 寻仇 漏风大叔忧心忡忡,“真不要俺等你们啊,这里头危险的捏,你们几个定要小心啊。” “会的会的。”几人忍着笑连连点头,赶紧付了车钱。 大叔甩甩驴鞭,把懒驴赶得东倒西歪飞速开溜,瞧着跑得比兔子还快。 玉琳琅一行悠悠闲闲朝妙医谷口走去,脚步忽地一顿。 几人视线都落在不远处一小拨人身上。 带头的是一位短平眉凹眼塌鼻的男人,如此奇特的相貌,想忘记都难。 男人朝他们这边飞速看了好几眼,似乎没认出人。 玉琳琅也只当不认识他们,牵着沐昭的手缓步而过。 塌鼻男忽然叫住他们,粗粝大笑,“噢呵呵,难怪如此眼熟,原来是宣平侯世子驾临。” 他扫了眼玉琳琅,试探着问,“听说世子同玉狐大人缔了婚约,能如此堂而皇之这般亲密的,应该就是玉狐大人本人吧哈哈哈。玉狐大人,老友相见,怎权当陌路不识呢?” 玉琳琅扯了个不算笑的笑,“郑副教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郑浩杰身后一对男女陡然上前,男人拔刀做攻击状,女的则龇牙露出一双通体乌青发紫的手。 那手就跟整日泡在咸菜坛里似的,焦黑一片,显然中毒已深。 与女人那张娇柔小巧的脸,不甚相配。 玉琳琅瞟了眼,“你们确定要在这动手?” “诶。”塌鼻男猛地一摆手呵斥,“凤仙,你这是做什么,带你师弟下去。” 池凤仙扬着两只乌漆嘛黑的爪子朝玉琳琅龇牙,“我师兄呢?被你们害死了。” 玉琳琅失笑,“你那师兄啊?叫王,王什么来着?自从被抓入狱后,我就不曾见过他。” “如今黄金一案算是了结,你那师兄估计同贼匪一块,已被处刑了。” 池凤仙大恨,眼睛气得通红,“你找死。” “凤仙!”郑浩杰蓦地喝一声,上前隔开她探出的爪子,“莫要对玉狐大人这般失礼。” “玉狐大人。”郑浩杰笑呵呵朝玉琳琅拱手,“小徒少不更事,还望大人见谅。” 玉琳琅不置可否,瞥了眼不远处快步而来之人,似笑非笑,“哟,七星剑罗大侠也来了?” 七星剑罗元一怔,打量玉琳琅一眼,接收到郑浩杰的目光,恍然,“玉狐大人?” 玉琳琅摆摆手,“早不是什么玉狐大人了。” 罗元爽朗一笑,“大人那晚的风采英姿深入人心,谦虚了。” 玉琳琅呵呵,“罗大侠、郑副教主,你们此番前来,莫非又是替主子办事?” “小姑娘,你一口一声郑副教主,有点不妥啊。”一道朗笑从旁传来。 玉琳琅等人回头一瞧,只见一名高壮汉子带着四五人快步而来,笑着插口,“这位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郑教主,我们飞天神教第一人。” 郑浩杰连连摆手,露出一副谦虚之态,“高副教主。” 高良皮笑肉不笑打量诸人,视线落在世子面上,忽而拔出腰间佩刀。 玉琳琅想也不想就一脚飞踹,踢掉对方手里的刀,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找死是么?” “跟你无关。”高良怒喝,身后几名弟子纷纷拔刀相向。 郑浩杰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一副老好人之态,“高副教主,诶高副教主,不可不可啊,这位是鼎鼎大名的镇妖司玉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找姓沐的要说法,你们全都给我闪开。” 沐风一脸莫名其妙,“你找我大哥要什么说法?你谁啊你!我们压根不认识你!” 上来就莫名其妙拔刀,怕是嫌命长了。 郑浩杰又打圆场,“诶各位各位,这位便是我们飞天神教副教主高良。” “不认识。”玉琳琅冷着小脸,“听说你们飞天神教别的不多,就副教主有十七八个,特多。” 郑浩杰抽了抽嘴角,“十七八个夸张了不是,玉狐大人,我们全教上下也就五名副教主。” 高良冷笑,“如今也就死的只剩我了。更是不知教主何时连我也看不顺眼,把我也一并除了。” “高兄。”郑浩杰连连拱手,讨好一笑,“高兄素来义薄云天,你我兄弟一场,相互扶持一路走至今天,咱不谈这些虚的好吧。” 高良哼了哼,“既是兄弟一场,就莫要阻拦我报仇。” 郑浩杰满脸为难看向玉琳琅。 玉琳琅笑着点头,“你让他上,何必阻拦。我倒要看看他报的哪门子仇,又打算如何报?” 高良大怒,“玉狐,你休要仗势欺人。今日是我跟世子之间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冷脸看向表情淡淡的沐昭,嘲讽,“世子,你若是个男人,就自个站出来与我决一生死,莫要一天天躲女人背后当傀儡。” 沐风大怒,“你是知道我大哥伤势还没完全转好,故意挑衅的吧?不要脸的狗东西,要打找我!” 沐昭一把按住小弟胳膊,缓缓走出几步,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男人,平静发问,“你谁?” 高良暴跳如雷。 这人指定有毛病?方才郑浩杰不都向双方介绍过了? “认识高子聪吧?” “不认识。”世子平淡摇头,瞧着对方颇有几分意外,“本世子应该认识?” 高良瞬间火冒三丈,“那是被你们朝廷抓起来杀掉的人,我儿高子聪。” 沐昭声音愈发平静,“犯在本世子手中的凶徒贼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若每个歹人的名字都要记住,岂不可笑?” “你才歹人!”高良愤怒跳脚,“我儿不过是小儿心性,心血来潮下窝在浮云山玩乐几日,你们就这样抓他杀他,他罪不至死啊!” 玉琳琅想起来了,“你那好大儿就是盘踞在浮云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匪首?” 沐昭冷笑,“盘剥过路百姓,掳人上山随意玩乐,到高副教主口中,竟成了小儿心性,心血来潮的玩乐?” “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儿死的一点都不冤。” “像这类鱼肉百姓的奸恶之徒,死一百回都死不足惜。” “你找死!” 519 靠的是脑子 高良怒不可遏,陡然暴起,握紧手中钢刀直扑世子面门。 沐昭轻轻捏了下玉琳琅的手,暗示放心,一个闪身已灵活避开高良劈来的重重一刀。 这高良使的一手好刀法,专走刚猛路线。 不过世子身法极快,几个腾挪闪躲间,已避开他穷凶极恶的数刀。 郑浩杰一脸笑意,假惺惺连声劝说,“高兄,莫要如此啊高兄。” “玉狐大人,您看这……高兄这急脾气,我劝也劝不住。” 玉琳琅冲他笑了笑,“没事,这老家伙刚猛有余韧劲耐力皆不足,顶多撑半刻钟就不行了。” 郑浩杰一愣,见她并无出手相助之意,转头朝场上望去。 世子手上连半把匕首都不曾拿,单纯只是走避高良。 高良刀风虽凌厉,但正如玉狐大人所言,时间渐长后,他似乎力有不逮现出疲态。 玉琳琅看戏之余还不忘指点小徒弟两句。 小孩瞧得目不转睛,口中念念有词。 沐风有点好奇,凑到九斤身边问,“小明在那念叨啥呢?” 九斤对自家姑娘收的这个徒弟打从心底佩服,闻声便夸,“你不懂,明宝他特聪明,所见即所得,多看两遍,招式啥的立马就滚瓜烂熟于心。我家姑娘生怕他学太多学杂了,让他每日默诵内门心法,再结合自己本门功法,好生琢磨。” “说是……自悟。” “自悟?”沐风大为惊讶,小声嘀咕,“他那么小的小孩,还能自己悟出招法?” 九斤斜他一眼,“你懂啥?我家姑娘说了,明宝跟你我资质都不同。人家那是大天才,天才中的天才,跟我们不一样的。” “是么?”沐风偷偷瞄了小鬼一眼,见他跟常人也没多大差别。 “什么是么。我家姑娘说的能有错?”九斤瞪他,一副“她家姑娘所言皆是圣旨”的小表情,狐疑望向沐风,“你怀疑我们姑娘的判断力?” 沐风忙把脑袋摇得左右晃,“不敢不敢,我怎敢质疑我嫂子?嫂子说的那自然都对。” 九斤递给他一个颇为满意的眼神,“算你识相。” 说话间,那高良气喘吁吁已停了手,喘着粗气握紧大刀,怒目瞪向沐昭,“你,你小子,总,总躲来闪去作甚?你,你敢堂堂正正接接我一刀不?” 沐昭轻轻颔首,“可以。” 还想继续叫骂的高良一时愣了下。 他还以为这年轻人得跟他继续纠缠口角一番,没成想对方回话回的这般直接。 高良心里一喜,扬起大刀指指对面的沐昭,“你小子别动。” 说时迟那时快,他快如闪电的一刀又劈了过来,沐风见状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处。 突听“当”一声脆响。 半截刀头就这么毫无征兆飞旋出去,“啪叽”一下掉在泥土地上。 草丛里蓦地钻出大半截蛇身,陡然间以迅猛之势张开嘴,一口叼在高良左小腿上。 高良错愕之下惊呼一声,整张脸迅速爬上一层黑气,头重脚轻地往地上坠。 几个徒弟大吃一惊,尖叫着涌上前来,七手八脚扶住他们师父。 一名徒弟抽刀剁掉蛇身,将蛇头剁了个稀巴烂。 “师父。” 高良翻着白眼歪倒在旁,一瞬间便已气若游丝,双目无力地闭上。 沐昭缓步来到玉琳琅身旁,乖乖露出手腕让她把脉。 玉琳琅面沉如水把完脉,面色稍霁点点脑袋,“还行。” 她瞟他一眼,“还要下最后一次针呢,你不准逞能。” 沐昭忙点头,握着她的手,笑,“我有分寸,这人瞧着刚猛异常,实则只是只纸老虎。” 玉琳琅也明白其中道理,所以并不是太过担心。 而且世子这家伙,真是个心黑的。 故意等到高良露出疲态之际,一动不动等他来砍。 实则早已算好时机与下一步应对之策。 十八个高良都不可能是这腹黑仔的对手。 瞧那刀头掉落的准头,能有这么巧合么…… 高良的几个徒弟也不全傻,自然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刀头断裂,好死不死落在蛇尾上,蛇头乱窜扑击,竟就把他们师父给咬中毒了! 天底下就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眼看玉琳琅他们要走,高良的几个徒弟忙上前阻拦,叫嚣着不让走。 玉琳琅有点不耐烦了,摩挲食指淡淡说道,“让不让开?” 她还要进谷办正事呢,可不想跟这几只小鱼小虾继续掰扯。 “诸位!诸位还请莫要争吵。”妙医谷内迅速走出一行人,以一名五旬老者为首,笑呵呵迎向众人连连拱手。 “各位朋友来者皆是客,还请入谷再议。” 高良的徒弟大声道,“我师父被毒蛇咬了。” “啊不着急不着急,我这就命人为高大侠医治。” 郑浩杰笑着拱手,“这位定是妙医谷赵神医,赵谷主吧?” 五旬老者笑呵呵直摆手,一脸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代理谷主一职,谷主他老人家仙游多年,我也只是暂代其职。” “哈哈哈哈。”郑浩杰畅快大笑,“赵谷主太过谦虚了,谁不知此番召开妙医谷大会,赵谷主身兼谷主多年,当仁不让谷主人选呢?” “不不不,郑教主千万别这么说。”赵登满面谦虚连连摆手,“谷主他老人家只是出游多年,并非不回。他老人家玩心重,啊哈哈,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要担待一二。唉此番也是孙师弟他,为人太过激进了些。我实则是不赞成的!” 众人有说有笑朝妙医谷走去,玉琳琅凉飕飕的小眼神在赵登身上扫了一圈,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沐风不明所以,见他们把昏迷不醒的高良一并抬走,朝玉琳琅望了眼,小小声道,“嫂子,我们要……跟进去么?”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玉琳琅轻哼,抬脚就跟上队伍。 一行人落后头悠悠闲闲。 数十名江湖客打扮的男男女女也跟了进来,随领路的副谷主一并往谷内走去。 别说,有赵登在前撒药引路,倒是避免被毒虫毒蚁围攻。 众人被带到妙医谷晾晒场,此处已聚集上百人。 520 专治各种不服 一匹乌黑骏马陡然闯入会场,引起惊呼阵阵。 马上的红衣女郎手提一杆红缨枪,身姿窈窕曼妙,轻轻一跃便跳下马,抱拳朝赵谷主行了一礼。 赵登含笑赶忙回礼,向身边的郑浩杰等人介绍道,“这位耶律歆小姐,乃西川名将耶律宏之女。” “此番与其兄长耶律善达一同前来游学。” 郑浩杰、罗元等人笑着抱拳寒暄两句,目光落在身高体阔的耶律善达身上,与之对视一眼,客套颔首。 高良几个徒弟,目光全落在那匹通体乌油油发亮的骏马身上,忍不住感慨,“这是汗血宝马啊?” “确实。”红衣女郎爽朗一笑,伸掌在马身轻轻一蹭。 再抬起时,众人只见她手掌发红,油亮亮一片。 “厉害。” “好马啊,寻常可见不得,今儿可真是开眼了!”周遭众人恭维不断。 玉琳琅瞥了眼收回目光,小声问沐昭,“这可是那位,十六岁便上战场,身经百战英勇无比的西川公主?” 沐昭赞许点头,“琅儿好眼力。” 玉琳琅蹙眉深思,喃喃自语,“她与耶律大将军的儿子游学,刚刚好游到妙医谷?” 这话听来怎那么不可信呢? 沐昭冷笑,“不但刚好游到妙医谷,还隐藏了身份。” 这其中若说没什么把戏,谁都不会信。 “她认识你么?你们交过手?” 沐昭点点头,视线透过人群看向前方,“她看到我们了。” 原本他们一行就显眼,夹杂在一堆歪瓜裂枣江湖豪客之中,男俊女靓身形修长。 一眼看去,服饰首先就比旁人精美太多,如此打眼想不被注意都难。 耶律歆此时已大跨步来到沐昭玉琳琅几人跟前,双目发亮盯着沐昭,难掩眸中惊喜,“世子,您怎么在这。” “我与未婚妻一路游玩,被此处热闹吸引来的。” 耶律歆转眸看向玉琳琅笑着拱手,“听说世子与一位大齐女官结亲,想必就是这位了?果真天姿国色,与世子您十分相配。” 沐昭淡淡一笑,“我未婚妻可不单单品貌出色,说起来还是我高攀了。” 耶律歆闻言大为惊讶。 她了解他们大齐男人,不似西川民风较为开放。 在他们大齐,多多少少讲究个男尊女卑,男子个个眼高于顶,身份如世子般贵重之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她不禁大开眼界。 “这是我大哥耶律善达。”耶律歆又向二人介绍虎背熊腰的男人。 沐昭自然认得耶律宏之子耶律善达,俩人在战场上不说交手十次,五六七八次总归有的。 耶律善达此人勇猛有余心细不足,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大。 比如现在。 耶律善达鼻孔朝天斜睨玉琳琅一眼,看向世子挑衅道,“沐世子,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少年将军,定会娶个如你这般英勇善战挫敌无数的女将军。却不料,你挑来选去竟挑个中看不中用的柔弱小女子。” “哈哈哈。”耶律善达嘲讽大笑,“像这种身娇体弱的女奴,在我们草原上都是最低人一等的存在。” 他哼哼,“连生个娃都费劲的女人,随便耍两回就死了,拿来有何用?” 沐昭不由分说黑脸,“耶律善达你找死。” 一语甫落,耶律歆感觉周边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就连原本还冲他们兄妹笑呵呵的郑浩杰、罗元等人,竟也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与他们拉开一定距离,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沐风突然哈哈大笑,“你小子真行!我大齐上下,就没人敢对我大嫂说这话的。你能耐!一张嘴不带把门的,等下就该你老实了。” 耶律歆蹙眉,尚且不太明白此话何意,就听玉琳琅没多少情绪波动,淡淡吩咐一句:“废了吧。” 语落,九斤陡然暴起,烧火棍不由分说便朝耶律善达头上抡。 “诶……”周遭众人都吃了一惊,忙不迭向后退。 赵谷主愣了一瞬赶忙疾步上前出声劝阻,“啊各各位,冷静,冷静点莫要动粗啊。” 九斤能听他叭叭?小姐都说动手了,那今日势必得把这王八犊子给撂这儿。 对方没料到一个娇滴滴小姑娘动的这么快,躲闪不及肩膀中了一棍,顿觉酸痛不已,半条手臂几乎失去知觉。 恨怒之下,骂了句草原部脏话,耶律善达熊一样的身躯扑向九斤,口中叫嚣,“我要杀了你这下等女奴。” “嘭!”九斤面含煞气,烧火棍沉沉抡在男人肚腹上,将人击退三步。 她娇小身形欺身而上,以迅捷无比之势,重重一脚将耶律善达踹倒在地,烧火棍更是不要命地朝男人头上脸上重砸三下,端得是凶猛无比力大无穷。 耶律善达本就被一脚踹的裆疼,嘶嘶吸着凉气蜷缩周身,冷不防又被人三闷棍砸下来,更是糊的一头一脸全是血。 九斤一把薅住男人的辫子头,揪着他微微昂头,烧火棍一横重重卡他喉咙口,转头冲几个穷凶极恶扑来的草原人怒吼一声,“谁敢上?我现在就嘎了他!” 草原人登时顿在原地,只是一双双眼睛含着凶戾无比的光,如狼似虎瞪着九斤。 围观众人一看这态势,吓得赶忙又退几步,个个瞪大眼露出惊愣交加之色。 小姑娘个子一点都不高,搁现代连个一米六都勉强,可她浑身蓄着一股牛劲,说是拔山盖世也不为过。 沐风两眼都看傻了,突然间竟有些小庆幸。 先头不是给小丫头胖揍过一顿么?人那根本没动真格,瞧这一手露的,就连薅人头发的把式,都跟他大嫂学了个十成十,把在场众人下巴都惊掉了。 “废物。”玉琳琅轻飘飘俩字,落在耶律善达耳中,显得刺耳无比,羞恼的脸孔爆红。 如今身体上的疼痛已算不得什么,最难堪的是他身为耶律大将军的儿子,被个小女子当众踢废,还受人这般侮辱! “就你这种废物小渣渣,也敢在老娘面前说些不入流的黄话?” “这么喜欢耍,老娘让你一辈子耍不了!” 521 妙手天医才是招牌 耶律善达痛得浑身都僵了,嚎叫一声抬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随之一根根凸起。 “少将军!”几个草原部随从气急败坏握紧拳,怒目瞪视玉琳琅沐昭几人,眼里透着无穷无尽的狠意。 九斤见状,下手重了几分,烧火棍卡着耶律善达脖子,好似要将其生生掰断。 “还敢瞪我家姑娘?道歉!” “世子。我代替兄长向你未婚妻道歉。”耶律歆眸中含上一丝怒气,“但能不能让你的侍女尽快放开我兄长,没见他现在身体很不适么?” “谁稀罕你道歉?这有你叭叭的份儿?”九斤不客气顶回去,“谁做错事谁道歉,你大哥又不是个傻子,需要你来承担责任。” 耶律歆面色跟着难看起来,瞪向沐昭玉琳琅,“世子,还有这位……姑娘,你们到底想怎样?” 玉琳琅笑着歪头,“我想怎样?” 她差点笑出声来,“耶律小姐你搞清楚一件事,是他,这小杂种口无遮拦先一步骂我的。” “我没惹你们任何人吧。” “是,所以我们道歉了。”耶律歆耐着性子解释。 玉琳琅笑了,“道歉了?那又怎样?” 她故作不解掏掏耳朵,“这世上有这种规则么?你们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 “你!”耶律歆压着怒火,“那你想如何呢?” “我啊。”玉琳琅斜了眼被九斤压在烧火棍下,青筋暴起脖子粗的男人,“当然是要这满口喷粪的狗杂种,匍匐在本小姐脚下,当个牲口喽。” “你!!!” “你说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口不择言满嘴都是大粪?我们大齐是礼仪之邦泱泱大国,讲究的是你来我往。你懂什么叫你来我往么?”玉琳琅一抬下巴,九斤便抿着嘴重重一棍砸在男人后脖颈上。 吃疼的男人“啊哟”一声整个人软趴趴跪倒在地。 他还想死撑,却被九斤一脚跺在背上,死死压下地。 “你来我往就是,你骂我一声,我甩你一巴掌,跟着再踩你十八脚,就这么简单。”玉琳琅语调轻快解释一句,笑容明媚至极。 “世子,这就是你未来的世子妃……”耶律歆气得脑壳子嗡嗡作响。 奈何武力值不如人啊,几个草原部勇士见自家少将军被人如此羞辱,气得眼珠子都泛了红。 世子淡淡瞥了眼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讥笑,“嗯,不服憋着吧。” “别说我大齐没有待客之道,再敢挑衅,就不是简简单单废了了事。”沐昭言辞冷淡道。 耶律歆讨了个没趣,咬牙切齿道,“那如今,教训也教训过了,可否让您的侍女,高抬贵脚呢。” “九斤。”玉琳琅喊了一声。 九斤闻声,飞起一脚将耶律善达踢向草原部几人,快步退回自家姑娘身后,冷着脸擦拭手中烧火棍。 草原部的人赶忙伸手接住他们少将军,口中叽里呱啦一阵听不懂的骂。 转头隔着人群遥遥瞪视玉琳琅和九斤,大有一副将人大卸八块之意。 沐昭瞬间冷脸,“耶律小姐,你再管不好你手底下的兵,我就帮你割了他们的舌头。” 耶律歆隐忍地握了握拳,转头朝赵登点了点头,“赵谷主,我兄长受伤严重,不知可否帮忙治疗一二。” “当然当然。”赵谷主连忙挥手叫弟子们上前,抬着那位高壮如熊的耶律少将军,快步离去。 “孙神医到了。”有人忽然高喊。 “孙神医。” “孙神医。”五旬上下的短须老者,一袭天蓝锦袍加身,含笑而来,一路收获小迷弟们的热情招呼。 “这位便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称的孙神医了。” “你们不知道吧,孙神医前日又救了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把人从鬼门关一手拉了回来。” “孙神医高义。” “别说,孙神医近些年救回的江湖朋友,少说也得有百八十个了吧!” 赵登皮笑肉不笑朝孙友四拱了拱手,“孙神医当真是咱们妙医谷活招牌啊。” “哪里哪里,谷主千万别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孙神医。”郑浩杰、罗元等人赶忙走上前,笑着与之打招呼。 “啊呀,郑教主,罗大侠,啊哈哈,各位都来捧场啊,客气客气。” 接着便听在场江湖豪杰们,对孙友四好一通吹嘘,当中还夹杂一段绘声绘色的小品表演。 为啥叫小品呢?是因为有位江湖友人折了条腿,拄着拐棍被人扶上场,哭天抢地好一通感恩诉说。 什么孙神医将他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捞回来啊,孙神医仁义无双妙手佛心啊,吧啦吧啦一大通。 玉琳琅都快看瞌睡了。 这时,以程老为首的一帮妙医谷元老,便携着一帮徒子徒孙,手持棍棒冲出来,口中大喊“滚滚滚滚滚滚,都滚”。 江湖友人不干了,拄拐那位大声说道,“这咋回事啊?今日不是妙医谷大会要推选新任谷主么?” 程老气得面色铁青,狠狠瞪着赵登、孙友四,“赵登,孙友四,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徒。以为随便找些猫猫狗狗来撑场子,就能推翻谷主之位?” “做梦!” 赵登纠结着脸直摆手,露出一副谦虚之色,“程老,韩老,您看这,不是误会了么?这,我哪有争这谷主之位的意思啊?” “哼,你若真没争抢之心,又岂会放任不管,任凭这劳什子妙医谷大会,在今日召开??”韩老神医火爆脾气,当场就喷,“你这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推举你掌事妙医谷,一步步把你的野心、胃口,全特么养大了!” “一群棒槌,你们可知这妙医谷是由何而来?妙医谷谷主妙手天医,一手天乙神针出神入化,这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若没这位坐镇,还叫什么妙医谷?干脆叫庸医馆得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喃喃惊呼,“天乙神针?那……不是失传已久的针法么,真有人会?” “韩老。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但谷主失踪多年乃不争事实。” “顺应天意,兴盛医道,才是当务之急。” 玉琳琅眯眸转头,朝来人望去。 522 大人辞官啦? 听声辨位,一眼就特么大熟人。 好家伙,这毒蜘蛛还敢带着人大摇大摆再度出现在她跟前儿。 玉琳琅手痒了,瞪着元歌一行过来,目光一一撇过去。 呵呵真好,全都脸熟得很! 风姿卓绝的何公子也在,正朝他们这边望来,依然是那副温和有礼浅浅含笑的模样,好似依然在一笑风月楼前。 于楼主跟在他们后面,龇着牙瞧着好不乐呵的模样。 好,阎王殿的人到齐了! 不过最显眼包的还属那位,从京兆府大狱内脱逃的阴癸。 人还特意从那头专程走到玉琳琅面前,扬唇一笑,“听说大人辞官啦?” 听听,听听这口气! 眼里那层幸灾乐祸,真是啥都压不住! 于问璋赶紧小步窜上前,一手拽着上前挑事的阴癸,把人往后面拽,龇着大牙冲玉琳琅笑,“玉狐大人,抱歉抱歉啊。” “滚边儿去。”玉琳琅冷着脸斥一声。 “是是,马上走马上走。”于问璋揪着阴癸那小子往后退,奈何小子虎里吧唧,还冲玉琳琅挑眼笑呢。 “诶呀,还以为再遇见大人,小命就要交代在大人手里了呢。却不成想,大人辞官了,这朝廷的事啊,跟大人再不相干啦。” 于问璋赶紧去捂这小子的嘴,冲玉琳琅讪讪发笑,“他,脑子不好,大人,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赶紧拉走。”玉琳琅不耐烦道,“再啰嗦半句,头给你打掉。” “呃是是是。”于问璋揪着阴癸就往外走。 后者嘟嘟嚷嚷不悦,“你老拽我干什么?我就跟她说两句话。” 于问璋拍他,“不想要命啦?你没事你惹她作甚?” 真是脑子有毛病,不记得自己此行干啥来的了。 “各位,今日召开妙医谷大会,便是为推选一位新谷主,好带领大家继续前进,将整个妙医谷发扬光大。” 孙神医身畔走出一位年轻女子,扬声对众人吆喝,“我师父孙老乃各位江湖朋友公认的神医,有能力担负谷主一职。” “但凡让我师父担任谷主,就能向大家保证,我妙医谷定会走出尘世,为更多江湖朋友问诊看病医疗。” “好!!”郑浩杰领头叫了声好,顿时反响一片。 “叛徒!!白眼狼!”韩老气得胡子抖动脸色铁青,“谷主只是热衷于四处云游,又不是不在世间了。你们这些人,当初来我们妙医谷说得好听,说什么只为寻求更精妙的医术。如今学成却想反咬谷主老人家一口!霸占他老人家苦心造诣一手打造的药谷。简直!!简直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程老也被徒子徒孙们扶着往前几步,气得脸色涨红,“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这些人打什么主意。我们妙医谷的灵草灵药,你们,你们谁都不准动分毫!” “对!妙医谷是我们谷主创立的,你们连谷主老人家留下的天乙神针都不曾意会到一层,还妄想霸了谷主之位?做你们的千秋大美梦!” “狼子野心之徒!” 这时,就听那位何公子淡淡一笑,嗓音温和劝说,“程老、韩老,我们也能理解大家此时激动与不理解的心情。” “孙神医想要成为谷主,也并非全是私心作祟。如今江南一带混乱不堪,孙神医接手妙医谷,也正是想为这世间做一番公益之举。” “是啊是啊。”其他江湖友人也跟着劝说。 “你们身在谷中不问世事,哪里晓得民间疾苦啊。你们既然有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那就得为世间做出贡献啊。” “如今泰湖崩堤发大水,西南又连着一两月大旱。这边淹了地,那边旱的没法种,粮食欠收妥妥滴。黔州那边的人啊,如今都没活路往江南跑呢,沿途几乎被啃了个寸草不生啊。” “所以你们搁这道德绑架一群医师,有什么毛用?”玉琳琅翻着白眼忍无可忍出声问,“这江南水灾,西南大旱,跟这些妙医谷医师,有啥关系?这天灾大旱的,是医师们搞得??” 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没了大半。 被江湖豪客们吵吵的头脑发涨的韩老等人,脑袋也纷纷冷静下来。 是啊,这些人搁这跟他们吵吵嚷嚷啥捏?这天灾地灾的,又不是他们整出来的幺蛾子。 七星剑罗元干咳一声道,“玉狐大人有所不知,如今黔州流民纷纷朝江南跑,沿途饿殍众多,当真是惨不忍睹。” “然后呢?” 罗元被噎了一下,很想反问“啥然后呢”,就听玉琳琅说道,“你们有没有一点地理知识。人妙医谷也不在江南境内啊。他们逃他们的,跟妙医谷有什么关系?我就问你们有什么关系?” 何公子轻咳一声,“罗少侠的意思是,嘉州刚好处在两者之间,灾民们往南边流窜,自然也会经过嘉州。” “那能经过妙医谷么?”玉琳琅木着脸问,“灾民不进城讨活计,跑这山旮旯地里的妙医谷,乱窜啥呢?是这儿的毒花毒草能吃,还是能扎两针喘口气?” 何公子眨眨眼,被怼的没啥脾气回应。 “不是,我们搁这讨论妙医谷出不出世,跟玉狐大人您有啥关系呢?”阴癸被逗笑了。 “我就是觉得你们搞笑的不得了!”玉琳琅翻翻白眼,“你们搁这召开妙医谷大会,合着就是为推选一位能带领妙医谷全体上下冲出山旮旯,走向乱世的谷主?” “我寻思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吃饱了闲得慌。你们知道人家妙医谷为啥建这山旮旯里么?” “知道妙医谷是干啥的么?” 拄拐演小品那位绷不住了,气得大骂,“我们不知道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玉琳琅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这世上能有谁比我更知道建谷的理由么?” “为什么啊?” 众人一脸莫名都看向她,只觉这长相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大概率脑子有问题! 这说的啥呀,这不是她该解释的事么?问谁为什么。 “为什么啊?”有人还跟着懵懵问了句。 523 你有印么? “为了种药草。”玉琳琅那目光,就像在看一群白痴,把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知道这叫啥山么?” “药王山啊。” “诶是啊,药王山妙医谷,不就为了种植药草么?”玉琳琅白眼就快翻上天了,忍不住直乐,“谷主寻思着找个地儿培植各种灵花异草,广纳天下医者,来者不拒。” “包括天乙神针在内,所有医书都取出来跟所有医者共享,为了啥?” “为,为了啥?” 玉琳琅指指一张张人头猪脑,“当然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天下医者,不然她寻思啥呢?只要你们想学,妙医谷来者不拒,想学就来,学会了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想出去行走世间扬名立万,全凭个人心意。” “但是有一点,你们进谷的时候都发过誓。但凡从妙医谷学会一手本事的,出去报妙医谷名号的,不准坑人此其一。其二是什么?” “遵守妙医谷一大不治原则!” 一众妙医谷徒子徒孙们跟着大声念道:“欺男霸女作恶多端者不治!” 沐昭勾了勾唇角。 他家琅儿是真任性啊,明明只有一不治原则,硬生生被她掰成三不治,还非得额外加上一条皇室中人不治…… 韩老听得情绪激动,连连点头,“是,是了,就是如此,谷主订立的规矩,仅此两条。” “谷主老人家说,医道,治病救人需大力弘扬。天下医者但凡来我们妙医谷诚心学习,就要用心去教,任凭他们学。学的越多越好!所以连天乙神针都不曾藏私。”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能学到天乙神针皮毛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何千越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玉琳琅身上,深深打量一眼,“所以玉狐大人的意思是。” “妙医谷只有两大初衷,一,培植各种珍惜难育的药草。二,栽培普天下所有医者。” 玉琳琅神色淡淡问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妙医谷徒子徒孙们纷纷大声回话,“学堂!” 玉琳琅转头看向神色莫名有几分尴尬的孙神医,“听懂了么?孙神医想入世救人,理念、道德品行皆十分高尚,大可以带上你的徒弟们一块儿去。但凡缺药,想必妙医谷在能力范围内也会鼎力支持。” “但你这是想……成为谷主,带领妙医谷所有元老入世?还不打算征求他们的个人意见?自作主张一意孤行了?”玉琳琅似笑非笑望他,“你可有谷主金印?你这一言堂,有点夸张了吧。” “这妙医谷吧,不说资材千千万,珍藏的灵花异草倒是无数,随便拿一株出来放去千金斋拍卖,那估计就是个天文数字。”玉琳琅笑吟吟看他们。 “所以孙神医这是想,反客为主据为己有?” “你!”孙神医老脸一时涨得有点红。 “你这女人别信口雌黄!”孙神医那位女徒弟吕佳怡面露不忿之色,“我老师根本就没这想法,你别胡说八道。” “我师父一心为天下苍生无怨无悔,哪像你们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明明有实力出山救人,偏生诸多推脱不乐意!我等耻于同你们为伍!”吕佳怡慷慨激昂。 “天下苍生。”玉琳琅念着四字,不轻不重抚了抚掌,“我还四海八荒呢。” “姑娘,说这么响亮的大话,得有大前提!”玉琳琅甩出四个掷地有声的大字,“财力支撑!” 她斜眼看她,笑容明媚灿烂,“你有么?” 吕佳怡面色涨得通红。 “我知道你心系天下苍生。”玉琳琅笑着点头,勾勾手指,“要不,在场诸位搞一波捐款,大家伙儿全去嘉州城门口等着,看流民过来,咱就主动塞钱。” “我先捐一百两!老兄你看上去身无长物的样子,要不你把你佩剑卖了,凑合能卖个五两应该有,意思意思。”玉琳琅一本正经大声说道,“大家都不用在意钱多钱少啊,捐点是点,谁也不嫌弃谁。有多大能力出多大力!” 玉琳琅当先从袖子里掏吧掏吧抽出张皱巴巴的百两银票,把它一寸寸抚平展开,扬起。 其余人都看蛇精病一样看她,有的握紧手里的剑,有的默默往后退了退。 “都不给啊?”玉琳琅故作惊奇睁大水溜溜的眼睛,“啊?你们咋好意思啊?这真不给啊?除了我没一个人肯捐啊!” 玉琳琅指指一众江湖客,痛心疾首,“还天下苍生呢!这苍生就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了!一个个抠得捏!为啥不肯给啊?是因为你们兜里刚巧有个十两五两,不舍得掏出来。” “噗。”沐风实在憋不住了,闷头直笑双肩微抖。 孙神医梗着青筋微凸的脖子,“姑娘你莫要无理取闹。” “老头你有印么?”玉琳琅冲他微笑,“我就问你,有没有印?” 孙神医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来话。 玉琳琅眸光鄙视至极,“你不会连谷主金印,都没听说过吧?” 扶着韩老的一名年轻医者嘲讽,“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一个外来人,一年多前来我们妙医谷学了几分皮毛,便想翻天覆地了。” 玉琳琅笑出声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叫药王山妙医谷么?” 众人心想,你怎么问个没完没了?为什么为什么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孙神医,你不会以为,仅凭这些召集来的乌合之众,就可以颠覆妙医谷了吧?”玉琳琅自己说着说着都老想笑。 太傻了一群傻叉,越看越有趣怎么回事? “药王山妙医谷最多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别说孙神医要崩溃,被他请来助拳的江湖客们都快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的,你说啊你倒是说啊!哪来辣么多为什么! 玉琳琅瞧着他们,含笑眸光一一在众人精彩纷呈的脸上扫过。 陡然举高手,展开掌心握着的金印,笑吟吟挥挥拳头,“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言罢,四处屋檐上陡然出现几名灰褐皮肤,身形高大的笛手。 随笛声响起,何千越等人眸子一眯,忍不住向中间聚拢。 524 万蛇开趴 随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声响,但见原本寂静的晾晒场,陡然间被大批蛇群围住。 蛇群像是从地底陡然冒出似的,一条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人群逼得往中间不住靠拢,个个面色惊变。 程老韩老愣了三秒,眼睛死死盯着玉琳琅高举在手的金印。 那小金印子多少年没见过了?在阳光下闪吧闪吧璀璨金光,耀眼的不行。 “谷主老人家啊!!”韩老一声惊呼,丢开徒孙的手,双脚飞快朝玉琳琅那方挪动,一下扑倒在地,声泪俱下老泪纵横,“您可算是现身了。” 紧跟着是程老等几位元老,纷纷扑过去,恨不得抱住玉琳琅的腿痛哭一场。 别说沐昭、周月明看得一脸懵,九斤都跟着懵了。 说实话,她跟在小姐身边很多年,那可真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家姑娘到底有多大势力。 好似每次爆出个新身份时,她们几个随身丫头都是懵的,不比旁人惊诧少。 小姐太能藏事儿了。 她啥都知道,但她啥都不说。 玉琳琅就知道这些老头子会这样儿,她连说几声“起来”,被烦的有点没脾气。 一名徒孙扶着韩老起身,磕磕巴巴问,“师公,您,您不是总,总念叨,谷主老,老人家么?” “是啊。” 什么是啊,眼前这位能是老人家么!!徒子徒孙们都快崩溃了。 这不妥妥误导么?他们这些入谷学习的徒子徒孙们,真以为素未谋面的谷主,是个耄耋老者啊! 程老面无表情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谷主老人家是耄耋老翁来着?” 别说徒子徒孙们无语,连被孙神医请来帮忙助拳的各位江湖客们都无语至极了。 这不老人家,你乱叫什么老人家啊! 他们真以为妙医谷谷主,年纪比他们还大啊! “你懂啥。”韩老骂徒弟,“谷主再年轻,那都是谷主老人家,这是一种敬称。医道不分年龄,只看医术。就你们这群小屁孩子,再学八十年都拍马难及谷主老人家。” “谷主呐。”程老哭着抹老泪,“您老总算是肯回来瞅瞅您这些徒子徒孙们了。这些年,我们时时念您,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玉琳琅被老头们整不会了,扶完这位扶那位,头疼欲裂,“行了行了,都起来再说话。啊呀,这不回来了么?有啥大事,哭啥。” 这头认亲正认得火热,那头所有江湖豪客都往他们身旁奋力涌来,口中一迭声发出“啊啊啊”惊叫。 他们想说能别聊了么?先把这些东西弄走啊! 玉琳琅一瞥眼,笑出声来,“这就害怕了?怂货。” “我这么大一个药王山妙医谷,能矗立这么多年不倒,凭的难道只是仁心仁德?不能吧。”玉琳琅望着涌来的人群,满面嘲讽,“没点实力不被你们这群贪婪野心家,连皮带骨都拆光了?” “啊啊啊。”吕佳怡瞧着漫上脚背的蛇群,吓得花容失色,恨不得往师父孙神医身上跳去。 “快滚开,师父,快让它们滚开。” 玉琳琅瞟了女人一眼,挑了挑眉,挺个孕肚还四处蹦跶,简直了…… 演小品的拄拐汉子这下也装不着了,眼看几条蛇往自己脚下游窜,吓得把拐杖一扔,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怒吼,“再不让它们停下我就放火烧……” 一语尚未说完,但见几条小黑蛇飞速窜起,一口叼在他脆弱的脖颈上。 众人只见他整个人僵了僵,那么大个壮汉,瞬间,真的是瞬间,说分分钟都不为过,便从正常肤色变成通体发黑的模样,直愣愣朝地上砸去。 所有人不禁毛骨悚然,连连向四周闪避,任凭那人直不楞登摔地上。 须臾过后,被淹没在蛇海中的壮汉,被啃成一副白骨架子,不得不说惊悚至极。 “啊啊啊啊啊!”吕佳怡惊慌失措一下蹦老高,当真蹦一名男子怀里去了。 “师弟,师弟快搂住我师弟。”她惊慌失措尖叫。 “大师姐你别怕啊,我们多撒些解毒药粉防身。” 这下真是,再傻的人都明白了,妙医谷谷主问,妙医谷啥最多啊,这不毒最多么!啊呀,真是被孙神医他们坑惨了!! 有人当即哀苦求饶,“谷主大人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谷主您饶小的一命吧。” 还有人喊,“谷主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啊,您放我一马,我马上麻溜儿滚!” 更多的人哭声载道着,“我就是来看看热闹的啊!” 瞧吧,看热闹真没啥好事,能把人给看没了…… 元歌、何千越、于楼主他们已经被人群挤到玉琳琅他们身边去了。 别说,这边压根一条蛇都没有,安全感足足的,只是…… 眼看玉琳琅一眼扫来,似笑非笑喊了声“毒蜘蛛啊,看来又落我手里啦”。 求生欲极强的元歌立刻乖乖投降,双手合十做乖宝宝状,“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我就不该跟楼主一块来看热闹,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下次楼主用刀架着我来,我也不来,我保证!我发誓!” 这也太没节操了,于问璋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先前还在作的小作精阴癸更是没了半点声音,迎上玉琳琅扫来的视线,还咧嘴冲人家笑了下。 形势比人强,低头不算怂。 玉琳琅抬抬手指,随着笛声再起,蛇群如来时那般窸窸窣窣退下,像一片黑色潮水似的,哗哗瞬间退没了。 吕佳怡早已抱着师弟哭得泪流满面。 这回见蛇群退了,这才从师弟身上下来,狼狈不已拽着身上略显几分凌乱的衣物,满面控诉,“你不是人!你,你,怎么可以?” “大师姐快别说了。”两三个师弟脑子还算灵光,急忙拽她手让她住嘴。 孙神医更是面如土色,说不出半句话。 “孙友四,赵登。”她念这两人名字。 孙神医赵谷主吓得急忙上前,跪倒在地,连连拱手磕磕巴巴喊了声“谷主”。 玉琳琅摆弄着手中金印,笑颜如花,“想当谷主啊?” 525 不会是楚澜衣吧? 这俩人此时还敢有这念头才怪! 慌忙摆着两根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齐声说道,“不敢不敢不敢”。 玉琳琅笑,忽然问,“你们名下,有多少徒子徒孙呀。” “裴炙。”她突然报了个人名,笑容可掬问,“是你们之中,谁的徒弟?” “他!”赵副谷主想也没想便伸手指孙神医,“裴小子天资极好,是他所有徒弟当中,最,最天赋出众的一个。” 沐风整个人都愣了下,小声问他哥,“大哥,我嫂子怎么又扯上裴炙了?难道今天这事儿,还有裴家人手笔?” 他兄长老神在在瞅他一眼,一副“你这脑瓜子看着就好,多余别问”。好似一切胸有成竹似的,完全了然大嫂接下来要做啥。 跟他们聪明人说话就是累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知道也不肯跟自个讲讲!沐风撇撇嘴。 “你们胡乱攀咬什么?”吕佳怡气得连连跺脚,“这事跟裴师弟没有任何关系!他这几日上山采药,至今都未归,你们别想把什么都栽在他头上。他不背锅!” “上山啦。”玉琳琅这几字咬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上山,是下河了呢?”玉琳琅笑着看向他们。 “什么下河?”吕佳怡气怒不已,“你究竟想说什么?今日的事,是我们妄想带领妙医谷下山救治灾民,与裴炙师弟可没关系。” “是,是我们自不量力行了吧。妙医谷是谷主您的!我师父没有份!但我们也是好心好意,想带领大家走下山帮助救治更多的人,我们并没一点私心!”吕佳怡梗着脖子气道,“谷主不愿意让妙医谷下山行医便罢了,何必放蛇咬死人?”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就这样杀了他,一点自责都没有的么?” 语落,不止玉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她,一众江湖客们,郑浩杰、罗元,连同于楼主等人,都用看神人的目光看她…… 还叭叭呢,行动失败认栽就得了!还叭叭个没完,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这么说,你们一群江洋大盗上门来打砸抢,妄图颠覆我们妙医谷,我没给你们抢成功,我们还有错了?” “我们不是强盗!!”吕佳怡激动万分歇斯底里。 “嗯不是,就是脸皮厚如城墙,妄想将自己没有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玉琳琅笑着接话,点点头。 抛出个小药罐头。 一道灰褐人影飞空扑下,稳稳接住。 众人近看那笛手都不由暗暗吃惊,方才人站在屋檐上大多人看不清。 这会儿瞧清楚了,这人像是通体被浸泡在药汁中提纯过的药人,身体高大之余,脸部僵硬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让他们每个人服用一颗。”玉琳琅轻抬手指,把玩手中金印,“把我们妙医谷西面那片地给翻了。” “什么时候翻完地种上毒草,再给解药。” 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这就是要把他们扣在这里当奴工了啊! 一名壮汉梗着脖子大怒,“我不吃,我就不吃!我凭什么吃这玩意儿?我就是随大流来看个热……” 蓦地,灰褐皮肤人一把掐住那汉子脖颈,手指刚硬如铁箍。 大汉的几个朋友都上前敲打灰褐皮肤手臂,却发现对方手臂坚硬像金刚石! 当真是一名铜头铁骨的药人!!!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着他们白瞎功夫在那折腾,“随你们吃不吃。不听话就埋了当化肥。” 这下还有谁敢不吃? 那大汉死里逃生,抠着被掐青的嗓子,哑声连连咳嗽,目露恐惧之意。 所有人老老实实排着队,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 也有那奸猾的假吃,都不用玉琳琅交代,就被药人提溜到跟前一顿痛打,不吃也得吃。 玉琳琅眸光扫向元歌了。 元歌他当即噗通跪倒在地,可怜巴巴嚷嚷道,“姑奶奶,我交赎金!把我自己赎出去!” “多少?” “三……”见她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元歌当即比划出五根手指头,跟赌咒发誓似的举过头顶,“五千,五千两!” 于是众人都瞧见,小姑娘竟偏过脸抿嘴笑了。 沐风顿起危机感,磨磨蹭蹭挪他大哥身边提醒,“大哥啊,大嫂对长得好看的人会多发善心,你得注意啊!” 沐昭木着脸瞅他弟弟,又看向元歌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危机感也跟着来了。 “五千不够!”沐昭开口搅局。 于问璋等人“唰”一下视线都朝他聚拢过去,都赶上咬牙切齿了。 岂料玉琳琅竟跟着点头,“不够。” 元歌忙朝前膝行磨蹭两步,“我,我再给你三瓶很难得的毒素精华,都是我一点一滴从毒花毒草中提炼出来的。保证一滴就倒!楼主也不例外。” 于问璋气得在磨牙了! 这到底是不是他手底下的兵啊!!! “行吧。”玉琳琅松口了,看他态度尚佳,给他个自己赎身的机会。 这时佞臣沐昭又开口了,“琅儿,这样太便宜他们了。第一个赎五千,后面全得翻倍才行!最后一个翻最多。” 玉琳琅一想也是,不能便宜这些阎王殿的狗东西,总给她找麻烦,还把她大牢都捅破了,多花一笔银子修大牢。 “对,翻倍!” 一语落下,于问璋和阴癸就抢着当第二,何千越几乎没眼看他们的个人行为。 玉琳琅忽然开口问,“你们主子究竟是谁啊?” “呃……”抢着缴赎金的几人纷纷沉默。 玉琳琅望着于问璋,视线落在淡淡含笑的何千越身上,“不会是楚澜衣吧?” “不是。”阴癸当先矢口否认。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他半晌,随即斩钉截铁道,“果然是。” 她早该怀疑到他头上了。 只是因为加了一层师兄滤镜,总让她看不清眼前那团迷雾。 玉琳琅抿唇真生气了,“为什么?” “诶呀。”元歌都快哭上了,“姑奶奶,我们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是这妙医谷谷主啊祖宗! 要不给他们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凑她跟前来自爆身份…… 526 驱逐 玉琳琅真生气。 因为怎么说呢,她太了解她师兄为人,所以大致能猜着,他这人干什么事不可能就只这半半拉拉半手活。 他肯定是留后手的。 只是因着她的出现,搅了他们所有计划,故而这件事没法正常进行下去。 若她今日并没出现在此,天晓得她留在妙医谷的这批防守能不能顶住师兄派来的这群人。 难说。 玉琳琅沉着张小脸,心里千回百转一遍,隐约觉着师兄可能在搞什么……超出她认知范畴的大事。 这感觉让她说不清道不明,总之非常不好。 “你过来。”她朝于楼主招了招手。 于问璋闭了闭眼,心里再三默念阿弥陀佛,苦了吧唧张脸躬身走上前去,“玉姑娘有何吩咐。” “你跟他联系,现在就联系。” “我我,我跟谁联系啊。”于问璋满面苦涩咽了口口水。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玉琳琅怒瞪他,“你就跟他说,让他今天傍晚前,滚过来见我,否则……就再也别来了。” 于问璋快哭了,愁苦着一张脸,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姑娘,这真来不及!” 这主上就算插上翅膀也未必能当晚滚到您身边啊! 玉琳琅虎着一张脸瞪他们。 半晌,瞧他们一个不顶事,气汹汹吐出个“滚”字。 于问璋赶紧把他们凑出来的银票全部上缴给这祖宗,只恐跑得慢又被小姑娘劫住,惶急慌忙溜了。 玉琳琅两条秀眉皱的,都快赶上毛虫了。 “孙友四赵登。”她一叫那二人名字,就把俩人吓得同时哆嗦了下,赶紧老实下跪,不敢随意吱声。 “我妙医谷好心好意收你二人学医治人,不料你们却心术不正,联合外人妄想吞并妙医谷。” 赵登豁地抬头,连忙摆手大叫,“没有啊,没有谷主,我怎敢有这想法?这妙医谷大会也不是我牵线起头,是,是孙神医他……” “没有?你身为代理谷主,不说尽快解决孙友四制造的麻烦,还想坐山观虎斗,期望孙友四带着人与谷内元老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玉琳琅冷笑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人人都是大傻子?就你赵登是世上顶顶聪明之人?” 赵登吓得浑身猛哆嗦,“谷主!” “赵登孙友四心怀叵测勾结外人背叛妙医谷,依照谷内规定,废其右手,剥夺其行医资格,驱逐出谷,永不再用。” “是!”没等赵登孙友四爬着逃开,两名肤色怪异的药人便一把提起二人,手起刀落,喀嚓一下剁了俩人右手。 丝毫不听那二人惊天动地的尖叫,拎上他们便往妙医谷外丢去。 处理完这些琐事,玉琳琅就跟霜打茄子似的,蔫头巴脑萎靡下去,挥挥手吩咐韩老程老,“让他们都散了。” 瞧着就心烦,一堆外来人面色惊惧,互相打着眼色交流。 就他们那么蠢的,光凭那俩小眼神,还能交流出朵花来? 玉琳琅把韩老程老几人叫到自己面前,勉强打起精神安抚,“你们都不用慌,爱干啥干啥。想带徒弟出去游医的就去,想留谷里专心研制新药方,哪都不想去的就继续安安心心留着,做你们的研究。” “我虽不在谷中,但会留下值守之人。没人能强迫你们做些不愿干的事。” 几个徒孙子七嘴八舌嚷嚷,“谷主,您又要走啊?” “谷主,咱们还有好多事想请教您呢!” 韩老一瞧小谷主这蔫巴巴的脸色哟,赶忙喝止那些徒孙,“住嘴,都住嘴,不准吵,都退下吧。” 待周遭乌泱泱的人群退下,韩老程老代表众多妙医谷元老凑上前去,小心翼翼问道,“谷主啊,您就不能,多留两天么?” “我要去趟归云山庄。”她思索了下,“待回京时,再多住几日。” 韩老一听,原本同样蔫吧的老脸,顿时焕发出神采,“那敢情好啊,谷主,那您回京肯定也不着急,就在谷里住个三五七八十来日吧。” “对对,谷主,您这回走的啊,时间也太久了。我们新研制了好多毒药,想跟您讨教一二。” “对对,还有园子里培植出来的那批药草基本都成型了,您得去看看啊。” “是是是。谷主,咱大伙都特别想念您老人家,您到时势必得多住段时候。” 玉琳琅敷衍地连连点头,嘱咐韩老道,“闲杂人等别留在谷里过夜。虽说我在暗中留下不少人手,但咱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不能被人里外夹击,连锅都一块端了是不是?以后进谷学医的人选,得更谨慎地筛查一遍。” 韩老程老等人连连点头表示一定遵守谷主吩咐。 玉琳琅看看几个老头清澈愚蠢的脸,没脾气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明儿派个人过来,专门帮你们筛查进谷人员。” 想要靠他们这些只会单纯搞研究的蠢老头筛选人?还不如盼着母猪能上树! “以后但凡进谷学习的人,十天内汇总一份清单给我过目。” 老头子们连连点头,一副您是祖宗,您说什么都成的态度。 玉琳琅又嘱咐几句,挥挥小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自己则转身,鼓着脸看向沐昭。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沐昭又好笑又心疼,走上前牵住她的手,“你这就叫……能者多劳。” 他安抚她炸毛的小心脏,“这些老医者们,从来都是埋头钻研医术,心无旁骛。大事小事还得指望我们琅儿。” 玉琳琅忍不住就想吐槽,“我今日要是不来,别说菜盆子,整个后厨都要被端走。” “所以说我们琅儿是小福星呢。瞧瞧,这不刚好就赶上了么?” 沐风瞅了眼搁他们前面走的一对璧人,暗暗舒了口气,小小声跟九斤嘀咕,“小九,大嫂是妙医谷谷主这事儿,你以前就知道?” 九斤剜他一眼:看我这样儿,能像是提前知道的? “也是,大嫂这也太厉害了。”没想到整个妙医谷都是他大嫂的,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527 恋爱脑世子 “琅儿,太子身边那位楚先生是……” 玉琳琅蔫搭搭点点头,“是我师兄。” 没察觉到世子捏着她的手微紧,玉琳琅自顾自说道,“他一开始潜在虢国身边,故意假装不认得我,我就不想认他。” “后来,我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搞不懂他,也不想搞懂。”玉琳琅握紧拳头,偷偷去瞟沐昭,“你懂我意思么?” “嗯。”沐昭垂眸看她,认真点头,“搞不懂就算了,浪费脑力。” 玉琳琅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沉重的心情稍缓几分,“不想了。” 沐昭瞧她笑了,心情略放松几分。 他也不知为何,就……不喜他家琅儿的心绪,被其他事物影响。 先前就隐隐觉得琅儿与那楚公子应该相识,却不料还有这层关系…… “开心些。”沐昭伸指轻点她柔软面颊笑着劝慰,“我们应该庆幸,好在来的及时。” 玉琳琅冲他一笑,转头去看其他人。 就见九斤和沐风牵着他家小徒弟,边走边说。 小孩一张秀气的脸正绷着,好似很不习惯被人牵着提着走。 见她转头望来,一双水濛濛的清澈大眼睛,求救般地迎上她的视线。 玉琳琅笑了,朝小徒弟招招手。 周月明小朋友立刻马上,麻溜甩开沐风与九斤的手,拔腿朝他师父扑了过去。 沐风抬头一瞧,就见自家大哥把小孩抱了起来。 沐昭抱着周月明小朋友,一手牵着玉琳琅。沐风瞅那背影,活脱脱一家三口,正沿着草木旺盛的出谷小路慢步。 几人还没走到谷口,就与抬着担架过来的草原人两相会面。 围在耶律歆身旁的三名草原人哗啦一下拔出腰间大刀,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死死瞪向他们。 九斤三两步冲上前,抬起烧火棍挡在自家姑娘身前。 沐昭轻轻一挑眉,“耶律小姐这是想?” “都退下。”耶律歆一摆手,让几名草原人往后退。 她径自走上几步,眼神锋利盯着沐昭玉琳琅,“两位,我们之间不过是口角几句,也不至于到非生即死的地步吧。” “赵神医原本答应帮我们少将军治疗,是不是你们!”一名草原人抬臂指着玉琳琅九斤,恨恨开口,“你们让他们驱逐我们的是不是?” 玉琳琅冷眼看着耶律歆,直接点名身份,“西川公主,你为何而来,自己心里有数。既然站在我大齐国土上,为人就该低调点,别一天天尽是事儿,没人惯着你们。” 耶律歆几乎气笑了。 她一天天都是事儿? 不过是兄长言辞低俗几句而已,值当如此上火?像她们上过战场的娘子,谁会在乎糙老爷们几句荤话? 果然是深闺里养着的千金小姐,矫情又做作,明明事比任何人多,还瞧不上别人。 “我以为,世子寻的女官,至少能与世子兴趣相投,志向相近。不曾想……”她呵呵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玉琳琅一挑眉,仰起脑袋瞅向沐昭,“我不好么?” 世子垂眸相望,眼里盛满星光似的笑,“你是世上最最好的小姑娘,我们不听其他人胡说八道。” 说着还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拍了下,顺顺毛以示安慰。 沐风心说:我跟来干啥啊?一天天瞅我大哥大嫂俩,那叫一个秀…… 九斤倒是不以为意,搁她心里觉得,自家姑娘天下第一又美又飒,姑爷待她再好那都属实应该! 耶律歆冷冷扫了几人一眼,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恋爱脑上头的世子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枉费她之前还十分崇拜这位横扫战场无敌手的宣平侯世子。 没想到男人都一个混蛋样儿!一旦坠入爱河就被恋爱脑给毁灭殆尽,甚至连一些基础判断力都无了! 她瞅他身边那眉目精致的姑娘,真是矫揉做作的不行,世子明明双目清亮,却跟个眼瞎似的完全瞧不见。 或许男人都喜欢这种娇娇柔柔做作的不得了的女人,真是可笑,难为她以前还高看这位世子几眼。 耶律歆皱皱眉,不欲与他们再多说什么,挥手让草原人抬上少将军跟着她走。 “啥玩意儿。”九斤抱着烧火棍直咧嘴,西川公主那副眼高于顶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人人都瞧见了。 活像世上除她一个大女人,其他都是小贱婢似的。 “别理。”玉琳琅笑着朝九斤等人招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码头。” 待一行人回到岸边停泊的大船,刚巧赶上酒楼伙计们过来送货。 伙计们用木板车推来,藤盒分装的食物。 长青带着人一边点数一边挑选查看。验看无误后让船工帮忙传递送去姑娘二楼,先统一搁茶室里面。 领事伙计面带几分尴尬之色,搓着手上前,支支吾吾说起,分装的藤盒与盘子等物,好些都是去别的酒楼饭馆临时借调来的,但掌柜一一检查过全是干净的云云。 与聪明人说话根本无需废话,沐昭立时明白,掌柜先前结账时可能没把那些盘子藤盒的费用算在里头。 他二话不说给人家结算尾款,又另外多付二十两。 小伙计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双手接过,领着人高高兴兴回去了。 长青忙完才舒了口气,凑上前小声对自家主子说道,“世子,先前我们从北门那的大集市采买回来,听说嘉州城北门口啊,如今聚集越来越多的灾民了,都在等着入城。” 名叫华超的船工也匆匆走来,抹了把头上的汗,“米价都上涨了,看来以后粮食又要难买。” “啊。”长青似乎也惊了惊。 “就长青哥买完东西运回来。我寻思着往后几日可能都不下船,又带几个小工过去买些咱常吃的粟米麦粉。结果买完还没走呢,人家铺子就改价了。” “不过多时,就有好些收到消息的大户人家,派家仆们过来排队购粮,如今队伍应该排老长了。” 玉琳琅和沐昭对视一眼,心情都有几分沉重。 “先登船吧。”玉琳琅寻思一瞬说道。 心里琢磨:看来,还得给妙医谷再调些人手。 528 目的不纯 众人登船,趁着天将黑未黑之际驶离嘉州内港。 玉琳琅径自跑回二楼茶室,收拾堆的到处都是的藤盒。 天气湿热得很,东西得尽快收进空间以免变质。 玉琳琅上手摸摸这些藤盒,好些还烫乎得很。 不比世子先前准备的红木食盒一层隔一层,碗盏杯盘都归置的清清爽爽。 这些简易藤盒里,大盘小盘塞得有些混乱。 玉琳琅先将这些东西全部卷回空间,再去四层家具家居区移来好几个大食品柜。 她刚一现身空间,老白猿与独狼便火速从草坪那头蹦跶过来找她。 玉琳琅忙着呢,赶紧摆手示意先别搭理她。 径自找了排比较空旷的货架,把这些食品柜都放置到三层食品区,这才开开心心把藤盒里的大盘小盘食物都移进柜子里。 至于那些手编藤盒,玉琳琅瞅着都还行,闲时冲洗干净,以后去旁的饭店馆子打包不一样的小吃热菜。 搞完这些,她搂过黑狼掳了掳脑袋,又给两只移来一堆肉骨头和水果。 指指垃圾区,示意别忘记垃圾与排泄物都扔那,这才晃荡出去。 “琅儿。” “在这呢。”玉琳琅应了一声。 沐昭走进茶室,衬着微微昏黄的灯光,清楚瞧见靠墙摆放的一堆藤盒无影无踪。 他稍微愣了下,却也没多问什么,上前牵住她的手,“下去吃饭吧。” 玉琳琅歪过头看他,“你不好奇么。” 沐昭失笑,“嗯,有点,但也不是特别好奇。毕竟之前见过你凭空取琴的神通了。” 这下换玉琳琅愣了愣,随即点头,“是哦。” 她一招手,天渊琴出现在自己怀里,伸手抚了抚,“你那天就半点不好奇,我的琴怎会时而出现时而没有。” 沐昭轻笑出声,“怎会不好奇?就是……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比如现在,你不就告诉我了么。” 玉琳琅轻抚琴身微微一笑,“此琴名为天渊,杀人于无形。死在琴弦下的人与妖魔,没个一千也有几百。” 她收回琴,“本是弹奏乐音之物,如今却成杀人利器,可怕么?” “斩杀妖魔救千百人,怎会可怕。妖魔也好人也罢,其实都是一样的。” “心若先一步腐烂,不管是人是妖魔,皆无可救药。” “有时,阴暗的人心比妖魔本身更可怕。” 玉琳琅瞧他一眼,若有所思。 二人顺着楼梯下去,其他人早在饭厅等他们了。 一瞧俩人过来连忙热情招呼。 一堆人围在锅子前,吃的满头冒汗…… 好在河上比较凉爽,开上两扇大窗,晚风呼呼而入,驱了不少暑气。 再加上锅子煮熟就放凉好一会,这会吃上去也不觉烫嘴。 一大锅肉片面片蔬菜卷,配上空间出品的火锅底料与蘸酱,一餐就这么混吧混吧吃撑过去了。 几人正对着窗舒服吹风,哑姑又朝玉琳琅比划了几个手势。 玉琳琅哭笑不得,“姑,咱明天就简单点吃个凉面吧。” 今天随口说的涮锅子,简直……吃的浑身冒大汗,太热! 哑姑连连摆手,做了几个翻炒小菜的动作。言下之意,凉的咋行啊?凉的不行! 八两啼笑皆非,快手快脚收拾着餐盘,领着姑出去,“姑,你这也太着急,今儿才吃完,你又想明儿菜单。别忙活了,都忙一天洗洗睡去。咱姑娘你又不是不了解,出门在外她没那多讲究。” “明儿一早,咱煮一大锅粥放温,再把买的菜包肉包蒸一蒸就行了。哎呀至于中午,中午咱喝鱼汤吧,先前战小将军不是在河边钓好几条大黑鱼么,就整它。” “你别愁了姑,咱小姐不挑嘴哒。”八两边叭叭边拉着哑姑,提着水桶去前面甲板洗碗。 玉琳琅松了口气,拉着沐昭在靠窗坐下,继续吹风。 “大嫂,咱前天在水上救的那人,叫火焰的小子,其实是裴家老三?”沐风突然想到这回事,忍不住出声问道。 “听说这位裴三公子在妙医谷求学多年。”沐昭微微颔首,“应该就是他。” 玉琳琅“嗯”了一声,“我也只是突然想到,似乎听谁提过裴炙在妙医谷学过,顺便问了一嘴,没想到……” 沐风一惊一乍跳起身,“那他突然挺尸到咱面前,那就根本不是巧合了啊。” “本来就不是。”九斤翻给他一个白眼,“不过那小子还挺能算的,姑娘先前也就是怀疑他,也没啥实质证据。” 玉琳琅点头,“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像他大哥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天生谨小慎微,没那么容易轻信陌生人。 “那我们要不在船上再巡查巡查?他会不会真做什么手脚了啊。”沐风着急道。 “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九斤哼了哼,“我家姑娘早让船工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检查过一遍,连底舱也没放过。” “当然,我们这几日一直盯着他,除了去后面茅厕,他也压根没机会动别的手脚。” 玉琳琅点点脑袋,“华超领着人在水下也查看过一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沐风立马吹彩虹屁,“大嫂,还是你思虑周到。” 九斤最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姑娘,那嘴角的笑意是压都压不下去。 “那小子,还想在咱船上动手脚搞破坏,胆子还真大。幸好咱盯得紧没让他得手。”沐风忿忿骂道,“这裴家老三,跟他家那些坏种一个样儿,都不是啥好人。” 九斤难得认同点了点头,“姑娘,那人上了岸,居然没回妙医谷?” “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沐昭抬眸,“想必他上岸后一直躲在附近,瞧见我们往妙医谷去,就没敢现身。” “总会再见的。”玉琳琅似笑非笑。 这裴炙就是冲着她来的,在船上没找着机会下狠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没事不用担心,这几日在船上飘着估计也没啥事,你们该休息休息该练功练功,等到定州地头再说。” 几人纷纷应声,又吹会风散散暑气,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这一晚没了外人,个个都睡得很踏实。 529 抠 天亮后起身,玉琳琅特意带小徒弟去天台打了一套拳,又指点一番后,才拎着小徒弟去饭厅喝稀粥。 师徒俩都喝了一大碗粥,外加塞了个大肉包,吃的饱饱的去甲板溜达消食。 待世子寻来,玉琳琅直接把小徒弟丢给他教习字,自个躲去茶室吃瓜刷剧去了…… 小徒弟在太阳伞下练字,时不时好奇地朝木窗内望来。 他师父正咸鱼瘫在靠窗的木榻上,捧着半个西瓜边吃边发出细碎笑声。 那木榻不知啥时出现的,他记得以前茶室里就一张茶几与十几个蒲团来着。 再者师父手里捧的那块东西小朋友也从未见过,里面有人影晃来晃去,光光亮亮还会发出各种声音,特别新奇。 虽然他和沐叔叔俩人面前也摆着半个瓜,但总感觉师父那边更快活自在些…… 沐昭好笑又好气,抬手轻轻拍他一下,“好好练字,练足半个时辰就可以做别的了。” 周月明小朋友苦逼地继续学习。 一抬头发现师父莫名其妙不见了。 片刻后等师父再出现,发现她脸上再也没了先前的笑,手里的瓜也给搁一边了,看情形也就吃了四五口。 为啥瓜不香了呢? 玉琳琅心里也来气,刚发现姨妈来了,还吃啥啊吃,那冰花花的西瓜,好吃是好吃,如今也不能吃了。 回空间拿了包卫生巾垫吧垫吧,玉琳琅一出来就蔫吧了。 剧也不香,瞅小徒弟眼睛总往自己身边瞄,干脆收起平板翻出本医书,边看边昏昏欲睡。 他们这一路尚算悠闲,待五日后靠岸定州码头,下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码头集市一片萧索不说,人影都不见几个。 玉琳琅他们在水上飘久了有些腻歪,今日本打算找个就近的客栈住下,哪曾想上了码头走好远,愣是没遇到什么人。 好不容易拦住个行色匆匆的大爷问了几句,那老人家也是满脸愁容道,“你们走水路来的定州城?” “诶呀来这干啥呀,赶紧北上吧。城里米面粮油都快供应不上啦,还从泰湖沿岸跑来好些难民与我们本地居民争抢粮食,唉。小老儿我急着讨工钱,不跟你们说了。” 玉琳琅转头问杨管事,“船上备着的米面够你们吃么?” “够够。”杨管事连连点头,“够够都够,上回在嘉州城里多买了不少,够十天半月的量了。” “老奴带他们去采买些井水,看看附近庄户人家能不能收点酱黄瓜、腌笋之类的。” 玉琳琅点头,嘱咐道,“收不到也没事,早点回船上呆着。有事找战小将军汇报,今晚警醒些。” “是,是。”杨管事应下,带着几个伙计跟上长青就走。 沐风期期艾艾问,“大哥大嫂,要不咱晚上也去船上住?” 玉琳琅瞟他一眼,“腿不发飘啦?” 这小子,连日来在船上晃晃悠悠竟还晕船! 玉琳琅丢给他两颗晕船药,今日情形好了不少,只是小脸蛋子还白着,瞅着有几分可怜吧唧。 她想着,也是好久没脚踏实地的感觉了,索性带着他们上岸转转,也顺便打听下附近什么情形。 穿过码头集市又走挺远,总算寻到一间客栈。 街道上十分萧索,沿街家家户户门户紧闭,道路两旁坐着不少灰头土脸的难民,客栈旁边流落的难民特别多。 玉琳琅几人一进门,大堂内就有很多双眼睛朝他们齐刷刷望了过来。 掌柜笑呵呵从柜台后走出来,问明情况后笑道,“普通的一百文一晚,稍好些的是两百五十文。地字间八百文,天字间需二两银子。饭菜热水都要另算。” “热水一桶是五文钱。饭菜的话,如今城内米面油菜都大涨了,像您五位用一顿晚膳,大概三两能吃饱,五两能……” 玉琳琅掏钱比任何人迅速,“啪”一下把两百文钱丢掌柜面前,“给我们开两间普通房。” 她又面无表情从小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每个房来两桶热水。其他都不需要!” 掌柜:…… 特意去看了眼同样没啥表情的沐昭。 瞧他们一身贵公子贵小姐气派,咋滴就…… 沐风不耐烦了,“看啥呀?赶紧安排!” 掌柜抽了抽嘴角,心说那俩姑娘挤挤也就得了,你们三男的,两大一小,一晚上能挤得过来么? 五人跟着小二去了楼上普通套房,特意要了门对门。 玉琳琅进房后便让九斤跑去开窗通风。 普通房真就那样,小小一间,大衣柜瞅着都有些破破败败,床板子也脏脏的。 九斤憋了会儿问,“姑娘,咱来这破客栈干啥呀?” “等消息。” 九斤想问等啥消息,想了想又说,“咱……这房,是不是也太亏待咱姑爷了?” 这脏脏的床板子,也不适合他们一身矜贵华服的姑爷去坐啊……不配不配,绝对不配。 玉琳琅瞅了眼九斤,忍不住笑。 “咱又不是真来这破客栈睡觉的,等下你叫他们过来吃饭。回头我跟世子出去一趟,你带他俩蹲房里呆着。” 九斤真有点哭笑不得了,“那咱既不是真心住宿,您喊四桶热水干吗?” 以姑娘这么抠搜的性子,这四桶热水完全没必要啊! 玉琳琅抬手拍她,“我不给你叫的热水么?你两桶,沐风和我徒弟俩男的一人一桶。一天下来不得洗洗,汗嗖嗖一天,你们自己闻不着,身上都馊了。” 九斤:…… 就你跟世子两个香,他们都馊乎乎的…… 主仆俩正说着,那窗格一动,一道曼妙身影跟蛇似的从窗外滑进来,冲她们咧嘴一笑。 “主人~~~”那一声娇滴滴喊的,九斤全身上下都浮鸡皮疙瘩。 “您怎么找这么破的房子住,多不适合您身份啊。” “少啰嗦拿过来。”玉琳琅都没眼看这女人,手一伸就把她递来的一份东西捏手里,越翻看越眉头紧皱。 翻完瞥了女子一眼,“四幽,你派些伶俐的去嘉州看着妙医谷,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待女子离开,玉琳琅从空间内取出几盘热菜热饭,让九斤去对门叫他们。 530 劫富济贫 沐风很是惊奇,桌面上放了五大盘满满当当的肉菜,外加一盆腾腾冒热气的汤,瞅着就是新鲜上桌。 味道与先前在嘉州那酒楼吃的差不多。 心里那叫一个好奇啊,嘉州的席面他们是订了不少,可当时都搬到大嫂那去了,后续也从未见拿出来吃过。 沐风百思不得其解,但在大哥一眼瞟来之际,小弟啥也没敢问啥也没敢说,捧着饭碗吃就得了。 周月明小朋友这几天早已时不时习惯师父的神出鬼没,人都能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别说这些菜盘汤碗了,有啥稀奇? 一行人用着饭,送热水的小二来了,玉琳琅他们也没让他进门。 但架不住小二狗鼻子灵光,闻到菜香贴门上嗅好一会。 九斤木着脸扯开门,下脚尚算有分寸,一下把小二给踢边上去,顺手拉上门,“看什么呢,找打啊?” 小二顺势滚了下也没怎么摔疼,麻溜儿爬起身堆着一脸讪讪的笑,“不,不好意思啊客官,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边走边揉着腰嘀嘀咕咕下楼,“瞧着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竟这么抠搜。” 九斤无语,转身回房。 用完晚膳,玉琳琅交代其他人洗涮干净留房里呆着别动,自己则拽着沐昭趁夜跳窗而去。 “我今晚带你干一件大事。”玉琳琅一本正经对沐昭道。 沐昭心下好笑,随她跑了会儿问道,“我们这是去定州刺史府的方向?” 玉琳琅点头,冲他一招手,俩人腾身飞起,掠上屋檐,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刺史府。 府内一片灯火通明,外面灾民遍地又冻又饿,里面笙歌曼舞丝竹悠悠。 墙内墙外,分明是两片不同的天地。 “瞧见没。”玉琳琅朝欢声笑语的歌舞大厅努努嘴,“今日定州刺史纳妾,定州府大部分官员都到场了。” “刺史府后滞留着一大群没粮没衣的穷人。蹲在后墙角只为求一桶两桶的潲水。” “刺史府扔出来的剩饭剩菜那都是好的。” 沐昭眸色清冷,“我记得定州知府梁程远,是大理寺卿梁广的堂弟,他似乎并不在场。” “被软禁了。”玉琳琅冷笑一声,“可笑吧,如今兵马大权与城池管理权都在定州刺史一人手中。你说他想干啥?” 沐昭轻笑,“有弓箭么琅儿。” 玉琳琅当即掏出把精铁打造,箭身刻着栩栩云纹的弓箭给他。 这还是当初她从皇帝的祈宝塔里搜刮来的兵器,刀枪剑戟钩索锤弓的,应有尽有。 “昔年三军阵中掠敌军首级,今日宴会厅中取贪官狗头。”世子搭弓上箭,“杀了他们未必天下太平,但不杀他们难消心头之恨。” 玉琳琅点点头,“杀。” 她冷笑一声,“今日与会之人,一个都别放过。” 先头那几个都是刺史手下鹰犬,旁边举着酒杯含笑敬酒的,是投效刺史的州牧、文书等人,皆是鱼肉乡民的昏官,任何一个都不无辜,死就得了。 世子一箭取走三颗狗头,快如流星闪过。 正笑着给定州刺史敬酒的两名鹰犬,眼睁睁瞅着刺史脑门上中了一箭,双目圆瞪僵坐。 这才恍恍惚惚发现自己后脑也中箭了,俩人张着嘴吐着血,话都没能说上半句,人就跟着扑倒在刺史身上。 酒杯滚落,玉酿琼汁洒了一地。 大厅登时慌作一团,有仆妇们连滚带爬往外跑,也有不少官员惊呼大叫“刺客刺客”,手扶官帽往小案后躲去。 世子没让这些狗官呼喊太久,居高临下箭无虚发,即便眼前有矮案当遮挡物也无用。 世子一箭能穿墙穿柜,人躲在哪都逃不过被箭夺走狗命的下场。 一时间场内哀呼惨叫一片,刺史府守卫闻讯而来时,只见下仆们抱着头瑟瑟发抖趴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些戴帽子的官员全部死绝,一个不剩。 领头的侍卫抬眼看向屋顶方向,脸色大惊大变,“快,有箭手袭击,封锁刺史府所有通道,全力缉拿凶犯。” “传令下去,关闭城门,搜!” 玉琳琅此时已握着世子的手,一路走走遁遁来到四个大库房门前。 刺史府守卫压根没想到刺客会这么大胆,大概任何人都想不到刺客杀完这么多官员会继续滞留在府内到处走。 他们以为刺客会玩命逃跑,于是一队队人高举着火把向外冲去。 玉琳琅这会已劈开第一个刺史府府库门,瞪着眼前一片金光灿灿的金银玉器,半晌沉默未言。 这是世子头一回清清楚楚瞧见,他家琅儿是如何将一整个府库隔空全部取走的。 场面相当震撼,饶是他知晓琅儿神通非凡,也怔忪了好一会儿。 头个府库内的东西最不实用但最值钱,除了金银玉器外,还有堆叠成人高的小金砖箱子。珠宝瓷器字画香料啥的,都跟不要钱的胡乱堆。 二三四府库里的东西则实用很多。二库里装的都是药材,啥药材都有,甭管实用不实用,名贵不名贵,堆的乱七八糟,好些箱子瞅着都有些烂,玉琳琅寻思里面的药材很可能没保存好。 垃圾!贪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知好好保存,纯纯浪费,大垃圾! 三库四库那都是粮食,啥都有,米面粮油各种常备的菜蔬肉蛋,他一府一家一辈子也吃不完。 常年静默如水的世子瞅了眼都生气咬牙,“这定州刺史,是把长平仓的粮都堆自己家来了??” 收,全特么给他收了! 玉琳琅拉着世子连收四个大库房,暂时都堆在车展旁的草坪空地上。 俩人在灯火通明的刺史府继续溜达。出了这么大的事,后院的妇人小姐们全都去前厅哭丧去了。 玉琳琅拉着世子如入无人之地,真是见啥收啥,每个夫人小姐房都去光顾了一遍。 沐昭今日总算明白,那龚尚书府神灵降下惩罚究竟是咋回事了。 敢情他家琅儿还真是连花园里花色鲜明的地砖都不放过的人啊! 二人逛到后厨,挥手间迷倒所有厨工,一通大收特收。 531 快刀斩乱麻 真是瞧啥拿啥,一路给人收的只剩个空壳子毛坯房…… 厨房堆的米面油,收! 菜蔬肉蛋,收! 瓜果点心小吃,收收收! 人家今日不正在办宴么,好些个菜都没上,连锅碗盘盏统统收走! 那什么鱼头煲汤,猪肚鸡汤的,都还没装碗呐,热腾腾连人家大铁锅一块端了。 后厨出来,连人家后面菜地都没放过,圈个小棚养的鸡鸭猪羊,全部搜刮走,毛都没给他剩半根。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除那人满为患死尸遍地的大会客厅没收,其他都给收缴走了。 那什么夫人小姐屋里的床啊柜的,嘿嘿,收缴光,就给人留一空荡荡的房,窗户都没给人留半扇,能带走的全撬走…… 世子吃惊之余,赶紧掳起袖子帮媳妇收东西,他算是见识到啥叫耗子窜过都要流一地眼泪。 这刺史府后院那片琉璃顶,完好的屋瓦都给他家琅儿掀了带走。 瞧琅儿这手速,明显不是第一回干这雁过不留一根毛的活计了…… 她收完了,扯上世子念叨,“行了,收差不多了,咱们撤!” 俩人麻溜飞上屋檐,从人后墙跳出去,刚好对上一双双茫然又呆傻的眼睛。 玉琳琅怀里抱着个大粮袋子拍了拍,冲灾民们一挥手,压低声音道,“快,都带上空袋子随我来。” 刺史府前院与里头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这俩人是从刺史府后墙翻出来,感觉像飞贼,就有人跟着抱起家伙东西跑过去。 玉琳琅冲众人一径招手,将他们带到隔壁小巷,“快快排好队赶紧的都别吵,放粮了。” 登时便有个抱小孩妇人激动万分冲她面前就要下跪。 玉琳琅一手提拉住她,另一手放开粮袋就赶快往那妇人空袋子里倒。 哗啦啦一片,黑灯瞎火她也搞不清是啥豆子还是粟米袋,反正就瞎倒一通。 沐昭在旁维持秩序,“都别吵吵,把刺史府的人吵吵过来,我们就走。” 一排灾民顿时收声,头也不敢磕哭也不敢哭了,只默默捧着空袋破碗上前装,装完满是泪水连连点头以示感谢。 玉琳琅动作贼快,忙活完这通拉上沐昭跳上屋檐就跑。 灾民们顿时跪倒在地,无声磕头致谢。 这指定是神仙来救他们了。不然那抱着的粮食袋子为啥一直能哗啦啦倒出粟米豆子面啊,指定是神仙老爷来救人了。 玉琳琅抱着她的一袋粮真是走哪儿倒哪儿,一路跑到府衙门口。 俩人也不窜高墙了,直接把围在知府大院门口的两队刺史府看守给打晕。 当俩人一脚踹开门,被软禁在厢房内的梁程远腾一下窜起来挡自己父母妻儿面前,手心捏爆汗。 玉琳琅目光一扫,见小小一间厢房内,除梁知府外,还有两名慌张的老夫妻,正死死搂着怀里的小孙儿,将那花容失色的梁夫人往后推搡。 玉琳琅想掏腰牌喊一声“镇妖司玉狐”,摸了个空才记起那腰牌早丢皇帝老儿桌上了。 “我……” “世子!!”梁知府却先一步反应过来,神色激动跑上前,“世子,世子啊,我,下下官不是在做梦吧?” 玉琳琅松了口气,认识就好,免得废话解释身份。 “梁大人,你先安顿好妻小,我们在前厅等你,你尽快过来。”世子冲他点头,牵着玉琳琅走出去。 梁大人几乎是用跑的,分分钟安顿好老父老母妻儿家小,就飞奔冲来前厅。 一跑进门啥话没有,“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哭,“世子啊,定州府刺史他……” 沐昭走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抬手拍拍他肩膀,“梁程远,你听我们说。定州府刺史贪赃枉法鱼肉灾民,现已被我们处死。” 梁大人张大嘴巴,一时以为自己幻听。 啥? “这是定州府守备军虎符,拿好它,尽快将城里安顿下来。从现在开始,定州府交到你手里,你赶紧写急报上奏朝廷。一定要稳住局面,守好你的定州府,知道么?” 梁大人莫名有点心惊肉跳,慌的不要不要,“世子您,您这是要,要走啊?” 沐昭点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凝重。 他和琅儿一样,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这天灾人祸陡然集中在一处爆发,江南一带怕是不好,情况要糟。 “可,可是守备军那都是刺、刺史府的兵,他们能听话么?” 沐昭眸光冷冽,“你放心,我留一队忠北营的兵先调给你用。但凡城防军不想造反,就不会对你手中虎符视而不见。待情况稳定后,忠北营的兵会离开。” 梁大人一脸激动。忠北营?可是那传说中的大齐最强兵营?诶呀呀,那他心里有几分底气了。 玉琳琅催促,“该走了。粮和药都堆在你家前院,你自己瞅着安排。带上忠北营的人,先去接手城防军。手里有兵才好管事,你自己小心为上。” “是是。”梁大人满头大汗边听边记边点头,双目忽地傻愣愣瞅玉琳琅,猛地一拍脑袋,“世子妃?您是玉狐大人啊!” 娘诶,难怪刺史府解决的这般干脆利落,原来这位姑娘就是镇妖司玉狐大人。 世子和玉狐大人联手当真是强强联合,快刀斩乱麻,事情办得真爽利。 玉琳琅拉着沐昭跑出府衙,一路跑一路给人撒粮,这一晚闹得真够欢腾。 待他们回到那家小破客栈,天已快蒙蒙亮了。 刚翻窗进屋,就见几个被绑成大麻花的人,正以非常扭曲的姿势,满目含怒瞪着他们。 几人口中都被粗麻绳勒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眼睛里喷着怒意。 “怎么回事?” “嫂,你回来啦。”沐风赶紧从床那头跑过来,就跟瞧见亲人似的,小嘴叭叭一通低骂,“这就是个黑店。幸亏我们都服过大嫂给的解毒药剂,防毒防迷防药晕!才没着了他们的道儿。” 玉琳琅了然,就是一群趁乱想打劫的人,那就别怪她下手不留情了。 “咚咚咚咚咚。”客栈外响起震天拍门声。 九斤悄然推开窗缝扫了一眼,“官兵来了。” 532 求援 没想到刺史府府卫动作还挺快,没半刻功夫就搜到这荒僻小客栈来了。 平时干活肯定没这么卖力,玉琳琅心中嘲讽,给地上那些黑心伙计一人来了一针,直接将人扎晕踢进床底。 世子抱上半梦半醒的周月明,与弟弟才回对面没多久,掌柜便引着一队官兵朝楼上走来。 “砰砰砰”乱拍房门。 九斤带着一丝起床气拽开门,抬腿就把那提着灯的掌柜踢成个滚地葫芦。 “什么玩意儿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哟,小丫头气性还挺大。”一名领队模样的官兵上下打量九斤一眼,皮笑肉不笑。 “官爷,就他们,这些人是外地来的,今晚刚来咱这边投诉。” “打哪儿来啊?” “关你p事。”九斤抱起烧火棍,“你们什么人?知道我家姑娘什么身份么?” “哈。”领队的府卫闻声不由嗤笑出声,“小丫头还挺厉害,我们管你们什么身份,进了我们定州府你是龙也得给爷盘着,是虎得趴着。” “怎么趴?像你一样趴么?”九斤抬起烧火棍重重抡下,没等那男子闪避便一脚蹬他腿上。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领头府卫“啊呀”惨呼,重重摔倒在地,当真疼得爬不起身来。 “头,头!”几名府卫围上去搀扶,稍微一动把那领头府卫给疼的连声骂娘。 “腿折了腿折了。”有人高声喊着,纷纷眼神不善看向九斤这厢。 沐风打开房门窜出来,吆喝一声,“干什么呢?大半夜搞什么名堂。” 没等府卫把他们领队扶起,楼梯又一阵震响。 梁程远带着一行军容整肃的兵跑上楼,大手一挥,“统统押走!” 也没给刺史府府卫废话的机会,直接命兵士们把人捆绑上,连同那嗷嗷乱叫的店掌柜,一块拖了就走。 梁大人来去匆匆一晚上够他忙的,也没顾得上跟玉琳琅沐昭再说什么。 玉琳琅也没闲着,就给那黑心老板的库房都嚯嚯光,把黑店掌柜伙计的房逐一摸个精光,没给他们留下半根毛。 看在其他住客的面儿上,玉琳琅难得发发善心,没给老板把厨房一锅端,免得其他人没饭吃。 玉琳琅搞完这些回房,叫上世子与沐风九斤,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徒弟,一行人连夜撤出小破客栈,摸黑穿过空荡荡的码头集市,顺利回船休息。 天蒙蒙亮时,船离港行驶。 天际浮现半点红日,隐隐约约融在云层里。 昨日忙活一晚,玉琳琅上半天就在补眠中度过。 待她起来已是下午,小徒弟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剑,此时正在天台上认认真真写大字。 玉琳琅一手托腮盯着他瞅了会儿,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 “没精神的话,就再去睡会。”沐昭笑着在她身旁坐下,“琅儿,回头等到了平江府,我们休整两日再乘马车去归云山庄,大概也就花费大半天时间,不着急。” 玉琳琅正有此意,闻言点头,“好,我们多休息两天再说。这一路舟船劳顿的,我都有些烦。”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交通缓慢信息太不发达…… “姑娘,公子。” 正说着话,杨管事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玉琳琅懒在木榻上没动,沐昭起身走过去,说了几句话,转头回来时神色间藏着几分无言以对。 “咋了?”玉琳琅坐起身好奇道。 “几个船工说前头有人抱着木板子飘过来,问我们要不要看看去?” 玉琳琅眨眨眼,来了几分兴致,“哟,这回又是哪个倒霉蛋子。” 沐昭取了件纱衣走过来帮她披上,温声说道,“江面上风大。” 俩人把苦逼孩子留天台继续练字,手牵手下去看热闹去了。 船栏边早已聚集不少人。 战少煌与长青站在最靠前位置,见二人过来忙笑着说道,“世子,是那几个草原人落水了。” 玉琳琅忙拉着沐昭上前凑趣一瞧,跟着乐了。 还真是那几个在妙医谷见过的草原人。 搁最前面飘着的正是耶律善达那狗东西,他正抱着块木板子在水里来回翻滚挣扎,口中大喊救命。 相比他的狼狈,西川公主显然镇定许多,虽然窘迫落水形容十分狼狈,但抱着木板昂着脑袋飘,情绪尚算稳定。 四个草原人手下在他们身旁不远扑棱着水,满面惶恐冲他们大船招手,急叫着救命救命。 杨管事不了解情况却知晓看主子神色行事,转头瞥见自家小主子脸上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即明了。 水上飘的这帮人,未必需要他们多此一举出手相救。 此时耶律善达也已瞧清站在双层大楼船上的人,正是那天在妙医谷教训过他的恶毒女人。 这两日,他急着陪公主继续赶路,身体根本没好利索,现如今又碰到这种令人窝火至极的倒霉事,耶律善达愤怒之余不知不觉心生无力之感。 只觉这次来中原一行相当不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自告奋勇信誓旦旦,陪公主来这该死的大齐趟这片浑水。 耶律歆这会也瞧清楚船上是何人了,抱着木板使劲向前滑动两下,大着嗓门喊道,“世子,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还请伸手救援我们下。” 世子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一眼,勉为其难解释一句,“我不是船主。” 耶律歆距离楼船还有段距离,世子说话声又不高不低,她费劲扒拉才勉强听清,连忙大声问道,“请问船主是何人。” 她也不想这般失礼,像个农妇似的叽里呱啦说话,可她若不大点声叫唤,高船上的人压根听不见。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到她说话,竟不搭话了,就站在船栏旁看他们在水里飘飘沉沉。 耶律歆深吸一口气,只能再次放低姿态拉高嗓门唤道,“这位姑娘,我们走水路被你们当地子民给阴了把,还请伸出援手载我们一程,实在感激不尽。” 这话老杨听清了,小声对主子嘀咕,“姑娘,她说坐船被人阴了,莫非是搭船给人打劫?” 玉琳琅撇嘴,“胡说八道。” 533 满心嘲讽 “他们一行身手都不错,草原人天生健壮力大如牛,普通船民哪个敢招惹他们。” 杨管事心说也是,便小心翼翼问道,“那姑娘,我们便不管他们了?” 玉琳琅点点头。 眼看她拉着世子转身要走,瞧这一幕十分真切的耶律歆着急起来,也顾不得最后一分体面,扯着大嗓门便嚷,“诶,姑……世子妃,世子妃,你留步世子妃。” “我们没说谎!是真的,我们误上一条贼人的船,行李财物,都被人打劫光了。我们……” 眼看俩人身影就要消失在船栏边,耶律歆咬咬牙从怀里掏摸出一根金光灿灿的小箭,“我将父汗赠予的金冠箭转赠世子妃,此箭在我们草原部价值万金无比尊荣,上面刻有我阿爸的手笔与印章。以此作为船资,还请世子妃捎我们一程!” 言罢,就见小姑娘那颗脑袋又出现在船栏旁,探头探脑朝她张望一眼,用力挥了下手。 杨管事等人竟有几分哭笑不得。 很快,便由华超领着一名身手矫健的船工,将小舟缓缓下放到水面,划过去搭救这些人。 五个壮汉再加上他们的西川公主,都搭救上来后,小舟都跟着往下沉了沉,吃水很深。 可见这几个草原人有多壮实。 华超和哑巴船工一块划船,满目警惕望着他们,“你们看上去都很健壮,怎会被贼船坑害?” 耶律歆苦笑一声,“壮士有所不知,我们半道上被人下了蒙汗药,踢下船时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把他们系在船舷旁的小舟给掰下来,本想撑过这段路,看能否尽快靠岸。” “谁知……那小舟竟是破漏的。” “我们一行十多个人,如今就剩我们几个,实在是没旁的办法,还好遇上世子世子妃。” 杨管事带着船工们下去接应华超等人,将人一一拉上船仔细绑好他们备用小船,这才领着人匆匆登上船板。 耶律歆一手横过胸口做了个揖,将先前对华超的一番说辞又讲述一遍,面色倒是多了几分恭敬,不似先前在妙医谷内那般傲慢。 见玉琳琅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耶律歆顿觉几分尴尬,连忙从怀里取出那支金冠小箭,忍着满心肉痛道,“还请世子妃笑纳。” 玉琳琅自然毫不客气笑纳。 要不是草原人有价值万金的东西,你看她会不会顺手搭救他们? 一堆麻烦东西,她玉琳琅才懒得跟她们扯皮。 九斤接过东西呈给她看时,她翻来覆去瞅了几眼,觉得这金冠小箭打造的的确不错。 而且还是用大齐非常稀缺的寒铁所制,入手一片冰凉刺骨,穿透力估计十分强。 天下间独一份的金冠箭,是好东西,玉琳琅满意收下。 一抬眼,便对上耶律善达咬牙切齿的表情,挑眉寻衅一脸傲娇,“怎么你不服?” 耶律歆怕耶律善达又讲错话挨揍,连忙上前一步拦在她兄长面前,大声说道,“没有没有。我兄长他只是太过劳累情绪低落罢了,这一路上又是被下药又是被踢进江里,喝一晚上的风,实在是疲惫不堪。世子世子妃,可否给我们一个休息之处,容我们烘干衣物稍加休整。” 玉琳琅蹙眉想了想问,“还有空屋么?” 九斤面无表情,“饭厅旁边倒是有间小房,顶多只能住三人。” 九斤瞅了眼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其余人只能去饭厅打地铺。” 就是影响他们平时吃饭来着! “哦那没事,饭厅挪给他们住吧。”玉琳琅倒是也没怎么为难,“小风少煌,你们以后跟九斤她们一块上来用膳。” “好的大嫂!”沐风一脸喜滋滋应下。 “西川公主。”玉琳琅又看向耶律歆,“两间房你们自个安排吧。但我们丑话先搁前面说好,我这人最烦麻烦事。” “你们这些人若在船上搞花样惹麻烦,就别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 她目光在耶律善达面上停顿一瞬,轻飘飘出声,“我杀过的盗匪贼寇,说实话比你们养在草原上的牛马都多。你们自己可要小心了!” “晚上整艘船会戒严,不能随意出来走动。既然要住在我们船上好几天,那就请谨守规矩。” 丢下这些话便拉着沐昭离开,招招手让大家各自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落汤鸡被九斤领到饭厅,刚关上舱门,耶律歆便伸手捂住耶律善达的嘴,以眼神警告他莫要大声吵嚷。 “好不容易被人救上船,你是想让我们再次体会下水胡乱飘的感觉?”耶律歆头疼欲裂,瞪着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长。 这一路南下他们损兵折将,死伤都已过半了,到如今耶律歆都快被虐到没脾气。 事情都没办成,却处处遭罪,这都已经严重打击到她满满的自信心了。 “我不服。”耶律善达咬着牙低声咒骂,“公主,凭什么将金冠箭送给那个贪婪自大的女人?她不配!” “是啊公主。”其余草原人也忧心忡忡道,“金冠箭在咱们草原上意义非凡,见令箭如见人,落在那女人手里拿去做些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四位王子若知晓此事,肯定会找公主吵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耶律歆伸手按了按脑门,咬着后槽牙道,“我有什么办法,当时那样的情形,我若不交出深厚筹码,那女人定不肯让世子出手救我们。” 世子那个恋爱脑,她算是看清了。 甭管以前有多英明神武,这是完全栽在那朵黑心小白花手里了。 黑心女人做啥他都宠着,就冲这点,耶律歆觉得,往后上了战场,世子定不能像从前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再也不可能是那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灿如朝阳令人仰望,难以企及的少将军。 因为他脑子坏掉了,而且还不止是坏那一点点。 糊涂!可笑! 耶律善达嘲讽,“听听那女人吹的大牛,说什么杀过的人比咱们草原上放养的牛羊都多。你们信么?” 其余草原人纷纷嗤笑出声。 534 不信 这大话吹嘘的,搁谁都不可能信。 瞧那么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一条细胳膊都赶不上小鸡爪子。 草原人都知晓,大齐女子讲究个静守深闺,那啥意思呢? 意思就是好人家闺女都给安在房子最里头养着,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绣绣花养养草啥的。 也就世子妃那种定了亲的,或是已嫁人的婆娘媳妇,还能跟丈夫一块外出走走。 那些待字闺中的大齐女子,就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所以说啊,这些弱鸡似的大齐女人,比他们草原儿女,差的那可不止一星半点。 别说让她们到草原上策马逐狼了,估计连提个破桶子的力气都没有! 还杀人,骗鬼呢! “金冠箭可不能落在那啥也不懂的女人手里。”浪费,太浪费了! 几个草原人咬着牙七嘴八舌。 耶律歆伸手按按发涨的脑门,“暂时先这样吧,到时再想办法取回便是。” 如今人在船上不得不低头,还得求着人家捎一路呢。 若真把那小肚鸡肠的女子给得罪了,世子让人把他们全往水里丢,那就完了。 不管啥事也得等船靠岸,脚踏实地了再跟人家商量。 这边几个草原人围着西川公主暗暗商议事情,那头所有人也都跟着玉琳琅去了二楼,在茶室内围坐一圈。 哑姑泡了两壶茶过来,让八两拉着在旁坐下。 玉琳琅环视一圈对众人道,“西川公主一行六个就住在你们附近,以后自己多注意点,行李包袱自个都收好。晚上轮流值夜,盯着点。” 战少煌、长青俩人连忙点头应是。 玉琳琅又嘱咐几句这才说道,“八两,给他们拿点米面过去,回头让他们自己去石灶那边煮点。” 她思索下又嘱咐八两,“你多盯着点,别叫他们笨手笨脚再把灶釜给燃起来。” 八两应下此事,同时在心底不断吐槽西川公主一行麻烦。 耶律歆她们确实十分麻烦。 她一个公主,外加五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咋可能会煮饭?拎着米面袋子寻上八两时,小姑娘那眉头皱的,几乎成个川字型。 “我们草原人只会烤肉。”耶律歆满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可否……” “肉没多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桶鱼,自己烤着凑合吃。”八两冷着脸道,“但……鱼也不多了,明儿你们得自己下水捕鱼。” 草原人想怒喷这丫头,船在不断行驶呢,让我们跳水捕鱼捕哪儿去? 船在前面动,他们搁船屁股后头追? “工具可以无偿借给你们使,但别搞坏了。”八两说了几句,便让人取捕捞工具,自个转身回了房。 耶律歆几人面面相觑,有种发不出火的无力感。 隔天过来入夜后,实在没办法的耶律歆只能硬着头皮让八两去请玉琳琅过来商议吃饭大事。 不能不低头啊!昨晚就每人啃了两条干花花的鱼,今儿一整天捕捞一日,半桶鱼都没捞上,几个大汉都饿的饥肠辘辘眼冒金星了。 再不吃饭都不知道这一路上能不能撑到平江府地头。 “世子妃,您看这样行不?我们到了平江府给您付银两,按一日一百两结算,您让您的厨子,给我们每日做点吃食吧。” 玉琳琅去瞅八两,“这钱要赚么?” 八两寻思片秒,比出四根手指头,“如今哪哪儿物价都涨了,你们草原人饭量大,一天得要这个数才不亏伙食费。” 这狮子大开口的,一天开四百两!那去平江府五天,就该支付贰仟两白银了。 这物价,他们大齐上京城最高级繁华的酒楼内,都能连续吃上五天不带喘的。 可不答应能行么?不答应他们都没命活着登陆平江府地界。 耶律歆一咬牙一狠心满口应下,“可以,等到平江府码头就有人过来接我们,到时给你银票。” 八两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嘴一张,外快贰仟两到手,这赚的确实容易。 到时她跟姑,一人一千两,美滋滋。 俩人在厨房忙活起来,很快就给草原人端来一大盘辣子鸡,外加白馒头管饱,配了一锅玉米面疙瘩糊糊汤。 甭管合不合适草原人口味吧,反正能管饱就成。 都逃难上船了还讲究个啥呀,有吃就不错了! 草原人也确实饿狠了,饭菜一上桌,几人就坐在饭厅大口汤大口馒头吃了起来。 玉琳琅在旁瞅着有几分好笑,就问他们,“听我们家华超说,你们先前都被蒙汗药给蒙过才掉江里。现在咋样了?究竟是谁蒙的你们啊。” 一提起这耶律歆就咬牙切齿,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馒头说道,“不知世子妃可听说过永业船帮?” 玉琳琅眨眨眼,接过沐昭捧给自己的果茶饮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倒是……略有耳闻。怎么?是永业船帮的人黑了你们?” 耶律歆瞧见世子这副小媳妇样儿就牙酸嘴疼。 瞧瞧,那叱咤战场的年轻少将军,一代风云人物,这会儿乖巧的跟什么似的,一会给媳妇剥松子一会给媳妇递茶送点心,这怎么短短几年就彻底沦为个恋爱脑棒槌了?? 听说他们大齐国境黔州再往西南边上些,有个十分古老的村寨,村子里的女人们都会一种养蛊的邪术。 莫非……未来世子妃就是从那村子里出来,用蛊虫把世子给迷上了? “永业船帮不至于吧。听说在江南一带,这也是蛮有名的一个帮派。”玉琳琅放下果茶,看了眼狼吞虎咽的草原人,“会不会是他人冒充?” “不可能。”一名草原人大声反驳,“他们自报家门的,不然我们咋晓得是永业船帮?” 九斤面无表情看着他,忍无可忍,“是不是傻?谁打劫了人还会自自己报上大名?” 担心别人找不着自己报仇? 草原人愣了愣,“那会是谁?” “永业船帮是靠船运起家,在这一带名声还行。”玉琳琅帮他们分析,“人家一般做的都是正道买卖,不干打家劫舍的活计。” 535 数钱之乐 “说起来这一带附近,倒确实时常有水耗子出没。” “一般都来自钱江水鬼帮。”玉琳琅看向耶律歆,“公主听说过没?” 耶律歆哪能听说的这么仔细,他们大齐江湖上的这些帮啊派的名字,她一个草原人从哪儿听说? “世子妃,您意思是,打劫我们的这批人,是这什么水鬼帮的人?” “很有可能。”玉琳琅给予肯定回答,“你们先个不是说,被下蒙汗药了么?” 耶律歆点点头,“我们在嘉州找了条船,在定州府都没停,本想尽快到平江府再做休整来着。” “谁曾想船上的那些人突然反水,药倒我们把我们踢下水。” 玉琳琅摆摆手指摇摇头,“可能不是船上的人反水,而是你们的船中途被人控制住了。” “什么。”草原人震惊,“你意思是,中途有伙人上了我们的船,我们还一个没发现?” 耶律歆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不太可能吧。” “没啥不可能的,钱江水鬼帮的人水性都很好,他们昼伏夜出,也许从嘉州起就一路行舟尾随你们。到一个合适时机入水潜上你们的船,一切皆有可能。” “可恶。”草原人咬牙切齿,叫嚣着,“等我们上了岸,一定要找这钱江水鬼帮的人算总账。” 玉琳琅还十分善良给他们提供地点,“他们总部就设在那个,泰湖附近,你们这回不是要去归云山庄么?顺便有仇报仇一并解决了。” “对!” “没错,就该把这群龟孙儿解决掉。” 几个草原人怒冲冲喊着话,耶律善达脸色难看到极点,“都闭嘴。” 耶律歆扯了扯嘴角,“世子妃何必这般试探我们。是,我们此行的确去往归云山庄参加武林盟主大比。但我们也就是瞧个热闹罢了,没别的其他想法。” 玉琳琅也跟着笑了。 草原人跟着去凑武林盟主大比的热闹,这笑话当真一点不好笑。 玉琳琅歪头看沐昭,小声嘀咕,“淮之你说,我要是去参加这个比试,能赢么?” 沐昭连连点头,“那还用说么?指定你赢。” 九斤在心底暗暗吐槽:拉倒吧姑娘,您还当武林盟主呢,搞不好这边盟主板凳还没坐热乎,那头就嚷着诶哟可烦死了,哪来那么多遭瘟的破事,解散解散,干脆解散武林得了,全都该干嘛干嘛去…… 瞧瞧,还武林盟主呢,整个江湖背不住让您瓦解了。 又跟草原人唠了几句,玉琳琅瞧天色已晚,便拉着沐昭上楼休息。 小徒弟捧着背完的功课跑到俩人跟前,“师父。” “都背完了?”玉琳琅笑眯眯捏捏徒弟小脸。这乖的哟,又聪明又省心,每天都感觉这孩子在成长,玉琳琅瞅着都觉心中欢喜。 “这几天别下去了,下面人多不安全,随你沐叔叔洗洗睡吧。” “明儿一早教你辨认草药,就先记住二十种吧。”玉琳琅说的很是随意,沐昭有几分哭笑不得。 心说你这当师父的填鸭式教育,得亏这徒弟记性好又听话。 目送一大一小回房,玉琳琅这才打个哈欠自行回空间洗漱一番。 待出来时,夜也深了。 小姑娘脱了外衫往榻上一滚,把那太阳能小风扇挂床头一开,旁边打开半扇窗,江上晚风徐徐,倒也不热。 只是还没睡多久,就感觉头上被毛茸茸脚丫子踩了下,猛地睁眼瞬间清醒。 小胖狐狸就趴在她头顶,歪下半个毛脑袋,跟她眼对眼。 玉琳琅没好气将小东西从脑壳上撸下来扔肩上。 一跃而起走至半敞的窗边,眯眸向外望了一眼。 好家伙,正有五六条鬼鬼祟祟的身影,顺着挂钩往他们船上攀爬。 只是他们没瞧见,一条修长溜高的身影就站在帆杆上,伫立已久,冷眼瞅着这些人笨笨拙拙翻上船来。 其中一人落地后碰到个木桶,木桶翻地上骨碌碌滚动,发出的声响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距离木桶最近的人赶紧扑过去抱住桶子,转头狠狠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行。 “快点快点,东西呢?准备好没有啊!笨死了。” 踢翻桶的那人缩了缩脖子,赶紧从腰间取出一包东西。 “就这么点够不够用?” “先拿桶子装上水,帕子准备好!等下瞧见人就捂,甭管怎么挣扎,死死捂住就行。” 哪里是什么帕子,这些人纷纷解下几块破布条子,泡在撒了蒙汗药的水桶中,浸了又浸,才把布条捞上来揣身上,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继续向前走。 “诶。”桅杆上的战少煌悄无声息落地,搁他们身后叫了一声。 “啊?”几个小贼懵懵回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战小将军一人一手刀迅速劈晕过去。 仰头朝走上天台的玉琳琅抱了抱拳,战少煌道,“不必姑娘出手,属下去去就来。” 长青跟过来拱了拱手,俩人随即提起几个小贼跳下船,不多时后面传来阵阵惊呼,却随着夜风很快消失。 沐昭有几分困倦,走至玉琳琅身旁摸摸她的手,“怎么不披件衣服再出来。” “回去继续睡吧,让他们几个折腾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玉琳琅点点头。 隔日过来睡到大中午,吃过饭下楼,瞧几个船工都围在甲板上数一筐筐的铜钱。 她一愣,“诶,哪儿来的?” 八两一脸兴奋跑上前,“姑娘,昨儿有人上咱们船,想打劫咱们。” 玉琳琅腹诽你这啥表情啊……瞅着还挺高兴。 “这些都是从贼船上收缴来的,足足一船铜板。大十几筐呢,他们正在数钱。” 玉琳琅面无表情,“蠢,这么多数什么数,称称得了。” “是哦。”八两一拍脑门,欢乐的不行,“姑娘,这些铜钱吧,加一加估计也得一千多两。” 玉琳琅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你昨儿就轻松挣了一千两,就这些小破铜钱咋这么来劲呢。 事实证明,数钱真让人很来劲…… 众人又称又数的,最后连玉琳琅也去感受了把数钱之乐。 “人呢?带过来问问。” 536 缺啥来啥 称完这些铜钱,众人从底舱倒腾出几口质地上佳的箱子,把这些铜钱倒进箱内,满满当当装了六口箱,照惯例给小主子抬上楼去了。 草原人跟在西川公主身后过来时,就见那细条腰小姑娘正坐在一把遮阳伞下,朝趴地上几个蓬头垢面的人问话。 “你们都是干啥的呀?怎带着一船铜钱,还想上别人船打劫。”就问的一脸好奇之色,根本难以掩饰。 打劫的几人眼泪都快哭光了,这会就算是嚎,压根就没气力嚎。 从昨晚登上这条船开始,噩梦就降临了。 先是被自己制造的蒙汗药巾给药倒,跟着被一顿胖揍揍醒过来,再睁眼,船没了,一船铜钱也没了,天塌地陷无法言说。 瞧他们光趴地上喘气不吱声,长青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没听姑娘问话呢?老实作答!” 当先有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挣扎往前爬几步,嚎啕大哭道,“姑奶奶,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几个也是被猪油蒙心……” 玉琳琅没听他嚎完,转眼去看耶律歆,“认识么?是不是打劫你们的那几个人?” 耶律歆张了张嘴,摇摇头,“我们当时都被药倒了,谁都没见过贼人面貌,哪能认得出来?世子妃,你不必套话试探我们,遇贼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没说谎。” 玉琳琅挑挑眉,示意八两用木棍挑了条破破烂烂的布条子过去,“你想多了,我没那么无聊试探。你们嗅嗅,这蒙汗药的味道,熟悉不?” 西川公主满面嫌弃连连退后几步。 倒是那几名草原人上前认真嗅了嗅,随即连连点头,“是,就是这个味。” 长青上前踹了他们一脚,“你们是从嘉州过来的?这一路上没少打劫啊。” 几个邋里邋遢的贼人又哭又嚎,“没有啊大侠。” “我们发誓!昨晚当真是临时起意来你们船上妄图抢点东西回去。” 谁知这一上船,竟把他们自个全搭进去了呜呜。 现在想想还真是糊涂透顶啊。 这么大艘楼船,那都什么人能坐?定是富贵人家啊,富贵人能不带护卫上路? 再瞅瞅人家那通身气派,人那称呼,世子妃……世子妃那不得是京中来的,就跟宫里娘娘一样的贵人? 这伙人如今肠子都悔青了,领头的惊吓不已连连磕头,一五一十招供。 听说他们来自潜钱江水帮,草原人顿时提着钵大的拳头要围上来揍人。 被长青他们拦下后,草原人一脸怒意,“你们这群水贼,整日在这江里做着打家劫舍的买卖。别说,我们的包袱行李肯定是被你们劫走。” 杨管事爬上甲板抱了抱拳,咧嘴笑,“姑娘,他们的小船是经过改良的,跑得飞快承重能力也不错。” “我让人搬进底舱去,留个备用。” 玉琳琅点点头,转头又看向钱江水帮几人,“你们……一般派几波人在江上打劫?” 领头的一脸别扭,又被踹了脚才磕磕巴巴回话,“四五波吧,一般都是二帮主派出去的,大帮主他,不太管事儿。” 玉琳琅又问他,“那你们在这附近有据点么?” 她换了个说法,笑眯眯问,“你们总部设在泰湖边,那这附近,总得有个办事处吧?搁哪儿呢?” 钱江水帮的人就感觉,这姑娘美则美矣,但笑得让人觉着头皮发麻。 事实证明,这预感是正确的。 这些人能恐怖到什么程度呢? 当晚就能直接拨转船头寻到他们钱江水帮的通运船。 玉琳琅远远瞅着那船是真大,比他们这二层楼船足足高出一倍有余,不愧是在钱江上打劫来往船只发家致富的水鬼帮。 窗户透亮,从上到下一片灯光,瞧着真够富丽堂皇。 玉琳琅是真高兴啊,嘿,空间里啥车都有,这不正好缺艘大船么。 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带劲。 她也不跟其他人废话,洒了把迷药下去,周边“咚咚咚咚”顿时倒了一地人。 周月明小朋友一脸懵逼仰头看看自家师父,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沐叔叔。 九斤八两抽了抽嘴角,对哑姑道,“姑,您也回房歇着去吧,我们把战小将军、小风公子搬回去……” 姑娘这骚操作啊,真是不声不响不带半点含糊的。 她是真连解释一句半句的,都完全不想说。 没管倒在甲板上的草原人和西川公主他们,俩丫头自顾自搬上沐风、战少煌回屋去了。 自己人看好就行,至于那些草原人与水鬼帮的人,反正身体都壮硕,躺甲板上一晚估计没多大问题。 反正天热,冻不着他们,估摸着天一亮身上药性就过了。 杨管事他们早在姑娘吩咐掉头追船之际,就都去了船头,没敢碍事更不敢多嘴询问什么。 反正他们驾好船,听小主子吩咐就行,其余不需要他们多管。 这会甲板上就剩玉琳琅师徒与沐昭三人。 “咳。”沐昭轻咳一声压下想笑的意图,“那我,带小明先回去睡了,琅儿……你也别忙太晚,早点休息,莫让我担心。” 玉琳琅面无表情点点头,目送俩人上楼,便从空间取出一块花里胡哨,上面印了朵大太阳花的冲浪板。 其实压根不需这玩意儿辅助,以她上天下海的绝世轻功,蜻蜓点水就过去了。 架不住玉琳琅自个想玩啊…… 踏上冲浪板,感觉能征服星辰大海似的,玉琳琅趁着夜色蒙上块大黑布,从头至脸大半个脑袋全给包住,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晶莹发光。 乘风破浪单枪匹马就朝对面四层楼船冲去。 大船,她来了! 玉姑娘冲过去那当口,二话不说抬手一挥,整艘大船“嗖”一下就随她意念一动间,给彻底收进去了。 与此同时,她迅速用意念锁定楼船内所有人,使劲抖了抖。 就跟抖废料似的,把这些人从空间内抖了出去。 做这些说来简单,但其实挺费劲,需要她集中注意力收与扔,还得争分夺秒在三个呼吸间完成。 故而她头一次感受头晕目眩了下。 537 病了 像是意念消耗过度似的,玉琳琅在冲浪板上滑了下险些落水。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暗沉沉的江面一下就热闹起来。 就跟饺子下锅似的,满耳朵都是“哗哗哗”“通通通”落水之声。 紧跟着此起彼伏喧闹尖叫扬起,玉琳琅在冲浪板上稍微稳了稳身形,调转方向回头。 一边默默冲浪,一边调动意念在船中再度来回搜查一遍,确定再没别的活人隐藏其中,这才放心撤回。 从这大船上掉落足有三四十人,个个膀大腰圆,一瞧就是水上一把好手。 不是水性好酷爱打劫么?好生在江里游着吧。 至于气力不济被江水吞没什么的,这就不在玉姑娘考虑范围内。 有仇报仇,报完闪人。 还想打劫他们呢,活该倒大霉。 玉琳琅劈开风浪冲回自家楼船,扬起冲浪板收回空间那当口,人已飞身跃上甲板。 正在紧张注视后方水面情况的杨管事见状,急得抄上家伙,带着华超几人蹬蹬蹬冲来甲板。 “我。”玉琳琅将蒙头的黑巾往下一拉,冲他们咧嘴一笑。 杨管事还以为有人趁乱掠船,一瞅是自家小主子,大大松了口气,复又念叨,“姑娘,您听到后面那喧哗大闹声了么?” 咋回事啊?姑娘只说让他们的船远远尾随就好,也没说要干嘛,这会儿所有船工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距离隔得比较远,又是夜色茫茫下,驾船的都看不清后头究竟发生何事。 就感觉原本一片光亮的船,陡然间乌漆嘛黑下来,紧随而来的是惊呼阵阵,透着撕心裂肺之意,像出啥大事一样,老惨来着。 “要不要让船靠过去瞅瞅。” 玉琳琅连连摆手,“绕来绕去风向也不对,别折腾来折腾去又给迷航找不着原本那道儿。甭管那些人在干啥,我们走。” 耽搁小半天功夫,倒也大有收获,玉琳琅面上不显,其实心里甚是高兴。 “咱按原路返回就行,你们该休息休息,该航行航行,别管那些,跟咱没关系。” “好,好。”杨管事连忙应下,又指着甲板上昏睡不醒的水鬼帮喽喽们,小声嘀咕一句,“那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玉琳琅随便扫了眼轻哼一声。 这些都不是啥好家伙,那一船铜板就是四处搜刮船家得来的“保护费”。 瞧瞧,整整六大箱铜钱呢,据说是夏季搜刮上来的保护费,正打算运回去给帮里的兄弟们发“俸禄”。 靠他爷爷的一帮土匪水贼还能有“工资”,这不扯淡么? 这所谓的“工资”啊,就是从千千万万正经老百姓头上搜刮来的东西,像这些能是好人? “全给踢水里去。”玉琳琅嫌弃地摆摆手。 她管他们死不死的呢?淹死更好,就当为民除害了。 世上少些坏蛋犊子,正经百姓人家就能过的更好一些。 杨管事领命,带着华超等船工,把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小王八蛋扔水里,扭头就扯帆忙活别的去了。 玉琳琅叉腰舒了口气,按了按有些发涨的脑袋,没敢再继续瞎兴奋,也没着急查看收进空间的四层楼船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赶忙回房躺平,一秒入睡养精蓄锐。 翌日,则被阵阵浓汤香味给勾醒。 玉琳琅睁眼翻身坐起,差点一脑袋磕沐昭怀里。 他手里正端着碗鸡汤,连忙搁下碗伸手扶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呀,可算醒了。把哑姑她们都担心坏了。” “我没事。”玉琳琅伸手按了按脑门,感觉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时一刻了。”沐昭动作轻柔摸摸她额头,眸光担忧望她,“还好没起热,你瞧着精神不佳,是因昨晚收了那艘大船?” 玉琳琅点点脑袋,透着几分无精打采,“那玩意估计太大,有点耗费精神,不过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别担心。”她拉拉他的手,“我真没事。” 她挣扎起来,让世子扶着自己,囫囵洗漱一番,跟着又往床上倒去。 “还头疼?” “头不疼,就是想睡觉。”玉琳琅眯蒙着眼,竟有几分可怜样,打了个哈欠道,“我怎么晕晕乎乎的。” 沐昭有点想笑,总瞧她生龙活虎精神奕奕,一拳能炸半座山的模样,猝不及防看她小猫似的软软呼呼,心里好笑之余又有些发软。 “你睡太久了,肚里没食自然晕晕乎乎。”他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小声哄道,“你看,这鸡汤从大早上,姑就一直在锅里熬着,炖的软烂软烂味道极好。你喝一碗再继续睡,好不好?” 玉琳琅点点脑袋,糊里糊涂被喂了大半碗鸡汤。 又瞧见哑姑在房门口打了几个手势,接着端来半碗鸡汤面。 怎么吃完的玉琳琅不晓得了,她只知自己好像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就是隔天大早上了,晕乎乎的症状已完全消失,玉姑娘神采奕奕又是好汉一条。 她刚从床上翻起身,就把坐在床边小杌上的九斤给惊醒了。 小丫头差点一屁股掉地上,睁开眼满目惊喜望着她,“姑娘您醒啦。” 玉琳琅嫌弃地瞥她一眼,“诶你,我能有什么事?守这不睡觉干嘛呀?” 九斤揉着眼睛起身,去箱子里取干净衣物,嘴里叨叨着,“姑娘你可真是吓死人,病情来势汹汹,一下就睡两天了。” 玉琳琅吐槽,“昨儿不是醒过么?” 她壮得很,一拳下去能断山劈海,还怕她一睡不醒呢?都瞎紧张! “姑爷一直在这陪着你,刚下去端早食去了。”九斤碎碎念着,“姑娘啊,您可把咱都吓着了。我瞅着,姑爷昨晚那眉头拧的,都没舒开过。” 玉琳琅哭笑不得,“诶呀我就是精神不大好瞌睡了点,别大惊小怪。” 她又恢复当初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刷牙洗脸速度麻溜儿,转头还指派九斤,“诶你赶紧跟他们说一声去,这船走到哪儿了?” 沐昭一移开舱门,就瞅见他家小姑娘,一手叉着小腰,朝气蓬勃扭头望来。 瞬间觉得,今日阳光都特别好。 538 得心应手 玉琳琅眼睛弯弯瞅着他,一下蹦他面前。 世子赶忙放下手中粥碗,抬手搂过她,低头笑看,“你呀,往后可得量力而行。做什么事都不兴一口吃成胖子是不是?” 玉琳琅赶忙点头表示好好改正。 九斤笑眯眯望了眼,知情识趣带上门离开。 “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你从早到晚都没吃过什么,饿了吧。” 玉琳琅其实还行,她还记得昨儿似乎吃过大半碗鸡汤面,睡一宿过来并不饿。 不过还是乖乖喝了半碗米粥,问世子,“咱现在船到哪儿了?” “差不多快到了,最迟后日早上就能到平江府。” 玉琳琅在心中默默算了下时间,“那还好,我们到平江府休息一两天再过去。” “好。”沐昭冲她点头。 玉琳琅伸手拽住他胳膊,“我带你看看那艘船。” 眨眼间景物置换,沐昭被玉琳琅拉着出现在那艘四层楼船上。 即便早就知晓琅儿神通广大,可亲眼瞧见这么一艘完完整整的大船,世子心中还是震惊不已。 “如何?”玉琳琅拉着他往楼梯上走去,“我打量了一圈,这上两层加起来起码有二十多个房,能住不少人。里面生活物件也齐全,下水就能带着咱们行驶。” 她一脸兴致勃勃,拉着他蹬蹬蹬往楼下走,“你再看这下两层。是大货舱!” 她说着兴致勃勃推开一间仓库门,指指里面,“这货运船应该是钱江水鬼帮专门弄来这一带拉货的。” “听那几个水鬼帮小贼说了么,他们那一船搜刮来的铜钱,就是从通运船上搬下去的。我寻思这也不年不节的,水鬼帮福利还挺好,还赶在秋收前给帮里的水贼们发一回工资呢。” 说着满是感慨,“有没有可能是中秋节礼?可这也太早了!” 水鬼帮的这个帮主,人还挺好,给他打工,是水耗子们的福气。 沐昭哭笑不得,握着玉琳琅的手,推开另一间仓库门,“此处货物品类还挺多。” “是,茶叶,瓷器,绸缎布匹,还有那毛皮,那都很常见。里面还有几间屋子,摆满了金银小锞子,光是装铜钱的箱子,摞起来都有人高。” 这得打劫多少过路行商才能攒起来这份家业啊。 钱江上的客货运商都被他们嚯嚯过吧。 “我瞧了,底舱还堆了不少粮和菜蔬,整了个小冷库专门放冻肉冻鱼啥的。那一船补给,够他们在江上行个小半年都不止。” 确实是太富有了,沐昭皱了皱眉,这哪像是个江湖小帮会,说是个叱咤江南的大帮都有人信。 然而这钱江水帮在别人印象里,一直就是个小打小闹不怎么起眼的小破帮,这怎么就悄默默发展成这样了? 玉琳琅拉着沐昭重新回到小房间。 沐昭仔细瞅了眼她的神色,见她无甚不适的模样,心里微缓,“还头晕么?” 玉琳琅摇摇脑袋,“休息好就恢复过来了。” “那些东西归置起来需要花费精神么?” “还好。”玉琳琅冲他笑了笑,“那里面的东西移来移去,不怎么消耗精力。” 而且自从今日醒来,就发觉自己的精神比以往充沛许多。 如今在购物中心里动用意念,越发得心应手。 一般只需一道意念扫过去,东西就能立马归整到指定位置,并且按体积大小它自己就顺序排列好,相当方便。 空间可能又升级了,越发智能化。 购物中心外的草坪如今漫无边际。 原本搁在草坪上的一大堆从刺史府拿来的东西,如今都自行排列分类了。 就比如家具跟家具搁一块,食物与食物它自己凑一起了,大小高低整齐分列,错落有致。 如此一来真省她很多事,原本搜刮来的东西,可能还需自己手工整理一下。 现在完全没必要了,就跟空间里原有物资一样,都能给你自动分门别类,归置完整。 四层楼船就停在车展中心旁,原本那船压根放不上草坪,只能往高里堆。 现下空间草坪外扩了,别说放个一条船,搁十条八条都不费劲。 后续她打算,给自己整个玉石池子,专门把天清石搁那玉石池子里培养。 据说玉石能养天清石,甭管有没有用,先搁那试试。 若是能养成功,以后不就有源源不绝的清气来源,小徒弟的修炼也完全不用愁了。 再挖个大鱼塘,把自来水给它注进去,先前从家里池塘抠出来的胖头锦鲤,也好有个去处…… 它们也够惨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天,苏家举家搬迁后,玉琳琅抠门不放心,就把家里屏风、瓷瓶、床啊凳的之类,大件搬不走的家具全给它收了,顺便把池里的锦鲤又给弄水产区去了。 所以她哥苏景远这会,住的那个空宅子,就他自个苑子稍微好些,其他基本就是个毛坯。 到现在,胖头锦鲤们还跟她的那啥,黑鱼草鱼青鱼鲫鱼的挤一块呢,好在这空间里的东西都听话,没给她把锦鲤们整死了。 为了可怜的胖头鲤,感觉得把池塘的事尽快提上日程。 沐昭知道她的脾性,一般琅儿说还好,那就是完全没问题。 于是笑着牵她的手,“那我们出去透透风,今日天气挺不错。小明那孩子担心你了,去瞅瞅他。” “好。” 俩人有说有笑出了舱,刚走上天台,就见周月明小朋友一头扑过来紧紧搂住他师父。 玉琳琅一抬手把小孩抱了起来,笑眯眯道,“没事,师父只是太困,休息了两晚上,你有没有好好练功习字?” 周月明重重点头。 师徒俩对视而笑,正说着话呢,就听下头甲板传来一声大喷嚏。 仰头朝他们瞅来的耶律歆,忙用帕子捂住口鼻,难掩尴尬之色。 玉琳琅冲她投去一眼,神态自若打招呼,“耶律小姐这是怎么了?” 耶律歆伸手理了理鬓发,放下帕子咳嗽几声,“世子妃,船上可有治头疼脑热的药?” 玉琳琅稀奇地看着她,“你病了?” 还你病了呢!耶律歆心底满是吐槽。 539 灾情 也不知怎么回事,昨个醒来发觉自己跟同伴就躺在船板上,吹一晚上的风啊。 虽说如今天气不冷,可架不住一夜躺甲板,呼呼风吹。 那些草原人身板结实没什么事,可她遭不住啊。 这不就头疼咳嗽了么? 昨儿她就想找这些人拿药,可连世子的面都没照见。 说是照顾她们姑娘去了,姑娘病了,耶律歆心里还吐槽几句,心说怎这么弱呢?大家千金就是没劲,动不动就病了痛了,烦人得很。 没成想今天过来,她自己也越发头疼,喉咙跟下刀子似的,咳嗽胸痛的厉害。 方才找那叫九斤的丫头问话,见她满面喜色,一问才知她们姑娘病好了。 耶律歆心里挺不得劲,心说她一个草原女子的身子骨,莫非还不如那娇滴滴的中原姑娘? 人家休息一两天病就好了,她怎还越发严重起来。 指定是因为人家有药她没有,刚好看见世子陪那女人走出来吹风,仰头刚想说话,就发生尴尬的一幕。 耶律歆脸有些发烫,她以前从没在谁面前这般丢脸过。 这宣平侯府的未来世子妃,当真是她天大的克星。 似乎一遇见她,就准没好事。 先前兄长被人一顿削,到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如今她又病的难受,实在没有气力与人多说话。 “我可以花银钱买药。”耶律歆有气无力说道。 玉琳琅眨眨眼,朝她笑容可掬,“你应该是热伤风了,大夏天这病不好治啊。” 热伤风是个啥毛病??耶律歆从未听说此病症,不由心里一紧。 再看玉琳琅连连叹气摇头,就好像她得啥不治之症似的命不久矣,耶律歆莫名有点慌。 “世子妃,您就说得多少药钱吧?我给!”她一咬牙,心说对方即便狮子大开口,她也忍了。 小命重要,更何况现在还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船上,她根本没得选。 玉琳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这热伤风乃风邪入体所致,治疗需要两个疗程,大概六天左右。我给你配十二副药,你早晚各服一次。不贵,一副药一百零一两。看咱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抹个零,就一百一副吧。” 沐昭:…… 你确定这什么零一两不是你随便加上去,就为抹个零做准备? “你一定要好好吃。”玉琳琅盯着她连连摇头叹息,把本来不怎么相信她的耶律歆,给摇的浑身发毛。 啥意思?这眼神,又摇头又叹气的,搞得她好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耶律歆心里明白,这该死的世子妃很可能忽悠自己,但她能不吃么? 不吃药头疼咳嗽更加厉害。 到了晚上,两副药下去之后,她自己都感觉气喘咳症好了不少,这才晓得人家世子妃真没忽悠。 药是真的好药,但……西川公主到了平江府后,派人去药堂一打听,才知世子妃给配的这种普通咳症头风的药,原先一副是七文钱左右。 所以说这宣平侯世子妃是有多心黑手毒啊!鼻子都给西川公主气歪了,此乃后话。 用过晚膳没多久,老杨就一脸愁容找他们汇报情况。 “小主子,明儿一早怕是到不了平江府,前头现在已堵上了。码头那边可能设了好几道关卡,船很多,一眼望过去没个边。” 难怪这一路都没瞧见什么船,显然这逃难的船只都赶在他们前头过去了。 玉琳琅满心疑惑,赶忙拉着沐昭一块走下甲板。 战少煌、沐风几人也闻讯而来,一行人就站在船栏旁远眺。 原本黑沉沉的江面,被前头一排灯火照得雪亮。 排队进港的船只果然有很多,大大小小客船货船都有,挤挤挨挨歪歪扭扭一片。 渔船似乎最多,隔着远距离瞧不清众人脸上的神情,但有吆喝声不断朝那传来。 “这附近有码头么?平江府港口还没到吧。” “有的,原是平江府外一个小渔村,从这顺流过去,大概一两个时辰就到平江港了。原本这地儿从没人看管,如今却设了卡,瞧这情形,等通过的人要排到天亮。” “那可能是临时设卡。”玉琳琅沉吟片刻道,“先休息吧,明儿再说。” 愁也没用,前面挤挤挨挨都是船只,想转道就必须过设卡的小码头,再往前面挤也没啥用。 除非你不往平江府去。 那可能么?瞧这些人,渔船或许就是回那小渔村码头的,其余大多数怕是都朝平江府投奔。 这其中,或许绝大部分都是从黔州、定州府走水路逃难来的。 如此看来受灾情况普遍有些严重。 水路来的灾民这么多,可想而知陆路来的还有更多。 越是富庶如江南之地,管理越是严谨,重重设卡是肯定的,后续能不能顺利进城,还得看灾民们造化。 玉琳琅想想都有些替人发愁。 平江府的官老爷,在未接到朝廷正式命令下,他未必敢做主放那么多流民入城。 影响他们自己城池不说,大量灾民进城,这治安,还有粮食等物价浮动,都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玉琳琅先前随着小股灾民从小福村一路逃难至魏州府,路上倒是也见得多了。 饥民们一旦饿到头脑发热,当真什么事都敢做。 “诶呀,这得排到哪时才能进平江港啊。”耶律歆带着草原人部下也走了过来,表示出忧心忡忡之意。 她是真担心,恨不得现在就下船脚踏实地。 吃住在别人船上,每多一天就要多花一日天价伙食费,她是真心不想继续留在这。 玉琳琅扭头瞅她一眼,突然问,“如今平江府码头人多纷杂,你安排在那的人,能与你们接上头么?” 这可意味着欠他们的银两,能不能及时支付的问题。 听话听音,西川公主是聪明人,立时知晓这该死的世子妃是何意。 她垮着脸绷着下颌角,“世子妃放心,我们的人肯定在,只要一下地,就能立马把银钱付给你们。” 玉琳琅伸手打了个小小哈欠,面无表情“哦”了声,拉着世子就走。 耶律歆暗暗咬牙。 540 蜕变 心里实在是一个气呀,可又别无办法。 能有什么应对之策呢?他们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形象,那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即便她再怎么强大、厉害,如今身在人家地盘上,想横也横不起来。 玉琳琅可不知西川公主心里如何琢磨,她自顾自回房休息。 到了翌日,江上排队船只未见减少,反倒身后又陆续跟来不少大大小小的船。 “姑娘,如此干等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属下带俩小子划小船去前头探明情况。” 玉琳琅想想也是,没的在这干等白浪费时间,就对杨管事道,“你瞧这四周挤挤挨挨的,小船估计也放不下去。” 放下水也没用,压根没法从重重叠叠舟船当中穿过去。 “八两九斤,你们过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这工作效率也忒慢了,从昨晚开始到现在,怎感觉前面一艘船都没少? 俩丫头抱拳一礼,随即就在众人视线中,“嗖”一下窜前面去了。 盏茶时间未到,俩人就一前一后飞回船上,拧眉道,“姑娘,那些官差是天亮后才开始办事,一人手里一个印,盖上印通过的才给拐进平江府河道,没通过就得打道回去。” “结果没通过的那些船家,搁那又哭又求,一个都不想回头,于是都堵前头了。” “河道上有好些管制船只,外圈不给混过去。都被赶到小渔村码头,一个挨一个盖章。” “有好些的确是黔州地段逃荒来的,一路缺吃短穿,瞅着可真遭罪。” 九斤忧心忡忡,“如今平江府管的这么严,灾民们若靠不了岸,不是逼他们在江上继续飘着么?” 八两也道,“听说附近水域连鱼虾都捞不着了,都被逃难过来的灾民们给抢了。” “所以小渔村外出打鱼的本地村民,如今都堵在前面逢人就骂。” 玉琳琅叹了口气,“那再等等吧。” 逃来的灾民生活艰辛困苦,本地小老百姓呢也不容易,他们顶多就是消耗点时间罢了,啥也不缺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一群人心情抑郁,草原人却还在此时蹦出来咋呼。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这可不行啊。”一名草原人皱眉催促道,“总堵这里也不是个事吧,你们中原人办事,都没个章程么?” 开玩笑,多在这船上搁一天,就得真金白银花出去四百两饭钱,他们此行出来虽然阔绰,可也兴不起这样毫无节制的花销。 沐风没好气道,“那你们自己游过去,又没人拦着你们。” 当他们乐意堵在这儿呢?这不没办法的事嘛! 草原人怒目瞪视他们离去,玉琳琅压根没管这些人如何叽歪,回房后坐在窗畔翻书,竟有几分心浮气躁之感。 说起来,她这个现代人先头刚穿来时,对一切都挺无感的。 尤其像她这种,实验体一个,打小就在实验城长大,虽然从不缺吃缺穿但缺什么呢?缺人性,是的。 严格意义上说,在穿越之前,她就是个毫无情感的麻木机器。 除了日日被注入各种毒素,抽血、注射、抽血、注射外,也有部分时间拿来娱乐活动。 可以读书也可以看电视啥的,每个礼拜还能被人领着去实验城购物中心逛逛,被打扮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样。 似乎什么也不缺,但其实最缺的就是感情与人性。 那是如何一步一步对这些古代小百姓产生同理心的呢? 玉琳琅寻思,可能是被老头收养之后吧…… 被送去北域的云隐寺,剃了个小光头,一日日跟和尚师兄们搁一块儿,慢慢开始漫山遍野不着调了。 从老老实实泡冰魄雪潭里安心排毒,到三天两头下山斗鸡遛狗,和云隐寺山脚的村民们一起刨地摘野菜,再到冰天雪地赤俩脚丫子,拎着六个冰桶子一路跑上山,拉着天忍师兄他们去藏书阁后面烤蘑菇烤野兔。 一本正经告诉师兄们,“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吃点没事,心里有个度就行…… 如今回想起来,还能清楚记得首席长老哭唧唧昏过去的表情。 后来老头把她从北域拎回来,说她太能闹腾啦,整日搞得北域鸡飞狗跳。 拎回穹山不久,老头又苦心造诣非得给她找个父母健全的养家呆着。 为何? 如今想来,大概老头当时就看出,她的情感很有缺陷,这是一种病,从小就得治疗。 思来想去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改变的。 可能是一路走来瞅在心里,连云隐寺玄音宗这类大宗门里,也有不少穷苦孩子,触动颇深。 因为什么呢,因为家里太穷太苦,完全吃不上饭,所以就给送去人家宗门当个外门洒扫,学点微末本事将来总不至于活活饿死。 像他们这些大宗门里的普通孩子都活得如此艰难,更别说那些开荒种地的小老百姓。 人家那是一年忙到头,地里刨食也就堪堪够一家子吃。 若遇上像如今这样水淹旱荒的,才下地的秧苗都完犊子,那来年开春就得忍饥挨饿吃不上粮,关键交不上税粮就可能面临被强征的局面。 真正让她发生质的蜕变,是被送去苏家之后。 她一个实验体,说白了性格早已成形,小时候那叫一个犟头犟脑,被送去人家家里也是压根不搭理人的。 她能自己摆弄手里的毒花毒草三日夜,都不带正眼看下他们的。 怎么好起来的呢?大抵就是被老爹老娘一声声“囡啊宝的”“今天囡囡想吃什么呀”“明儿娘带囡囡出去做身衣服吧”给慢慢哄回来的。 不知情的人,只觉她现在对苏家上下多好多好,那是因为他们啥都不晓得。 像霍氏,大概只会在心底眼热她怎对养父母都能这么体贴温柔,却对亲生的父母兄弟这般狠心。 她哪晓得,当初养父母把她从冷冰冰的地底刨出来,究竟花费多少心血与耐性。 母亲当真是一点点一点点破了冰的,从教会她说第一句“午好”开始,渐渐把她从那封闭的小世界里扒拉出来。 541 情况不怎么妙 她是到苏家第二年,才开始偶尔跟他们搭几句话,偶尔蹦几个字,给几个小眼神人家。 当时她还时时刻刻想回北域找大和尚叔叔叙旧呢,就不爱搁那小家里呆着,山上多自在啊。包袱款款收拾妥当,趁着夜黑风高摸出门,苏三岁出来追她,俩人一块滚沟里去,双方还互殴一场…… 这黑历史,说起来能有三天三夜,简直不堪回首。 霍氏她知道个p,她什么都不知,就晓得这闺女白生了,给别人养去了。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那就是一点点培养出来的。 就她这样毫无情感的实验体,慢慢也感受到,古代小老百姓的日子太艰苦了,确实不容易。 玉琳琅对着书册发了会儿呆,起身向外走,就听草原人在下面甲板上叫唤,“小姐,我们也过去看看。” “这要等到啥时候啊?” 等啊等的,都快等到大中午了,再怎么磨叽也该有个什么说法了吧。 这眼瞅着后面聚集的船也越来越多,草原人越发心浮气躁。 西川公主此时倒是沉得住气,“先别忙,你们水性又不好,打算怎么过去?” “小姐,我们也能跳过去。”草原人甩甩胳膊。 方才瞧那俩丫头过去的相当容易,他们草原人难不成还能输给俩中原丫头? “行了。”耶律歆被几人吵得头疼,仰头看向走上天台吹风的玉琳琅,“世子妃,我们要不再派人去前面打听打听?” 总堵在这前不前后不后,终究不是个事儿。 都堵四五个时辰了,难不成又得堵到天黑继续留这过夜? 玉琳琅垂眸看她一眼,刚要说话就听前头传来锣响。 堵在前头大大小小的船只开始缓慢移动了。 “姑娘我再过去瞅瞅。”九斤喊了一声,临空飞步跃到前头那艘船篷上,再俩起落,人已渐行渐远。 前头小船舱里跑出一家男男女女,仰着脖子看船篷,又扭头朝他们方向望来。 待九斤飞回来依然落在那船篷上时,耶律歆瞧见小丫头跟那家人似乎嘀咕了几句,停顿好一会儿,等的他们心里着急这才飞回楼船甲板。 “怎么样了?能不能顺利过去了?”耶律歆带着几个草原人迎上去。 人小丫头压根不搭理她,目光穿过他们几人,瞧向正从楼梯下来的自家主子。 玉琳琅一行人走来,几个壮硕草原人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朝两旁让。 他们中原人喜欢练什么轻功,这小丫头是挺厉害,不过也就是比人家厉害些会那种花里花哨的轻功罢了,说到正经气力,未必能比得过他们草原人。 九斤两步走到玉琳琅面前,“姑娘,官差用了些强制手段,把那些没通过的船只都往回赶了。” “前面通畅了,估计很快就能轮到咱们盖印。” 玉琳琅点点头,似乎并无什么意外。 沐风问道,“小九小九,那被赶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九斤面色沉凝,“大多都是逃难过来的人,没有路引、户籍册的都会被拒。” 八两愕然,“都,逃难了,着急忙慌谁还收拾那东西。” “如果是全村一起逃过来,有里长、保正的手书倒还可以商量。”九斤忍不住叹气,“人太多了。” 她说到这忍不住又长长一叹,“这里的差役其实态度还行,就说城里没法容纳那么多人,所以必须统一立好规矩,不然放进去大批难民,城里也容易出乱子。” “过去还得登记临时造册,所以时间比较久一点。”九斤摇了摇头,没精打采道,“我瞅着那些逃过来的人,都……唉都快造的不成样了。” “他们说平江港已经收紧不开放,沿途都布置了水防不得随意靠近。咱们这些得到放行的船,就得在下一个渔村码头上岸,改走陆路。然后统一到平江府东门排队入城。” “听说……北门南门西门三道大门,包括四个偏门都已经不给进人了。唉总之,只能听他们统一安排,不然就打道回府,从哪来回哪去。” 玉琳琅和沐昭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不妙之感。 就算沿途来不少难民,也不至于把平江府给吓成这样,这么大一个州府,突然如此戒严,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草原人忽然问道,“你刚才跟那家人聊什么聊这么久?” 这质问的口气,九斤斜斜瞟他一眼,想也不想回道,“关你屁事?” 八两忍着笑,拉过小丫头就往后走,“姑娘,咱们饭菜蒸好了,先用膳吧。” 玉琳琅点点头,也没搭理那几个气冲斗牛的草原人,与沐昭一行回到二楼。 众人心情沉闷,午膳是一顿简简单单的咸肉焖饭,一人一碗隔夜鸡汤,囫囵一顿就算完事。 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比起他们这顿看起来相当糙的午饭,外面那些船上的灾民,大多都在忍饥挨饿,或只能啃几口干花花的干粮。 船又开始动了,草原人在吃馒头配玉米面疙瘩汤,馒头堵了嘴没再逼逼! 比起前两日至少还有个荤菜,今儿这顿简直敷衍透了。 而且顿顿玉米面疙瘩汤,连油腥味都闻不着,真不晓得中原人怎能长此以往循环往复吃下去。 想想还是他们草原好啊,大口烧酒大块羊肉,比这顿顿馒头玉米糊糊可好食多了! 草原人差不多吃完那当口,他们的楼船总算挨近码头。 前头那艘篷船突然传来阵阵哭闹,兵士们正一脸麻木驱逐他们离开。 九斤走到玉琳琅身边,“那几家也是逃难过来的,方才拦住我问了具体情况。没路引也没带户籍册,可能是想过去碰碰运气,可惜还是通不过。” 玉琳琅这边自然很是顺利,战少煌出示一块腰牌,把当值的惊了一跳,看都没敢多看两眼立马放行过去。 楼船从水防线内转道,行老远还能听到各家各样的哭声喊声。 草原人也有点发愁,找上玉琳琅说,“可不是我们欠钱不还,如今都乱套了。平江港靠不了岸,我们就联系不上自己人。” 542 干啥不得要钱 这当然不是他们说话不算话,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原本约好平江港就能接头,现在压根去不了那地,也不知他们的同伴能不能稍聪明些。 其实耶律歆心中也发愁,他们如今身无分文啊,还得靠玉琳琅他们救济。 如果这些人不讲武德,上了岸直接把他们扔了就走……他们就只能靠打劫度日了。 好在这世子妃关键时候脑子还比较清醒,挺知情识趣。 她笑呵呵对耶律歆道,“你们放心,我们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总归会陪着你们寻到人为止。” “不过这每日伙食费四百两……” “你们放心,只要找到我属下,银钱一分都不会少给。”耶律歆连忙下保证。 玉琳琅点头,就没想再跟她继续这话题。 耶律歆却拦着忧心忡忡,“世子妃?前头官兵说,让咱们下个渔村港口上岸,再统一安排入城。” 耶律歆面带疑惑,状似不经意问道,“不知今晚可否顺利进城呢。” 玉琳琅也不晓得今晚能不能进城,只顺嘴念叨一句,“等上岸再看看什么情况,你现在搁这发愁也没用。” 确实没用,既然是平江府下的规定,那想进城就只能照做。 玉琳琅不管草原人想啥,径自回二层休息。 船行一路,越往前戒严更甚。 水面上有不少巡逻船,来回巡查,阵仗搞得还挺大。 玉琳琅拉着沐昭跑上天台,向远处扫了眼,低声对沐昭道,“这些船看样式,都出自永业船帮之手。” “我感觉平江府有点古怪。” 沐昭也察觉到了,“从小渔村开始就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感觉不像是单纯控防流民。” 瞧瞧这水面上来回巡逻的船只,只为防灾民起乱就搞这么大排面,远没到那地步。 草原人又急巴巴跑到甲板上朝他们喊,“前面快靠岸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下来吧。” 玉琳琅早就把自用物品都收进购物中心,见他们着急忙慌喊话也没搭理,自顾自下楼,有条不紊吩咐着杨管事等人。 “你们不用上岸,回江南总会找我弟就行。” 杨管事一脸挂心,“姑娘,要不让华超他们几个陪你们一块走吧?” “不用。”玉琳琅挥挥手浑不在意道,“我们就一路溜达过去,四处看看也没多要紧的事。倒是你们,船上粮够吃吧?” 杨管事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底舱还留有不少粮,这边去总会也没多远。倒是姑娘与世子,还请一路小心。” 玉琳琅交代完杨管事等人,慢步至西川公主他们身旁,瞅了一眼张头探望神色焦虑的几人,慢吞吞道,“有什么好慌的。” 耶律歆身边的草原人亲卫都有些急眼了,“你是真没瞧见岸上那么多人啊?” “你看看这一队一队的人,附近也没个地儿能买马买车,难不成我们得用腿一路走过去?” 玉琳琅斜睨几人一眼,“草原人不是骁勇善战得很么?怎么走几步路都唧唧歪歪的。” “还买马买车,你有钱么?”玉琳琅一句话就把那亲卫给堵了回去。 亲卫心说我们是没有啊,可你们身份尊贵,还能差那点银两? 小码头这边停了一溜儿船,二层楼船还没法安全靠过去。 玉琳琅看看到岸距离,主动伸手与沐昭相握。 但见二人纵身一跃就一身轻巧翩然上了岸。 完了玉琳琅还在岸边朝小徒弟拍拍两手,笑眯眯鼓励,“明宝,快自己跳过来。” 周月明小朋友在船上来回踱了几步,一个助跑带翻身的,小身板陡然在船上跳起。 迎着一片惊呼,人在半空就被一条软呼呼丝带拽过去,稳稳落在玉琳琅怀里。 他那无良师父笑呵呵低头看他,“嗯,再练半个月,应该能自己翻上岸了。” 战少煌、九斤八两沐风见状,纷纷有样学样。 八两能带着哑姑上岸不费吹灰之力,轻功稍逊些的九斤几人则从自己船跳上别人船,想方设法稳稳落到岸上。 玉琳琅朝围栏前观望他们的杨管事几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去即可。 草原人却有些慌了。 中原人果然不讲武德,这就打算丢下他们自己走了? 他们力气挺大,人却没沐风几人这么灵活。 着急上岸,好几人掉水里挣扎,攀上别家船,搞得岸边几艘船只惊呼四起骂骂咧咧,有人还用船篙打了草原人几下,篙都被草原人一怒之下折断。 耶律歆身形稍灵活点,却还是纵的不够远,掉水岸边踩了两脚湿泥。 被草原人拉上岸时,裤腿鞋袜全打湿了。 她有几分气急败坏,“世子妃,这,怎能这样上岸呢?” 埋汰谁呢? 又不是人人都有世子那样的身手。 她倒好,背靠世子这棵参天大树,被人轻轻松松捞上岸去了。 他们草原人可就惨了。 被殴打过一顿,身体尚未复原的耶律善达本就心情不佳,如今又给这帮中原人整进水里狼狈如斯,更令人恼怒不已。 玉琳琅无辜脸,“你们自己也看到了,前前后后都是船,还能怎么靠岸?我们的船要直接挤进去,等下离不了岸更加麻烦。” “世子妃,我们买个马车再进城。” 玉琳琅瞅她一眼,很不客气地问人家,“干什么不得要钱?你们现在有钱么?” 耶律歆气得不轻,刚想喷她“一天到晚钱钱钱,不是说会给你么”,就听一道熟悉声音响起,“小姐,少将军。” 耶律歆如听天籁般,拧着的眉头倏然展开,欣喜异常转头去望。 只见十几名伙夫打扮,身形高大的草原人,跟在一名络腮胡黑脸壮汉身后快步跑到他们面前,一手横过胸口恭敬行礼,“小姐和少将军都没事吧?” “阿奇托。”耶律歆一脸激动伸手握住黑黝壮汉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太好了,你们怎会在这里?” “平江府封城了,原来的港口进不来船只。我们就想着,分成两股人等你们。我带领大家在这等小姐,另外一拨人在前面。” 543 心梗…… 耶律善达那张死鱼脸上也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抬拳重重捶了壮汉一下,“阿奇托,我们刚刚还在发愁怎么同你们汇合。”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少将军受伤了?”壮汉见他面色不太对,关切地问了一声。 耶律善达脸色又开始发臭,扭头狠狠剜了九斤一眼。 可恶的中原女人,下手又狠又毒,至今他还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某地依然隐隐作疼。 他现在想起玉琳琅那句轻飘飘的“废了吧”,心底就不住发毛。 他该不会真就被废好转不了了吧?不至于这么狠吧。 “阿奇托,快,给他们三千二百两银票。”耶律歆一张嘴就是讨要银钱。 那叫阿奇托的壮汉虽然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银票,数出三千二百两递了过去。 玉琳琅撇撇嘴,示意九斤收下对方递来的银两,还跟人家叨叨,“西川公主,我们同行一路也算朋友一场,我才没跟你们诸多计较。” “你这银票给我们,我们去钱庄通兑,还要缴纳百分之三手续费,差不多就要百两。我们可没多赚你钱,相反我们还倒贴一百手续费……” 耶律歆咬牙切齿,声音几乎从齿缝里传出,“阿奇托给她!再给她一百两银票。” 给都给了也不在乎这多出来的百两!这手续费她出了!!! 免得付完钱还给那女人继续念念叨叨。 阿奇托愕然,却还是照办给出一百两银票。 玉琳琅这才换了副眉开眼笑的表情,“西川公主,你果然是个英雄好汉奇女子。行了,既然银货两讫,那我们这便告辞了。” 耶律歆牙酸。 啥叫英雄好汉奇女子?不伦不类的表述。 玉琳琅不搭理他们了,自顾自挽着世子就要离开。 “等等世子妃,不是说好同行一段么?”耶律歆深吸一口气,尽量露出个比较温和的笑意。 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那眼睛里布满刀人的小眼神啊。 同行啥呀同行。 玉琳琅本想喷她来着,转念一想,同行似乎也可以。 “你给备马车啊?” 耶律善达勃然大怒,真想一个箭步上前,用拳头让这该死的女人闭嘴。 耶律歆一把按住她,皮笑肉不笑抽了下嘴角,“是,我们有马车。” “既然是你诚意相邀,那行吧。”玉琳琅无可无不可点点脑袋,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阿奇托,把我们的马车拉过来。” 阿奇托命人把两匹马拖着的车拽到他们跟前。 人群拥挤,马匹被挤的不时扬蹄,惊吓到好些路人纷纷走避。 耶律善达撑着一名草原人胳膊刚想上车,玉琳琅便嫌弃地直翻白眼,“我可不跟外男同一辆车!行了行了还是分道扬镳吧。” 耶律歆心里气得直吐血。 一群草原人都恨不得扬声大骂:都啥时候了你还穷讲究!讲究个什么劲儿? 外男外男的,这地方处处都是外男,人群拥挤转个身都难,咋不见你废话连篇。 “兄长你先走走路。世子妃,请!”耶律歆压着怒意一字一顿。 玉琳琅这才笑呵呵看向沐昭,“那我先带明宝上去睡会,等下到地方你喊我。” “好。”沐昭满目笑意点点头。 耶律歆冷着脸看她抱孩子上车,朝阿奇托几人扫了眼,眸光顿了顿,这才钻进车厢摔下车帘。 马车挤在人潮中,很艰难地向前。 沐昭几人就跟在车厢旁边,随人群缓步向前。 隔着车厢能很清晰听到小姑娘的声音。 “西川公主,那我们先休息下了。” 耶律歆还想跟她掰扯几句,就见那姑娘眼一闭,抱着娃一个侧头,竟就歪在车壁旁真睡了? 耶律歆都快被气到心梗了。 真就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女人。 喂她不是叫她上车睡觉的啊!! 一想到受了重伤的兄长还在下面拖着步子走路,耶律歆就心情万分不爽。 这世上怎有这般无耻至极的女人,啊啊,真把她给气死了。 半个时辰后,耶律歆想要叫醒她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外面传来男人的叫骂,伴着女人孩子的哭闹吵吵声,如此纷杂的大环境下,这人居然还能睡这么实沉! 耶律歆真是越想越气,伸手摇晃玉琳琅身子。 玉琳琅是被迷迷糊糊摇醒的,马车走得慢,一颠一簸就让人打瞌睡。 此时醒来双目还得带着几分迷茫。 低头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徒弟,玉琳琅满脸莫名看向西川公主,“你干吗?” 耶律歆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即将火山爆发的怒意,冲玉琳琅皮笑肉不笑问,“饿了没?我这有四色干点心,吃点垫垫肚子。” 玉琳琅摆摆小手,“不用不用,吃食我们自己有。” “不必客气。” “没跟你客气。”玉琳琅实话实说道,“你像是要剐了我的样子,我怕你们在食物里下毒。” 耶律歆:…… “世子妃可真会开玩笑。”她勉强挤出一点点笑意,“我们同行一路,也算是有一丝情谊。而且你我无冤无仇的,我剐你作甚呢?” “我知道你后悔了,你想把那什么……金冠小箭偷回去是吧?”玉琳琅抱着娃瞅向她,满目鄙视的小眼神儿,“你放心吧,你没这机会。进我口袋的东西,就没听说能往回拿的。” “你不如出去打听打听,有谁能从我玉琳琅兜里拿东西?”皇帝来了都不管用,何况是你这小小草原公主。 耶律歆当真心梗无比。 不是,就算她有这意思,能不能别说这么直白啊?? 这女的当真是世家千金名门闺秀? 怎么连中原女子最基本的温柔婉约品行,都不见丝毫? “不是,我……”耶律歆都被这话气笑了,“我没那意思好么,世子妃。” 玉琳琅迟疑看她一眼,“那你非得拉我上马车,又如此殷勤待我,莫非是……看上我了?” 她说到最后四字,还满脸惊悚瞪着人家,一副“你别乱想,我有相公”的模样。 耶律歆被气到吐血,“我,我就是想问你件事。” 544 想帮就帮 “什么事,还非得鬼鬼祟祟拉我上车询问。”玉琳琅不满地瞪着她,“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什么都不懂,你别问我太过深奥的国家大事,我听不明白。” 谁问你国家大事了?瞧你那样,也不是了解国家大事的人。耶律歆嘴角连连抽搐。 憋了好半晌才问,“你陪世子来江南作甚?” “游玩啊!”玉琳琅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就这样瞟着耶律歆,“不然呢?你们不也是一路游学到这晃悠?难不成你们不是……” 耶律歆都来不及阻止她发散性思维,就见眼前的女人瞪大眼,张嘴就来,“哦你们根本不是来游学,是来绘制地形图的吧!所以你们假借游学名义,四处探访我们大齐领地,实际上是狼子野心居心叵测。” 玉琳琅被人赶下车来了,抱着小娃与沐风、战少煌几人面面相觑一眼。 沐昭赶忙挤到她身边揽住她,抬手接过她怀里熟睡的娃,压下唇角笑意,“怎么不多睡会儿?” 瞧瞧醒来一张嘴就把人给气的呀,直接被撵下车不给坐了。 “她不给睡啊。”玉琳琅也很生气。 她也没说啥好吧,怎就急眼了呢? 而且先前她睡好好的也没说这么多话,是耶律歆自己非得把她摇醒过来跟她东拉西扯。 她还不稀得跟她废话呢。 再说不给坐拉倒,她也不是很稀罕她那破马车。 凭本事靠两条腿的人,还能被眼前事给难上?笑话。 “你要是累的话,我背你。”沐昭笑着劝她,“我们不同她生气,没的气着我们自己。” 玉琳琅哼了一声,同沐昭低语,“那女人,还想套我话呢。你说他们一帮子草原人,去平江府干吗?” “你忘了,先前他们自己承认,只是途经平江府,目的地跟咱一样。”沐昭轻声低语。 玉琳琅一愣,与沐昭对视一眼,连忙点了下脑袋。 是哦,给那西川公主给说糊涂了。 他们不是巴巴赶往平江府,而是同他们一样,要赶去归云山庄参加武林盟主大比。 “你说,草原人为何非得来参加我们这的武林盟主大比?” 难不成草原人还想捞个中原武林的盟主当当? 闹呢吧! 玉琳琅和沐昭越寻思事情越不对劲,暂时压下重重疑虑继续赶路。 人群十分拥挤,一路上都有人朝马车边上挤,伸着手向马车里的草原人讨要食物。 耶律善达摔下车帘,难掩一脸怒意,“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夹道两边都是些破布烂衫的难民,马车举步维艰。 这都已经下午了,就跟蚂蚁挪步似的,一寸寸往前移,想要赶在天黑前进城还得看运气! 最令人烦躁的是,上了岸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本来还想吃口烤肉来着,这会只能在马车里煮米糊糊。 他们草原人都吃多少天面糊糊米糊糊了,这上了中原简直就没吃过半顿好的! 他们却不晓得,这米粥煮熟后,大米香味朝马车外溢出,惹来更多人不住吞咽,眼巴巴瞅着他们的车。 这些人十分嫌弃的米糊糊,可是难民们眼里非常难得的食物。 玉琳琅瞅了眼人群,那些拖儿带女一家子的,背着老的拖着小的,一路行尸走肉似的往前,眼神里都透着几分麻木,瞧着令人格外胸闷。 她有粮啊,玉琳琅心想,可得怎么不着痕迹拿出来呢。 倒也不是她想大发善心什么的,而是这些小老百姓吧,是真不容易,想帮不需任何理由来着,就是想力所能及的帮一下。 这些人是一路从黔州逃啊逃的,逃到这里,眼看着能进城了,却似乎遥遥无期。 古代这路得有多难走呢,那可不是他们实验城那样的大水泥路,平平整整还给铺上大理石。 小电瓶车一开,呼呼就到地儿了。 古代这一路都靠两条腿,能有牛车骡车拉货就算是殷实富裕家庭了。 一行古人又翻山又越岭的,背不住还得四处找水源,所以说人离乡贱就是这么来的。 以往在乡下村子里住着,一年到头耕个地种个菜啥的,好歹有口吃的喝的饿不着,这出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玉琳琅正愁眉深锁寻思该咋帮。 她还真想任性一把,就天女散花似的散粮,可回头又得被人当神仙似的供起来,各种跪地整得她头疼。 以她现在的实力,是真有能力不顾一切后果任性妄为的。 咋滴,谁还能有那实力抢她空间? 可烦啊,她不想当神仙,尤其在这年代,人民质朴,还真相信天上有神仙地上有地仙这回事。 她这一露手啊,可真得直接跨上神坛下不来了。 玉琳琅琢磨来琢磨去,那小脸皱的,各种拧巴,瞅得世子直想笑。 他握住她手正欲劝说两句。 前方城门大开,一支骑行队伍迅速排开人群,将人往两边驱赶。 玉琳琅几人一抬头就瞧见,一身官服的大老爷扶着官帽一路歪歪扭扭跑过去,瞧也不瞧对着马车就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世子。” 世子搁车旁站着呢,和自家媳妇面面相对一眼。 哦,定是前头通过小渔村码头时露的腰牌,有差役先一步回城报信通知了。 平江府府尹赵子论连连拱手作揖,头都没敢抬一下。 直到听见正前方传来声音,“赵大人。” 府尹迷茫,府尹抬起脸,目光从马车方向移开,落到前方一对妙人身上。 愕然半晌,忙小碎步挪上前再次行礼,“啊呀,世子,玉狐大人,二位见笑,下官有失远迎。” 这咋回事啊!世子和未来世子妃竟不是坐车来的,一路腿来的??? 我去,那车里坐着啥人啊! 西川公主撩起一边车帘,笑吟吟看向那位府尹大人,微微点了下头。 府尹懵逼,这谁啊? 府尹小心翼翼看向世子和玉狐大人,再度拱拱手,“二位,我这就让人准备小轿……” “不用!”玉琳琅摆摆手。 几步路的事,没的费那来回折腾的劲儿! “好好。”府尹啥也不敢说啊,只连连点头,“世子,玉狐大人请。” 545 翻车 世子淡淡扫他一眼,“城外这些流民,你打算如何安排?” 赵子论脑门上都出汗了,虚的。 他“呃”了老半天,咳嗽一声,“下官是想,先登记造册再适当安排。” 平江府说实话,确实也不可能一下子收容这么多灾民。 平江府富裕是富裕,可也不能无节制开仓赈灾呐,他们自个平江府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城门一开,这么多灾民全涌进去,那也不叫个事儿,会影响当地老百姓! 而且…… 府尹面现难色,“不瞒世子,前个几日其实放不少难民进城了。但谁知啊,其中好些人身上带着病,一下就死在城里。” 赵子论唉声叹气,“下官也知难民不易,可他们死在城里,医官们检查后面色凝重,都说这病啊,没处理好可能会大面积传染。下官……下官这就怕了,哪能再让他们随便进城呐。” “下官承认下官是有私心,但唉,城里老百姓那也得照看啊。总不能顾这头不要那头,世子您说是吧?” “那两天,下官让医官们带上人,将城内所有大夫都集中起来,全面诊治一番。不止那些死去的灾民,还有好些人身上都带着各种病。” “好不容易清扫、检查,才掐住这病源,不能让他们再嚯嚯城里老百姓。下官就只能下令闭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并不是不愿让他们进城。” “另外,最近还发生一件大事。”赵子论又长叹口气,眉都拧成一团,“世子、玉狐大人您二位有所不知。平江府外一个渔村,遭灾民给抢了。那哪是灾民啊,就跟流匪似的,摸黑入村就烧杀劫掠,待下官派人赶过去时,那叫一个惨的呀……” “所以真不是下官有意刁难这些灾民,非得加派重兵管制沿江水域,实在是无奈之举!” 玉琳琅暗自点头,看来这赵大人也并不是个昏官,只是实际情况确实严重。 世子面色稍缓几分,“进城再说。” 赵大人一看这二尊大佛的面色,心下微微一松,连连点头,“是是是,进城,先进城。” 奈何这时忽然有个妇人抱着孩扑过来,刚好扑在哑姑脚下,把她吓了一跳。 哑姑抱着周小娃的手都抖了下,低头看那村妇,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周月明被哑姑抱怀里颠了颠,揉着眼睛醒过来,满面好奇看向跪在他们身旁的妇人小孩。 “大人,还请救救民妇家的小儿啊大人。”妇人抖着惨白唇皮,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她跪在众人面前连连磕头,几下过后脑门就渐青了,可见磕的有多重。 赵子论心里一时骂刁妇,一时又有几分无奈,只得好声好气劝说,“本官晓得你们艰难,等会就会派一队医官出来为你们挨个诊治。” “但你们人数实在太多,只能耐心等待。” “另外,救济粥也会给你们安排上,但需要时间搭棚子煮粥等等,你们莫要吵闹。” “不,不是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民妇家小儿吧,小儿已经两日没进过半粒米粮,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赵子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不是让你们安心等待么?灾民每日都能领取半个糙米馒头或一碗粥,等着就是。” 这种时候就不能开先例,要不一个两个三个都围上来要粮要食的,还能不能好好进城了。 玉琳琅也知道,就算要放粮也得等所有人排好队,维护好秩序再整。 奈何马车里的草原公主突然大发慈悲心,“我这还有半锅粥,你先拿去喝吧,可怜见的孩子。” 妇人抱着小娃一脸感激接过锅子,叩谢的话还没出口,周遭人群便开始骚动。 玉琳琅暗道一声要糟,赶忙拽着沐昭往前冲,急急给九斤八两使眼色。 俩丫头冲上前护住哑姑与周月明,在沐风战少煌护持下紧随其后,长青匆忙断后。 与此同时,周遭饿急眼的人群沸腾着朝马车方向压了过来,七手八脚去争夺妇人和孩子手里的米粥锅。 妇人和孩子又惊又俱吓得哇哇乱叫。 一只满是污垢的黑手骤然掏进锅里,紧跟着七八只手随之而来,小锅“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草原公主都被这阵势吓住了,眼睁睁瞅着一堆人互相推搡挤过来,不少人往他们马车上爬,用砖头去砸马车顶。 车顶被掀翻,车身被推歪,耶律善达扑过去紧紧搂住公主护在怀里,背上被扑来夺食的的人群狠狠踩了几脚。 草原人健壮不假,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啊。 更何况饿昏头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先前去魏州府一路,玉琳琅早就见多了。 眼看群情汹涌似要失控,她赶忙领着一群人退至赵大人身后。 差役们跟着涌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心护住,佩刀长矛一拔出来,这边的人群就像分水岭似的朝两边泄洪。 一小撮人跟在海浪中颠簸似的,一边退一边吼出声。 赵大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吼叫着,“不得动手厮打,谁敢动手,本官就以流匪罪处之!” 但人群谁听他说啊,一帮饿急眼的人,目光跟雷达似的在车厢内四处扫描。 扑上去又撕又抢,惊得草原公主哇哇鬼叫。 还是耶律善达当机立断抽出腿肚子上绑着的匕首,一刀捅进个跳进车乱摸的汉子胸口。 血飙出来瞬间,才有人惊慌失措尖叫“杀人了杀人了”,纷纷朝马车外四散。 而此时平江府城防军也出来维持治安了,统一标配的佩刀拔出来,迎着阳光发出刺目至极的光。 刚才抢粮抢的最欢的一批人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哭着喊道“大人呐,俺们也是太饿才会干糊涂事”。 “大人呐,俺们都不是坏人啊。” 玉琳琅绷着脸看向摔成两半的车厢,发现阿奇托手臂见了红,而被他牵着的两匹马,此时都倒在地上,脖子淌着汩汩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 草原公主真快气疯了! 中原人贪婪又恶毒,她好心好意给半锅粥,结果不但车翻了,连拉车的马匹都被宰。 啊!! 546 安排 玉琳琅朝她瞅一眼,呃,草原公主头发成鸡窝,身上名贵的褂子显然是被人扒了一半,还有……手腕上戴的那啥金银饰品似乎也不见了。 估摸是趁乱被人拔走了。 玉琳琅很不厚道地朝她笑了笑。 这种时候还显摆自己手有余粮,不被抢才怪。 打铁还得靠自身硬是吧,她放粮为啥不会有这问题发生? 那是因为谁敢抢她,还没靠近她三步就会被她一巴掌拍飞天外! 谁能抢她玉琳琅? 除非她乐意给,就没见谁能从她手里抢的。 就她这超凡脱俗的能力,也没敢在这乱哄哄人堆里干那不经大脑思量,就往外撒粮的事。 不就是担心场面一旦失控,马踏人飞不好收场么。 草原公主当真清新脱俗。 耶律歆隔着人群瞧见玉琳琅笑了,不由气得上下嘴皮直哆嗦。 她居然还笑! 护着公主的耶律善达这会也是疼得面色虚白,原本身子就没好利索,这会被人涌过来又踢又打,臀部背部都受了伤。 眼看玉琳琅他们在官兵护送下往城里去,耶律善达再顾不上其他,赶紧叫上阿奇托等人,紧紧跟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马匹也顾不得了,一行灾民很想疯抢两匹马,被城防军一驱,人潮只能往两边哗哗散开。 沐昭玉琳琅一行人跟着赵大人回城,暂居府衙。 至于草原公主,那自然是爱上哪上哪儿。 加上阿奇托等人,草原公主将近二十人,自然不能指望府衙会给他们开饭。 已经顺路将他们捎进城,在玉琳琅看来,自己已足够善心。 草原人被抢后是否有银钱吃饭,那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她眼下正忙着联络大丰商会当地管事。 八两拿着她给的小铁牌,按照她口述之地跑了一趟,当晚就把那管事领至她跟前。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巴巴老头儿,看模样当真其貌不扬,但玉琳琅却晓得,这姓曹的小老头儿办事能力很不错,火只弟弟不止在她面前提过一回。 “粮库搁哪了?里面有多少粮?”玉琳琅问的第一句便是这。 小老头恭恭敬敬拱手作答,回了粮库所在方位,库里现在还有多少存粮,精确到豆子多少袋,米粮多少袋,存有多少干腊肉等等。 是个脑子好使的,玉琳琅点点头,朝他一笑,“此处不甚太平,你立刻领着我们自己人,全都回金陵总会。” “金陵那边情况如何?” “回姑娘的话。”小老头略一思索答道,“三天前金陵城那边传来口信,说是一切安好。” “那些沿海走水路跑来的灾民,大多都被拦在福州、平江府外,暂时到不了金陵府。” “姑娘放心,家里宅子地铺一切都安好,有少主帮忙看着呢。” 玉琳琅并不是担心金陵苏宅有没有被冲,想也不可能有谁那么大胆。 她叹了口气,“你把库房钥匙留给我。你带着所有人回金陵总会,这边先不用管。” “是。”小老头啥也没敢多问,恭敬递上一串钥匙。 “大概有多少人回去呢。”玉琳琅又问。 小老头心算片秒,老老实实作答,“船行的工人们,加上铺子里那些伙计都叫回来,大概有七八十人。” 玉琳琅点点头,嘱咐道,“就把咱家停在平江港的两条大船都开回去。库里的粮食都搬走也没事,看你们自己需要。” 小老头连连摆手,“那可不成,那粮囤了不少。先前少主让我们尽量多囤,说是泰湖那边发了水患,来年收成定然不好。” 这些粮可是保命东西,待缺粮时那可价值万金。 “瞧这天气也不怎么好,怕是这阵子要下雨。那谷粮堆在库里长期不用也要发霉。你们回去八十多人,索性都把爹妈婆娘小娃都带上,一块去金陵,那两艘大船也装得下。回头就跟少主说是我的意思,他那边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你们这么多人一路也得吃喝,把库里存着的都搬走,把这些粮运回金陵也好,少主那边会有妥帖安排。” 曹老头感动不已,连忙跪下磕头谢恩,“主子,您这边真不需要留点人手么?” 玉琳琅摆摆手,“别耽搁时间,今晚就搬,搬完就走。” “你拿上我的手令,谁敢中途扣你们船,你就告诉那些小兵卒,想死尽管使劲作。” “是,是。”曹老头全部应下,出了府衙连忙召集人手,让一边办事的同时,嘱咐家里媳妇赶快收拾行装,准备当晚就离开平江府。 玉琳琅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立在一旁的九斤,“晚上你留我屋里别让人进,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 九斤点头领命。 就听八两在外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院内传来一道爽朗笑声,似是说了几句。 八两淡淡回道:“稍等一下,我去通传。” 推门而入,对上玉琳琅投来的眼神,八两语速极快道,“姑娘,赵夫人母女前来探望。” 玉琳琅皱了下眉,想到一会还要去办的正事,实在无甚心情,摆摆手道,“不想见,回了吧。” 八两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门。 也不知磨磨蹭蹭念叨几句什么,声音夹缠不清。 忽听一道惊喜的女声稍稍拔高分贝,“见过世子。” 世子被这一嗓子叫的微微顿步,眼风扫了下银盘脸妇人,略一颔首便快步行过径自进房。 “赵夫人赵小姐,请吧。”八两没好气地伸出胳膊向外指了指。 怎就那么讨人厌呢? 都说自家姑娘想歇着了,咋就缠的没完没了。 母女二个对视一眼,挽着手三步一回头离开苑子。 赵小姐闺名悦茹,长相不能说完全继承乃父之风吧,也有六七成相似。 赵大人下巴短眼小,赵小姐就继承了这两方面,相貌上虽谈不上有多好看,但精通化妆,打扮起来倒也有几分江南世家小家碧玉风范。 这赵小姐一路走着便忍不住抱怨,“爹不是说,不叫咱过来打扰么?娘您非得来这一趟。这不热脸贴了冷屁股,难不难受?” 547 捐粮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京中来的,我不得瞅准时机打听打听你表姐的事儿?” 赵小姐埋怨,”我表姐她在宫里过好好的,有什么好打听。倒是方才,诶娘,你瞧见没有,那就是宣平侯世子。那位年少成名驰骋沙场领兵百万的少年将军王。” 当娘的能不了解自家闺女?女儿一撅腚,她就晓得要拉啥。 忍不住抬手去拍闺女胳膊,面含正色,“你这丫头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谁都敢胡乱肖想。” “我警告你,想都不要想,眼睛都别乱瞟半下。人家是顶顶好的少年郎,但不是你能想的。” “更何况,人家世子已经定下世子妃了,没听你父亲说么?他家世子妃就是当朝第一的女官,镇妖司玉狐大人。” 赵小姐撇嘴,似有几分不屑鄙夷,“娘啊,你看哪户好人家的姑娘,才定亲就会跟着爷们出来四处跑的?” “瞧世子那样,进她房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一看就经常如此。” 赵小姐哼了一声,“轻浮。” 赵夫人忍不住瞪眼看向女儿,伸掌轻轻拍她胳膊,“乱说话乱说话乱说话。” 一点没拍疼,她姑娘也只是矫揉做作装着呼痛缩手臂,撒娇道,“娘啊你别打,我不说就是了。” “你这孩子,也是我太纵着你。像你闺中那些姐姐妹妹,到你这年纪,早早就把婚事定下。偏你高不成低不就,眼界比谁都高。” “我跟你说,你可别在人前失礼,要是丢了你爹的脸,你看你爹会不会放过你。” 赵悦茹不以为然努嘴,挎着母亲胳膊一路叨叨念念,“母亲,你说那什么玉狐大人是不是相貌不堪难以见人?所以才避着我们不见?” 她老娘恨不得用针缝住女儿的嘴。 这孩子平时她跟老爷没少教导,怎如今越来越不成体统,眼界窄的不像话。 “明日午宴你别来丢你爹的脸面。” 赵悦茹这才慌张的不行,追上母亲连声致歉,“好嘛好嘛,母亲,我不乱说话还不成么。” 父亲要设宴招待宣平侯世子,她堂堂赵府千金怎能不去,说出去不得被人嘲笑么。 这厢,沐昭拉住玉琳琅的手,笑着问,“你晚上要出去?我同你一起。” 伤势大好,他总想出去活络活络筋骨,可惜一路都在船上,也没法四处溜达。 玉琳琅点头,“去把两个库房装满,明日捐出去。” 只能解燃眉之急,但要完全度过这次的饥荒,还得靠赵大人安排灾民开垦荒地继续种田才行。 沐昭握握她的手,“赵大人打算邀请我们参加明日午宴。说只是寻常家宴那种,不会铺张浪费。” 玉琳琅微蹙眉头,想了想还是应下,“盘点物资可能需要一天时间。” “无碍,等事情办完再说。” 俩人简单吃点东西,入夜后就翻墙离开府衙。 商会平江分会的两个库房,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等玉琳琅折腾着把这俩库房都装满粮,与沐昭一路躲闪过几波巡城兵士回到府衙,已是后半夜上。 俩人分别回房后,玉琳琅索性不睡了,掏出一堆天清石修炼提神。 直至天明,去前衙找到赵子论,一说捐粮,赵大人满脸惊喜。 “当真?”赵子论笑几乎咧到耳后根,“下官正四处找人筹粮,找那些家中余粮多的官员乡绅,殷实人家,多多少少都筹到一些,正打算发放给城外灾民。” “若真如玉狐大人所言,能提供俩库房的粮,那可真是大善啊!” 玉琳琅点头,“这些粮出自大丰商会,是商会少主无偿捐赠的。你派些人随我侍女一同前去,共同登记造册,并让我的人过目。” “随后你根据册上记载的粮食数量,安排粮储衙自己计算好,做好手册,每日发放多少存粮多少,都给我好好记录。” 玉琳琅眸光扫过赵子论,冷冷说道,“我丑话给你丢前头,要敢给我中饱私囊从中贪图利益,克扣老百姓口粮,我就把你项上人头摘了当球踢。可懂?” 赵子论只觉脖颈一凉,连连点头应声:“是是是,下官定当派人严加监督,绝对不会辜负大人这份善心。” 玉琳琅摆摆手,让他别说那些废话,赶紧多派些人随九斤八两分头前往东西俩库。 吩咐完这些,玉琳琅便回房补了个觉。 直到晌午,有丫鬟请她去前厅用膳。 玉琳琅起身稍整衣衫,拉开门面无表情道,“我等世子一块过去。” 小丫鬟急忙低眉顺眼回话,“世子已先行去前厅了,奴婢是特意来给姑娘引路的。” 玉琳琅便挑了挑眉,“你确定?” 你说沐淮之还在睡,她还相信几分,说他已经撇下她先去吃饭,她一万个不信! 小丫头被她一追问,声音就有几分磕巴,声如蚊呐回道,“是,是的,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婢子。” 玉琳琅抬腿就走,没理那小丫头跟自己身后慌慌张张呼喊,“诶姑娘,姑娘你要上哪儿?” 玉琳琅出了自己小院就往隔壁走,寻沐淮之。 那小丫头一瞧她去的方向,还急眼了,跟在她身后气喘呼呼追,跺着脚连声叫唤,“姑娘你不能乱走的呀。” 这姑娘性子咋这么古怪?是听不懂她说的话,怎么还直冲冲地朝隔壁去。 与此同时,长青正冷着脸伸手拦在世子面前,将那对主仆隔在三尺之外。 “没必要劳烦二位,世子还得去隔壁找世子妃,一块前去。” 赵悦茹的丫鬟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尴尬地直咽口水,小幅度抽拽小姐衣袖,示意她赶快离开此地。 赵悦茹面色如常,自己给自己找着台阶下,“世子您有所不知,那位玉姑娘已经被领去前厅了。我们就是特意过来……” “淮之。”被领去前厅的玉姑娘一阵风似的飞过她们身边,如一只穿梭林间的花蝴蝶,挟着一丝香风。 赵悦茹眼睛一眨的瞬间,就见那姑娘身姿轻盈扑进世子怀里。 世子伸手接住她,盯着那姑娘满目皆是笑意。 “我们出去吃。” “好。” 548 给你抱回家 赵姑娘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悄悄破碎之声。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仿佛天上云华似的,始终高高在上飘不下来,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你半个。 此时却双目柔情似水盯着他心爱的小姑娘,灿灿闪着光。 赵小姐低落完,眼睛就去盯着玉琳琅看。 这一瞧,又给她愣住。先前还在肚里各种腹诽,当朝第一女官,手段心计肯定特别厉害,却也从没听过外貌上有多出色,那铁定是不尽如人意。 而今,似乎有种被别人美貌震惊的呆滞,赵小姐迟迟未能出声,直到那双人手牵手带着侍从快步离开苑子,这才回过神。 小丫鬟莫名有点慌张,“姑,姑娘,你说咱们是不是惹事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原本是请人去前厅吃饭来着,如今别人饭也不吃径自出府去了,可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惹事肯定是惹事了,但赵悦茹此时还不晓得这事带来的严重后果。 当赵知府得知,自家闺女竟做出这般不顾脸面之事,当即大发雷霆一场。 因为从这之后,他就再没能跟世子世子妃约上半顿饭。 人家压根不搭理他的饭局邀请,且避他如蛇蝎,丝毫不想同他扯上半点关系,就担心被他闺女给讹上似的。 双方只单纯聊一聊公事,比如检查两本登记入库的粮食册子,又比如听他汇报如何如何安置灾民举措等等。 每每聊完,都不必他开口相邀,世子都会冷漠摆摆手道,“今日我同琅儿去尝尝平江府特色小吃,你莫要派人打扰我们。” 这外头大多数铺子都关了好吗!还去哪尝特色小吃?这其实就是委婉拒绝罢了。 赵知府得知此事已是两日之后,玉琳琅和沐昭等人已在漏夜十分悄悄离开府衙。 没坐他特意给安排的车驾,自己在城中雇了二辆马车,一路朝泰湖归云山庄前进。 赵知府知晓自家姑娘犯的蠢后,将夫人王氏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就赶紧给这眼高手低的姑娘寻了个殷实可靠的人家,火速嫁了过去。 不能再拖了,大姑娘再往后拖拖拖的,更不好找婆家。 赵知府也没管那姑娘又哭又闹是如何不愿低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那么回事,不嫁也得嫁,除非你想脱族。 那姑娘敢么?自然不敢。姑娘若没了娘家,以后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玉琳琅自然不可能将这事放心上,这于她而言就是一段再小不过的插曲。 再说姑娘偏爱俏郎君,这有啥可稀奇的,谁不爱看美人呢?她也喜欢…… 沐淮之这般美好的人,只要不是眼瞎,都恨不得多看几眼,此乃人之常情。 但一般人先一步瞧上的,大多是沐淮之俊朗不凡的外貌,哪像她呀,她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这小伙优雅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对她贼稀罕的心,嘻嘻。 她是瞧上人家对自己的偏爱,外貌倒在其次。 当时她就随口调侃几句,说沐淮之你咋这么招人呢,真是颗花骨朵儿,到哪哪儿都散发着芬芳。 沐淮之就委屈巴巴拉着她的手说,我才冤枉呢,我都不晓得她是谁谁。再说我香不香的早就给你抱回家了,你可得把我养好,我可是你的,不准给人多瞧。 玉琳琅就疑惑了,问他:我啥时把你抱回家啦。 沐淮之就认真说道:很久很久之前,就在你看我跟看一朵兰花似的,处处小心翼翼照拂我栽种我,怕我碎掉。 玉琳琅就乐不可支,搂着他笑得东倒西歪。 她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一朵蔫头巴脑的小花么?那时她忙着抢救他,可不得如珍如宝小心翼翼培育。 俩人在车里有说有笑,出了城往泰湖大堤走,一路鲜少看到人踪。 车夫就跟他们解释:平江府这西门不给进只给出。现如今好些人从嘉州那边过来,拐不进平江港,只能直走前去泰湖港靠岸。 也有灾民专门在泰湖边上扎草棚子住下。好歹靠着湖也能打鱼为生,水源也不成问题。 可生计问题暂时解决,安全问题就不得不提。 泰湖边上人来人往,不够安全啊,那偷盗抢取之事频发,前不久还有几个大姑娘被采花贼掳走,后续就再也没找到之类。 泰湖附近的村庄也遭罪,上回不就有个百十来户的小渔村,摸黑给人进村,杀的跟个啥似的,听听都令人心惊肉跳不已。 这一带吧,一半属于平江府管辖,另一半属常州府席县区域。 你说两府管不管,那指定要管,可如今水患四起,城里的事都有些顾不过来,泰湖周边就成了个四不管地带。 “前不久泰湖大堤还溃过一次,如今啊,虽然周边住了好些灾民,可这天一旦连绵下大雨,湖水还得外泛,搞不好他们依然得搬迁。” 这赶车的还挺能说,一路就跟他们汇报不少泰湖附近发生的事。 说起泰湖岛大爆那事,车夫神色有些讳莫如深,抽了口旱烟吧嗒吧嗒嘴,“诶,县里来人了,是大官,都不给俺们随便出去乱说。城里更是早就下了封口令,好些人根本不知那晚地动山摇其实是泰湖岛上发出的声响。” “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啊。”老汉又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别说,车夫才担忧天气变化,老天真就给他下雨了…… 这边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住在泰湖大坝旁的人就瞧见二辆牛车呼噜呼噜朝他们这赶来。 车夫披着蓑衣跳下车,掀开布帘子道,“贵人,俺们只能将你们送到这了。前面开什么大会,俺们这些人没有牌子过不去。” 沐昭跳下车,伸手抱玉琳琅下来,感觉放哪儿都下不了脚。 这堤畔都是泥泞,小姑娘这崭新崭新的鹿皮小靴一下地就沾上泥巴了。 玉琳琅伸手拍拍他,一下地就“啪叽”踩了一脚泥。 她倒浑不在意,叉着小腰要往外掏银子。 沐风赶忙顶风冒雨给老乡把钱付了,又多付人家二两银子,交代,“快回去吧。” 老汉笑得满脸褶子。 549 玉狐你咋啥热闹都凑? 等下虽然还得从旁边土路绕城一大圈,或许得走上一天时间绕到东门再进城。 可架不住人家给的银钱多呀,就这一趟送个来回,能净赚五两,如今公子还多给二两。 好人,大善之家! 这对他们庄户人家而言,已相当于是一年多的收入了。 老汉能不笑么,忙一径道谢,又让这家公子小姐们小心,附近挺乱可别出什么岔子,唠叨半天才招呼儿子一同,赶着两台牛车往回走。 几人纷纷打上伞,各自背提着包袱,跟在主子身后往前面港口方向去。 灾民都聚团驻扎,这一拨那一拨,满地垃圾瞅着十分混乱。 玉琳琅拽着沐昭的手,高一脚低一脚走到港口前临时搭建的棚子处。 不必吩咐,长青已先一步走上前询问棚子里的几人,“老哥,归云山庄怎么去?” 那人一副文弱书生打扮,目光跟看稀奇似的,上下打量长青一眼,又朝他身后那群老老少少望了望,“你们也是来参加武林盟主大比的??” 这比的哪门子武啊,老的老少的少,怎么看都不像争武林盟主之位的,倒有点像是……阖府出来踏青。 长青朝他拱拱手一笑,“我们就是来归云山庄观看比赛。” 书生差点笑出声,你们?老老小小来归云山庄参观? “归云山庄可不是谁都能上去。”书生“唰啦”一下挥开扇子,潇洒自如扇了两扇,“得有邀请帖才能进。” 他回身指指湖水前方,影绰连绵的山,“看到那座泰湖岛没?归云山庄就座落在此。” “不过,并没船只接引。”书生撇嘴一笑,“凡是收到邀请帖的武林人士,都要自己渡湖赶往湖心岛。” “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即便你手中握有请帖也没用。” “那兄台你这是在……”长青瞅他一眼。 书生登时有些恼羞成怒,“你瞅啥?我们这些人自然是无法渡过湖面,只能在此等待寻思对策。” 正说着话,就见一名黑衣大汉“嘭”一声跳下湖,奋力朝前游去。 玉琳琅满面愕然。 长青暗暗抽了下嘴角,压着笑意问那书生,“兄台,这,莫非游过去也行?” “那不然呢。”书生晃着扇子狐疑看他一眼,“各凭本事过!管你游过去还是飞过去飘过去淌过去的?但凡只要上得了泰湖岛,就算你获得入赛资格。” 几人说话间,就见那游了一百来米的大汉忽然在水面上挣扎起来,两只手胡乱抖动,脑袋在水里浮浮沉沉,一副溺水之态。 玉琳琅:…… 这是对自己的实力,心里完全没点逼数啊。 你连两百米都游不了,你还妄想游到湖那边岛屿?这距离,目测都得两千米之距,可能还不止。 “诶,诶呀,诶呀不好,那是溺水了啊!”棚子里另几名布衣短打汉子也跟着站起身来,伸着头朝湖水里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迅捷无比的身影闪过湖面,甩出手中佩剑,横空一踩,足尖再微微一点,人就飞纵至淹没身形的大汉身旁。 只见那小哥神勇无比,一把薅起大汉的头,揪住人家发包就这么一提一甩,一扔…… 众人昂着下巴张大嘴,就见那大汉当空甩出个抛物线,“啪叽”一声脸朝下落在岸旁烂泥地里。 神勇小哥一个提气,黑靴在水面上踩了几下,踢起佩剑抬手一捞,仗剑飞回岸边,归剑入鞘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谅玉琳琅真没憋住,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卧槽,那大汉脑袋顶的揪揪头,不知被小伙揪下来多少头发,到现在还气息奄奄趴烂泥地里,衬托着小伙无比闪耀的主角光辉。 真不是她想笑。 实在是憋不住…… 小伙转眸一看,见是一名冰肌雪肤美貌无比的小姑娘,正笑得双目弯弯,捂嘴都憋不住乐,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他大跨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笑着朝长青等人拱拱手,“诸位朋友也是来参加武林盟主大比的么?” 沐昭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没应声,并默默挪过步子,遮住他笑看琳琅目不转睛的眼神。 长青也上前一步拦在琳琅姑娘面前,点点头,“不错,你……” 那小伙还是个人来熟的话痨,拱拱手道,“在下东君岛铸剑峰黄非凡,不知诸位兄台姑娘是?” “啊,东君岛铸剑峰的弟子?” “难怪那把飞剑耍得这般厉害。” 小伙话刚落下,就引来众人热切讨论,个个夸黄非凡师门如何如何厉害,并发散思维。 “东君岛弟子都来了,那南亭天琼宗肯定也会派人来吧。” “哦哟,那这武林盟主鹿死谁手就不得而知了。” 几分钟时间,围在棚子里的武林吃瓜群众比方才多出一倍,都是凑来看热闹的。 还有好事者伸手去拍长青肩膀,“诶,诶大兄弟,你们是哪个宗门的呀?” “我们是……” 长青刚要说话,就听有人振臂高呼一声,“诶呀快让开让开,飞天神教的人来了。” 众人哗哗转头,就见神教教主郑浩杰领着一帮徒子徒孙,雄赳赳气昂昂而来,面带笑容,一一朝众人点头示意。 “郑教主啊!” “郑教主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啊。”武林群众纷纷朝郑教主等人热情打招呼。 一堆人围着这位郑教主那叫各种马屁狂拍,有不停自我介绍想在教主面前挂上号的,也有不住捧臭脚,吹捧此番武林盟主大比,盟主非教主不可。 郑教主十分享受这众星拱月之感,笑着冲众人不住点头,含笑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梗着脖子蓦然回头,一脸懵逼对上玉琳琅投来的视线,几乎叫出一串破音…… “玉玉、玉狐,你怎又来了??” 这镇妖司是真没啥活计要干吧? 这玉狐大人怎满世界乱走,啥热闹都想来凑一把? 武林盟主大比跟她有毛线关系?她来这观望个什么劲儿? 先前妙医谷那破事,已给他冲击很大,至今都没能完全回神。 她咋阴魂不散又来了? 550 你是真放飞自我 阴魂不散的玉姑娘,朝那满面惊惶的郑教主嘿嘿笑了笑,十分高兴挥挥小手,“郑教主,山水有相逢,哈哈,又见面啦。” 郑教主好想拿鞋底子抽她那张喜滋滋的脸…… 谁跟你山水有相逢,谁要同你见面啊? 回回见你没好事,感觉此番要办的事,又要黄了…… “你就是代表朝廷前来主持武林盟主大比的官员?” 郑教主一张嘴,哗哗哗周围一圈武林吃瓜群众,个个朝她投来目光,并同时露出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 玉琳琅忙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郑教主,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我都辞官多少日子了,你是半点不知啊。” 郑浩杰就想喷他,老子一个武林人士,哪里晓得你们朝廷上那么多破事?你辞不辞官关老子鸟事? 不等等,她说她辞官了? “你不在镇妖司干了?” 玉琳琅连连点头,“诶哟可别说了,早就被皇帝扫地出门了,说说都是气,不提也罢。诶诶郑教主,你们打算怎么过去?肯定有船吧?那正好,捎上我们一起呗?” 众人:…… 很明显大家都看出郑教主非常不想跟她搭话来着,这姑娘滑稽,还想着往人郑教主面前凑。 郑浩杰一张脸虎了吧唧盯着她,“没船。” “那怎么过去?” “自然是各凭本事渡湖。”池凤仙摆弄十根酱烧鸡爪一样的手,淡淡说道。 “玉狐大人身手了得,那我们这就失陪了,告辞告辞。” “诶等等等等,等等啊。”玉琳琅抬步就跟上郑教主,“你这人怎这么小气,捎一下呗。我都看到你们的船了?就在那边,是不是?” 池凤仙一个转身,怒目瞪视,“你烦不烦,我们这么多人都要分两趟,哪里有空位捎上你们?” 玉琳琅可怜巴巴朝郑浩杰看了眼,“郑教主,你真不带啊?” 郑教主狠心转身,就听小姑娘在他们身后脆生生一嗓子,“八两,九斤,抢!” 啥? 都没等郑教主反应过来呢,众人只见两条身影“咻”一下窜上前去。 反应稍慢的长青、战少煌、沐风三人也只是稍顿了顿,就连忙跟了过去,帮着俩丫头一块捶人下船。 众人只听“哗哗”一阵水声,便有不少人直不楞登往水里栽去。 俩小姑娘身手矫健,尤其其中一个力大无穷,抡起烧火棍乒乒乓乓就砸下去不少人。 郑浩杰张大嘴巴半晌才有所反应,连连顿足怒喝,“住手,快住手。” 啊呀,这玉狐,特么辞官后是彻底放飞自我了是吧? 郑浩杰转头怒瞪玉琳琅,“玉狐大人,你这,这?这像话么?大齐律可明令禁止抢掠行为的啊!” 玉琳琅冲他露出个反派笑容,“大齐律个p啊。郑教主,此处乃江湖,讲什么大齐律?放心,咱在这边打上天,朝廷都不会管。” 说着还主动掳袖,一脚就把才爬上岸的一名飞天神教弟子再度踹下湖。 弟子内心呜呜直哭。 姑奶奶快别踢了,让给你,让给你行不。 郑浩杰气得手指颤动,嗫嚅嘴唇气得说不上话来。 而就在一团混乱之际,有人又大叫一声,“诶哟快别打了,你们看,那是不是朝廷派来的官船?” 玉琳琅这会正微微提起裙摆,抬脚正要往小船上跳。 听到呼声一抬头一扬眉,就恰恰好与立在船头的陆浅对上一眼。 后者眨眨眼,似乎有几分惊讶。 低语几声后,夜无尘和霍泽元就迅速跑过来出现在陆浅身边。 玉琳琅抬起的腿默默放下,轻咳一声,优优雅雅放下裙裾,笑着冲陆大人点头示意。 就是这么巧,朝廷官员来维持秩序了…… 土匪玉姑娘不得已只能让俩丫头消停上岸。 沐风赶紧放下手里抢来的船篙,丢到一旁,跟着长青他们跳上岸。 官船很快靠港,陆浅几人快步走过来,满面高兴之色,“你,你们全都在这?” 他看看琳琅,再看看含笑投来目光的沐昭,“真巧,你们是要前往归云山庄?” 玉琳琅积极点顿脑袋,“我们过去凑个热闹瞧瞧,行不?” 夜无尘翻了个白眼,“问这什么话,什么行不,自然没问题。行了我们先上去再叙话。” “大人!”郑浩杰满面怒意上前,“方才玉狐带着他们这些人,想抢我们的船!” 夜无尘、霍泽元面无表情看向他。 陆浅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小姑娘脆生生反驳,“没有!” “你还说大齐律是个p!你想抢就能抢,说我们在这打到头破血流朝廷也没法管!”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玉琳琅一头就想冲过去揍这老家伙,被沐昭抬手一捞揽到自己身侧。 世子轻咳一声,与平康郡王他们没表情的脸对视一眼,“琅儿什么也没说,她刚刚就一直站在这什么都没做。郑教主惯会冤枉人,你们懂的。” 郑浩杰怒视世子,转头看向陆浅,“大人。” “行了,怎如此啰嗦?你们都各自上岛再议吧。”陆浅不耐打断,兀自领着玉琳琅一行朝官船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凑到郑浩杰身边打听情况。 “郑兄,你一直喊玉狐大人玉狐大人的,莫非那小姑娘还真是朝廷镇妖司的人?” 郑浩杰憋了一肚子气,全冲这些人头上发去,“与你们何干!” “我们走。”带上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便往小船走去。 池凤仙搅动着手指咬牙,“师父,你干吗非拦着我不可?刚才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你不想死就少招她。”郑浩杰恨恨咬牙,连他都在这小丫头手上讨不了半分好,其他人就更别想。 池凤仙心中不服,嘴上却没再出声顶撞郑浩杰。 郑浩杰的另一名弟子上前汇报,“师父,此次南亭与东君岛的人都来了。还有消息说,朝廷此番还放出风声,让北域云隐寺诸多高手前来参与大比,是不是真的啊?” 郑浩杰浓眉深锁,摇了摇头,“如今只瞧见铸剑峰的人,尚不确定其他人会不会到场。” 551 内定 “若北域和南亭的人都来了。”那弟子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这场仗可不好打。” 郑浩杰深以为然。 然则事到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罗少侠。” “朱少侠。” 众人纷纷与来人拱手招呼,七星剑罗元领着一名年轻人,朝众人抱拳点头,匆匆一笑,赶上郑浩杰耳语数句便上了船。 “高副教主身体如何了?”罗元朝郑浩杰拱手做礼。 后者摆摆手,露出一副忧心之态,“听说毒解了,但人还起不来,暂时需要多多休养才行。” “那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罗元安慰几句,向郑浩杰介绍身边年轻人,“这位是泰山拳老前辈之孙朱少侠,此次前来也是帮教主您助威的。” 郑浩杰眼睛一亮,连忙抱拳客套几句。 “按照以往大比规则,估计还是抽签淘汰赛。有朱少侠帮忙助力,肯定能给咱们多淘汰掉人选。” “如此甚好。”郑教主喜不自禁笑着点头。 另一厢,玉琳琅几人一上船,就听平康郡王呵呵笑道,“玉狐啊,你刚才是要光天化日下抢劫?” “没。”玉琳琅断然否定,“你哪只眼瞧见我打劫了?” 还哪只眼,哪只眼都瞧见了!平康郡王暗暗翻白眼,内心接连不断吐槽。 这玉狐辞官后,当真完全放飞,若非他们刚好赶来,那可怜的郑教主九成九会被抢! “你懂什么。”玉琳琅振振有辞,“此处是江湖,江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比较直接,我们不兴文人搞的那套。打斗能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不是啥大问题。” 平康郡王乐出声来,“哈哈,玉狐你,哈哈哈。” 你一个执法者,辞职后摇身一变,歪理邪那叫一套套啊! 陆浅忍俊不禁,“不是说不来江南了么?” 先前琳琅自己发脾气说的,不去了!为此还将镇妖司腰牌摔皇帝案前,潇洒离开。 怎么…… “哦,就随便逛逛。现在无事一身轻,想着反正无事,就顺便来着归云山庄凑个热闹。”玉琳琅说到此,看向他们三,“你们从京中一路过来,也该知道逃荒灾民一事了吧?” 陆浅几人点点脑袋。 霍泽元沉声说道,“陆大人日前已飞鸽传书回京,详细奏述此间情况。” 玉琳琅也知,他们此行跟赈灾一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朝廷获得消息后,应该会派专人过来站在安抚。他们三此行任务,就只为搞好这场武林大比。 “朝廷内定的武林盟主是谁?”玉琳琅有几分好奇。 说什么大比,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内定人选早已选定,历年如此,皆是惯例。 “咳咳。”琳琅说这么直接,夜无尘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善解人意的陆浅说道,“我们进舱内再说吧,琳琅你渴么?” “有点吧。”玉琳琅一脸莫名接了句话,不知为何突然转移话题。 咋,这内定人选如此神秘,都这时候了还不能公布? 她拉着世子跟陆浅他们进了客舱,其余人则留在外面并未跟入。 “怎滴,这内定人选很有来头?” “不知琳琅是否听说。”陆浅给众人倒茶,小声说道,“空空门门主司徒空空。” “谁?”玉琳琅一口茶险些当着众人喷出来,呛了一口,赶紧找帕子捂嘴。 手忙脚乱的,世子赶紧把帕子递过去。 玉琳琅“咳咳咳”,两眼瞪得溜圆,盯着对面三人,“你说谁。” 瞧琳琅这反应,傻子都能看出此人她认识。 夜无尘嘴角微抽,“唰”一下撩开扇子,“狐狐啊,你还真是交友满天下。这小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掌门,你怎又认识?” “内定人选真是他?”玉琳琅双目写满“靠谱么,是不是真的”。 “他答应你们了?” 霍泽元面无表情,“我们临行前就只是得到消息,交代我们内定之人是谁。至于朝廷派谁去跟空空门门主谈的,我们并不知晓。” 玉琳琅:…… 头疼,这事怎还牵扯那傻缺? 那她有预感了,后日的大比肯定相当精彩…… “你们熟识?”夜无尘笑呵呵挑眉,“世子怎不说话。” 世子压根不想搭理他,从上船到现在一直闭口不言,直到三人目光都转到他身上,这才无奈开口,“说什么。” 说什么还说什么?夜无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态。 “世子你知道那空空门是干啥的么?那就是个偷儿聚集的小帮派。你想想,琳琅连这类三教九流她都认识,她这平时都结识了啥人啊。” “你才偷儿帮。”玉琳琅用杯子丢他。 夜无尘抬手一接,“那你自己说。” 玉琳琅能说空空门专干劫富济贫么?她瞪夜无尘,“废话多多,为何选空空门?怎么谈的。” “刚你表哥不是说了么,朝廷专门找人去跟司徒空空谈的话,我们哪晓得怎么谈。” “派的谁?”玉琳琅直截了当。 “好像……是从宫中直接派去的人。” 那就是皇帝的心腹了,玉琳琅转了转眼睛,“没邀请帖,你们带我们进去。” 夜无尘:…… 说什么要去归云山庄瞅比赛,讲半天根本没请帖。 陆浅也有点哭笑不得。 看这样,他们若不是及时赶到,琳琅打算带着世子强闯归云山庄了啊! 这一行老老小小的……世子竟还真能陪着她一块玩闹。 陆浅思及此,心里又有几分泛苦。 短短时日未见,他有种奇异错觉,似乎世子与琳琅的感情更融洽了几分。 虽说俩人之间并无过多眼神交流,但总觉默契度似乎提高不少。 是因为日日相伴,水到渠成? 船在泰湖岛郊停下,众人鱼贯下船。 玉琳琅伸手推推平康郡王,“你们过来时听没听说?泰湖岛前阵子发生一次地动山摇的大爆,后续还接连有过几次小震。” 平康郡王点点脑袋。 “是什么原因?” 几人都有些啼笑皆非,寻思我们不是跟你前后脚到的么?他们哪知什么原因。 玉琳琅瞅他们这样就是一无所知,不禁嫌弃摆手。 “恭迎诸位大人。” 552 嫌弃 众人正鱼贯下船,就见尹庄主笑呵呵领着一行人前来,拱手相迎。 庄主尹博涛年过五旬精神矍铄,逢人便拱手为礼,相当客套圆滑。 其子尹荣轩剑眉朗目腰悬长剑,乃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归云剑客。 岸边瞬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陆浅与平康郡王一行步下船来,笑着与庄主颔首回礼,“有劳庄主相迎。” “诶呀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此番大比能顺利召开,还得是圣人体恤恩准,我等铭感五内。” 完了又罗里吧嗦介绍他身后这些人,儿子儿媳,什么管事副管事吧啦吧啦,玉琳琅跟在身后,听他们说一堆废话,心下有几分不耐,双眸顾盼四处瞅瞅。 尹荣轩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小姑娘身上,只觉那双妙目顾盼流光耀如琉璃,忍不住便多瞧两眼。 这下可好,偷瞅玉琳琅的举动,被他身旁那胖婆娘一眼发现。 胖婆娘立刻揪着尹荣轩手臂,完全不顾场合,张嘴就骂,“你瞅啥呢?她就这么好看?瞅一眼不够还瞅第二第三眼咋滴??” 尹庄主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转身斥责儿媳,“娟娟,莫要胡闹!” 平时在家使性子撒泼也就算了,如今这么多人,官家都派人前来,难不成这疯女人是想把脸丢到上京城? “公爹,我怎就胡闹了。明明是你那好儿子,瞅狐狸精瞅的挪不开眼。难怪先前不让我跟来,我这若不跟来瞅瞅,咋能瞅到这么一出戏?”雷娟娟顶着两百斤身躯本就在人群中相当突兀显眼,如今她一拉开嗓子。 好嘛……岸边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朝她身上聚拢。 尹庄主都不敢去看儿子那张发青的脸,他只能忍气吞声好生安抚,“娟娟,你别胡说八道,这么多大人在场呢,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公爹,你不能不讲理啊。”雷娟娟挪着短腿往前挤了几步,手指几乎往霍泽元脸上去,“呐,刚刚夫君看这小狐狸精,看得眼睛都挪不转了。” “诶呀小郎君你让开,没说你。”雷娟娟扒拉开碍事的霍泽元,肥肥短短的手指就朝玉琳琅指过去。 沐昭下意识将琳琅往身后推,玉琳琅就退两步躲到沐昭身后,挑挑眉看向那肥肥大大的妇人。 平康郡王面无表情用折扇挡住雷娟娟爪子,“你作甚呢?” 尹庄主冷汗险些从头上滴落,连忙拱手上前连连行礼,“郡王见谅,诸位大人见谅。还望姑娘莫生气,娟娟她口无遮拦,我们今后定然严加管束。” 玉琳琅瞟了尹庄主一眼,“哦”一声就没下文了。 别说尹庄主等人,就连霍泽元他们都忍不住转头看她。 咋,小姑娘辞官混迹江湖后,脾气变好了? 尹庄主松了口气,连忙摆手道,“快,请少夫人回房!” 别搁这添乱了,还嫌不够乱呢? 尹博涛一个头两个大,看人家姑娘那气度那品性,幸亏没跟儿媳一般见识,不然今日这事可就没完没了了。 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跑上前扛起胖媳妇就走,这一幕像是排演过无数次似的,动作相当熟练顺当。 胖妇也十分不高兴,用力蹬腿甩胖胳膊,眼睛费劲朝玉琳琅扫去,“别以为你不回嘴我就能原谅你,你这小狐狸精,给我等着!诶哟你们动作轻点,想摔死本少夫人呐!” 众人:…… 默默同情了下无妄之灾的小姑娘。 玉琳琅却一脸不以为意。 夜无尘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嘀咕,“如今性儿这么好了?无缘无故被人数落,你不吱声?” 以往牙尖嘴利,不是能舌战群臣么?咋滴混江湖就不行了。 “我跟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置什么气。”玉琳琅语出惊人,没管众人震惊自顾自道,“再说人家也不算骂我。” 夜无尘哭笑不得,都骂你狐狸精了,还没骂呢? 玉琳琅眨眨眼,“狐狸精不是夸我美嘛?” 好吧,这么说也不无道理!确实没哪个狐狸精能与丑挂钩的…… 尹庄主抹了把老汗,笑着拱拱手,“姑娘不与娟娟计较,老朽甚是感激。” “我跟个活不过七天的人计较什么。”玉琳琅抬步向前。 尹庄主一愣,连忙跟过去,诧异问道,“姑娘此言是为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玉琳琅有点不耐烦,“今天不比吧?是明天还是后天开始比。我们住哪儿?” “是后日。”尹庄主被她一打岔,连忙又转头冲陆浅等人拱手道歉,“郡王,各位大人,请。院子已为你们准备好了。” 还好当初为朝廷来的人,事先准备一个很大的南跨院,有前后院之分。 如今看他们,男男女女浩浩荡荡这么多人,也确实需要这么大院子安置,不然真无法容纳所有人。 说话间有人叫了声,“飞天神教的郑教主他们到了。” 尹庄主又含笑过去打了几声招呼,嘱咐儿子尹荣轩去安顿飞天神教的人。 而他,必须亲自带陆浅他们过去,顺道再跟他们小心赔个不是。 方才儿媳的所作所为简直太丢人太失礼,幸亏没有当众闹起来,不然他这张老脸真不知要往哪儿搁。 “庄主留步。” 尹庄主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大跨步朝自己走来的郑浩杰,眉心忍不住微微一跳。 不是才上岛就要上演什么全武行吧。 这还没到正经比试的时候,现在可不能在岛上随便动粗。 尹庄主心里如是想,连忙朝他拱拱手,“不知郑教主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郑浩杰沉着老脸冷冷开口,“只是听闻尹庄主将我们飞天神教的居所,安排在玉狐隔壁?” 郑浩杰连连摆手,“我们觉得无甚安全感,还是把我们挪远一些,最好跟玉狐一个东一个西的院子。” 玉琳琅一听,这是嫌弃她? 啊我去,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谁这么嫌弃过! 生气了,小姑娘圆溜溜眼睛里喷着小火焰。 沐昭一瞧不对劲,连忙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顺毛摸摸头,淡淡出声,“不爱住就滚。” 553 如被雷劈…… “滚到对岸去住都行。” 玉琳琅非常赞同点点脑袋,“让他滚。” 最好滚出她视线范围,还敢嫌弃琳琅,简直不是个东西! 夜无尘抽抽嘴角,心说你就惯着吧。 人家郑教主很可能不是头一次被琳琅坑过,所以人家有这提议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说话比较直接一点,容易引起冲突咳咳。 尹庄主感觉头都快秃了,这些人一上岛就让他开始左右为难,这还没到比赛那日呢。 话说回来,玉狐……难道说的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尹庄主拱拱手,假装自己很镇定,“郑教主,你们看这样行不?将永业船帮的住所与你们互换,这样你们可能住的就比较偏一些,靠近梅林那边。” “梅林是我们岛上禁地,林子后面不能随意进入,否则可能会迷失方向出不来。” 尹庄主又笑呵呵说道,“那边位置较偏,蛇虫出没较多。不过郑教主你们放心,我们会给大家发放驱蛇药,总之不会让你们有危险。” “只是此事还需跟永业船帮邵大当家商议,原先他同我说,喜欢住偏静些的院子。” 郑浩杰皱皱眉,刚要说话就听一道朗笑声从后传来,“我们愿意啊,我们没那么多臭规矩,随便庄主如何安排都行。只要有个屋檐这几天能遮风挡雨就行。” “反正也就几日时间,左不过三五六日,不碍事,哪来那么多这啊那的臭毛病。” 尹庄主一听这豪爽笑声,当即就笑着转头朝来人拱手致礼,“邵大当家,这可真是太好了,老朽刚还头痛着呢,既然您这边没什么意见,那行,院子就这样换了。” 玉琳琅哼唧一声,瞪郑浩杰,“一身臭味,我还不想同你住两隔壁呢!” 搞得谁稀罕半夜三更要把你嘎了似的,她才没那么无聊! “你。”池凤仙扬起两只乌黑爪子,青紫的唇皮微微抖动,显然是气得不轻。 郑浩杰连忙拽住徒弟,暗示她稍安勿躁。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 “空空门门主到。” “玄音宗飞云峰曹仁贵到。” “慕容少主到。” 渡口那边又有小厮接连叫了好几声。 玉琳琅撇撇嘴。 还到到到的,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学呢,来一个朝官就喊一声。 “啊呀诸位大人,请容在下失陪少会。”尹庄主连忙露出一脸荣光满面的笑意,小跑向前连连拱手,“曹兄大驾光临,让此场比试更上层楼啊。” “哈哈哈。”曹仁贵显然与归云山庄庄主很是相熟,俩人老友见面互相抱拳行礼,一副热络之态。 尹庄主也没撇下曹仁贵身后一众弟子,接连打着招呼,面上笑成一朵花。 周遭众人纷纷窃窃私语,“啊,玄音宗都下山来参加大比啊?” “这玄音宗怎会来啊?” “曹仁贵?莫非就是玄音宗掌门座下首徒?” “诶莫要乱说,能当得起玄音宗首徒二字的,唯有万古峰万老前辈座下大弟子啊。” “倒也是,听说那位大弟子玉树临风音功造诣非凡,不知大比当日可否见一见本人。” “那不能吧,玄音宗都已经派这么多人来。瞧瞧这大宗门不愧是大宗门,一下就呼呼啦啦来三五十人,瞧着个个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啊。” 尹庄主与曹仁贵小话几句,刚要笑着去迎慕容炽与司徒空空,就见那俩人看都未看别人一眼,径自从他们身旁飘过,直奔前方。 玉琳琅瞪着慕容炽,“你没在金陵?” 那可完犊子了,总会还有什么人在主持大事? “完什么完。我离开之前一切都安排妥当,有人会看着。”慕容炽很是不满,“你离京怎不回去,四处游荡作甚。这泰湖有什么好玩的?” “呵呵若非我脑子灵光,知道你这人办事不靠谱,搞不好就会来这凑热闹,在金陵苦守能碰上你?” 玉琳琅无言以对。 好吧她的确有点不太靠谱,可话说回来,身为总会负责人,火只弟弟也不是那么靠谱的一块料! 慕容炽瞧她哑火挑了挑眉,“咋不说话。” “我没话说。”玉琳琅翻白眼,索性转移话题去瞪一旁傻呵呵的司徒空空,“你给我过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好好的人不当,竟跑去当朝廷走狗?这都不像是司徒小子能做的事。 当什么狗屁武林盟主,看看热闹就得了! “我不知道啊。”司徒空空才委屈呢。 “你不知道你签……协议。”玉琳琅语声越来越低,没好气瞪司徒空空,“你随我来。” 言罢拽着人家衣袖就要找地方详谈。 此处着实不是谈话之地,四处都是人,还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正在登岛。 尹庄主正笑得合不拢嘴,到处跟武林朋友们打招呼,随即一拍脑袋对曹仁贵抱拳,“曹兄,不好意思啊,我先领朝廷来的大人们去安置,回头我们再喝酒详述。” “哦?朝官们这么早就到了?”曹仁贵呵呵一笑,顺着尹庄主所指方向望去。 原本一张福墩墩的脸上还满是笑意,冷不防瞧见一道熟悉背影跃入眼帘后…… 那脸上表情当即变得精彩万分。 周遭众人发觉,曹大侠那脸啊,像是打翻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而曹仁贵本人,仿佛是有一道惊雷“喀嚓”当头劈下,他整个人都裂开了,声音不由拔高,“小师妹?你怎在此??” 我去,活了个见鬼的啊。 小师妹是活的,靠靠靠,小师妹居然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啊?啊啊,谁能告诉他,小师妹为啥在此,为啥啊? 玉琳琅也不想跟这看似老实巴交,实则小心思贼多的曹师兄会面。 她已经准备拖着司徒空空去训话,奈何被曹师兄在背后一口道破身份…… 玉琳琅唯有转头,讪讪朝人笑笑,“曹师兄。” 尹庄主的嘴,赶得上塞下一颗大鸭蛋! 曹仁贵领着一众玄音宗弟子呼啦啦围过去,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小师妹,你,你这些年干吗去了?” 554 廉价劳动力 那厢,夜无尘陆浅霍泽元几人也惊了。 啥?眼前这位四旬出头,满脸憨厚相的国字脸大叔,叫琳琅小~师~妹~? 你咋不看看你这副大叔样,能否当人家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师兄? 这配么?最主要脑瓜顶还一片亮闪闪秃秃的模样,说是琳琅她叔,也丝毫不引人怀疑。 “表妹。你?你什么时候加入玄音宗的。”霍泽元愕然出声,“你不是北域云隐寺弟子么?” 曹仁贵抬眼看霍泽元,“你谁啊?我小师妹一姑娘,她怎么加入云隐寺当弟子?她一直都是我们玄音宗的人。” 别胡说八道的! 她就小时候搁寺庙里呆过几年,咋就传的乱七八糟? “怎么说话的?”夜无尘也斜他一眼,“狐狐只是与北域有点渊源罢了,弟子应该谈不上。” 谈不上你能使人家云隐寺绝招啊!沐风也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他也不知听谁传谣的,说小风啊你大嫂贼厉害,你以后搁她面前千万别作死。 别看你大嫂她从不使剑,但其实剑术造诣相当精湛,什么仗剑千里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 据说大嫂的功法就是从云隐寺学来的独门绝技来着,轻功之所以如此厉害,也是出自云隐寺独门不外传的云纵之术。 谁门派绝活不传弟子传个外头人啊!小风打那天听完谣传就特别相信,他大嫂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代高手。 现在又说不是人北域弟子,真呵呵了。 吐槽归吐槽,沐风自然不可能当面揭大嫂底,他还不想惨遭大哥大嫂双人殴打…… 玉琳琅觉着,她现在的表情若制成表情包的话,一定非常精彩。 “哈哈哈。”她干巴巴笑了笑,“曹师兄此行莫非也是为武林盟主而来?” 玄音宗啥时这么积极进取过了? 那不深山老林里一个摆烂咸鱼宗派,从来都是死不要好得过且过度日,咋这回突然奋发图强了?莫非是基因突变。 曹仁贵顿时憨厚一笑,摆摆手,“小师妹可真会开玩笑。师兄有个几斤几两,你不是最为清楚么!” 他一脸笑呵呵道,“师兄就是来这凑个热闹,看看,看看而已哈哈。” 开玩笑,师兄连你都打不过!还武林盟主呢,有你这倒霉孩子搁这戳着,谁也甭想顺顺当当坐这武林盟主之位。 谁知你心里咋想的啊?有你出现的地方能安顿下来?玄音宗小祖宗这称号可不是白得的。 如今在曹仁贵看来,这些四面八方来这参加大比的傻缺,都是白来看热闹的货! 这话他都能正大光明摆这,看看谁吧,不睁眼非得上来挨你胖揍…… 玉琳琅瞥了眼曹师兄:说话不尽不实,谁还不了解谁呢。没事你拉这么多人下山忙活,想让咸鱼翻身,肯定得有好处才行! “多少钱?” “啊?什,什么钱。” 玉琳琅瞟他一眼,“曹师兄,你这就不真实了吧。瞧你跟庄主一副熟稔之态,还说不是归云山庄搬来的救兵?” 曹仁贵不吭声了。 所以说他小师妹脑子转得快呢! “你们真来打工的?”玉琳琅挑挑眉。 “小师叔……”立在首排的一名弟子期期艾艾刚要开口,就被曹仁贵咳嗽一声打断。 “曹师兄?” “额呵呵小师妹,咱此行下山四二十二人,大比七天期间,只需守着山庄就行,其余也没旁的事。” 那不就是纯纯打工人啊!帮尹庄主管理这帮没头脑武林人士,免得他们在大比期间胡乱闹事不好收场! “其实吧,我们也没太多事。”曹仁贵突然有点后悔,刚就不该过来跟小师妹打招呼。 瞧她这挑眉相望鄙视的小眼神儿哦,好似他们干了多荒谬之事。 “是,是奉师父之命而来。”曹仁贵硬着头皮把掌门给卖出去了。 “多少钱啊。”玉琳琅又好笑又好气。 “呃……最近要帮忙修葺主殿的金顶大殿,师父老人家说,咱闲着也是闲着。就正好吧,又跟尹庄主挺有渊源,便过来跑一趟帮点小忙。”曹仁贵急着给师父和自己找补,咧嘴朝小师妹笑呵呵。 小师妹啊,你是打小长在万古峰从不为五斗米折腰,可咱宗门向外kuku收人的同时,也得赚取经费维护宗派。 玉琳琅气笑了,“曹师兄,多少钱这么难讲么?” 别说围观之众眼神各异,就连陆浅沐昭夜无尘他们都不禁替这位秃顶师兄感到尴尬…… 瞧瞧,这是被琳琅纯纯鄙视了哈。 还是那位前排第一顺位的年轻弟子出列一步,帮曹仁贵兜住这场尴尬,“小,小师叔,嗯,尹庄主说,此番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就给我们一百两!” “多少?”玉琳琅脱口而出,满脸不可思议。 沐昭他们真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只能隐隐压着笑意。 精神小伙一脸喜滋滋,“一百两师叔,净赚的!食宿全包!” 敢情你们还觉着这是份好工作哈!玉琳琅被这群小师侄们整的哭笑不得。 “你过来,你,你邹,邹什么,邹应华是吧?你给我过来。” “啊?”那叫邹应华的年轻弟子愣了愣,期期艾艾走到玉琳琅面前。 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玉琳琅抬手朝他脑壳上敲了个响,“你是不是傻?” 沐风九斤几人搁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曹师兄你让他过来。”玉琳琅朝曹仁贵翻白眼。 “谁,谁啊?”曹仁贵懵懵反应不过来。 还是长青反应迅速,一溜烟跑到傻不愣登的尹庄主面前,忍笑做了个手势,“庄主请吧,我们世子妃有请。” 尹庄主带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走到玉琳琅几人面前,疑惑抱了抱拳,“呃,不知姑娘竟是玄音宗……” 他不明所以看向曹仁贵。 后者急忙道,“呃,这是我小师妹,我师伯万古决的关门弟子。” 尹庄主心中一动,竟是江湖上那位极富盛名的万老前辈弟子? 万古决关门弟子,那岂不是澜衣公子的师妹?? 尹庄主含笑一抱拳,“久仰久仰。” 不料小姑娘当场翻脸给他看。 555 师叔心疼咱们了 弹指瞬间,立在尹庄主身后的尹荣轩神色一怔。 低头一瞧,悬在腰上的长剑弹飞出去,剑在半空便落了鞘。 真气牵引间,长剑在握,眉间印雪,剑锋直指尹庄主。 “尹博涛,你是不是找死,看不起我们玄音宗?” 与尹庄主前后相间不过数步的人,皆真真切切感受到剑锋上激荡的冷厉劲气,一时间全部消音。 四周针落可闻。 原本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下就消失殆尽。 众人只听尹庄主弱弱的声音响起,“小,小小,小师妹……” “谁是你小师妹?”玉琳琅左眉微挑,冷清清盯着前方众人,当真是冰肌玉色世无双。 “小小……小姑娘。”尹庄主连忙改口,小心挥挥手,“姑娘何出此言啊。” “一百两工钱,他们四十多人,你打发叫花子呢?还说不是有心折辱我们玄音宗,我看你就是找死。专坑山上下来的一帮小傻子!” 尹庄主总算明白小姑娘为何说翻脸就翻脸,赶紧吞口口水连声道,“啊,姑娘莫要动怒!这,工工钱方面的事,好商量好商量。” “一万两,买你狗命。”玉琳琅歪歪脑袋,以不容顶嘴的口吻道,“现钱,否则就让你血溅当场。” 尹庄主两眼瞪得溜圆。 慕容炽与司徒空空忍不住转过头发笑。 这抠门老小子,踢到铁板了吧!忽悠到玄音宗头上,这不就立时倒大霉。 玉琳琅冷着脸眯起眸,“还真有不怕死的。” “父亲。”跟在尹荣轩身后的黄裙小姑娘连忙提醒道,“要,要不,女儿这就回去让他们开库房……” 尹庄主有点下不来台,脖颈稍稍僵硬摆动了下衣袖。 尹姑娘连忙小跑奔离。 这玄音宗!一上岛就抢钱啊。围观众人偷偷打量玉琳琅,又悄咪咪看向尹庄主那张黑沉老脸。 能把圆滑老头当众逼得黑了脸,这玄音宗小师妹真不是盖的。 很快,尹姑娘就命人搬来五箱小银锭子,每个十两,一箱两百个。 玉琳琅面无表情吩咐那些傻乎乎的师侄,“愣着作甚,自己拿。每人十个,算你们的工钱。剩下给掌门搬回去修屋顶。” 曹仁贵“啊啊”两声,反应过来忙一招手,眉开眼笑让小的们去搬。 “小师妹,你不要啊。”曹仁贵还笑呵呵凑她身边讨嫌。 玉琳琅斜他一眼,“要你个头!” 曹仁贵缩了缩脖子,连忙朝弟子们挥手,“搬走搬走,快快快。” “尹博涛,你别以为自己亏了。你的老命,可不止一万两。”玉琳琅朝他挑衅扬眉,手起剑落,劲气瞬时横扫地面。 众人“嚯”一声惊呼,哗哗朝后退涌。 一道深深的剑气割开地面,留下一道恐怖深堑。 从左至右,足有七米多长裂隙。 玉琳琅弹指一扫,剑锋横插裂隙尾坑,独独留下一截拖着玉穗的剑柄,被惯性牵引着前后抖晃。 围观众人:不知有句卧槽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小心谨慎上前几步,低头看看那横空生成的裂隙,愕然再瞧玉琳琅。 小姑娘已轻飘飘喊了声“走”,带着一大群玄音宗弟子径自离去。 抱着小银锭箱子的弟子们个个兴奋的不行,频频回头看那道破空生成的裂隙,一双双眼睛里几乎窜小火苗子。 哇哇,小师叔简直太飒了好不好! 世上怎会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师叔?小师叔定是心疼咱们,故而出手教训尹博涛那老家伙。 曹仁贵更是激动地搂着银锭箱子跑上前,“小师妹,小师妹你等等我啊。” 还是小师妹厉害,金口一开,轻轻松松给宗门赚了一万两。 完犊子,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的身价岂不是还挺高?那这些年,掌门不知被多少人坑了啊! 尹博涛从震惊中猝然回神,连忙拉上儿子追过去,“快快快,先去安排郡王他们去南跨院安置。” 几名山庄管事也追在尹庄主身后喊,“庄主,那这,这裂缝……” “问什么废话,该补补该怎么怎么。”尹庄主没好气发了通火,拽着儿子向前直追。 尹荣轩却也忍不住频频回望那道被凶猛剑气划出的深壑。 视线落在露出一截的剑柄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好强的内劲,这就是玄音宗内门心法的厉害之处么? 玉琳琅是被尹庄主带人恭敬请回南跨院的,一个劲赔小心说好话,“姑娘放心,咱们玄音宗这些弟子,都会让人妥善安排好。” “期间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就不会麻烦你们玄音宗弟子。” 这下可是真金白银付出去一万两啦,也不知聘请的这些玄音宗弟子,有没有他们师叔十分之一的功法造诣! 尹庄主暗暗肉痛,领着儿子安顿好郡王一行,连忙告退而去。 庄内多了几百位武林人士,他还得抓紧时间吩咐手下人好好巡逻。 明日到的人或许更多,人多必出麻烦,尹庄主心内明了。 他就指望这七八天内,所有人都给他老老实实别出太大乱子即可。 玉琳琅进屋关门,微嗅鼻子,身子一偏便躲开某人伸来的手。 楚澜衣抓了个空,手指拂过她鬓边一缕发,忍不住叹息,“师妹,你对曹仁贵他们都那么好,唯独对我如此心狠,真伤我心。” “你怎么在这?”玉琳琅蹙眉瞪他,“何时鬼鬼祟祟上的岛。” “不是你让我立刻滚过来见你么?”楚澜衣双眸幽幽盯着她,“就在你心疼曹仁贵他们,用剑气划开地面的时候,我就在啊!只是你没注意我,一直一直连一眼都没给我。” “胡扯。”玉琳琅忍不住翻白眼。 就他那灯阑花烛影公子世无双的模样儿,一出场谁能眼瞎瞧不着? 定是易容成芸芸众生态隐在人群里看热闹了。 “你跟谁混上岛的?” 楚澜衣轻笑一声,“邵大当家。” 永业船帮的人?玉琳琅皱了皱眉。 门扉轻响,世子身影透过朦朦夕照透进屋内。 “琅儿,我能进来么。” 楚澜衣眯了眸,手指微动就被玉琳琅一把拽住胳膊,“你作甚?” 556 挑衅 “嘶。”楚澜衣微挑眉,语气犯冲,“师妹觉得我会作甚?” 玉琳琅捶他一脑袋。 “淮之你进来吧,我师兄找我说点事。”她放开楚澜衣,敞敞亮亮过去拉开门。 楚澜衣盯着她跑过去的身影,万般滋味在心头攒动,最后汇集成一把剜心利剑,疼人得很。 沐淮之毫不意外房里多个人,只是下意识牵住玉琳琅的手,面含微笑,“楚公子来了。” 楚澜衣目光下移,顿在俩人交握的手上,只觉刺目万分。 他忍住嗤笑,抬头,笑吟吟望向沐昭,“瞧世子这面色,病症似乎完全好了?” “确实。”沐昭点点头,紧握琳琅小手,笑,“多亏有琅儿在。” 楚澜衣扯扯嘴角,“那还真是恭喜了。以前总听人说世子活不过三年,没想到如今是越活越精神……” “师兄!”玉琳琅都快听不下去了。 沐昭却不以为意挑挑眉,无视他的挑衅,淡淡一笑,“那自然是因为我福缘深厚,故而才有幸获得琅儿相助。” “算命的如今看到我都会感慨一句,今非昔比。楚公子呢?此番前来山庄,是想参加大比?” “呵。”楚澜衣无可无不可笑了笑,“看我心情了。” 看你心情,我看你心情不会太好! 沐昭心下暗暗吐槽,垂眸冲玉琳琅一笑,“你与楚公子谈事吧,我去让他们张罗些好吃的,就在膳厅等你。” “好。”玉琳琅求之不得。 她感觉这俩人再继续对话下去,大概率会打起来。 如今淮之愿意退一步,她不禁松了口气,冲他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待沐昭离开,玉琳琅转眸看向眼神不善的楚澜衣,“师兄,你真打算参加这次大比?” 不应该啊,她师兄一向傲娇惯了,来凑这大比热闹就不符合他自在闲散的性子。 楚澜衣看她半晌,问,“那你想让我参加么?” 玉琳琅愣了愣,“这不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么?” 问她想不想的作甚?难道她说不想,他就会撇开此行目的不参加了? 师兄这人她不说完全了解吧,还是有几分摸得清。 就他盯准的目的,不太可能半途而废。 “我现在就问你。”楚澜衣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旁。 玉琳琅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拉扯,险些砸进他怀里。 她下意识就挥开他胳膊,皱眉,“你干吗。” 就搞不懂,眼前这人怎又生气了。 拍开他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瞧,只见他垂着手臂紧蹙眉头。 月白色衣袖上似乎渗出点点血渍。 “你受伤了?”玉琳琅连忙跑过去拉他胳膊,却被他负气一扭挣脱。 “不用你管。” 玉琳琅真想揍他,按着他拉到一旁坐下,卷起他渗血的衣袖,盯着胡乱缠两层布又崩裂的伤口,瞪他,“怎么受的伤?” 楚澜衣盯着她看。 瞧她忙忙碌碌去医箱里取剪子纱布,坐到自己身边扒拉他衣袖,心里忽地就软了软,“师妹,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玉琳琅低头帮他重新清创包扎,“同安伯府家的沈三郎,是你派人弄死在西市街口废菜篓子里的。” 这是肯定句,阎王索命么,原来那傻不愣登的前任京兆府尹郝友才,还真没说错。 她与阎王殿还真是扯得上关系。 “此人去你的产业放火,当死。” 玉琳琅头都没抬,抿抿嘴又道,“夜无尘他祖父,老梁王尸体也是你叫人扒拉出来,搞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还有先头那个摔死女婴的农户之家,子代母过徒刑三年,老妇被放回去,却在乡间道上被突然闯出的疯牛袭击而亡。想来也是师兄派人下的阎王帖。” 楚澜衣不避不让直勾勾盯着她,“你觉得他们不该死?这大齐律漏洞百出,既无法解决掉他们,那我就得帮帮你。” 玉琳琅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所以你创立阎王殿,就只为铲奸除恶?” 楚澜衣眸色微闪,定定看着她,“师妹觉着我为何?” “不晓得。”玉琳琅很诚恳点了点头,收拾手边沾着血的脏布条,“我如今是越发瞧不懂师兄想做什么了。” “希望你初衷不变,莫牵累太多无缘无故的旁人。”她说完这话,起身收拾药箱,“师兄,你要随我一块过去用膳么?” 玉琳琅本以为楚澜衣会拒绝,谁知他说“好啊”,回应的还十分麻溜,倒让她呆了一下。 楚澜衣忍俊不禁,“师妹,你只是顺嘴与我客套两句?没想过我会答应是么。” 玉琳琅咳嗽一声,收敛起小表情,“我没这么想。” 但她还想再挣扎下,感觉等下和淮之一同吃饭,会尴尬来着。 “师兄,你随永业船帮混进岛,不跟邵大当家他们一块……” “澜衣哥哥,澜衣哥哥。”玉琳琅话还没说完,就听院外传来娇俏俏脆生生的叫唤。 一名翠粉色沙罗裙女子,身姿轻盈跑进他们小院,红扑扑脸上,一双灵动妙目在夕色下熠熠生辉。 她来的极快,玉琳琅一眼瞧出这姑娘轻身功法很不错。 眨眼间便到他们跟前,模样亲热贴近她师兄身旁,瞄了玉琳琅一眼笑眯眯问,“你怎么到这来了?大哥正找你一块喝酒呢。这位姑娘是?” 楚澜衣没理会翠裙女子,只目不转睛瞧着玉琳琅道,“师妹,这是邵大当家的妹子邵青青姑娘。” 玉琳琅“哦”了一声,兴致缺缺也不咋想认识。 倒是那翠裙姑娘得知她身份后双目一亮,热情洋溢朝她一抱拳作江湖礼,“噢,你就是楚大哥的师妹琳琅姑娘吧,我听楚大哥提起过你。” 玉琳琅挥挥爪子,“师兄,那你回去吧,我……” “怎么,就这么想打发师兄离开,过你的二人世界去?”楚澜衣状似调侃,“所以刚才果然是随口邀请师兄用膳,其实完全没走心对不对。” “师兄。”玉琳琅无语。 就算她不走心,那你也不要挑明说呀!讨人厌。 瞧把那邵青青姑娘给笑的,都在外人面前丢脸了! 557 尴尬 楚澜衣微微一笑,走到琳琅身旁,猝不及防抬手轻揪她落在一侧的小麻花辫,“还愣在这作甚,不是要用膳么?可别让世子久等误会。” 玉琳琅一个头两个大,瞅了眼立在一旁冲她傻乐的小姑娘,假意客套两句,“邵姑娘,要不?一起用个便饭?” “好啊。”翠裙小姑娘高兴极了,亲亲热热挽起她胳膊就去追楚澜衣,“澜衣哥哥,你等等我们。” 啊?玉琳琅真想掐自己一把!嫌弃自己整天多嘴。 卧槽,这一个两个的,咋都把她假意客套当真了! 楚澜衣回眸望她,笑意浅浅。 待她被邵姑娘拉到他身边时,这才忍不住沉声发笑,“囡囡,你怎这么傻气。” 你才傻,全家都傻! 玉琳琅生气地想,被那自来熟的小姑娘夹着胳膊,一块寻摸到花园一侧的膳厅。 推门而入,玉琳琅忍了忍扶额冲动。 一张圆桌前,该到的都到了。 她就知道,只要世子搁哪儿,总少不了夜无尘这根菠菜头…… 楚澜衣露出一脸笑意,“都在呀。” 司徒空空赶紧跑上前,“姐,姐,你怎么才来?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那脸殷勤之态,慕容炽给嫌弃的不行。 玉琳琅一瞧他那张清澈愚蠢的脸庞,就憋不住想伸手揍他。 她这才抬手,司徒空空连忙朝慕容炽后面闪躲,把慕容炽当盾牌似的往前推,“姐,姐,我,我发誓,我可以解释的。只是现下你看,看,好多外人在……” 司徒空空朝陆浅、霍泽元那方频频使小眼色,企图让他姐先放他一马,回头再说事。 “我师兄楚澜衣。隔壁永业船帮邵大当家的妹子邵青青姑娘。”玉琳琅丢下两句话,自顾自走去沐昭身边坐下。 “小风他们呢?” “去岛上四处看看,给他们留了饭,回头自己吃。”沐昭将一碗盛好的汤放至她面前,递了把干净调羹,笑眯眯道,“先喝汤。” 俩人旁若无人十分自在,倒把邵青青整的有几分不自在。 她本以为就他们三四个人用膳,没想到膳厅还有好多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俊俏公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 整得她期期艾艾朝楚澜衣望了眼,小小声道,“澜……澜衣哥哥。” “没事,坐,都认识。”楚澜衣大大方方在玉琳琅对面坐下,扫了眼邵青青示意不必拘束。 随即便笑着向邵青青介绍沐淮之几人。 玉琳琅自顾自埋头喝汤,完全无视夜无尘、慕容炽几人瞪她的小眼神。 啥意思,丢下两句话“这我师兄,这是师兄的谁谁谁朋友”就完了?她不尴尬,所有人都替她尴尬…… 玉琳琅咋能不尴尬,她都尴尬地不想抬头了。 唉,真是造孽,这整的跟个鸿门宴一样,果然就该躲在房里静悄悄吃饭。 楚澜衣倒是大大方方,“正式向大家介绍下我自己。在下楚澜衣,玄音宗万古峰弟子,也是囡囡的师兄。” 司徒空空瞅瞅绷着脸不吱声的慕容炽,又看看目光专注伺候他姐用膳的沐淮之,最终憋不住尬笑两声,“哈,哈哈,师兄好师兄好。” “师兄怎没跟玄音宗一块来啊。那位曹师兄,不知见过没有?”司徒空空又笑呵呵问。 楚澜衣摇摇头,“曹师兄带那些弟子过来做工的,我纯粹是凑个热闹。” “哦,哈哈,是嘛,我们,我们也是啊,我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司徒空空一语甫落,就见对面三名年轻官员,无一不用凉飕飕的目光瞅他。 他心里一咯噔,忽然想起他此行使命,笑得更尴尬了! 玉琳琅隔着桌面这么多人,都替司徒空空感到尴尬。 这小伙独角戏估计快撑不下去了! 满桌子就他一人咋咋呼呼调节气氛…… 奈何气氛还是这么僵,尬的不要不要的。 玉琳琅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摆弄调羹,恨不得把头埋进面前的碗里。 啊呀这是什么死亡晚宴,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瞪她,她犯啥天条了? “咳咳咳。”所有人都看向埋头苦吃,还把自己呛着的玉琳琅。 沐昭抬手轻拍她的背,温温柔柔小小声道,“不着急,琅儿慢点吃。” 他用帕子抹抹她嘴角,抬头,满面平静迎上楚澜衣冷光攒动的眸,“可是菜品不适楚公子口味?可以让人撤了重上一批。” 楚澜衣嗤笑,“倒是让世子费心了,楚某打小和师妹被放养在万古峰,山珍野味随便烤着吃,这种一板一眼的市井食物,的确是不配胃口,但偶尔吃吃也无碍。” “哦?如此说来,楚公子和琳琅渊源颇深呐。”平康郡王笑着出声,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们,何时认识的?” 楚澜衣望着玉琳琅微笑,目光似乎透过前方,瞧见无边的过去,“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他的囡囡才三岁吧,扒在他身上冻得瑟瑟发抖,小嘴又白又干,哆嗦着说不清一句囫囵话。 可她现在却变得那么强,那么那么厉害,令人遥不可及…… 玉琳琅握紧调羹,仿佛也被触动了下。 这让一直暗中注意她的世子,心中不由微微一紧。 这师兄妹之间定有许多许多过往,可那又如何,过往之事仿若烟尘飘渺,终究都会一一褪散。 而他,只需把握当下。 “吃饱了。”玉琳琅放下勺子,食不知味。 沐昭点点头,拉着她一同起身,微笑看向其余人,“你们慢用,我们先失陪了。” 邵青青几乎一口未动,连忙也跟着起身抱拳行礼。 这时,膳厅门被人一下撞开,八两呼哧带喘出现在门口,拍着胸口道,“姑娘,战小将军和沐风他们,在岸边跟一群刚登岛的女人打起来了。” 这都啥时候了,岛上就快歇夜了,这咋还有人登岛。 沐风和战少煌还和一群女人打起来…… 简直玄之又玄! “哦哦,过去看看。”玉琳琅点点头,又嘱咐霍泽元,“表哥你们就别过去了。” 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可别把陆大人他们再摔了。 558 撒疯 玉琳琅一行匆匆赶到岸边就见一片火把通明。 沿湖一片水草丰沛的泥巴地里,人头攒动聚集许多江湖友人。 瞧他们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围着里三圈外三圈,时不时还高喊一声好。 玉琳琅带着沐昭慕容炽八两几人挤进人群一瞧,差点气炸。 只见一名长发及腰散开,着装曝露的女子正仙气飘飘凌空而立。 她家九斤丫头正抬着烧火棍苦苦支撑那女人的脚丫子,死死挡在倒地不起的沐风面前。 那女人露在众人眼前的一双脚丫十分白净,她正立在九斤的烧火棍上,唇边带笑媚眼含着一丝调皮娇俏。 像是玩闹一般,踩着烧火棍一寸寸挪移,脚踝戴着那种尖削带刺的脚环,擦的九斤手臂见血。 随着银铃般笑声扬起,女人气沉丹田用力一压,双足蓦然向下一沉。 九斤抡着烧火棍,手臂几乎爆出青筋,冷汗涔涔而落。 她跟在小姐身边鲜少会吃这么大亏,但眼下这女人确实内劲绵长十分厉害,她并非此人对手。 钩子似的白脚丫踮在她的烧火棍上,九斤被压得双腿寸寸往泥沙中陷落,嘴角已沁出一丝鲜血。 沐风倒在地上不吱声也不动,正搁地上冲九斤后背傻乎乎发笑,一看就是中了什么迷头昏脑的药,完全搞不清当前状况。 闻讯而来的尹庄主连忙挤开人群朝玉琳琅这边跑来,满头大汗解释一句,“玉、玉姑娘是吧?那是来自百合谷的薛女侠。老朽也不知他们发生何事,不如先让老朽过去问个清楚……” 诶哟冤孽,这百合谷才登岛,怎就跟玄音宗姑奶奶家的人起冲突了? 管你来自哪个犄角旮旯地,欺负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能忍? 玉琳琅怒气上涌,抬手一挥,劲气便冲白脚丫凌空劈去。 薛丽娘眼一眯,感觉到一股凌厉劲道往自己脚面上冲,连忙提气跃起身子。 高开叉的裙子翩翩旋开时,露出两条白生生大腿,惹来周遭众多色胚抽气吸气。 玉琳琅抬手间,五根毒针出其三,直直朝薛丽娘大腿射。 薛丽娘惊了惊,缩着腿狼狈闪躲,这下可优雅不起来了,张开的裙裾麻花似的绞在一起。 一条腿被蛇牙打磨的毒钉打中,尖呼一声,人便直不楞登往地上摔去。 “咳,咳咳。”九斤不用支撑巨力,身体一松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两步,用烧火棍拄着地面呼哧带喘。 玉琳琅此时已欺身而上,五指一张拢住回旋的三根毒钉。 翻手间一把银晃晃匕首出现在指尖,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抽过去。 那是相当快准狠。 薛丽娘被这隔空一耳光给抽了个翻身,人还没能爬起就被一道欺上身的人影给按压住。 “啪啪”又是两耳瓜重重落在薛丽娘白嫩嫩脸上。 后者张大嘴,嘴角被抽出一道血丝,满目难以置信盯着面前的小丫头。 “啊。”一声惨叫。 玉琳琅一刀落在薛丽娘白生生的脚丫上,冷眼望着她,“很喜欢闹是不是?” 她抽出匕首,往瑟瑟发抖的女人脸上来回摩挲,笑,“我的人也敢动,到底是谁给你的这份狗胆?” 那匕首锋利的不像话,单看扎人一窟窿,血从刀锋滑过却不留丝毫血迹,便知此乃绝品兵刃。 薛丽娘心里慌张的不行,担心这疯女人手中的匕首,不小心划伤她如花似玉的娇嫩脸庞。 冷冰冰的利刃贴着她的脸,如同一条冰冷毒蛇缓缓游弋,薛丽娘刚要张嘴,就被玉琳琅用匕首抵唇。 “嘘,我不喜欢听废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薛丽娘牙齿开始咯咯打颤,整个身躯不受控制战栗。 她发现不完全因为恐惧害怕而起的身体反应。好似是……中毒? 对,伤患处传来剧痛,是那颗射穿她小腿肚的暗器,有毒! 百合谷一群年轻姑娘纷纷围上前,拔出佩剑怒声呵斥,“快放开我们丽娘。” 玉琳琅懒得跟她们废话,只是在薛丽娘白脚丫子上再来了一刀,冷笑,“再敢咋呼一句,我就划她一刀。” “瞧这贼婆娘能有多少血能流。”玉琳琅挑眉,冷嘲,“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人体失血超过总血量百分之二十,你看她会不会死。” “现在她大概已经流了……”玉琳琅用匕首拨了下女人的腿,微笑,“三四百毫升血吧。渐渐就会感觉到……头晕,目眩,身体不适。” “噢,像这种血流速度,再过盏茶时间,渐渐肤色苍白,周身发凉,缓缓失温。”小姑娘眉目灵动朝百合谷女人们投去一眼,呵呵一笑。 “呐,如果肢体发青迅速冷却,恒温系统就会失灵,心脏供血会承受不住压力。然后呢,大概率会陷入昏迷,血压骤降。啧啧,如此说来,留给你们叽叽歪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呢。” 玉琳琅再次用匕首抵住薛丽娘哆嗦的唇,“来,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敢对我玉琳琅的人下手?” 与此同时,九斤早已被八两哑姑扶到一边坐下,给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后,时不时朝坐在一旁傻呵呵发笑的沐风瞅一眼。 “沐小公子怎么了?” 九斤用未受伤的手抹抹头上冷汗,“被百合谷的人下了药。战小将军也被她们谷主给带走了。” 八两满面吃惊,“那得赶紧追回来啊!” 不然就得给那女魔头把骨头渣子都啃光了。 九斤斜睨躺在地上哆嗦的薛丽娘一眼,冷笑,“放心,这薛丽娘就是那谷主亲妹子。这会,指定有人过去通传,她会来的。” 沐昭走上前查看傻呵呵直乐的弟弟。 沐风神志不清,周身倒没什么外伤。 慕容炽和司徒空空跑上前瞧热闹,问九斤:“发生什么事了。” 九斤都羞于启齿这破事,恨恨咬牙,“谁知她们发的什么疯。我们几个原本在岛上溜达半圈,正打算回去。谁知就在此时遇上百合谷这群女人。” “上来就调戏战小将军。”九斤简直无语,“后来我们便打起来。” 559 教训 “她们有一种非常厉害的药。应该不是毒,像是……”九斤紧皱眉头,“一种针对男子的媚药。” “唉,反正我没什么事,战小将军他们几个就中招了。” “当时长青与战小将军还好,不像沐风这般神志不清。但打斗中会渐渐脱力,然后就被她们那位谷主给擒住了。” “是我让八两什么都别管,赶紧回去报信。”九斤抿抿唇,“幸好,我快撑不住时,小姐和你们就来了。” 总算是把小姐的小叔子给护住了,不然九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连姑爷的弟弟都没护好,说不过去。 沐昭向九斤真诚道谢,九斤连连摆手。 说没几句,就见围观人群一阵骚动。 随着一阵花香四溢,十六名仙气飘飘的少女腾空越过人群,同时铺开一块粉色纱巾铺于地面。 百合谷谷主薛若艳就这么以一副天人之姿踏空出现,轻撩一袭湖蓝罩纱衣,赤着一双天足袅娜行来。 玉琳琅嗤笑一声,给地上这姐们又来了一刀,还割在那双白生生的天足上。 薛若艳的出场便伴着薛丽娘气息微弱的惨叫。 “住手!”百合谷谷主娇叱一声,换来的是玉琳琅又一刀扎进薛丽娘肩膀。 眼看自家妹子在人家手里哆嗦着小身板,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薛若艳便再也端不住架子,紧着往前走几步。 “姑娘,你这是作甚?舍妹何处得罪你?可以明说。” 玉琳琅都不稀得瞧她那副做派,站起身一脚蹬薛丽娘胸口,来回擦抹鞋底,邪气一笑,“我的人呢?都弄出来!少特么废话多,老娘一句不想听。” 百合谷谷主眼色闪了闪,不承认,“呵,不知姑娘是为何意?” 何意就是玉琳琅脚下发力,谷主妹子胸骨处传来丝丝钝痛,伴着惨嚎响起。 薛若艳眼里升腾起怒意,冷斥,“你有种就弄死她,我就杀了那俩男人!” “威胁我?”玉琳琅大怒,心里翻腾起滔天怒意,一脚狠狠剁下去,直接将薛丽娘大腿“喀嚓”一声给踩成两截。 薛丽娘早已失血过多,此时又受如此折腾,两眼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威胁老娘的人,这辈子还没出生。” 薛若艳手指抖颤了下,难以置信瞪大眼,似乎不敢置信真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试图弄死薛丽娘。 可这会想后悔自己说错话也不行,她不要面子么?她堂堂百合谷谷主,还能低三下四给个不知名小江湖人服软? 笑话! “你杀,你有种就杀!呵放心,杀完,我让你祖宗十八代给他俩抵命。你百合谷的门朝哪儿开都忘了,飘得没边是吧?搁你姑奶奶面前耍威风?老娘在十里八乡耍威风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玉琳琅冷眼踩着薛丽娘伤腿,往死里磋磨。 “我告诉你,再不放人,不用半盏茶时间,你妹就要死了,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没事,那就从她开始,我一个个杀。别以为躲到天涯海角有用,你姑奶奶要杀的人,就没有杀不了的!” 围观众人噤若寒蝉。 唯有尹庄主一副着急万分之态,连连摊手劝说:“诶呀,诶呀呀呀。两位小姑奶奶,你们别打啦!” 咱还没到上擂台的时候! 这怎就提前上演全武行了? 尹庄主连连朝身后的曹仁贵等玄音宗弟子打眼色。 上啊,上去啊!你们打工银都拿了,碰到这种事不得上去麻溜劝架,解决纷争? 曹仁贵冲他呵呵着抽了抽嘴角,“尹兄,这,真不是我们不上,那,谁打得过小师妹啊?” 她小师妹都这么生气了,他们玄音宗只是憨并不是二傻子! 这还能凑上前劝架?不要命了,不被小师妹按在脚下摩擦才怪! “别打啦我求求你们别打啦!”尹庄主急得眼晕,“二位,大比在后天!咱现在好好休息不成么?诶呀谷主啊!薛大谷主,您这是抓了人家什么人呀?赶紧放了吧!” 薛若艳气急攻心下不来台。 她都被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喷成孙子了,还想让她放人? 尹庄主又急忙跑上前,弯腰查看了下晕死在地的薛丽娘,连连跳脚,“诶呀薛大谷主,薛姑娘就快没气啦,您还是快快放人吧!” 耶律歆带着耶律善达、阿奇托等二十位草原人,就在这种纷闹之时登岛。 由于夜深,耶律歆还在外面披了件白纱斗篷,恍恍惚惚就瞧见水岸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喧闹至极。 草原人很不客气地推开那些挡路江湖人,不顾人家回头瞪视,兀自将草原公主请进前面。 耶律歆一看就乐了。哟,让她瞧瞧又是哪个倒霉蛋子被宣平侯世子妃给欺负了。 别说,瞧别人热闹,总比给人看自己笑话舒坦。 耶律歆裹着斗篷望去,入目先是一双大脚板。 这女人咋比她们草原人还开放啊? 浑身跟裹了两层纱似的,露着一双大白脚丫子,妆容很深,只是脸部轮廓略显扁平了几分。 这也不好看啊! 宣平侯世子妃是膈应人,但无法言说就是美,哪怕人家没上任何妆,只是搁那一站,优劣立现。 薛若艳此时已被尹庄主劝下台,正冷着一张脸道,“把人带过来。” 很快,惨兮兮的长青与战少煌就给人扶了过来。 玉琳琅一瞅,诶呀妈,这俩人衣服明显给人换过,已不是之前那身。 现在这穿的啥呀,也跟薄纱似的,肌理若隐若现,显然很不正经。 玉琳琅愤怒,冲上前指着周围几个瞧热闹嘿嘿笑的男人,“你,你!你,外褂脱下来!” 几人无妄之灾,眼角抽抽着,还是配合脱了件长衫递去。 玉琳琅急急忙忙给俩小伙裹上几层衣服,嘘寒问暖一脸关切,“没事吧你俩?没受欺负吧,她们有没有怎么样你们?” 这话问的……周遭众人压着闷笑。 长青和战少煌涨红脸,只差找个地缝往里钻。 玉琳琅扭头就喷薛若艳,“伤风败俗!有辱斯文!烟视媚行不知羞耻俗不可耐!” 薛若艳怒目回瞪。 560 不服来战? 玉琳琅大怒,“你再瞪。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让你当一辈子睁眼瞎!” 她是真生气。 她此生最恨拿人家身体乱来的。 无论男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得好好保护才行。 她以前就保护不了自个的身体,整日被人拿去作试验,灌各种毒药,培育乱七八糟的细胞。 现在她自由了,所以但凡她的人,从身到心皆要自由。 啥叫郎有情妾有意,那得双方乐意才能发生点啥,不然你强摁着牛头灌水,人也不乐意啊! 像百合谷这……霸女硬上弓的腌臜手段,实在让她不爽。 所以说出门在外男孩子也得好好保护自己才对,不然真不知啥时就被用心险恶之徒,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解药!”玉琳琅没好气地吼了声。 “什么解药?”百合谷谷主正不爽,让人上前查看自家妹妹破布娃似的身躯,紧急帮着止血包扎。 这女人心是真狠啊,说刺就刺说捅就捅,看把她妹整的都成啥样了? 从肩到腿,真正是千疮百孔血窟窿不断。是真狠啊,亏她也是个女子,同为女子竟能下如此狠手。 薛若艳那是太不了解玉琳琅本人,在她眼里压根没什么男女之分。甭管男人女人,统统分成四等。 善解人意知情识趣会来事的好人,没啥交集普通人,有点小心思、小坏小恶但尚在忍受范围内的人,最后一种就是百合谷这类,被她划为大奸大恶之辈的。 像这,遇上随手就斩,也不是多费劲的事。 于她而言,此类祸害杀的越多,那世间不就越安宁么。 别说薛若艳,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玉狐大人心里自有一套评判标准,也就沐淮之、赤兔、青牛这些亲近之人知晓。 他们家狐狐,天生嫉恶如仇,但对恶的定义却并不狭隘。 即便以前断案,她也不是啥一言堂,上堂之前总会听取各方各面意见,取百家之长,再以书面方式反复推敲。 光是那律书,三天两头一翻,也是能翻出朵花来。 薛若艳心里暗恨,面上压根藏不住。 玉琳琅瞥过去一眼。 哟,这女人瞧着心有不甘,不像是个能安分守己的,后期是想报复回来咋滴? 呵,倒是要让点墨阁将这什么百合谷的资料都递给她看看。 瞧瞧有没有必要完全拔除。 她这人最不喜费劲,有什么麻烦事早一步掐死在萌芽状就好,免得往后徒增烦扰。 把带头大姐杀了,下面这群喽喽也不费劲,古代这边讲究,杀人过多伤及天人和气。 那喽喽们不杀就不杀,废了她们赖以作恶的武功再轰出去,一样可作惩戒。 薛若艳可不知,玉狐大人在眸光流动间,已将她们百合谷的未来给基本定了。 她此时就觉得对方的眼神着实令人发毛,对就是发毛之感,总觉着小姑娘是带着恶意在看她们,不知心底盘算什么恶念。 “不,不知道你说,说什么。”薛若艳一磕巴就脸红,心中暗恨自己怎就在死丫头面前露怯? “呵,薛谷主能不懂?还什么解药?当然是你们给弄的那些个下三滥药的解药!”非得把话说明白是吧? 这些媚药没丝毫毒性,却尤其针对男人,玉琳琅是可以自己制出解药,但她不乐意! 她就仗势欺人怎么着?她就要百合谷打落牙齿活血吞,给她把解药立刻交出来。 不服来战。 薛若艳呵呵冷笑一声,神色间带上几分愠怒:“你把我妹弄得支离破碎,还想问我讨要解药?” 脸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玉琳琅也冷笑,“我那是问你讨要么?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命令你?你脸怎就这么大呢?就你姑奶奶我,会讨?要?呵。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不给我解药你妹就得死。” 薛若艳气得脸直抽抽。 玉琳琅哼了一声,“别抽了,脸上那五斤的粉碴子正一波波掉,掉没就现形,都不用给你使照妖镜,立马现出丑八怪原身。” 耶律歆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诶呀娘,宣平侯世子妃这张嘴啊,平时没少磋磨人吧。 看把百合谷谷主给气的,都快抽过去了…… 尹庄主拱手都快拱到玉琳琅面前去了,连声劝慰,“小姑奶奶,咱歇歇气别说了,都回去休息吧。” “薛谷主,这位是玄音宗万古峰万老前辈的关门弟子玉姑娘。” 尹庄主不停朝女人使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可别作,作完人家老的赶来,俺们归云山庄可护不住你们百合谷。 薛若艳眸色闪了闪,“万老前辈?” 莫非是她想的那位,修为莫测高深问鼎江湖之人? 尹庄主继续向她挤眼睛,“是是,就是那位万老前辈。” 可别说她没事先提醒这位,若真把人家得罪狠了,请那万老爷子过来解决问题。 那可不得了,恐怕在场诸多英雄豪杰,就没一个能在万老前辈手下过两招。 反正他们归云山庄是万万不敢得罪老爷子。 薛若艳冷着一张脸,“我也知此事为难了尹庄主。” “这样吧,我们由尹庄主做个见证,双方互换解药,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对方背景深厚,并不是哪个小门小派不入流的小江湖人。 薛若艳就算不想给玉琳琅面子,也得给玄音宗万古峰一个面子,不得不顺坡下驴,“尹庄主觉得如何?” 尹博涛当然是没问题啊! 他只求今天的事早早结束,大家各回各苑各自安置就得了。 玉琳琅瞥了女人一眼,“你先拿来。” 薛若艳想到对方的背景,忍气吞声咽下一口气,先行将三瓶解药递予尹庄主。 尹庄主接过解药连忙恭恭敬敬呈给玉琳琅。 后者逐一揭开瓶盖挥袖闻了闻,冲八两点点头,让她给沐风三人服下。 沐风傻呵呵地被灌下一瓶解药,眼一翻登时昏倒在地。 尹庄主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薛谷主!” “尹庄主不必大惊小怪,服下解药后睡一晚,药效就过了。”薛若艳说这话时,还悄默默朝玉琳琅投去一眼。 561 风起云涌前兆 可惜,那女人并没像尹庄主那般大呼小叫。 薛若艳心底冷哼:算是个有见识的。 她向玉琳琅那方伸手,“解药。” 玉琳琅弹出一颗小药丸,尹庄主慌忙伸出双手接住。 与此同时,躺在百合谷弟子怀里的薛丽娘,毒性已然发作。 嘴唇彻紫不说,浑身还跟抽筋似的连连抽搐不已。 “谷主!”百合谷几个女娘忍不住惊呼出声。 薛若艳咬咬牙,夺过庄主手里的药丸,恨恨瞪了玉琳琅一眼,“我妹无事就罢了,若有事,我百合谷上下绝不会放过你。” “与其在这逼逼赖赖放狠话,不如赶紧让你妹把解药服了。”玉琳琅嗤笑出声,毫不客气回怼,“解药我可是给了,能不能在十息之内让她服用,那就是你的事。” “毒已向心脉攻击,十息是她最后的时间。” 薛若艳瞳孔皱缩,没再听玉琳琅说些什么,赶紧飞步赶到薛丽娘身边,掰开她的嘴,直接将解药塞了下去。 薛若艳从没像今日这样紧张过。 眼睁睁望着丽娘服下解药后,身体缓缓趋于平静,连酱紫色的嘴也逐渐褪去颜色,恢复原本的苍白。 说来复杂,其实从服下解药到毒素褪去,左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围观众人都被震惊到了。 “你怎么做到的?”薛若艳心中添了一分胆寒,“你那是什么毒?” 江湖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厉害的毒素,眼前这女人,竟给人一种无法对抗之感。 为何? 玉琳琅连半个眼尾余光都没给人家,兀自吩咐慕容炽司徒空空,“带上他俩,走了。” 再看沐昭那边,早已提起昏的人事不知的傻弟弟,正回眸望向他们。 一行人迅速汇合,带上三个昏睡不醒的人,走出人群扬长而去。 众人哪敢阻拦,只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 邵青青颇为兴奋攥着小拳头,一双眼睛含笑看向楚澜衣,“楚大哥,小师妹好生厉害,是不是。” “嗯。”楚澜衣似笑非笑挑眉对上草原人投来的目光,转身离开。 邵青青赶忙一路小跑追了过去,“楚大哥,那小师妹这次会参加盟主大比么?” “我听说大比当天,是禁止所有人用毒的。如果不用毒的话,小师妹能不能胜过百合谷那些女人呢?” 邵青青跟在楚澜衣身后叽叽喳喳说话,与其说是跟楚澜衣聊天,不如说是一人搁那自言自语一路。 耶律歆也收回目光,带着一众草原人走上前,向尹庄主拱拱手,轻笑,“庄主,在下西川耶律歆,这是我哥耶律善达。我等不请自来,不会不欢迎吧。” “呵呵哪里哪里。”尹庄主圆滑一笑,“耶律小将军与耶律小姐远道而来,不胜荣光,请请请。” 玉琳琅这厢,一行人回到南跨院后,便将三个昏睡不醒的人安排在一个屋。 “如何,那解药可还行。”沐昭低声询问。 玉琳琅点点头,“解是解了,还需调理一二。” 她自顾自从包袱里翻出一包包油纸包的草药,看似很不走心,这包抓一撮那包捻几根,很快就配出三副药。 “那媚药太过虎狼,于身体有损。这两天就给他们早晚各喝一回,很快就没事。” 玉琳琅告诉哑姑煎药方法,后者连连点头,赶紧提着药与八两一块出去。 玉琳琅又上前看了下九斤手臂上的伤,方才紧急包扎处理伤口,只能说包的十分粗糙。 这会闲下来玉琳琅又给九斤重新洗了遍伤口,撒完药包扎好,这才瞥她一眼,“傻不愣登,下次看到这种情况,记得躲。” 姑娘说,九斤就听着,还傻呵呵跟着点头。 沐昭十分感激,“这次多亏有九斤帮忙。我听说这百合谷以前不是这般行事作风。自从这位新谷主上台,谷里整的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那几个绑走战小将军的女人说什么,这回上岛有福了,要多抓几个武功厉害的男人……”九斤涨红脸,“姑娘,她们莫非还真信世上有采阳补阴的邪术?” 沐昭微显错愕,目光不由自主便朝战少煌长青身上瞟了瞟。 呃……这俩倒霉孩子,不会刚刚好被采了吧! 玉琳琅寻思着点点头,“空穴不来风,有的传说未必不是真的。这些女人既然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抓男人对她们而言,是真有好处的事。” 可怜岛上那些老老少少的色胚子,或许要倒霉了! “对了,你们在岛上晃了晃,感觉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这岛还挺大,我们逛了一个多时辰,没走完全部地方。”九斤皱眉沉思,“而且它这个岛,很多地方都设了阵法禁制,不是随便就能走入的。” “据说岛后有一大片梅林,不过那处是禁地,山庄常年派人把守在那,进出只有一套通道,估计近身不得。” 玉琳琅若有所思,“岛上的大爆,莫非就是这归云山庄搞出来的事?” 沐昭颔首,“很有可能。他们一直居住在此,岛上发生爆炸,他们比谁都清楚明了怎么回事。” “但现在又如期举行武林盟主大比。”沐昭挑挑眉。 不得不说,这位看似一脸憨憨,圆滑得体的尹庄主,似乎有几分不同寻常。 “不管了,先休息。不过今晚大家都警醒些为好。” “姑娘我守着院子。”九斤自告奋勇。 “你受伤了,安分点吧。”玉琳琅翻给她一个白眼。 “师父,我守着就行。” 玉琳琅扑哧笑出声,一手夹住小朋友大跨步往外走,“现在还没到你孝敬师父的时候呢小朋友,不睡觉长不高高,就会变成个小冬瓜!” “放心都不用守,回头我用现有材料,在我们前后院落里都围个简单的警醒阵法。但凡有人闯入,我会第一时间知晓。”沐昭笑着解释一句。 玉琳琅开怀,安置好小朋友与众人互道晚安,高高兴兴回自己房,关上房门就溜进空间配药。 一直到两小时后,将近午夜十二点才入睡。 奈何凌晨三点左右,被一道惊悚尖叫吓醒。 562 别碰瓷啊! 玉琳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懵里懵懂一脸瞌睡意。 这深更半夜一声惨叫,把整个山庄瞬间惊醒。 只见山庄内屋舍连绵亮起灯火,不少人都披衣走出门寻摸发生何事。 玉琳琅匆忙拾掇完自个就跑出屋,伸着脑袋朝前头张望。 九斤八两跑过来一迭声道,“姑娘,前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尹庄主带着人正朝咱们院里来。” “来作甚。”玉琳琅睡不到几个钟,人有点迷糊,“刚那声惨叫从哪传来的。” 九斤沉吟一瞬,“似乎是从隔壁……后面两栋小院传来?” 声音有几分短促,高昂刺耳一声后就没了,想追踪声源都难。 玉琳琅想了想,“八两,你陪着姑和月明,继续睡吧。我跟九斤上前院瞧瞧怎么回事。” 大半夜就别让小孩来回折腾了,玉琳琅一脸倦意摆摆手。 八两顿首行礼。 玉琳琅领着九斤刚走到中门那的花廊,就见长青疾步行来。 两相一照面,后者躬身行礼,“姑娘起了。世子正派属下过来,请您过去一趟。尹庄主带着东君岛铸剑峰、南亭天琼宗、以及永业船帮、百合谷、钱江水帮都来了,此时正聚在前院。” 玉琳琅“哦”了一声。 就奇了怪了,外面一声惨嚎,尹博涛不去处理事情,带这么多人来他们苑干吗。 长青一脸郁闷,他也是被闹哄哄的叫弄醒的。 说实话前面发生这么尬的事,他这两日原本都不敢来见姑娘…… 倒霉催的在主母面前露丑,说没心理压力绝对造假! 长青偷偷看小姑娘一眼,就见小祖宗从袖中掏吧掏吧掏出一块……四四方方薄薄一片的白色物。 玉琳琅展开湿巾纸盖自己瞌睡脸上一阵摩擦,完了随手扔进空间垃圾桶。 “走了!”她一撩长发大踏步向前。 长青与九斤急忙跟上去,只见小姑娘一头高挑的长马尾随风摇晃飘摆,走的异常迅速。 这夜里麻黑的,玉琳琅爬起身哪可能梳妆打扮?随手把头发拢拢,找了根小草莓发圈把头拢拢好得了,没辣么多讲究。 但死忠粉九斤瞧着,咱家姑娘咋折腾都好看。就算一副飒爽英姿杀气腾腾之态,也亮眼的不行。 前院中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三更半夜起身,夜无尘是带点起床气的,眼神不善盯着局促不安的尹博涛,“尹庄主,你深夜造访,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想造反?” “诶不不不不!”尹庄主被“造反”俩字刺的原地跳起,慌忙摇头,“老朽哪敢啊!” “你不敢?不敢你带上百号人过来兴师问罪?找我干什么?” 众人一抬眸,如同瞧见一道绚烂霞光顺着回廊绮丽弥散。 说不惊艳是假的。小姑娘哪怕素面朝天半点不带妆,却仍是能叫人眼前倏然一亮。 玉琳琅与沐昭、陆浅几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随即搞不太懂,眼前一堆闲杂人等干啥都冲她傻乐。 她径自走到尹博涛面前,口气不善问,“什么事?” “诶呀,诶呀姑娘。”尹庄主赶紧上前一步靠近她身旁,还故意压低声音,“薛二姑娘死了。” “谁死了??”玉琳琅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古怪瞧向尹庄主,脱口而出,“怎么又有人死了?” 沐昭夜无尘几人,差点被她这话逗笑。 狐狐这话含金量有点高啊。 事实,玉琳琅最烦走哪死哪儿,好像她多晦气似的,出门在外总能碰到这死那死的倒霉蛋子。 她能说啥?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尹庄主又冲她挤眉弄眼一番,“姑娘忘了?就是百合谷谷主的妹子啊!” “噢。”提百合谷玉琳琅懂了。 抬眸瞧向尹庄主。 “她死她的,你兴师动众找我作甚?”莫名其妙。 百合谷谷主薛若艳站在人群中实在听不下去,一步踏出厉声怒喝,“少装蒜!我妹就是因你而死!难道杀完人不用负责任?” “我杀什么人了?别碰瓷啊!”做半晚上各种药包,打算给身边这群弱鸡们每人都配备点,以防又被人用下三滥情药给药倒。 她都忙成啥样了!谁有那闲功夫出去杀人? 薛若艳气不打一处来,“你同我二妹积怨甚深,夜半潜她闺房虐杀她。怎么,敢做不敢认么?” 玉琳琅都被死女人的话给气笑了,“脑子有病及早治疗,拖久了会成绝症。” “诶诶诶诶!”眼看百合谷谷主冲上来就想跟姑奶奶掐架,可怜的尹庄主连忙挡在俩女人中间,赔着笑脸连声道,“冷静冷静,谷主,还请冷静则个。” “玉姑娘,玉祖宗啊!您有话就直接说吧,您真没去百合谷那院?”尹博涛目光盯紧小姑娘,似想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端倪。 奈何,啥也没有。 “我去她们那臭苑子干吗??”玉琳琅瞅着庄主就一顿喷,“她们不嫌自己臭,我还嫌晦气难闻恶心巴拉呢。那种院子有什么好参观?” “再说,我若要杀她傻叉妹子,当场就杀了,还需鬼鬼祟祟大半夜跑过去偷摸杀??我费那劲作甚?你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 “是是,是。”尹庄主连连点头又看向谷主,“谷主,我觉得玉姑奶奶她说的有道理啊。” 人家就有那实力横好吧!没必要一番事情两番做,想杀早就杀了,哪可能等到大半夜再去折腾。 百合谷谷主薛若艳被尹庄主这颗来回倒的墙头草给气笑了。 啥玩意?还玉姑奶奶,她玉琳琅说的就全对? “我不跟你胡扯,你随我们过去看现场就知怎么回事。”薛若艳冷声说道,“怎么,不敢啊?” 这回没等玉琳琅怼回去,尹庄主就冲薛若艳挤眉弄眼,“诶呀薛谷主,你这,都没给人家回答的机会就妄作决断,是不是不好?玉姑娘行的端坐的正,她有什么不敢的?” “尹博涛。” “在在在在。”尹庄主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壳,冲目眦欲裂的薛若艳嘿嘿憨笑两声。 “两位,在这打嘴仗也没什么意思,事实如何,还得亲眼看看。” 563 造型有些奇特 “尹庄主,那咱就一块过去瞧瞧吧!” 显然,尹博涛身后这些紧随而来的武林人士,为的就是……凑热闹。 别把他们想成啥匡扶正义的英雄豪杰,其实就一群被夜半惨嚎声吵醒,集体爬起来吃瓜的群众。 玉琳琅斜了薛若艳一眼,“别什么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你们百合谷天天得罪那么多人,怎么死的只有你们自个姐妹最清楚。” 几名百合谷女子气愤拔剑,大有一言不合就上来劈砍的架势。 “咋,百合谷这是要群殴玉女侠?” “这不太好吧!” “哈哈,有点那啥了。百合谷你们人多,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尹庄主服了。 这一天天的,大半夜不睡觉,一群人搁这精神十足看热闹架秧子,恨不得立马展开比武。 他跟这些人都生不起那些个气。 玉琳琅面无表情看向尹博涛,“带路!” “是是。”尹博涛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在前引路,先一步领着众人就往外走,“各位,天色已晚,明日还有不少武林朋友到访。你们没啥事的,可以先回去休息?” “不用啦尹庄主。”东君岛铸剑峰那位黄姓弟子当先乐乐呵呵摆手,“明天反正不用比武,咱们有的是时间随便休息。现在大伙都等着热闹呢,快请吧。” 众人一阵无语。 虽说这黄少侠所言也没错,可倒也不必将他们看热闹的心思点破。 一行人浩浩荡荡随尹庄主来到百合谷暂居的小院落。 没对比没伤害,这般一对比,众人不禁发现,玉姑娘他们住的那个院落实在真大啊,还有前后院、中门、回廊、花园之分。 而百合谷居住的院子,就仅仅只是个二进小院,一群弟子住的挤挤挨挨,有的还需两三人一间房。 “呃,各位,其实这尸体也没啥好看。”尹庄主还想劝一劝众人。 倒是薛若艳一摆手,“让大家看!凶手能如此极端,做出这般凶残之事,那就注定不怕被人看。” 说此话时,这位薛谷主还特意朝玉琳琅的方向瞄去一眼。 沐昭走上前几步,轻轻握住玉琳琅的手,平静言道,“还不带路?” 薛若艳回以一声冷哼,当先跨步走入院子,指指后面小二进院子最左侧那间房,“我妹就住那间,同合琴一间房。” 说着,抬抬手让那叫合琴的姑娘走上前来。 合琴低垂着眼帘,抱拳冲所有人团团拱手见礼。 “你们也都晓得,我妹先前被人又下毒又殴打,病的十分厉害。”薛若艳伸手指指合琴,“合琴照顾我妹,我们都放心。” “合琴你说。” 合琴忙接口,细声细气道,“晚上回来后,给二小姐擦抹完身子,守了会儿,等二小姐沉沉入睡我就去前面小厨房煎药。” “大概煎了一个多时辰,我赶紧拿上药就回去找二小姐。” “本想叫醒二小姐服药,谁知一推开门,就瞧见屋里空空荡荡毫无一人。” “然后我就轻轻叫唤二小姐,一路寻到这里……”合琴领着众人绕到屋后小花圃这边,向前一指。 众人只见一女子身披红色薄纱种在花圃泥地里! 远远看去,就只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在上面,肩部以下全入了土。 胆子大的颇为吃惊张大嘴,而那些胆小的江湖人则忍不住惊呼出声,往后退好几步。 “诶呀娘,这什么鬼。” “天啊,这什么死法这么恐怖?” “杀人就杀人,何必如此凌虐尸体啊。”众人七嘴八舌,啧啧摇头。 薛若艳转头怒视玉琳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脑子有病就去治。”玉琳琅翻了个白眼。 夜无尘走上前两步,撩开折扇晃晃,“这种死法,看来凶徒与令妹积怨已深啊。薛谷主,你又如何判断,杀人者是我们家狐狐?” “这里除了她,谁还能跟我妹有如此深仇大怨?” 玉琳琅嗤笑,“我那仇当场就报了。有意思,你当你多大脸?能让我憋气憋到半夜,还得顶着乌漆嘛黑的天跑你院来报仇。” “神经。”玉小祖宗一挥手指,表情不以为然。 “不是你又能是谁?” “哟你问我啊,那可多了去了。”玉琳琅眯着眸似笑非笑:“你百合谷四处找男人酱酱酿酿的,谁知你们背地里得罪多少人的兄弟?” “你们不是喜欢搞那啥采阳补阴么?死在你们手里的哥们,难道他就没半个好友弟兄?找你们这些小渣渣报仇,目的不是很明确么?” “你们不会以为,你们自己真是不老修仙的狐狸精吧?你们被打被杀也会疼也会死哦,那为什么非得去找那些不愿意跟你们玩的男人?搞征服那套,真有意思?”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真没半点逼数?你们找那些街头混混浪荡子搞搞么好了呀,他浪你也浪,两相配配正好。非得找那种体体面面的良家少年,自己找抽,活该被弄死。” 薛若艳先前瞧她瞄来的恶质小眼神儿,心里就后悔不该跟玉琳琅说话,更不该让她开口! 果然,这女人一开口绝无好话,看那话说的,谁都没她会说能说敢说! 她一张嘴,所有人真就没半点退路。 “就这么一个头在上面飘的尸体,你怎么指认我?证据呢。就凭你一张破嘴唧唧歪歪,我就成凶手了。那我还说是你呢,你那妹受了我的毒,不死也变残废,以后更加没法好好玩了。” “那你,作为她大姐,带着个拖油瓶还怎么当百合谷老大?碍手碍脚,干脆弄死得了。死完一了百了,还能往本小姐头上一栽赃,岂不妙哉?” “你!!”薛若艳真是气疯了。 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这时有人忍不住插口劝说,“薛谷主,你说你跟玉狐大人吵什么吵?玉狐大人怎么可能杀你妹妹?” “再说你吵得过玉狐大人么?”人家那是吵遍大齐群臣无敌手的一号人物。 跟她吵就是自寻晦气…… 尹庄主摊开手向下压了压声音,“玉狐大人,您说,这薛二小姐是怎么死的?” 564 憋死 “考我?”玉琳琅细眉一挑,眸色含冰。 尹庄主抖了抖小身板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只是听闻玉狐大人在镇妖司屡破奇案,上下皆知。故而,想向大人请教一二。” “请教。”玉琳琅念这二字,颇有几分玩味。 尹庄主连忙摆正态度,再三拱手。 玉琳琅斜一眼种土里的尸身:“这可说不准,瞧着像是被活活憋闷死。不过具体死因还得把人挖出来,请仵作细细查看一番。” “当然要请仵作细细勘察。”薛若艳冷笑,“是不是闷死还得两说,指不定是余毒未消呢?” “好的好的。”尹庄主完全无视薛谷主。 见小姑奶奶并不想沾手此事,又转头去请示陆浅,“陆大人,郡王,不知此行可曾捎带仵作?” 别说,陆浅还真带了仵作老李头。 确定随行人员名单时,他也反复犹豫好久,最终还是将老李头给带上,以防不时之需。 没成想,上岛第一天就用着了! 他这边刚把老李头叫上前,老人就朝玉琳琅方向里连连拱手,直说不敢在玉狐大人面前造次。 “你去看!”薛若艳压着怒火冲老头叫嚣,“她是嫌疑人,不能给她翻看尸体。万一她暗中使什么手脚抹去罪证,这责任你担当得起么?” 老李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朝薛若艳看一眼,沉声开口:“玉狐大人若杀人何须如此费劲?一根针就能解决的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尸身摆如此造型?” 而且但凡玉狐大人出手,谁还能查得出来是她干的咋滴? 难道这些江湖人士,都跟这什么百合谷谷主一样没脑子? 玉琳琅朝老李头挥挥手,叫了声:“老李,别跟神经有问题的人搭话,容易被带偏影响智商。” “是大人,那属下这就托大献丑了。”老李头恭恭敬敬行过一礼。 薛若艳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瞪着老李头后背直翻白眼。 这死老头什么态度,薛若艳嘴上没说心里则气得狠。 对着玉琳琅一张脸,对她薛若艳又是另一张脸! 若不是看他目前还能有点用,薛若艳早伸手拍死这狗眼无珠的老头了。 “薛谷主,您这边请。”和事佬尹庄主笑着做个手势,请薛若艳站到自己身旁。 他是真担心这薛谷主又冲上前惹事。 这仵作身份虽不高,但却是陆大人他们带来的人,好歹是朝廷中人,不管如何总得给郡王与大人们面子。 老李头让助手拿来一只旧面盆,点上祛除尸臭的药物。 将手反复烤干后,戴上蒙脸巾与长臂护手,神情专注蹲到尸体旁,开始检查露在地面上的尸体头颅。 围观者众多,大家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纷争打杀他们见多了,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死法。 一时间就有不少人站人群里小声议论。 “死者年约二十五上下。面部有十分明显击打伤。左侧眉骨至下,伤痕,长约五寸宽两寸,利刃刺穿。”老李头边勘验边口述,助手捧着簿子站一旁唰唰记录。 565 事不关己 “头骨两侧有击打伤。” 老李头示意侍卫将薛丽娘从土里刨出。 尸体面向上,双手扭曲被绑在身后。 老李头用小刷子稍微清理下泥土,面色凝重再次验看。 一番勘验结束,天已微微透亮,围观众人也都精神不济连声打着哈欠。 这哈欠声像是能传染似的,一个瞌睡,逐渐蔓延到一群人。 尹庄主无语地瞅了眼身后这些瞧热闹的人,“诸位,用不着硬撑,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玉琳琅从袖子里摸出一包去掉包装皮的巧克力豆,面无表情吃了几颗。 若非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都想摸杯奶茶出来喝喝提个神…… 薛若艳时刻注意她的动向,见小姑娘这会还有心情吃,朝她狠狠剜了眼。 玉琳琅也投去一眼,不甘示弱剜回去。 老李头这边兀自净手完毕,接过助手递来的记录册,走至陆浅面前汇报工作,“大人,经过初步验看,大致确定死者死亡时间,是两个时辰之前。” 平康郡王迫不及待问,“这女人怎么死的?真是被憋死的么?” 老李头点点脑袋,“死者双手被缚在背后,埋进土里时,人还活着。” “土块十分紧实,压到胸口时,死者已不能呼吸,更遑论土埋脖颈,死者生前从挣扎到窒息而亡,过程十分痛苦。” “同时四肢与躯干全部被埋在土里,造成周身血液不通畅,这也是死者面部为何狰狞发青的原因。” 平康郡王晃着折扇很是惊讶,“在场诸位都是武林豪杰,料想江湖中解决纷争的最快方法,就是互相打一架即可。” “凶手用此阴损歹毒招数,把人活活土埋憋闷死,定然是有其他原因。” 众多江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不能吧,薛丽娘的脑袋至少还露在上面,就算呼吸十分困难,也不至于马上就死。所以这得被埋多久?” “你没听仵作大人说么?两个多时辰前死的。算算时间可能就是亥时到子时之间被埋!” “合琴姑娘,你说你在小厨房熬药熬了一个多时辰。当中一直不曾回房?”陆浅忽而出声问。 被点名的合琴身子微微抖了抖,垂着脑袋小心翼翼作答,“没有的大人,我是等二小姐入睡后才去小厨房熬药。” “熬完药什么时辰还记得么?” “熬完药大概是……子、子时二刻左右。”合琴怯生生望了眼虎着脸的百合谷谷主,缩着脖子赶紧低下脑袋。 “大家都听到的叫声是你发出的吧?”平康郡王满面好奇上下打量她,“本郡王记得,听到那声惨叫时,已差不多是寅时左右。” “所以你想告诉本郡王,你从那房间寻到这处小花园,足足寻你家二姑娘一个半时辰??” 众人“唰”一下都将视线集中到合琴身上。 哦呵,这明显的漏洞被人家郡王一眼瞧出,看来二小姐身边这丫头,有鬼啊! 合琴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磕巴巴说道,“奴,奴家起先并不知二小姐被埋在这。奴,奴家以为二小姐带着一身伤,连夜跑出去寻,寻……”合琴偷偷抬眼望了眼玉琳琅。 玉琳琅这会已换了袋蜜制炸土豆条吃,见合琴偷瞄自己,不明所以然回望过去。 沐昭转头看小姑娘一眼,忍不住想笑。 他低咳一声,“你想说,你追到我们南跨院这边,来回寻一圈耽搁了很长时间?” 合琴连忙点头,眼泪汪汪道,“我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自家二姑娘。谷中姐妹们都十分清楚,我们的生死都掌握在谷主一人手中,谁敢对谷主亲妹下毒手?” “大人,郡王,奴家发誓,奴家与此案真没关系!”合琴信誓旦旦举起手,“我只是熟知二姑娘脾性。深知她今日吃这么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奴以为她是漏夜去寻玉姑娘复仇去了,哪曾想并没有。” “你闭嘴。”百合谷谷主一脸难看之色瞪着这口无遮拦的手下。 这女人还真是张口就来,什么字句都敢往外蹦。 说的她妹薛丽娘脾性刁钻跋扈,睚眦必报,带着伤都要去寻人报仇。 薛若艳满面狐疑朝合琴打量一圈,“合琴,你可不要在官爷们面前撒谎。” 合琴忙摇头,一脸谦卑回话,“绝对没有,谷主,奴字字句句绝无虚言,不敢隐瞒半分。” “奴在你们南跨院外转了一大圈都不曾寻到二姑娘,只能悻悻然回来。” “胡说八道!”薛若艳怒斥出声,“满嘴胡言乱语,你发现丽娘不见,为何没来禀报?让所有人一块出去找?” 合琴吓得连连叩首求饶,“谷主,奴婢是想着二姑娘受伤很重,跑得不会太快,当时脑子一懵,只想将她尽快寻回再说。” “谷主,属下只想尽快将功补过,实在没能想太多。属下害怕谷主治我一个倏忽照顾之罪,到时会罚我九洞穿身。属下实在不敢说啊……呜呜。” “你找死!”薛若艳感受到深深的欺瞒,目露凶光瞪着这说话不尽不实的女人。 玉琳琅“喀擦喀擦”咬着脆脆土豆条,边吃边看戏,还在人群中鼓掌大声叫好。 薛若艳忍无可忍! 这什么女人,远远观望一具尸体,还能面不改色吃得下去! “你鼓噪什么劲儿。” 玉琳琅朝她丢个白眼,“别没事找事。瞧瞧你这大姐当的,难怪属下人心涣散。动不动就体罚,谁能安心给你卖命干活。” 薛若艳恨得咬牙,别无他法。 “那现在能锁定凶手身份么?”薛若艳沉着脸看向老李头。 后者惯会应付此类死者家属,冷漠回应,“老朽只负责验尸,缉凶一事,姑娘还得去寻相关官府。” “你!” 眼看薛谷主即将暴走,和稀泥的尹庄主连忙上前将人拦下,好声好气劝说,“大家也都累了一夜,既然如今毫无头绪,不如先各自回房休息。” “你们还有心情睡觉?”薛若艳大怒。 她妹妹死了!这些人个个不当回事。 566 是不是你? “火没烧到自己头上,不晓得痛是吧?”薛若艳冷眼环视一周,恨恨骂道,“我看你们当中谁第二个死。” “诶你怎么说话的?” “薛谷主,哪有你这样放狠话的?你妹死跟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也不能胡乱迁怒啊!” 撂下一句狠话,薛若艳转身就走,丝毫不理群情激愤。 余下一行江湖人七嘴八舌叫骂,面色愤愤不平。 尹庄主连忙安抚他们,笑呵呵劝道,“大家莫要置气,薛谷主也是因二姑娘之死,心绪大乱才口无遮拦。” “没事,大家互相理解理解!行了,都回吧。” 玉琳琅就跟在人群后,拖拖拉拉往院外去。 夜无尘小声问,“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你还想继续留这喂蚊子?”玉琳琅没好气朝他丢个眼神。 死者死在太湖岛,按惯例,的确应该立马封锁全岛,在百合谷这苑内拉上警戒线保护好现场。 但如今她早就卸任不当官了!命案不归她管。此其一。 其二,江湖人打打杀杀死一两个不是很正常?死就死吧,反正她就是个看戏的路人甲,与她无关。 夜无尘忍不住调侃,“狐狐啊,我瞧你如今,是彻底放飞了!” 放飞的狐狐丢给他一个超级白眼,拉上沐昭就走。 “要睡到中午。” “好。”沐昭颔首,“让人守住垂花门,不让其他人过来打扰。” “中午想吃烤鱼。” “嗯,让小厨房给你留着。” 俩人絮絮叨叨说着话旁若无人。 夜无尘见状酸溜溜来一句,“淮之的眼睛里,压根瞧不见其他人。” 这俩人还真是游山玩水而来,啥事不管。 陆浅无奈一笑,忽而问,“你觉得那些江湖人中,谁比较可疑?” “我瞧谁都挺可疑。”夜无尘撇嘴,“但这女人大半夜死在百合谷暂住的院落里,感觉和那群女人脱不了干系。” 陆浅沉吟片刻,感觉没什么头绪。 一众人各回各院,路上还互相讨论,说到起劲时,三五成群发散思维滔滔不绝…… 玉琳琅无语,瞅着这些人怀疑这怀疑那,看谁都像凶手。 更有被怀疑者,听上一耳朵,不服气地找造谣者理论甚至约架。 大比还没开始呢,就有人约着往山庄外空地斗殴去,可把尹庄主急得不行。 好说歹说才将人给劝了下来。 玉琳琅瞅了眼尹博涛,暗道:这给朝廷主持大比,也不是啥好差事。 一边还得敬着朝廷派来的官员。 另一面还要管着这群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防止他们在比赛期间约架斗殴闹出人命。 活不好干! 玉琳琅回房不多时,趁天色将亮未亮又翻窗溜出去。 她顺着后墙翻进隔壁永业船帮的院子,悄咪咪溜到回廊尽头,爬窗进了间屋。 “谁?”楚澜衣隔着屏风挥了挥袖,一道劲气直扑面门。 一脚跨过窗的玉琳琅连忙侧头避开,扑腾落地,随手推上窗户。 转头就见一捧水珠朝自己疾射而来。我去!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那厢楚澜衣泼完水已迅速起身披上件外衣,从屏风后踱步而出。 玉琳琅眯着眼,只看到一抹沾染水汽的颀长身影朝自己走来,连忙背过身用左手挡住脸。 “师兄我啥也没看见。” “师兄倒也不怕给你看。”楚澜衣幽幽开口,“师妹深夜造访,是想找师兄聊天?” 他抬手拽过她,“还是……夜半偷香?” 玉琳琅眯缝着眼瞅他一眼。 这人就披了件月牙白外袍,半敞领子,长发亦湿漉漉披在腰间。 “师兄我不知道你在沐发。” “你三更半夜来寻师兄做什么?” 啥三更半夜,天亮了好吧!玉琳琅咳了一声。 楚澜衣瞅她挤眉弄眼半天睁不开一双眼,好笑又好气,“你可以睁眼。” “那你去蒸干头发换件衣服。” “事多。”楚澜衣丢下二字,施施然去屏风后又换了件深色系衣袍。 用内力将长发烘干,束发束腰,衣冠稍微规整些又出来见她。 玉琳琅这会已在窗边小案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面无表情看他。 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楚澜衣在她对面坐下,语声一顿,挑眉,“你怀疑百合谷那女人是我派人杀的?” 玉琳琅仔细研究他提出反问时的表情。 感觉不像说假话,这件事好像真跟师兄无关? “师兄像这么无聊的人?” 玉琳琅直接略过此言不回答,又问,“那何千越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今天会到么?” “千越啊。”楚澜衣微微一笑,“说起来,跟我们也算有点渊源。” 玉琳琅想问有啥渊源,就见楚澜衣冲她摆摆手,给做了个噤声动作。 门外传来邵青青姑娘甜甜的声音,“楚大哥,你洗好了么?我给你拿来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 “放在门外。”楚澜衣淡淡出声。 “哦。”邵青青犹豫了下,又说,“那楚大哥你换下来的衣物要不要洗?” 楚澜衣蹙蹙眉,似乎有点嫌门外聒噪没有理会。 玉琳琅朝他扬扬下巴,意思是你给人回应一声。 邵青青立门外等半天没听到声音,又欢快地说了声,“楚大哥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东西要洗,就放到门口,回头我过来拿。” 脚步声远去后,玉琳琅朝楚澜衣丢个白眼,撇撇嘴,“人家姑娘好心好意问你要不要洗衣服,你还嫌烦给人摆脸色。” 真搞不懂这些大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到洗衣服,我还记得师妹你小时候就喜欢把脏衣服丢给我洗。” 玉琳琅赶紧取过一块茶点堵住他的嘴,“这都十八年前的事了,你还提它作甚?” 楚澜衣慢条斯理吞咽点心,瞥她一眼,“你也忒会夸张。” “行了,没什么事早点睡吧。” 楚澜衣一把按住她的手,“怎的,你还想翻窗进翻窗出?” 玉琳琅扭头瞪他。 后者回之一笑,“走正门,师妹。” 她送她出门,还十分好心提醒,“师妹,以后别随随便便怀疑师兄,师兄也会伤心。” 567 威胁 玉琳琅被师兄丢出屋,眼睁睁瞅着房门当自己面阖上。 她握握拳头,隔着门瞪好几眼,还险些踩到摆屋门口的衣篮。 篮内装着邵青青姑娘给师兄拿来的干净换洗衣物,这姑娘还挺有心的。 玉琳琅一扭头,正巧与一名肤色黧黑的壮硕汉子打个照面。 对方明显愣了愣,“呃你……” “哥,这位就是楚大哥的小师妹,玉小姐。”邵青青闻声忙从另一间屋出来,神色颇有几分不自然,朝玉琳琅笑笑。 “哦。”邵大当家恍然,笑着一抱拳,“玉姑娘,在下永业船帮邵军。” “大当家好。” “客气客气。” “那……我先告辞了,你们聊你们聊。”玉琳琅尬笑两声,一溜烟从人家院里跑了出去。 “诶玉姑娘。”邵青青弱弱叫了声,见她足不沾地飞速跑离,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妹,你和楚兄弟的小师妹很熟么?” “不,不太熟。”邵青青摇摇头,“就只是先前见过一回。” “听说这姑娘是跟官家那边的船一块过来的?”邵军与妹妹边说边往西屋走,“回头准备几壶酒,我同楚兄弟喝几杯。” 玉琳琅那厢悄默默翻墙过院回自己屋,心里还有几分来气。 翻窗进翻窗出怎么啦? 还非得让人家从大门口走! 多生事端! 还有薛丽娘那事,师兄否认了。 师兄这人她还是了解的,是他干的他不怕认,不是他干的,他必然嗤之以鼻就那副死样。 不过想想也是,阎王殿若出手,一般会先发张阎王帖,弄个死亡预告的噱头。 先前死阎王殿手里的人,发过阎王帖干就完了,干脆利落就是个死,不搞虚头巴脑的玩意。 所以,会是谁把薛丽娘种土里,用这种诡异死法? 玉琳琅带着疑问入睡,一觉果然睡到大中午。 补足精神起床,八两一听屋里传来动静,立马就去小厨房端食物。 九斤则捧着脸盆敲门进屋。 洗漱过后,八两与哑姑她们就端着几盘菜进来,一一摆在小桌上。 “姑娘,大早上的,尹庄主又来了,不过被姑爷拦在外头没给进。”八两说起这鸡贼的尹博涛,就忍不住小声吐槽。 “这尹庄主,办什么事都来请示陆大人与郡王他们,走一步看一步,可太烦人了。” 就跟没自个脑子似的,啥都要请指示。 玉琳琅夹着菜,闻言撇嘴,“他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就是怕出错罢了。” 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司徒空空呢?你把他给我叫来。” 她还要问问这家伙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咋就那么想不开,跑去给朝廷当这劳什子武林盟主。 这活可不好干,干好了那是你该做的,干不好朝廷降罪下来,你得吃不了兜着走。武林盟主是啥?相当于朝廷给江湖找了个代理,明面上江湖发生的事,就由这位武林盟主一把抓。 想想就头秃,那位置能那么好呆么? 前武林盟主那个谁,就在卸任前夕,被人乱刀砍死了。 动手的蒙面江湖人说有十几个,发布江湖悬赏令,几个月才抓了俩,剩下的根本找不着。 江湖生江湖死,朝廷压根不管你江湖事。 案子莫名其妙草草了结,能找谁说理?闹到府衙,就给你撂一句:你们不是本地乡民,户籍册也明示,你们与士农工商搭不上任何一条边。你们武林之事,你们武林自己解决! 这还武林盟主呢,都能死的莫名其妙,更遑论其他江湖小喽喽,每年死在荒山野岭的根本数不胜数。 “江湖人不值钱啊。”玉琳琅感慨一句,给自己舀了半碗汤。 这边,玉琳琅用完午膳,司徒空空与慕容炽前后脚就来了。 她朝二人招招手,拿起搁一旁的美人捶,捶捶肩捶捶腿,“司徒空空。” “姐。”司徒空空老老实实凑上前。 没等继续开口,姐那美人捶果然落他头上。 “你说你是不是猪投胎转世?不长脑子光长个!你是不是觉得武林盟主很好玩?前武林盟主尸骨未寒,你想步他后尘啊?” “不是,姐。我也不想当这武林盟主,可人家找上门来……” “找上门你就答应啊!”玉琳琅捶他脑瓜子,“那他叫你食屎你咋不吃?啊?” 司徒空空抱着脑袋蹲她榻旁,兀自生闷气,“那我能选择么?人家拿刀架着乐凡的脖子,问我签不签的,我能说啥。我只能签啊!” “我想着,盟主就盟主吧,反正他们说在里面安插不少自己人。抽签如果抽到是我,就会主动放弃比赛,让我胜出。” “其他我什么都不用管,就只需按照他们的计划,好好接手这武林盟主之位就行。” 玉琳琅放下美人捶,蹙眉看他,“乐凡人呢?” “还在他们手里。”司徒空空蔫头巴脑。 “他们是谁?” “我不认识,不过听他们言下之意,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领头那位三十来岁的样子,那些手下都叫他钱统领。” 姓钱?武力值还能压过司徒空空。 玉琳琅眸光闪了闪,心下有了几分数。 “那你知道你此行,有多少真正的对手么?” 司徒空空瓮声瓮气道,“他们说,这些不需要我多考虑。他们会帮我暗中解决掉一波。” 玉琳琅抬了抬眉,“除了乐凡还有谁,在他们手里。” 司徒空空期期艾艾看了眼他姐,“姐你都知道的,我门派里,也就那几个人,十、十几个吧。乐凡、小方,还有狗子他们,我不知道被带去哪里。阿炽说正在帮我查呢。” 玉琳琅瞥他一眼,“这事我来搞定,武林盟主你也不要去争。你先这么整着,反正前面几场指定没难度。” 玉琳琅朝他勾勾手指,司徒空空忙乖乖爬起身凑她面前。 “夜无尘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这倒没有。”司徒空空实话实说,“一直同我接触的,是钱哥副手,他之前每晚都会找我说几句话,不过昨天没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同郡王陆大人他们住一个院子的缘故。”(本章完) 568 狠辣 玉琳琅哼笑一声,眸色明明暗暗。 伸手将小屁孩的脸推到一旁,玉琳琅暗暗警告,“别给我继续作妖,这回的盟主大比不会太平。我们坐一旁看戏就好,不必亲身参与。” 司徒空空连忙点头,“听说一大早的,又来好几拨人。那啥……点墨阁与千机阁的人都来了。你说玄不玄乎?” “平时这种武比大会,也就普通江湖人参与较多。这回竟有很多隐秘门派前来参与,真是稀奇!” 玉琳琅挑挑眉哦了一声。 司徒空空偷瞄她好几眼,“姐,你有听说过点墨阁么?这门派,就挺神秘的。据说是以情报起家,这世上就没什么消息,能瞒过点墨阁的眼睛。” 玉琳琅似笑非笑。 “至于那千机阁,姐你肯定知道。人家以奇门遁甲闻名天下,阁中所出阵图,那是……万金难求。” 玉琳琅难得听到自己感兴趣之事,眼睛微微一亮,“那这千机阁主,我今日定要跟他见上一面。” 看看是哪路高人如此厉害,奇门遁甲玩得溜,这也是本事。 “琳琅妹妹。” 玉琳琅歪头朝窗外看了眼,就见邵青青立在拱门口朝她挥了挥手,“我,能进来么?” “行了你俩走吧。”玉琳琅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别给我惹事。” 慕容炽怒,“你还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呢!” 叨叨叨的,跟那司徒空空罗里吧嗦半天,连个眼角余光都不给他! “啊呀!”玉琳琅毛手毛脚捧起臭弟弟的脸,“有人找姐姐,你们玩去吧,回头姐姐再找你聊!” 慕容炽怒怒瞪她一眼,耳根子微微发红,恨恨哼了一声。 “邵青青姑娘,进来啊!”玉琳琅拉开门走出去,也朝她招招手,“找我有事?” 邵青青笑着走上前,“我就是……听说北域槐花宫宫主到了,嗯,他们都说,宫主天生貌美如花,特别好看,就有些好奇,想问问你要不要一块过去看看。” 玉琳琅点点脑袋,痛快应下,“行,你等我下,我去拿个挎包!” “哦哦。”邵青青也不懂,就去岸边看个热闹,玉姑娘干啥要带挎包…… 玉琳琅背上她的编制小挎包,朝俩弟弟挥挥手,“你俩别乱跑,这两天岛上人多,别又碰到百合谷那样的坏女人,把你俩拖走了。别给姐找麻烦啊!” 慕容炽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瞪着她欢快跑走的背影闷闷生气。 “玉姑娘,你听说过北域槐花宫么?” 玉琳琅“呃”了一声,仔细想想,点点脑袋,“听说过吧,据说来了好几茬人,还有一些隐世门派。” “是啊,这回大比可真是太热闹了。”邵青青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意,“对了小师妹,你们玄音宗这次真不参加大比?” “不参加啊。我们都没报名。我曹师兄他们,就是来打打工赚几个生活费!” 邵青青忍不住失笑,“你们山上很好玩吧。” “你说穹山啊。”玉琳琅连忙晃晃脑袋,“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玩。穹山险峻,峰回路转,迷障颇多,一个搞不好,绕进去就出不来。如果是去游玩的话,最好不要走的太深。” 邵青青连连点头,“楚大哥说,你们从小在山里乱跑,对路况十分熟悉。”“我们经常住在那边,那自然熟得很。不过那破山也没啥好玩,平时一下雨,蛇虫鼠蚁都出来。没什么完整的山路,总之,十分陡峭。” “难怪你们玄音宗的人,轻功都这么厉害。” “是啊,我们入门第一步就是爬山训练,每天上山下山两个来回,一群苦孩子都是练出来的!” 邵青青捏着发梢,朝玉琳琅微微含笑,“听说,穹山还经常会有妖魔出没。” “妖魔离群索居,的确会往山里钻。但穹山是真没什么妖魔,别听那些人乱说。” “可我听闻几年前,穹山都差点被妖魔给攻陷了。” “哪有!”玉琳琅无语,“都是些不实的小道消息。穹山怎可能会被妖魔攻陷。” 先不说穹山如何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摧,就说穹山那可是玄音宗总坛所在,就断无可能被什么妖魔攻陷。 “玉姑娘,你说世上真有那种特别强大的妖魔么?” “极个别。”玉琳琅安慰道,“别担心,妖魔在世间几乎已灭绝。镇妖司如今正常运作,一旦哪里有可疑消息,会立刻去调查。” “我是想说,昨天……那个薛丽娘,会不会就是被混上岛的妖魔杀死的?” “不是。”玉琳琅果断摇头。 薛丽娘身上没有丝毫妖魔气息,若是妖魔动手,不可能这样干干净净。 刨个土坑而已,是不是妖魔不重要,这活江湖人能干,有把子力气的男女都能干! 玉琳琅朝若有所思的邵青青看一眼,失笑,“青青姑娘你不用担心,妖魔惧阳畏光,不敢明目张胆出来。” “这些东西吧,力气虽然特别大,但现在岛上的江湖朋友,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要牢记它们弱点,应付起来未必就没胜算。” 邵青青抿唇轻轻点头,“嗯,我记住了。” “诶玉姑娘你看。”邵青青忽而抬手指指前方。 只见十六人抬着一顶仙气飘飘的步辇渡湖而来。 薄纱翩飞间,刚靠岸的几艘船,不少人都跑上船板围观美女。 “槐花宫宫主到!” 尹庄主闻声拱手上前,隔着重重薄纱笑着欢迎,“苑宫主不远千里而来,尹某荣幸之至。” 说话间,一道人影陡然从薄纱中飞出,以前扑姿势重重摔趴在尹庄主脚下。 尹庄主等人吓了一跳,连忙缩脚往后退了退。 低头一瞧,竟是个浑身血糊糊没块好肉的女子。 所有人都被来人吓了一跳。 翩跹的薄纱款款飞起,两名女子从飞舞的轻纱间穿出,笑吟吟落到众人面前。 “真是抱歉尹庄主,清理门户让庄主见笑了。” 苑沉鱼戴着一副金尊玉贵的头面,通身一袭黑金相间的长袍,外貌优雅端庄大气,为人却极其狠辣。(本章完) 569 太癫了 “槐花宫是北域十分隐秘的门派。别看她们宫主苑沉鱼肌肤胜雪貌若天仙,听说已年近六旬,还真是保养有道。” 邵青青小小声跟玉琳琅念叨听来的八卦,“还听说她们门派宗旨是女子当自强,决不依附任何男人。苑宫主说清理门户,那这地上的女子怕是触犯了她们的基本宫规。” 邵青青压低声音碎碎念,“很可能是与男 在迈出两步路后,若离定住了抬起的脚,顿时犹如五雷轰顶,锦煜刚刚说鬼魂都在城门那边!那她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苍何的眼神倏地一沉,花佳心神一凛,有些发怵,周围升腾起一股瘆人的肃杀寒意。 虽然空姐很漂亮,对自己的容貌也很自信,但是当她看到柳如烟的样子时,还是感到一阵惊艳。 可是这位老元帅生性稳重、老成,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判断力。这是他这位年轻的将军,非常缺少的一种能力。 就在她绝望到崩溃的时候,那股压抑一下子散去,凌雪心里一愣,也不敢动用灵术探知,怕那人发现又回来。 “话说,除了五大裁判外,还有裁判长这一人物,裁判长会是谁?”秦力盯着飞毛腿问道。 谢雨婷也是以为陈锋在跟她开玩笑,听到这家伙没皮没脸的吹嘘着,让她的脸都火辣辣的红了。 若是她的魂魄是完好无损的,倒是可以毫无顾虑,但她现在受不得半点的刺激,即便他有能力护她周全,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保守为好。 只可惜,天宫神炉不在他的身边,要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让茶花和寇兰芝躲进里面去。 锦枫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但浑身依旧一股清冷淡漠,看着楚芸怜抱着萧儿坐在一旁,仿若无人一般吃着早膳,他竟觉得若是天天都能这样看着这一幕也不错。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开始专注于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营造和幻化出一个适合林珑生存的空间——也就是属于他林燃的第一个宠兽空间。 毛利大叔露出了他那经典的笑容,总而言之非常的失礼。我看烂透的是你那色咪咪的表情吧!柯南在内心吐槽着。 他从一出生就陷入了政治漩涡,这种事儿,他与巫灸都不擅长,也帮不上忙。 而这么高的收入在这云栖客栈里,却只能住上两晚,所以瘦猴才会那么惊讶。 王宏磊乘坐的面的早已不见了踪影,那辆桑塔纳也几乎驶出了视线,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儿子不再打晃,老爸也没了踉跄。 他也是从古籍中了解到一星半点,再加上几个穴位都是平日不敢触碰的死穴,完全符合乾坤九针。 他的五官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严肃俊冷,充满压迫性。 作为父亲,纵然是王,心头深处难免也有一些望子成龙的想法,扶摇此举,让嬴政大失所望。 他们吃了太久有毒的食物,再加上身体都比较瘦,洛明月刚开始不敢给他们投喂肉食,只能循序渐进。 看到这些替罪羊被带走之后,警卫队长邪魅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带着另外一队人向着反方向走去。 老爷子最后只道了一句:“骁源的事情你和元悌做主就好。”再没有多问。 “你说什么?”乔汝安震惊地坐起来,瞪着大大的眼镜盯着二长老。紫晶大陆,是她熟悉的那个紫晶大陆吗? 操,等她熟练一些这些鬼炼器,她一定要改造!炼药能分心,她就不信炼器不能。 570 活祖宗…… 邵青青睁着一双湿漉漉双眸,嘴唇微颤了下刚要说话,就见小师妹往自己面前一窜,叉腰吼了声,“朱若楠,睁大你的狗招子瞧清楚你小姑奶奶是谁!” “威胁谁呢?威胁到你姑奶奶头上!我瞧你是真活腻歪了。” 别说朱若楠一脸懵,其余槐花宫弟子同样都有些懵逼脸。 谁? 敢对她们槐花宫大师姐朱若楠 在我再次看向吕萌萌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双眼却和刚刚的相反。现在的眼球只有眼白,很像是外国大片的丧尸上演的那种变异或者是中病毒的丧尸。 “你们看,这就是我画的这种船的图纸,你们先看一下,然后我再做一些介绍,然后咱们把这种船的结构给吃透,这样你们造起来心里才有谱。”希孟说着,把图纸递给了刘师傅。 这边的星辉曦光想起来仍然是一阵后怕,毕竟他当时手里不止这一个高威力技能,随便掏出一个都够秒米斯蒂娅十遍了。 有句话叫“圈子不同,不必硬融”,说实话,这话是真的有道理,圈子之外的人再牛,进入不了圈子里,那也是白搭。 姜大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心里有种预感,眼前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改变他的人生。 既然是恩师所号召,崛井哪有不追随的道理,便陪同水野博士一起来到了埃及。 国敏啸的脸更红了,嘴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双手不安地来回搓着。感觉上,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为什么呢?我这个涨价也是听东主的意思办的,”范掌柜睁大了眼睛问道。 “因为我不想离开姐姐,想照顾保护姐姐,对不对?”扶桑却打断木叶的话,抢先一步开口,面带讥讽,对于白果有潜在威胁的人,不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大门刚抵住,立刻就有一个‘疯奴’撞在了门上,力气之大竟把林庸的手差点撞开了。 在这千钧一之际,涂影大声下令:“分散找出口!保护好两个平民。”说完立刻四周环绕寻找起道路。这房间面积几十平米,却设施简单,不可能没有出口。 荒之分身的气海虽然比不上本尊的完美气海,但直径也达到了惊人的8万米,极为广博,晋级灵湖境时自然也是动静颇大。 齐麟毫不犹豫奔过青龙蜿蜒之道,遁天梭一起,拉上浑浑噩噩的齐琪和苏雪砂。 一旁的白素贞看着他们融洽的一幕有些羡慕,想她是万仙王朝九大妖仙却没几个朋友。 有时只有用恶行将恶心驱逐,才能够重新定义世界,给真善留出大道来。 “哪怕这个承诺是虚假的也要这么做?”粉黛的目光似乎微微变了变。 说着二人就走向了操场,当他们走到了操场发现有一些人已经到了。只不过木梓飞发现他们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 “为了什么?”林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毕竟既然自己已经选择相信眼前的这道白色虚幻身影,那告诉他这些也无所谓,然而听到了林亮的回答的白色身影却是猛地一震。 叶薇比较狠,另外一条路线还有一公里的障碍跑,只是,这么彪悍的程度,温静暂时是无法承受得住,倒是可以慢慢积累她的体能。 他一直以为温静不善辩,没想到,这也只是自己错觉罢了,这姑娘抓着一个话题还真能说到让你词穷,让他跳肚皮舞,难度实在太大了。 571 齐聚一堂 “我们此前在平江府遇到云隐寺天忍几人,大家同为北域人,期间自然会有所交流。” 苑丹桂笑呵呵看着玉琳琅,“天宝啊,说起来,中途我们还帮他们解决一桩不小的麻烦呢。” “是啊是啊。”朱若楠连忙点头说道,“在平江府遇到的时候,有对母女一直缠着他们。我们上去一打听才晓得,原来是天魁小师傅无意中救下一对母女。” “然后人家就一直赖上他们了!诶呀真是,当时若非我大师父二师父出手驱赶,那对母女死活不肯离开的。”朱若楠说的有鼻子有眼,玉琳琅不由信了几分。 “不过按理说,他们也应该登岛才对。当时我们前后脚出的城,没道理我们已经来半天了,他们还不见踪影。不晓得是不是……中途又被那对吸血鬼母女给缠上了。”苑丹桂皱了皱眉,叹口气。 “唉你也知道他们出家人总归心肠软和,当时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这对母女大概就是骗子,专门做局骗那些有钱公子哥。” “你也知道的,你那天魁师兄又傻大咧咧脑子不太灵光……” 玉琳琅面无表情盯着她们。 其他弟子拽了拽朱若楠的手,她连忙咳嗽一声,“我不是说你师兄傻啊,就是他们,常年呆在北域寺庙中,心思都比较单纯。哪曾见过这等狡猾的江南女子。” “是啊是啊。小师妹,你看说这么久,他们人都没到。说不准就是被那对江南骗子给牵绊住了!你……要不要出去找找啊?” 说那么半天就是想把她支走。玉琳琅翻了个白眼。 咋滴,她在这岛上呆着,还能碍着她们什么事了? 玉琳琅不知道的是,确实!槐花宫众弟子瞧见她,就会时不时忆起当初被贫穷支配的那段苦日子,顿感呼吸困难眼冒金星。 槐花宫要是知道,云隐寺这小魔头就在泰湖岛上,给她们每人一万两黄金,她们也不想来这鬼地方! 玉姑娘不晓得自己被人嫌弃了,她若清楚,肯定呸这些人一脸。 还敢嫌弃她,哼。 “事情就是如此。”苑丹桂温温和和冲她笑了笑,“那我们就先回……” 话还没说完,就听岸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尹庄主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几个山庄护卫朝那头冲,口中大声呼喊,“出什么事了,啊?那边怎么回事。” 玉琳琅扯上邵青青一块跑过去凑热闹。 反正出都出来了,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看。 邵青青跟在玉琳琅身边,被人群推挤着向前,定睛向前一瞧,吃惊的张大嘴,“天啊,那,船都炸了。” “那是南亭阴九门的人,他们门中之人苦修毒术,身背大瓮,里面都是些毒虫毒蚁。”俩人身旁正站着东君岛铸剑峰的黄非凡,先前在岸边,玉琳琅跟此人有过一回照面。 黄非凡这会正咬牙切齿盯着岸旁支离破碎的船体,摇了摇头,“阴九门素来霸道决绝,不过看对方似乎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朱若楠便咯咯笑道,“那是我们北域传奇人物铁蛋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人,一手铁质火器那叫一个出神入化。什么阴九门没听过,但遇上难缠的铁蛋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尹庄主这会已紧赶慢赶赶到岸边,连连拱手作揖,“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明日大比擂台,诸君都有一席之地!咱不必这么着急,这会就开始动手。” 刚才到岸的船只被北域铁蛋子炸了个支离破碎,此时阴九门的一群人正虎视眈眈盯着铁蛋子,两方一触即发。 门主阴老仙大夏天披着一块毛茸茸的白虎皮披风,缓慢从半截船身上下来。????他左脚有点跛,拖着步子行动缓缓,令人吃惊的是,后头还跟着一条七八米长的巨蟒,蟒身足有俩人合抱那么粗。 所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避让。 有人满面愤怒出声指责,“怎能带大蟒上岛?” “是啊,这也太不安全了!” “尹庄主你可要说句话!” “对,尹庄主,这算怎么回事?不是大比么?谁还能带宠物一块比试?” 尹庄主连忙朝众人挥挥手,赔笑走上前,“南亭阴九门远道而来,欢迎之至。只是阴门主啊,这,你看岛上这么多人,蟒蛇它……” “尹庄主放心。我这小蛇它乖得很,没有我的命令,不会胡乱攻击他人。”阴老仙披着白虎皮阴森一笑,视线掠过在场众人,无不被他森森目光逼退。 说话间又一艘船靠岸。 当先下船的是几名谈笑风生的玉面公子,同站在岸边面色发青目光阴沉可怕的阴九门人,足有天地之差。 玉琳琅瞄过去一眼,发现都称得上是熟人。 阎王殿的人果然来齐乎了! 由笑吟吟的何公子带队,元歌、亦若一群貌美如花的年轻公子们,正围绕在一袭雪白僧衣的天忍师兄身旁,把天魁、天罡师兄他们挤得人都瞧不见了…… 众人对停在一旁吐着蛇信的大蟒,全部视而不见。 哪怕那蛇头都快探到人群中间,把不少同船之人吓得连连后退,何千越他们几个依然高高兴兴和天忍师兄聊天,自顾自不拿蟒蛇当回事。 玉琳琅觉得,她就不该来这岸边看热闹。 邵青青浑身汗毛直竖,从那条蛇出现开始,她就颇为紧张抱住玉琳琅胳膊,身体动都不敢动分毫。 “别怕。”玉琳琅瞧姑娘吓得腿都不敢移动,遂抬手拍拍她胳膊,安慰道,“它不敢过来。” 它敢来,头都给它拧掉! “小,小师妹你不怕啊。”邵青青吓得有点磕巴。 小姑娘对这软体动物有种天然恐惧感。 但玉琳琅是从万蛇窟爬出来的恶鬼,见多了自然不可能害怕。 “不怕的,大蟒要敢冲过来,我就让它反扑饲主,陪这什么阴九门好好玩玩。” 邵青青见她说的笃定,心下稍松。 这两天接触下来她十分确定,楚大哥这位小师妹相当厉害。 他们玄音宗最为擅长的就是以音驭兽。 572 心理阴影 小姑娘敢这么说,定有十足把握。 大蟒虽吓人,但有玄音宗这么多同门在,肯定不会出事。 邵青青稳了下心神,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条狰狞恐怖的大蛇。 玉琳琅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被人群挤在后面的天魁就瞧见她了。 一声“天宝”淹没在争吵喧哗声中,天魁使劲挥挥手,冲站在自己身旁一言不发的天罡道,“诶你看到没?天宝小师弟在那边!” 天罡素来沉默寡言,天魁没得到回应也不觉稀奇,连忙挥着手在人群中使劲伸脖子。 “天魁师叔。”有小僧人忍不住出言提醒,“注意形象……” 啥形象啊,天魁想怼回去,想到临行前首席大长老那张严肃端正的脸,顿时把手放了下去。 “都挤这干啥啊?”天魁小声叨叨,“能不能往前走一走?” 这会儿所有人都被阴九门挤在岸边没法正常通行。 阴老仙领着一群徒子徒孙,正眯眼望着前方。 对面立着一人,北域独行客铁蛋子。 这位老兄年过四十,常年在外行走,风吹日晒下面容十分沧桑。 铁蛋子面容刚毅,左手挎着长刀,右手握两颗椭圆形石头状暗器,身形异常高大。 刚才他连下两颗铁蛋,结果就把整艘大船炸了大半,如今只剩半拉子残骸,飘在岸边好不凄惨的样子。 铁蛋子抛了抛椭圆暗器,“让开。” 阴老仙掸掸身上披着的白虎皮,呵呵阴笑两声。 “你们北域来的人,就这德性?随随便便动手炸船,不管其他人死活。”老仙身后走出一名吊三角眼弟子,态度傲慢语气也很冲。 “那是因为有人想请我吃蛇羹。”铁蛋子哈哈一笑,作势舔舔嘴角。 阴老仙弟子目光一怒,“你找死。” 眼看铁蛋子扬手就要丢火器,所有人“哇”一声急急忙忙朝后退。 唯有尹庄主冲上前用胳膊死死挡住铁蛋子的手,连连告罪,“铁兄铁兄,息怒息怒!大家别在这动手啊!我这小渡头实在是经不起大伙如此折腾。” 玉琳琅就站在一堆人后偷偷发笑。 邵青青心情也轻松不少,“这尹庄主也是有些惨。” 一天天就跟救火似的,时时刻刻要给众人调停矛盾,大大小小的事,尹庄主这几日怕是度日如年…… 阴九门的人十分忌惮他手中火器,纷纷向后退。 围观众人也担心这独行侠发起疯来牵累自身,都有意识朝阎王殿身边聚拢。 见状,槐花宫宫主苑沉鱼咯咯一笑,“铁大侠,何必与一帮阴域小人一般见识。” “明日大比让他们手底下见真章就是了。” “哼。”铁蛋子一甩袖,挽起大刀转身就走。 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船上下来不少北域与南亭的武林人士,甭管认识不认识,大家互相看看客套几句走个过场。 苑沉鱼迎上前笑着招呼,“王宗主,高掌门,李崖主你们都来啦。来来来,向诸位引荐下云隐寺的天宝小师傅。”????原本还笑呵呵跟一朵花似的李崖主、王宗主、高掌门,齐齐神变脸,几乎异口同声:“你说谁??” “天宝呀。云隐寺的天宝小师傅。多年前你们都见过的难道忘了?”苑沉鱼笑呵呵冲他们三人点头。 “来来来。” 三人感觉她像个魔头,对方连说“来来来”三字,这三位掌门宗主的就连连往后退了三步,差点撞上身后走来的阎王殿几人。 苑沉鱼还咯咯发笑,“三位掌门,你们躲什么呀?” 就在苑沉鱼出声招呼三位宗主掌门时,玉琳琅早就拉上邵青青打算趁乱溜之大吉。 岂料尹庄主转头瞧见她们,笑着说道,“诶,各位各位,先别忙着走。趁大家都在这,尹某跟大家说件事。” “咱们此次前来参加大比的人基本已到齐,为跟大家详细宣布比赛规则,还有让诸位提前了解彼此。归云山庄今晚酉时正,举办一场盛大欢迎会,届时希望大家都来参加。” “李崖主、黄少侠、苑宫主、各位少侠,可都要来参加啊!” “没问题。”苑沉鱼应得十分爽快,还咯咯直笑,“烦请尹庄主安排位置的时候,把我们安置在云隐寺旁边。” 李崖主王宗主高掌门生恐被鬼抓似的,连声开口,“呃对对对,给我们北域的人都安排到一处,我们就坐云隐寺天忍大师身边。” “好说好说。” 尹庄主完了还特意转向玉琳琅,一脸殷切询问,“玉姑娘,今晚郡王、世子与陆大人他们都会来吧?” 玉琳琅想说你邀请他们你自己去邀啊,问我作甚? 一抬眼正对上李崖主王宗主高掌门一副见了地狱恶鬼的脸色。 三人还齐刷刷往后退了退,直不楞登退到阎王殿一众人中间,恨不得紧紧贴上她天忍师兄,喊一声“大师救命”。 “哟,玉狐大人呀。”阴癸拖着调调喊了一嗓子,还冲她挤眉弄眼笑,“干啥伤天害理之事了?看把几位大掌门给吓的。” 玉琳琅:她干啥了?她啥都没干!……真特么服了。 她哪知几位掌门对她的心理阴影面积到底有多大。 实话,几位掌门若先头得知云隐寺天宝会参加此次大比,人家铁定八百年都不会踏足归云山庄半步…… 天忍天魁天罡几人则眼睛一亮,赶紧快步上前,其后跟着一群眼睛亮闪闪的大小僧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天宝。” “你怎在这?” “年底回去不?师父他老人家想你了。” “前阵子大长老还念叨你呢,说你许久未归。打算何时回去?” 玉琳琅一把拖过她天忍师兄,朝众人招招手,“先回去再说。” 尹庄主忙派人给今日上岛的人安排居所。 由于与会众人多到超乎尹庄主想像,故而只能将今日登岛的人,不断安置去其他门派的苑子,尹博涛安排的头秃。 好在玉琳琅所在的南跨院,面积仅次于庄主大院,将天忍师兄一行二十多人安排到前院,挤肯定挤,但也就三五天的事。 正欲离开,哭声入耳。 573 不愿意滚蛋 玉琳琅起先压根没注意。 岸边上百人,喧哗吵闹得很,她哪会特意关注云隐寺寺众身后还跟着两条小尾巴。 这会拉着天忍师兄他们离开,稍走远些,哭声骤然增大,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那俩谁啊?”玉琳琅明知故问,挑眉看向尾随而来的母女二个。 俩人都一副农妇打扮,讲真面容挺白,丝毫不像下地干活,整日操持家务的普通农妇。 姑娘同她年纪差不多。 妇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别说,保养的真挺好,瞧着皮肤水灵,双眼皮大眼睛。 委委屈屈瞧向他们时,眼里包着两汪委屈巴巴的泪要掉不掉,那破碎感简直了。 朱若楠带着人走上前,笑着调侃:“哟你俩还真是阴魂不散得很!赶都赶不走,这是彻底赖上啦?” 玉琳琅看向傻呵呵的天魁,“听说是你顺手搭救的?” 天魁苦着一张脸,浓黑的眉几乎皱成团,“小师妹,我也没想到……” 他压低声音对玉琳琅说,“这两位女施主会这么……难缠。” 追在他们身后哭哭啼啼不说,还总说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怎么,救人必须救到底,不能把她们孤零零扔半道上不顾她们死活。 “给钱了?”玉琳琅挑眉问。 天魁憨憨地摸摸后脑勺,“给了点,但我这不是想,给点银子好打发她们离开嘛。” 谁曾想这母女二个就跟甩不掉的尾巴似的,一路尾随死活不愿离开。 先前被槐花宫的人凶过一顿,还以为就此别过。 谁曾想这俩母女居然在城门口专程候着他们…… 天魁说到此忍不住连连叹气,还朝天忍偷偷瞄几眼。 天忍师兄他,几次三番面无表情告诉他,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掉,不要连累大家。 这一路上天魁都快被两位女施主整疯了。 打又不能打,骂也骂不得,赶吧,赶无数次也无用,好说歹说人家就不听,默默跟你后面一路掉眼泪。 天魁是真正没辙了。 玉琳琅朝母女二个招招手,让她们走上前。 俩母女颤颤握着手,迟疑着走近几步。 表面看似畏畏缩缩,实则眼底没有丝毫敬畏之意。 “你俩跟在一群出家人身后哭哭啼啼,演的是哪出?”玉琳琅最烦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话。 母女二个慌忙跪倒在地,边呜呜哭边回答,“先前在平江府时,承蒙几位大师出手相救,我母女二人立下重誓,愿终身供奉寺庙。”????“滚。”玉琳琅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眼神也充满嘲讽,“你以为这是西川蛮地?寺庙还搞圣女那套?” “世子妃你骂就骂,怎还带上我们西川?”围观的耶律歆,本在人群里瞧热闹瞧得津津有味,这会公然被点名,顿时心生不忿。 玉琳琅扫她一眼,也不搭理此人,只看向母女俩冷冷开口,“你们想搞钱搞错了地方。再不滚就将你们丢下泰湖喂鱼。” 妇人捂着脸痛哭流涕,“姑娘,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俩人,“这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江湖之中,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妇人猛抬头,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满布凄然泪痕,“我们只是想报恩而已,小姑娘你要不要这么狠?” 小的那个也倚在她母亲身旁呜呜咽咽啜泣,“我跟我娘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女,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不得已才拼死逃出。若现在要将我们赶回那魔窟,当初大师们又何必救我们?倒不如让让我们当日就死在那帮歹人手里算了!” 妇人连忙磕头,哭天抢地叫嚷,“是啊是啊,你们出家人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不应帮人帮到底么?” “咋滴?救人还救出仇来了?”玉琳琅这小暴脾气已忍不住撸袖子动手。 朱若楠几个捂嘴偷乐,纷纷开口,“要不要帮忙小师妹。” “小师妹,依我看还是毒哑这俩心术不正的女子,再将她们切片丢进湖自生自灭更好。” 母女俩看到槐花宫一众女人,心底就十分打怵,如今听她们出声,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抱一块尖叫。 “都闭嘴。” 妇人拽着闺女向前爬几步,连续卖惨可怜兮兮叫道,“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我母女二个也不至于如此麻烦诸位大师,呜呜。再说我们也是为报恩而来,并无其他不好的想法。” “烦请大师救命。”母女俩恐惧地看了眼槐花宫众女,犹如瞧见洪水猛兽恨不得抱头痛哭。 “上赶着报恩是吧?”玉琳琅无所谓般点点头,“行,那你俩以后就跟我身边伺候吧!” 天魁猛松一口气,接收到天忍师兄投来的目光,这傻大个憨憨摸后脑。 妇人忙抬眼去看天魁几人,刚想张口继续求,就被玉琳琅无情打断,“这样安排还不满意,那就别报恩了,从哪来滚哪去,老娘也乐得清静。” 天魁也急忙开口,“女施主,你们继续跟着实在多有不便。如今小师妹愿意暂时收留你二人,你们若不愿,自行离去即可,也不必强求。” 妇人搓了搓手心,暗戳戳与闺女对视一眼,随即狠狠心一点头应下,“是,既是大师安排,那小妇人答应便是。” “你胡说八道什么?”玉琳琅张口就怼,丝毫不给任何颜面,“我看你也不是十一二岁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到你这岁数也该通点人情世故了吧?” “我师兄一个出家人,他给你安排个p!这是我师兄安排的事么?这是老娘安排的!爱干干,不爱干滚!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不是要报恩么,报恩就好好干活,别一天天想搂钱。我告诉你们,工钱一分没有!愿意就留下,不愿现在滚蛋!尹庄主。”玉琳琅一嗓子,那尹博涛来的比谁都快,整张脸都赔着淡淡的笑…… 众人见状不禁无语。 “把她们赶……” 话还没说完,妇人就急眼了,“姑娘,我们也没说不愿意啊!您这么着急赶人作甚?” 小的那个偎妇人身旁,就呜呜哭。 574 相当恶劣 尹庄主见状忙打圆场赔笑,“玉姑娘啊,您看,她们似乎……愿意跟你一道回去的。那咱酉时正宴会见了,您一定要到场啊。” 玉琳琅不置可否撇嘴,将众人带回南跨院,迎面刚好遇上平康郡王与霍泽元。 “我们还正想去渡头那边找你。”夜无尘一愣,目光落在玉琳琅身旁,面容清俊的雪袍僧人身上,心中微动,“这几位是?” 于是,玉姑娘只好在大门口给彼此简单介绍下身份。 夜无尘心下了然:果然是北域云隐寺的人。 双方一番见礼,玉琳琅瞅夜无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晚上怎么住。”玉琳琅眨眨眼,直接给他们安排上,“你俩带上熙文,跟淮之住一间去吧,刚好腾出三间房,再加上空着的两间北屋,差不多也够师兄他们住了。” 夜无尘无言以对。 小姑娘都给安排好了,还能说啥。 如今住所的确紧张,基本都得四五个人一屋,沐风与战少煌、慕容炽他们也挤一屋去了。 长青更可怜,主动上树蹲,已经不占屋了…… 前院就那几间屋,让他们男的自己调整,玉姑娘甩手不管了。 后院目前人不多,但玉琳琅觉着悬乎,瞧目前登岛的人就知,槐花宫一下来五十多个人,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哦哟,尹博涛那头秃的,回头定会安排其他姑娘住进来。 “天宝,等我们安顿好你再过来吧。”天忍叮嘱一声。 玉琳琅点头,转眼冲那对贼眼溜溜直转的母女吼一嗓,“还不走?” 俩人正贼眉鼠眼四下打量,被玉琳琅喊的浑身一激灵,赶忙低下脑袋小碎步跟上去。 玉琳琅将人往后院带,直接丢给八两,“让她们负责打扫后院。” 母女俩面面相觑。 年轻女人小声嘀咕,“我们就只能做洒扫活?” “能干干,干不了滚!少在背后啰嗦。”玉琳琅蓦地提高音量,把八两都给吓了一跳。 俩母女面色有几分发白,妇人赶忙拽了下女儿胳膊,小小声赔罪,“姑娘啊,我女儿她不会说话,并不是抱怨,还请见谅。” 玉琳琅不理她们,抬步回房丢下一句话,“问清楚身份。” 八两九斤面面相觑。 八两朝九斤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转身离去。 “两位怎么称呼?” “小塘村刘金翠。”妇人搓着手偷偷打量八两。 面前的姑娘也就十七八的模样,一袭桃粉色缎子裙,长相水灵娇俏。 若非她自己介绍身份,说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之一,刘金翠是万万不信,这么好看的姑娘竟只是个丫鬟。 俩母女偷偷对视一眼,没敢多吱声,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基本信息,随即就被笑眯眯的八两带去中门那边。 她随手画了个范围,“以后这一片地都归你们洒扫。没事不可以往外院跑,若被我发现你们偷溜去前院冲撞了谁,或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打断你们狗腿哦。”????她笑吟吟说着话,语声还轻飘飘的,但落入俩母女耳中,就感觉有几分惊悚。 刘金翠闺女大妞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了母亲一眼。 后者朝她下意识摇摇头,大妞便咽下想说的话,心里憋了点气。 “晚上中门这里会落锁,别怪我没提醒你俩,少出去溜达。这岛上最近不安全,昨晚就死过人!”八两一挥手,“行了,赶紧拿工具干活去,看看这满地灰尘树叶的,都扫干净。” 不多时,九斤打听一圈回来了,拉上八两小声嘀咕一番。 “就这么水灵灵讹上了天魁大师他们?” “可不是,暂时让这俩骗子犄角旮旯呆着,等大比结束各回各家。” “那万一还继续赖着呢?”八两轻咳一声。 她们可太了解小姑娘了,平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姑奶奶不想降维打击,哪凉快滚哪去”。 降维打击不太明白啥意思,但好像能勉强意会。 像这种没脸没皮的死骗子,小姐遇到一般不太理会。要说真因为这点事要把人家嘎了吧,似乎也没到那一步…… 九斤捅了捅八两胳膊,朝拱门那边努努嘴。 那俩母女一看就不是老实的,拿着扫帚挥来挥去,眼睛贼溜溜直转。 “没事,这种骗子还不至于为难到咱家姑娘。她们不是来报恩的么,那就给她们多安排点活计,让她们时刻忙起来!没那么多时间盘算鬼心思。” 刘金翠这头,闺女大妞也正跟她娘嘀咕埋怨:“我就说算了,您非说紧咬不松口。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来当洒扫丫头,有什么意思。” “你懂什么?”刘金翠两眼放光,“你看看这苑再看刚才那丫头。哦哟她要不说,咱不得当人家是大户人家大小姐呢。” “你听娘的准没错,这回是真跟对人了!咱先留在这,走一步看一步。女儿啊,咱母女这回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老天给不给机会。” “给什么机会?娘你没瞧见那岛上来的都是啥人啊。个个拿刀拿剑还有那大蟒蛇!早知这么可怕,我就不该听你的跟来凑这热闹。” “你懂什么,这可是难得发财之机。再说你刚在前院那边不也瞧见了,与那凶姑娘说话的两位公子,瞧通身气度定是人中龙凤。” “那有什么用?”大妞泄气,“那女的态度恶劣,只让咱做工,又不给出去瞎溜达。” 刘金翠忽然拍拍闺女,提高嗓门笑着迎上前,“尹庄主来了啊?” 这婆娘行骗多年,记忆力是真好,但凡见过一面的人都能记住名姓与体貌特征。 别人唤过几声尹庄主,刘金翠就记住了。 这么大一个岛的大庄主,那态度别说有多热络。 大妞也堆起笑脸,“我去通知姑娘。” “不用不用,玉姑娘来了。”尹庄主绕过母女俩,笑呵呵走向玉琳琅,“玉小姐,老夫冒昧跟你商量件事。” “您也知今日登岛的人大大出乎我意料。”尹庄主说到此,面容有几分尴尬。 不管如何,这也是他安排不妥。 玉琳琅早料到尹博涛会来塞人,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575 心底深处的恐慌…… 尹博涛小心翼翼打量小祖宗面色。 “这次的确是尹某招待不周,没成想有这么多江湖朋友赏光前来。” “永业船帮那苑子又安排进去不少少侠。如今只能将邵青青与其他几位姑娘都转移到您这里居住。” “尹庄主,你自行安排即可。” 尹博涛边说边观察祖宗,发现祖宗并没生气的意思,松口气同时,脸上焕发大大的笑容,“玉姑娘善解人意,尹某先行谢过。” 玉琳琅无奈。 这庄子本来就是人家尹博涛的,她介不介意有啥意思…… 人家庄园主都带人过来了,那自然是听取主人家安排。 她又不是蛮不讲理之徒,小事而已,何必跟人默默叨叨没完没了。 除了隔壁院的邵青青外,永业船帮、东君岛铸剑峰、天琼宗、阎王殿、北域恨天门断水宗的女侠们都被安排她这来了。 真就是强塞二十来人,玉琳琅瞅着就想叹气。 “青青跟我一个屋吧。”玉琳琅面无表情道,“其他人你们自己随意。” 邵青青高高兴兴跑到她身旁,叽叽喳喳介绍,“小师妹,我给你介绍下我们帮的几位师姐。”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同房,随意不了。”众人朝说话女子看去。 高佻白净的年轻女人,眉眼冷冷清清,自带一股傲然气息。 尹庄主眼皮一跳,笑着给众人介绍,“这是南亭天琼宗的林女侠。” “林女侠,是老夫考虑不周,但如今屋舍确实有些紧张,还望女侠多多包容。”尹庄主又向其他女侠连连拱手,好说歹说才给冷着脸的林女侠强行分配了三个室友。 除了沾光玉姑娘的邵青青外,其他女侠基本都四五人一间房。 八两九斤这边让出两间屋,搬去和哑姑一块居住。 周月明小朋友有点惨,小朋友单人居的待遇被取消了,还得老老实实搬前院去,同世子他们挤一个屋…… 安排好一切后,尹庄主抹把老汗,又安抚姑娘们几句,赶紧带上山庄护卫离开。 刚到中门那边,撞见快步而来的世子与陆大人,尹庄主忙笑着凑上前说了晚宴一事。 “这两日登岛之人众多,招呼不周之处还请世子与大人海涵。”尹庄主拱了拱手。 沐昭神色淡淡颔首,应下晚宴邀约,目送尹老头离去。 至于晚宴一事,尹博涛想亲自去嘱咐几位管事,让他们定要严格督工,免得到时桌椅板凳餐具也不够,丢他老脸…… “昨晚百合谷的事不可再发生,安排人手,加强夜间值守。” “是庄主。” 沐昭瞥了眼尹庄主离去的身影,问陆浅,“大比名单上有这么多人?” 陆浅面色有几分凝重,“名单上参加比赛的人,大概一百五十人左右。但如今看来……多两倍都不止。” 沐昭挑眉,神色莫测。 二人刚到内苑,还没来得及叫玉琳琅,就被一群大胆奔放的女侠给围观了…… “两位少侠,你们哪门哪派的呀?”女子说话间媚眼直抽抽。 沐昭陆浅急急往后退。 长青挺身而出挡二人面前,抬手用长剑隔开几个女人。????“你们作甚?我们是来找人的,请让让!” “诶呀小哥,报个门派呀又不吃亏。” “就是就是,同是江湖儿女,咋还这么害羞呢?” 玉琳琅飞奔而来,一把推开挤最前面,龇牙咧嘴笑的恨天门女弟子。 “滚!” 别说,她一过来,北域恨天门、断水宗的女弟子们,就跟瞧见啥洪水猛兽似的,连连往后退。 “天宝,他们都是你云隐寺的人??” “不能吧,从没见过。” “去去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滚就别滚了,老娘让你们梦回昔年。”玉琳琅转眸,朝她们阴恻恻一笑。 这效果太好了,直接把北域的女弟子们,吓得“嗷唠”一嗓子,转身跑回房,“嘭”一下关上房门。 永业船帮、南亭天琼宗的女侠们,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玉琳琅也不管她们,直接拽过沐昭陆浅就走。 “你们怎么来了?” “尹老头塞二十来个人过来,这不安全,晚上没事别过来。”玉琳琅赶紧将二人推出中门,还鬼鬼祟祟探头进门左右张望了眼。 整的长青都随之一块紧张。 “这些女的都有问题?像百合谷那群女人一样??” 玉琳琅一愣,看了长青一眼,失笑,“别紧张,哪能所有人都跟百合谷那样?” 长青松了口气。 “但最近人多眼杂,乱七八糟的事肯定也多。”玉琳琅一本正经吩咐长青,“陆大人只有握笔的力气,十分危险。” “虽然我表哥武功还行吧,但安全起见,你还是贴身跟着他俩最好,要寸步不离那种,可别傻乎乎让人家算计了去。” 长青连连点头,姑娘说啥他听啥。 玉琳琅瞅了眼三张单纯清澈的脸,“唉”一声叹气,“算了算了,你自己先保护好你自己吧。我找人跟着陆熙文和沐淮之。” 沐昭哭笑不得,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你怎么又把我当武功全失之人。我不是已经恢复了么?” “哦是啊。”玉琳琅嘿嘿一笑,“那好吧,你跟陆大人一个屋,平时多注意。” 她朝三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道,“你们要相信我的直觉!这岛上古古怪怪的总之不太靠谱。尤其是晚上,你们关紧窗户睡觉,无论外面有什么声音都别出来。除非我来找你们!” 陆浅有点想笑。 尤其他发现小姑娘用那种发愁的眼神看他们,好像他们弱的不行,风一吹即倒的样子…… 长青重重点头,“姑娘您放心吧!我就守在世子窗下,晚上哪也不去。” 玉琳琅看着长青都犯愁,这傻小子前不久才被算计过,傻乎乎连自己都捞不回来,还保护个啥啊。 “算了算了,你别守着,我找人过来看着你们几个。” “师父。”正说着话,周月明小可怜抱着他的小被头“哒哒哒”跑过来。 玉琳琅把孩子塞沐昭怀里,“我这人满为患了,你把小明带你屋去。”(本章完) 576 抽签 “总之一定要听我的,入睡后不管听到啥声音,都别出来。除非……” “知道了知道了。除非你来找我们。”沐昭无奈,握着玉琳琅的手晃了晃,“琅儿,方才那些女的怎么回事?好似都很怕你的样子。” 陆浅点点头,适才琳琅回眸瞅她们一眼,所有人就鸡飞狗跳立马散场。 玉琳琅看他们一眼,直言不讳,“我小时候在北域,住过一段时间。” 这是小祖宗的光辉历史,也没啥不能说的! 再说就算她隐瞒,今晚一到宴,咳咳,还有啥能瞒得住? “就那时候,我小,不懂事。”玉琳琅挠挠头,“小朋友能有什坏心思?瞧见什么看不惯的事,那我肯定得用拳头解决。” “我那时可厉害了,天天套麻袋打人。我还追到恨天门断水宗还什么崖的各种地方,把他们宗门值钱东西都薅回去了。” “具体记不太清了,我们北域吧,地大面积广,各门各派之间,路程都不算近。林林总总十几二十个门派,我好像都打过一遍。” 沐昭陆浅长青:…… “我给我们寺庙,塑金身、打造金顶,还有金碧辉煌的大殿墙壁,都是我捐给我们寺的。” “后来,北域各门各派的人,瞧见我就绕道走。我那时别提有多威风凛凛,不是我吹。我六岁那年走在北域路上,只要有人喊一嗓子天宝来了,那方圆百里之内瞬间清空渺无人烟!” “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玉琳琅面无表情道。 一语落下就跟旋开按钮似的,面前三人笑得不行。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们都记得昔年之事。”玉琳琅撇嘴,“我十岁回北域的时候,大和尚师叔还跟我说什么,有些恐惧是发自内心无法根除的,这就是执。” “是吧,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还一天天记着,有意思么?执迷不悟,属实没有慧根。” 长青哈哈大笑,在姑娘瞪他之前赶紧一溜烟遁了。 “岛上人多,属下去看看郡王那边有没有问题。” “琅儿。”沐昭眉眼弯弯笑看她,“晚上我们一块过去。” “这几晚院里人多,你休息时自己也小心些。”陆浅温声说道。 但他们南跨院还不是塞人最多的地方。 塞最多人的当属槐花宫第一! 她们登岛较晚,大院都被分完,给她们的小院,统共四间房。 五十多人之中,除天曜宫主苑沉鱼,地星宫主苑丹桂外,其余人都得往大通铺塞,不然根本睡不下。 实在不行就只能睡露天花园…… 尹庄主也是焦头烂额,拉着儿子尹荣轩,闺女尹秋媛忙里忙外屁颠屁颠,连口水都没功夫喝。 而就在他们忙的不可开交之际,儿媳雷娟娟的贴身丫头春柳,哭哭啼啼跑过来说“少夫人说肚子痛,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她吧”。 尹荣轩冷着脸怒不可遏,“我又不是大夫,病了就找大夫看!找我有什么用?” 春柳呜呜咽咽哭。 尹秋媛急忙劝说,“大哥,这里有我跟爹,没事你先回去瞧瞧大嫂。” 尹荣轩满脸不耐之色,心中甚是不忿。 可春柳跟个苍蝇似的一直在他们身边哭哭啼啼,尹荣轩只能冷着脸快步离开。 酉正,众人纷纷从各自苑子出来,朝尹庄主的大院走去。 酒席摆在正厅,足有三四十桌。 玉琳琅他们去的时候,大厅里已坐满好几桌人。????不晓得哪个鳖孙喊了句“天宝来了”,于是呼啦啦一堆人往两边跑,还有人嚷嚷“大师呢?天忍大师他们来了没”。 “我们坐大师那桌旁边!” “对对。就得跟大师们挨近点,天宝一发作,咱就能往大师身后躲!” 一进来就被点名的天宝小师傅木无表情看了眼尹庄主。 郡王出去打听了一圈天宝的光辉事迹,一走进宴厅瞧见北域反应就想笑。 太好笑了真是,北域此番前来,莫不是都来搞笑的…… 庄主笑呵呵迎上前,“请请请,郡王、世子,陆大人霍大人,诸位大师,玉姑娘邵姑娘这里请。” 邵青青礼貌一笑,转头朝几位师姐招招手。 “小师妹,我们坐哪儿?” 玉琳琅朝边上那桌晃晃脑袋,一群姑娘往前排靠墙那桌走去。 北域一群大大小小的奇葩,以李崖主王宗主为首,皆纷纷松口气。 果然,只要有大师在的地方,天宝小祖宗根本不会惹事! 天忍一行被安排几桌素斋,其余人也在附近席面依次落座。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找空位落座。 直到酉时一刻,尹庄主站起身笑道,“差不多都到齐了,尹某此番遵照圣人旨意,代为举办盟主大比,有幸得诸位江湖朋友给脸,大驾光临不胜感激。” “尹某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举杯。 “尹庄主,明日比试如何安排?还跟上回那样挑战上台?” “哈哈这也正是尹某要跟大家说的第一件事。由于此番前来参加武比之人,人数已超过三百。” “故而为尽快筛选出前十,前期需以抽签形式进行比试。如若大家有意见,也可当场提出。” “尹庄主抽签是怎么个抽法?是随便抽么?” “谁先谁后?那是不是也太随便了!” “是啊,这要是来个手气好武功却不行的,说不准可以一路抽签进前十!这对那些实力强手气差的人而言,岂不亏大发了。” “哈哈哈哈。”有人大笑出声。 尹庄主嘴角带笑,伸出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确实,这位小兄弟顾虑的也有道理。不过尹某与负责督办大比的几位大人们早就商议过,为确保比武公平公正性,前期每人至少进行三轮比试。” “获胜得十积分,打平为五积分,输者自然积分为零。” “最终,积分十五以上的能够晋级下一轮。” “现在就进行抽签,连抽三轮,每人找对应签号进行比试。” 众人顿时喧哗一片,不少人嚷嚷着“我来我来我先来抽”。 尹庄主哈哈笑道,“让玄音宗玉姑娘先抽。” “咳,咳咳……”(本章完) 577 悲催第一人 宴厅鸦雀无声。 玉琳琅被一口茶呛得不行,邵青青急忙放下筷子给她轻轻拍背。 随即又站起身急急说道,“尹庄主,这不对啊!小师妹她根本没报名。先前她说过不参加。” 尹庄主笑呵呵拿起一份名单,“哦是这样。报名单都有记录,反复验看不会有错。玉姑娘这边是……咳,曹兄方才为她报的名。正好是第三百五十二号。” 平康郡王很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 陆浅忙拽他一把。 平康郡王却乐得停不下来,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瞧小姑娘那震惊的脸色,属实自己也是被人坑了一把哈哈哈哈…… “玉姑娘,请。”三名山庄护卫抱着签筒依次排开站她跟前。 玉琳琅眼角直抽抽,绷着小脸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接连从三个签筒内抽出一签。 “好!”尹庄主大声呼喝,招招手让随行人员上前。 尹秋媛文文静静行过一礼,从玉琳琅手中接过三根签子,脆生生念道:“二号、三十六号、一百五十八号!” 北域众人如临大敌,瞅瞅玉琳琅,再瞅瞅签筒,活像签筒里头能跳出个巨兽…… 二号三十六号一百五十八号,千万不要对上这三号。 二号三十六号一百五十八号,千万不要对上这三号。 北域一众人在心里碎碎念,不停碎碎念。 玉琳琅突然歪头看了眼立在自己不远处,准备抽签的恨天门女弟子,没好气道,“别念叨了没那么巧!” “哈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爆笑出声。 这恨天门女弟子是有多恐惧对方啊,碎碎念都念出声了…… 女弟子满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迅速从签筒里抽出三根签,捂脸退后。 尹秋媛抿嘴一笑,接过签唱号:“七号、九十六号、一百五十号。” 很好,一个都没对上,恨天门女弟子大大松了口气。 北域众人个个提心吊胆上来抽签,心花怒放回席吃饭。 不错不错手气真可以,于他们而言,只要不对上天宝,那接下来啥都不是问题。 抽到东君岛铸剑峰时,签筒里能挑的签子已少大半。 但尹庄主先前就打过招呼,说什么抽签不分先后,按桌次进行。原则上女侠优先,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一名东君岛铸剑峰少侠搓搓手,向同门师兄弟咧嘴一笑。 少侠上前抽签,一副无所谓态度,相当随意从三个签筒里接连摸出三签,丢给尹秋媛报号。 “二号。”尹秋媛报第一个号时,微微停顿。 记录者亦笔下一顿。 北域吃瓜群众就像看啥超级废物倒霉蛋似的,那小眼神儿,全嗖嗖往东君岛弟子身上瞟。 二号!嘿嘿倒霉蛋刚巧二号,这不正好跟云隐寺小魔头对上了么哈哈哈? 第一场就对仗小魔头,这货没戏趁早回家种番薯得了。????“三十六号!” 尹秋媛报第二个号签时,全场一寂。 随即,不知哪位仁兄“扑哧”笑出个声,于是很多人没能憋住,随之哈哈大笑,并用古里古怪的目光扫视这位东君岛仁兄。 少侠傻呵呵摸了下后脑勺,朝黄非凡几人看了眼,“师兄,是有点巧哦,呵呵。” 黄非凡没眼看这傻不愣登的小师弟。 “一百五十八号!”报号的尹秋媛自己都没憋住,忍不住嘻嘻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槐花宫众女嘎嘎大笑出声,那笑声抑扬顿挫,就跟一堆铃铛左摇右晃,别提有多刺耳。 “二号三十六号一百五十八?王师弟,你这号这么巧,都跟玄音宗玉女侠对上了。”东君岛铸剑峰的兄弟姐妹,以黄非凡为首,根本不可能忍住笑意。 他们压抑笑声的同时,都不晓得是该恭喜自家王师弟,还是得替他悲催悲催。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啊?还能正正好怼上三场,同一个人,这不得往死里干啊…… 前面报数时,大家都心有灵犀悄默默看了眼自己明日的三场对手。 实话,基本没有同时对付两场的人,少数人与对手重合两场,确实是极少数。 所以王少侠他这,这,这…… “哈哈哈哈哈哈!”槐花宫朱若楠笑到捶桌,形象全无。 东君岛这兄嘚已经不能说是倒霉,只能说是倒霉倒霉非常倒霉了! 北域群侠跟过年似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唯玉琳琅全程面无表情看这些幸灾乐祸的小傻子。 “有什么好笑的。”玉琳琅一出声,就跟盆冰水浇灌下来,登时把所有疯狂笑声都压了下去。 “谁都有机会跟我对上,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玉琳琅凉飕飕道,“除非你自动弃权,否则我照打不误,一视同仁。” 突然觉得嘴里的酒水没滋没味的…… 北域群众最先垮下脸。面上嬉皮笑脸之色木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尹庄主轻咳一声调节气氛,“上菜吧,诸位侠友,我们边吃边说下明日大比规则。” 仆人们端着热菜早已等候多时,一听庄主号令,立马流水似入厅,端菜上桌。 尹庄主笑着说道,“大比规则和往年相似,首先是禁止所有人在比赛中用毒,这点也是为了保障参赛与观赛人员的安全。” “剧毒无情,且会形成无差别攻击,届时牵累到比武场上所有人就不合适了。” “所以,比试第一点就是,一旦发现论武期间用毒,立马取消资格且十年内不得继续参赛。” 众人吃菜喝酒的同时,聚精会神听尹庄主说话。 “第二条就是,比赛期间禁止侠友们私下斗殴,一旦发现同样取消比赛资格并驱逐出岛。” 这点应该是尹博涛自己临时加的,玉琳琅撇嘴。 不然他可太难了,一天天为大比操碎心的同时,还得这啊那的到处调停江湖友人间的矛盾。 几天下来不得疯啊,尹博涛只能提前交代下去,如此便于管理。 “第三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尹博涛举杯,笑着看向众侠友,“友谊为首夺冠其次,一切还请点到为止。毕竟诸位朋友大部分都无冤无仇,论武期间请注意分寸。” 578 求仁得仁! 尹庄主讲完三条件,见众人无甚异议,便笑着点头,“诸位侠友,我要说的就是这几点,其他……你们有谁要补充么?” 众人是真饿了,筷如雨点只顾夹菜,都没搭理尹庄主。 尹博涛朝平康郡王几人行过一礼,“郡王与诸位大人还有其他吩咐么?” 平康郡王摆摆手,“庄主办事我们放心,就照你说的办。” 尹博涛含笑点头,“如此,那明日卯正,请拿到签的诸位侠友,前往大演练场进行武比。” “按照签子顺序,第一场就从两位一号开始比。初选时间紧张,每场比试限时一刻。胶着一刻未能取胜,便是平局,希望诸位尽量节省时间。” “啥意思?”玉琳琅听完尹博涛的话,整个人都感觉有点不好。 她特么是二号签,也就是五点一刻要去参加比赛了? 又不是小时候每天天不亮起来登山练武,她近两年一直都过咸鱼生活,压根没这么早起。 尹博涛一听小姑奶奶发声,连忙赔上笑脸,“玉姑娘是有什么疑问?” “我问你。我这二号三十六号一百五十八号,对上的都是同一人是吧?” “是是。”这是事实,玉姑娘手气就是好,连抽签都跟人大不一样! 玉琳琅绷紧小脸,“那我只要打赢一场,就等同于打赢三场对不对。” 尹博涛一愣,众人也都跟着愣了愣。 他们方才光顾着哈哈嘲笑东君岛倒霉蛋儿了,确实没考虑到这层面。 “你方才说,打赢一场十积分。那我这就是三十积分到手了是不是?” 众人:…… 沐昭等人哭笑不得,小姑娘这是云比武,已经给自己哐哐涨了三十积分。 “诶,诶诶。”东君岛铸剑峰王少侠急了,从远处那桌蹦起来,嚷嚷,“姑娘,咱还没比呢,你咋就三十积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北域群众又开始魔音穿脑般的“哈哈”笑。 玉琳琅一拍桌子,“都别吵吵。” 她盯着尹博涛没好气道,“我这情况特殊,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只要打赢一场就是三十积分。” 尹博涛抽了抽嘴角,“玉姑娘您到底想说啥?” 平康郡王“哈哈哈”实在没忍住,“尹庄主,这你还不明白么?她是二号,第二场比试,卯正起不来哈哈哈哈哈。她平时点卯上朝从没到位过,哈哈哈哈哈。你还想强迫她卯时起来比武,哈哈哈哈哈。” 这“哈哈哈哈哈”有传染效应,郡王撂下这话,四下立马“哈哈哈”应上了。 陆浅垂眸笑,伸手不住拽那肆意大笑的平康郡王。 玉琳琅却一点不尴尬。 她笃定,她本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尹庄主和其他人。 邵青青坐一旁也忍不住地笑,瞧小姑娘没啥表情,她连忙把嘴角往下撇,可实在有些困难啊。 “我直接参加第一百五十八场。”玉琳琅没好气道,“行吧?” 还行吧,庄主心里直抽抽,他要说不行,她能理会? 东君岛铸剑峰王少侠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那怎么可以!首先我不一定会输,其次我不一定场场都输。最后你怎么能确定我们一定不是平手?”????“哈哈哈!”槐花宫吃瓜群众笑得前仰后合,地星宫主还伸手抹了下眼角滑出的笑泪。 我勒个丢的,突然感觉这趟泰湖岛之行没白来,不好不好,笑得她皱纹都挤出来了。 王少侠用力拍桌,“打一成三,这种观念是错误的,也是没任何依据的事。除非你来参加比赛,打的我心服口服,否则就是瞎扯淡。” “哈哈哈哈哈哈!” 玉琳琅只觉脑瓜子有点嗡嗡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群众的“哈哈哈”,娘滴,真想用毒给他们禁言七天。 黄非凡没眼看自家师弟,想拽他坐下吧,结果他情绪激动一拂袖,还抑扬顿挫大小声,“如果你不来,那就是弃权。尹庄主你觉得呢?弃权就是我胜!” 尹庄主怕他们在酒桌上抄家伙就打,他看看阴着脸的玉姑娘,再看看叉腰嚷嚷的王少侠,咳咳咳嗽几声,“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你别说话。”王少侠用力一挥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帮那姑娘的。说好几场就是几场,反正历来没这规矩!说好三场就是三场,一场也不能少。” 玉琳琅拳头硬了。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般嚣张之人,还强烈要求她揍他三回?? “行,老娘成全你!” “哈哈哈嘎!”北域群众饭也不吃酒也不喝了,就在一旁敲桌狂笑。 云隐寺一众人面面相觑。 尹庄主忙打圆场,“诶别别别别,玉姑娘,其实初选只要拿下十五积分就能顺利参加第二轮。” “所以姑娘若对自己相当有信心的话,确实可以不用参加第二场比试……” “不,我就要参加三场!我要打他三回如他所愿!”玉琳琅捶桌,面前小碗跳出半尺。 王少侠还想张嘴叭叭,被他师兄黄非凡一把捂住嘴拖下去坐着。 众人哈哈大笑东倒西歪。 尹庄主啼笑皆非,抬手向下压了压,“既然如此,那明日卯时正,请大家准时前往大演练场参加论武。” “我们会在演练场旁为大家准备好早食。看台座位有限,先到先得。” 众人顿时兴奋谈论,宴厅内热闹非凡。 戌时末宴会结束,众人各回各园。 沐昭将玉琳琅送回中门,忍俊不禁,“放心,明天我来唤你,保证准时参加第二场论武。” 玉琳琅蔫头耷脑,本还想找曹仁贵算账来着,现在也没啥心情了。 “琅儿,你要是不想比就不比了。”沐昭一手搂过她,贴上她额头轻声发笑,“回头我去跟尹庄主说。” 玉琳琅撇嘴,“那不行,我还要将我们云隐寺发扬光大呢。” “你这话让万老前辈听去,定要伤心死了。”沐昭低低直笑。 玉琳琅咧了咧嘴,“老头才不管我。” “好了你快进去睡吧,明一早我来找你。”沐昭抬手揉揉她脑袋,“放心,我不会让你迟到。” 579 夜半惊魂 玉琳琅点头,进门就见刘金翠鬼鬼祟祟掩墙角处,瞧她过来转身欲跑。 “站住。”她没好气喝了一声,刘金翠耸拉着脑瓜子转过身,冲她尴尬一笑。 “姑娘回来啦。” “鬼头鬼脑躲门旁干什么?”玉琳琅冷着脸问,“事都干完了?” “干完了干完了。”妇人老实点头,赔上笑脸,“八两姐让我们打扫这片 对于辛晴的家事,袁宏彬本无意探究,但他作为企业家敏锐的观察力仍是让他察觉到了辛晴的纠结复杂情绪。 在她最好的设想中,那就是傻柱继续单身着,然后帮着养这个家,等到棒梗长大成人了,到时候秦淮茹嫁给傻柱,她也不会拒绝。 雷特回以微笑,脑海中回以从三个儿子那里收集来的信息,提到对方应当是总指挥的随身精锐中一员,因为骑着暴风之鹰的天空骑士,在整个冰河防线也是独一份。 而此时的江宁码头,大明海关总署署长吕震已经迎到了真腊国国主一行人,用水泥铺就的码头,人流通道和货物通道分开,整洁而有序。 月光在这一刻就像是果冻一样,被轻轻松松的就抓了起来变成了有名称和说明的材料。但是众人也来不及看,一个接一个的把月光团成球就往旁边的草地上面一丢。 “就算没有这杂志,宏彬也会知道容思媛回来了。”何昊铭音调平稳却语气严肃道。 后者察觉到韩厉眼中冰冷杀意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再次化为一只巨大火鸟的暴掠而去。 他实在想不明白除了灵缈园外,还有什么能够吸引魏无涯这位元婴后期大修士,难不成是鬼灵门为了防止他报复,专门请来的救兵,那也应该请合欢老魔,而不是魏无涯。 崔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她一屁股坐在了姜珂身边,把本就不宽敞的沙发挤的雪上加霜。 这条胳膊的主人,则很舒坦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甚至还蜷缩了一下身子,接着钻进了许知宪的怀中。 可见那位十恶不赦先生虽然大点了下面的狱卒却没有和这位监狱长通气。 天星部落看重的指标有几个,首先是腾龙王地物资的充实,特别是腾龙谷地的发达程度,都是天星部落所不能企及的。 族人通过蕴养这团灵火壮大自己的修为,灵火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能和熔炉内的涅槃之火发生共鸣,然后就可以锻造武器了。 陈欣此时很是感动,她和斯卡萨仅有一面之缘,没想到斯卡萨尽然愿意为了她出面对抗那位传说中的骨王陛下。 扫荡计划涉及内容非常丰富,翻看不可能记得住,张天翊清楚,除非用照相机拍下。 让她惊喜的是,闵月胸口的伤口处淌血的速度慢了很多,连同那伤口都轻轻蠕动着。 至于唐门丐帮和五毒,名额稀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玩家基数不够。 杜晏双手撑在枕头上,随后便俯下身去,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发言的过程之中朱闻天也发现了,有两三名助理说起话来还真是有点儿不利索,无法避免紧张的情绪,所以朱闻天说了这么一段话,现场几人的情绪稍稍缓解。 因为大一大二集火事件流出不少光腚照,校医院对水晶罐做了改进。 这些飞禽的羽毛是火红色的,非常的艳丽,上面有火焰气息如同波浪一样扩散出来,使得整个空间都带着炙热。 580 自焚 “我没有,我真不是眼花。”那人急得直跺脚,“大师你相信我!这肯定是的。我就瞧见那黑影飘你们这来的,这方向准没错!” “阿丁,什么事啊!”邵青青赶紧跑上前几步,问那面色发白的小伙,“我哥呢?” “大当家?”那叫阿丁的小伙一副神魂不定的模样,左顾右盼指指后面。 “大当家来了。”有人喊了 玉琳琅点头,进门就见刘金翠鬼鬼祟祟掩墙角处,瞧她过来转身欲跑。 “站住。”她没好气喝了一声,刘金翠耸拉着脑瓜子转过身,冲她尴尬一笑。 “姑娘回来啦。” “鬼头鬼脑躲门旁干什么?”玉琳琅冷着脸问,“事都干完了?” “干完了干完了。”妇人老实点头,赔上笑脸,“八两姐让我们打扫这片 彭墨心中不禁腹诽,这赵仕拿到了自己的什么把柄,能让他这么胸有成竹? “公诉人,你可要搞清楚,这里到底谁是被告谁是原告!”潘鸿瞟了一眼一旁被告席的王轩龙老周两人,对公诉人怒视道。 柳璃与辰逸不同,虽然手上沾染的血腥颇重,而且也是经历了万千磨难,可她那却是杀气而不是戾气,这也是为什么,三绝明明感觉到了柳璃的血腥味,却并没有杀意的原因。 之后五人就向着史炎离开的地方走去了。走得很慢很慢,好似怕会追上史炎一般。 夜祭沉默了,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这个姜玉炎展现出了太多超乎夜祭想象的特质。 这一对抗争了几千年的宿敌,能否分出胜负?王轩龙又能否为父亲报仇? “峰子,住口!”李夏流心中猛然一跳,立刻给李峰子传音呵斥,他已经带起那名重伤的武者,准备离开这里,没想到此时会发生这种变故。 幸好还保留了些许真气,他连忙在被斩下的右臂出驭动法阵止住流血,但即使如此,他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刘灵珊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费良言的手机响了。费良言赶紧拿起电话,一看是老爸,费良言知道了,自己末日就要到了。 但这第二个平台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即使夜祭留在原地,它也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 这也是泰拳的一些仪式,在拳手进行搏击时,他们通常会在搏击前做这样的一些姿势和仪式。 将妖兽魂魄封印在武器中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只有一些特殊的方法才可以做到这一点。法器中只有极品法器才可以封印妖兽魂魄,上品、中品、下品法器都不可以,所以这种封印妖兽的法器极其罕见。 奶娘,慎儿就是总算能够为您报仇雪恨了,你若泉下有知,可否能安息瞑目? 白色的寒芒和蓝色的火焰相遇,宛若雷霆从天降临,直接爆开,绽放出刺目的厉芒。 看到自己的攻击竟然无法伤到眼前这只诡异的蚂蚁,索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正欲挥刀继续攻击却听到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一把巨大的黑色十字架直接挡住了他的大刀。 因为这个时候,老海的车子还没到。他想和老海的车子汇合,一同去草原玩。 石巨人一出现,发现四周包裹自己的火海,当即发出一声蒙雷般的咆哮,四周的火海立刻变作了虚无,而月纵的身影也被震飞出去,匕首轻轻的掉落在他的身旁。 “很好,赤狼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详细的资料全部弄齐”,埃塞巴鲁说道。 “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让我们不好过,如果沒有白少的话,谁也不能进入1号包间。”胖子冷哼道,然后朝着保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不能让她们进入。 “噗……”不想一直都眉头深锁的康乐却出其不意地被她那句猪之说给逗笑了,她发现他的笑点其实还蛮低的。 581 特殊手段 众人定睛一看,哪是什么火球,分明是一团包裹在火光中的人影。 哑姑手提一桶水跑出来,急急忙忙朝火人身上泼去。 “嗤啦”一声过后,火人发出凄厉惨嚎。 “娘啊,娘。”大妞尖叫着,拿茶壶里一口水往老娘身上泼。 另有几个追出拱门的北域女侠,都纷纷提着水桶抱着水盆,不停往火人身上泼。 林灿眉头一皱,正要训斥,被陈琳拽了拽胳膊,他才哼了一声没说话。 开启接下来拜堂的剧情线,需要两位关键人物的玩家见面,有肢体接触。 就在林南思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阵破空之音,他抬起头看过去,发现三根石矛,朝着他飞来,刺向他的胸膛与后背。 王野毫不犹豫地甩出几颗果实,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蒙特身边的几个警卫瞬间被定住了。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毫不客气的朝林枫的脑袋砸了上来。 她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又看了看热芭与林天,艺人的本能让她心中大惊。 刚来到市中心,电话便响了起来,看了一下竟然是苏清瑶打来的,随即接通。 当初,自己给陆老爷子送礼物被看不起,陆盛可没有给自己说过一句话。 先前赵牧通过斩空挪移大阵,输送五行之力报复魔头们,已经弄死了二十位左右的主宰境魔头。 对面的人只露出半张下颌,可那通体的矜贵隔着屏幕都要弥漫出来。 和斯科尔斯一样,鲁尼在赛前热身赛中吃到了红牌,却离奇地被英足总处以三场禁赛。 如此惊艳的凌空侧勾,为c罗之前的华丽过人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入夏便吩咐厨房做些汤水来,谁知厨子却做了雪梨汤,刘悠然看着又掉了眼泪。 毕竟,达官贵人存在隐性攀比,后期怕是会拿是否定了店内的包间和会员等级比较炫耀,成为一种权贵象征,日后约人相聚,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助火锅店。 也许那些噩梦都不仅仅是梦,他在战场上真的是刀尖舔血,九死一生。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玫瑰色的火焰突然从黑暗中升起,如同一把锋利的剑,迅速地穿透了这层黑暗。 “好了,让我们感谢一下这球的功臣吧!”罗比基恩将贝尔扶起来后,带着队友们一同跑向场边。 透过不断晃动的船帘,他望见了刻入船边的三根细针,眸色渐渐冰冷。 虽然南安普顿的比赛国内仍然很少有人能看到,但是英冠的数据还是很好搞到的。 转头时风吹起长发,突然看见车窗那露出的冷峻面容,一时间失神。 原来,他也是作为嫌疑人来警察局协助调查的,只不过他的嫌疑比较轻而已,不像顾南风,是第一嫌疑人。 梁珩煜此时也不知道孩子怎么办才好了,一边是价值不菲的古董,一边是孩子和老婆,孰轻孰重,自己心里很清楚。 欧彦哲便上前了,先问候了他固执的祖母,后将目光转到安陆罗伊身上。 可正是因为长期被压榨,谷靖淑这点反抗,根本就没人看在眼里。 “有人潜入了?”桂进之子桂亮刚刚进屋,就听到了齐王的怒吼。 这时候,王满囤也在雷达屏幕上发现了目标,他扭头看向窗外,就看到返回舱和他擦肩而过,迅速朝地面落了下去。 许久未见,这男人的眼睛,脸孔,已经趋于疯狂,只差那一步,就崩坏了。 582 随机? “玉姑娘,现在过去触碰尸体会不会沾上助燃之物。” 玉琳琅瞥了眼,沉吟出声,“戴上护手操作即可。死者烧到这种程度,沾在表皮的特殊助燃药剂应该都被高温融化了。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 尹博涛含笑点头,朝老李头拱拱手,“麻烦老李叔。” 老李头没理会他,提着工具箱上前,一番手续后仔细翻看 皇境强者赫然有八位,半皇强者二十多位,强劲阵容,堪称恐怖。 玄雷剑气,虽然攻击不菲,不过现在林若风用来专门消灭元神了,因为玄雷剑气不仅消耗元气,而且还消耗神识之力。 青龙曾经说过,上古地球,之所以被灭掉了,一方面是招来了整个宇宙的敌人,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地球上出现了叛徒。 她倒要看看,订婚宴的那天,他们的桌上上来的菜,还能有多矜贵?难不成还能长成三头六臂? 云细细将手覆在了皇甫风的额头上,便看到了一副令她不寒而栗的景象,一时之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没有好的夜色,但却有心爱的人,飞盾感觉到内心有着从没有过的欣喜感。 后来,他能移山倒海,自然也不用坐飞机了。在没有飞翔能力的时候,坐飞机总是很没有安全感。 陈扬虽然不爽苏落寞,但也知道苏落寞不是坏人。所以这时候,他也着急了。 作为一个三品药王,他再清楚不过,合体期修为用到的丹药,最少也要是四品药王才能炼制的出来,品级再高一点的,需要五品以上药王才能炼制的出来。 能量火焰击中了珠穆朗玛峰,瞬间这个世界第一高峰消失了,无尽的冰雪灰飞烟灭,变成了冲天的绿色火焰。 此刻的轩辕北斗身上已经停止了喷射血液,因为那些吸纳进身体的能量都随着鬼王的炼化而被凝固了,这些能量将成为北斗新的心脏,代替鬼王守护北斗最重要的部位,必要时候还能够释放能量来助北斗一臂之力。 的一片恩爱的夫妻情怀,感动的他热泪盈眶。激动地说不出话语。 注:第三更送上,今天依旧更新一万两千字,拜求支持拜求月票。 在以前,他想着的是见父母他们后,在跟爱人温存一阵离开,可是在突破渡劫境后,他突然间明悟,他跟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海通天接下来就失望了,水锥的办法的确不错,但是那些承载着海通天希望的水锥无一例外,在攻击到敌人面前就被他们给挡下来了。 “人夫”!所以他不敢在房里多做停留,生怕自己把最后一丝理智也给崩坏掉。 “你说的是真的?”有僧人激动异常,上前抓住林风的双肩摇晃。 看了看侍卫们的苦战,乌列尔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不是戏耍敌人的时候,必须速战速决,若是让辛提亚的人知道,他国君主踏入境地,保不准会被抓起来。 大宁帝国的主要产粮区在江南,往北最多到湖北为止,再往北都是缺粮区。 说话之间,一脸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天道鸿钧竟然突然出手向着鸿钧抓了过去。 他扭头看了看着一望无垠的空旷世界,感知范围之内只有无休止的虚无,空旷到让人心悸。 方孝玉就知道冥河老祖不会拒绝,莫说是冥河老祖,可以说这洪荒世界当中,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人之外,怕是没有谁能够拒绝得了镇守六道轮回可获得的功德。